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俭斋集
卷之二十
作者:金楺
卷二十一

东行启居记乙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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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卯夏六月。往拜潘南朴丈于畿之杨根。杨去京师百里而遥。在龙门山下深峡中。盖以是月十五日。轻装而付诸所骑者。发自西江寓舍。时日光初照西山矣。逾大岘饼廛岘。经西小门。出水口门。到马场桥。问于行人曰此去杨根。当由何路。行者笑曰道于中梁浦则直路。何为来此哉。然不可及耳。当从广津阪上路去。遂如其言度无塩坪。坪尽始得大道。自西江至此。可五十里。复去十里。秣马于故东阳都尉申翊圣亭榭。时天气大热。日炎下烁。四野无风。微草不动。人暍而欲死。马喘不能进。遂就凉于亭之西松树下。待日昗而发。行十里到斗尾阪。阪远亦十馀里。右俯长江。左侧高陵。新经潦雨。梯栈崩落。断石颓埼。牙豁棋错。下马而步。犹僵仆不可行矣。乃有一绝曰一缕难通江上途。危峦矗石辄生吁。只缘此去非王事。终日徐行不敢驱。自此行二十里渡龙津。日已没矣。又行十里到月溪阪。阪远不及斗尾。险可伯仲。时山月初上。光彻江水。淡霭绕山。凉风微鸣。神与气谋。清爽欲飞。又有一绝记之曰黄昏初到月溪陂。每问前行远近何。月出水光看更好。却怕山穷即有家。阪尽投宿于酒幕。只有老病三男子。无可爨炊者。乃使仆人作饭。直二更始得食。夜就其房。蚊䗈所侵。满身皆疮。十六日昒昕。逾大岘行二十里。始到高来谷。乃朴丈所寓也。谷中又有郑生元老。即故相国文翼公奉祀六世孽孙也。而与余相熟者。十七日仍留焉。以日热不可久留而讲学也。故十八日平明。从衙卫岘间途行二十里。还到月溪阪。回望龙门数峰。苍翠遥插天际。甚可喜也。恨不能一登。乃赋一绝。以存后期曰。信宿龙门山下峒。归来却恨不登临。回看翠峰如挽我。会当乘兴九秋深。又行二十里。午偈于盘塘里。又行二十里。展拜于故大司成金老泉墓。又行二十里。秣马于忘忧里岘松林。又行二十里。自中梁浦入东大门。达于敦义门外伯氏寓。时日正昏。而第四叔父亦来会。遂留一日。以二十日夕。得还江寓。此行固非涉远乘险。探胜搜奇。可詑于人者。然亦浮世之一小快者。故录其大槩如此。从余而行者。曰仆人万智也。

养观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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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之生也本乎天。而天之道。阴与阳而已。阴之所以粹然而凝。𬯎然而一者。吾心之静得之以为体。阳之所以霅然而开。轧然而播者。吾心之动得之以为用。苟静矣而不以道养。夫焉能为天下之大本。苟动矣而不以道观。夫焉能为天下之达道乎。程子之言曰存养于未发之前则可。又曰善观者却于已发之际观之。有能得此说而存之。其于正大本行达道也。岂不诚跃如也哉。楺之三从兄金公仲固。禀精明之气。负特绝之才。敏于为文。刻之以勤。出入经书。上下班扬。以业举子。声名已藉侪流间。将以是取世之功名者。即如挈右券而责之。既而戢其气。负笈而趍于潘南朴先生之门。请学焉。阴阳动静之义。天理人欲之辨。外内用工之方。无不耳得而心凝。于是慨然以斯道自磨而耻前日之为也。退而益加力焉。则方之以义。束之以礼。孜孜矻矻。必欲追程朱而蹑之。年且富。其进与止。将不可以涯涘者。间复味乎程子之言。而撮其要以颜其堂曰养观。又请楺文其壁。楺以鄙陋无足以发公之意者。辞不可得。楺闻之。人生而静。罔有不善。混兮漠兮。莫迹厥倪。及其动也而后。善恶几焉。若其知无以明之而仁无以实之。则精神外越。形骸内慢。耳目淫于声色。口鼻奔于臭味。滔荡乎方寸之间。驰骋于四海之外。所谓善者日以亡而恶者日以滋。昏冥固弊。终不可辟。是以君子戒慎乎其动。思省乎其微。扩其善而充之。撇其恶而遏之。以复于天而一于道。此程子所以欲使学焉者观之于已发之际者也。虽然不有涵泳于本原之地。虗明乎冲漠之时。而拘拘于已发之后。则是犹决江河之源而障之以手也。将不胜其千变万紾。而卒无以归乎至善者。是以君子养之于静。净之于源。而必有素其蓄焉者。故其静也深藏乎昭昭之宇。其动也精探乎眇眇之乡。此又程子所以欲使学焉者养之于未发之前。而亦吾仲固氏所以必合两说而存之者也。然后动静弗违。内外相须。用工之方。庶无遗憾。而亦可谓善则天真得阴阳之义者矣。虽然静者无形。动者易危。徒欲养之于静而不知所以将之。则鲜不沦乎空虗无用之域。徒欲观之于动而不知所以方之。则鲜有免乎揠苗助长之讥。是以静必以敬养。动必以敬观。使其静者不为黡然销铄而必有知觉之理存乎内。使其动者不为瞢然鹘突而必有和顺之意流乎中。由是观之。敬者岂非养观之纲纪而向吾所谓以道养以道观者。亦岂非谓敬乎哉。尽敬之道而大本立达道弘。吾心之静。即天之阴。吾心之动。即天之阳。而天下之善。裒然崪于身矣。请以是复公之请而共与勉焉。‘乙卯秋八月己未。清风金楺记。’

宋君堂壁记己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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砺山宋君叔古。尝立五楹之堂于牛谷里中而覆以草。堗其半而虗其半。以为冬夏之适。然䂓模草创。不免祈寒盛暑之苦。而特叔古安而爱之。若将不以易夫人之广厦渠屋者然。间又求记于余。其意何哉。盖余尝闻之。君之先祖知枢按使两公。相继僦居于此。有遗爱存于乡人。故其乔木桑梓。已菀然成林。而上下百年之间。乡之父老。习熟耳目。视两公子孙如其主。其于叔古可谓旧矣。若使叔古不徒爱其地而念其德。不徒安其室而思有以居之。俾乡之老者怀其仁而少者畏其义。闻叔古之言而见叔古之行。则莫不悦豫心服而叹曰。甚矣其似也。昔我两公。亦尝云尔。是则两公之志而叔古之荣也。其或不然。叔古而出一言行一事。则于是又群起而议于巷曰。噫其衰矣。两公之后奚若是。此岂特子孙之耻而已。其贻羞于两公者。又不可胜言矣。然则叔古之居是乡也。岂不亦难且重哉。叔古平生。以清踈淡泊自许。若不经意世事。独不忘于旧如此。其为人亦可知已。即后所称者。固非其忧。而至于前所称者则叔古又安可以不勉乎哉。此其所以要余之言也。若夫登堂而望。无高山流水之胜。窈窕𧮰谺之趣。而独国望诸山。隐然于数十里之外。日出于东。月落于西。而风雨霜雪四时之景。烟岚云霭起灭之态。则有如仁者观之以为仁。智者观之以为智。而亦无往而不可得。今不复云。己未正月既望。

广志堂记辛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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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易慊于小善而不可与入于圣人之大道者。以其志不广也。苟其志之广而自期者深。虽道造高明。德至于神化。必不遽以为慊也。孔子曰假我数年。卒以学易。可以无大过。夫孔子而岂有过哉。特以圣人之志广大宏阔。常欿然自见其不足。而不见其所有馀。是以终身处于有过之中而不辞。是将自忧之不暇。而况以自慊于志乎。今人不然。有一善则辄凭然自满。矜以夸诸世。故其志狭陋而不弘。虗㤭而不真焉。欲以此入于道德也难矣。吾友金君叔涵。有志士也。童角时已脱然以文章为志。既冠又进于潘南先生之门而学圣人之道。志益勤。即其志不慊于小善可知也。虽然叔涵之志。固贤于世俗矣。亦能以圣人之志为志乎。以圣人之志为志。则夫今日所成就。与世俗异果几哉。其不慊于斯亦宜矣。然则叔涵所以益广其志而必欲以圣人之志为志者。当如何耶。比叔涵治其私第之旁。为数楹之堂。畜圣人书。其志盖将为薰道修德之所。而请名与记于余。余于是告之以广志而记其说。

北行日记戊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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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辰七月十四日夕。领议政南九万右议政吕圣齐请对入侍。时以某宗事有所陈达。上震怒辞气甚厉。两相即为退出待命。上旋下备忘记。南远窜灵岩。吕远窜宁边。余以崔汝和有拿命。故方赴坐于禁府。初更判事分排押去都事。余得灵岩。持卿得宁边。上命于二更前下直。而远窜传旨。政院缴启。故不得即捧。三更始下而又有配所定处单子及押去单子。相续启下之䂓。余即往当直待之。持卿方入当直矣。上初命留城门出去。余与持卿留阙门下直。时已四更二点矣。上传教曰今已夜深。罢漏不远。待开门即为出去可也。当初事势甚急。当自阙下直出去。不得拜辞于老亲。故心甚缺然矣。得此传教之后。始下直于堂上。即到泥岘少遅出去。门已开矣。时南台方待于陶济洞。

十五日质明发行。到江上则适值江水涨溢。船无待者。渡涉之际。日已过午。南台朝饭于僧房坪。余到果川邑馆。主倅睦林儒出见。供馈如仪。未时自果川离发。历见三岘金生圣任。行到柯山酒幕。逢着李士常武叔韩配周。班荆少话。三友盖将追拜南台矣。酉时到沙川。自京至此六十里也。南台先到酒幕止宿。往拜叔父主及注桥叔主。夕寄宿于直卿家。叔父主及李韩三友追到。同宿可喜。见判禁抵南台书。知有南台庆兴府围篱安置。吕台庆源府围篱安置之命。尤觉惊惶。

十六日未明。移配关文追到。平明即回程向北。南台先发。余随发。朝饭于果川邑馆。主倅出见接待。自良才前路午渡汉江。希侄正儿及龟年出见江头。慰可知也。秣马于往十里。酉时到斗险川止宿。自沙川至此一百十里也。杨州牧出待如仪。夜申思奭来见。为拜南台追到者也。

十七日质明离发。主倅崔奎瑞来见。午到抱川邑内。主倅南正重来见。夕宿于永平梁门驿。自斗险川至此八十里也。主倅睦林重及座首李重,吉州牧使闵涵来见。

十八日平明离发。午到豊田驿。铁原地也。主倅尹敬教以病不得出待。酉时到金化邑内生昌驿村止宿。自梁门至此九十里也。主倅卢光协褒贬居下。不得出待。狼川县监尹宪卿,平康县监李喜朝来待。相逢于逆旅。慰可知也。因徐佥知还。付书京中。夕与平康同宿。

十九日平明离发。午到金城邑内。主倅具志祯适上京不在。夕到昌道驿馆止宿。自金化至此九十里也。

二十日平明离发。午到新安驿。淮阳地也。主倅赵宗著来待。夕过菩提砅坂。以舡渡水。到淮阳止宿。自昌道至此九十里也。作书付主倅。使早晩传致京中。

二十一日未明离发。逾铁岭。岭路虽崎岖。然不如其名矣。午到高山驿村。因拨便见南子闻书。禁府罗卒李义信拿输城察访过去。付书京中。午饭后即为离发。过加音如里坪,龙住院川等地。夕到南山驿馆止宿。自淮阳至此百里也。安边主倅兪命一来待。

二十二日平明离发。过元山村。元山在德源海边而有仓舍。乃北海贾舶所止处云。午到德源邑馆少憩。府使李台老出迎。夕宿于文川。自南山至此九十里。郡守吴𪟝来见。闻主倅将受由上京。故付书家中。

二十三日平明离发。以篮舆渡前滩。午到高原客馆。郡守金光远出迎。午饭后以篮舆渡德池浦。夕到永兴止宿。自文川至此九十里。府使尹𧂍出见。

二十四日平明。登馆前莲亭少憩。时莲花盛发可赏。即发行以船渡龙兴江。度黑石岭。又船渡金江。午到草原驿。定平地也。府使洪夏明来待。历访草原察访李华镇。自言是吴二相外派。与吾有族分云。闻有京便。故作书付之。浮于金江。夕宿定平。定平即高丽边界也。镇山名鼻白。国家称以北岳者也。自永兴至此八十里。府使又来见。

二十五日早朝离发。入咸兴地。判官洪万选来待。下马打话。渡成川江。江水平流甚阔。其阔胜似汉江。有桥曰万岁桥。为潦水所漂去。只馀数间可恨。夕宿咸兴。自定平至此五十里。判官又来见。日昏时往见方伯朴泰尚。

二十六日未明离发。到德山驿馆。判官延到来见。禁府罗卒李二善拿北青判官李万元去。付家书。午饭后逾咸关岭。岭可甲乙铁岭。而其险过之。暂歇咸安驿村。洪原地也。县监李坫来待设小馔。夕宿洪原。自咸兴至此一百十里。主倅又来见。

二十七日平明离发。午到平浦中火。南虞候全百禄来见。逾双树岭。夕宿北青。洪原又来见。自洪原至此百里。审药柳东成来见。旧识也。

二十八日平明离发。午到居山驿馆中火。利城县监申善浣来见。为言其家在淳昌。闻其父病方驰归云。不及发行而㐫问忽至。极为惊惨。逾弯岭。李施爱败兵处。岭上有侍中㙜。未知缘何得名。㙜临北海。广阔无际。暂时登眺。已觉胸次畅豁。夕宿利城县。县前数里许临海。有十里沙汀。青松簇立。官路穿其中。平直如砥。与持卿并马驰骤。辉映而至。亦一快也。自北青至此百里。

二十九日平明离发。中火于谷口驿村。午以蓝舆逾磨云岭。山势甚高。路绕山顶。逶迤而上。新经潦水。往往崩落。凛凛然神气不安。人言磨天比此。绵远则不及而峻急过之云。端川郡守安烒出待岭上设小馔。夕舟端川前溪。宿于客馆。府吏金承明拿吉州牧使权愈而归。付京书。自利城至此八十五里。

三十日平明离发。中火于麻谷。午以蓝舆逾磨天岭。其峻急果如人言。岭上斗起处。名曰元帅㙜。吉州牧使闵涵,城津佥使李太古来待设小馔。夕宿城津。自端川至此一百五里。城津在吉州府之南九十里。磨天岭一支斗入海中。比入海特起一峯。东向有堂曰朝日轩。轩下平阔可居。方数百步许。忽起一峯孤峻。上下如一。其顶平铺为数十步地。有四楹阁曰洗釰亭。又顿伏起峯数节。最高处曰望山。可以望日出故名焉。自此逶迤入海。殆六七里而止焉。试登洗釰亭而望之。前即望山。山皆青松被之。下石上土。绝壁列立如画。后即朝日堂。山之所自来处也。东北则山脚环海如拱揖状。湖水注其中。平正如镜面。阔可方数里。湖边山下白沙布之。远望若练带然。西南则大海茫茫。极目无际。若将掀扶桑而接蓬莱。左右风帆浪舶。出入履舃下。白鸥群飞于衽席之间。令人飘飘有登仙之意。信天下之胜处。恨不置之于近甸通都而得以朝夕焉也。

八月初一日平明离发。中火于临溟馆。牧使又来见。夕宿吉州邑馆。牧使及城津佥使又来见。自城津至此九十里。

初二日离发。中火于古站驿村。在德万户玄大龄来见。明川府使李彦瓀来待。吉牧又来见。夕宿于明川府。自吉州至此七十里。庆兴新延下人上京付家书。

初三日平明发行。以蓝舆度鬼门关。关形势大抵如淮阳之菩提坂而稍宽深。一名云委院。夕宿于朱村。自明川至此六十里。以鬼门关之险。故不得趱程。镜城地也。判官洪受渐来待。

初四日日未出发行。中火于永康驿村。夕宿于镜城。判官又来见。自朱村至此八十里。

初五日早发。与判官同行。至输城驿村中火。夕度兄弟岩。路下有二石矗立。其大小形体相同故名。颇有泉石之胜。富宁地也。宿于富宁府。府使李汉䧺以释奠致斋。不为出见。与锺城书。自镜城至此百里。

初六日未明发行。度茂山岭。岭虽不甚高峻。茂密䧺深过于磨天。中火于古丰山。会宁地也。府使金汝钦来待。下马暂见于路左。夕宿于会宁府。与稳城书。与持卿共登东门楼上。豆满江亘其右。胡山当面而立。府前大川俗号遏木川。即金太祖即位处也。自富宁至此一百二十里。

初七日食后发行。午到行营。仍留宿。自会宁至此五十里。稳城府使朴庆后,锺城府使李东郁皆来会相见。北虞候黄铨亦来见。营之大厅曰永啸堂。即金节制宗瑞所建云。堂额三字甚奇壮。未知何人笔。想是金节制同时人如匪懈辈所写也。

初八日早发行。二十里暂入涪溪书院。与吕相国一行分路。同来万里。忽此临歧。别怀可想。逾院岭姜府使岭。中火于德明驿村。稳城地也。府使先来待之。夕到阿吾池堡。即庆兴地也。府使辛锡一,万户朴廷敏来待。闻府内风日及水泉甚恶。决不可居。故仍留配此地。即以到配之意驰启。兼付家书。距府三十里云。自行营至此九十里。

初九日围篱毕役。阿山万户申满来谒。

初十日南台入围篱中。余不忍即别姑留。

十一日早食后。入辞南台。别意黯然。真可以消魂。中火于乾元堡。庆源地也。权管出谒。阿山万户申满来待。盖旧识也。夕宿庆源府。入见吕台。因拨见家书。喜慰可量。府使南聚星来见。自庆兴至此九十里。

十二日食后发行。中火于训戎镇。佥使曹廷弼来谒。夕宿于稳城。府使朴休卿令公待之甚款。与持卿相值。盖留一日以待也。自庆源至此七十五里。

十三日食后。与休卿同行。中火于永达堡。权管朴元桢来谒。夕宿于锺城。府使李子文令公待之久矣。与休卿,持卿及吾四人同会。诚绝塞难得之奇会也。自稳城至此七十里。

十四日留。北虞候黄铨书问修答。上南台书与吕贤齐书。潼关佥使李先白来见。

十五日食后。与休卿,子文相别。别意可想。中火于防垣。权管崔又华来谒。寄子文书。又憩于高岭镇。会宁地也。佥使沈若虗出见。夕宿会宁。府使出待极款。去锺城九十里。自庆兴以后。连日边江而行。胡山只在面前。木叶可数。令人慨然有封狼居胥之意。

十六日早食后发行。中火于古丰山。府使送裨问候。夕宿于富宁。府府使李汉䧺出待。

十七日早。因拨得见京书。知以逆狱方设鞫。吾换差典设司。持卿换冰库。且闻家中平报可喜。中火于输城。夕到镜城府。寄宿于东轩。与判官夜话。兵使姜万硕来见。谪客进士任诩来见。

十八日未明发行。中火于永康。午憩朱村。夕宿明川府。府使出待。

十九日早发。中火于古站。夕到吉州府。府使极待异等。挽止甚力。仍留一日。

二十日留。见京书可慰。

二十一日食后。与主倅同行。中火于临溟。夕宿城津。佥使来见。

二十二日早食后发行。颇有别怀之恶。逾磨天岭。中火于磨谷。寄吉牧书。夕宿端川。主倅来见。北青判官洪受瀗适以同推至此。来见甚款。招见烈女免贱官婢进士奇𪬦妾一仙馈食。

二十三日早发。中火于谷口。夕宿利城。

二十四日早发。中火于居山。夕宿北青。判官及虞候审药来见。

二十五日早发。中火于平浦。夕宿洪原。历路乍登穿岛。观钓鱼独鲍。本官略设酒馔以待。

二十六日早发。少憩于咸安站。前参奉朱震机来见。中火于德山。夕宿咸兴。判官以眉间肿患。不得出见。遂往访之。仍拜方伯。

二十七日早食后发行。又访判官。登知乐亭及乐民楼。中火于定平。府使出待。

二十八日中火于草原。与前察访相晤。夕宿永兴。府使出待。

二十九日未明将发行之际。驿长来传大王大妃昇遐之报而不详。遂推见关文。果是实传也。臣民之恸。曷可胜言。移寓乡厅。措备成服凡具。因拨便付京中书。吕台奴先归。又付书。付书方伯及咸兴判官。

九月初一日。行具告备。食后发行。中火于高原。此后每居别堂。不敢处客馆。郡守受由归家。夕宿文川。郡守受由归家。

初二日未明发行。朝食于德源。府使出见。洪佥知箕畴追来同行可喜。洪即随南台留庆兴者。午到南山中火。见安边使君书。即答付。夕宿高山。又得府使书答付。

初三日平明发行。中火于淮阳。府使以病不得出见。与持卿暂访吕台先行者来留此。遂与同行。夕宿新安驿。

初四日未明发行。朝食于昌乐驿。午到金城中火。县监具志祯在东轩。送人邀之。持卿直往。余亦随至。夕宿金化。县监宋光涑出见款接。黄金川道光谪此处来见。与主倅鼎坐打话。夜深而罢。亦足慰客中之怀。银溪察访朱格来见。

初五日成服于客馆。仍往见主倅。黄金川又来见。日出后发行。中火于丰田驿。李勋相适过去送言。遂往见之。夕宿梁文。永平新倅不及来。

初六日平明离发。中火于抱川。夕宿杨州。

初七日未明离发。入京诣阙复命。

记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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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秋。领议政药泉南公九万谪庆兴府。余以金吾郞押行。前佥使折冲洪箕畴,傔人金鼎让,仆人义昌,彦苏从。右议政吕公圣齐谪庆源府。李君彦维持卿押行。公之庶弟前监牧官贤齐,傔人宋之汉与两仆从。一己丑。一忘其名。从余者曰书吏宋希昌,罗将咸亿吉,仆人英哲。而书吏金远声,罗将成俊立。从持卿往。七月十四日夜四鼓承命。吕公以八月八日辰时到配。南公未时而至。以径走故也。自京师至庆兴府二千九百馀里。庆源亦如之。而所不能者九十里。以九月七日复命。计往还得日凡五十三。南公字云路。吕公字希天。余盖金楺士直也。戊辰十月二十六日书。

记兄弟岩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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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七月。南相公谪庆兴府。吕相公谪庆源府。余与李君彦维持卿。时为金吾郞。承命分押同行。至镜城午食已。余辞将先行。南公曰此去有兄弟岩者。颇有水石之胜。幸待我其间。遂前到岩下。见两石相对矗立。高五六丈。花木杂草被之。巉岩可喜。大川亘其前。深阔淙碧。可以濯缨。余与持卿投石为戯。又使前导者吹锣岩上。其声空笼然。与水声合。良久乃已。两公随至。卸马坐沙石上。调米食遍饷。从傔啖江瑶柱。南公说平生所见胜处。历历可听。此心飘然已非尘世中思。噫使两公早识山水之趣。宁复有此行。抑余识矣而尚潦倒末官何耶。今夜在直庐。忽忆此事。怅惘久之。崇祯纪元戊辰阳月二十四日二鼓书。

记铁岭相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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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与持卿自北路还。行到永兴府。闻大行庄烈王后凶问。行中悉屏去华靡。亦不敢居止客馆。时当八月晦。逾铁岭。岭左右霜枫正佳。明㓗如红锦甚可爱。余亦未免注目。而持卿乃使从者折一枝。手翫称赏。余顾谓曰繁华之心。尚未了耶。持卿不觉放手卢胡。

云委院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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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川镜城之交。有地曰云委院。一名鬼门关。入其中如入深井。左右石壁。崎岖峻急。路绕其腹甚险厄。行者以为愁。今年余随南相国过此。或曰此在绝塞。去京师数千里。孤臣迁客固不论。为官于此者。亦必有去国离家之思。故归之以恶名耳。使在近京贵游之道。安知不以为诡奇之观耶。南相国曰然。郑相公知和为方伯时。大集两府妓乐于此。竟日流连。顾谓参佐曰谁谓鬼门关恶。我殊不觉。此已如此。况置近京贵游子乎。余谓忧乐不必言。士大夫须要匹马过鬼门关。便可称名士。彼戚戚以道里为心。声乐自遣者。又何足道。路安而心危。孰若心安而路危哉。

记一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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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仙金姓。端川官妓也。为人便俐晓事。年十八时奇忠献为郡守。子𪬦才弱冠未娶。悦其容色甚爱之。后数年𪬦既娶而忠献解官归。𪬦临别。刴发数丛以留曰以此为信。无相忘。一仙泣而受而藏之箧。而誓不更事他人。𪬦归数年举进士。发奋治经书为学究。又数年病痞死。一仙在端川。一夕开箧视留发尽白。心忽惊动。即驰至京师。𪬦死仅月馀。一仙为服衰如制。朝夕亲莅。跪奠三年如一日。事𪬦父母尽诚无违色。𪬦父母感其行义。列于礼部。命㫌其闾。居数十年老益无依。始归其乡。无子。今年秋。余奉使北路。招见馈食。年已七十一。语及𪬦辄悲咽不自胜。余窃嘉其贱隶而有女士行。故略记之。

记金光远诡逻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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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远北之锺城人。骁捷善弓马。下上山峻坂若飞。未尝蹶。用武科为训戎佥使。时有土卒潜越伐材。为逻胡所觉。拘而北。光远闻之。即以单骑佩壶酒驰赴之。逻胡数十聚草莽中息。就语之。且曰我训戎佥使。为官无状。纵卒犯法。法当得罪死。愿得犯卒而甘心焉而归死于朝。逻胡固不许。光远佯为好颜色。引酒壶酌以进之。逻胡不欲交懽。辞不肯。光远强之乃可。遂促膝坐。握手且谈。且劝之飮。以密观其色。终难动。光远即诡之曰我国之法。上罪𮢶顶死。下罪斫头死。中罪散发纺马尾驰逐。拔颈死。今卒所犯即中罪。边氓素愚顽不知法。汝纵不许归我死。我但愿得纺马尾少驰之。令其知罪。且以警他卒。然后惟汝所欲可乎。逻胡既不听归。难于更违之。遂许诺。光远所骑驶。即捽其卒系发其尾。为踊跃困极状。逻胡环立相指顾为笑。去数十步武。光远乃大咜策马急驰归。逻胡惊来逐至江。光远已渡矣。逻胡立江干噪呼。移时乃还。遂得无它云。光远今为高原郡守。

鉏隐堂记己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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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山李公季馨。有才不售。退耕于野。作堂曰鉏隐。间来求文于余甚勤。余告之曰夫所为隐者。贵乎无名也。所为文者。张其名而示之人也。子将隐矣。焉用名为。名将无所用。恶乎事其文。今子欲隐其身而为堂以名之。吾又为子文而示人。以彰其为隐。不亦谬乎。古之隐者。或隐于朝市。或隐于山林。而其韬光铲采。不欲人之知之一也。吾闻子之里多农者。又恶知夫隐世如沮溺者。自伏于耦耕之中而不以告子。子反揽以自名其堂欤。抑子之所为自名者。无亦欲使人疑其自名之非隐乎。而反以是自晦而为隐欤。然则其所以示人者。乃所以益人之不知也。子以名其堂而吾为子文而彰之可也。非谬也。且也阳气蒸而土膏动。时雨降而春事及。则操铫鎒而席垅畒者。人人皆是也。子独以隐名何也。噫怀奇蕴玉而人不我知。灌圃治田而自足为乐。则吾固知子之鉏也异乎人之鉏也。纵子不言。吾安得无言乎。吾亦创于世者也。思自放于农夫之间。将以鉏夷斤欘。从子于宽闲之野。东畴西亩。农讴互答。南邻北村。朋酒相属。击壤圣世。乐而忘忧。则子将鉏隐吾乎。吾将鉏隐子乎。虽然天之赋才于吾子也。似非偶然。意必有所用。子虽欲弃世而隐。吾恐世之不舍子也。倘异日投耟而起者。子果无负于斯堂之名乎。其有负乎。是未可知也。姑为文以记之。

蛾术斋记庚午○代李士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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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上舍时鼎氏。余丈人行也。作数楹之堂于振威之村社。聚子弟年少者以教之。而扁之曰蛾术斋。间谓余文其壁。余辞谢不获。遂诵其所闻以复之曰。人之所禀于天者。初岂有古今之异。贤愚之别也。而今之为士者。往往不知自反。汩汩于利欲纷敓之间而不得出。虽欲不为愚不肖。恶可得耶。由是而视古之贤人君子。每欿然退缩。直以为不可及。非天之降才尔殊。而自居以愚不肖。是贼其身者也。人之少也。虽有出群之才拔萃之质。类不能自奋发。而必赖其父兄长者为之教导然后。扩其才充其质。古之所谓家塾党庠者皆是物也。今之为父兄者。有子有弟而不知教导为何事。其平居之所勉者。不过乎功利之习而已则是贼其子弟者也。夫贼其身贼其子而乃曰古今人不相及。贤不肖有定性者。是岂知道者之言耶。其亦不思甚矣。今金公忧子弟之不学则知教之矣。忧教之之无所则作室而居之矣。扁额而诫之矣。其为术。盖略备矣。独不知其所以为教者何。果在于古人之道耶。如其不然而其所蛾术者。或未免为词章举业之末已则其于古人之道。不啻若背驰而卒归于愚不肖可知也。愚请言其故。夫词章举业。虽与逸居嬉嬉者有间焉。苟无所守而一陷于其中。切切然惟科第是规。则既得科第。惟美官是希。既得美官。惟迁秩是冀。既得迁秩。又出于持禄固宠之术。自少至老。自朝至暮。行利欲之途。凾粪土之中。而即向所称禀于天者。始梏之反复而无复馀存矣。呜呼可不哀哉。可不惧哉。居是斋者。读古人之书则敬以致其知。慕古人之行则敬以践其实。以至于大者立而小者不能夺然后。馀力及于举业。则其或不背于古人蛾术之义。而父兄子弟庶免于相贼之归矣。金公思斋先生之后孙也。家庭之学。必犹有存者。其以愚言为何如。

记卜智谦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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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智谦,申崇谦,裵洪儒三人。乃高丽开国元勋。事载丽史。其人物功业磊磊落落。固可以照当世泽后嗣。而独崇谦之后。至今荣盛不替。其馀无闻焉。可胜叹哉。崇谦墓在春川。其子孙世修之。智谦墓在今广州下道八谷。近被赵相国翼家所占为族山。余宗兄直卿兄弟。曾访其处。村人尚能言之。已芜没不可识矣。如有好古者。宜更表筑之。国朝修舆地胜览。亦不载。甚矣东方文献之不足征也。

记游天摩山癸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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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丑之春。余随先君子在金川之助浦。去天摩一由舍。一日伯氏约余以匹马游赏。道边苟少有水石。处处下马盘桓。直造朴渊玩瀑。日入投云兴寺寄宿。是夕雨下。禅寮静閴。佛灯莹煌。兄弟相对。悄然无聊。忽闻林外似有呼声。呼僧视之。乃舍弟德甫适出外还。闻吾辈入山。即驰追之而不及。日暮失路。落丛莽中。正彷徨招唤矣。惊喜延入。时妇翁宋公为太守。闻之又送人马厨馔相助。夜深始到。吾辈来时仓卒。赍粮甚少。赖此以济。明晓雨止。复亟走朴渊。观雨后瀑布益奇。还寺促食。从寺后上山。山高路阻。不利蓝舆。即舍舆徒步。而险绝处皆有铁钩着岩壁间。以度游人。夕复至朴渊。投石为戯。观俗传李灵干鞭龙之迹。明日入郡中拜太守归。是行也吾辈方年少力强。步履如飞。凡峭峰绝𪩘。人迹所难及处。靡不攀陟。务以穷搜极探为娱。实平生一快也。追忆此游。已在二十年前。而中间世故如云。人事多变。吾兄弟亦已老矣。心懒脚软。无复济胜之具。虽欲如昔日之游。何可得也。癸酉六月十四日霖雨少晴。独坐南轩。信手作此。

俭斋记庚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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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南山下。名其俟客之室曰俭。客曰何居。子之名室也。可得聆其说乎。曰然。吾之处是斋也。悠然翛然。与天偕居。甔石无馀粟而不戚容。姗毁四摩而不以动其中。朝夕惟一盂饭一瓯茶。蔬菜薧各一器。其产于吾园而不待价而具者。或至二三焉可也。𢭏珍肝膋之和不列于案。吾食之不亦俭乎。夏葛冬裘须捷缕裂仳倠䫂睢而仅取蔽体。绮縠𫄨缋绫罗金玉玑珠诡晖异觌襂襹袅娜之饰不以设。吾衣之不亦俭乎。玄琴一张古釰一彘蓝砚不坎者一口而弗律隃麋之属时而致足者不筭。淳于一对竹杖一操几一凭。此又吾器用之俭也。而前三楹树之地。后三楹承之以础。而堗若轩其半。以剂凉燠之节。葺以采椽。蒙以茅茨。以户计者二。以窗计者七。翼其东以受日月之光。其南有庭方丈。杂植以花木环之。迤东有池当轩之下。其大视庭尺有咫。陂陁塌攰。不累以甃石。而杂草被其岸蓊濛纷郁。中则菡萏萍藻。间出耦立。各效其色。千树菊石竹万根。芍药踯躅枸杞数十丛。杨柳小大凡十馀干。每当风朝月夕。步屧其间。爽气飒飒从西山来。吾诚乐之而忘世之纷。名之曰俭。盖志实也。且也吾家贫无资。无以畜书。而借书殆万卷。闻有异书。万方聚之而后属厌。喜为矫俗之行。不乐于今而妄晞于古。𫖯而读仰而思。不得则不敢措。性又嗜文辞。手披口唫。左掇右窃。以泽其言。亥迹古作者榘度。尺尺寸寸。不知其颠之种种乎。而久而愈力而愈侈而愈不慊也。吾以是为华。而然不若吾俭之多也。故就其多者而命之。呜呼。俭吉德也。奢凶德也。是故伯禹以恶衣显。文王以卑宫昌。颜氏子以陋巷名施诸侯。原宪身隐蓬蒿而扬于后世。其视高宫大囿靓妆丽服。翔云闘日。极一时心志之欲而卒之身灭名磨。为世人僇者。得失何如也。客曰大哉俭乎。宜子之名是斋也。客退余遂记。以为俭斋记。

龟山书堂记壬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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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家在百年前。儒风最盛。既建国学。置明师以待四方游学之士。而下逮州里之间。往往辟堂揭帷。以教授为己任者甚众。故人才蔚兴。大为世道益。近世以来。师生道亡。人讳言学。风习卑卑。日趍于下。而论者乃欲局之以古今人不如则非知言也。前年余适蒙恩守高阳。郡之去王城无五十里。风化所渐濡。不与荒僻等。而即无论学古谈道。其业功令者亦不可多见。则余慨然谋所以倡导之。问乡先生可为师表者。众皆以李君东英对。时李君居郡南龟山。废举自养。余乃累书请见。又选郡中子弟年弱冠以上聦俊可教者。方欲营书室立教条。为久远图。未及成而余病罢还京口。间者郡士金远鸣等。以书来曰龟山书堂成矣。堂中法䂓凡十四条。而李先生实主之。皆可遵而行也。此非明府所乐闻乎。愿得一言以记之。余发书惊喜。幸余之所未遑而李君卒成之也。既而章甫之自郡来者。又一口言李君操法䂓甚严。环龟山数十里间。咿唔之声。洋洋盈耳。今之高阳。非前日之高阳也。余于是蹶然作而言曰。儒风兴替。果可以古今局之哉。若昔闵杏村纯,宋龟峯翼弼诸公。皆郡人也。后先倡导之故。家诵户弦。有古党塾之风。今欲问其事而山川漠然。遗迹已泯。士风之颓弊。真若随世级夷而不可再回者。李君一朝倡之。而多士风从。骎骎有挽古之势。推此道也。岂直优于一乡而已。由一乡以及一郡。由一郡以及一国。蔑不可者。诸君勉之哉。虽然读书一也。而心之所存。有义与利之分焉。为己义也。为人利也。今之读书者。苟或止于记诵辞章之习。而不免有为人之志则谓之胜于全无所业时可也。欲以此引绳比隆于百年以前。有益世道之风则不啻不侔矣。诸君其亦念及于此乎。今观其所谓十四条者。盖已微发此意于其末矣。余益信李君之贤。已知所择。而犹必为言者。将以广其意。且为诸君加勉之资。若夫堂之胜垲。负山抱海。云烟风雨。四时百变。而足以发舒精神。荡除幽悁者。姑不暇及云。垲一作槩。

游枫岳记己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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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与李应教子东。约婚久矣。己丑春。子东出为襄阳倅。纳币之期在五月初。而余适以私论时相礼书事。大见疑怒。为㙜谏所姗诋。裭职闲居。遂生周览海岳计。约李执义同甫同行。同甫于子东从祖兄也。

四月二十一日壬戌。风而阴。李参判仲刚,朴参奉起甫,黄判书敬之丈,李承旨子宾来别。李生伯说亦将同行。来议行事。子东侄也。夕率四子若鲁。出宿大寺洞二子取鲁家。

二十二日癸亥晴。以伯说待襄阳人马仍留。洪注书良臣,宋军威廷蕃及从弟櫰枋来见。

二十三日甲子晴。午饭而发。道逢子宾。立马叙别。夕投杨州豊壤灵芝洞同甫家。家侄希鲁闻余至。自光陵斋所来待。同甫之甥李生君保亦将同行来会。同甫为言其亭舍之佳。遂相携赴之。同甫子宗臣曁冠童数人已先往候。投网取鱼。以供夕饭。亭名太极。在芝洞二里许。前临平野。大川抱之。岩石露奇。花木丛笼。主人之言非夸也。希鲁辞归斋所。日没后还宿芝洞。自京至此凡四十里。

二十四日乙丑晴。见日而发。朝饭于板谷崔完城墓村。自芝洞至此凡二十里。同甫以轿行到此。马弱已难任。遂走其奴至家取他马。以弱马与君保换骑。留轿村舍而行。逾马齿岘过屈云驿。午饭于大生村。自板谷至此凡四十里。过清平堤。潜谷甘泉驿。夕投加平郡。俱入见主倅李君基汉。乃训将之弟。而训将余之姻家也。设馔供饭。且济以行资。辞其半焉。兪进士勉基主倅婿也。出见。夜止宿乡厅。同甫所使取马奴追及于此。自大生至此凡四十里。

二十五日丙寅阴。日未出而发。历登超然㙜。在郡东南五里许。大山自北而来。凹而复起。突然若人顶。面势耸拔。上平下峻。大江长川左右襟交于前。环以叠峀。敞以旷野。飘飘有出尘之思。凹处即路也。沿江阪路二十里。阪尽处为安保驿。国舅清风府院君之墓村也。遂朝食于此。自郡至此凡二十五里。襄阳人马自京追至。乃先走其一人。以报于子东。逾席破岭。岭路险峻。春川界也。至新渊江。昭阳江下流也。船小难尽载。遂分三次以济。坐江干岩上。与同甫论栗谷先生所谓性情统于心。志意统于情之说。及九容理气之说。未毕而渡江。望见凤凰㙜。在昭阳江西浒。指异之而行急未暇登。午食于春川府。自安保至此凡四十里。主倅申汉章出见。具馔济以行资。与同甫皆抵书于方伯李国彦。要主倅致之。盖乞游山时粮资也。加平人有随来者告还。作家书托加倅传送。历访闻韶阁。主倅又来会。阁在府衙步武之地凤仪山下。位置爽垲。依山临野。江山围匝。宏阔端直。真佳境也。又历登昭阳亭。壁挂清阴金文正公诗。令人有高山景行之思。

昭阳亭在府治北五里许。背负凤仪之北麓。岩壑峰峦之胜。近在几案。而狎临昭阳渡口。前左平野数十里。其外则群山环列。回巧献奇于亭下。江水清浏。毫发可数。两涯白沙平铺。牛头诸村。屋舍园林。蔚然如画。清阴金公尝历评江湖楼观之擅名国中者。而以玆亭居前。选胜之士以为确论。

夕宿泉田村。主倅送人供饭。村居士人柳生明观来见。曾问字于余者也。自府治至此凡二十里。

二十六日丁卯晴。柳生之父培,兄明谦,高阳人崔生尚重来见。皆旧识也。早发至匍匐阪。韩医后成以筑堰事来留已三个月矣。下马立与之语。遂以蓝舆过阪。柳生兄弟随之。至清平寺洞口。爱其水石。处处下舆。僧言九松亭最奇。亭在欢喜岭下。遂前进至亭。僧徒设蒲团石坛上以候之。旧有九松。今亡其一。有二层瀑布。虽不甚长。亦可观。临溪小酌历影池。

影池在寺之洞口一里许。水色净绿。深不浸胫。池之下两隅筑石以堰流。旱涝不见增减为可异。其侧有赤木数株大连抱。丽僧懒翁所植云。寺北芙蓉峰见性庵倒影池中故名。而以余所见。只以其山回地平。无风波静故耳。无他奇也。

历见西川水石。又转六七里登息庵。乃丽人真乐公李资玄养道处。旧依岩作室。团圆如鹄卵。只得盘两膝。语见地志。今之小庵。后人作也。庵后石壁。刻清平息庵四字。真乐公笔。庵前溪边石上。𮢶石作臼凡二所。真乐公盥盆也。其北岩下有浮屠一坐。真乐公瘗骨也。郑尚书斗源为方伯时。刻石二片记其事。骨初藏石凾。游客辄发视。沈君仲良之为府使。恶其亵。始立浮屠。居僧云还寺。则主倅又送人供食。自泉田至此凡二十里。出洞路逢李察访仲培方入山。乃缘江以行。午食沙田村。自清平至此凡四十里。过修仁阪。阪路绝险。甚于超然。逾时罗岭。杨口界也。主倅李猗叔。骊江李相国之弟也。出送炬火数十以迎之。初昏到县底止乡厅。主倅出见。设馔供夕饭。自沙田至此凡四十里。

二十七日戊辰阴。主倅又供朝食。初欲取富谷路。径趍蓝桥。主倅为言路阻险。决不可行。遂改计向獜蹄。同甫两脚胀痛。难于跨马。乃借轿雇马以行。入别主倅。逾头毛岭。路极崎峣。内外邃谷四十里。儿子之行。误向他路。乃先走一力。约相与午食于谷口。而其人迷暗不传。遂直趍前路。只留儿奴于路左。亦困伏草莾中。既出谷。獜蹄地也。儿行不至。乃卸坐村前树阴。正闷郁间。村人言有一乘轿之行。率五六仆马已过此。盖时儿子乘轿也。遂上马驰往。才数十步。果与儿奴遇。渡石串津。午食万义驿村。村在津边。自杨口至此凡五十里。渡简仪津。夕宿獜蹄乡厅。主倅申载适就拿。猗叔兼察。故传令供饭。自万义至此凡四十里。抵书于金友子益。要出洞相叙。益方在雪岳曲百潭也。

二十八日己巳阴洒雨。朝食而发。历登合江亭。逾三岐岭。望见雪岳。盘屈䧺浑。只在马头。且闻瀑布之奇。而行忙不暇访可恨。岭下大川。乃曲百潭下流也。水石奇壮。真所谓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者也。少酌石上。鯈鱼数十头方泼剌游扬殊得意。此亦可以观仁矣。午食蓝桥驿村。自獜蹄至此凡四十里。至葛驿。自蓝桥至此凡二十里。驿在曲百洞口。子益书来。病不得出。而驿村只三四家。痘疫方盛。同甫忌之。时子益方在潭上深源寺。欲往与联枕。而村人又言寺有疠气。不得已为肩舆逾岭计。即留人马行橐于驿村。只持一日粮及寝具。且闻襄阳发僧徒待岭下有日。急走人令进迎之。遂发村人及深源僧来候者。蓝桥人随至者以行。至暖井。襄阳僧已来迎。令同甫书报子东。便上岭过窗岩立岩等处。窗岩有穴如窗。立岩偶立峻耸。岭腰有瀑甚奇。问其名曰盗贼渊。问其义曰岭险而渊深。有盗尝挤人于此而劫其货。余窃伤以灵境而蒙恶号。类君子抱道而见诋于俗人。故遂改之曰雪渊。言其容。又取昭雪之义也。名其峯曰层玉。像形也。名其洞曰遁世。语德也。

雪渊在弥时岭之西。自岭而下仅五六里。源出岭上。合诸谷之水。有巨岩截其口。川流遇石而大喧𠴈飞注。势甚壮。高可十丈。受水处为深渊。淙碧膏渟。来若白虹。去若鸣珮。左右石峯峭拔。洞多奇岩。岭东西多瀑。此可居二三云。

少坐观翫。日昏难久留。遂逾岭。岭即名弥时而或称弥日。俗号烟树坡。阻峻称于世。送人禾岩寺呼火。至是寺僧来迎。冒夜逾石人岭。岭甚悬急。新经雨道多剥落。令人凛凛心悸。殆二更至寺。杆城地也。自葛驿至此凡五十里。寺东南有岩如积禾状。寺名以此。其西有水石不甚佳。有僧汝信能谈诸处山水。僧日淡富厚。积谷千锺。闻襄阳人来候元岩驿。驿去寺二十里。送人招之。

二十九日庚午晴。送书于子东。已促食。复以蓝舆行。历入继祖窟。襄阳地也。有岩覆如屋宇。旧有庵其中。为火所爇。方新建而未完。东有石㙜。上可坐百人。北偏有巨圆石。僧言是动石。数人推之辄摇。而虽用千百人力亦不加。试之果然。庵之镇曰天吼山。天欲风。山辄鸣吼调调刁刁。襄之多风以此。逾小岘至神兴寺。自禾岩至此凡二十里。寺方以再明设无遮会。近地僧俗多集。午食后往看上下食堂。食堂在神兴南十里许。盘陀截谿。横寻有尺。长倍之。稍杀为二级。杀处整正若加人功。水行其上如布练焉。奇峯挟之。岝㟧攒蹙。呀然临下。仰之神栗。缘谿而上。不数三里许至上食堂。大抵一状。石益奇峰益古。水之流益浸淫广铺。同甫评之曰下食堂从容蕴藉。上食堂魁诡杰特。仍以一绝纪之。余亦和之。以其石平广。若陈筵席。可坐飮食故名。而有刻字。上曰飞仙。下曰卧仙。

子东闻吾辈至。驰迎于此。异乡奇会。喜可知也。归寺共宿。子东戒我持论太峻。几陷祸网。余戯答曰以兄戒我。我果峻耶。相与一噱。

五月初一日辛未晴。朝食而发。少憩降仙驿。自神兴至此凡二十里。遂边海而行。凡海路白沙没踵。惊涛无风自激。时溢沙岸如白屋然。所骑不习。惊耸辟易。海棠出沙短矮。叶青花红。到府底。自降仙至此凡二十里。直送儿子于旅次。余随同甫诸人偕入衙轩。为设午馔。壁上有刻板视民如伤四字。大如椽甚奇壮。或云匪懈堂笔。或云丽恭愍王笔。见方伯问书。午后归旅次。

初二日壬申阴。夕大风。仍留。同甫,子东,伯说,君保皆出见。仍与同登太平楼少酌。楼在客馆前。轮奂颇宏杰而眼界狭束。临夕还次。权生爕调元遍踏平海以上沿海诸胜。适到此来见。详言蔚珍圣留窟之奇状。

初三日癸酉晴而风。晓行纳币礼。答方伯书。朝往见权生午。权生来见。午后行醮礼。权生,宋生某,襄人崔生喜泰亦会。是日为诸友所迫。困于杯酌。前未有也。夕入见新妇。移止衙轩。

初四日甲戌晴仍留。

初五日乙亥晴。午食后与同甫,伯说,君保往看洛山寺。子东追至。

洛山一名洛伽山。山有五峯。又名五峯山。北天王峯。南南㙜峯。东海望峯。东北北海峯。西未有号。今名以极乐峯。在府治北十五里。局势天成。窈窕幽深。架阁整楚。丹碧鲜辉。中门南有庭坛。列植柟桐梨桧。名曰梨花亭。东麓外为观音窟。窟临大海而上虗。架屋跨其虗若轿焉。以安观音小像。海水呑吐窟中。噌吰鞺鞜。每东风急舂。惊浪激石。跃入西窗。枕簟波溢。其南则义相㙜。陡入海中。戴以奇岩。有松数株生其上。登而眺焉。沧溟浩洋。与天为际。极眼而止。

初六日丙子晴。早起至梨花亭看日出。海际有云气。差南处渐明而日轮却从暗中涌出。色正红。初则上锐下圆如红伞形。离海一二尺。始充满。又高一丈许。始光射海波。玲珑荡溢。夕还衙轩。

初七日丁丑晴。仍留治行。闻子益与仲培来待洛山。得方伯答书。

初八日戊寅。阴而洒雨。朝食后与同甫,君保先发到洛山。联子益,仲培列坐梨花亭。两友皆好游者。剧谈岭东山水。娓娓可听。向夕以风气移席宾日轩少酌。子东与伯说继至。夜同甫以病先归寂默堂。伯说,君保各趍宿处。子益论我国诗人。以朴讷斋,卢稣斋为之称首。而其所推服。多在稣斋。抑黄芝川等夷洪鹤谷矣。昔成东洲之入金刚也。以五月初八。自金化县衙发。而吾行之发于襄。亦适在是日。千古奇游。偶合乃尔。

初九日己卯阴而风。蓐食而发。别子益,仲培。历双成湖至永郞湖。泛舟沿洄。柳进士云瑞子东外党也。追到同行。永郞湖在洛山东北三十里。以沙岸隔海。湖之广几二里而长三之。平豁明朗。有一尘不染之态。在人则人欲净尽。天理昭融之气像也。有阜自东而西。飮于湖而昂顶隆然。长松罗生其颠。可坐而息焉。巨岩离立水中而拕尾于陆。雪岳诸峯巍呀缡𥛨。苍翠蘸湖。岩上刻永朗湖三字。云是尤庵先生笔而易郞以朗。岂有其意欤。

至清涧亭午饭。杆城地也。自洛山至此凡四十里。亭在海岸。涧水纡馀屈折。掠其右而入海。左有万景㙜高十馀仞。岩石嵔𡾋而成。登其上可远望。过凌波岛历见仙游潭。有深静幽邃之趣。夕宿杆城郡底。自清涧至此凡四十里。主倅权益隆入京未还。权与余有世嫌。方伯令助路资而格不行。

初十日庚辰晴。明发而行。历见花津。朝饭于烈山驿馆。自杆城至此凡三十里。午食明波驿。自烈山至此凡二十里。行登后岘。已见金刚。皓然云表。至鉴湖。村居士人崔挺华,崔琥,崔均见焉。相与泛舟于湖。崔生言将欲为玄石先生经建书院云。盖先生尝往来于此也。

鉴湖在高城西十里。经纬七八里。水清澈可鉴。而浅渚侧出。萍藻依焉。故鱼蟹之族多聚焉。西南见金刚诸峰。西北有九仙峰最近。东南有大山。旧无名。子东名之曰稽山。湖之上九仙之麓。有飞来亭观鱼堂遗址。杨蓬莱士彦之旧筑也。

历见悬锺岩。岩在海边阜陵上。形甚诡怪。如覆辇屋。植其一面而搴其三。若悬诸空中焉。内可容数十人。仰见有坎大如盆小如盎者数十窠。下有大石卧波如船。传者以为载锺船所化。语怪不可述。历小永郞湖。湖之大不及鉴湖而清丽过之。湖心有小屿。奇石矗矗。左右石峰围之。渡南江缘江翠壁如屏。名高山。以舟溯流。登带湖亭。亭在江岸高处。正对石壁。左有巨港。右有金刚。江山秀色。可坐而狎也。黄昏至海山亭宿焉。自明波至此凡五十五里。海畔沙路布白。马行其上。戛戛有声。名曰鸣沙。边海皆然。高城尤多。

海山亭郡之客馆也。擅江山海岳之胜。东眺大海。海中有七石岛。皑然雪色曰七星峰。返照暎之尤奇。西望金刚攒青缭白。北有巨石如龟者二。镇亭之左右。前则南江如带。左有池方数畒。新荷出水。嫩绿可翫。去亭无十步。

十一日辛巳晴而乍风。主倅兪元之与其弟监役立之自京还。次第来见。朝食讫。与主倅兄弟偕往三日浦。泛舟上四仙亭。亭下岩面刻四仙亭。为申玉尔书八大字。尤庵先生笔也。四仙盖新罗花郞领袖。其徒众甚多。至三千馀人。故高丽李仁老破闲集。言四仙门徒最盛。而丽兴其俗尚不替。则如南崖所写南石行。亦述郞徒中一人也。今人称艶若真仙则过矣。湖西厓刻杨蓬莱所书镜里芙蓉三十六。天边鬟髻万二千一句。微望可见。而脚疲不能登。主倅设小馔待之。

三日浦在郡东北十许里。海水自东南入。汇而为湖。幅员几十里。中有石岛。架亭其颠曰四仙亭。长松四株荫焉。岛之四畔。皆诡石翠柯。青蔓蒙络其隙。南则平野多植苍松。蔚然成林。东北则三十六峰环合攒积。梦泉寺在焉。直西北岩上有埋香碑。记沿海诸州埋香之数。元至大二年建。又南崖有丹书述郞徒南石行六字。而郞徒字漫漶不可读。其馀又为后人所涴。无复本色。尝见南秋江记述作永。秋江亲睹而有此何也。湖于海濒者。累累可名者亦十数。玆湖也以最特闻。泛舟登亭。幽丽清绝。若出𡏖埃而游空虗。

午主倅先还。吾辈与立之同舟。历访狮子岩。岩在湖口。遂还海山亭。主倅又设杯酌。欲招琴歌辞之。权生调元又自通川还来见。是日得家信。闻赵惠而凶问惨悼不可言。

十二日壬午晴。早发与同甫历见主倅。仍朝食于衙轩。子东与伯说,君保追至。余所骑蹇连。乃借马于主倅。往带湖亭。立之亦相随。遂决入海计。驾舟亭下。顺流而东。至七星第三峰。卸舟登览已。复乘舟东见群玉㙜。

七星峰在郡东十五里。海中点缀离列如北斗形。安轴记中所谓浦口山是也。第三者最高而大。浑体皆穹岩白色。特立数千尺。纵横数百步。上有古松数株如翠盖。西南堕弛稍平。层叠磅礴。自成洞壑。杂草摇缀岸侧。冈峦环抱。虗其中而开其东若门焉。海水入之。淙碧净澈。状若方塘。其大减百尺。东壁峻峭如列屏焉。坐而翫之。觉有谿山之趣。不知其为大海也。二渔舟自石门入。叉鳆钓鱼。皆在目前。用酒得鳆数十甲。令从仆洗之岩上。将以佐酒。舟荡浪溢。遂失其半。亦一奇也。峰之四外。沧波无际。而金刚雪岳露面呈奇。横亘嶛阔。

群玉㙜在七星峰东海岸。由舟可见。丹壁十馀里。参差出没。谿壑相缭。戍削高低。峰峦互抱。若立若坐若怒若喜。若俯而视。若侧而卧。若花蘂焉。若枪釰焉。蒸蒸若霞蔚。堆堆若饤列。若人之偶行。若兽之群游。断若卦画。联若环合。诡异之形。奇巧之观。鬼剜神锼。殆不可以名状。噫东海之胜。尽于此矣。而海口多风。人亦惮于舟行。罕有至者。故七星群玉之秘。不甚见于世。余故发之。

下舟马山渔村。待马复归带湖亭。日已晩矣。急讨午饭。仍入山夕宿憩房。俗称稤库。乃楡岾寺僧水硙之所。自带湖至此凡二十里。

十三日癸未晴。蓐食行十五里。至百川桥。奇岩濬壑。应接不暇。乃入山初头胜观也。有石碑纪立桥事实。平川申相公文。而我伯氏相国书幷篆者。摩挲旧迹。怆感深矣。僧徒拙于事。职名有换刻处。字画有误删处可叹。遂舍马以蓝舆。登中㙜上㙜。回望海畔诸山。累累若培𪣻。历尼岾僧岾卢偆井狗岘獐项岘欢喜岭。至楡岾寺巨刹也。近寺绝壑。架木度人者凡数处。同甫蒲伏过之。于谨身得矣。从古圣贤从战战兢兢上做工夫。吾辈平居亦若临此壑。何患学不至。寺前山暎楼跨大溪。体制宏杰。寺中像设亦䧺伟。寺后有乌啄泉味甘洌。自憩房至此凡四十里。有僧文眼也者。不闲于文而性醇可爱。常居前导行。午饭后往见船潭。潭在寺后数里许。水石亦奇壮。坐玩移时。岩罅木莲烂开。摘花泛流。少酌石上。仍向化龙潭。一名笁修窟。峰峦胜于船岩而谿洞逊焉。寺有闵渍所记事迹。荒诞不欲观。

十四日甲申晴。朝食行数里。历大寂庵。有僧天机颇识释经。寺前有树类桧。僧徒称为桂。明是北关之翼槚也。又行十馀里。历见七宝庵。庵凡三间而为猎火所烬矣。占地高爽。奇峰环之。南方颇低。骋望渺然。又行十里逾内水岾。一名雁门岭。淮阳地也。岭上望见众香城一带。皓若戴雪。觉爽气满怀。石迳荦确。犬牙龃龉。往往千寻之木根绞石罅。清风时至。披拂生凉。又行十馀里。历李许㙜妙吉祥庵基。暂憩佛智庵。穿右麓至摩诃衍午食。自楡岾至此凡四十里而近。行途所见。无不可意。庵在万峰之中。前有七宝㙜。亦曰天笁㙜。曰联珠㙜。盖石堆罗立者七而大小不齐。南即穴望峰。有穴若悬环。傍有石如坐佛。称昙无竭化身。懒翁常朝夕参拜云。行数里历见九龙潭。

九龙潭在摩诃前不百步。曰火龙潭船潭龟潭真珠潭白龙潭碧霞潭碧波潭黑龙潭青龙潭。其名或纪实。或像形也。皆在一壑六七里之间。揔名曰万瀑洞。玉峰夹束。奇诡千状。下则全石为底。豁然宽平。凡作潭处。若判巨锺。内深旁广。水积其中。凝靘沸白。出其馀以行石上。委蛇徐去。遇砩则铿然戛瑟。时以坠下雷轰转毂。沙土不留。虫鱼之属无所依。异石离立。高者嵁岩。平者床榻。真珠潭石刻朱子清泉白石聊同趣两句。尤庵笔也。青龙潭石刻谷云金公所写入分天下第一名山六大字。黑龙潭石上有二坎。一刻洗头盆字。一刻拭巾岩字。世传观音盥沐处而不知何人笔也。自黑龙步上普德窟。

普德窟在绝崖层壁之上。筑石三十四级以梯之。有小庵。庵西一阁架在空中。以铁锁绊之。下临无地。南承以石柱长丈许。北铜柱凡十九节。节皆数尺许。柝坚材实其腹。次第相沓冒以成。高六七十尺。每风至屋为之摇。登者凛凛魄𢥠。既下复过万瀑洞口。石上刻杨蓬莱蓬莱枫岳元化洞天八大字。奇笔也。以日暮乍过表训寺。夕宿正阳寺。寺在山腰。山之面目尽见于此。坐歇惺楼。白月上岭。与岳色相映。阴森迥肃。神凄骨冷。寺有真歇㙜。有六角无梁殿。殿壁所画佛像精妙。施彩处凸出坟起尤奇。洞玄子摹传吴道子笔云。

十五日乙酉晴。朝食讫登天逸㙜。复至表训。见袈裟二领及铜钵。云是懒翁旧物。有立佛塑像长丈馀。光庙所命造也。子东称惫落留。似欲独坐吟诗也。历见白华庵。庵后有懒翁及休静,义谌,应机等浮屠。各立碑记其迹。其南路旁巨岩面。刻佛像三躯。言懒翁所为。其昔则刻五十三佛。言丽人金仝所为。至鸣渊。水色黝黑沉阴。如有神物居之。邑人祷雨于此。投以狗彘辄应云。又迤南入百川洞玉镜潭。明镜㙜立其上。拔地千仞势甚壮。潭西有广石。称业镜㙜。㙜之南有睥睨袤不满数十步。僧徒称地狱门。实乃新罗王子旧城遗址也。历见地藏庵。到长安寺。山中之大伽蓝。而亦新毁于火。旧物殆尽。方谋重建而力不逮。寺前石桥驾溪曰飞虹。壮大过百川桥。桥北有楼。亦名山映。寺门有四天王塑像。极䧺狞。得淮阳倅李季馨书馈。裁答付之。午饭已。历见神琳庵。老僧豊悦居焉。庵前有青石塔。刻丽僧怀正记文。还表训。夕宿摩诃衍。夜千峰锁白。万籁俱寂。闭眼静坐。体认未发时气像。是日周行几五十里。

十六日丙戌晴。登七宝㙜。早食后历见万灰庵。庵在摩诃东北五里高处。庵前有凤石。又东北行五里登白云峰。峰耸拔出云。峻急难跻。系狝猴藤于木根。垂其馀以资游人。攀缘降陟。众香城当面平看。而群峰皆在履舃之下。飘然有羽化之意。北厓有白云庵。子东,伯说独留万灰。先寻归路。余等追及。列坐弥勒㙜。㙜在妙吉祥前。有峻壁墙立。广可寻常计。满壁刻昙无竭坐容。壮伟端严。其下聚石为㙜。可坐百许人。㙜下溪石如素毡者数十百步。慢流布练。明媚敞豁。同甫曰此可与万瀑抗。余谓不然。山之奇在特。水之妙在决。吾谁与。其惟万瀑乎。当归罗生磵侧。时采尝之。香气满口。还至内水岾。岭之内有小瀑。郑守梦所谓成潭者似指此也。逾岭历登隐仙㙜。㙜甚高。望见十二瀑。盖㙜之西曰九井峯。其上曰白颠。或曰柏田。苍峰翠壁。攒绉叠积。环周若铁屏。山上之水。合凑为瀑。素与寒溪埒胜。而时以旱故水癯。不足于观。至大寂庵午食。自摩诃周行至此约五十里。自大寂后穿丛薄中行六七里。登佛顶㙜。石峰突兀。插入云霄。俯视烟海。山脊有路仅如匹帛广。左右皆绝壑。如是者数十步。至㙜而绝。绝处成堑。积木枝八九枚作桥度人。目眩神摇。足心生涩。㙜顶有穴。狭而通底。深不可测。自此又行数百步。有一峯可登。比佛顶差低而小。又迤北有博达串岭。岭路之险无与伍。岭之腹有小岩洞。风生其中。余方困暑。迸汗试当其口。爽然思挟纩焉。或舆或步。至松林庵。潇洒清绝。庵右有石窟。安石佛三十六躯。中广可坐。其旁又有小窟。甘泉出焉。前临大溪。佛顶石壁当面峻削。缥缈半空。不信其登临处也。夕宿圆通寺。自大寂至此凡二十里。松林有老宿忘其名。随至此。与之语。颇习佛典。余曰吾儒以敬存心。而汝家以话句持心。狗子无佛性。庭前柏子树干屎撅等语。本无意味。而只欲缚定此心于此句。俾无外驰耳。既专于此。念念穷思。则是曰坐驰。岂云入定。老宿无以辨。论近世高僧曰自清虗以来。留心名利。非山家法门。清虚休静号也。其言尽有见。

十七日丁亥晴。早食逾孝养串岭。亦艰险。俗传有律师居圆通。朝夕逾此以养其老母故名。而南秋江记作小人岭。未详孰是。登其高处。东望数百里间。邑落棋错。云海接天。岛屿在海。若蝇点镜中。至钵渊。自圆通至此凡二十里。水石可与神兴之食堂相伯仲。而水帘胜之。僧徒驰瀑之戯。亦可赏。岩上又刻杨蓬莱所写蓬莱岛三字。下流有石渊。如钵贮水。故曰钵渊。主倅兪元之来。相与历观瀑布庵不思议庵。子东惮孝养岭之险。自圆通走憩房。以马追到于此。午归钵渊寺仍留宿。主倅归而留供夕食。又得淮阳倅书。夕骤雷雨。

十八日戊子大雾。促食未明而发。至新溪溪秋江记作戒寺洞。寺新罗九王所创而久废。僧徒方营重竖。役才始。以蓝舆行穹林。缺壑谿路险倾。至玉流洞午食石上。自钵渊至此凡四十里。方入山而雾始收。群峰呈面于雾中。累累若人行帐中而露其鬟结。

玉流洞在新溪东南二十里毗卢峰之外。劈巨石而为之洞。故周回数十百步间。不见土肤。既豁且敞。白色底平。若受绳墨。为水所磨。故莹润腻滑。其北即九龙渊。渊深水大。自高坠下。如白虹之飮于泉。其南邃谷数十里。莫有穷其源者。尝有好事僧入之。遇异人焉。其水出巍𡾋间。不见踪迹。与九龙水合入此洞。过此石漫衍四散。若布白幕。行不四五十步。石渐杀水渐急。潨然奔抵。为卧瀑者十丈。跳珠喷雪。喧撼一壑。潴为广渊。积水淙绿。深不可量。而洞见其底。奇峰环围。云兴霞蔚。兜鍪釰戟。森然刺天。青螺翠鬟。拈瑟操琴。江神海鬼。侧头騈足。盖莫得以究其形也。九龙去此十里。而余老不能至。

金刚山一名蓬莱。一名怾怛。一名泹盘。地多青枫。故又名枫岳。左海右峡。䧺盘百馀里。有一万二千峰。棱层皆石。故亦名皆骨。岂鸿蒙肇判。臣浸荡啮。沙土尽涤而石骨独立欤。由内水岾以西为内山。以东为外山。内山无杂树。赤木侧柏木莲最多。其次松桧。

内山之峰大者。有曰放光㙜。曰迦叶峰。曰圆通峰。曰狮子峰。曰白云峰。曰万灰峰。曰须弥峰。曰罗汉峰。曰毘卢峰。曰月出峰。曰圆寂峰。曰众香城。曰大香炉。曰小香炉。曰青鹤㙜。曰五贤峰。曰金刚㙜。曰穴望峰。曰望高㙜。曰遮日峰。曰白马峰。曰国马峰。曰释迦峰。曰十王峰。曰地藏峰。曰长镜峰。曰现佛峰。曰石鹰峰。

外山之峰大者。有曰万景㙜。曰白颠。曰九井峰。曰佛顶㙜。曰彩云峰。曰石佛㙜。曰大寂峰。曰金藏峰。曰普门峰。曰弥勒峰。内山之峰。横跨内外。不可别。故外山则可名者少。

内山之水。其大有三。一出内水岾。与圆寂万灰诸谷之水。为万瀑洞。一出毘卢峰南。与香炉诸谷之水。注万瀑洞口。一出灵源洞。与望高诸谷之水。为百川洞。幷会鸣渊。下长安。上合于淮阳水。入县为昭阳江上流。入于汉达于西海。

外山之水。其大有六。一自万景㙜出。为船潭化龙川。一自九井峰出。为石门洞。与诸谷之水。会百川桥下。一自彩云峰出。与诸谷之水为钵渊。一自毘卢北出。为玉流洞。与诸谷之水。会至高城之后川。合百川钵渊下流。经郡治为南江。达于东海。一自温井洞出。会诸谷之水。行不数十里。东入于海。一自锁岭出。东支入于海。西支入水入县。

内山佛宇大者有二。表训也长安也。自表训计正阳寺在北二里。其小庵曰青莲,天真,神琳在西一里。白华在南半里。芚道,普德,地藏在东三里。隐迹在东五里。摩诃衍在东北五里。三藏,奇奇在北一里。净心,开心,养心,安心,天德,万灰在北五里。中白云在北八里。圆通,般若,佛智在北十里。船庵在北十五里。成佛在北二十里。自长安计其小庵。曰上观音,中观音,观音,现佛在东一里。松罗在东十五里。灵源在东二十里。长庚在东南一里。弥陀,安养在东北二里。云地在北二里。极乐在北一里。

外山佛宇大者。惟楡岾耳。其小庵曰兴圣,东庵在东一里。净轮,白莲在南五里。得道在东南五里。禅净在西二里。灵寂在西五里。中内院在北三里。大寂在北十里。圆通寺在楡岾北二十里。松林窟在其西二里。东庵在其东一里。钵渊寺在楡岾北四十里。瀑布庵在其南二里。不思议庵在四里。此其山中可数者。废攰不论。

还出洞行三十里。至舟岩村止宿。是日约行九十里。十九日己丑晴。晓发行三四里。至瓮岩。登路旁山阜见日出。比洛山所见尤分明。朝食云岩驿村。自舟岩至此凡二十五里。通川地也。兪立之方归永平来见。村有金爱英者。家有园林。尤庵丈尝自德源移谪长鬐也。以故留此二日。命隶人取石作小㙜纳凉。本郡士子今方谋伐石增筑。立碑记之云。历门岩。午食于登道院。自云岩至此凡二十馀里。遂迤𨓦向海行十里。乘舟驾海。见金幱窟。有岩洞如龙哆口。大可容舟。入其中如在堂宇。上有流石如肺肝如璎络。其奥者若加丹㓒。莫究其造化也。欲以舟泊丛石。风起不果。乃以马行至丛石亭。自登道院至此凡三十馀里。泛舟亭下。周视丛石。主倅沈君廷耉以子病不能来。设杯酌于亭上。

丛石亭在郡东十八里。有长垅轩头据海。垅之东南岸。皆列石柱以撑之。高皆百尺。柱多六面。离立海中者凡四峰。而峰皆束石柱以成。纵横竖侧于其旁者皆是也。有二亭。一在西一在东。以望丛石焉。

日昏列炬下亭。宿于亭下三里许古弥村崔庆元家。崔是同甫旧识也。季馨亦自淮阳来。与之同枕。主倅又送夕供。

二十日庚寅晴。崔庆元早设酒馔。食后子东携柳生归襄阳。以方兼察杆城。而银口鱼封进之限迫近故也。还高城之马。借乘于季馨。与同甫,季馨诸人。转向歙谷。自古弥至此凡十五里。入见主倅李君斗相。同甫暑病猝剧留邑底。独与诸友往看侍中㙜。

侍中㙜在县北六里许。有修原蜿蜒东入。遇海而止。三面皆湖。前有沙阜长百馀步。高不满十尺。隔大海。海中七小岛罗列环之。西则黄江松栝荟蔚。卵岛诸岛微茫沧波。北关诸山苍然天际。虽无奇峦诡石。迥阔平淡。有心自知而口不可言之妙。北有同甫。入海时海湖亭旧址。主倅随至设馔。数酌而罢。还而午食。与同甫复路。同甫与其侄甥复归古弥。吾与季馨入通川见主倅。又设馔。止宿邑底。主倅出见。夜小雨。

二十一日辛卯晴。主倅出见。食后同甫病小歇来会。仍发行至龙贡寺。同甫尚不可趱程。遂止宿。午后少雨。主倅来会供食。自通川至此凡三十里。

二十二日壬辰大风。别主倅。早发逾楸池岭。午食于花川。淮阳地也。自龙贡至此凡四十里。夕到淮阳。主倅为设杯盘。自花川至此五十里而近。

二十三日癸巳雨。以同甫病仍留。

二十四日甲午。雨仍留。

二十五日乙未雨。朝食后冒雨而发。午食于新安驿村。自淮阳至此凡三十里。又冒雨渡菩提迁江水。夕宿昌道驿村。自新安至此凡四十里。夜大雨。

二十六日丙申或雨或止。朝食而发。午食于金城邑底。自昌道至此凡二十五里。主倅权世恒素昧也。依营牒略济行馔而不来见。渡南江。夕宿直木驿村。自金城至此十里而遥。

二十七日丁酉雨少歇。朝食而发。至金化邑底。自直木至此凡三十里。主倅许君源出见。略济行资。供午饭。又以舟渡前川。夕宿丰田驿村。铁原地也。自金化至此凡四十里。自新安以后。处处阻水。邑倅辄多发村人护渡。

二十八日戊戌晴。晓发行二十里。朝食于狄川岭底村舍。至永平柏桥。川涨不可渡。遂迂向县前。以舟渡水。秣马川南村舍。自狄川至此三十里而近。以大道水深。取近山捷路。而时新经大水。路多剥落难过。同甫从马陷于泽中。槖载尽沾。至抱川县前。又川深不可涉。急走人告主倅。即发丁送轿。日暮始得济。入见主倅郑君维升。具小馔。出就乡厅止宿。主倅又供夕饭。自永平至此凡三十馀里。

二十九日己亥晴。主倅又供朝食。食已同甫与君保归丰壤。余与伯说向京城。四十日同行。分离逆旅中。黯然之怀难堪。午食于金谷酒幕。杨州地也。自抱川至此凡五十里。历斗险川楼院水逾岘。自东小门入京。自金谷至京凡五十里。

呜呼。金刚天下之胜处也。余自少日。寤寐驰想。常愿一至其间。而顾为世故牵掣。莫能得也。今乃白首而始成一游。岂非幸耶。然且年老气惫。竟不得穷搜峻陟。以尽其妙则可恨也已。夫山水之乐尚矣。吾夫子登东山登泰山而亟称于水。朱子亦尝驾风于祝融之峰。而其见于赤牍者则至曰山水之兴不可忘。是岂为景物役哉。必有所取尔也。逮我栗谷先生尤眷怀山水。屡形于言。而牛溪先生之言则曰清溪白石环绕门前。何益于心神道德哉。斯二言者。若相反而实相发。吾辈今日之游。乐则乐矣。若徒区区于夸清闘奇。悦目快心。而不知其真可乐者。则其于圣贤之乐远矣。岂二先生意哉。吾可以知所勉戒矣。

水落山二瀑记壬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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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春。吾与宗之翼仲共走丰壤灵芝洞。访同甫。仍宿同甫太极亭中。厥明复相与逾一大岭。过松山南尚书龙翼墓前凡十馀里。至水落山。观玉流洞瀑。同甫言其上金流洞瀑尤奇。未暇深入。为存后约。午食瀑下李兵使弘述墓舍。同甫归芝洞。吾三人归京。今年夏。同甫送书申前约不已。五月十三日。遂与子宾蓐食。乘雨少霁。出上东门外。伯说先到。少憩路傍村舍待翼仲。同行三十里而遥。径造玉流。同甫以雨故意吾辈不出不来。即走书促之。同甫夜至。仍留宿李舍。夜间同甫历历言怀尼间变故颠末。听之失睡。明日同甫子宗臣。其洞人宋君某偕至。以草露不得早行。促食复至瀑上。左右峭壁。壁间往往生矮松古藤。盘陀广十馀步。长五六十步。偃卧谷口。溪水驰其上为瀑。瀑落处为潭。深不能寻丈。鯈鱼数十头方游扬自得。使傔人壅上流。俟其盈科而亟决之。以助瀑势。复转石为雷。其声振动崖壑。隐隐轰轰。久而后止。右有石㙜上平。南尚书尝作观瀑亭其上。今亡矣。又自此以笋舆登山。山益高而路益险。行数里。磵侧有巨岩。岩下广为石室。可容若干人。水积于前。可以濯缨。老杨当其口。多年为水所啮。根干屈曲连蜷。若虬龙然。又三五里。至所谓金流洞者。穹岩倒瀑流。比玉流尤壮。上有佛庵颇萧洒。居僧仅百指。榜曰云庵。两瀑之间无十里。其曰金流曰玉流。石色也。稍西上五里许高处。岩峰卓立。下则清寒子旧址。前有小泉甘洌。登之望远云。清寒遁世好游。所居多名山泽。思仰高风。为之太息。壬辰五月既望。俭翁记。

翠野亭记甲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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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观察营西直四十里。有所谓石潭者。即李文成先生遗居也。余少时尝历谒祠庙。俯仰兴感。久而后去之。于路望见。有亭翼然。枕野临海。意其有可观。指异之而行忙未暇登也。前年冬。余不安于朝。出守谷山。谷实受治于海营。想象旧游。庶几往见。而地在山峡穷处。又无可假事而行者。今年夏。始沿檄至营下。李斯文斗翼。先生之族孙也。访余于客邸。为言州有翠野亭者。实先生外舅卢牧使之别墅。而先生所命也。先生爱之。时与门人邑子。讲业其中。年久而倾圮不修。以先生之爱之。不忍使遂废。与同志谋所以缮完。幸今功讫。子盍为我记之。余闻而异焉。询其所在。乃余昔所指异而未登者。心益欣然。欲往一登览。以穷其异。而顾以事又未果焉。则曰亭果何如。曰石潭之镇。是谓高山。落为平野。逶迤七八里。见海而昂。高不过寻丈而亭据其上。四通无际。极目而止。凡村烟树霭。汊鱼渚禽。掩舒飞跃。春夏异状。朝暮变态。魁奇辽敻。窈窕闲旷。而巨浸舂其前。日夜汹汹。苍涛一望千里。余曰美哉。亭之异如此。而先生之独以翠野命之何也。噫进而济世。退而明道。庸讵非先生志乎。昔裵晋公功成而退。名其居曰绿野。今先生爱斯亭如其丙舍。无或有感于晋公者哉。先生顾非晋公之伦。而吾夫子亦尝窃比老彭。安知先生之志不在此也。其不如志则天也。余何忍记为。虽然余固慕先生者。而心异斯亭。愿一见之。亦四十馀年矣。今以文词幸托名其间。实所荣耀。且欲少偿其宿愿。遂不终辞而为之记。

重修柏林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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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西山水。穷于海州。故其胜绝瑰诡。甲于一路。而观察使治焉。财富力巨。足以餙馆宇办㙜榭。故游观之胜。甲于一州。柏林亭独据其高处。四望无碍。北则首阳之山偃蹇云际。若高人节士壁立千仞。其南巨浸惊涛。怒浪喧吰砰勃。万马赴敌。每山籁海响呑吐轩栊。虗堂生白。枕簟波溢。故其胜又甲于一营。某尝闻而乐之。愿一往观而无由至焉。前年夏。海西观察使者缺。海平尹公以前大司谏膺命来莅。其冬某不谐于世。出守谷山。谷于海营为属邑。今年四月。公以撽召某。至则乃相与觞于玆亭之上。捐簿书简礼节。谭故旧如平昔。某既自喜其幸遂所愿。而且得发舒纵观。以验前闻。语阑公噫而曰玆亭也。古有其名。而旷不置屋。我先君子之按廉也。寔始经之。其后数十年。我伯氏绳武而再新之。今我复代匮于此。俯仰十馀年间。拣挠瓦缺。朱白漫漶。殆若有俟于世修者。理完之责。其不在我。子其为我记诸。某辞以文拙。既归一月。公又以书来曰功今告讫。子不可以终辞。某窃念公之勤于世修。亭犹如此。况其职业。公于海西盖三世四伯也。世有遗惠。浃于人心。而公以廉约慎肃。遵承旧橅。不劳而化。士颂于庠。民歌于途。使公繇是而进于朝。为公为乡则其能世美也大矣。而肯堂之志。适见于玆亭。某安得无言。若其位置之爽垲。登览之绝特。观者自当得之。无待于言云。

海州明伦堂新修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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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承丽氏尚佛之馀。一变陋习。大阐名教。设太学于国都。置乡校于列邑。而立明伦堂于其侧。以为明人伦之所。人伦者何谓也。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是已。皇天降衷。人所同得。五者于人。乃其固有。而必曰明之何也。性无不善而气有清浊。天叙天秩。有时而昏。昏而不明。将至于蔽也。明之而必有堂焉何也。教民者不可以家至而户喩。故必聚而诲之。聚而诲之。不可以无其处。此堂之所以作也。观斯堂之废修。亦足以觇世道之污隆哉。海州之明伦堂。在于乡校左数步。年久浸圮。瓦雨栋风。鼠穴壁鸱啸梁。章甫至者咨嗟彷徨。讲业无所。观察使尹公世绥判官李侯成坤。承流宣化。政先五教。相与捐财重修斯堂。不三朔而丹雘轮奂。𠵾然改观。州之人士奔走欢忻。如未始有。盖堂之宜修久矣。财诎举嬴。于何藉力。或有方伯而无太守。有太守而无方伯。必也方伯与太守同䂓协谋。留心于明伦而后财可得力可藉。此所以历累岁而乃成于今日者也。且也斯堂也。始建于弘治己酉。实当我成宗侀治之二十年。再缮于崇祯己巳。又当我仁祖改玉之七年。而今我圣上在宥四十年。政化伦叙。罔不毕阐。而斯堂之修。适当此时。向所谓觇世道之污隆者。讵不信矣乎。虽然以唐虞之盛。犹忧其五品不逊。而命契教胄。今之时。固盛矣。亦岂敢曰五品尽逊而无可忧者哉。如忧之。莫若明之而已。明之奈何。寝于斯食于斯。聚群于斯者。师以训之。友以讲之。父子必亲。君臣必义。夫妇必别。长幼必序。朋友必信。然后始无愧于斯堂之名矣。噫一自师友之道不立。而士不知学。虽欲明五者之伦。孰从而明之。此尤当今之痼弊。其可不念乎此哉。尹公移书征记于余曰堂之废修颠末。不宜无书。余嘉其眷眷于明伦。于是乎言。

九峰书堂重建记丁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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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山府西四十里。有山曰九峰。南溪文纯公先生既迁厝其先大夫校理公之墓。里中士人李君廷硕。与同志谋遂于墓东南一二里许。直磵水上创书堂。以待先生之杖屦。无何遇火而毁。其后先生殁。多士即其地立书院。以荐芬苾。而闵君采万,尹君东鸣等。又慨然曰书堂先生之旧也。有不可以终废。相与就院右若干步。重建四楹三间之制。非深慕先生之道者。何以及此。其亦可尚也已。虽然有志之士。欲有所藏修则书院足矣。何待书堂。而今乃眷眷不忍废何也。不以其先生之所尝爱故欤。先生之爱之也何也。不以其地僻山静。有便于讲学故欤。然则系念于书堂之末而不求夫讲学之本。是果真知慕先生者乎。呜呼。先生之所尝讲学于平日者。余虽不肖。亦尝亲炙而习闻之矣。盖以为人之所以为学。非欲其务外而夸美也。将欲其反躬而全善也。其要只在于遏人欲存天理而已。而非知则无以辨之。非行则无以实之。故必也致吾之知。以别其孰为欲孰为理而后。果吾之行。以去其欲而就其理。以至人欲净尽。天理浑全则方可谓之学矣。苟或不然。弊精劳神于寻行数墨之中。寄命腾理于入耳出口之间。甚至坐则箕踞。立则跛倚。群居以谐谑相加。独处以猖披自便。所习不过乎计功谋利。所业不出乎应举干禄。则名虽曰学。而其实学之累也。岂先生所以望于诸君者乎。诸君既慕先生而悦之矣。登斯堂则忾然若闻其謦欬也。入斯室则竦然若接其颜色也。一言一念一动一止。常若先生之俨临乎其前。则其心必饬。其身必整。而于学思过半矣。敢以是谂之。

白川郡乡校移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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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古者未始有学。民各群居族聚。慕其为善而戒其为恶。至放勋命契为司徒。教以五品。此学校之权舆也。三代之际。其制浸备。周衰而微。赵宋以后。天下州县。盖无无学。而独我东方僻处海隅。简陋未大。圣朝龙兴。承皇明东渐之化。革罗丽尚佛之陋。环四封靡近远。皆令置学。其在外者。名曰乡校。享祀之仪。教养之法。彬彬有三代之风。于是海之白川郡。亦得以立校。旧在郡东若干步武。中移之郡西雉岳山下。以其地之不佳也。前年复东移旧址之旁。不阅岁而工告讫。斋宇厨湢。比旧增美。郡之章甫来谒记于余。屡反而愈勤。余遂诺之。且谂之言曰学校之制。莫详于周。其见于礼者可考也。自王侯国都。以及州闾乡党。莫不有学。而自幼至老。自飮食起居语默。至诗书六艺歌舞祭飨之节。亦莫不教而习之。其归要亦不出于五品之逊而已。教化明而风俗美。不亦宜乎。及至后世。学校设而徒为文具。敬恭礼让之行微而记诵词章之功胜。正义明道之学少而趍荣没利之习多。教化之不明。风俗之不美。固其理也。夫道原于天而具于人心。著于事物之间。讲而明之则彜伦叙而世以之理。汩而斁之则仁义塞而世以之乱。顾今郡之校信美矣。抑未知其为教于斯者。为义欤利欤。为礼让欤词章欤。苟欲为利为词章也。则家传而巷授之亦足矣。何事于学校为哉。噫学校之制。今犹古矣。教之之术。具在方册。诚能考诸书而反诸身。务于古而不坠于今。存之于中而推之于外。以至理明而事得。行修而德立。则五品不期逊而自逊。世道不期理而自理。而学校之名。始无愧矣。余将拱而俟焉。斯役也郡守李侯明升实相之。而蕫理之劳则郡士赵相良扈英彬。俱可书也。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