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与巴黎日记/卷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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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四年十二月
编辑〔光绪四年〕十二月初一日丙子为西历十二月廿四日。诣崇地山谈,语以英、俄两国事势,中国于此极有可斡旋之机。地山亦与尼勾拉欧娄夫深相结,其才力亦能与控抟。闻其在上海十馀日,日苦雨;比登程,大晴,海行四十馀日未一遇风,天人相与协助以成其功名。地山因语及张佩纶奏请撤销“全权”字样,而谓其才望声名本为朝廷倚重,无庸以“全权”为名;而于颉刚携带家眷,力请撤回,直援《申报》所载两段,引以为大辱,而言劼刚不当踵武,以致难于自处。此节实受姚彦嘉、马格里二人之累。士大夫见小无识,固亦不足论也。
初二日为西历十二月廿五日。相沿为耶苏生日,泰西一大庆节也。庆锡臣、纯感铭、桂冬卿、塔木庵、庆吉甫、福远峰、王朋九、石平甫来辞,以崇地山定明日前赴柏灵也。
张佩纶一折引茶会为词,而茶会实成于姚彦嘉、马格里,吾意甚不乐也。《申报》又添入多少议论,伦敦数十家新报皆无之,此语竟不知所自来。姚彦嘉谓出自刘锡鸿之诬造。刘锡鸿鬼蜮,何所不至;然其人劣材也,必尚有为效指嗾者。刘和伯在《申报》局多年,行迹绝可疑,寓书李丹崖属一查之。并函报姚彦嘉,以其为人一意见好,其言勉我以圣贤,其意期我以富贵利达,而其行为则直累及我家室,传之天下万世,使不能为人。刘锡鸿之酷毒惨烈,亦姚彦嘉之授之隙而资之以狂逞也。陈小舫课得“朱雀衔刀”,谓主口角弹射,而皆成于刘锡鸿一人。多生积冤,乃遘遇此种戾气,为之黯然。晚偕黎莼斋诸人步游至意大里街,看买馈岁诸物事。
初三日邀崇地山、邵小村、蒋丹如、陈养源、德在初早酌,略喻饯行之意。在初已前开行,养源辞不至。因与崇宫保谈及愿学堂本末。始知窦明斋为刑部看管监牢者,其子兰浦与地山相识,亦曾为之经营。倭文端公重开愿学堂,其房屋已前入官矣,窦明斋之幼子乃挟其房产契据投之。地山时方在天津管理盐政并海关,因由总理衙门饬派各海关帮给经费,重定愿学堂章程,仍月以三金给窦明斋之家为养赡资。于是知近十馀年愿学堂之兴复,地山亦与有力也。毛煦初奉讳归里,今管理愿学堂者礼部尚书徐桐,掌教者左春坊庶子黄体芳。
晚偕黎莼斋、联春卿、马眉叔、李湘甫、张听帆及马格里至拉嘎尔谛罗尔车厂,送崇地山启程。
初四日发递总理衙门公文五件(新嘉坡领事筹办船费一件,祟钦差调翻译德明赴俄一件,外部照会英官不准充当各国领事一件,派四川李隆芳充当供事一件,外部交还新嘉坡领事文凭并发交君主敕谕一件),南北洋大臣并同;致总理衙门信一件(抄折七件:一、续照会外部乌石山案;一、外部照复二件;一、与外部沙乃斯问答;一、致闽浙总督函;一、美国公使转致伯理玺天德信;一、孙稼被窃,照会法国外部;一、法国外部复文),合淝伯相信一件(抄折五件:一、抄致总理衙门信,一、与外部沙乃斯问答;一、《代模斯》新报;一、韩博理致《代模斯》新报信;一、致总税斯〔司〕赫德信),何小宋信一件(抄稿三件:乌石山来往照会及与沙乃斯问答);外致刘芝田、薛叔耘、易淑子、黄泳清四信;又家信第二十九号。各信并书十二月初三日期,以本日为篪儿忌辰,吾虽不废公事,而见此日期为之心伤,不忍用也。传曰:“辰在子卯,谓之忌日。”古人于此极有体会。马格里重致《申报》馆梅渣一信,并交黄泳清递送。
那威勇来见,任江汉关税务司,假归办理大会,故法人也。
张听帆为购传声机器曰替里风,其两端通联处用铜丝双系之。又有一机器能显其声使大,曰美格洛风。用两端之一丝各系其后两齿,旁安电池,发电气以通之,则所传之声大至数倍。其电池名曰巴得里,用磁瓶盛满格尼斯,而熔松香结其上,凿两小孔,置一玻璃缸中。加阿摩尼阿三磅护磁瓶旁,灌水其中,亦灌水瓶上。两孔插铅条,玻璃缸上安铜丝,以引电气至美格洛风。亦西洋近时新悟之法也。
晚偕黎莼斋、联春卿、马格里至那白尔沃丹戏馆。那白尔沃丹,即侯登之名也。侯登父有巧思——白克兰得、慕里两处所见,一奏乐者,一习绳技者,皆三寸许纸人而神形宛肖。侯登又用其电气机器为戏具,其变幻亦略与中国等。如搜取在坐戒指三四次,愈出愈奇。一次取一戒指,一手巾约之,纳入酒瓶中。已而倾酒升许,不见戒指、手巾。其右屋檐下悬一盒,取下,其中凡次第套盒五只。最后一小盒,用钥启之,戒指、手巾并叠其中。一次凡取三戒指,各用红绳系之。已而取铜锅一只,破三鸡蛋倾入之,加火酒一盂,用火燃之,焰高尺许。取红绳所约戒指次第投之,覆以铜盖。已而揭其盖,飞出三鸽,项下各系一戒指,送就各人前剪下之。又摩鸽腹,得一巨鼠,长七八寸。
一次出屋一栋,高二尺许,宽称之,深不过一尺,煤气灯环点数百盏,火光小如豆。中为门,两旁为窗户,右旁窗户中一人在内和面。中门忽开,先出一人,在门瞭望,旋入。复出一女人,送出单片十馀张,则面包馆所鬻酒肴单也。坐客十馀人,各索面包、饼及杂点并酒。凡出酒十馀缸、面食十馀事,各应声而出,皆用盘盛之。倚门立,取下其酒食,则反身闭门而人。已而向坐客取一大银洋值五佛兰,纳钱盘中。“此值五枚太多,须退还三枚。”反身出,则盘贮小洋三枚。已而向坐客取一戒指,出小盒一只,令客投戒指其中,加锁,令客并钥持之。自取小杵,盒盖上一击,戒客曰:“试启钥视之。”则戒指已失所在。已而召屋中人出曰: “此系请客,不可索钱,当并还之。又有客失去戒指一只,亦须为觅还。”反身出,一洋银、一戒指皆在盘中。
又取坐客小表一具,纳入小袋中,向石桌猛击,曰:表碎矣!”扪之,有碎玻璃声。中桌置一巨玻璃盘,中安莲花蕊一朵。已而向莲花蕊指挥,花蕊尽开,中立一人相拱揖,左手携所取小表还之客。
又桌中置盒一只,呼开则开,呼闭则闭,或作六次及三次徐开或径开。中出一人,跳出盒外,作一戏具,跳跃翻跌,然手不一离拿〔?〕。已而纳小管口中,则能奏乐应节;又纳烟管口内,则能吸烟。或曰:“此用电气为之。”
又出一小儿,用竹筐覆之。燃枪一击,则筐失而小儿立戏台对面门中。又绕至台上,置之正中桌上,仍用竹筐覆之,揭筐亦失所在。最后出一人,状如阿非利加丑人,虬髯而长,袭红衣。出三巨箱,大小相衔。先开视其小者,随覆之,加钥用皮条谨束之。举置之中箱,又加钥,系以皮带。又举置之外大箱,加钥,纵横约绳四五束。用两巨麻袋,先将虬髯者从足套入,上结绳紧束其口;又取一袋从头套入,结绳其下,口亦紧束之。而后举而置之木箱上,用帐覆之。少顷开视,则两麻袋及两绳束置木箱上,而人不见。启箱三重,则此虬髯者曲颈拳手,卧内箱中,以箱长不逾四尺,而虬髯者长且七尺也。中国亦有此种戏术,侯登又多以电气机器为之,尤为奇巧也。
初五日偕马眉叔往〔脱“谒”字〕噶士基、白兰尼夫人;二君皆驻京公使也,敬如、眉叔皆与相识。两度居此,未一通候,崇地山语及始知之。又莫拉得那、格吕南、茾得尔,及矿学总办多卜来,及总教习对布,及开苏尔士河拉布类斯,及意大里人舍路斯基,及翰林院中文教习德里问,即李隆芳之东人也。舍罗斯基专收藏铜器:中国及东洋两处铜器大小千数百事,多奇品。顷又见所藏汉政和二年所造豆、登诸彝器。豆高约八寸,足为花纹,中空而盛脯者约厚二分,旁为铭,中涡为浅。其馀坳颈瓶、双井水池、日月尊、手摸壶,及银丝金点尊、罍、彝、鼎之属,则多明宣德中所制。一法兰大鼎,一巨瓶高八尺许,乾隆中制也。两次观览,欣赏不尽。闻吉罗福明日赴意大里,一往访之。晚为莼斋、听帆、春卿、湘甫、眉叔公邀至爱特园观出。
初六日礼拜。接刘和伯、罗稷臣、陈敬如三信。稷臣信以严宗光、李寿田、罗臻禄、刘步蟾为上选;以为李寿田船工不如魏瀚、严宗光、罗臻禄,算学不如陈兆翱、刘步蟾,驾驶不如蒋超英,然任艰肩巨,才足济时,诸人皆有不逮。陈敬如分储用之才、教导之才二项。储用之才:罗臻禄、严宗光、李寿田、林怡游、方伯谦。教导之才又分六类:魏瀚、陈兆翱,总教习;郑清濂、陈林璋、杨廉臣,教习;刘步蟾、蒋超英,水师统领;(以下三项,亦系储备用)吴德章,总监工;林日章、林庆升、张金生、池贞铨,管理矿务;林泰曾、何心川、叶祖珪、黄建勋、林颖启、萨镇冰、林永升、江懋祉,管驾轮船。罗稷臣分办理交涉之才、绩学之才二项。办理交涉:李寿田、严宗光、刘步蟾、罗臻禄、吴德章、方伯谦、林怡游、林颖启;绩学之才;陈兆翱、林泰曾、杨廉臣、陈林璋、萨镇冰。又水师统领一人:蒋超英;监造兵船一人:魏瀚;管理厂局五人:郑清濂、林庆升、林日章、张金生、池贞铨;管驾轮船五人;何心川、叶祖珪、黄建勋、林永升、江懋祉。所言大致亦略同。
李寿田、林怡游、杨廉臣、吴德章四人在多郎学馆;魏瀚、陈兆翱、郑清濂、陈林璋四人在削浦学馆;罗臻禄、林庆升、林日章、张金生、池贞铨在巴黎矿学院:凡在法国十二人。严宗光在格林里治学馆;方伯谦、刘步蟾、蒋超英、林泰曾、何心川、叶祖珪、黄建勋、林颖启、萨镇冰、林永升、江懋祉并分上水师船学习:凡在英国十二人。
吉乐福、德里问来见。德里学〔问〕汉学甚深,云研精于此二十三年矣,言《诗经》叶韵多与今异,中国古今音韵亦自不同。又言马贵与《文献通考、四裔考》,方位多淆乱,如扶南国名,至今莫详其所在。其所引皆在史册,往往取原文互校,亦时有异同,皆中国读书者所不能及也。又言:“中国各种学问皆精,而苦后人不能推求。二十年前,法人精算学者推验春秋以前日食见之经传者无讹误,知中国习天文由来久远。近数十年来泰四研究光学,有得中国一古铜镜者,背为龙文,用光学照之,龙文毕见。疑铜质厚,何以能透光?求其故不可得。乃用化学化分,则铸龙之铜与馀铜各为一种。盖先铸龙,而后熔镜铜纳之范中,以铜龙合之,磨淬使光,铜合而其本质自分,故各自为光。始悟中国自古时已通光学。至中国医家用乌须草,须发白者服之可使反黑,然久服则指爪俱黑。须发、指爪各一事,而皆与皮肉相连,何以皮肉不与俱黑?泰西化学家固谓指爪、须发一物结成,又知中国医家自古已谙化学也。”其言多足发人者。
晚接劼刚电报,知今日已抵拉布勒斯,随从竟多至五十人。正遣联春卿往迎至马赛,并以一书致之。
初七日罗亚尔画馆约新正四日往观画(实为十二月十二日),由其帮办义敦具简。其画馆有议事统领,亦名尚书,前为格兰,今为侯登,两君并与相识。以在巴黎不及践约,属马格里函谢。又检出色尔顾斯林德赛请帖一纸,为葛罗文讷尔画馆约廿八日看画,竟未及函谢也(实为十二月初五日)。
偕马眉叔至爱尔卜郎电报局,观达伦古新制电报传字及画并舆图。其法用铅纸一张,加书墨字其上。其传电报用圆筒,旁有口。黏铅纸其上,旁有推机安设鸡头,衔针缘筒画之。电气得铅即电〔过〕,得墨则不能过。而传电机器用硝强水纸以引电气通过,其遇墨处不能过。则传电者亦无电气引过。于是阴电气伏〔伏字衍〕(即磺强水)伏而折回一周,仍合阳电气(即白铅),以发于硝强水纸而色变蓝。七杪工夫,环筒一过,而所传报皆发出纸面矣。其引电气之理同而术更简便。询之,每机器一副合五六千法兰,其传字可至五千里,窃虑其不能及此之远也。泰西至今亦尚无用者。闻武营画图通报,并图式传之,亦购及此等机器。泰西尚未通行,中国不敢遽信也。
英兵攻阿富汗分三路。北路出基伯尔,已至遮拉勒稗得;中路出古鲁目,已据稗洼尔山口;南路出魁达,已至百胜,谋进取刊得茂尔。阿富汗王阿密尔避至巴尔克,其子雅谷刊,闻已至遮拉勒稗尔。英人意在派员驻扎巴尔克、赫拉尔、刊得茂尔三城,专为防【俄人与阿富汗交通之计,亦势所必行也。雅谷刊之母为摩门得人。阿密尔溺爱其少子,谋立为嗣。雅谷刊逃至摩门得,阿密尔召之归而囚之。英兵攻阿富汗,摩门得不肯拒战。比阿密尔逃出,雅谷刊乃出自狱中监国,战事当易了。阿什密尔为印度北藩,印度总督使之越山北,收取基尔拉尔地。类布尔前在印度云:“印度以雪山为限。然专守山南,无可扼之地险,不足恃以屏蔽。其势必兼有山南北,而后地势险阻为我有。”英人至是始用其言,谋使收基得拉尔,跨山以为固,然已逼近西域之叶尔羌矣。
初八日为西历十二月三十一日,中国之除日也。偕马眉叔及富哥、马格里,诣陆茀尔画馆观画,故旧王宫也。所藏画皆百馀年名迹,大率罗马故事为多。其间意大里人拉非尔画一女相,值一百万法兰。西班牙人摩乃洛画一女相(传为耶苏之母),值八十万法兰。又荷兰人陆茾斯画迹亦多。所历十馀院,亦有数千年石像及国家所藏珍宝什物凡数院。其中梭克拉谛斯石像,蓬发虬髯。前有两巨石盘,相距数丈,能传声。盖圆盘能聚声,随势流越,又得圆盘摄而滀之,亦泰西格致之一端也。
偕至阿非滃克里酒馆会饮。马格里言:“梭克拉谛斯,希腊人,言性理之学。或谓其心良善,而面貌狰狞,与心不相应。答言:‘我心本非良善,乃自以克治之功消纳之。’其生当耶苏之前六百年,而后于摩西。卒为希腊人鸩毙之,犹犹太之于耶苏也。”
马眉叔言希腊言性理者所宗主凡三。初言气化:曰水,曰火,曰气,曰空。至梭克拉谛斯乃一归之心,以为万变皆从心造也。后数百年而西萨罗乃言守心之法,犹吾儒之言存心养性也。近来英人马科里乃兼两家之说言之。英人始言性理者洛克,法人始言性理者戴嘎尔得,并泰西之儒宗也。
又言:习公法者必通知刺丁语。以公法始于罗马,而拉丁文字实为罗马文教之始。故凡公法相传之语,多缘自刺丁。如言犹谛马登(泰西言尽头语曰犹谛马登)、珥克希卦得尔(泰西言钦命敕书曰珥克希卦得尔)、卜洛卜也得(泰西言自家产业曰卜洛卜也得)、觉斯(泰西言本分应得曰觉斯,皆剌丁语也。如此类尽多,非通刺丁语不能译。
是日,接上海文报局十月廿日由英公司船发递一百二号包封,内何子峨、黄泳清二信。马眉叔见示其仲兄相伯所寄信,言贵州矿务。云开矿之利三,其法有四,其治有五。贵州山多地硗,揆之天理、地利、人情,惟开矿能自赡,为黔谋者利一;中国五金之产多在西北,而滇、黔甲于天下,为国谋者利二;兵燹以来,贫瘠斯甚,尤应导以利源,为民谋者利三。然而不得其门,徒多旷事。开矿以前,须求捷径,而估成色,此钻地之法不可少一也;遇石钻石,遇水提水,此石钻与水龙不可少二也;矿砂不等,少者一千六百斤出铅十斤、银四十两为率,炉烬每石尚约二三两可提,使舂、刷、簸、炼得法,所获必倍,贫矿三百二十分之一,富矿一百六十分之一,此磨、筛、淘、锻之法不可少三也;既有五金,当求所以用之,荒坯运出其费巨,成器运出其利倍,此制造化色之具不可少四也。
至试办之法又有五。一曰成本:拟集十万金为十股,然而新法之费甚巨,而始事之效难揣,宜先协拨公费、酌减矿捐以为之倡,此治本之要一也。二曰用人:官商合办,各需一人,洋匠二人,此治人之要二也。三曰时限:拟以十年为限,十年之后议续办,则尽本商议,官办亦偿给各项置用之费,此求治于事先三也。四曰矿产:凡有矿产宜听开采,西洋运出五金颜料皆无重洋〔税〕,所得矿产应听本商运售,免其所派,此当议于治先四也。黔中业矿之家不下数万,拟由本商收买发兑,以清矿务而一货价;又炉灶散漫不治,有碍民生,应请每年查勘一次,有不如法,立行禁止,此求治于邻矿五也。
所需机器,一、穿石钻每时几转?能钻几深?日日用之,能用几年?二、穿地钻遇土钻土,遇金钻金,能及百丈以外。每时钻下几深?其锅砧能否与钻石合用?三、水龙须及百丈之深,而提重并之,出水要多,举重要易。四、砻筛淘铸各具,外国向用水力,可以就地制造;铁、铁杆、分金炉等粗重之物,毋庸购取;惟有新法,亟宜访问。五、铸造之具五铸造之具〔重五字〕,鼓铸钱式机器,何国为良?
待梓之书,拟以算尺为先,后及数理、勾股、天文、地理、形化诸学次之,制造考工又次之,略分上中下三部。凡论数理,始言作法,继言施用,终言创制变化之理。
又言:“以诗书当声歌,以古人当朋友,以节劳减食当医药,亦尘世养生之诀也。”──所言并有理致。其伯兄号少良,皆有才质。
初九日为西历一千八百七十九年正月初一日,中国之元旦也。往见伯理玺天德。先由莫拉分列班次,首头等公使,次二等公使,又次署理公使,周围环立。伯理玺天德偕其国相堆茀尔、外部瓦定敦、户部良晒、工部茀兰西乃,商部对斯琅、兵部色来、水师部包杜乌、内部玛尔赛尔、教部巴尔都,次第就见叙谈。随至外部投刺。
日意格以元旦邀饭,同席斯恭塞格、高底亚、倭里尔(克罗苏矿务学馆教习也),外黎莼斋、马眉叔及罗清亭诸人及马格里。
各国公使下,设立参赞,名曰恭赞乙,译言参谋也,其职下公使一等,不常有。驻法三十馀国,惟俄国有之。次曰塞克类推尔,译言与闻机密事件,犹文案也,常分三等为之。以其间常有世爵通职,自备资斧为之,藉以游历考览,不领俸薪;往往以能自见,遇公使缺出即可承充,是以虚为之名,以示优异,因有三等之名。次曰阿达什,译言随员也,不限员数,各以其才力分别职事,无有闲冗无所事事、虚领薪俸者。此中外本末之所以不同也。
接严又陵信,所举九人:曰罗丰禄,曰魏瀚,曰罗臻禄,曰蒋超英,曰陈兆翱,曰何心川,曰刘步蟾,曰李寿田,曰陈季同。而于蒋超英言管驾,陈兆翱言制造,独为全美于何心川;言志节,三者为无间然。所言尤精切。又见示罗清亭一信中,言雅斋者为游学诗,亦少年隽士也,未出洋。
初十日接到上海文报局十月廿七日由法公司船递到一百三号包封,内总理衙门(十月十三日英字三十号)及周筱棠、刘芝田、陈庆伯、罗小垣、易叔辉,及家信第十五号,十月十三日发。
印度欲使喀什密尔踞有基得拉尔地方,以为外蔽。基得拉尔山名温都固斯,即印度之异名也。出山口名曰巴罗吉尔,即接洼干境。洼干在阿富汗北境,再北踞〔距〕叶尔羌为近。是则印度雪山与西藏接壤,又绕出雪山之西北以接叶尔羌。英、俄两国包环西域而交会于葱岭以西,相逼亦已甚矣。
俄国噶罗斯新报谓:中国遣使俄国凡三事:一索还伊犁;一追取通虏古里卑;一清理所占伊犁地界一百八十英里。而云中国之意,亦知索还伊犁之难,其后两事则谓甚易。左相亦尝遣人至俄营,许以银二万购取古里卑。此由不知西洋公法,以致有此举动。而以军饷不继之故,又令胡光墉为汇丰筹借一百七十万,计利约至一分二厘,视向时六厘之息加至一倍。仍按期给予银票,并准以票抵税。俄土交战时筹借军饷,亦尚不如此之急遽也。
丁稚璜前派江西贡生黄茂材前赴五印度游历,由蜀出藏,经历廓尔喀、布鲁克巴、哲孟雄各部以入印度,尚只窥得一路情形,于英、俄及西路各回部全局尚无与也,而已为中国创举。雅璜办事之才,终不可及。
十一日刘开生诸君以初十日夜半由马赛至巴黎,午后过谈。随员偕至者九人:杨仁山(文会,江苏人)、李敦甫(贵朝,四川人)管支应;萧介生(仁杰)、曹逸斋(愈咏)管文案;曾省斋(念祖)管医务;左子兴(秉隆)、陈莘耕(志尹)、联子振(兴)管翻译。又供事二人:李芳圃(炳琳)、王小锋(国治)。学生三人:杨如斋(淦,江苏人)、谢智卿(先任)、王钦轩(世绶)。共十三人。其间曹逸斋、陈莘耕、李芳圃、王小峰四人明日随同劼刚来巴黎。今日并开生为十人,因应〔邀〕一饭。
黄泳清回马格里电报言:梅渣所载新报,出自《罗斯占宜斯代利纽斯》,译言中国新报也。与前言《倭茀兰梅尔》新报又属歧出,而皆无踪影。刘锡鸿诪张为幻,其力能播弄西洋人。奇离眩怪,鄙人蹇运乃皆遇之,岂非冤苦!
十二日先夕与刘开生谈,饮食稍过。夜半腹痛,连及胄腕〔胃脘〕,吐泄并作。而所吐者清水,所泄每次一滴,是以其痛日夜不能解。劼刚、松生就床隅一谈,曹逸斋、左子兴竟不能见也。治席请黎莼斋、联春圃〔卿〕、马格里代陪。
巴黎新报载崇地山至俄都,俄人视其国书为全权大臣,并非头等公使也,仅以二等礼款之。盖西洋头等公使名曰安邦萨多尔,二等公使名曰米义斯特,而米尼斯得又分二种:一曰米义斯得布来宜波登什尔里(布来宜,译言权也;波登什尔里,犹秉权行事之意),一曰米义斯得勒西登得(勒西登得,译名〔言〕驻扎也)。全权大臣实属二等公使之名。国书不径称头等公使,而为全权大臣之通词,亦太不加考究矣。
联春卿自马赛归,询问船务公栈由伦敦寄顿什物及住店情形,预为附舟回华之计,并得公栈一信致伦敦。其公栈曰梅萨施里伦敦分栈,管事者名曰苏尔士布尼亚,栈店名曰马赛鲁福尔客寓。劼刚带到周荇农、萧屺山、何心佘、陈渭川、刘慕韩、方右民、方子听、张云渠、欧阳伯元〔脱“信”字〕,并按金眉生讣书。陈松生亦递到健甫七侄一信。
十三日礼拜。往巴拿新克客栈回拜刘开生诸君。开生与杨仁山均精通佛理,语及李眉生近刻《佛顶模钞》一书,钱牧斋辑历代《楞严经》注而为之名也。因言:曾文正语开生求经典晓畅易知者,以《楞严合编》、《法华合编》进,文正曰:“是难晓,再求其次者。”以《维摩诘经》进,文正曰:“吾能晓其义。佛经轮回之说,吾不敢知,其言理实有妙处。吾谓佛氏言回轮〔轮回〕,是言不落轮回。有沾滞斯有轮回;轮回者,沾滞之谓也。恶人以积恶而有沾滞,善人亦以积善而有沾滞。有沾滞,斯有因缘;有因缘,斯有造化;有造化,斯有色相。佛氏超出乎造化、色相之外,其视万化万生旋转于二气絪缊之中而不能脱离迹象,是以谓之轮回也。”开生以为名言。
偕曾劼刚、陈松生及法兰廷一游洼得博郎园,随至法兰廷妹婿里得门处见其母、妹。晚邀罗清廷、林旭台、林仲明、池玉如、张丽浦小叙,皆矿学院肄业者。
十四日莫拿来述外部之意,请予与曾侯次第往见。问:“旧例然乎?”曰:“然。”问:“此何意?”曰:“前后任各怀疑忌之心,以示别耳。”予曰:“吾于此全无疑忌,同往何如?”莫拿对曰:“如此更妙。”随请曾侯出一谈。
劼刚随出示刘生《英轺日记》,见者多惊其闳博,一二有识者亦颇能辨其矫诬。予取读之,而后知其用心之狡诈。其所谓闳博者,多祖述马格理、博郎之言,并无所谓心得。而其推衍人伦之旨、仁义之言,一皆以济其逢迎诡合之术,是以识者能辨知之。然其所述,皆在英时事,朝夕与我偕,直是一用其变诈,无一可倚任之语。如禁烟会多尔德、德尔讷尔;议绅布妥玛;及与波斯公使议论;及与师丹雷辨论喀什噶尔事,引马格理之言为据;又载师丹雷茶会(谓我属渠赴会);且述其拒喀什噶尔使臣之言以语我,且告之“国体宜尔”。皆用其矫诬之词,为媒孽之术,他人不能知也。又述《瀛寰画报》摩里之言、阿尔兰梅尔多森之言,皆妄自夸诞,无复廉耻之言,圣者亦无如何也。
十五日为西历正月初七日。偕曾劼刚、黎莼斋、联子政诣外部见瓦定敦,莫拿、法兰廷先在,寒喧问劳数语。劼刚以英语酬答,瓦定敦大喜,谓能知英语,则法、德二国皆可推类知之,相与握谈甚畅。出使以通知语言文字为第一要义,无可疑也。同诣日意格。旋偕联春卿,诣教皇公使益玛斯、英使莱雍斯、俄使凹尔那茀、德使凹恩诺爱、日使摩尔冷、奥使博斯德、意使盖特、土使巴夏亚弗;其二等公使,惟瑞士盖尔讷、美使诺意、典瑞〔瑞典〕西贝尔勒、日本塞末西玛就便一往,为相识也;馀皆托联春卿代投刺辞行。日本参赞苏淦基,见贻日本书,思一见之,亦值外出。所见惟英使莱雍斯而已。意大里、瑞士两使亦思一见,而皆外出。存票一千八百佛兰留联春卿处,托购什物。驻英美使卫拉士请茶会,并带见其国提督二人,曰葛兰德,曰那爱斯,未能往赴也。
十六日由拉嘎尔谛罗尔车行附轮车至嘎里海口赴多发。大风,寒甚。晚抵车林壳罗斯车厂。
曾劼刚见示张经生(焕纶)上海所上条陈六则:一曰固结英好以弭俄患;二曰开诚布公以泯行迹;三曰暇时延见西儒,以备谘访;四曰机器利钝、价值贵贱宜随时采访,以免欺伪;五曰机器之外,选择西国政教书籍,以备采择;六曰与英国妥商禁烟之策,以福中国。于交接洋务未能尽其窾要,而于洋情为有得矣。然知洋情之为然,而不知测知中国之能行与否以求得其所以然,殆犹知彼而不能知己者也。其言蒙养书院章程,大致以西法佐中法,而实不外古人实事求是之意。实事求是,西洋之本也。其章程未抄送,而语殊可采。舟行不敢观书,至多发登伦〔轮〕车始得一阅之。
是日所坐轮船名“浮摩”。西人译之为水上浮沤,中国亦谓之浮沫,此亦字音之偶同者。
十七日曾劼刚见示《归朴斋诗钞》戊集二卷,所录皆近体也。上卷文正公手批,而栗𫍯为序之卷端。其诗取径不逾中晚唐,而格律自近老成。栗𫍯序其“飘逸绝俗,秉之天资;精湛入古,由于绩学。”殆不虚也。
《山居春日晨起二首》云:
铜梁东岭三千仞,桃树西岗千尺强。陋室枕山殊不恶,低田蓄水莫愁荒。连林雨过桥榈绿,小苑春深峡蝶黄。舍北老人无一事,绕塍相与久徜徉。
峦嶂周回一径幽,平田百亩近先畴。自饶野屋成天趣,长与邻农作胜游。密树晨晴方噪雀,小溪春涨劣容舟。夷然吟啸今忘我,那复关心到九州。
《怀人三首》云:
高士襟怀豪侠骨,英奇自与人殊科。雄军三战江淮海,馀事兼长书画歌。坏塔风雷摇铁马,颓垣荆棘露铜驼。酒酣触景泪横臆,老有馀锋曜太阿。
大辩雄谈骇天下,江河一决数千言。从知隽论难为赏,俯视群流益自尊。曾任礼官陈俎豆,出参戎幕走乾坤。十年嗜好消磨尽,尚爱花骢属锦鞬。
眼前吾见风流伯,西蜀李侯谁比伦。字尚侧锋能绝俗,诗非险语却惊人。冰壶朗澈无藏影,玉树高标不染尘。闻道为官苦羁束,觥筹傥作旧时春。
《侍霞仙丈池上夜话》云:万里尘沙一笑空,摩天黄鹄谢樊笼。指挥泉水添新沼,检点歌吟益旧筒。宵影射眸花映月,秋声盈耳竹生风。几年旋斡乾坤事,付与时人代记功。
《九日偕栗𫍯弟登鹤鸣山时方病湿疮而弟下第》云:好山葱倩日当门,峰嶂玲珑草树繁。秋雨重阳寻石窟,天风万里荡云根。固知阮籍工长啸,岂有刘蕡悔直言。六凿相忘千虑静,不嫌斑驳起鳞痕。
《过武昌》云:先皇癸丑暮春初,发韧京畿奉板舆。此地空城馀燹火,逢人羽徼走军书。重经江汉双流水,历览英贤百战墟。中夜笙歌喧九市,荆榛瓦砾岂全除。
《七月七日游元武湖,荷花尚多,望日重至,凋谢尽矣,赋呈同游诸君。廉方苦多睡,前后游皆不与,并以调之》云:
舞阁歌堂一炬空,长蛇封豕十年雄。扬尘东海时三变,洗甲南都日再中。小艇独凌千顷碧,残荷犹见万花红。西风几夜催零落,百亿莲房饷醉翁。
山头旭日照君榻,天末凉风吹我襟。闰岁入秋无酷暑,晴云当昼结层阴。东关古渡名桃叶,南国群贤会竹林。闭户新诗如泼水,可能悬和乐游吟?
《九日喜张廉卿至》云:
碧桃成实海为田,一别先生十五年。京国雍容寒月夜,江湖邂逅暮云天。品高黄菊花争冷,文老丹枫叶喻妍。肥遁著书成几许?开扃吾与次韦编。
《送刘廉侯南归兼示伯固》云:
元方抚剑作雷音,哲弟高歌倚素琴。德性委蛇垂佩玉,丰标凝重铸精金。五年别子青天远,双鬓愁予白发侵。佛钵昙花空一现,枉劳存问意何深。○飙轮激箭注江干,握手清溪一笑欢。灯烛共光宁易得,尊罍入手莫辞干。高谈往往寒更尽,嘉会匆匆好梦阑。归省高堂双白发,好凭尺鲤报平安。
《读刘霞仙先生尺牍有感》云:
万里狼烽敛毒烟,乡闾未识中兴年。无端税亩同加赋,终岁〔脱“严”字(据《曾惠敏公诗集》)〕兵等戍边。驼说养民如种树,聃言治国类烹鲜。高风敻绝谁能赏?虚有仁言载简编。
《题张力臣小像,即以志别,兼呈郭筠仙丈》云:
汨罗江亦洞庭源,中有佳人我所晜。北极沾恩曾霡【,南箕腾谤任嚣喧。骊驹万里神明属,嘤鸟三年笑语温。待报萧朱真结绶,可能降志就高轩。
台澎三古宅狼䝙,圣代文明渐海隅。瓯脱从今非隙地,矢光何日耀威弧?闻君颇解狄鞮语,昔我曾披王会图。学博各宜甘豹隐,技成莫幸有龙屠。
先子神交不数人,东南竹箭美霜筠。与君道义诗书好。匪独榆里闬亲。宦海人间原浩渺,卿云天上自轮囷。流分清浊从来忌,端赖林宗护荐绅。
顾兔踆乌不可羁,秋风容易别离时。雕虫篆刻留相赠,神马【轮方自兹。蕉叶输君经日坐,杏花约我仲春期。归来更赏絜园景,也洗缁尘倩画师。
《别舍弟栗𫍯二首》云:
天教法护剧奔驰,却放僧弥尽孝慈。栈豆羁身容可免,觚棱泥首未宜迟。夜床风雨相要约,春草池塘起梦思。待祝萱堂千万寿,与君同赋碧桃诗。
江汉淮河路正赊,秋风尼我洞庭槎。家园粗粝良多味,人世波澜信未涯。寄子新诗歌坠雨,羡君长啸醉流霞。蜡霜烟外勤浇水,看放归时满树花。
《次筠丈赐诗原韵》云:
诗礼无由更过庭,轻将薄植贡王廷。孤舟又渡重湖碧,人世知逢几眼青。海国谋侵荒服地,天山诏起少微星。公来我去缁尘里,魏照何年再执经?
长江千里苇航通,乍敛炎威细雨濛。新月几时来作伴?醇醪破寂近无功。梦中叨赐牛心炙,腕底能回鹢首风。觉后高歌谁见赏?绿瞳丹脸一渔翁。
《怀李眉生》云:
牙樯飙迅三千里,心绪索回十二时。自有先畴邻碧水,却承勋荫拜彤墀。卿云甘露时方泰,流征清商和者谁?铅椠纵横天所与,胥台一客是吾师。
《将至苏州访李香岩,先投以诗》云:
连宵好梦在瞿园,盘戋纵横笑语温。打鼓发船惊我觉,挥毫落纸与君言。云迷大泽龙蛇蛰,日冷高门燕雀喧。剩有谈锋健犹昔,各疏黄济辨清浑。
《过天津谒合淝伯国〔相〕作一律柬吴挚甫》云:
火轮飞过碧琉璃,黑海云开见帅旗。南霍有灵通帝阙,北冥回首望天池。鶤鹏六月抟难息,虎豹双爻变已迟。直谅似君宜有赠,韦弦何物是吾师。
《中秋怀黎莼斋》云:
一物不知儒者耻,百年长健古来稀。心惊节候弦催矢,手写图书墨染衣。尽扫鼠肝虫臂见,去从燕颔虎头飞。海天寥廓容黄鹄,中路难归且莫归。
《有感而作,叠吴桐云韵》:
梦逢仙伯与疑年,生在羲皇御极前。姑射为山初覆篑,蓝田种玉未开阡。学徒分布瀛洲岛,谪降犹居兜率天。试问金丹更无诀,长吟永啸已腾骞。
《寄怀郭筠仙丈叠前韵》云:
醴泉甘露中兴年,象笏鸾旗便殿前。长府自应仍旧贯,井田谁敢议新阡。人生毁誉亦由命,世事乘除休问天。但信唐虞登稷契,莫疑陈蔡困渊骞。
《题周荇农丈《思益堂诗集》四首》云:
木落蛩吟悲晚秋,荒园茅舍小于舟。贪从蟫蠹争馀味,痴就虫鱼策远猷。仆睡强留灯作伴,岁饥行借斛量愁。键门研诵濂溪集,一洒烦襟豁倦眸。
卿云五色神鸾迥,太华三峰秋隼翱。名世文章多绚烂,昂霄风骨自雄豪。雌黄腾谤南箕翕,清白扬辉北斗高。烧取一篇和蜜饮,勉收凡卉读离骚。
国籍纵横酒盏深,兴酣抚剑作雷音。何堪大厦栋梁任,自保岁寒松柏心。史氏贵兼才学识,释家常说去来今。夙因不证蓬莱果,却对天山放浪吟。
○先子骚坛建鼓旗,涪翁奇崛是严师。不敏请事斯语矣,下士闻道大笑之。时论尊唐常抑宋,吾生承冶不为箕。舍南署榜称双井,欲向东坡丐小诗。
《送黄汉仙驾部入蜀二首》云:
横说诗书纵六弢,岂徒文采冠吾曹。醉携樽酒邀明月,梦席天风挫怒涛。奋翅缁尘黄雾表,昂首玉垒石门高。筹边楼在风流歇,新葺椽甍待隽髦。
先子星轺驻桂湖,酒阑题句示新都。秦山蜀树自朝暮,竹蝶枫鸦今有无?辙迹所留云在眼,弓裘未绍雪盈颅。他时秋水荷花候,君与描传粉本图。(先太傅道光癸卯典试四川,过新都桂湖杨升庵修撰故宅,题诗五首,有句云:“翠竹偎寒蝶,丹枫噪暮鸦。”又作楹联云:“五千里蜀树秦山,我原过客;一万顷荷花秋水,中有诗人。”)
《以旧体杂文示张芗涛太史赋呈一律》:
砚田无获不甘贫,笔阵犹思鼓两甄。与管论天蠡论海,学雷鸣夏鸟鸣春。多君直谅信吾友,希古文章谁与伦。垆壤百抟终苦窳,愧无堇埴问陶钧。
《与张芗陶论春秋三传,微有驳议,又作一首》:
湘绮楼中经学昌,颇讥盲左右公羊。一辞游夏犹难赞,三氏春秋各有长。墨守本无坚壁垒,丹成不愈旧膏肓。数端疑义传千古,待质君家丞相苍。
《次韵答汤小秋》云:
巷尾蜗庐小似舟,落枫残菊送三秋。苦遭黄雾缁尘涴,回忆清溪白石游。炙果万言倾笑语,盍簪几日纵觥筹。雄谈惊坐吾能和,俊句宜人子独优。
久从猿鹤陡孱颜,忽逐鸳鸾点末班。世变无穷天海表,诗情常在水云间。醉歌新曲玉连琐,闲爇沉香金博山。更向梅花寻好句,篇成邮寄秣陵关。
《为梁曦初侍御题张君度山水直幅》云:
我家涟水入湘川,叠蟑攒峰拥数椽。三径壶觞成契阔,九衢车马逐喧阗。缅怀写月图云笔,小结樵林钓泽缘。执卷还君入行箧,长途晴霭起非烟。
《寄李眉生徐州》云:
我发彭城二月发〔朔(据《曾惠敏公诗集》)〕,迁延不发与君期。期君不至行相左,兹会无缘后岂知。离合真如盘汞走,欢愁等是隙驹驰。何当更试君房墨,为写寒山峭石诗。
民隐军储万绪棼,江淮千里况尘氛。风声鹤唳时闻警,云起龙骧共策勋。间作诗歌酬壮士,怪无消息慰离群。悬知凭眺南楼上,不乏飞鸿向楚云。
《送四妹归郭氏呈筠仙丈二首》云:
夜半天东起瑞霞,笙锺环绕七香车。穿林戢戢竹初笋,照眼纷纷梅自花。室揽众山来户牖,田留数顷课桑麻。借斟卮酒酬吾妹,庆汝于归积善家。
刘公两鬓早成霜,德业与公诚雁行。缟纻几家相许与,关山万里各行藏。鸣鸠乳燕春将及,风虎云龙事未央。颐性林泉真早计,东山何以慰我望。《寄吴竹庄》云:男儿三十解惊秋,锺鼎山林两未谋。炙果雕龙留笑语,【轮神马得归休。关心世事今沧海,屈指友生君白头。江上往来舟似织,缴谁烂醉阅帆楼。
《新居二首》云:
朝游市暮林泉,碧水红尘都有缘。但得琴书常供养,不嫌车马日喧阗。扫床小睡清无梦,拂几凝思静欲仙。会买竹秧三百本,春来为种北窗前。○酸䶢嗜好谁能无?种菜养鱼聊自娱。小叶昌蒲舒凤尾,修茎粉箨长龙雏。室依空谷吟成响,池有流泉旱不枯。世变沧桑驰圣哲,天生丘壑置羸驽。
《次韵郭筠仙丈由粤东假归述怀留别四首》云:独运蟠胸十万兵,建牙吹角五羊城。三年威惠孚殊俗,一代文章副盛名。南徼征尘头早白,西风归棹月初明。纵横万象浑无系,卓荦观书二尺檠。○古来勋业出清流,玉尺空横是隐忧。自有群贤称楚宝,更无速化似齐讴。从知屠狗能为将,行见烂羊虚得侯。此意公常三叹息,长篇封入致书邮。○卅年老友鹤鸣阴,秦粤相望棨戟森。有叟桂冠仍鞅掌,羡公投绂已山林。频年金鼓犹雷震,圣代恩波似海深。近日元侯让开府,何当俯顺老臣心。○一劫成灰百万家,桑田东海尚无涯。不闻青玉可为案,但见黄台方摘瓜。幽谷三春赓伐木,洞庭八月泛流槎。键门三复廉颇传,怀古长歌白露葭。
《苦雨叹三首》云:六十年前丁卯岁,禾苗旱死吁无遗。每闻父老占农事,常恐凶荒似昔时。苍昊降灾宁有例,愁霖经月亦难支。可怜舍北秧青处,昨月化为三顷陂。○舍南浅井是真泉,足溉山根十亩田。似有蛟龙宣湿气,颇嫌蛙黾出庭前。举头云雾低如压,满眼莓苔百不鲜。苦亿城西吴训导,可堪镇日长酣眠?○中原困兽犹能斗,丧我雄师千许人。小队未成鹅鹳阵,将军已遘云雷屯。连年薪米同珠桂,数道烽烟剧楚秦。世事定知何日好?键门一醉动经旬。
《呈外舅父刘霞仙先生》云:超超麟凤出苍冥,藉藉声华澈帝廷。三峡新军喧鼓角,五年伟绩著丹青。人间谤议南箕口,天上辉光北斗星。春水白云归去好,心闲久已忘锺铭。○洞庭春涨走蛟龙,雨过蒲帆趁好风。小艇近维杨柳岸,故园重见蕙兰丛。半生宠辱身何预,七字诗歌暇益工。我自狂吟漫无律,深惭李汉侍韩公。
《题尹金阳〈苍茫独立图《》云:尹子丹青与化俱,众生指下判荣枯。近当樗散亡聊日,自写苍茫独立图。大海波涛揭地起,高秋云雾漫天铺。举头四望浑无物,梦想人间顾与吴。
十八日诣外部见旁斯茀得,与商先期告辞。以闻君主住阿斯本行宫,二月杪乃回温色行宫,朝会之期,约在三月,阿思本宫远距苏士阿模登海外,须由海道往见也。旁斯茀得允商沙乃斯百里,再行回报。是日,沙乃斯百里适回伦敦,德使敏斯达及土、法两国署公使并相就求见。接黎莼斋、联春卿信,劼刚呈递国书已定今日日期,抑何速也。
十九日接上海文报局十一月初五日发递一百四号包封,内江海关详报递送文报局纸张工役开支章程一件。
马格里觅得西洋近刻西亚细亚地图,盖为阿富汗交战事也。英兵三路,北曰基伯尔(从印度伯夏洼尔部进兵),中曰古鲁目,南曰魁达。阿富汗全国地势,已囊括而包举之矣。又令喀什密尔西并基得拉尔。基得拉尔附近阿富汗,别为一国,与布哈尔壤地相接,并距葱岭之西,逾岭即叶尔羌地。而俄人所据之基发,亦与布哈尔相接,其南皆沙漠,至麦尔茀即与阿富汗交界。英俄交争于亚细亚之地,其势趋重印度,而必以阿富汗为枢纽。印度诸部并于英人,浩罕诸部并于俄人,中间壤地相距千馀里,英、俄必争据其胜。西域诸回部,殆无复安枕之日矣。
二十日礼拜。新报载:德国毕斯马克立法严禁私会,并及新报及议绅之诋毁朝政者,欲于两议院专派三十人稽查,有诋及朝政即捕系之。德人大哗,谓如此不如竟废议绅。至是始知德国之立议政院始于一千八百四十五年,盖甫及三十二年之久也。西洋之设议院,实创自英国。各国以次仿行之,而德国为最后。其间有利亦有病,民气过昌则主权日替。德国谋收主谋〔权〕,毕斯玛克遂欲以一人之力,遮遏一国人之势使不得相抗。操之过急,则将溃而四决以成乎乱,操之缓则终无济也。蒙意德主于此当急下罪己之诏,勤问民疾苦而宣布之,俾知君民所以相维系之意,以冀相与感化,维持于不敝。纵不能遽如英国之阔大,一切包罗孕育之,要亦须有以固结民心,涵濡导化,未宜更激之使动。毕斯玛克于此,倘亦所谓不学无术者哉?
廿一日与马格里赴铿尔谛茶会,前香港总督铿尔谛之从妹。铿尔谛现调新金山魁英斯兰得总督,与哲尔威斯同官而各不相属,与印度之有统辖者不同。旋过美使及日本使,皆不晤。
驻俄英使罗茀尔得与廓觉阔夫互有辩论,其气各不相下。新报略载一二端。廓觉阔夫诘英国:“助俄古碑洋枪千杆何意?”罗茀尔得询之沙乃斯白里,回言: “无此事。茀寨斯由印度至喀什噶尔,自送猎枪六杆,与国家无与。”罗茀尔得因诘廓觉阔夫:“遣使阿富汗何意?”答言:“此两国往来之常。俄国管辖人民八百万,为自立之国。此非与国所能致诘也。”罗茀尔得言:“此亚细亚一洲两国最关紧要之事,但立有盟约,岂能不一诘问?英国君主管辖人民二千万,各能自主,即各有应守之约,应主之权。从前询问遣使阿富汗一节,谛亚斯答言‘无此’。今据所言,是前后自相忤也。所言为不诚。”廓觉阔夫言:“谛亚斯当时容有不知。” 各国交涉事宜,驻扎公使皆得致诘。录此以见一端。
俄国电报言:哈吉目刊都拉由福尔巴纳进入喀什噶尔。哈吉目刊都拉,即前与雅古贝之子古里贝争立者。现由俄地回据喀什噶尔,其为俄人暗助,万无可疑。新报亦言:与中国交界之俄官,曾会晤中国塔尔巴哈台大臣,通知该大臣:俄国以俄商一人无故被戕,欲派兵一队至塔尔巴哈台,保护俄民。此两节关系西域大局不小,阅之怃然而已。
廿二日接沙乃斯白里信,示见君主之期,当以礼拜五赴阿斯本行宫。以梁氏随行数万里,一被参于刘锡鸿,再被参于张佩纶,不能为荣而只为辱。乃决计令其一见君主,归为子姓言之,足证数万里之行,得与其君主相见,亦人生难得之际会也。
接黎莼斋信,传示刘鹤伯致《申报》馆钱星伯一书,所言尚尽情事。而刘鹤伯以《申报》馆主笔为钱星伯,黄泳清又以主笔为沈宝山,大率主笔者当不一人也。
廿三日得茀里玻璃店与马格里关通为诈骗之局,德在初又于其中构成之。令凤夔九诣询两次,一意抵赖,不复以情理论。此来深受马格理之累,诸所交涉,皆成恼愤。天于此遣一刘锡鸿相贱伤,亦云酷矣,而牵连以有一马格理。实薰蒸于刘锡鸿之积恶以与之化,无事不承其害,使人茫然莫测所由。然其弊皆坐不通语言,是以出充西洋公使,以通语言文字为第一要义。
致李丹崖信,并抄开设学馆及举荐出洋人才两谘稿送阅。以丹崖心嗛严又陵,日意格又心嗛罗青亭,两监督心不乐,而予皆登诸荐牍。于此又添一议论,然要皆时运之所值也。
廿四日伦敦女士倭里巴尔见贻所著书曰《桑达克来斯低拿》,盖希腊语也。桑达谓圣,克来斯低拿谓耶苏也。其书盖论教旨,与希腊罗马古教异同,亦泰西讲学之书也。
罗马初为得罗尔国,一名伊里恩,立国马拉海南。希腊攻克之,其遗民逃至罗马。其时居罗马者意得罗亚里也。伊里恩人始于此建立罗马国。
泰西诗人以希腊何满为最,罗马费尔颉尔次之。两人各著书言罗马原始。何满书曰《伊里亚得》,纪伊里恩王掠得邻国一公主,美艳绝伦,公主拒不从。希腊因兴问罪之师,围攻伊里恩,经年始克之。盖纪事诗也。其时泰西尚无纪载,以何满诗详其事,泰西相与传诵,遂据以为史录。其后费尔颉尔著书曰《意拟亚斯》,则叙希腊攻克伊里恩,其国人名意拟亚斯者,负其父安开色斯以逃至西舍里,又转至罗马。其后生二子,一曰洛莫勒斯,一曰里麦里〔斯〕。洛莫勒斯始开罗马城。罗马原始,得两诗人纪载而始详。
倭里巴尔博通古籍,所言耶苏教旨,而希腊、罗马文学始末皆详著之,亦所谓好古能文者也。
接曾纪〔劼〕刚信。并发递总理衙门公文三件(一、法国移交器具、银两;一、移交随员衔名;一、谘查核上海两次《申报》。二件十三日期,一件十八日期);直督、江督公文四件(又加:请查《申报》馆华人诬造谣言);上海道、上海县札二件(一、查上海两次《申报》;一、参赞黎支家银两分别扣抵);并寄周筱棠信一件(凡言三事:一、辨《申报》之诬;一、驳正《英轺日记》之谬;一、驳正德使谘辨滥支经费);外寄唐景星信及家信第叁拾号,及寄子瀞侄浙江一信。
廿五日与张听帆、马格里同赴阿思本行宫告辞。西洋通例:接任公使呈递国书,前使陪行以示告辞之意。而据新报:君主往阿斯本行宫,至二月杪,始回温色尔行宫,朝会之期当以三月,是曾劼刚接见尚未知何日,其势不能久候。闻阿斯本行宫山水尚佳,欲就便一往观,因与沙乃斯白里商定,携带家室诣阿斯本接见,一践前约。君主欣然允许。
以已刻至维多利亚车行,由其国家预备专车,送至波斯穆斯。予与听帆及马格里一房,家室一房,沙乃斯白里一房,外无他人。上“怀苏亚尔魁英”小火轮船。船主曰华尔克勒尔,次曰歪烈,相待至恭。阿思本行宫在歪得岛,洋语曰爱尔阿甫歪得,横约百里,纵百二十里,狭处四十里。地势逶【,树木丛密。君主以其坐车二乘,迎于舟次。出入林木约三里许,至阿思本宫。宫官家尔得拉尔导入一厅。世爵夫人巴尔克亦导家室入一厅。予就视之,则君主治事厅也,以闻中国妇女步履艰难,因使坐候于此,而君主以次就见。
初见家室,相与慰劳,告以远方劳苦,必得少坐饮食,兼指示其三公主毕尔得立斯曰:“此公主也。”亦相与问劳。次至予所候厅,相与鞠躬。因言:“闻将回国,心殊歉然,未知以何日启程?”答言:“约在半月内。”又言:“远道来此,心甚感激。”答言:“托庇宇下,已届两年,现因销差回国,必得恭诣告辞。” 又言:“甚喜一见,且得接见钦差类里。居此日久,常思一见不可得。若径归去,未免使人伤心。”答言:“中国妇女无朝会之礼,所有盛典概不敢与,今旦夕回国,以私接见,得蒙赏准,实是感悦。”又言:“愿祝一路平安。中英两国应得交好,甚愿此后交谊日益深固。望以此意达之中国大皇帝。”答言:“承君主盛意,谨当代陈总理衙门,奏知大皇帝。”因相与鞠躬而退。
家尔得拉尔问马格里:“钦差类里能同席乎?”马格里告以中国礼不同席。家尔得拉尔言:“如此,当别设一席。”已而巴尔克太太邀予至所设席处,环立妇女六七人,询之,皆世爵夫人也。其间名费克斯者告予:“去岁温色宫曾同席。英例凡三月一值班,幸又相见于此。”于是随同巴尔克至饭厅。沙乃斯百里、宫官、命妇咸集。家尔得拉尔语予:“四太子立约波尔告言:钦差饭后须通知。想是欲一相见。”
饭毕,因导见四太子,形貌极清秀。诸太子皆充水手兵官,而四太子独以文弱不任武事,读书甚富。言:“两年未一相见,心常抱歉。兹闻其将归也,是以愿承间一见。”答言:“甚喜一见。兼闻四太子学问宏富,愧未能以时求教。”笑言:“此钦差夸奖之词,甚愧不足当此。”因询行期及路程迟速,及能坐船不为苦否,意甚勤勤也。
回至船,与华尔克勒尔谈十馀年前曾至冰海,问:“至北极若干度?”曰:“七十七度。”予谓:“视前岁至冰海者尚差五度。”曰:“前岁凡历八十三度,实多六度。亦实由耽延日久,不能前进。若非耽延,尚可多历数度。”问以耽延何事?曰:“到处掘土成堆,纳所著日记其中,以示来者。以来游冰海,皆不能作生还之望,希冀来者犹能知其踪影也。”问所见何事?曰:“尽有至常而至奇处。至一地,见有铁工炉具,而其地故不产铁,亦无冶铁者。”问:“亦有人否?”曰: “其人皆顽浊,沿海捕鱼为生,而去所居十馀里外,即不能辨南北。”问:“有何物?”曰:“白狐、白熊最为美品。”问:“舟行乎?陆行乎?”曰:“初皆舟行,遇有岸地即上。以次北行,忽为巨冰截断其船为二,船人相与履冰行。冰端亦有居民,驾狗为车。凡坐犬车六十馀日,周回转折,得遇便船,乃幸归耳。”问: “将以何为?”曰:“是欲穷究北极尽处。每探一次必越数度。数年后,必能踞地顶以览八极,亦是一快事也。”
廿六日接上海文报局十一月十二日由法公司递到一百五号包封,内黄泳清及十一月初四子瀞侄二信。子瀞现仍回宁波厘局,因奉化之濠河局滋事,属往整顿,而一意以销弭了事。酿患日深,诚惧无以善其后也。致曾劼刚一信。又接李丹崖、联春卿二信(廿四日发,廿七日到)。
是夕,马格里邀赴来西恩阿摩戏馆,观所演舍克斯毕尔戏文,专主装点情节,不尚炫耀。其戏馆新创成,世爵夫人百尔代得顾兹捐资为之者也。
晚归,接赫德及得罗姆二信。得罗姆见贻阿伯尔里莫萨所著《噶丹史记》,云:阿伯尔里莫萨精通华文,《噶丹史记》盖论中国荡平西域事也。
廿七日礼拜。贝尔治、罗伯逊、旁斯茀得次第过谈。旁斯茀得告言:“前照会科仑比亚华人身税一节,当据来文行知铿尔达总督。现任总督罗尔恩,即阿尔该尔公之子,尚三公主者也。顷据回文言:科仑比亚按察司令华民无出此种身税,以该处议绅不能以私意自定章程。如必派勒此项身税,当与议绅同就按察司(名噶里)处断。罗尔恩既得外部文,亦拟禁止科派,数日内当据来文照会,特先通报。”予因为之致谢。
贝尔治为博物院考求东方学问者,尤熟于挨及、巴比鸾古事。言:“巴比鸾字学皆用‘△’,由一至七八,或横或侧,亦如中国字学之有横、直、点、撇。往时刊洛费尔人(日耳曼国名,今并于德)格罗谛芬至波斯古都城名白尔塞波里斯,见石壁作‘△’文字,今就其文推考波斯年代,至诸王名。波斯自古为大国,自称 ‘王中之王’,犹言各国中之最尊重。因推其文,推知其所自名,以得其历代事迹,始悟其时,用巴比鸾文以纪国事。盖波斯、阿西里亚(国近犹太)、米里亚(国近裹海)三国文字同出一源,而巴比鸾立国最久,诸国多用其文纪事。因又推求波斯古事,以通知巴比鸾之文也。”
予谓:“巴比鸾之文用‘△’,印度梵书之文用‘○’,文异而法实同,惟挨及古文与中国字书为近。”贝尔治曰:“良然。中国字兼会意、谐声,其会意之字居左,而变化在右,一准其声为义。如金、木旁各以其类从,是会意。金旁之右作‘同’为铜,木旁之右作‘同’为桐,音同而因取声以证其义。挨及古书亦多类此,所见‘□’类字甚多。”
问:“挨及石柱锐顶何义?”曰:“当时尊信火教,所祀太阳也。其神曰阿曼。如日光射处成一道光,而光尽处常有尾而锐,立碑以象此也。”
因论:“此来欲告钦差:中国宜急求自立。”问:“何以见教?”曰:“宜治兵事,以御外侮。”曰:“中国重文轻武,武官常所贱简,吾意宜先立学。” 贝尔治曰:“此本计也,宜求太西武官上品,为之讲习。”予曰:“此不易致,且先分立学堂,从浅处求之。”贝尔治曰:“觉米尼兵法不可不考求。近德人矾摩尔克论兵法尤详,钦差当求其书,令中国肄习之。”且谓:“吾英国人,盼英国之日见昌盛。其次则盼望中国,以中英实有交相维系之谊也。”闻之,深为怃然。
语次,问及马尔他岛水师船有炸炮事:“武里治铸炮精益求精,何为有此?”贝尔治言:“现在武里治各官及各学馆学师,考求制造化学,讨论此事,尚无定见。或言炮口有障碍,或言武里治炮内膛用钢条叠成,其中杂有沙质。以予观之,现用新法,子、药并用机器灌入内膛,机器转轮或弱,子、药两者中离,未能紧贴。火发后,推子无力则横激,非炮身所能制也。其受炸之故,必由于此。”
是夕致李丹崖、黎莼斋二信。
廿八日李克、谛盘生过谈,云以亚细亚学问会来伦敦,将宣述中国文字原始。盖泰西学问,皆设立会馆讨论。东方会有专理商务者,有专讲学问者。里克所述,则学问也。皆先期报明所讲说,由会馆参赞示定讲说之期,多者亦不过三四起。每月一会,各以所报先后为次。或有要务会商,则于其月增加一集会之期。同会五百馀人,皆考求东方学问者也。总其大要凡四:曰中国,曰日本,曰印度,曰挨及;其蒙古回部诸国统于中国,其学问亦多无可考论云。
谛盘生论及西洋大局莫未〔能?〕平定。予谓在英则阿富汗,在中国则俄罗斯。谛盘生曰:“密迩法国,国势纷纭,亦未有定。下院议政堪莫尔权力大于执政,君民两党相为水火而莫知所主,恐其国未必能遂安谧也。”旋问:“苦尔家之事,不至与俄失好乎?”予曰:“原无失好之理。惟俄人一意侵广土地,不顾情理之平。近见新报,于喀什噶尔事多造谣言,未知其意之云何也。德、俄之交方固,君亦德人,当能知其意。”谛盘生曰:“德、俄两国朝廷深相结,而民论殊不然,直无以俄人为然者。数年后波兰必有事故,德、俄之衅将成于此。”问何故?曰:“德、奥、俄三国分割波兰,波兰至今不服,俄人尤虐视之。德国以为波兰苟自立国,亦不相禁也。俄人则持之坚。于此恐有差参〔参差〕。”问:“奥国之意与德比乎?”曰:“奥人之意尚不可知。然其国兼有奥大里、马加里二国。土人之割波斯里亚二部与奥,马加里人甚不乐;以马加里自为丰格里一族,奥大里本国则斯拉甫一族也。二族之势力相并,各立议院。而波斯里亚二部实为斯拉甫一族,丰格里虑其偏胜,则权力益厚,积久必不能与抗,是以虑之。波兰又别为一族,奥人得此亦无所利。故揣其意当与德人同。”西洋国势与教务多相因,然其间情事烦多,正亦未易昭晰。其所言各国情事,亦觇国者所宜知也。
晚为李湘甫、张听帆、凤夔九、黄玉屏邀至博尔林登为予饯行,马格里、姚彦嘉二人作陪。接李丹崖廿六日信,所言多可采。
廿九日亨得生来见,为税司司灯表者。屠威斯、舍非尔、密斯盘、罗颉尔得均枉存问。得劼侯电报,仍主在法接印之议。乃致书告之:“吾以英使兼法。接任大臣不至伦敦,无可交卸之理。持印赴法以求交卸,非所闻也。”此等举动,未免任意。
晚邀马格里、姚彦嘉、李湘甫、凤夔九、张听帆、黄玉屏小酌。本邀里克,而适以事回阿斯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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