卷廿四 伦敦与巴黎日记
卷廿五
卷廿六 

光绪四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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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四年〕十月初一日丁丑为西历十月廿六日。适值伦敦刑司巡行至满吉斯得,同寓魁英斯客栈。西洋例,秋冬遣刑司巡行,以理刑狱,所部远近各以狱就讯。其刑司红衣羽冠,结束如武员。两律师陪行,四马车,两执棒者立车后,两红衣执钺夹车行。出门亦奏乐。盖所至有理刑所,常以九点锺往临也。

而所寓小客厅,正办理茀利密森斯会。先运其箱椅至,有巨椅三筵。后筵一为人眼,一为日,一为火;稍下,一为测天仪器并星,一为起造房屋,一为测海仪器,如曲尺及三角尺。两旁柱亦各不同,柱端一为菜茀,一为卷棚,一为方棋。马格理云:“此皆上古希腊营造柱式也。”其箱五口封固,而三椅并大于常椅数倍,又各有大小次第(所争差亦不逾寸)。询知茀利密森斯会起于二千年前犹太国主沙洛门,尚在耶稣之前。其初以测量营造为名,故至今仍为石工会。积年既久,尽失其故,不知作何营干。入会者禁不得外泄。每年择地一会。曾有妇人入大坐锺内,置所会厅窃窥之。会中人知之,破锺,邀此妇人明誓入会,其事终无有知者。亦犹今日中国之有哥老会也。而彰彰行之,一无顾忌,又绝不闻有犯禁作乱事,则亦奇也。

往观威多尔斯钢厂。其炼钢皆瑞典方砖铁,价逾常铁数倍,又以新法炼之,名威多尔斯。所制机器尤精,凡历数厂,皆制造机器者也。所铸炮用六方式,螺丝旋纹如其方数。而考求炮弹之法尤精。凡铸炮弹式四十种,—一试之。云锐顶者旁飞,圆顶者著炮身常溜成斜文,惟平顶者能入坚。又弹有长短,即行有迟速远近;常〔尝〕铸两炮弹,所用铁同,炮身及火药并同,惟弹式一长一短,而长者独能及远。

尤善用压水力机器,及重力铁锤,亦以压水力为之。不用锤而用压,云压力可省锤力一二次;其重者五十吨,而压力可及八千吨。有小压水力机器,试钢力由十吨至百吨。用钢条围径一寸,上下用螺丝纹钤入铁板中,压水力曳使长径围渐缩而断,而压水力已及四十吨。泰西善用压水力,尤以威多尔斯为最胜。

其案头置平磨镜二具,一圆一方。并上下两平面钢镜,用热力磨之,即相胶黏。量径圆机器一,用机轮转之,能析一寸为五千分。量长机器一,用双轮转之,能析一寸为百万分。盖正轮一凡五百齿,上旁有小轮一,界划为二百五十分。每小轮转一周,即移大轮一齿,积之得十万二千五百分。中衔纽丝长杵,每大轮转一周,即移纽丝一格;积八格为一寸,正合百万之数。化学家论涨缩之力至精至密,故此机器尤为化学所重。

所见各国炮厂,英国曰阿摩斯登,法国曰施乃德,德国曰克鹿卜,并厂局之至大者。而考求精细,一出之好学深思,以威多尔斯为最。是日威多尔斯适赴伦敦,陪游者其帮办克尔勒尔(中国游击官之称)多意尔、总工立斯。

随赴浩尔布斯织〔脱字〕机器厂。与拉丝噶、意铿莫登织布机器并同,而规模较大,凡用工三千人。其初为弹花机器柜,先弹出棉中沙屑。次入卷花机器(卷花机器先去屑,次梳棉,凡叠五六轮,皆密排小针,层叠梳之),又再加弹,使沙屑去净,而后叠成棉卷。次入抽条机器,由棉卷缫成条,凡三转;每合六条加缫并为一条,而棉皆成细丝。次入络线机器,由棉条络成丝,又三转;每合二丝加络引为一丝,而后丝细如发矣。次入综丝机器,即所谓经丝也。先理丝过浆水(云印度一种树粉。每购一批,以七千袋为率),过伏火处曝干,而后转入巨轮,送之织布厂。其纬丝用长架络之,密排铁杵引丝。凡缫经丝,每积时一分,机轮凡五千转;缫纬丝,每积时一分,机轮凡七千转。缫丝、织布各为一厂。阅所〔所阅〕织布两厂,一厂置机五百馀张,一厂置机一千二百馀张。(满吉斯得为织布总汇,而行之中国者在百来斯登等处。)其抽丝及络丝机器,每断一棉条及断一丝,机皆阻遏不行,则尤精也。

满吉斯得梅尔格伦的方陪刑司讯狱,遣人为导。

午后附轮车至栗温甫,过洼登林,市肆亦极大,闻其地煤厂颇多也。是日寓栗温甫阿尔得非客栈。往拜梅尔华武得及旧梅尔洼克尔,并乡居,距城约二十馀里,投名片公廨而已。因至麦尔西江口观船务。泊船二十四里之远,外为栅门以拦水,为铁桥以通两岸。每船出入,必俟潮平栅口,始一开栅放行。其外浮江驳岸长至十里,中为铁桥六七座,两头系缆,中加横缆持之,使但能随潮长〔涨〕落而不至有动移冲击,专为渡江轮船泊岸。其内旁为木板屋,人货停宿及典守者居之,亦一巨观也。旋至森尔斯马尔克得。马尔克得者,犹言买卖场也。每礼拜六夜市易尤盛,大率肉、蔬、水果、花草数种。而一宅之中,聚人至数千。又至洼克格拉里,即旧梅尔洼克所创建之画馆也,左右两院;又进入,左右各三院。其帮办凯亚尔接待极殷勤,并见赠其画馆所陈设画册。

是日织布厂见两小机器:一、排次综线机器。凡综线,前后二线交互,中为套环,上下皆为辫结。机器左右有两小齿,引线以达两旁;另挂一大齿,两旁各有引线,即交合为一辫结。中另一尖嘴机器,衔小齿上之线,回身一转,即成一套环,极为灵妙。一、制铁筘机器。中国以竹签为之,形似篾〔蓖〕。泰西则以钢铁,亦以机器制之,便捷而排比整齐。浩尔斯见示云:综线机器,织行皆仿用之:铁筘机器,则其子所创制也。综线理经丝,铁筘压纬丝。

初二日回伦敦。过数山洞,循布里治瓦得河南行。此河由栗温浦南通诸部,为布里治瓦得公所开,因以为名。所过克鲁(专造火轮车)、斯达发得(开煤铁诸矿)、利憩非尔得(有大教师毕学伯驻扎)、勒比、乌尔弗尔登、类登。类登、比尔、脱林均有大学馆(脱林近温则行宫),世爵大族子弟均就此三处读书,俟有成,即分别入阿思茀、铿百里治上学馆。然经过诸地,皆出其旁馀地,惟乌尔茀尔登有市肆而已。沿布里治瓦得河以南,地势洼下,雨水所积,汇为湖荡,沟汉分歧。车路两旁亦通暗沟以引水。山间凿石通道,高至数仞,石壁峭立,其下亦开石井以纳水。闻此道车路为汽轮车最先经始之处也。晚乃抵究斯登车厂。莼斋、彦嘉、在初、夔九、听帆、稷臣、王屏诸君迎于车次。

接奉上海文报局八月初四日第九十二封〔号〕包封,内总署信一件,谘文四件(一、覆准报销册;一、代奏领到敕书日期;一、奏饬黎参赞无庸赴德;一、发给胡璿泽文凭),合淝伯相谘文一件(谘总署覆奏广东生条陈)。八月十一日第九十三号包封,内总署信一件,谘文四件(一、奏定参赞以下官接办及未满三年回华章程;一、谘曾劼刚、崇地山、李丹崖出使英法、俄、德共三件),合淝伯相谘文三件(皆谘曾劼刚、崇地山、李丹崖出使上谕),外俊星东、黄泳清信二件。并奉七月廿七日寄谕一道:著俟曾纪泽行抵伦敦,将经手事件交代清楚并一切情形详细告知,再行回京,不得于曾纪泽未到之前遽行起程。

初三日接据英人阿里克三台卑理一信,言南亚美加有巴拉克国,在阿真坦、巴西两国之交,物产繁殖,节候中和,暑不过八十度,寒不过五十度,本属民主之国,人情尤极温良。而自数十年前阿真坦、巴西两国交兵,巴拉克于其间被扰特甚,至今人民为之减少,甚盼中国人民往寓于彼。同时又接粤人郑分在美国三法兰析斯哥地方转为英属布利地时科仑比亚之倭陀瓦〔叔河案:倭陀瓦系Ottawa之对音,卷廿四作倭多华,今译渥太华,为加拿大首府,在安大略省。此当指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之温哥华(Vancouver),非渥太华也〕流寓中国民人呈递一呈,诉称其地议征中国民人每年四十元。盖缘英〔美〕国金山驱逐华人,相率趋赴英属倭陀瓦。英人亦怀戒心,为重征之策,以阻其至也。因属马格里复阿里克三台卑理一函,属其转达巴拉克,就近由英〔美〕国金山及英国倭陀瓦招致华人,相距近而为计甚便也。

又接德人艾格尔信,曾有制造万国通行钱法之议,以每银洋一元重二十五格拉莫为率(每格拉莫重十五粒米),成色约九成馀。前在巴黎议此甚详。至是以其所著度量图见寄,由联春卿转寄,信到而图册尚未到也。

初四日威妥玛、麦士尼来见。威妥玛语马格里:中英当相与结好以为拒俄之计,喀什噶尔事即须以此意行之。比予与相见,言及崇地山此行奉有全权大臣便宜行事之旨。威妥玛愕然惊异云:“此头等公使也”,屡言“奇,奇。”英俄积衅已深,必不能相安无事。即威妥玛之言,知其猜忌深也。

是夕,黎莼斋、马格理等邀同李丹崖、罗稷臣至柏尔林登酒馆为李〔脱“丹”字〕崖饯行,为主者八人:姚彦嘉、李湘南、德在初、凤夔九、张听帆、黄玉屏并姚〔黎〕、马两君。予自抵刺斯噶即患胸膈板结,不能多食,清坐相看而已。

初五日日意格、高的亚及陈敬如自巴黎来。陪同李丹崖往见德使敏斯达、法使达拉固及威妥玛。接德人艾格尔所寄度量图及小木板及铜盂各种仪器,皆所以定度量之准者也。冬日苦短,略与一二人接谈而日已就暮,几至竟日不能料理一事,精力尤苦短乏,无如何也。

初六日黎莼斋致送南京书局所刊仿汲古阁三史,因见其批注地理志,援据古今,于地学极为有益,并属照录之。晚为李丹崖饯行,因邀傅雅兰〔傅兰雅〕、日意格、高的亚、麦士尼、陈敬如、罗稷臣、马格理、严又陵、黎莼斋、姚彦嘉、李湘甫、德在初、凤夔九、张听帆、黄玉屏一会。傅雅兰、陈敬如、罗稷臣皆从丹崖赴德国者也。并为丹崖致巴兰德一信。

初七日李丹崖赴柏林,起送之而已成行矣。姚彦嘉告言:丹崖至车林壳罗斯车栈,核计火轮车价六十磅,丹崖仅止预备十五磅,由彦嘉为之垫付,乃获成行。据以为局面太小,恐不足胜重任。此特一时失于算计耳,未宜以局面大小论之。然丹崖从吾至爱登白里,偕行者四人,计程一夜,并无行李,车价已至十馀磅,此但旬日间事。而行程远至四倍,人众行李至十馀倍,而预备开支十五磅,亦太失之疏忽矣。

初八日接到上海文报局八月十八日由英公司船递到九十四号包封,又接方柳桥、王春晓二信。

马里森、狄克森、李德来见。李德之子肄业矿学,出其罗亚尔斯古洛阿甫买英斯(买英斯,译言矿务也)、罗亚尔科里治阿甫铿密斯德(铿密斯德,译言化学也)两处考试文凭七纸,于矿学、化学、机器皆经历试,云别有文凭一纸,须候多克得百尔希画押。百尔希为英国矿学之最著者。又有多克得(多克得犹中国进士之称)立尼敷茀斯得尔,国家派令查视矿务,岁常巡行各矿而指摘其不如法者,云皆能与担保。盖其意欲为中国经理矿务,而自陈其所学如此。

马理森言:“在中国见煤产佳者二处:一西山;一郴州属多山、(当在耒阳之南)。耒阳清水铺为运煤大步头,而煤产不如多山之良也。铁产佳者一处:宜昌。湖南铁产内杂法尔茀尔德(即磷火也)为多,故不能佳。宜昌铁质足与英国康伯兰得所出铁相勒。”

询及铁路工程,云:“铁路相连有车栈,有巡房,有修理机轮厂,俱所不能缺者。总计之,每修铁路一里当得银万二千磅。英国每里费至三万磅,美国一万磅,印度一万七千磅,新金山八千磅。价愈廉则工程亦愈苦窳,故当以英国一一核实为准。”吾谓:“中国一切当较廉,为人工廉、砖瓦木石廉,除机轮铁路取办英国,其馀工程皆易立也。”狄克森言:“由天津通铁路以达京师,所费不过百万。贷之英国,每岁息银不过七厘。窃计此项铁路,岁息可得二分,除完缴息银外,所得皆国家之利也。”又言:“兴修铁路,高山峻岭可使通,长河可以梯度,巨浸可以迁徙,惟人心不愿从,真无如何。是以中国一切都无虑,惟虑无人耳。”

接哈尔德一信,述悉贝比尔治之言:“中国当以俄罗斯为深虑。”并寄示科仑新闻报,录莫斯戈(俄国旧都城)一段议论言:“中亚细亚地,英人方谋逞志。如英人猎取阿富汗之地,俄人亦必多取回部旧地以与之勒。”《代模斯》新报亦载布利发拉斯格之言云:“苦尔加地必不可缴还中国。”苦尔加者,伊犁地名也。拉斯格为俄人遣探中亚西亚各地,数年乃归。俄都亦设地理会,拉斯格为其会中力陈伊犁于英、俄极有关系。盖借此为言,以求遂其蚕食之心也。俄人苦贫,兵饷时虞不给。近用格来克为户部尚书;格来克者,苏格兰人也,谋遣与英人借贷。挨及亦用英人威烈生为户部尚书,果遂借得金洋八百万磅。

初九日礼拜。致李丹崖、联春卿、马眉叔各信。令马格里译爱格尔开示一信,知所陈仪器及度量图,但据钱法轻重言之,而委曲繁重以立之准,泰西征实之学大率然也。其说累十积之,为一美得(美得犹度量之意,总其成数以为名也),析分美得为十曰得塞美得,又析分为百曰桑的美得,又析分为千曰密理美得。一桑的美得为立方式,贮清水其中为一格兰莫,是由度而得权也。语度之量,一千桑的美里〔桑的美得〕曰里得。语权之量,一千格兰莫曰吉娄格兰莫。积廿五格兰莫,当中国七钱之数;是一桑的美得立方之水当一格兰莫,应重二分八厘。统言钱法轻重而已。

泰西新制之器曰特累风,可以传声数百里;又益显其声而大之曰买格洛风,聆蝇行之声如牛马奔驰也。其传语言机器曰方罗格纳夫,则可由此而传之彼,经数日其音不散。三者皆起自近数年,因属张听帆为各觅一具。并属购觅雅伯洛廓夫电汽灯一座。雅伯洛廓夫者,俄人也。

马格里言:俄人据有里海之地以通乌浒河,又有阿拉尔海别为汇水之泊,近复出一小河径达里海。俄人于此来往,得五百英里之利。”询其南北所值,则亦茫然。然天时地利之巧相凑合,其理诚有不可解者,姑录其说以俟考。——顷见新报言:“俄国提督司哲威尔操茀探寻巴米尔(在喀什噶尔西南)朗格拉湖一带,历来人迹所不至者。该提督报称:喀拉库拉湖至阿克苏河,寻得通长不绝河源一条。”盖所通者由伊犁至阿克苏之河,非乌浒河也。马格里之言甚误。

初十日为慈禧皇太后万寿圣节,率参赞以下官行朝贺礼。

接上海文报局八月廿五日由法公司船递到九十五号包封,内福建督抚、将军会谘乌石山毁拆教堂一案,并何小宋、吴春帆一信,又刘芝田一信及家信第十一号(八月初十日发),并意城、志城二信。志城方病,信由寅伯代书。健甫信言:“曾从李壬叔处借观广东生《英轺日记》,逾日乃复索回,云总署相戒不外传也。” 其日记专意贬刺鄙人,而自夸张其闻望,屡举英人矜许之词,恣意发挥,斯可谓廉耻道丧者矣。总署竟举以付梓,即此足见今时洋务万无办法也。

十一日属张听帆至纽登处为购显光镜。属德在初至特仑得处为购矿产。罗稷臣前为觅矿产,云以赖额洛为佳,曾著有《地学》一书,上海已译行之。西洋好古居奇,各会中多设立妙西因,收求古质。一砂一石中含生物质者,转指目以为出自洪荒未辟以前,是以蓄此者多获奇赢。中国于此,不甚珍也。以旦夕告归,借以发摅乡人耳目,一砂一石,或至十数金。泰西人所以凿山入海,穷极搜求,皆以此也。

十二日诣马克里、哈尔得、马克斯威诺三处,均久谈。马克斯威诺夫人示所绣画二帧,均校猎图也;人之向背、马之纵横驰逐、鹰犬之蹲伏搏击并如生。询之,为画中名家意斯磊克蓝本,摹而绣之十馀年始成。然其初绣此时,年已六十矣。白发老妪,犹然针神自负,真亦奇技。询以所艺如此,尚有与抗者乎?曰:“亦多有之,惟所制不过小幅,无肯为此巨帧者。”吾与往来两年,不知其有此技也。”

俄人雅伯洛廓夫以新法制电气灯,而不能及远,亦仅能以机器发电,连引至十灯。英人爱谛生、威得尔曼又因其法推而求之,以延及百灯以外,亦能及远。故言电气灯者,一时有三家。煤气公司数百万资本,日夜忧惶,莫知为计。数百〔年?〕以后,遍泰西诸国皆为电气灯矣。

十三日立冬。刊布洛、马克里次第过谈。英国著名医士,一曰色尔威烈莫格尔,一曰色尔威烈莫占拿尔,皆内科。一曰色尔柏金恩模斯巴颉得,外科,格兰斯敦曾引见其人。马格里云须为我导见格尔。因问其医学有何异人处,曰:“其本领甚大。自其少时即总理病馆,临症多矣,非他人所能及也。”

是日遣黎莼斋赴巴黎。适得李丹崖信,告言十六日广东生由巴黎赴马赛,甚悔黎君此行之太速也。

十四日发递总署信一件、公文七件(一谘外部议抚恤安陀鸟所毙人民,一谘收到新加坡领事文凭,一谘收到汇兑银两,一谘酌议文报局俸薪,一谘复扣还刘副使领支俸薪,一谘复路用报销,一谘罗、陈两随员调赴德国随员),南北洋大臣公文三件(一安陀鸟一案,一酌议文报局俸薪,一罗、陈两随员随同李公使赴德国),福建将军、督抚公文一件(乌石山拆毁教堂一案)、附信一件,上海道札三件(一回批,一酌议文报局薪俸,一扣留武弁安家银正〔两〕应核正),文报局委员札二件(一酌议薪俸,一核正扣还武弁安家银两)。凡寄总署一信,何小宋、吴春帆一信,黄泳清一信,又家信第廿七号。

喀斯格尔(画馆,德在初译曰葛拉威)邀往看画,盖阿尔马达谛马所画罗马教堂图也(价值万磅)。随赴得茀里斯玻璃馆,各种磁器铜器皆有之。有高丈五尺万点星灯者,合碎玻璃为之。制造绝精,值价二千磅。印度旧王制此灯四具,亦足见其富厚矣。又有嘎得里画馆,云专为集资赈济中国饥荒。其画皆假之巴伦类斯、白尔得顾斯家,英国素封之家也。巴伦类斯为一女子,至老不嫁而喜施与。君主以其积累之厚,授以爵。此次开设嘎得里画馆,亦巴伦类斯之意也。出所藏以供众赏,又可集费为赈饥之资,用心亦良厚也。努斯登来见,并致克鹿卜所拟造小炮船式。

十五日为西历十一月初九日。是日新梅尔上任,仍至老城口纽登机器店一观。老城故址已拆去,惟存左旁一门,以与银局墙相连也。其银局开局二百馀年。城故有楼,后只存留一门,则楼亦但存门楼,百馀年无上者。此次因拆城,门楼上得纽登曾叔祖给银局一手帖,字迹如新,纸亦完善,惟四角莓〔霉〕朽。盖一千七百四年书也,距今一百七十五年。

梅尔上任,仪仗不如去年之盛,而音乐、花旗约十班,则历年无异。分别官兵、巡捕,又有掌水、掌税及“树林会”、“铁钉会”等名,皆千馀年前梅尔所收管产业,今存其名而已,而其地固在。“树林”则于梅尔到任时纳树枝一束,“铁钉”纳钉八颗,梅尔给予收单。“铁钉”远在爱尔兰,又相承立为会名。旧城广一英里,长半英里。凡为伦敦土著,皆划城为界。即城内巡捕迎梅尔者,亦相从至城门口而止。

纽登云:凡为伦敦土著,凡先有产业,又须入先所谓会者。往时伦敦居民皆各私立会,如所知者鱼会、银工会、织呢会,皆各主工艺为名。久之,则绅民假以立会而已。凡入会为伦敦人,然后能派充议政院绅士。其举绅士必先请画约,在城外者不得与闻议政院事。凡有大名者,辄由各会邀约,俾为伦敦人。去岁美国旧伯理玺天德至伦敦,梅尔为行是礼。今年毕根士由、沙乃斯伯里自柏灵回,梅尔亦举行是礼。此皆旧时俗尚,至今犹守之。泰西之好古,犹有饩羊之意,以名相饰而行之不倦,盖相传千有馀年矣。

是日为大太子生辰,各街燃灯为庆。与张听帆、德在初及马格里相随游观。其最盛者名布勒,盖伦敦一老缝工也。

十六日礼拜。李湘甫述及在巴黎遇摩敦特,语及中国房屋之式,因约至其家,见所藏书甚富。取阅之,为图者逾半,大率门窗梯凳皆有图。始知其人一工匠也,艺此者数世。所藏书多出自先世留传,亦有为其先人著论者,所言皆营法〔造?〕之方也。云西洋房屋,墙厚者寸,少或三四寸,即层累至十重楼房,历数百千年无倾塌者。楼梯盘旋十数架,仅于墙壁生根,不容一级坍卸。其制造之法,探考推算,穷极微妙,未尝稍有宽假也。吾谓西洋一切以数字〔学?〕为基。挨及古碑植之代模斯江伦敦桥左近,为石台高二丈许,树碑柱其上,并不安根。怪而问之,曰:“风力猛者每见方一尺约重二十五磅。计碑柱之力,每见方一尺足抵九十磅,所受风力尚不逮三分之一,平立无嫌也。”始知法国桑山里塞所树之挨及碑,亦属平立,不安根。事事以数准之,无苟施造者,所以能坚固持久。工艺无大小皆得之学问之益,是岂中国所能几哉?

马克里陪同医士威烈莫格尔来视,用听法审其心、肝、肺、呼吸转运之声,以为内脏无受伤者,病在气逆壅积,脾阳为之不舒,是以饮食不能消化。凡心冲气忤等症,皆积气为之也。其痰只在喉膈间,未入包络。左臂酸痛皆外症,非由内发,无忧瘫痪。其言亦近理。格尔年六十二,其面貌仅如三十许人,步履便捷,精力沛然有馀,吾视之颇自愧也。

十七日得黎莼斋信,以闻广东生前赴巴黎,先游丰丹布罗以避之。此举差强人意。李丹崖于此专遣陈敬如陪同赴巴黎,其专意周旋,又出此次莼斋下也。因为致李丹崖一书以诘之。广东生一意以訾毁西洋为迎合总署之计,而又百出其奇以要结诱訹洋人。亦喜言游历,览观其制造,将以夸示流俗。高谈阔论,多见广识,兼收二者之名,亦可谓穷极变态者矣。

张听帆开示上海出售西洋水龙:一曰大马路下去“福利洋行”;一曰宝善街下去“隆茂洋行”。出售东洋水龙,曰大马路抛球场“全亨广货店”,其他广货店亦皆有之。(法国有马尾缎、漆布两事可购。)

十八日“载生洋行”司事布迈斯岱偕德人拿赫德来见。拿赫德住德国鼾伯尔克地方,亦濒海一巨镇也。夏茀斯百里论俄人残虐土民:“不意二千年又见阿谛拿、阿拿立克之凶暴。”阿谛拿、阿拿立克并匈奴国主名,盖匈奴残害罗马时事也。西洋用兵非临敌不得诛杀,又凡各国士民皆得与议其得失,此风最为可尚。

英人用兵阿富汗,由印度西行凡有二口。其一曰波兰,界阿富汗、俾路芝两国之间。其克拿得王已允英人在魁达地方建造炮台。魁达,印度出波兰口要害也,英人已屯兵于此。其一稍东北曰基伯尔,并连大山为界。基伯尔口之东曰觉莫鲁得,相距三十里曰阿里莫斯究得。英人现驻军觉莫鲁得;阿富汗亦驻军阿里莫斯究得,与之相距。其西曰遮拿尔班得,则已逾越山路矣,东北距阿富汗都城曰喀布尔甚近,英人意在兼取阿里莫斯究得、遮拿尔班得二城,以逼临喀布尔。印度西北巨镇曰伯夏湾,近距觉莫鲁斯,是以兵出即临其地。阿富汗之构衅英人,亦可谓失计矣。

接赉斯布立芝及喀尔得二信,并属马格里代复。赉斯布立芝,即浩尔斯之甥也。十九日接李丹崖、马眉叔二信,知广东生已由巴黎赴马赛。

前在阿萨尔公处,其管理林木人马嘎立克交到书二本,一曰《挂得里占尔拉尔阿甫阿克里克尔丢尔》,译言三个月新报所载耕植法也;一曰《阿尔波里登爱特茀脱布希登布利丹里铿》,译言英国树种也,为英人娄登所著。屡催问马格里,辄复延宕。顷始译得《耕植新报》,大旨云:

“此种松名拉叱,秋冬落叶,至春三月乃发生,与他松异。而其坚结胜于他松两倍,经久不腐蚀,著铁钉其上亦不生锈。又其质坚,著火不易燃烧。而生长较他松为速,亦不碍瘠土,而性耐寒。候至新树落叶时(新树落叶,较老树为迟,大率西历十一月十五,至正月初七日,此两月内皆可栽种,不拘定一时)栽种。其栽种用铫长十寸,宽五寸。每相距五尺三寸,用铫直插入土中,又横插入掀起之,则土分拆为三。即纳秧其中,比合而按纳之。每日一工可种八百或一千根,每一英亩可种二千根。其地宜朝北,宜斜坡,宜外湿内干之土,宜买嘎斯立得石。买嘎斯立得石可析分为片,英人用以覆屋代瓦。其秧种至一年二年乃可栽种。其栽种拉叱子须用熟土,然不宜新粪。先种萝葡一年,用栽松秧最良。

“其树不知其原始。一千六百二十九年有巴尔根者著书言拉叱树,始知其名。传为立吉门公种之顾都恶得。一千七百七十年,教士赫尔得著书,言立吉门公种此树四十年,足知伦敦此树之原始也。一千八百二十八年〔叔河案:下云至1832年不及百年,疑当作1738年〕,有敏齐斯者,从伦敦带至苏格兰,过阿萨尔公屯喀尔得山庄,贻拉叱树十六本。阿萨尔公分种屯喀尔得五株、布来雅阿萨尔宅十一株。(其屯喀尔得山庄五株,其一为园丁砍伐。至一千八百零九年,阿萨尔公砍去二株,一送五里治试供造船之用,得一百四十七立方尺;其一送爱登白里之立斯海口造船厂,得一百六十八立方尺。每尺值三施令,合价二十五磅四施令。其馀二株,至一千八百卅二年,离土四尺得一丈一二尺围,盖尚不及百年也;有木工估云,当得三百五十立方尺。距今又四十六年矣。)一千七百五十年,又在屯喀尔得种三百五十株,一千七百五十九年加种一千五百七十五株(其所种三百五十株,至一千八百十六年砍伐之,每株约得七十四立〔尺〕见方,每尺值二施令六佩宜,合计之每株得九磅五施令,约计七十年之久也)。是为阿萨尔公第一世种树之始。

一千七百六十四年,其子嗣为阿萨尔公,始于荒山瘠土中种一万一千四百株,凡得三英亩之地。至一千七百七十四年,种至四百零十英亩,其子种远至澳大利、瑞士求之。凡十年而卒,是为第二世。其孙缠嗣立为阿萨尔公,即今阿萨尔公之祖也。一千七百八十三年加种廿七万九千株,一千七百八十六年加种四万三千五百株,得廿九英亩专种拉叱树。一千七百九十一年又加种二万株,又于荒山瘠地种四十八万株,得四百五十英亩。至一千七百九十九年散种山林杂树中五十六万株,专种荒山地二十四万株,共得六百英亩。一千八百十五年散种山林杂树中廿五万株,专种荒山地二百二十五万株,又展至一千八百英亩。至一千八百十八年专种五百九十二万三千株,得二千九百六十一英亩。至一千八百二十六年,陆续专种四百零三万八千八百株,得二千二百三十一英亩。

当缠公之世,凡种植六千五百英亩,每亩种二千株,渐长渐密。数年一加砍伐,使之疏通。其蓄成大树者,每亩以四百株为率。每株从少计之以五十立方尺为率,其价亦从少计之,每一立方尺以一施令为率。是一亩之地,当得木值一千磅,合计六百五十万磅。积年砍伐小树,除去子种、人工及砍小树之费,每亩尚可赢七磅之数。其地皆荒山,寻常价值每亩值九佩宜或一施令。栽松日益繁密,则土性渐坚,不为雨水洗刷。每秋冬叶落,与土相化,草随以长,岁用以饲牛,每亩约得草价十施令。而购拉叱树秧,二施令六佩宜可买一千二百兜,其资本甚约而其获利甚丰。阿萨尔公二世种树之留贻,亦云厚矣。其《耕植新报》刻于一千八百三十二年,尚在缠公之世也。今又四十馀年,岁加栽种以为常。每年亦鬻去数十亩之地,得价常二三万磅。须三数年之久,掘去其根株,以次补种,竟成永业。然其山地未经垦种者尤多,其富厚亦有自来也。

其娄登所述《英国树种》,专详种植之法。言冬间收子,当并其外壳收之(言收外壳可以存放三四年之久,但收子,过六七月即莓〔霉〕坏),宜置之干燥地,不宜受潮湿。其种子以西历四月为度(中国三月)。先两礼拜可将壳隙之子取去,种时洒入熟土(以粪肥土先种萝卜一年,然后因旧土种之),用辘轳转压使紧,再加松土其上,约厚三分许。俟其发苗抽条,约二年,仍开熟土成畦,依行种之。再二年,始移栽山坡,用锹纵横破土,每隔五尺种之。俟其成树出枝,约及六年,乃度其抽枝疏密,披出〔去〕其下二节横枝,约使其枝叶丛密处当树身三分之一。嗣后每一年披去其下一节横枝,每年所披略当所长之数;满二十年,其下三分之二皆无旁枝,则干直而树身之力全足,以后不复再披矣。其种树处宜外润而内燥。所以取斜坡,为山浸所流注而能不聚水也。朝北,则风劲而土常干,其树质坚,亦能耐寒,瘠土种之亦能转瘠为肥也。(上海医士马高安住泓〔虹〕口,种有大叶树,可以辟疟,其气香辣。俟过上海时往问。)

是日立达请茶会,遣德在初、姚彦嘉往代。

二十日威妥玛过谈,自言明日动身赴马赛,约至印度住二十馀日,至上海候巴兰德同赴京。问以《烟台条约》究应如何归结?曰:“是有两法。议定缴纳子口税地界,免洋货之厘,是一办法。中国若以为不能得好处,则所开四口及六处起货之地一概退还,按照旧约办理,一概免厘,亦是一办法。”吾谓:“此等均系均〔按〕照条约与总理衙门妥筹办理,无不可行者。惟有两事必应请通筹妥善之法:一、洋药厘捐必应照《烟台条约》办理,此英国专政,不宜有违反;一、缴纳子口税必应海关核收,不宜另定界限。如东南各省均经设立厘局,而验收子口税系之关道,其势非所宜。兼直隶、山东及牛庄一带并无厘局,道路均系四达,即令随处分设子口税局,其力已不能给。而一经出离关口,道路分歧,必使令归子口税局验收税则,亦徒滋稽查之烦而滋商人之累。故此二者必得从长计议。”威妥玛仍据前说为辞,诟毁甚至,而于此二者利害却亦不甚辨驳,惟云“此事办理尽易,所难者总理衙门一意枝梧,略无归宿处,实令人无从处办耳”。其訾诮吴江相国,形容尽致,无如总理诸公之终无省悟何矣。

接李丹崖信,惟代刘和伯支展。中国人心实亦无从窥测,为之浩叹而已。

廿一日威妥玛赴马赛,遣德在初、李湘甫至车林壳罗斯送之。接黎莼斋、刘和伯二信。莼斋报二十日探知广东生已由巴黎赴马赛,因自丰丹布罗回,并缴还《汉书地理志》。刘和伯则一意枝展,不欲开报广东生十款一疏而已。因具谘达之李丹崖,查其劣迹,当一缕具其前后事迹参处之。李丹崖于此亦一意推托。人情之变幻如此,此中国之所以为中国也欤?

费柏尔请听音乐,遣德在初、凤夔九、张听帆往代。

廿二日近英人陆吉尔寓书法人得拿尔得言:“本质六十四品化生万物,其说至今不可易矣。然细思言〔之?〕,此六十四品之本质,不知从何化生?今所知者,皆其已成之质,分合而生万物者也。窃以为万物之原皆出一气,而轻气又为气之本,则是天地生物之原,一轻气而已矣。六十四品之质,其原一出于轻气。”马格里言:“少学时从客来戈里考求化学,已有是言。如云气中爱约林、茀陆尔林、布罗明、克罗林(即绿气)四者之质略同;马克尼希恩、巴立恩、喀尔希恩、阿鲁米恩皆金属,合养气生锈皆成白粉,其质亦略同。于此析分为六十四品,恐徒知其分之委,而不知其合之源。阿鲁米恩,凡膏土中皆有此质,炼之可为金。而金之轻重,取准于水。如金重视水十九倍,银视水十三倍,铅十一倍,铁视水八倍。惟玻璃质轻,视水二倍半而已。阿鲁米恩之轻视玻璃而坚视铁,而不与金银同品。金银无有消减而阿鲁米恩有销减,以是不宝贵之。”

见英国具报一千八百七十七年矿产总数:金一百四十三两,值六百五十六磅。银得之铅矿者四十九万七千三百七十五两,值十一万三千六百五十磅;得之银矿者四千零六十两,值九百二十七磅。铜四千四百七十吨,值三十四万零零六十七磅。锡六千五百吨,值六十九万五千一百六十二磅。黑铅六万一千吨,值一百廿六万二千六百磅。白铅六千二百十一吨,值十三万六千六百十二磅。铁六百六十万八千六百六十四吨,值一千六百十九万一千二百三十六磅。各种金值一千七百五十磅。煤值四千七百一十一万三千七百六十七磅。盐及各种黑白泥值二百四十二万四千六百七十九磅。共计矿产所出值六千八百二十八万一千四百零六磅〔叔河案:上列各项产值之和实为六千八百二十八万一千一百零六磅〕,较之上年所入六千八百二十二万六千八百五十三磅,实多五万四千五百五十三磅。

廿三日礼拜。马格里言六十四种本质,其总目三。曰气:轻气(曰海得洛真);养气(曰阿克细真);淡气(曰乃得洛气〔真〕);绿气(曰克罗林);其炭气,则炭与养气合成,非本质也(炭一分、养气二分为炭气,名曰喀尔般尼克阿希得。喀尔本者,炭名也)。轻气、养气合而成水(养气重于轻气八倍)。轻气、养气兼炭成木。木中亦有堿,故木灰可以炼堿。堿者,博达西恩合养气而成也。糖、酒皆养气、轻气合炭而成。炭一分,轻气、养气各十四分成糖;亦成倭克萨里克阿希得,有大毒。养气、轻气,凡物皆不能离者也。曰金:五金之属,品类繁多。最贵者白金(曰贝拉丁恩);凡金比水重十九倍,白金则重二十一倍。银之属曰罗立恩,曰帖丹尼恩,其质皆重于银而不常有。西洋制银器,多用尼克尔代之。尼克尔与紫铜合则为白铜,则质次于银而重于铜。如阿鲁米恩、博达西恩之属,金类至繁。曰土:如巴立恩、博达西恩、马克尼西恩,并兼金、土二质。波仑、色立铿则土属也(色立铿合养气成火石,名曰色立喀)。喀尔本亦本质之一,金钢钻所由成也,其质为天生炭。凡若此者统谓之非金类。以六十四品之质,金类为多。百物皆化,惟金不化,故曰本质。其他异质不化者,曰气,曰非金类。

英属北美利加之地曰刊拉达(统部曰齐多名英),有纽浮恩得兰得所属海口曰佛尔球安,出鱼甚盛。美人亦于此捕鱼,相争有年。嗣经两国凭人处断,实英国海汊也,于是断令美国国家赔偿英洋五百万元,以后准听美人捕鱼不禁。美人不愿也。《代模斯》新报因著论斥美人之无理,至是美国始允偿银如数。从前南北美利坚交战,英国之栗温浦为南美利加造一船曰“阿勒巴麻”,用以掳劫美船之出海者,美人围捕之不能得。逮兵罢,美人开具所掳劫船货总数值五百万磅,索偿于英。勒色时为英相,不允,相持数年。至格兰斯敦当国,如数偿之;而实赢馀银二百万磅,英人亦不过问也。故于《代模斯》新报,美人不能不为之折服云。

金波〔斯〕科理治治鱼学者白克兰得与洼勒波尔考求各处鱼产盛衰之由,议禁止捕取小鱼。泰西宴会最重鱼,常陈列至四五品,最小者名“夹子”。自是“夹子”一品,不复登席矣。

廿四日传古得曼考求五月廿三日倭佛尔兰得弥耳新报一案。旋偕马格理、德在初赴定得尔敦织毯局。接上海文报局九月初八日由英公司船递到九十六号包封,内李伯相一谘(转谘八月二十三日总署奏崇地山充头等公使,曾劼刚充二等公使),闽督何一谘(谘八月初八日具奏乌石山焚毁教堂一案),及刘芝田、刘开生、孙功符、君诒、朱枫桥、黄泳清各信,及家信第十二号(八月廿四发),及健甫侄自京师发来一信。

廿五日送闽谘乌石山案外部照会,就便诣旁斯茀得及意大里公使美那布里亚,以闻意大里国主又有避〔被〕行刺者刃伤之案,一往慰问。自今年以来,德国主两被行刺;日思巴尼亚主,又今意大利主,其一始婚而鳏,其一则新嗣位者也,皆无因而遭此难。而意大利〔脱“主”字〕致被刃伤,其宰相凯鲁理受伤尤重。盖意主及其后及其子类布拉斯王及宰相凯鲁理同车至类布拉斯,有数人拦舆递书;内有一人手小红旗,下衔短刀,直向车内划伤意主左臂。凯鲁理立起格之,并手捉行刺者之发,因划伤凯鲁理左腿。执讯之,其人名吉瓯瓦尼巴萨兰底,故穷民也,为人司庖;无故解所著衣,易刀一柄,为贼伤其国主之计。秘鲁前任伯理玺天德及上议院巴尔兜,闻亦同时被刺。欧洲民气骄横无忌,亦一奇也。俄国亦又〔有〕屡次谋杀官吏之案。其立法既宽,君民上下之体亦相习为简易,其民亦遂敢于犯下〔上〕如此,足知治民之难也。

教习瞽人会总办康贝请听音乐,多卜里请茶会,遣德在初、姚彦嘉往代。多卜里夫妇婚嫁,距今二十五年,相与会茶为庆。凡夫妇相偕二十五年,亲友贺以银,曰银庆。至五十年,贺以金,曰金庆。至六十年,名曰金钢钻,其义取坚且贵。亦西洋土俗也。

廿六日辉泰格尔历书,详及各国幅员、民数、职官,开具中国事实,枉就考证。言中国疆界十八省之地,广袤约二百万方里,南北长一千四百七十四里,东西广一千三百五十五里(皆以洋里计之,每洋里合中国三里)。极北北纬度四十五度二十分,极南北纬度十八度十分;极东经度一百二十五度五十分,极西经度八十四度四十分。合边地计之:北有蒙古,西有吐尔吉斯丹、青海、西藏,幅员约五百三十万方里,得全地球十分之一。所属地有大山四道,为天下数大河发源之地:黑龙江长二千六百五十里;布拉马铺得拉河长千馀里;黄河长二千八百馀里,浥注地界不下七十一万五千方里;扬子江长三千二百里,浥注地方九十五万方里(并以洋里计之)。其民数自二万五千万至四万六千万,其说不一,向无确实记载。估计民数,江苏一省号称三千八百万,每一方里八百五十口。在西洋,比利时小国民数最繁,每一方里不过四百五十一口。一千八百七十六年,上海贺璧理通计中国人民不过二万五千万,所言略近。中国全军一百二十六万,需饷一千五百万磅,而实用兵数无多。水师轮船:上海、福建所造战炮船二十艘而已。进口货:棉、毛、五金之类及印度鸦片烟,共约二千一百万磅,而鸦片烟值八百万磅。出口货:茶一千五百万磅,䌷丝六百五十万磅,并他货共约二千二百万磅;英国销行一千五十万磅,英国属地印度等处销行七百万磅。诸所记录,皆出自参赞、领事官及诸游历者之呈报。中国历无此种岁报,无从查考其得失也。

禁买黑奴科密的递呈吉乐茀论驳古巴招工条款,逐条指斥,切中事理。请示期准其会众陈说,阅之惘然自失。中国士大夫可羞辱者多矣,而顽然不以为愧,侈口张目以相訾议,吾且奈之何哉!

廿七日合淝伯相致香港药行洼得森安得高目博尼(马格里云瓦得生克里甫)一书,犹用天律道及关道等申详议禁鸦片烟原意:责令印度禁止贩运,中国乃能议禁。吾甚笑之,以为涂朗轩逐娼之故智也。朗轩有子宿娼,心憾之,自是莅官以逐娼为首政,犹不知其为累也。而自此书刊刻新报,英国外部乃以中国谋禁印度烟土而专行内地之烟,意在争利而已,持议乃益决。

久乃见贝伯尔游历川、滇日记,言:“初至四川下府(夔州、重庆一带曰下府),见遍地所种皆罂粟也。至成都,越秋乃行,而收成毕矣,所见吸食鸦片烟者益多。至贵州而吸食者愈众。大率一县数千户,每户必有一枪;一村数十户,亦每户必有一枪。至云南而吸食者愈众,屋大者数十房,小者数房,每房必有一枪。又有一种水鸭,栖宿田间,唼食罂粟花,日常醉倦,不能高飞,可引手捕之。此种水鸭,食之亦能使人成瘾。各处所产鸦片烟,几占农田之半,而皆无税。中国外示禁而听民种植,听民吸食,又一切全无税则,所以吸食日繁。”始悟此等游记,早入外部心目中,得合淝伯国〔相〕之言为证,乃直断以为争利。马克斯球尔得屡函为中国申辨,外部置不理也。

此亦由外部讨论各国情形无微不至,凡派充各国参赞者皆有专司,或考察商情,或查访民情土俗、古迹及金石碑板之文;各口领事官亦皆有月报,见闻所及,必详录之;而教士及绅民之游历各国者,又各以所见闻著录成书。其国人设立地理会总司之,稍有关系,必以达之政府。而于其所纪录,通国男妇皆乐观之,以广异闻。是以中国山川道里、人情风俗无不周知。中国官吏,于所辖地情形有不能知者矣。贝伯尔所叙川、滇鸦片烟之盛,合淝固不知也。而吾区区所见,一贝伯尔游记而已。此外尚繁有之。西洋安得而不日盛,中国安得而不日蹙也欤!

廿八日马克里来谈。本约陪同格尔,而格尔不至。接黎莼斋信,递示合淝伯相及薛叔耘二书,并述及叔耘实事求是,为有用之材,与伯相幕府吴挚甫(汝纶)皆可以办理洋务。

印度电报:英军驻扎印度界,已于廿六日(为西历十一月廿日,当礼拜三日)分三处地方进兵。以函诘阿富汗应否接受使臣,阿富汗不报,因刻期进兵。北路古鲁目,中路基伯尔,南路波兰。古鲁目前临古罗门江。候至礼拜三日十二点锺,阿富汗信不至,夤夜进兵,渡古罗门江,遂攻克嘎巴底亚炮台。基伯尔山路甚狭,东口觉莫鲁得,英兵踞之;西口曰阿里莫斯颉得,阿富汗兵踞之,相距三十馀里。英人攻阿里莫斯颉得炮台,相持一日,阿富汗兵夜遁,英人遂踞有之。凡一日攻克三炮台。阿富汗无故自启衅端,所谓其愚不可及也。

廿九日三多尔斯武学馆教习克布登斯噶尔,教练起筑炮台事宜,尤精试炮取准之法。自造机器数种:一、定准对针,随炮架左右高下,能用旋螺转使正中以取准;一、小千里镜,可测至二十五英里,前后有足,右旁有旋螺,左用铁纽钳之,随便安置炮旁,高下左右转侧自如。云英法各国皆用其法试炮。

二点锺,禁买黑奴会参赞斯得尔治约枉至宣述议论。至者十九人:其会尚书格尔里与参赞斯得尔治、费得候斯及克洛茀、倭尔森、恩得赫尔、马铿西、回勒、茾宜得、色尔嘉乐士温非尔得、多克得亨茀里三多尔斯、觉尔治斯得尔治、色尔珍得徐满、倭斯洼尔得徐满、斯达发尔得阿林、鼾伯里、丹拿、彻逊、谛威斯。宣述议论者四人:斯得尔治、费得候斯、温非尔得、克洛茀。而克洛茀所言为详,以在古巴充当领事三十三年,熟悉其情形故也。

温非尔得自言:“十年前在议政院,已论及古巴招工宜设法禁止。近数年澳门幸已禁止招工出洋,此次又复开禁,是以来此陈论。”吾谓:“情形却微有不同。往年招工,掠买而已矣。此次却是明定招工章程。” 温非尔得言:“既准招工,即不能防其掠买。”吾谓:“澳门为葡萄牙地,中国所不能稽查,此等仍须各国一体示禁。近数年停止招工,亦多赖各国禁止之力。”温非尔得:“中国何以不直截禁止?”吾谓:“中国生齿日繁,出洋谋生,国家亦不肯示禁。其实中国人承工以自食其力,古巴招工,借其力以制造居积,亦属两便之道。而日人必设诡计虐使而苛待之,以陷人于困厄危苦之中,则由其居心之不良也。”吉洛茀言:“斯得尔治所议十条办法,最是要紧。”吾谓:“初见吉洛茀议论,透澈之至;却愁章程已定,无可改变。及见斯得尔治十条,准此以立言,或冀补救一二分,皆出诸君之惠。中国实是不知此等情节。如所言古巴招工会章程,酷毒如此,中国竟不能知。”吉洛茀:“陈兰彬在古巴深知之。其记载甚详,字字皆系实情。”

因问:“总领事报单言新起一会,是否即系招工会?抑别一会?”吉洛茀言:“招工会是一千八百七十年前禁买黑奴,日人因创为招工之议,设会经理,是为官局,而所用章程,仍然劫买黑奴之章程也。其会内副尚书意黑尔斯,其人极凶险,为恶多端,章程多出其手。此次设立之会又系各制造甘蔗厂立会经理,是为私会,而其根源实出一气。中国总须定立章程,不受日人笼络。闻钦差旦夕回国,务求主持此议施行,但有疑难,以一书径寄本会,凡可效劳之处,必为尽力。”因为致谢而罢。

是夕伯克兰德邀茶会,所识者万生园总办巴尔得类尔、卜来登鱼园总办马克尔密南。又有名马高里者,亦一新报馆也;有名沙克斯者,亦考求鱼学者也;有名洼尔博尔者,铿白里治学馆议绅也;又有名大摩生者,曾到中国;名巴麦尔者,居四川尤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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