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与巴黎日记/卷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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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国途中
编辑〔光绪五年正月〕廿一日眷口附载法公司“阿纳谛尔”船,十九日由马赛开行,至是日十一点锺始至。(公司船行言必有他事耽延。询之,果以由马骞开行,与他船相撞,折断绳缆及小船一只,修整至一时之久。)莼斋、眉叔与鼾百里同送上船。船主名伯鲁兰,又有总办者名拉斯都尔。
鼾百里引见英人布类里,以化学著名者也,专穷究水土生化虫物,著书凡数十种,皆国家为之刊刻。问:“此行由锡兰历中国以至日本,亦国家所命乎?” 曰:“此自游历,非国家命也。”问:“国家刊刻所著书何意?”曰:“国家考求海中生质,岁费金磅七千,约以十年为期。以渠究心虫鱼之学为专门也,所得生物,必以谘之,因为刊行所著书。”问:“海中生物无关国家大计,考求何为?”曰:“是有大用。凡生物皆有宜,由水土之气所化也。得其生物之性,亦可辨知其水土之用。往年英国电线通至美国之纽约,忽然中断,由其海底产硫磺,浆皮裹铁线为硫磺所蚀而生锈,则电气不能过。于是改用铜线。嗣是岁常遣船探测海道及海中生物,凡海道浅深及土性物性之宜,推测穷究其来由。是以风雨晦冥中不辨海道,亦可缒取其沙土及水中生族,用显微中〔镜〕照之,知为何种沙石所生化,以推测其海道所经,而辨知其道里方向。”西人格致之学,所以牢笼天地,驱役万物,皆实事求是之效也。
又有香港学堂总教习史安,由伦敦回香港,前年陪同游历学馆者也,亦同舟行。及法商赴利与容岛(即楛尔邦岛),云当由亚丁换船,尚须十馀日程。岛中甘蔗甚盛。英人初踞此岛,与法人交易。居民二万馀人,当纬度赤道之南,其热与新加坡等。二点锺开行,大风荡簸,呕吐不能支。
廿二日黎明过力霸里岛,亦火山也。傅兰雅云:“八十年前记载无此岛名,近年乃知其为火山,盖此八十年中海中涌出之山。”黎明望之,惟见烟气。(类不拉斯之火山正当旁皮依城之北,夜见红光如烧而无焰。)再东南过西昔里(亦有火山),意大里之大岛也,为类布勒斯外蔽,过此始出地中海。大洋北岸,亦有巨镇曰麦西拿,两岸相望约十馀里。是日午正,船主牌示:舟行北纬道三十七度三十六分,经度偏巴黎东十四度九分,计行二百三十六买尔。(每一买尔当中国三里,计行七百零八里。昨日二点锺开行,凡二十二点锺,每点锺行三十五里,稍弱,约计一时行六十九里稍赢。)
布类斯〔里〕见示一千八百七十四年游记,盖由西洋直出南冰海,绕阿非利加之东以达中国,又由日本以出太平洋。所游历多属海岛,故于各大洲为略而详于海岛。末附“生类”一卷,则所游历及见之草木禽兽及虫介之属;而于中国经传所载言龙物者引录甚繁,并及李时珍《本草纲目》,意在辨正其讹也。又及“鸟鼠同穴”,言在耶苏降生之前二千馀年中国生物,距今四千年,近亦未闻此种,可谓博览善辨者矣。又见贻所记海虫似网形者一类,皆是年游历所见,而各有所主。盖所著录三十九卷中之第四章,专记似网形一种,皆其体质圆阔有孔及有点纹者。自述是船所历海道及三百五十六处,此所著录之海虫约五十处,多人所收得,用相考证者。其小虫多出沙泥中。制铜丝为筛,每一方寸纵横二百丝,用水冲出其细沙,而后以显微镜照之。其镜光约大二十倍,择其为虫类者别贮之,再用稍疏之筛,次第冲洗。其沙泥皆漉之海底,由一千托至四千托(每三英尺为一马,两马为一托,计英尺六尺合中国尺五尺二寸,每马二尺六寸),所淘洗细虫尤多。故考求海物亦自立会,名显微镜会。
廿三日午正,经北纬道三十五度四十三分,经度偏巴黎东十九度半,计行二百八十四买尔(合中国八百五十二里)。风浪亦不甚剧,而舟行颠簸至不能起坐。
询问史安香港学馆情形,云:“所经营学馆为大学馆,凡课五百馀人。通香港一小岛,立小学馆三十,皆出自国家经费。小学馆以三、四〔此处疑有脱文〕人为率,并教习汉文。大学馆则参以洋文,而仍以习汉文艺为主,为所课皆中国流寓民人也。近议开课洋文,以归划一,亦尚未能举行。”询以学馆章程,云:“学馆已立十馀年,而章程未具,并年报亦无之。国家之意在广为招延,导使向学。而来学者皆贫民也,稍能通习洋语使令经纪营生,不能督以年分,而徐开通以学问,是以至今未能定立章程。数十年前习洋语者日多,不能尽恃以为利,将日进求其深而后可因而诱进之。迟久必定立章程,庶来学者皆有程式,然后人才可兴,学问可成。”此皆中土流遗之民人也。中国之失教化者二千馀年矣,外人乃收而教导之,又不敢遽期其进于美善,而积渐以图功,其立法至精而用心尤厚。闻其言而敬异之,亦殊自愧也。
廿四日午正,行北纬道三十三度十九分,经度偏巴黎东二十四度三十七分,计行二百九十买尔(合中国八百七十里)。经历希腊以达土耳其之刊谛亚岛及马摩拿海口。相距数十百里外,未能望见之。至是始越欧罗巴境。东望赛布里斯岛,与波赛相对。英人初得赛布里斯岛,创始经营,商民移家往居者相踵接。数年后必开立一口岸,英舟过地中海又增一停泊之所。
询问布类里:“海中物产种类亦有化生者否?”布类里言:“凡物有类,一类中推衍至无数种,其质与性各依其类。大率种类之生有二,曰接生,曰分生;动物植物皆同。接生者如虫鱼之有卵,果木之有核,函性以生者也;分生者如草木之分枝,虫介之分体,缘质以生者也。凡动物之分种类,以内具之五脏分之。一曰有脊骨,海物惟鱼为然。二曰有体骨,骨或内含,或外包,一也。外包之骨又分刚柔。凡有体骨者皆具五脏,螺蚌之属亦具。惟其生物之灵渐少则血白,螺蚌中之水,即其血也。三曰有胃,如海华之属,其形如菌,散花于外,小虫入其中,则合而吸食之。蓄之家池者亦能食肉。四曰无胃,如海绒之属,形似海泡,亦有气能舒翕,而不能食。虫缘其上则黏,吸食其精气。此二种者,水陆草木皆有之,其生性在植物动物之间。泰西言格致者不主化生之说,盖凡物种类,皆质与性合成者也。”
法人删布洛赴安南总理水师船厂事宜,好古玩,收藏中国磁器最多,所使用皆古器物。携带一自鸣锺,六百馀年物也,可为嗜古者矣。
廿五日午正,行北纬道三十一度三十六分,经度偏巴黎东二十九度三十八分,计行二百七十二买尔(合中国八百一十六里)。又行二十八买尔(合中国八十四里)抵波赛,即苏尔士河西口也。逾拦海石坝,又越灯楼而东。市肆居民约万人,皆起自近六七年。其初皆沙滩也,新开河既成,岁益增修。市心有花园名勒色布斯园,凿池建亭,奏音乐其中。凡茶馆奏音乐又二处,皆法人。大率埃及土人外,希腊及法国流寓者为多。希腊有教堂,旁设学馆,教女士四十馀人,兼习针黹。市南有回民礼拜堂,膜拜诵经者数十人。询知每日诵经五次,较佛寺经课为勤。
波赛距赛布里斯岛二百三十买尔,南北相望,英人恃以护苏尔士河,最得地势。西三百五十买尔为马摩拿海口,近口一小岛曰毓得,俄土交战时英人屯兵于此,储积粮食军火。稍西即刊谛里岛,岛民多习希腊教,畔土以求归希腊。希腊因乘势求割此岛,土人不肯从,方相持议论未决也。此皆欧罗巴与亚细亚、阿非利加三洲扼要之地,于近时事局所关尤巨。抚览形势,益知英人于此扼制俄人,实为欧洲大势所必争。而君士但丁一城,俄人蓄意谋得之。欧洲四达用武之国,以此为最,尤俄人所恃为门户关键,以阻阏英人雄踞欧亚两土之气。两国争雄,取威定霸,专在于此。二三十年后,必别有一番变更矣。
波赛市中得一鱼,其形如卵,鸟喙,两眼两腮皆出背中,丰腹小尾,遍身毛刺。询之布类里,云至〔系?〕麦尼特里斯一种,盖因其体圆而为之类,谓其形似太阳也。出红海中,视之如鸟,因名之鸟嘴鱼。竟为英法两国博物院中所未有。
廿六日礼拜。六点锺开行,以新开河禁夜行故也。通新开河八十七买尔,插标记里数,每一买尔分十分,一点锺行六买尔,计六分时行买尔十分之一。凡为湖者六:一曰满萨里湖。二曰巴拉湖。三曰意思美利湖。意斯美利为新开河适中之地。苏尔士汽轮车路,由意斯美利达阿里克三台。水陆要道,为新开河巨镇,法国拿破仑后宫在焉。四曰阿美湖。五曰斯得模湖。六曰苏尔士湖。阿美湖为大苦湖,斯得模湖为小苦湖。是夕泊舟小苦湖,计行六十七买尔(合中国二百一十里),距苏尔士口二十买尔。
傅兰雅言:泰西新造药品二种,最为纯厚,有益脾胃。一曰牛乳酒,法国三边酒和牛乳食之亦可充此;凡胃虚极不能饮食,日饮二三次,可以养胃,亦令人不饥。一曰牛羊胃酒,牛羊胃中自然水用法酿成之;凡胃虚停滞,可以消化,其名曰裨百姓。小牛胃曰日里,以其为乳食之胃也,小儿乳滞,消导尤良。二种性和平,亦易制造。
夜听德人爱迦弹琴。日本延请教练军士习西洋音乐,月修二百圆。日本大小取法泰西,月异而岁不同,泰西言者皆服其求进之勇。中国寝处积薪,自以为安,玩视邻封之日致富强,供其讪笑,吾所不敢知也。
廿七日六点锺开行,二十买尔抵苏尔士口,停泊三点锺。去岁年报叙述勒色布斯开苏尔士河历十七年,用费一千七百三十五万磅(约合银六千万)。一千八百七十七年经过轮船一千三百号,收税三千五百万法兰(约合银五百万),每船约收税三千九百馀两,计息九厘赢。泰西股分以计息六厘为率,次者五厘、四厘,每年修浚经费及一切用度皆出其中,历年大概情形可以推见。英、法股分为多,仍专派员经理。甲敦炮台学馆监督斯多克,英国所派兼理苏尔士河者也。
与删布洛论法政议论纷纭,数年未定,近时更换伯理玺天德,国是其稍定乎?答言:“未也。往时麦马韩主兵日久,尚有威望。今克来威起自议院,冠服如平民,人视之等耳,性情又和易;诚恐议论将日繁,日异月政,变更方未有已。”问以宜如何而后可以安定国家?曰:“须强毅有断制者压伏一切。议论各属民主,要须略存君主之意,而后人心定,国本乃以不摇。”因言泰西政教风俗可云美善,而民气太嚣,为弊甚大。去年德国、意大里、西班牙屡有戕君谋逆之案,俄罗斯亦数伤毙大臣,亦是太西巨患。曰:“民主之意甚美,然须甚去兵、去刑罚,尽斯民而归于仁善。如耶苏立教,视人犹己,人人相忘于浑噩之天,乃为无弊。而人心万有不齐,其势不能截然使之齐一。即人之一身有前后左右,而著力处尤在右手,即用法亦有参差,一手五指亦须是有长短。民主立国,无分贵贱上下,强天下之不齐以使之齐,则将截中指以补小指,使体骨皆失其用,而虚为一体同视之名,其势恐万难持久。”吾谓此须如瑞士,并民主之名乃可行。删布洛言:“瑞士小国,人数无多,不与各国立崖岸,各国亦度外视之。然每年亦须举数人分持国政,常至喧争数日不能决。赖其力薄,不足滋生事端,终亦不见有好处。”似其为言亦属君党,而理固莫能外。
晚见拉斯嘎尔灯楼,询知英国海部所建立也,距苏尔士夹口为近。(出夹始入红海。)盖西奈山横出红海,旁夹两港,左为阿克阿巴夹,右为苏尔士夹,计长七十买尔。阿克阿巴较短,上通巴雷斯丹。距近之耶路撒冷城,即耶苏生长地也。统部曰犹太。摩西、耶苏皆出其地。西奈山则摩西宣立十诫之所也。十诫之目:一曰敬天,一切鬼神皆诫不得祀;二曰诫发虚誓;三曰七日礼拜,人畜均须得一休息;四曰孝敬父母;五曰诫杀;六曰诫淫;七曰诫偷;八曰诫毁谤人;九曰诫淫心;十曰诫羡慕人财物。其时西方民俗顽犷,礼教未兴,是以十诫之中,于淫、盗二者反复申戒,不独不宜有其事,并不得有其心,亦见摩西立教之具有苦心也。
廿八日午正,行北纬道廿六度五分,经度偏巴黎东三十二度十六分半,计行二百七十一买尔(合中国八百十三里)。由地中海以达红海,寒气较巴黎为甚,犹著重棉。是日始有热气,单棉尚嫌厚,舟中已用风扇。
观舟人男妇戏具,皆取便身体手足。妇女三四人,两手持绳跳跃,每一跃,所持绳前后周身一圈,连跃则绳周转如流星,目为之眩。男子投饼为戏,饼用铅为之,圆径二寸。制木为箱格,凡分四层,随上孔顺溜而下。前一层中为风车,旁为两柜(活板)。二层为四孔。三层中为蛤蟆张口,旁为曲洞。四层又为四孔,计数万;从蛤蟆口入者五千;从风车入者千馀,各为次第;前孔最下数五十、四十。孔之大,加于饼者二三分而已。相距五步,投之亦辄中。每投十饼,画纸计其数,以先满万者为胜。眼力手力,专务灵捷。此戏具中之最可行者。
廿九日午正,行北纬道二十二度四分,经度偏巴黎东三十五度二十分,计行二百八十七买尔(合中国八百六十一里)。天气渐热,寒暑表热度已至八十四分。经过默迦海口,号称险境。舟行海道正中一线,经东南望见基本洛替尔岛,乃稍偏而东。故行红海者,以取道基布洛替尔为准。
英人汤美士,在粤十四年,其妻能琴善画,亦有美名,相与回粤。云曾在卜来登阿什百里宅与予相识,盖亦有别墅在卜来登也。善为诸戏具。是夕,管船二户〔副〕因建台演诸幻戏十馀件,船人醵金助之。汤美士之妻亦弹琴,男妇相与作歌跳舞为乐。
三十日午正,行北纬道十七度五十九分,经度偏巴黎东三十七度四十一分,计行二百八十买尔(合中国八百四十里)。夜,过基布洛替尔岛。
夏茀思白里见赠《新约》书,每读不能终篇。舟中奉读一过,凡传福音者四,曰马太,曰马可,曰路迦,曰约翰,皆阐扬耶苏之遗言也。《使徒行传》五,曰保罗,曰雅各,曰彼得,曰约翰,曰犹太〔大〕,则各述所传教之意。路迦叙事明爽。约翰所传多指证语,与诸家稍异。保罗是基督教门第一大辨〔辩〕才,犹佛氏之有迦叶也。耶苏始受洗礼于约翰,而卒为使徒。然约翰为犹太王所戕在耶苏前,当别有一约翰,而混而一之。保罗始为犹太禁耶苏教,后乃皈依。犹太〔大〕、雅各、比得、马太,皆在耶苏十二弟子之列;而犹太〔大〕受犹太人贿,导以拘系戕害之,而仍附之以传教。
大抵基督教门原本摩西。而西方佛氏之流传以慈悲为宗,以生死祸福为说。其教流遍西土,虽各自立宗主,而宣播推衍不离此旨。其诸神异之迹亦多祖佛氏之说,倚托幻相,命之曰神通。而援天以立教,犹近吾儒本天之意。视佛氏之广己造大,受天人供养者,亦有间焉。
传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三代以前为君者,皆兼师道而为之,名曰天子,继天以统理下民者也。西方榛蒙始辟,无君帅之统;而为民信从者,民辄归之。摩西因以列色〔以色列〕一族,而王有西土。耶苏继之,以代天阐教为言,而终以自毙,亦当时情势之必然者也。天子者,承天以统理百姓,而固不敢私天以为之父。为夫万有之生,皆天主之。私天而名之父以行教,而擅作君之权,且欲尽四方万国而统治之;赖有一死,其徒一附之耶苏,无敢更自托为天之子者,其名乃至今不废。自来行教者被祸之惨无若耶苏,而西方服其教,千八百馀年君人效其职,百姓亦以遂其生。其精深博大,于中国圣人之教曾不逮其毫厘,而流弊固亦少焉。乃相与竟奉耶苏以为天之子,而君人皆退听,其教亦以大昌,诚哉无以易也!
二月初一日乙亥为西历二月廿一日。午正,行北纬道十四度四十分,经度偏巴黎东四十度四分,计行二百四十买尔(合中国七百二十里)。经过退尔簿斯岛。岛凡十二,耸峙海中,泰西人比之耶苏十二弟子。退尔者,译言十二也;薄斯即学徒之称。岛中无草木,亦无居民。再东为苏噶尔岛,如巨山绵亘十馀里,亦属阿刺伯北岸,为摩迦阿刺伯第一海口也。地产加非,东距红海口为近。口中一岛曰柏林,法人于此经营。孟买统帅遣人先踞有之,树立旗帜。地当红海口,亦要隘也。而地土荒瘠,不能种殖,英人惟于此设立灯楼,引船出入。(连日南风,是日风尤剧。红海由北而南,为风力所拒,行程较少。初春得此南风,亦向所未有也,而吾不幸遇之。)
删布洛言及法国改立民政。日事纷更,官无常守,等威陵夷,水陆兵将皆可经营求得,不必才能;因论及美国政务,尤为烦乱,以民制君,纪纲倒置,为弊滋甚。吾谓:“中土圣人辨上下以定民志。无君臣上下之等,则民气浮动,不可禁制。近年德、意、日诸国疾视其国政〔君〕,动至谋逆,未尝不因法国改立民政,群思仿效之。”傅兰雅言:“泰西戕君之案又别一义。德国刑司讯问,直言以贫故,思造非常之谋以立名。确是如此。往年英国亦数出此案,宰相某请自讯之,推鞠〔鞫〕甚至,国人谓其必从严也;已而缚之市中,褪去其衣,令一老妪持木棒扑其臀竟日,遂纵遣之,嗣是数十年无犯此者。”盖泰西人最喜奇迹,君臣之分未严,相视犹平等也,与中国政教原自殊异。而观删布洛之言,深怀忧危之心,则以法兰西强国,立君千馀年,一旦改从民政,群一国之人挈长校短,以求逞其志,其势固有岌岌不可终日者矣。
初二日出红海口,沿阿剌伯海岸稍折而北。过阿萨霸斯岛,形如巨山,叠起阿刺伯海岸,山势横亘。十一点锺抵亚丁,计行二百三十买尔(合中国六百九十里)。
删布洛见赠马得尼克甘蔗酒一瓶。马得尼克岛在南、北亚墨利加东适中之地,泰西名之西印度(英人始辟地至此岛,以为印度也。其后抵印度洋,始知印度土地之广,因沿旧名而别以方,曰西印度),亦英属地也。酿甘蔗为酒,亦称佳品。
船主言:“亚丁须耽延一日,船客有分赴莫里舍斯、楛尔邦二岛者,于此换船。”莫里舍斯岛为英属地,楛尔邦岛为法属地,并在阿非利加东,距马拉迦斯大岛为近,英、法两国多于此栽种加非。
与姚彦嘉、傅兰雅雇坐马车看水池。盖亚丁沙地,沿海石山荒瘠,不生草木,常数年不一雨。居民倚山凿池,每雨则引山水注之池中,以供食用之需,千二百年于兹矣(始于耶苏降生之六百年)。英人踞有此地,乃开辟道路,修浚旧池。深者至六七丈,筑三砂土,甃以石,从山半以达平地,为二十池(原有五十馀池均荒废,英人近稍修通二十池)。通沟引四山之泉次第灌入之,用机器汲取,输之沿山各户。凡为市肆数百户,皆倚山为居。凿山为道,通之山后,设炮台两崖间以护之。山后兵房隐若城郭。询之,英国兵四百,馀皆募阿刺伯土人充之,共约三千人。越兵房而北,山势环合。所凿二十池,左右高下相衔,而蓄水皆不及五分之一。土人云: “不雨已十一月矣。”环池高下种树繁密,为水气所濡,尚能生植也。沿海千馀里竟不见一树。土人云:“山前后凿井凡百馀,并十馀丈乃见水,用输池水之不足。而水微<齿咸>,不如池水之清洌也。”
英人经营此地,专为印度以来舟帆往来。西距苏尔士七日程,东踞〔距〕锡兰十二日程,中间别无停泊之地,所需煤炭食用无从取办。亚丁四山环抱,稍可避风,竭力经营之,所费甚剧〔巨〕。而各国舟行络绎,相与停泊,实同享其利。泰西经商,大公之规模,多不可及;而英人富强之基,于此亦略见一斑矣。
初三日礼拜。致黎莼斋、刘开生、李湘甫、联春卿、马眉叔、杨仁山、曾省斋、罗稷臣、凤夔九、黄玉屏、马格理各信,由亚丁信局分递。
摩里见遗《瀛寰画报》及所纪生物种类,及英人伯芬《生物稗史》,属傅兰雅转交,至是始检出其《瀛寰画报》。
叙俄、土原始:俄国史记起于西历八百六十二年,数传至哑来,自九百八十年至一千十五年,国势始振,率其国人信奉希腊教亦起于是时,盖周世宗显德年间事也。嗣后国分为四,至孙朝哑复合,实始教导其民,建宫室,习制造。其后复分为数十国,而稍强者二国,曰里付,曰鲁搿,始营建海口通贸易,而国势以散而弱。垂四百年,后遂并于巴伦,所称本〔木〕斯古者是也。四传至大迷,国势又稍振,其时为一千三百八十年。又三传至一千四百六十二年,唵凡即位,累世称为贤明,而俄乃日盛。至局唵第二嗣立,一传至杜福,而国祚移于妻舅古杜;一传,复大乱。一千六百十三年乃共推立禄迈为王。至子哀利,当一千六百六七十年间,始与土耳其交战。其间又有女主速发者,系俄主局唵之姊,嗣位三年。至一千六百八十九年而彼得利搿来即位。一千六百九十六年与土耳其战,夺其黑海口岸曰哀速,拓地至波罗的海,改建新都曰彼得罗保,即今俄京也。一千七百零九年复攻土耳其;与瑞典相持,战而却之,实为俄国富强之原始。三传至今皇爱力斯俺特。
土耳其立国在一千二百年间,部落分散,其最著者阿得门。三传至爱门第一,在一千三百五十九年,稍侵踞希腊旁地。其后日衰。至一千四百廿二年爱门第二立,而国势复振,乃尽有希腊地。三传至赛尔门第一,为一千五百二十年,为土耳其极盛之日。至一千五百六十六年思廉第二嗣立,实始与俄人交战,称盛强者数十年。其后国势日益衰弱。一千六百八十七年赛尔门第二立,励精图治,国势又稍振。至爱门第三立,休养生息数十年,败俄主披得之师。其后一千七百三十六年,俄兵攻夺爱尔甫,而俄、土战事日繁矣。一千七百六十九年,俄兵大败土耳其水师,攻战屡年。土主买斯堆非及汉行斯嗣位之际,日有俄兵。一千七百七十四年,俄将斯那转战至开斯濒海地,与旗满人共击土兵。一千七百八十年,又与新港人共击土兵。其时土主萨敦方思讲求西法,急图自强,而为土人所废。一千八百零八年,蒙汉第二立,俄兵复来攻。一千八百二十九年,希腊始自立国。一千八百五十三年,俄主内格来思又遣兵攻土,攻战连年,而土势愈不支矣。
所记粗举两国情形,意在开示俄、土争战之原,以窥知其强弱之势,而一皆取证两国之史,虽亦不免出入,而固为稍得其实云。
五点锺,乘潮水出口开行。数日凉甚,视初入红海时热气大减,天时固未易测也。
初四日午正,行北纬道十二度二十六分,经度偏巴黎东四十六度三分,计行二百零三买尔(合中国六百九里)。红海口极狭,阿刺伯人名之巴布扪得。巴布者,译言门也;扪得犹言眼泪。口狭而险,过者为之堕泪,因名之眼泪门。左为阿刺伯,右为阿伯西尼亚。抵亚丁则阿非利加海岸属之岑西巴,别为苏马里。入海面较红海为宽,即名巴布扪得海,承红海口为言也,盖皆印度洋之海汊。阿剌伯南北两海汊,北与波斯接壤,名波斯海湾。
删布洛善言医理,以心思智虑皆出于脑,而心为血道总汇,吸血而输之脑以助其运用,如机轮之有气炉。所恃为用者机器,而收纳水火之气以助其机器之用者,气炉也。故人之生死系乎心,心气停则血脉壅塞而生机以息。而聪明智慧,一主于脑。何以言之?凡人有所思,心神全注于脑,以脑为思虑所从出也。与人接谈,必面向之;闻声则回顾;皆脑气之用。盖通声音者耳也,运思虑者心也;而其相向不求与耳对、与心对,而但与额对。由脑气之翕张在额,即与人周旋应接,亦脑为之用也。脑左右相比而中通一脉,至前额微开。每有深思,则额脑合,收敛固结,以能使思虑深入;既思得之,心思为之一弛,而额脑复开。是以人之思虑全系乎脑。思虑有息时,故脑气可以息;生机无息时,故心气不能暂息。人睡而神宁,宁者脑也。脑息而心不与同息,即睡亦脑为之用。吾谓脑主藏,故记性在脑;心主运,故神明在心。凡喜怒哀乐之发,而心辄为之动;动者心也,非脑也,此其显证也。
傅兰雅言:泰西一种学问,名曰“茀临洛洛基”,犹言智慧识解所从生也。初时格致家颇深诋之,近始多主其说者。其言以为凡人性情学问皆主于脑。博采泰西图象,兼及中国名人,以类附之。凡精数理者,其脑自眉骨以下皆突出,而目深入。能诗者其额脑皆直上。善为子孙计者其后脑常丰。以至能音乐及诸嗜好,皆于脑辨之。禽兽亦然。如鹤及孔雀及鸡,雄者其脑皆突起,则性傲。人性亦然。泰西有精于此术者。一厂主被窃,厂工数百人,无从查考。乃令遍相厂工,各视其两耳上插入发际脑骨,凡得五人。语厂主曰:“五人皆能行窃,其间一人尤甚,必此无疑也。”厂主诘之,果然。此即中国相法,而泰西一以归之脑,故凡智愚贵贱寿夭,皆可于其脑辨之。大抵脑多而重者,贵相也。望而辨其轻重,则又是泰西一种学术。深求而极论之,皆可以通神明、穷造化,亦以其中本有自然之理在也。
删布洛又言:“人目力所极,视白者常大于黑。置白、黑二丸于地,以为黑丸小、白丸大。即涂两圈于纸亦然。”试之,果信。盖黑者其光内敛,白者其光外溢。老氏知白守黑之旨,亦内敛之义也。
初五日午正,行北纬道十一度四十八分,经度偏巴黎东五十度二十六分,计行二百六十三买尔(合中国七百八十九里)。
与删布洛申论观脑之说,始知其于“茀临洛洛基”究心有年矣。自言所见各国人,一望而知其学行。谓鄙人额脑直,必以文学名世。“又凡耳目五官之用,皆脑气之发现也。多少德行好处,皆可推见。其生平所至,能了事务,尽事之条理,怡然涣然,相悦以解,而不乐悖忤勉强。”近时朝贵皆谓鄙人脾气重,自视全无脾气,而在官无一日不与人抵牾,亦莫测其所由,乃为删布洛数语说尽。金眉生曾寓书相规,以为“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近时朝局不然,非言不忠信、行不笃敬,即万无以自立”。每读之怃然,可以与删布洛一段议论参看。
删布洛又言,德相毕斯玛尤精于“茀临洛洛基”之术。驻法参赞陈报一切情形,偶以事属其弟具草缮发。毕斯玛视其字迹不类参赞所为,谛观之,叹曰: “此美才也,吾何以不知其人?”因函诘:“具草者何人?当一来见。”其弟林多回柏林见之,毕斯玛谓曰:“吾视君书迹,固心疑之;今果与君貌相称。当出办事,不当自投闲散。”林多言并未过考,无出办事之阶。毕斯玛因谕令应考,果获中选,因遣充西贡领事。(毕斯玛之为贤相,于此亦见一斑。)因论“德人奋起有为,其相亦皆应之。头平而方,两旁有棱角:此等脑骨,必能一往直前,求达其志而后已。观德人骨相,应此等脑气者为多,是以其人才方日起月盛。”其言皆为有见。
西教“十戒”,所传亦有异同:一曰敬事上帝;二曰毋拜偶像;三曰无妄称(谓不渎天主之名也);四曰守安息(七日礼拜,为安息日);五曰敬父母;六曰无杀人;七曰毋奸淫;八曰毋偷盗;九曰毋诳言;十曰毋贪婪。(《约》书第九条不许妄证,第十条不贪羡人所有。前四条是神伦;刻在第一碑;后六条是人伦,刻在第二碑。)又有“八福”:一曰虚心者福;二曰哀恸者福;三曰温柔者福,四曰饥渴慕义者福;五曰矜恤者福;六曰清心者福;七曰和平者福;八曰为义而见窘逐者福。
是早,过迦得非尔,即岑西巴之海角也,地极危险。过此即出印度大洋。又过苏噶得拉岛,为巴布扪得海门,连起三岛。其地产阿禄,西人用为药品,利肠胃。近年英人贸易日盛,亦稍以法节制岛民,隐若属地。
大风,凉甚。船主伯鲁兰云:来往此地数十年,从未有此清凉世界也。
初六日午正,行北纬道十度五十四分,经度偏巴黎东五十四度四十九分,计行二百五十八买尔(合中国七百七十四里)。
德人美士达前赴日本经理矿务。盖其铜厂开来已三百年,矿道日深,而未有机器。延往审度经画,以三年为期。其人博学多通。所用仪器以纸为之,可以测日及方向:一面经纬度,分别圆径、方径及平面尺,上方可以折叠,下作椭圆式,以线悬铅饼测其分度,云测日辰参差不出半分;一面为对数表。因论石山有水化、火化之别。凡石文层起堆叠如饼,其源必由水化,洪荒以前由海中涌出者是也。石文燥烈上冲作赭赤色者,其源由火化,直从地心激迸而出,所以结成石,皆地心之火煆成者也。布类里言:亚丁石山绵亘,皆从火化,数千年不生草木。
舟中得书六种,皆法人近著。戈立容所著四种:一论机器;一论运动起重行远;一论水学;一论电学。洛比安那一种,为《亚墨利加十八月游记》。卫尔恩一种,为《绕地球游记》。卫尔恩精格致之学,而所著书多杂以徘语。另有《新式炮弹》、《新奇游记》二种。《炮弹》设为问答:创立一会,炮弹重五千馀万磅,每一杪行万馀里,用九十七点锺轰入月轮,一与月行迟速及距地球远近相准,又测重力之所及而不为地球吸气所摄。是以其书虽属诙谐,而格致家固推重之。《新奇游记》则穿地心一游,亦测地塥以辨其物产,及可以迎导养气与穴地之法,皆假谐语以发挥其地学之精微者也。(又一种从海底绕行地球一周,各处海道浅深及物产皆有考证。)以其语涉无稽,仍发还之。
泰西轮船皆用凝水机器,省煤力四分之三。从前“大敌力”机器日用煤一百吨,至是不过用煤二十五吨而已。(汽轮车仍用“大敌力”机器,以不能吸水之故。)“康邦”机器兼用二者之法,用煤更省,日可二十吨。泰西格致家仍以煤力尚有未尽,日夜穷求其法,数十年后其用当更神也。
初七日午正,行北纬道九度五十五分,经度偏巴黎东五十九度十一分三十杪,计行二百六十六买尔(合中国七百九十八里)。
傅兰雅言:“上海翻译洋书,已刻者四十二种,译而未刻者尚多。初意分别各种学问,辑为丛书百种。其后译刻日繁,淆杂纷歧,而电学一类尚无一译成者,欲编次西学丛书竟不可得。”因论:“上海广方言馆,一切皆为具文。初设英文一局,后又设法文一局,现存不过数人,而课幼童二十人,大致犹一蒙馆而已。外设矿学一局、机器一局、驾驶一局,皆洋人主之,而不通汉语。就学者又皆不通洋语,因另设一通事,日以开支薪水为事,未尝问及功课。惟护局勇丁五十人,延洋师教以兵法,演放枪炮,差有实际。”凡事创始难,创始而即为具文,整顿尤难。闻傅兰雅之言,深用慨叹。
英人踞有南阿非利加之好望角。所属喀非、拿塔、苏禄等处,故为番地,英人抚有之。番民时出劫掠,近年始派兵征讨,凡三千人。苏禄番民与战,突出数万人,四面薄之,堵击竟日始退,英人死者五百馀人。英廷以驻守好望角未能预防其叛,临战又多失事机,议论方烦。傅兰雅言:“英人到处营立步头通商,亦为船舶来往大洋停泊之计。每一滋事,辄广地数百里;用兵愈剧,则辟地愈多。苏禄地本羁縻,嗣是英人又将收取而经理之类。”《书》曰:“兼弱攻昧,启乱侮亡。”无乱亡之征无由致侮,而非昧不足以召攻。强者糜烂,弱者兼之,此人事自然之理,无古今中外一也。
初八日午正,行北纬道九度零五分三十杪,经度偏巴黎东六十三度二十六分,计行二百五十六买尔(合中国七百六十八里)。
听帆与总办拉斯都尔考求法公司行章程:来往中国船九只(向止九只,近又增修一只矣),每岁往返以三次为度。由马赛开行,有分赴阿尔及尔者,为法国属地,但横渡地中海而已;至类布勒斯分载,赴君士但丁以出黑海;至亚丁又分载,赴阿非利加东之楛尔邦岛,亦法国属地也;至锡兰又分载,赴平格尔之喀尔格得(印度孟加拉,西人名之平格尔;孟买,西人名之旁比。法国亦另占有埔头);至新加坡又分载,赴酌尔洼之霸得维亚(噶罗巴岛,西人名之酌尔洼;霸得维亚为其海口埔头);至香港又分载,赴日本之横滨(上海分赴日本之长崎、大阪各口,别为美国公司船)。地中海、黑海各处公司船三十二只;印度、日本以达南洋公司船八只;西至美国纽约公司船八只(仅供马赛通纽约运货之用;人客来往,并由学浦海口)。凡分运者,并于各口转运货物。国家岁给经费一千三百万法兰,是以公司行集股开设,而一统制于国家。
问:“国家岁给经费何以如此之重?”曰:“一切受成于国家,必令有馀,以免瞻顾。如赴中国,以五十日为期,每日支销用款五千法兰,计需廿五万法兰。此次人客船价约计十万,货物船价约计十二万,尚短三万法兰。“阿纳谛尔”船为来往中国四大船之一,造价十六万磅(合中国银五十万有奇),非得国家助给经费,其势必不能支。英国公司船一皆商民集股为之,国家惟给与信资而已。凡充公司,以递送书信为第一要义,故皆国家任其名。英国由国家准令承充而量给信资,亦以昭实也。来往印度及中国船五十四号,而印度为其属地,一以锡兰为总汇。凡公司船径赴印度,而由锡兰分载赴中国,亦分赴澳大利洲及南洋各岛。是以来往中国船率不过十五六号。其美国公司船则由太平洋以达日本,而以上海为总汇。”泰西魄力之大,无能及三国者。法国各口贸易不及英、美两国,国家支销费用尤巨,徒以开设公司行负强争胜,而民人之受其益者固亦多焉。泰西经国者所见之远,良亦不可及也。
初九日为西历三月初一日。西历二月纪数二十八日。《尚书》:“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而归奇于闰以应月,其馀分亦不能满六日,以大小建为之乘除。泰西以三十日、三十一日纪月,而于二月空二日,岁得三百六十有五日以应馀分。积其馀分至四年而闰一日,得二十九日;又积其馀分至百年加闰一日。所以必以二月者,其纪元以冬至,犹周正也;至三月乃应夏正,自当以二月为一岁纪时之终。传曰:“归馀于终”,一岁纪时之终也。此亦天地自然之理。
午正,行北纬道八度十八分,经度偏巴黎东六十七度三十八分,计行二百五十六买尔(合中国七百六十八里)。
泰西行船测风,亦有常度。飓风之起,在南洋及印度洋。阿非利加马迦拉诸岛以北,多以十二月、正二三月;印度平格尔海湾,多以十一二月、正月;西贡以北至香港,多以八、九、十月。西历四月(当中国三月)为行海最佳之日。五、六、七,夏令风动雷鸣,常得暴风,谓之雷风。雷风骤起骤落,则飓风不作。大抵飓风之起,必得数千里海面而又岛屿回环之处。风之行势既远,与海涛相击,一受岛屿遏抑,则激而为旋风。太平洋万里无阻,故无飓风。地中海、红海,海面远者不过千馀里,岛屿虽多而风势不能远薄,亦无飓风之害。泰西行海测风,风雨表骤落至二十馀度则飓风起;急视风势所起处,转轮避之。表度渐起,则去风渐远。一入其旋转之中,鲜不倾覆者。庄子所谓“抟扶摇而上”,风势猛者,能拔屋上飞,为受其四面抟击之力也。
初十日礼拜。午正,行北纬道七度三十三分,经度偏巴黎东七十二度十六度〔分〕,许硚〔计〕行二百七十八买尔(合中国八百三十四里)。
删布洛问傅兰雅:“钦差亦曾带兵乎?”傅兰雅曰:“渠文官,未尝与闻兵事。”删布洛曰:“不然。吾视其目光,必曾经历战阵,无可疑者。”傅兰雅因举以问鄙人,答言:“曾带兵救援江西,居围城一月。生平矢石如雨中驰突四五次矣。”傅兰雅大惊,言:“实不知有此。”因问删布洛何以知之?曰:“平时注目下视,每发言一顾,目光直射有威棱,以是知之。”曰:“是亦应脑气乎?” 曰:“目中精光,全出脑气。凡患青盲者,脑气伤也。”因问张听帆何如?曰:“是能深思。‘茀临洛洛基’图画古今圣哲像大致如此,为其能深思也。是其脑气近之。”问姚彦嘉何如?曰:“法人脑气有类此者皆善言,是必能言论。”泰西不主相法而主脑气,所言乃多隐合(听帆实能深思,彦嘉实能言),亦一奇也,然固不主贵贱寿夭之说。彦嘉问年寿,曰:“是不能知。然观君躯干大于人,最忌安弛,宜习劳动。习劳即寿征也。”其言亦近理,所以异于中国之术士也。
布类里自言:“与鼾百里之弟交好。其人博学多通,曾著一书曰《巴美科尔拿非尔》,盖草木之学也,专论其质性所宜,亦医学之流。与瑞士人茀罗基迦合著。茀罗基迦亦博雅士而精于医,与鼾百里时有讨论。然此书实鼾百里所著,而列茀罗基迦之名于前,以示自谦之义。”予曾于鼾百里处见其弟画册,朴厚而深秀,画所居山石林木尤奇。以为文雅士也,不知学问之深如此。拟函致鼾百里一求其书。其人早逝,尤可惜也。
是日东北风稍微,寒暑表热度至八十五分,而已热不可支矣。
十一日午正,行北纬道六度五十三分,经度偏巴黎东七十七度零四分,计行二百九十买尔(合中国八百七十里),距锡兰之科伦波二十七买尔(合中国八十一里)。
三点锺至科伦波,与彦嘉、听帆及傅兰雅登岸一游。树木葱茜,弥望皆椰子、槟榔,杂以蕉芭〔芭蕉〕。所在累墙为园,红白花掩映斑斓。科仑波江贯穿其中。沿江出市东,树木尤茂密。江北山势逶【明秀,如行山阴道中,水光山色,应接不暇。
至科仑波博物院,询知一千八百七十七年所创修,七十八年讫工。上下两层,下层分东西四院。东为藏书及议事厅,西为锡兰土产丝、麻、果实、谷、麦,及金石矿产及古磁瓦布皮之属。内为古石刻。石狮高八尺许,背甚平,云一千一百七十八年制,锡兰王坐其上以听朝。石窗一具,为小孔,雕刻花朵,及石坊额及石础,皆一千二百年中王宫遗物也。又有石像,人身象鼻,则锡兰国神也。后廊大竹数段,并三尺围。络树藤蟠结如竹,中空约二尺许,而长至四丈有奇。小竹一枝,大不过二寸,盘围高于人身竟至十馀匝。上层为鸟兽虫鱼,远不能及英、法博物院,而螺蚌奇品则过之。有光白如卵者;有圆如简者;有四周锐出如足者:大小以万计。蝘蜒数具,或长至三尺。鱼类亦繁,鸟嘴鱼名迪特娄登意斯毕都尔斯,亦有一具;亦有鱼头,鸟嘴前出而刺坚长;亦有鱼嘴而刺更粗,形亦较巨:凡三种,此则各博物院所无也。其外为肉桂树园,所植桂极繁,并高数尺许,数十年后又一巨观矣。
科仑波为锡兰总督驻扎之地,其总督名克立哥里,前岁遣人至板得嘎尔枉迎。此次沿途谢免酬应,戒舟人不得悬旗,故不复与通问。旧立省会曰堪谛,在锡兰之中,闻其地山水甚佳,近亦于此修造火轮车路。科仑波风浪甚巨,不过〔便?〕泊舟,市肆无多。英人近修石坝,截海数十尺以拒风浪,用机轮下石。一二千〔年〕后石坝成,其地必日益繁盛矣。(地产乌木、红木,中国习用之,运载至多。)
十二日行七十买尔至板得嘎尔(合中国二百一十里。陆路五十买尔,合中国一百五十里)。山势环抱,成一大荡,泊舟其中。巨海在其南,三面楼房掩映丛树间,随山势高下,葱茜如画。前岁泊舟荡外,无此佳景也。与彦嘉、听帆及傅兰雅登岸,弥望树木成林。即市肆中左右顾,绿树参天,透【曲折,皆成奇景。闻相距三买尔(合中国九里)名洼克洼拉者,山水绝佳。稍西亦有桂树园。命车一游,由北折而西,往返十八九里,山色明秀,繁阴密布,如出入画图间也。凡越溪流三,其大者名金根遮河,并环绕林木间。其稍平旷处皆为良田。见有新割者,有新秧初出如针者。询知禾稻三月一熟,岁中雨水调匀,可以四种,而常以两种为率。其新割者,春稻之已熟者也。平田栽秧多不成畦,亦省耕耘之力。盖皆百馀年中英人所开垦,地气发泄方始,生殖易为功也。与科仑波两处并有炮台,有医馆,有监牢,有巡捕厅,规模均极宏敞,而皆未一往游。前岁西行,专务考求其制度规模可以取法者,此行惟取山水之娱而已。所处之境不同,则用心亦异,亦人事自然之应也。
中道过一佛寺,求得贝叶经一卷,乃见坐佛(前岁至两佛寺,皆卧佛)。前卧一佛像,袈裟螺髻。寺佛〔僧〕云:“此前缅甸王像也。”殿前塔一座,高于佛殿。旁一小屋,扃锁甚固。启视,则铜像一尊,极瘦削,为九百年前所铸造,扃之以求布施。
英人属地开辟经营,可谓极人事之劬劳,而穷尽天时地利之功用。即一舟一车,载客几何,价值几何,并著为定章,悬之通衢;又各于其舟车牌示其等差节目,使不得有欺饰,宾客远至者尤便之,规模固宏远矣。而征税亦繁:人口岁纳三施令;房屋大者六陆比(二施令稍弱为一陆比,亚丁以东皆用之);结草为屋稍成规模亦三施令(惟穷民茅屋无规模者不收税);船大小皆六陆比(本地渡船、渔船及运货入内江,征税并同,其大小亦略相等也);马车一辆五陆比;畜犬一头四佩宜;树园丈尺有定数亦六陆比,以次递减至二三陆比。条理细密而无出入,人亦安之。则以凡事务取便民,开浚河道,防禁盗窃,营建学馆,收养病民,又以馀暇为苑囿游观,使人民有以自食其力,欢欣鼓舞以乐从其令也。(询及科仑波博物院亦开支国家经费,即取之其地各项税饷也。)
与傅兰雅论英国建属部数万里外,创始经营,以何为先?傅兰雅曰:“是有本源。大率创始教师,经营缔造者皆商民也。教师行教,专务搜辟荒远之地,导民以从之。所至先习其语言,以考知其山川险塞及土地所宜与其人民习尚,则皆已得其要领矣。于是商民承之以与市易,乃渐开立口岸,赁地为居室。积久而情伪攻取,瑕衅日生,于是而有战争攻夺。商民之力不足,则国家以兵助之。构衅至于再三,乃以削其地,黜其君,建法更始,立为属部。无勤师袭远之劳,亦并无拓土开疆之见。所取便者,通商口岸及可以停泊船只。至并其地而收服之,则事势之渐而入情国势之与为推移,昏明强弱之分,与其因应曲直之理,相推相激,以成于所不及料。所收各属部,情形大略相同。而原其觅地之由,一皆自教师始也。”教师传教而与国事相因,亦使狉獉顽犷之习,一变而为富庶。中国章句之儒,相习为虚骄无实之言,醉梦狂呼,顽然自圣。宋、明两朝之终于衰弱,澌然以尽,诸儒议论之力为多。呜呼!中国之所以不能自振,岂不由是哉!教师化异己而使之同,中国士大夫议论则拒求同于己者而激之使异,其本源已自殊绝,宜其足以病国也。
十三日八点锺开舟,沿锡兰岛东行。横亘约百馀里,其中高山嵯峨。尤远而高者,一峰矗立,则阿达摩斯山也。如来卓锡此山,佛迹犹存。
傅兰雅言:“在上海目睹两事:同治十三年日本兴师台湾,沿海戒严,因派一轮船驻扎吴淞江口,以备不虞。凡共管驾兵弁三百馀人,令甫下,以病告者六七十人。迟久乃开行,而告退者半,逃逸者亦半。比至吴淞,存者二十馀人而已。乃更募乡民补之,其官弁亦多另补。此一事也。
“一日至铸枪厂,见用开通内膛机器,一童子司之(凡小件机器,西洋多用童子司之,上海亦仿用其法);惟用车口机器长二寸许,轮转不息。因诘童子: ‘此当开通内膛。舍长用短,是不求通也。’童子窘不能对,因曰:‘吾每月工食三元,仅够用此机器。’问何意,曰:‘不过挨延岁月而已,横直总办不能知,莫吾诘也。’此又一事也。
“上海曾建言:‘此与南京两制造局,机器略备,厂地亦尚宏阔。当租给洋人制造应用机器,仍定立合同,遇有兵警,奉文三日即当移迁,以为制造枪炮之用。如此,则机器不至朽蚀,工匠亦无散失之忧,而可节省浮费,且岁得租价,稍收购买机器利息。’”
其言可谓沉痛。泰西制造机器所应取效者,岂值〔止〕枪炮而已哉?人心风俗,偷敝至于此极,即有枪炮,亦资寇兵而赍盗粮而已。然且相为欺诬浮滥,处之泰然。闻傅兰雅之言,为之悼叹。
十四日午正,行北纬道五度五十一分,经度偏巴黎东八十二度四十五分,计行二百九十买尔(合中国八百七十里,计行二十八点锺;每点锺行三十一里有奇,凡行十买尔)。
傅兰雅云:英国亦有役鬼之术,名美斯麦意斯模,美斯麦即行此教者之名也。其法亦妇人为之:用符咒使人僵卧不省事,而能与鬼神酬答。《旧约》书亦载此事,是其术已行之耶苏前也。亦时用以治病。中国名之祝由科。耶苏治病之神,能使死者复苏,当即用此法。福音书言:为耶苏使徒,令负十字架从行。则是十字架为耶苏行术所用,所至必以自随。犹太王即因其行术之所用,施之极刑以毙之,其事至明显。
大率耶苏术士,而其为教主于爱人。其言曰:“视人犹己”,即墨氏兼爱之旨也。因推而言之曰:天主生人。物之生,皆天司其权,而以人为最灵。天之于人,犹父之于子也。人之生世,继绍乎天以成其事业,实有继事述志之责。故其自视常若天之子;而凡同为人以并生于天地之间者,皆兄弟也。其旨亦近于《西铭》。而得其理之一,而不达其分之殊。吾儒亲亲仁民,推而放之四海,其性同也。惟其理之一也,而必待推而行:家、国、天下,自然之分;由己以及人,由近以赅远,其分不能不殊,是以仁至而义即行乎其间。
佛氏知仁而不知义,以有舍身救世之说。耶苏救世之言即本于佛氏。病者疗之,饥者食之,迷者觉之,惟务导之以信,一信而百善从之。佛氏固曰“信受”,其理无以易也。惟不达其分之殊,是以人人引而亲之,而终不足与治天下。而托为以色列之族,鼓愚民以从其教,而卒以毙其身。共徒推衍其说,宗耶苏为天之嫡子,固亦非耶苏立教之本旨矣。佛氏广己造大,即象以寓教,而屈天以从己。摩西主天而禁事偶象。耶苏益原天以和同乎天下,其视人之生,犹一本也;固不能逮佛氏之精微,而其言固切近而可深长思也。要其以治病济人为事,始终一术士而已。术之精者通于道,谓之有道之士,亦其宜也。其徒彼得广行其教于罗马,借耶苏之死以为替人受罪(其意谓耶苏以济人为心,而因以加之罪,是为人而受罪也。展转流传,而皆失其故矣),传其教者遂一以行教为义,至于趋死而不顾(使徒约翰、雅各死于犹太,保罗死于罗马)。耶苏以一死而昌其教于泰西诸国,亦岂非天哉!
十五日为西历三月初七日。午正,行北纬道五度三十九分,经度值巴黎东八十六度四十九分,计行二百三十四买尔(合中国七百零二里)。美士达论五金及煤矿不必高山,尽有山势绵亘百馀里无矿产,而平地时有之,但观其石色可以辨识。问如何辨法?曰:“石有新旧之分。五金及煤矿所产不同,然须是旧石,其中乃有酝酿。新石无有也。”问新旧所以异,曰:“亚丁山皆新石,昨望板得嘎尔,其石甚旧,知其矿产必多也。”问亚丁山石燥烈,并草木无之,新旧岂燥润之分乎?曰:“燥润亦未足尽之。当辨其石之神与气,此可意会而不可以言传。”问辨矿产之法,曰:“凡中有蕴藏,其征必见于外。如铜产必化而为铜绿,铁产必化而为铁锈。金产最难辨,然金沙杂溪流而下,淘沙得金,近溪处必有金矿。”问煤矿地面必产黑土,曰:“铅矿亦然。须辨其土为内发,为外积。”问:“山头见小蚌壳,其下必有煤矿,信否?”曰:“小蚌壳亦须辨其新旧。新者外积,无矿产,不如验其山石中见花草纹者,必为煤矿无疑也。”问:“寻矿必登山考验乎?”曰:“观其水口沟圳中小石,即知其地必有矿产。登山寻觅,亦徒劳矣。”因言中国高山中金矿,亦知有一处。问何在,曰:“在兰州西北。”问何以知之,曰:“俄人卜利洼尔斯格著书言之甚详。其下有湖曰廓廓奴湖。以地势论之,似在西宁一带。”俄国属地在亚细亚西者曰塞布里亚,以流徙有罪者。近闻其地矿产甚盛,实为西洋经国一大端。卜利洼尔斯格游行至甘肃,据所目见言之也。
十六日午正,行北纬道五度五十一分,经度偏巴黎东九十一度零一分,计行二百五十六买尔(合中国七百六十八里)。自锡兰至苏门答腊,径行东西经道以入苏门答腊之亚金口,微向北行。是夕,过阿金口,有灯楼,北与尼噶巴岛相望。舟过印度大洋,至是始见岛屿。再北安得曼岛,英人于此岛编置印度罪人,地属东印度。再东地势逶【南趋,即为麻拉甲诸地。麻拉甲之北有小岛曰得理邦。与岛相望处,地势最狭。开通此地,又有地畸出如肺,名滩得尼摩,中夹一小港,水深一丈六尺。出港即为暹罗海湾,东南出西贡数百里程。船主伯鲁兰云:“法人私议开通得理邦岛湾地,由西贡出南洋可省五日程。然开通此地则西贡为往来要冲,新加坡无过问者矣,英人所不愿也。”
英人高第丕著《古国鉴略》,述犹太、巴比伦尼亚、亚述利亚、挨及、希腊、罗马、印度及中国凡八国,并立国数千万年,而可纪数者终不过五千年,以前皆得之荒远传闻。而亚喇伯教书以亚当为始(犹中国之有盘古),十传至挪亚,避洪水之难。有三子,曰闪,曰含,曰雅弗。始发迹于亚喇腊山。雅弗七子,起印度河至西班牙:曰坷灭族,其后为法兰西;曰马格族,住黑海北,其后为暑提暗诸族,即俄罗斯地也;曰马太族,住黑海南,其后为米太国,即波斯也;曰雅番族,住地中海北,其后为希腊;曰土八、米设两族,住黑海南;曰提腊族,住黑海西。含四子,起叙利亚,越红海以至阿非利加:曰古实族,其后为挨提阿百国;曰麦西族,其后为麦西国,即埃及也;曰弗族,住阿非利加北;曰迦南族,住约但河西,其后为以列色〔以色列〕国。闪五子,起幼发拉河以至印度海:曰以阑族,其后为波斯;曰亚述族,其后为亚述利亚;曰亚法撒族,其后曰迦勒底国;曰路得族,住亚细亚西;曰亚兰族,在叙利亚、亚米尼亚,亦名亚兰国。泰西各国之先,一本于挪亚(犹中国之有黄帝),而叙挪亚始建城曰巴别,殆即所谓巴比伦也。
亚法撒源出于闪,九传至亚伯拉罕,由迦勒底尔迁往迦南。一传曰以撒,再传曰以色列(案以色列一族源出于含。亚伯拉罕之迁迦南,或是失国,或是本含后,仍嗣为迦南国,书皆不详)。其后以色列族迁居挨及,挨及王心害之。至摩西,又率其族回迦南,名以色列国。自扫罗至大辟,建都耶路撒冷,遂为犹太国。十四传至希西家,而以色列国为亚述利亚所灭。又七传至西底家,而犹太国为巴比伦尼亚所灭,是时距耶苏之前五百八十八年。其后波斯并有巴比伦,犹太改属波斯。希腊又并有波斯,遣其臣多利买分主埃及、犹太,遂为埃及王(多利买用希腊语译《旧约》书,遂衍其教为希腊教,时尚在耶苏前)。其后犹太叛降叙利亚,又谋叛叙利亚,为叙利亚所攻破。于是马大铁阿世主摩西教,居犹太。其后有名希律者,其妻为马加庇族,即马大铁阿之后也。罗马既并有希腊,分犹太地,立希律为王,而耶苏始生。(耶苏生于伯利恒,为大辟之后。)已而改设大酋辖治其地。大酋彼拉多实钉毙耶苏。其后罗马复立希律之后亚基帕为王。使徒雅各传教,又复杀之。后谋叛罗马,罗马遂灭犹太,杀掳其人民。而至今犹太自宗摩西教,无行耶苏教者。
巴比伦立国最早。毕绿斯教书言,造端由雅弗之后米太一族。耶苏前二千二百三十四年,含之后嗣起,在示拿地方建造巴比伦、以力、亚甲、甲尼四城,即《创世记》所称宁路是也。耶苏前一千九百七十六年,有迦勒底人从幼发拉河西来,踞有巴比伦,又闪之后也。耶苏前一千五百十八年,又有亚喇伯族踞有巴比伦。其后衰弱,降为亚述利亚属国。耶苏前七百四十七年(为周平王二十二年)巴比伦复兴,为后巴比伦尼亚,其王名拿布拿撤。五传〔年?〕,又为亚述利亚所并。已复回国,亚述利亚终并之而别立王。耶苏前六百七十年,亚述利亚王以撒哈顿分建尼尼微、巴比伦为京城,已并有巴比伦矣。其后米太王古撒里谋攻亚述利亚,亚达利亚王撒拉古遣军长拿布不拉撒拒之。拿布不拉撒与古撒里连和,共灭亚述利亚,分其地:东北属米太;幼发拉的河、叙利亚、腓西尼亚及犹太属拿布不拉撒,别为巴比伦国。巴比伦大城,其子尼布甲尼撒所造也。耶苏前五百五十年间,为波斯所灭。前后巴比伦可纪者二千馀年,实已屡易国矣。
亚述利亚立国起于耶苏前一千二百七十三年(当商武丁时),以亚述为都城。在巴比伦北底格里河旁有尼尼微城,大率巴比伦属地。亦分前后两朝。自比勒什数传至亚述利斯利,及其子滴腊比利斯而国势始盛,刻其事迹及先世于碑(今蛤拉曼蛤城为古亚述城。英人得其碑,用古书证之,始通其文义),曾为巴比伦战败。至子亚述班尼巴,为其臣米太大酋亚比西所灭(其时米太亦属亚述利亚)。耶苏前一千零五十年,当大辟时,又有亚述亚但亚吉,为亚述王。其后渐辟地至地中海,移都加拉城。传至辖马女拔,而国益大,巴比伦、米太、叙利亚、以色列皆归服之。三传至爱哇路斯,遂并有巴比伦。希腊书希美拉密修巴比伦城后,往攻印度,败回巴比伦,旋为其子尼尼亚所杀。黑陆独督言:西美拉密为巴比伦公主,其夫受哇路斯既卒,遂迁居巴比伦,所以亚述利亚反为巴比伦属地。后亚述利亚名〔王?〕滴腊比利斯第二亦有碑,记其攻米太、亚米尼亚、米所波大米,及攻杀叙利亚王里汛,取巴比伦之西法瓦音城,而不纪其先世,当又别是一族。约在耶苏前七百四十七年(当周平王二十二年),再传至撒根,迁都吉示巴,遂并有巴比伦。一传至西拿基,又迁都尼尼微。一〔二?〕传至以撒哈顿,又三传至撒拉古,为米太王古撒里及拿布不拉撒所灭,仍分其地称巴比伦国。
挨及立国最早,教书以为含子麦西居此,故亦名麦西国。耶苏前三百五十年,有玛尔都者,用希腊文记挨及原始,云已历三十朝。其后布人本参氏言:起自耶苏前三千六百四十三年,三十朝都相接续。英人普鲁氏言:起自耶苏前二千七百一十七年(当唐尧前五百七十二年),三十朝并不相接续,亦有列国同时者。始立国曰米尼士,都上挨及提撕城(挨及尼罗江北流入地中海,故以南为上挨及,以北为下挨及)。其子亚吐谛,徙都下挨及摩弗城。第四朝始造为方塔,风俗、规矩、制造并列之图像。第五朝建都耶利樊城,约六百年。第七朝仍建都摩弗城。第九朝建都上挨及之黑门城,合第十朝亦约六百年。第十一朝建都便的提卑城。第十四朝建都古是城,约五百年。第十五朝建都摩弗城。第十八朝建都提卑城,合挨及各国为一统,在耶苏前一千五百二十五年(当夏孔甲时),始有历法,以三百六十五日为一年,十二时为一日。太阳教亦出于其时。第十九朝从红海开河至地中海,建立大石庙。摩西率以色列族回迦南在其时。第二十朝有名拉米拾王者。英人从挨及古墓中得“苇书”一卷,长十丈,宽一尺五寸,其文或像形,或谐音,即拉米拾时上谕。第廿二朝建都尼罗江口的布示城。由亚述利亚踞有挨及,攻犹太,破其耶路撒冷城。第廿三朝以后复分为列国。廿六朝为波斯所攻,取其摩弗城,遂为波斯属国。至三十朝始为波斯所灭,在耶苏前三百五十年(当周显王十七年)。耶苏前三百三十二年,希腊王亚力山泰并有波斯,立军长多利买辖治挨及,遂立为挨及王,数传后为罗马所并。其后,撒拉孙人踞有挨及。至耶苏后一千五百十七年,始为土耳其所并。
希腊立国,教书云肇始雅弗子孙。耶苏前二千年,有比拉记族建立失根城,后二百年又建立亚古城,其后为希腊族,名曰毒蛤连。耶苏前一千五百五十年,埃及人古勒配建造雅典城。又有埃及人来至亚古城;又有腓尼西亚蛤底莫领人建造题卑城;又有特罗亚人辟勒配,至希腊南之辟勒配尼苏,各自立国,号为希腊列国。其中有十二国设立公会,集议国事,曰暗非顿会。耶苏前一千三百年内,有名铁撒罗尼迦王者,领众至黑海东寻觅金毛羊,遂留居于此。其后特罗亚王比暗,遣其子巴黎斯至辟勒配尼苏结好,与其王示八打之后喜林通,挟之以逃。希腊列邦会兵攻特罗亚城,顿兵十年,始用计取之。而列国于是时亦多被侵伐,遂至大乱,而国益分。耶苏前五百年,波斯王大利乌虚大士比攻希腊,自是连战五十馀年。波斯王泄西攻破雅典城,而雅典、示八打终不肯顺从,泄西终败死。其子亚大泄西与希腊连和,而雅典、示八打日以衰弱。马其顿王腓力主暗非顿公会,统希腊兵攻波斯,由是希腊始并为一。耶苏前三百三十六年,腓力之子亚力克山太嗣立,攻并波斯,直抵东印度之五河,回至巴比伦而卒。由是希腊全土从亚得亚海抵五河,东西一万五千馀里。亚力克山太无子,大臣共分其地,其后存者四国:加山太主希腊,吕什马古主特雷西亚,多利买主挨及,什吕古主叙利亚。至耶苏前一百四十六年,统为罗马所并。
罗马在希腊国西,亦名意大里。其初特罗亚为希腊攻破,有名以尼亚者,领特罗亚人至意大里,建造拉吠牛城(古书言:以尼亚是比拉记一族)。一传,改造都城亚板山,环山三十城,名喇丁国。其后弗加王之孙女利亚生二子,一名罗牧卢,一名力牧,被难八拉的尼山,两人各为首领,谋建一城。罗牧卢议建八拉的尼山,名罗马;力牧议建亚凡的尼山,名力马。因以鹰、鹊为占,两人互相争。罗牧卢卒建罗马城于八拉的尼山,其时在耶苏前七百五十三年;分置长老百人同治国,遂为长老所杀。又公举女马为王。建造一庙,曰门庙;打仗则开门,太平无事则关门。女马卒,公举得禄为王,毁亚板城,徙其人民。罗马继又举女马孙安古为王,哥林多军长大今奴继之,受非吴又继之。受非吴,大今奴之婿也,以治国权势公之百姓,为长老所杀。”又举其婿大今为王。先削百姓权势,又并削长老权势。有名布都者,谋集民兵废之,大今逃遁。于是议院公治国,岁举长老二人为主司。初时,罗马有世家、民家两等,长老皆举自世家。嗣后民家亦岁举执事五人在议院办事,当兵者亦岁举执事六人,自是权势一归民家。耶苏前三百八十五年,法兰西攻破罗马城,主司蛤马虚重修,并议举民家为主司。自是意大里列国与罗马合并为一国。耶苏前二百六十四年,阿非利加之北加打古与罗马争西西里岛,争战累年。加打古军长哈拿巴从西班牙攻罗马之背,罗马军长西比吴径攻加打古城,屡胜之,竟破灭加打古。于是加打古、西班牙多为罗马属地,时耶苏前一千一百三十七年也〔叔河案:郭氏叙各国年代不免有误,此系公元前197—前146年事〕。其后,耶苏前四十八年,罗马有三大军长议分主罗马:一曰蛤稣,一曰邦贝,皆主司;一曰居里欧该撒。蛤稣出征叙利亚,邦贝平定西班牙,该撒平定法兰西,兼及英吉利、荷兰等国,议各分主其地。蛤苏死于叙利亚,邦贝亦为该撤所并,于是该撤立为全权主司,后卒为议院所杀,罗马大乱。其时有安多尼、利百都、胡得夫起兵杀长老三百馀人及官员二千馀。三人亦各争权相杀,胡得夫独主罗马,自称亚古士都该撒。是时欧罗巴从英吉利至黑海,连阿非利加之北从摩洛哥至埃提阿百,亚细亚从黑海至印度,皆属罗马。罗马城加广至一百五十里,为三十七城门,是为罗马全盛之世。(亚古士都二十七年,当汉平帝元始元年,耶苏降生。)五传至尼罗,残虐无比,常〔尝〕纵火烧罗马城,自登塔观之以为乐。西洋语暴君必曰“尼罗”(亦杀耶苏使徒保罗)。其后议院谋杀之,尼罗自缢,议院因立加拉巴为王。凡三易君,互相残杀。军长非巴什暗嗣立,仍令议院同主国事。遣其子提多攻灭犹太,平定日耳曼、英吉利、法兰西各处。提多嗣立,非苏叟由火山火发,坏数城,有黑古拉农、邦贝爱两大城为灰汁所没(旁比依即其一城)。提多以勤劳卒,西洋语贤君曰 “提多”。传至都米善,又以昏暴被杀,议院公举奴法为皇。奴法以年老,立特雷战为副皇。特雷战卒,亚底暗嗣立,定立律法,是为西洋诸国言律例之始。一传至安都乃奴,又为罗马最盛时,开设海口,广通贸易。再传而日衰,至百的拉,为卫兵所杀。于是大权一归于卫兵,出示募富人出钱多者登位。富人狄的吴立,属部大乱;英吉利军营立亚比奴,叙利亚军营立尼孤以,吕利亚军营立石非陆,各僭号称皇帝,卒为石排陆所并。石非陆至罗马散其卫兵,另募新兵为侍卫。一传至蛤立蛤拉,又为侍卫长马基奴所杀。希刘蛤八路复立,马基奴往攻,亦为兵所杀。希刘蛤八路以其立由祖母米撒,于是建立女议院,以其祖母为长老,亦皆为卫兵所杀,而立什费陆,又为军长马世民所杀。嗣是纷相篡夺。六传至法立连,举兵征波斯,为波斯所擒,其子蛤立奴嗣位。是时四方畔乱。叙利亚人吴的纳杜征波斯有功,蛤立奴令与同称皇帝,旋为其左右所杀。其妻西奴比亚复称东方女皇。其时争位者又有奥立陆,蛤立奴因以国政付之军长革老丢,而自攻奥立陆,为其下所杀。革老丢立,攻灭奥立陆,往征西奴比亚,病卒。兵人共举奥立连为皇帝,卒攻破西奴比亚都城曰巴米拉,于是东西反者皆以次平定。奥立连死,议院立长老大什杜为皇。一传至茀娄连。是时叙利亚亦立其军长布娄布主国。茀娄罗〔连?〕为其下所杀。布娄布因并有罗马,亦为其下所杀。侍卫长加绿嗣立,一传又为兵所杀,而立底吴格立善为皇,亦立其友马什绵为副皇。是时反者四起,底吴格利善复立蛤立流为副皇,马什绵亦立冈三丢为副皇。分罗马为四:底吴格利善管亚细亚;蛤利流管希腊;马什绵管意大里、阿非利加;冈三丢管法兰西、西班牙、英吉利。用兵埃及、波斯,日以征讨反叛为事。其后底吴格利善、马什绵辞位,蛤立流、冈三丢又举世非陆、马什民二人代之,而大权一归蛤立流。冈三丢与世非陆主西方,蛤立流与马什民主东方。冈三丢死,兵人立其子冈三丁主西方;蛤立流不允,因使冈三丁、世非陆同为副皇。是时马什绵之子马善丢亦自立为皇,据罗马城,杀世非陆。蛤立流又立其友立什牛为皇,马什绵亦出分争,于是罗马称皇帝者六人。已而马什绵谋攻冈三丁,为所杀,蛤立流亦死。冈三丁又攻马善丢,马善丢败死提卑河,时耶苏后三百十二年也。冈三丁主耶苏教,用十字架为旗号,重立议院,解散侍卫兵。马什民、立什牛各举兵攻之,皆败死。冈三丁独主罗马,与牧师大会亚力斯城,又会尼斯城。罗马不愿从耶苏教,冈三丁因徙治君士但丁。至耶苏后四百九十二年,意大里立国,罗马遂废。
印度古无可考,亦由西北幼发拉的河据有其地,乃称印度国,约在耶苏年〔前〕一千四百馀年。其教曰白拉民教,其经曰《法德经》。相传古印度有两大国,一属日,即今五打地方;一属月,即今亚拉哈巴地方。耶苏前五百年间,波斯王大利鸟〔乌〕亦曾据有印度地方。耶苏前三百二十六年,希腊王亚力克山太亦用兵印度。耶苏后七百十五年,回回教传入印度。后来又有蒙古鞑子打没连攻破印度称王。一千四百五十年,印度军长楼地,并有印度之地。数传,又为蒙古拔百所并。一千七百三十九年,波斯王攻败蒙古,重立回回教。
亚述利亚教主天曰丢士非,主地曰普鲁都,主水曰尔博都,传为兄弟三人,又始立国曰亚述。巴比伦始立国曰比绿(一曰宁绿)。各有大庙。疑其立国皆摩西及谟汉默之比,尤立教之最古者。埃及祀神曰奴法,人身、羊首、螺丝角;又一神曰干,疑即挪亚子含也;最先言轮回。轮回根源起于埃及,由埃及传至印度,以传至中国。希腊亦有管天、管海、管地三类,其源出于亚述利亚。
印度古有六教,言无神者二,言象教者四,而白拉民教为最盛。其始立教曰法德拉,言有一全能至大、无始无终、无情无意的神曰白拉密,又造出白拉麻、妃什奴、石法三神。白拉麻主生物,妃什奴主养物,石法主灭物。以行教人为最贵,曰上品,由白拉麻头生出;兵将次品,白拉麻心生出;农商又次品,白拉麻腿生出;工奴下品,白拉麻脚生出。子孙各守其品,永远不易。其始言轮回有十四道,七道在地下,是往下落的;七道在地上,是往上升的,升到极上白拉麻地方才算洁净。十四道轮回转到底为一周,就是世界的末日;后来又另起一世界,周而复始。其言以为肉体情欲是苦难根源,教肉体受苦是德行,可以讨石法神喜欢。又有服事石法神会曰塞得会,常私杀平人还愿。
耶苏前六百年,印度中比纳利国比纳利王有一子曰高得麻,即如来佛,是为无神教中人,辟白拉民教与《法德经》。说并无有起头的神,万物皆是自然而有也,不可杀生、杀人献祭也;说人都是一品。高得麻后,其门徒又增加,昌衍其教,说人行善可以超过轮回,得到涅槃。得到涅槃,便是万念俱寂,苦难全消,无知无觉。亦立有五戒,一曰不杀生,二曰不偷盗,三曰不奸淫,四曰不喝酒,五曰不说谎。其诸程法悉依白拉〔脱 “民”字〕教品式,而稍异其宗旨,天竺诸国多遵行之。其后数传,为白拉民教所禁毁,焚烧其书。是以其教盛行于中国及蒙古、西藏、缅甸、安南、暹罗、高丽、日本,而印度反无传。
波斯亦有《亚法德经》,言造物主宰,与白拉民教之《法德经》又异,又流传为太阳教。其后谟罕默德经名《高兰经》。
尼布甲尼撒建造巴比伦城,分内城外城。外城周二百里,高六六尺,共立一百铜门,城上并行六马车,在耶苏前五百馀年。未几,为波斯王吉列所并。已而复畔,古列遂毁其城,传流不及百年。
多利买立为挨及王,于亚力克山太城建造书馆,聚集天下图书至七十万本。其后为罗马所并,传六七百年。撒拉孙人据有挨及,入亚力克山太城,焚烧书馆,所藏书遂无一存。
亚述利亚古时有砖书,有瓦筒书。砖书如卷〔券〕,瓦筒书如轴,可以轮转诵习。
埃及提卑城在尼罗江两旁,亦有一百城门,所遗砖石至今犹堆积八十馀里,为波斯王所毁。中有一庙,存房一间,石柱凡一百二十根,皆高六七丈,围三丈六尺。尼罗江摩弗城西南有湖,围周一百三十馀里,湖中有两方塔。有法国人在摩弗城外一山,有寻出一凿成的石洞,洞中有二十四石棺,长一丈二尺,厚一尺许,盖厚二三尺。内有一棺藏公牛一只,其骨并完。左近有方塔三。一塔高五十馀丈,底方六十六亩,顶方一丈六尺。其石取之亚剌伯挨提阿白,用十万人历二三十年乃来〔成〕。近近〔左近?〕又有一大石像,女头,狮身,长十四丈,高二丈七尺,前爪下高罩著一处庙宇。埃及此种奇迹甚多。
希腊言性理及诗,尤多著名者。耶苏前一千四百馀年,有奥非吴、木西吴、希西吴诸诗人,著作尚存。奥非吴有一诗论地动,其时已有此论。耶苏前九百零七年有胡麦卢(至今西人皆称曰河满)有二诗,一曰《以利亚地》,论特罗亚窃示八打王后相攻战事;一曰《胡底什》,论玉立什攻特罗亚回,迷路二十年所历诸险异事。(耶苏前八百八十四年,希腊言律法之书已行于示八打。)
言性理之言尤莫多于希腊。有退夫子论人伦、治术、文章、算法、天文、地理,亦言天地万物从水火出来有毕夫子尤精音乐、天文,论行星转动远近、大小、快慢,有一定声音节奏。有琐夫子名琐格底,爱真实,恶虚妄,言学问是教人有聪明、德行、福气,作有用之事,教别人得益处。有巴夫子言凡物有不得自由之势,论神有三位:头一位是自有的,称为“一”者,亦称为善者;第二位从“一”出来,称为“道”,是创造世界的;第三位天地万物之精气,是从“道”出来的。皆在耶苏四五百年前。巴夫子有一学生,为亚力山太先生,名亚夫子,言学分里学、外学。里学是奥妙的道理,外学是伦常、治术、文章。言天地万物原来的动机就是神,这个动机不能自立,有一个自然之势,教他不得不然。后百馀年有西夫子,论物性形动及事物之关系为五类,神是完全的,万物之性情、形动、关系皆从神出。耶苏前四百二十年,有安夫子,言福气不在加,在减;常减除心里所要的,就是德行,所以常轻视学问知识、荣华富贵。其学生杜知尼名尤著,常住本筒中,刻苦自励,讥弹一世。亚力克山太王来见,杜知尼方卧日光中。因前言:“我希腊王亚力克山太。”杜知尼答言:“我是狗杜知尼。”亚力克山太言:“请告诉我,何事可以帮助你?”杜知尼言:“我求你闪开一步,莫遮我的日光。”常白日持灯行市中,人问持灯何为,曰:“终须寻著一两个好人。”其后又有㕽夫子,言天地万物是从无数原质配合起来,自然成了所有的诸形。(近世格致家言,希腊皆前有之。)希腊学问从亚力克山太以后传播天下,泰西学问皆根源于此。
十七日礼拜。午正,行北纬道五度三十二分,经度值巴黎东九十四度三十三分,计行二百三十买尔(合中国六百九十里)。
荷兰人麦尔达,言为日本延请,修建堤坝。问堤坝所在,云:“在东京之西,曰尼意嘎得,正与横滨海口东西相望。日本大河北流,至此入海。”问:“治河乎?通商乎?”曰:“以大河经流修治塘坝,以便停泊船只。”问:“荷兰亦有此种学馆否?”曰:“有之。”问:“此当先看地势?”曰:“然。当先察看海口及左右水势浅深,及海潮缓急,而后审量工程及所用木石多少。规划数月后,乃能兴工。”问:“石坝自当以科伦波两面下石、中实以土为程式?”曰:“此其工过大。科仑波水势急,前临万馀里洋面,非此不足以拒海浪。日本海势纾缓,无此险。或用石工,或用木工,须量其形势为之。工费亦须从省。”问:“大江入海,水势清浊缓疾宜何施?”曰:“水疾则分流以杀其势。其流或分数道入海,则水势必缓而下多淤,宜堵截其分流,使厚积其势以趋一口而刷深之,视浚河工程为省。” 问:“包工乎?计日受俸乎?曰:“日本修治三台、阿萨克两口,已延请荷兰六人,相为荐引,以三年为期。”问:“三台、阿萨克相距远近?”曰:“三台在横滨北,其北一水南流入海,亦与尼意嘎得纵横相对。阿萨克由长崎岛入内海,距大板〔阪〕、神甫〔户〕为近。”
荷兰水乡,地势尤洼下,沿海皆筑塘御水,是以土石工程以荷兰为胜。日本求矿学于德国,求主塘坝工程于荷兰,经营招致,进而未已。兼闻其修造铁路求之英法两国,安设电报求之丹国,一皆用其专精之学为之。传曰:“邻之厚,君之薄也。”日本为中国近邻,其势且相逼日甚。吾君大夫,其旰食乎!
十八日午正,行北纬道三度十二分,经度值巴黎东九十八度二十分,计行二百六十三买尔(合中国七百八十九里)。
是日,英儿周岁,亦举行试周之礼。纪以诗云:“长大愚贤未足论,岁周丹墨试探扪。故乡风俗聊存记,巨海云涛自吞吐〔吐吞〕。路四万馀程暗数,期三百六日如奔。金章紫绶从儿好,剩有衰颜付灌园。”
自去十二月十一日曾劼刚至巴黎,以腹痛呕吐未及迎候,向日腹痛作泄之症一变而为呕吐,而病症较深。初不为意,至是凡四发,而以本日为甚。医师据德为予诊视,日进药饵凡四次,其意殷勤可感。至下午腹痛稍止,馀症虽未全愈,然固不为害也。
是夕大雨,风,雷。远见灯楼,询知为拿舍多,麻刺甲一口岸也
十九日八点锺行二百二十七买尔(合中国六百八十一里),抵新加坡。值北纬度一度十七分,正当赤道之下,终岁炎热如盛夏。胡玉玑及其弟胡璞石、随员苏玉泉、翻译陈敬夫迎候舟次,招商局委员温辉珊继至。香港总督安得森亦遣员至,并预备上岸马车。因与姚彦嘉、张听帆及傅兰雅先至领事公廨。胡玉玑出示麻拉甲王请帖,以先夕约香港总督宴叙,闻予将至,并约一谈。随诣安得生,麻拉甲王亦在。因询及新设博物院,安得生欣然请往一观,并约观监牢院。
便过冯家花园及胡玉玑家园小憩,见所陈设之精奇,前岁多未详览。大蚌壳一片,雕刻人物山水,飞动如生,凡数百事。象牙一座,高二尺许,下为人物,上为塔,中镂花球,径七寸,内含二十二层,圆转参差。犀角镂刻人物花卉,铜象负塔极奇丽,大小铜鹤二十馀事,皆其至精者也。
至监牢院,总办梅者葛里他适,其副密知尔出示〔?〕:“总督适函达总办,未敢拆,必为此也,我当为照料。”引入数院,房大者多至九十六人,少者一人。其定罪凡三等:有长系者;有以年计者;有以月计者。其施刑具亦三等:初至以重链系之,督以工作;积年以后,工作有程效、能勤谨者,改用轻链;又积年以后弛其刑。其有程效,为木牌记之;积牌至三四,加给工资。其监亦分内外。轻罪居外监,日碎巨石一方,以应铺路之用;先夕置巨石房中,起即相随运石至总厂碎之,又运至分厂,各为一所碎之,皆有程式。重罪积年以上督习工作,铁工、木工、竹工咸备,竹工制椅尤精。羊毛毡毯用机,其荐毯长至数十丈,别为一厂。每食后,课使运置铁弹,以舒其筋骨。浴室用池,日督使吸〔汲〕水,人各一桶,澡浴亦有程式。有医馆,有礼拜堂,亦有学馆。囚能读书者,日课以学。女囚五人,别为一院。凡监牢科罪并同,而其章程繁简疏密,各视主者之意,无一同者。
次至博物院。总督得尼斯曾任天津领事,能华语。言博物院创自前岁,而所陈设所〔“所”字衍〕略备,亦分鸟兽、虫鱼、金石、果壳,及麻刺甲土产、器具。有畜犬一,长约三寸;金丝狨一,高与人等;虾二具坚如玉石;蟹大逾尺而身尖,能缘树食椰子。蚌三种尤奇:一如莲花瓣,一如海绒,一如笋尖,左右皆遍。外为麻拉甲船式及屋式,及旧时刀剑军器。旁为书馆,藏书八千种。矿产数千,云皆出本地及麻刺甲,初辨知其土质者。日已向夕,未能细览。
新加坡别为一岛,与麻刺甲有小港间之,初亦麻剌甲地。麻拉甲王有别墅,岁常居此。相连凡三岛,南曰爱尔布兰尼,又南曰布拉根马谛:其二岛皆属之荷兰也。
二十日以候噶罗巴船转递书信,守待一日。胡玉玑重约上岸,先诣麻拉甲王。询知麻拉甲先归一王管理。百馀年前,其王分地而治,因各自擅其地。继以争夺兼并,约及十国。自其先王以新加坡地划分英人,凡五十年,各国亦幸相安无事。旧时建都在新加坡,其划归英人,仍有地数处,即滨海马头亦存地六百馀亩。交涉事常多,而所居无常。一千八百六十三四年间嗣王位,乃即其所存地建王宫于此。近乃营建新都,名哲和尔,创治宫殿。前后游历伦敦四次,亦送其子侄受学堪百里治学馆。问其治国法度,亦取效泰西乎?曰:“最喜考求西法。开立学馆数处,并延请西人教授。审刑监牢亦略同其法,然不能遽及西洋之整齐。”问:“昨在博物院,见麻拉甲矿产甚多。”曰:“亦尚未筹办及此,以地利应开垦者,生殖之功方大,未要求之地塥渺茫之区。”
问:“中国人寄寓几何?所生殖何物?”曰:“所辖斜长二百买尔之地,人民十五万,而中国多至十万人,所生殖一依中国程式,胡椒、茶叶、阿非、染黄数者为多。往时中国人三十馀村,近年已至百馀村。所以能立国,实倚赖中国人之力。闲时常骑一马游历各村庄,与为款曲,甚相得山。”问其国幅员非广,又方务树艺,而所出犀、象、野牛,皆产自深山穷谷,人迹所不至,然则隙地尚多乎?曰:“濒海四周之地,并已开垦,其中山林,犹邃密也。方谋伐除草木,披治荒秽,广开车路,使商贾流通。”问:“制造工匠何如?”曰:“一切皆取之外地。所织丝䌷,蚕丝亦取之中国。近年中国有善陶者,谓其地所产白泥可以治陶,试使为之,岁益出新式。”因出其机䌷、陶器数事相贻。谢其捐赈山西之惠,曰:“无他,以最喜中国人,是以情意亦与相关,多少自致其意而已。”
询其西界所至及十国之名,曰:西与八登相接,并缕举各国名。傅兰雅为传言,不能详也。退问胡玉玑,曰:最近为巴都巴、赫吉隆(麻拉甲王言西接八登,胡玉机〔玑〕乃谓其中隔巴都巴、赫吉隆二国。疑此为麻拉甲属地,非国名),此外曰宋依敷中,曰仑波,曰表腊,曰真波鲁,曰阿摩,曰格达,曰爵和勒,曰色伦哥,其方位亦不能详也。数国中以麻刺甲为最大,地租所入,岁约六十万。
回至胡氏园,潮人佘古亭父子来见(年七十五,为粤人最富者,房租岁至十馀万),又英人施乃得(为新加坡总督参赞)、史安并过一谈。
胡玉玑(一号琼轩)约言英国岁收:新加坡一岛,横十八买尔(合中国五十四里)、纵十五买尔(合中国四十五里),而鸦片税五十万,酒税七万,典当税二万(每户二千,大者约十户),通地租及各税(车一辆十元,马一匹十元,房屋估计租价,十分取一)岁入约一百八十万。除支用赢及三十馀万。(新加坡一岛设立学馆十九,大者二,每学馆三四百人,小者十七。洋文三,专课西人,本地学馆二,中国学馆十二。)兵九百人,分置槟榔屿一百四十人,麻刺甲二百八十人,而皆统于香港提督。香港置兵千二百。
胡氏园水果多奇品,所食三种,曰山竹(形如茄,皮厚五六分,中如橘瓣),曰洋荔支(形似荔支,皮亦软厚,中亦分小瓣),曰流璃(西人谓之多里安,味甘而气臭如腐乳)。旋赴安得生茶会,所见意大里领事、巴西领事、法国领事皆善谈。(美士达言:新加坡只有两种石,其佳者曰代若来,可以雕刻。盖白石中杂以黑点,其质甚坚,亦从火化者,土中往往见之。凡见此石者必无矿产,即有亦薄也。)
廿一日法国领事尔林及温辉珊、苏玉泉枉送,语及刘云生议论甚怪,不值一述。而曾劼刚驳斥收取船费仿照俄国章程一禀,尤近无理。似其蓄意与鄙人相反,亦刘云生之用心也。国家人才皆此类,可忧之至。
八点锺开行。
傅兰雅言:英人新制药水销〔消〕滞最良:一曰“裨百性”,取牛羊胃水治之;一曰“日尔”,小牛胃水,能消小儿乳滞。德人新制显声机器曰美格风,近始成。予所购二种,传声者替里风,显声者买克风,二者分别;另用买克风引电气通过,其声乃显。不如德人之美格风,即加一铜具若喇叭者于替里风之上,其用较便,其力亦较大,英人尚未知有此也。又言泰西四种酒名,并酒之最浓者:一曰苏士达;一曰执宜(本名执宜法尔,亦名金酒,味带柏子仁香气);一曰日曼,即甘蔗酿成者;一曰布南底。
廿二日午正,行北纬道五度零四分,经度偏巴黎东一百零五度二十八分,计行二百七十二买尔(合中国八百一十六里)。过新加坡,乃折而北行。历波罗洲大岛,巨海弥漫,极望不可见。
波罗洲英国亦有属地,曰萨拉洼克;其北一小岛,曰拉布湾,亦设官镇之。近年英商有与波罗洲王乞地一方者,因井萨拉洼克统设一官。西洋辟地,原于教士而成于商会,大率类此。
船主伯鲁兰为言:西贡属地之南曰真金(洋语堆克摩),土民相煽不归法人管辖。法人闻而甚喜,谓赖此可以为广地之计,相与厉剑治军火,以俟国家之调发。凡西洋开设口岸,其初甚微。久而权势日厚,所施禁令或至陵逼,乃相与聚谋屏逐之。于是一举而削平其地,广地动数百里。故其开设口岸,不甚倚兵力,而其后常因缘用兵以收为属部。盖常以智御愚,投间抵隙,因势而享其利。观法人之言,足见西洋之用心。数百年来各国相与掠地数万里外,皆用此术也。(欧洲大小各国皆守万国公法,其势足以自立。西班牙自元、明之交,掠地亚墨利加,墨西哥、巴西各国皆取为属部。英人继之,遂据有美利坚。近百年来皆已自立为国,其政教一出于欧洲,而南北亚墨利加全土乃以抗衡欧洲。至今为掠地之计,但有亚细亚、阿非利加两土而已。而知其术者独有日本一国,馀皆茫然。将天之隐赞西人以成其谋耶?此可叹也。)
《后汉〔脱“书”字〕•东夷列传》言:濊及沃沮、句骊,本皆朝鲜之地。武王封箕子朝鲜,教以礼义田蚕,又置八条之教,其人终不相盗。其后四十馀世,至朝鲜侯准称王。汉初,燕人卫满破准而自王朝鲜。传至孙右渠,元朔元年,濊君南闾畔右渠,诣辽东求内属,以其地为苍海郡。元封三年灭朝鲜,分置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郡。昭帝元始〔始元〕元年,罢临屯、真番,徙玄菟郡句骊。自单大领〔单单大领(据《后汉书》)〕以东,沃沮、濊貊悉属乐浪。自内属以后,风俗稍薄,法禁亦浸多。而范蔚宗之言,以为燕人卫满扰杂其风,于是从而浇异焉,而为之赞曰:“杂华浇本,遂通有汉。”其后金、辽二史,并言其俗习骑射,简省文书,朝令夕行;自入居中土,渐习华靡,以衣冠文字相涂饰,是以风俗日偷,国势日以衰弱。
三代所谓用夏变夷者,秦、汉以后,一与中国为缘,而遂不复能自振。何也?礼义之教日衰,人心风俗偷敝滋甚,一沾染其风而必无能自立也!西洋开辟各土,并能以整齐之法,革其顽悍之俗。而吾正恐中土之风传入西洋,浸淫渐积,必非西人之幸也。中西之交通,损益之数,利病之分,尚未知天时人事之果何所极也!
廿三日午正,行北纬道九度二十一分,经度偏巴黎东一百零四度三十六分,计行二百六十五买尔(合中国七百九十五里)。早过布罗康达岛(布罗,译言岛也;康达,海岛名)。舟行经过其下,山势横亘,又有数小岛相连(以赴西贡,稍折而西行,故经历岛东)。法人踞此岛,安置西贡有罪流遣者。山无草木,惟于其中置监牢院而已。
泰西格致家言山石有水化、火化之分。谓地球由太阳之火,流溢鼓荡结成一世界。积久而地土凝合浮积,为外壳包火其中,而后有生物孕育。浮壳逐层渐积,生物亦渐繁,是以谓之地塥。地势南北欹斜而下,每日一周转,若旋轮然。而五方之土下垂,皆系之地顶。地顶极处终古不离其所,是以谓之北极。地球心之火日蒸,其气上腾而化为水;水源日盛,其势下趋而汇而为江海。浮埃之积,必有盈亏。积久而水土互相迁移,是以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数百千年而一小变。约略计之,二万年而必有一大变。北极之在左者或倒而右,于是江海沸腾,地势倾陷,地球中之火亦激动喷薄,冲土而起。泰西之言洪水者与中国同。盖其始变,江海倒灌,尚无归墟之地也。海中山谷与陆地同,或深逾万仞,或浮高数十里,高下盘陀之势随地变易。由江海倒灌时,其变者,水火流动之物;而地势自然之质,为山为谷者,不能变也。于是从海中出者,皆为太古以前人民之所居,草木宫室之所聚,其土石皆含生气而矿产兴焉,是以谓之水化。其球心之火冲击上腾,杂土石以成山,其性燥烈,生殖亦不能繁,是以谓之火化。泰西格致之理,人人能言之,而中土以为异闻矣。
同舟有闽人陈金真,从新加坡赴西贡。询知生长新加坡,西贡、噶罗巴皆有行栈。言噶罗巴有两口岸,一曰巴塔底亚(即名噶罗巴),一曰萨马琅,华民流寓数百年,丁口繁多,亦多富厚之家。西贡,粤人张霈霖(沃川)、粤〔闽〕人陈庆和皆有名,而陈庆和行名为最著。因论西贡产米,出口之米岁六百万石,石征洋银一角,岁得六十万元。其馀诸税与英国同。而人口岁税五元半,出口领船票亦税二元半。其地华民多至十万人,亦其税款之大者。是以华民急盼设立领事,法人必所不愿,为于其税款多防〔妨〕碍也。据此言之,恐不止如日本设立领事多费唇舌而已。以日本公使近在咫尺,法国公使远距数万里外,其势尤多隔阂也。
是日五点锺抵湄江口(洋语名之堪波底亚)。湄江口广八买尔,距西贡四十买尔。右岸连起高山,名克布新渣,有灯楼。以将晚不能入江口,泊舟于此。自午正后,计行六十买尔。由新加坡至西贡凡共六百三十七买尔。
二十四日礼拜。三点锺开行,入湄江口。八点锺抵西贡,泊舟新椒岛,公司栈行所在也。与姚彦嘉、张听帆登岸一游。经历其铁厂、禽兽院,及大花园一所、医馆二所、大学馆三所。而闻华人市肆,并在堤岸,相距十里程。所过平畴万顷,夹道皆树木。远望惟见荒野,盖法人踞此土才二十年,经营尚未遍也。及至堤岸之泽郡,华人市肆繁如万户之邑,一水萦带,桥路四通,询知即西贡江。华人相聚成市,已历数十百年。自为法人所踞,贸易乃日盛。亦恃西贡一水,樯帆云集。稍东南流入湄江,法人于此开设口岸。其地为安南之嘉定省,即古占城地。咸丰十年天津之役,法人旋师攻得之,安南之南六省尽割以议和。湄江以南约三百馀买尔,又跨湄江东北二百馀买尔(合中国一千八百馀里)。其初但邀请通商而已,安南拒之力。乃后乘用兵中国,以收一战之功。
往张宏泰、陈福基两栈行一谈。宏泰主人张沃生(霈霖),福基主人陈庆和,又颜万和主人颜珍洧(宗贤)。陈、颜皆闽人。西贡富商推陈为首,堤岸富商推颜为首。占城自古产稻,每年出米一千八百馀万石,而运出口者六百万石,岁税六十万。鸦片烟税一百二十六万(嘉定南六省约及中国一府之地。其运往安南者另由富良江入口)。其馀地税、房税、车税及各店经纪之税,大率重者皆估取其息十分之一。而中国人口税为最虐,分上、中、上〔下〕三等,上者岁税法兰三百(合洋银六十元),中者岁税法兰一百(合洋银二十元),下者岁税法兰二十五(合洋银五元,而收至五元半)。穷民工作,力不能完纳,则捕系之充当苦工,苛虐加于囚犯,常每日捕系百馀人。计中国人分隶法国各部及开垦地亩,共约三十万人;西贡、堤岸两处四万人,而人口税已约及三十万,其隶他部者不能详也,急盼中国国家为苏其困而拯其艰!相与叹息。询以曾劼刚、崇地山过此,曾否语及?云:“崇公两过此,并留宿;未蒙询及,不敢上言。曾公仅登舟一见,未上岸。”
是夕留饮张沃生处,颜珍洧亦枉陪竟日。所见张达臣、张临川(为其管事人,甚勤能)、郑文山、黄镜河(亦其管事,照料一切)、潘云衢(潘莲舫从侄),及西班牙人虞拉。沃生陪款甚殷,而出以诚恳,加于胡琼轩。
廿五日八点锺开行。西贡大酋拉芳投名帖通殷勤。湄江曲折湾环,平畴沃野,一望无极。江尽处两岸平抱,相距约百丈许。而远山绵亘,凡起三大峰插入海心,又抽一枝回抱。江岸之外亦连起三峰,其尽处二峰相对如覆釜,即所谓克布新渣是也。南岸无高峰,而沿岸伏沙日涨,亦插入江心数十里,法人插标记之。是以湄江口宽六买尔,而两层关抱,计其宽均不过百丈许,形势亦雄阔。出口北行,与英人所据之布拉湾〔拉布湾〕岛正东西相望。南为波罗洲大岛。北为吕宋群岛,群岛中有三大岛相连环其外,南曰巴拿王,稍北曰明多罗,又北曰娄若。一海汪洋,均相距远,不能望见。
是日出堪波底亚江口,见鲸鱼向南行,嘘气喷水,上冲高五六丈。每一嘘气,随浪腾涌,其背脊如山,浮出水上,度其长可三丈许。往来行海六七万里,至是始一见之。
廿六日午正,行北纬道十二度三十七分三十杪,经度偏巴黎东一百零七度一十分,计行二百七十四买尔(合中国八百廿二里)。是早过巴得兰,安南沿海之一角也。自此山势绵亘起伏,一望无极。伯鲁兰指示云:“安南沿海,并有巨湾可以停泊:南曰刊木兰,曰宾冈,曰鼾桂。舟行至鼾桂,东出七星洋,距岸渐远。再北曰古芒,曰吉郎,则去琼洲不远矣。再北曰都兰,即安南都城海口。”
傅兰雅言:“美国牧师治力舍斯格,能通各国语言,久处中国。美国教会派充牧师,行教中国。治力舍斯格言行教必先开学馆,而后可以招致读书向学之士。于是美人为筹给经费。治力舍斯格请筹十万元,美人允五万元。乃诣伦敦商之阿治毕灼伯堪得白里,阿治毕灼伯欣然许之。”乃悟去冬鼾百里、丹拿诸人传阿治毕灼伯之言,由治力舍斯格之请也。旋因阿治毕灼伯家难频仍,此议遂至中辍。治力舍斯格旋亦前赴中国,未知所开学馆如何办理。而泰西各国欲以所得于学问者,表示中国而导引之;群相视为切要紧急,不惜劬思殚虑,敛资集费,以求有济。相与慨然太息,伤中国之无教化。中国士大夫一用其虚骄之气,庞然自大。井干之蛙,跃冶之金,非独所见小也,抑亦自甘于不祥矣。
秦汉以来二千年,夷狄为患中国,曰匈奴,曰羌,曰氐,曰乌桓,曰鲜卑,曰突厥,曰回纥,曰吐蕃,曰契丹,曰女真,曰蒙古;由边患而入处内地,而割据,而有天下。综其大势言之,匈奴、蒙古二者实相为始终。其馀忽盛忽衰,忽分忽合,中国失其御而乘之以逞,非果能为害中国者也。匈奴之强,蚕食东胡、月氐〔月氏〕,臣属西域,拓地逾万里。蒙古起北方,跨有西域,以达印度,然后卷甲东趋,莅中国而大一统。自匈奴时,已几有亚细亚全土之半,而极于西陲。蒙古乃尽抚而有之,绵延至于今日。然其始莅西方,而尊信佛教;既全有西域之地,又沿谟汉默之教,流布中土而衍为回教。其陵跞天下,挞伐而役属之,一用其强力兼并,非能有绥动天下之略也。方因其所习之教以为转移,是以其德泽流遗,未尝一溉于人心以济世用。而中国圣人之教,亦但资之以涂饰文具而已。
匈奴灭而蒙古兴,蒙古衰而欧洲各国日新月盛以昌于中土。秦汉以后之中国,失其道久矣。天固旁皇审顾,求所以奠定之。苟得其道,则固天心之所属也。茫茫四海,含识之人民,此心此理,所以上契于天者,岂有异哉?而猥曰:“东方一隅为中国,馀皆夷狄也。”吾所弗敢知矣。
廿七日午正,行北纬道十六度十一分,经度值巴黎东一百零八度二十三分,计行二百二十六买尔(合中国六百七十八里)。舟历七里洋,有无数小岛值琼州东南,名巴拿塞尔。船主伯鲁兰云:“岛无居民,惟土石相杂而已,向为盗舟出没之所。”是日大风。舟行见一物,状如牛,角长五六尺,色白而首黑。西洋水族院有海狮、海马之属,独无海牛。此所见者牛也,而不辨其何名。
先夕,梦有造屋山谷中者,邀予相其高下,因而颂之,其中有云:“终古阴屯,秘天地之灵钥;忽然昼旦,开洞户之庨豁。”吟哦而寤,情事宛然,不知其何详也?
廿八日午正,行北纬道十九度三十四分,经度值巴黎东一百零九度五十四分,计行二百一十八买尔(合中国六百五十四里)。西贡闻香港电报:天气寒凉,为向所未有。昨日一风,至夕转劲,寒气亦骤增,御重棉而犹嫌其薄也。舟行为北风所拒,益见迟滞。
《后汉书•西域传》所列国名,曰拘弥,曰于窴,曰西夜,曰子合,曰德若,曰条支,曰安息,曰大秦(一名犁),曰大月氐〔大月氏〕,曰高附,曰天竺,曰东离,曰栗弋,曰严,曰奄蔡(改名阿兰聊),曰莎车,曰疏勒,曰焉耆,曰蒲类,曰移支,曰东且弥,曰车师前王,曰车师后王:凡二十三国。其附见者,曰鄯善,曰且末,曰精绝,曰乌秅,曰罽宾,曰乌弋山离,曰蒲犁,曰无雷,曰妫塞,曰龟兹,曰乌垒,曰大宛,曰康居,曰骊归,曰姑墨,曰尉黎,曰尉头,曰温宿,曰危须,曰乌孙,曰卑陆:凡二十一国。于其国之大小,事之详略,纪载参差,未易察识,盖所据者西域长史班勇所记,一皆勇所经历及所征调有战迹者;其所不录,亦从而阙焉。此亦前史征信之资,然其叙述亦疏矣。
其尤疑者,东且弥、卑陆、蒲类、移支本与前后庭为车师六国,而列入蒲类、东且弥、移支,独缺卑陆。其言蒲类、移支、东且弥,皆庐帐,行国逐水草,与西域城郭之国不类。疑匈奴侵夺西域,居〔“居”字疑衍〕以其种众居之,其后亦自立国。以其地近车师,并称车师六国,固不与车师为种类也。今就其所列二十三国,在今西域天山南北二路者:拘弥、于窴、莎车、疏勒、焉耆、蒲类、移支、东且弥、车师前后庭,凡十国。在葱岭西北者:西夜、子合、德若、大月氐〔大月氏〕、栗弋、严国、奄蔡,凡七国。在葱岭西南者:条支、安息、高附、天竺、东离,凡五国。
其远隶欧罗巴者,大秦一国。大秦者,自西汉通西域时,闻其政教风俗而为之名,其所云“一名犁”,则当时所传之名也。罗马记载,并无此名。其初立国曰刺丁,后曰罗马,其本名则意大里也,似犁为语言之讹。奄蔡一国,在今里海、盐海之间,其地无可考;而自《后汉书》已改名阿兰聊,当即今波兰国。波兰地当更循里海而北,积渐为俄人侵蚀,已早迷失其故境矣。
廿九日八点锺抵香港,计行一百九十七买尔(合中国五百九十一里),当北纬道二十二度十二分。李逸楼、陈瑞南、冒哲存、陈京生、喻叔耘、姚朵云、吴子煦、薛谦谷、陈岱云、易麟书、王春晓、赖磐石、黄子华、唐柳青并从会垣至香港,相候十馀日。子煦为子登太史之兄,予抚粤时为刻《吴子序太史遗集》,子登为之雠校也。谦谷为粤东同文馆总办,亦予所派委,距今十六年矣。磐石任大鹏协副将,现移营九龙,距香港为近。柳青名锦春,为唐曦臣之子,告言以书来投殷少乔者;会少乔已前告归,赖志城以书托之金逸亭、方柳桥,得厘局一差。厘局为粮道孙驾航主办。将军长乐初、总督刘岘庄、藩司成子中、运司何青士、海关俊星东、都统尚仲勉、广府冯子立并以名柬通问。而顾硕甫、许漱文两观察,及南海令袁敦斋、番禺令冯云伯各有书通问;敦斋、云伯并馈食品。馀吉甫则委家人治席相款;其亲家沈辉庚观察并通名柬。酬应颇形烦冗。香港总督亨得利派坐船及车迎迓,且约饭;以李逸楼先约饭,并为预备信宜公司局为税驾之所,因辞亨得利约饭而先往一谈。所藏宣德法兰磁器及成化青花磁器甚富,并导引一观。随就陈瑞南、李逸楼。闻刘锡鸿议论,奸人倾险,几于无所不至。中国乃有此种人物,可怪可叹。
三十日亨得利原约信宜公司回拜,至是来言,以必登舟为敬。自云与威妥玛皆爱尔兰人,近年爱尔兰有掘地得小玉印数方,皆中国篆文,数千年前实与中国同文。予谓伦敦曾见之,疑中国此种小方印,宋元以来书画家用为引章,其传不过数百年,恐尚为中国物也。亨得利曰:“不然。中国文教最先,埃及古碑犹恍佛中国文字之遗。由中国西至埃及,再西至爱尔兰,是时伦敦犹为浑沌之国也。爱尔兰文教实开自伦敦之前。”其言亦附会近理。
因约伍秩庸、王子潜同至李逸楼处谈。并偕子潜至东华医院,为瑞南诸人所创建者,一依西法为之。收养病者百馀,延医士八人,兼筹教习医学。并至西洋学馆及博物院一游。学馆总办史安,同舟至香港,询知尚未回馆。而博物院则兼用粤人刘易之司之,鸟兽虫鱼金石物产之类咸备。所未见者海浮二具,质如菌而形类深缸,容数斗。河豚甲数具,询之刘易之,曰:“鯸。”盖左思《吴都赋》所谓“鯸鲐”,即河豚也。左为博物院及藏书处,右为戏馆,其上楼规模宏阔,尚未能陈设物事。
王春晓邀晚酌,主人吴采石、许干臣并同席。夜乃回舟。李文鹤、宋锡庚来见。宋锡庚号西堂,故长宁令,有政声,予待之颇厚,后以事被议。询其年三十九岁,方任长宁时年二十三岁也,与张星曜同为蜀人。询知张星曜由军营开复,已选云南知县。李逸楼管事李玉衡有能干名,以病未见。香港华人以李逸楼为首富,次魏姓,次郭姓,即所谓郭青山也。王子潜见赠《瀛壖杂志》、《弢园尺牍》。陈瑞南见赠《东华医院录》。
三月初一日乙已为西历三月廿三日,礼拜。六点锺开行。下午见小舟浮泊,扬帆西行者数十百艘,知距汕头为近。惠、潮各郡与会垣交易,大率皆由海道也。
杭州牧帅色致威克(译汉文为叶姓)由香港取道上海回浙。询知杭州省城为耶苏堂者五,为天主堂者一,而入耶苏教通不过五百人。耶苏教堂又分英、美两国教会,色致威克为英吉澈尔治教会,以阿治华灼伯为主,而护持之者侯爵吉及斯得也。其馀教会,名目繁多。武昌行教者别为伦敦澈尔治,各自为党。亨得利言: “罗马教会议派教员驻扎京师,办理行教事宜。”傅兰雅言:“罗马既派公使经理教务,伦敦耶苏教会亦当照行。”吾谓天主教一统于罗马;而行耶苏教者,英、美两国皆有之。往时法国崇信天主教,凡交涉教堂事务,法人一力维持。自法国改立民政,一切持平。四川、河南各教案,迁延数年之久,尚未议结。罗马教王知法国之不足深恃,故有特派公使之议。万国公法,罗马教王遣使,位诸国头等公使之上;其权力足以制胜,亦颇心咎法人护持之不力也。伦敦自有公使经理一切,所立会堂亦无派充公使之权。英国护持教会,责成公使有馀,亦不待别设公使而后足以专其任,此皆情事之显见者。傅兰雅之言,未足征信。
初二日午正,行北纬道二十四度十四分,经度偏巴黎东一百十五度五十分,计行二百七十二买尔(合中国八百一十六里)。自距香港前二日,寒气顿增。至是风雨交作,懔若严冬,重棉不足御寒。波涛震撼,与舟相拒。此行日受东北风,舟行迟滞,逾于常程;犹喜无风涛之险,濡延多日,正自无嫌。甫近香港而风浪作,嗣是日益加剧,沉阴氵互寒,数日不解,为历来春景所无。天意固必不相宽假耶?抑将以中土人心乖忤百端;微示之机兆耶?远归故土,相望数日程,何为作此恶剧也?
舟客三十馀人,如布类里、珊布洛、美士达、麦尔达、史安、汤美士皆可一谈,至香港而上坐三十馀人已去尽矣。(二等,丹国人勒苏,专办电报,前往黑龙江,留赴上海。)香港新添五六人,无可与谈。因忆乙卯年偕周弢甫至浙江,为沪渎之游。其时李壬秋〔叔〕、王子潜同馆英华书屋,见子潜斋中悬一联云:“短衣匹马随李广,纸阁芦帘对孟光。”盖子潜挈家居馆也。联为姚梅伯书。顷阅子潜《瀛壖杂志》,念之恍佛如昨,距今二十五年矣。一日之雅,同舟之谊,潇潇风雨,怃然于心!诵东坡“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之句,为增怅悒。日午,远见山色,知已近厦门。舟过七星洲,径东行至闽漳州界,乃折而北。行海者以山角回转为最险,为山势与海相激,稍加风力,薄荡尤甚。嗣是历台湾海面,风雨转剧。船主伯鲁兰云:“此地终年常雨,每过皆然也。”
初三日午正,行北纬道十七度一十分,经度值巴黎东一百一十八度十五分,计行二百六十六买尔(合中国七百七〔九〕十八里)。早过福州五虎门,形势壮阔,岛屿环峙十馀。粤海紧密,闽海阔大,各极其胜。沿海时见山势绵延,由福清至浙之黄岩,丛山叠岭,相为延续。同舟云南人毕晓楼,官户部主事,与江宁人李铭之梁、省吾,同自粤东归。毕晓楼则以与杨振甫年谊,赴粤张罗;振甫旋卒,自香港附坐三等船舱,足以知其窘况也。陈瑞南送阅香港《循环日报》,知黎简堂为贺耦耕先生请开复予谥,奉部议镌二级,张振轩接任黔抚。简堂此举颇不合例,而坐是去官,亦稍过矣。
初四日午正,行北纬道三十度五十四分,经度偏巴黎东一百一十九度五十四分,计行二百九十九买尔(合中国八百零七里)。早过温州、宁波两口,岛屿环列,舟行群岛间,水浑浊如黄河。梁省吾言:“由香港赴沪,涉宁波浑海,即知距沪不远也。”然自香港出中国海,水色时有变易。闽、粤之交为白水洋,亦时变为红色。宁波以北,皆浑浊矣。盖瓯江以达长江,为中国东南水所汇处,数百里间巨川盛涨,环趋于海。江海交会,水势洄沍,泥沙并注其中,是以海色全与他处异。
至茶山,入长江口,广百馀里,与海相连。内有岛曰大戢岛,西人名之曰格子纳茀,向无居民。西人于其上安设电线,由上海莅此岛以达香港。公司轮船至此树旗,岛中遥辨其旗帜,即发电报至上海报知,率先半日咸知某船至矣。吴淞口外一程有伏洲,曰铜沙。税关置船于此,名曰铜沙灯船。有气炉能鼓篁〔簧〕作声,闻十馀里。每值阴雾,加火鼓篁,使舟行闻者辨知其为东洲,以便收泊。主桅悬巨灯以照夜,故名灯船。北近吴淞口,又有三墩灯船,与川沙厅相望。海口有灯塔,亦名三墩灯塔。灯船上又有浮桩,皆所以表识沙线,引泓以免胶滞。四点锺,行五十一买尔抵吴淞口(距黄浦江十二买尔)。因潮信已过,吴淞口伏沙不能进船,停碇口外。先令姚彦嘉、张听帆为料理住处,兼达知上海县勿迎迓,勿备酒席,以久病避周旋也。(自正月十九日眷属人等由马赛上船,至三月初五日乃获登岸,计共四十七日,从无此次之迟久者。)
初五日高昌庙机器局派小轮船三号迎至吴淞口,唐景星、黄泳清亦坐招商局轮船来迎,子瀞侄又从宁波来,因相与登招商局船,行十二买尔(合中国三十六里)至黄浦官马头,仍由县预备广肇公所为小憩之所。刘芝田、李勉林叶顾之两观察、王厚山参府、傅焕廷守府均先至公馆枉候。莫善征大令以假期未至,闻新有丧明之戚也。彭器之罗星潭李春山(名仲良)张叔和四观察、严伯雅太守、陈宝渠、孙易堂(名士逵)、赵鼎臣主簿次第来见,皆旧识也。
罗星潭与易笏山素交,久闻其名。上海小驻,考核洋情,能稍知其节要,予极赏之。以谓星潭黔人,距湖南更远,而所言洋务情形,吾楚竟无能及者,此为深识特见。罗星潭言:“往时亦但知主战而已,至上海稍观其制造,而究察其情形,始悔向者议论之疏。中国不急图自立,深恐一变而为印度。”其言急切如此,斯可谓究心时事者矣。
黄觐臣、郑陶斋、周瀛士并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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