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王兴哀辞
康熙丙申六月十八日,余在热河。梦仆王兴至自京师,视其貌,听其声,皆不类。诘之,则自谓“我某人也”。再三云,觉而心动。又数日,家书至,兴以是日死。
兴为嫂张氏家僮,岁丁卯,从至余家。性愚蒙,少虑。余尝以事督责,退而大声向其曹讼言余过。将抶之,既而舍之。因语家人:“是与处困约,履颠沛。当无他肠。”从余馆某家,天久雨,以私钱市制屦,甚自惜。俄而失之。数月,主人家僮某著以出。余识之,命索取。复曰:“彼不告而持去,若索之,彼何所施面目,宁已也。”自余遘祸,奴仆皆散去,黠者盗财物。其尤无能者,虽勉相依,多桀骜,惟兴执事如平时。今年春二月,余晨起,怪其面目异常,疑有疾。曰:“无有也。”越三日,其女音暴死。又兼旬,遂遇疾。
兴迩岁益昏愦,咫尺间不辨人言语,作事多傎。余时忿詈。河间王振声见而止余曰:“子毋然!彼受詈,意色循循,纯实人也。”余少戒,而未能尽止。自其女之死,始决意不詈,而疾遽作。念兴在余家三十年,衣食未尝适口体,患难相依,其得免余詈者,仅四月馀耳。因为哀辞,以志吾悔。其辞曰:
众知时以集菀,汝劬躬而守枯。果违天以离湣,孰谓此其非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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