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克斋先生文集
卷二
作者:申益愰
1862年
卷三

上葛庵先生戊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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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月中。伏承下问书。深感眷存之厚。李生来。伏闻体中有不安节。不胜仰虑之至。季夏极热。不堪烦郁。虽以先生摄养有道。而无怪乎其有愆度也。伏乞深自调护。尊体康复。益愰素多疾病。又甚畏暑。尚留芬华嚣杂之地。从前立脚不固。能保其无所玩丧乎。是用懔懔耳。益愰禀质愚庸。本不足以有为。其于学问。亦尝不为无志。常自以为若得明师益友。为之导迪切磋。则庶几其赖而有进也。于是而闻先生之风。而窃有慕焉者盖已有年。则前日之获拜门下。岂非平生之幸。而往来匆卒。不能露尽情素。惯承警诲。是实益愰好德无诚。向道未笃之罪也。愧叹柰何。伏惟先生年高而德卲。位尊而望隆。平日之所慕仰。盖不啻山斗矣。诚愿不以为无似。哀而怜之。进而教之。使得为朝闻之人。则虽为夕死之鬼。无恨也。不审先生以为如何。许多疑悔。未易面质。替以书尺。伏惟先生鉴察。权参判于论语集注。设为问答。解释其疑义。而正文疑义。亦往往论辨。凡百有馀条。名曰鲁论注解。益愰偶从友人得而见之。大抵多用小注诸说。或稍变其文为之。其别有发明者无几。今不暇一二指言。姑举其显似未安者数条。谩录以禀。伏乞批示。

禀目论权参判论语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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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章注。谢氏曰。安仁则一。利仁则二。一二之义。何也。答曰。犹言第一第二也。

益愰谓此答非也。子路曰。愿闻子之志章注。程子曰。夫子安仁。颜渊不违仁。子路求仁。小注。赵氏曰。求仁犹与仁为二。不违仁则身已居仁而常不去。安仁则心即仁。仁即心。安而行之。无适非仁矣。此言。可断此一二字之义。盖心即仁。仁即心。犹所谓安仁则一也。犹与仁为二。犹所谓利仁则二也。

或问。雍也仁而不佞章注。全体而不息。何谓。答曰。谓全其体而无亏欠无间断也。

益愰谓全其体云者。固不害理。但小注诸说。多以此为全体之之义。未知如何。

或问。弟子孰为好学章注。程子曰。天地储精力行以求至焉。何谓也。答曰。天以阴阳五行气以成形。而有耳目口鼻之官。声之于耳。色之于目。味之于口。臭之于鼻。无非外物之触。其形太极图说。所谓定之以中正是也。

益愰谓七情从声色臭味上说来。下语太重。全似说人心。善看则固无害。误看则恐有差。且此云约其情。使合于中。学者克己之事。图说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圣人立人极之事。引以为言。似未当。

心统性情图

益愰按权阳村入学图说。为心性情图。而以心字状天人合一之理。退溪先生尝讥之以为巧则巧矣。未免杜撰牵合之病。权氏此图近之。恐亦伤巧。且原于性命出于形气。此可以说人心道心。非可以说四端七情。盖四端与道心。名异而实同。七情与人心。则名实俱不同。故昔有以七情为人心者。李栗谷论其是非。退溪先生亦尝有人心。七情是也。道心。四端是也之说。后自觉其未稳。改为定说。俱见答李平叔,李宏仲诸书。考之可见。今不敢多说。

或问。诚为中庸之大旨。敬为大学之大旨。遏人欲存天理。为孟子七篇之大旨。论语二十篇。何者为大旨。答曰。二十篇。大抵皆为仁之方。

益愰按。以仁为论语大旨。是陈北溪,权阳村之说也。然如论语孟子散记之书。欲以一言蔽之。退溪先生深以为读书之病。说见答李宏仲书。禀目止此。下二条。追论。

或问。逝者如斯章注。程子曰。此道体也未尝已也。天运不已以下五者。果是道之体欤。答曰。天之运。日月寒暑之往来。水之流。万物之生云云。

按朱子曰。道本无体。此四者。非道之体。但因此可见道之体云云。所谓四者。指日往月来以下四者而言也。盖天运而不已一句。是统说。非与四者各自为一。今并指天运不已以为五者。恐非朱子之意。胡氏亦曰。夫子因所见之一物而言。程子因夫子之说。倂举三者而言云云。然新安陈氏曰。天之运。日月寒暑之往来。水之流。万物之生。皆自然不息者。程子杂水流于其中。言之。水流。盖其一端耳。权说。盖亦祖此也耶。

颜渊问仁章。程子言箴。伤易则诞。伤烦则支。己肆物忤。出悖来违。答曰。躁而伤易则至于欺诞。妄而伤烦则至于支离。肆己而忤物。躁之致也。出悖而来违。妄之致也。

按小注。朱子以易烦肆诞。为接物时四项病。而诸家只解归上文躁妄二字。故云峯胡氏既论其非是。今如此为说。何也。且己肆物忤。盖谓己肆于物。则物忤于己云耳。今倒说肆己而忤物。恐非文义矣。

上葛庵先生论权参判四端七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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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情。从声色臭味上出之说诲谕。以程子说为证而曰。权说宛转说来。亦似无病。此则然矣。故益愰谓善看则无害者此也。然若曰七情与人心无异。则窃有疑焉。盖七情之外无他情。四端与道心。其发为道义。即七情之善一边也。人心其发为口体。即七情之私一边也。然则七情之发。或为道义。或为口体。岂可与人心之只为口体而发者同而无异哉。益愰所谓误看则有差者此也。且四端。原于性命。七情。生于形气。权说盖本于理发气发之说。则不可并加讥斥之教。敢不承命。然窃尝反复以为李先生所谓四端理发七情气发者。盖以四端之发。不犯私伪。纯善无恶。七情之发。或涉私伪。易流于恶。故各就其所重而分属之耳。岂真以为四端不生于气而七情不原于理乎。其意盖使学者。于所谓理发者。欲其扩充。于所谓气发者。欲其节约。此固详备。不可容议。然栗谷之说。亦自直截。其大意以为天下无无理之气。亦无无气之理。无论四端七情。发之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非气则不能发。非理则无所发。特其发之之际。掩于浊气则流为不善。此说于义理。有何不可哉。退溪则详备。栗谷则直截。恐并行而不相悖。天下之理。固无两是。而此则两是。但栗谷直以退溪互发之说。为有理一边气一边各自出来之病。是乃所谓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也。若曰栗谷非不知退溪之意。而故以诋斥为心。则待栗谷不太薄乎。平日之所自思量者如此。前日承颜时蒙示所论辨。第缘草草看过。未能仰质所疑。只以栗谷之说。亦似未失为言。则先生以天下无两是为教。是知益愰此说。先生亦必不以为可矣。抑益愰之于此论。可谓发之太早。狂僭之罪极矣。然疑当思问。不敢有隐。其所以不可者。更以一转语镌诲如何。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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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禀李先生格致之说。理虽在心以下不可晓。随寓发见而无不到。此理至神之用云者。尤可疑云云。今请详其所以然者。盖所谓理者。虽不可认为死物。然其实无情意无造作。若以其用之不外此心之故。而曰理之发见者。随人心所至而无不到。曰不患理不能自到。曰随寓发见而无不到。则此理真若有情意有造作。自彼而到此。如蠢动之一物。艮斋录所谓昭昭然尽到我胸中者亦然。其语意非但可疑。亦不可晓得矣。今详先生辨说。其所疑正亦如此。始知益愰前所疑者。不至为大谬也。幸甚幸甚。

濂洛风雅感兴诗首章注。北山何文定公曰。此篇只是以阴阳为主。后面诸章。亦多是说此者。而诸说推之太过。蔡仲觉谓此篇言无极太极。不知于此章指何语为太极。况无极乎云云。窃疑无极太极。一也。今于太极上。复有况无极乎之语。是以太极上别有一物为无极矣。其可乎。朱子与陆象山。论太极书。有曰。于形而上者之上。复有况太极乎之语。是以道上别有一物为太极矣。文定此说。无乃与象山同其病乎。且言阴阳则无极太极之理固已在其中矣。况所谓浑然一理贯。所谓至理谅斯存。非谓无极太极而何。伏望批示。

附葛庵先生四端七情答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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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谕曰。人心其发为口体同而无异哉。愚窃以为人心与七情。虽其名义稍似不同。然亦不至大相径廷。何以言之。盖人心虽出于形气。不全是不好。朱子曰。若单说人心。则都是好对道心说。便是劳攘物事。若发而当理。便是道心。与七情之有中节不中节者。何以异哉。或问。如何而为人心道心。朱子曰。喜怒。人心也。若喜至于过而不能禁。怒至于甚而不能遏。是皆人心所使也。须是喜其所当喜。怒其所当怒。乃是道心。朱子说止此。过而不能禁。甚而不能遏。与夫喜而得其当。怒而得其当者。正与中庸所谓中节不中节者。意实相符。以此言之。窃恐人心与七情。初未尝不同也。

来谕七情之外。更无他情善一边也。此段所论。于愚意尤窃以为疑。请得推本言之。夫中庸章句所云未发为性已发为情者。乃是浑沦说。至孟子始说出四端。乃与七情。劈做两片。言其所从来历。各自不同。必要牵合。便成穿凿。故朱子既曰。四端理之发。七情气之发。又曰。七情不可分配四端。其示人辨别理气之义。如指诸掌。不少疑晦。曷尝剔出善一边为四端。教人求识天理于形气劳攘之中也。盖四端是禀受得仁义礼智之心。七情与人心。是血气和合做成。自其根本而已。然各有苗𧖴。不是人心道心本无二源。四端七情只有一途。如栗谷李氏之言也。借曰。理气本不相离。理无为而气有为。则感于物而动者。皆气之所为。而理无与焉。故曰七情之外。更无他情。只有气发理乘一途而已云耳。则尤有所不然者。盖虽理气在物上。浑沦不可分开。然即其合而析言之。则理自是理。气自是气。其感物而动。各有所主。或理先动。或气先动。随触而发。不能自已。故朱子曰。理在气中。心包畜不住。气着脚手不得。又曰。理自有动静。何关于气乎。由此言之。其可胶守理无为之说。乃谓动必由气。非气不能动。至使李氏做出七情之外。更无四端之说。后学又从而绍述之。吁可惧也。

来谕。又谓李先生所谓四端理发欲其节约。愚意以为扩充与节约工夫自别。盖自理而发。故扩而充之。自气而发。故约之。使合于中。贤者既以为然。则非不知四端七情所从来者各有根柢苗𧖴。不可混为一途。而但肚里横却李文成。不肻放下。乃以老先生所云理发气随气发理乘之说为疑。而不敢显斥其非。反欲驱率。以求合栗谷之意。非但误却退陶之本意。并与朱子之旨而失之。此浅陋之所大惧也。

来谕。又曰。栗谷之说。亦自直截有何不可哉。愚窃以为贤者于栗谷所尊信。正在于此。浅陋之于栗谷所未晓。亦在于此。盖栗谷之意。常以理为空虚冥漠。无所主宰。其所以感应发动者。皆气之所为。实不知理虽无形象无声臭。而该贯动静。无所不有。敛藏于未发之时。流行于已发之际。从根本至枝叶。皆是一个涂辙。故朱子尝有言。四端未发时。怵惕恻隐之心。皆在里面。少间发出来。即是未发底物事。静也只是这物事。动也只是这物事。此实程子所谓性无内外。体用一源之意。今若指理为空虚冥漠。不能随触而发。朱子曰。四端。皆是心中本有之物。随触而发。谓气为其机自尔。非有所使而然。朱子曰。从古以来。阴阳运行恁地滚将去。是孰使之。乃道也。专以感物而动者。归之于气。其于朱子之旨。果不为背驰乎。且所谓发之之际。掩于浊气。则流为不善云者。此是祖述栗谷人心道心源一流二之义。以为四端七情之发。本无二源。及其流于人欲。然后方为不善。然尝观朱子答蔡季通书曰。人之有生。性与气合而已。然即其合而析言之。则性主于理而无形。气主于形而有质。以其主理故。公而无不善。以其主形故。私而或不善。以其公也故。其发皆天理。以其私也故。其发皆人欲。盖自其根本而已。然非为气之所为有过不及而后流于人欲也。试将贤者所引栗谷之说。较之朱子此论。则果不为相左耶。

来谕云。退溪则详备此则两是云云。此段于鄙意。尤所未晓。夫是非之不可相混也久矣。是者还他是。非者还他非。方是直截。然就是非中。或有可以如此可以如彼。权轻重定取舍之义。今此四七理气之辨。判然如薰莸冰炭之不相合。贤者必欲驱率而牵合之。混为一说。未知详备与直截。其义云何。窃恐贤者之意以为俱收并取。不分黑白者。谓之详备。痛辨精核。不少隐晦者。谓之直截也。而既有主张先入之意。又存尊畏先辈之念。二者交战于中。反失本心是非之正。切愿贤者回头猛省。濯去旧见。以来新意。毋使先贤已定之论。复致纷乱之患。区区千万之望也。

答上葛庵先生己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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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愰顿首再拜言。不意凶变。尊嫂贤季相继违世。承书。惊怛不能已已。伏惟远外闻讣。哀恸沈痛。益难堪胜。仲春犹寒。不审尊体气力何似。伏乞深自宽抑。以慰下诚。益愰身本多病。春来又苦眩晕。眼暗心昏。如坐深雾中者亦已有日。私闷何喩。别纸辨诲。开发谆悉。蒙赐之厚。孰有加于此者。而其犹不能无疑者。不得不更陈求教。渎冒尊严。不胜惶悚之至。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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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理气之说。此道理大本源处。义理至肻綮处。小子固已发之太早矣。亦岂能自谓无谬哉。然其两是于退陶栗谷之说者。意本有在。非敢于退陶。实有所疑而不敢显斥。于栗谷。实知其非而犹以为是也。亦非敢驱率退陶。求合于栗谷也。今且请陈其所尝两是之之意。益愰自五六年前。见老先生所与奇高峯辨论者。而反复参考。初实有疑于老先生分析理气太甚。而喜高峯之说似为直截。及就其论之所以定者而更详焉。则老先生所谓情之有四端七情之分。犹性之有本然气质之异。只此一说。已似八字打开。又曰。就同中而知其有异。就异中而知其有同。盖此意尤为明白。于是乎知先生所谓理发气发者。实非谓四端无气。七情无理。特谓四端理为主。七情气为主耳。亦非谓就性情浑沦言时。已有此分。特谓以四七对举言时。乃有此分耳。千言万语。皆是此意。如是则先生之说。固自无疑。而高峯之降幡。宜不得不竖也。其后又得栗谷辨说而考之。其意盖以为不记本说。敢以臆对。性者体也。心之理也。情者用也。气之动也。故以其所发处言之。则四端亦气。而所本之理既能直遂。则不害其为善。以其所本处言之。则七情亦理。而所发之气无所掩夺。则亦不至为恶矣。如是则与其两下说。而或有二本之疑。孰若一直说而亦无不备之患乎。于是乎昔日之所喜于高峯者。不觉其自萌于中。以为无乃栗谷之说。可与老先生所论并行而不悖乎。实未尝知其如冰炭薰莸之绝不可相容也。夫天下之理。宜无两是。而独于此。有两是之疑。则是必大有不然者。而顾未能自判焉耳。岂非愚昧之甚而寡陋之致欤。于是而得遇先生而乐问以求教焉。先生乃有薰莸冰炭之说而曰。既有主张先入之见。又有尊畏先辈之念。二者交战于中。反失本心是非之正。又曰。毋使先贤已定之论。复致纷乱之患。终忧小子反有推波助澜之势。不觉瞿然而惊。悚然而惧。恍然而自失。自今以往。谨当且置闲辨。一依教法。洗心徐察于异同之见。旁赜参究于程朱之训。则庶几来新意长新格。向所谓两是者。岂无归一之期哉。是则先生之赐也。抑因此窃有可复者。夫栗谷理气之说。虽与大贤所论有所违左。然理非一家之所得私。人之所见亦各不同。固不可强其所不同而就其所同。此岂必可罪而为其人之断案哉。评品前辈。固初学所不敢轻。而论古今人物。定其是非。亦竆理一事。则今于先生。敢亦有所避讳而不告以取正乎。伏愿先生。恕其狂僭。察其当否。而因赐回谕。俾闻权衡之评。不胜幸甚。

诲谕朱子曰。七情不可分配四端。其示人辨别理气之义。如指诸掌。

益愰按语类本说问。喜怒哀惧爱恶欲是七情。论来亦自性发。只是怒自羞恶发出。如喜怒哀欲。恰都自恻隐上发。朱子答曰。哀惧是那个发。看来也只是恻隐发。盖惧亦是怵惕之甚者。但七情不可分配四端。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了。退溪先生曰。先生朱子尝以七者分之恻隐羞恶两端。毕竟以为七情。不可分配四端。盖欲一一分配。则不免有牵合之病。今当只就先生说中。略绰领会了。毋深求苦索云云。窃详二先生之说。则其以七情为不可分配四端之意。只为二者名义。既有不同。非如四德之与仁义礼智。欲一一分配。则恐至牵合耳。初未说到辨别理气处。故七情不可分配四端之下。有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了一句。斯可见矣。今单引此句。以为辨别理气之义。恐非朱子本意。更详之。既曰。不可分配。继之曰。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盖言不可分配者。以其横贯故耳。然则浑沦言时。七情之外。非别有四端。亦可知矣。

诲谕以鄙说七情之外。更无他情。四端与道心。是七情之善一边也之说。为不可曰云云。曷尝剔出七情中善一边为四端。教人求识天理于形气劳攘之中也。

益愰按李先生曰。浑沦言之。则以未发之中为大本。以七情为大用。而四端在其中。又曰。浑沦言之。安有主理主气之分。由对举分别言时。有此分耳。由是观之浑沦言时。虽曰七情之外无四端。亦可也。况鄙说方论人心七情之不同。则可就浑沦处言之。而与四七对举之说。其义又当自别。然则七情之外。更无他情云者。恐亦不至甚谬矣。且天理合下。寓在形气之中。则求识此理者。避形气之劳攘。而更于何处。夫以善恶理欲判然二物。而程子犹曰。善恶皆天理。朱子亦曰。因天理而有人欲。以人心道心。判然有公私之分者。而先儒犹曰。道心杂出于人心之间。来谕亦曰。人心发而当理。便是道心。若曰。七情发而当理。便是四端。则未知先生以为是乎非乎。今道心四端之于七情剔出之说。亦不可得用。则是七情之为劳攘。反有甚于人心。而与已成之恶与欲。无复分别乎。道心四端。若非七情之善一边者。则是七情之善者外。别有一善二善者。是道心四端乎。言不顺则事恐不成矣。况李先生亦曰。孔子有继善成性之论。周子有无极太极之说。此皆就理气相循之中。剔发而独言理。又曰。虽同是情。而不无所从来之异。孔门未备言。子思道其全于此。固不用所从来之说。至孟子剔发而说四端时。何可不谓指理发一边而言乎。又曰。四端虽云乘气。然孟子所指。不在乘气处。只在纯理发处。故曰。仁之端义之端而后贤。亦曰。剔发而言善一边尔。此类甚多。所谓剔发者。是于何剔发。而所谓一边者。是何物之一边乎。欲外七情而求之。则愈求而愈不可得矣。柰何柰何。浑沦言之。七情为大用。而四端在其中。则七情之中节者。便是四端。又安有剔出之说乎。惟分别言时。此说方可用耳。然道心四端。即七情之善一边也之说。虽浑沦言时。亦可用矣。如何如何。

诲谕不是人心道心本无二源。四端七情只有一途。

益愰按朱子曰。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异者。则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盖理气二者。虽曰即其合而析言之。则理自理气自气。然而不可谓各自为源。故朱子以知觉不同为言。而于人心则不用原字。只用生字。原字生字。所指固自不同。从古圣贤。并无心有二源之论。今二源二字。先生主意虽有所在。无乃终为语病乎。且李先生所谓四端理发七情气发者。其旨意宗主处。盖谓对举分别言时。乃有此分。而浑沦言时。则不可有此分。故与高峯许多辨说。皆于此处特详焉。此后学之最当明目猛省。不可以一毫参错者也。若或执言迷旨。转转失真。不分浑沦分别之不同。而槩于圣贤论理气性情处。每每以有二源非一途之说求之。则是理气二者有离而无合。五性不得为未发之大本。七情不得为已发之大用。而其流之弊。将有不可胜言者。如是则老先生。当悔其发此论。高峯亦悔其不守己见。而栗谷之心。终不可服矣。此非敢谓诲谕之说。便有此说。但谓虽明者。亦不可忽而不察也。如何。

诲谕以栗谷天下无无理之气非理。则无所发之说为非曰。栗谷之意。常以理为空虚冥漠。无所主宰云云。

益愰敢问先生于高峯,栗谷所论。虽作浑沦说看而亦非乎。抑以其遗却分别说而为不可乎。以愚考之。李先生于泛言情性时。则主浑沦之说而谓。安有主理主气之分。于四七对举时。则主分别之说而谓。实有理发气发之异。高峯,栗谷。则不分泛言与对举。只主浑沦之说而谓。理气不可谓互发。以四端七情。分理气。朱子始发之其前。只有浑沦说。若理气之分别说。则自孔子太极两仪之论已有之。故李先生于高峯所引中庸,乐记,好学论及其他浑沦说处。皆许其与己无异。至谓不可分别说处。乃以为不然曰。今欲执一而废一。无乃偏乎。又曰。本同而末异。由是观之。若使高峯,栗谷。不辨李先生之得失。而只为平常自道之说曰。天下无无气之理。亦无无理之气。凡人之情皆发之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云云。则见者必以为此乃浑沦说无所不可云矣。何者。既曰发之者气也。又曰所以发者理也。则其不为空虚冥漠。无所主宰明矣。今若作浑沦说看而亦有此弊。则如中庸,乐记,好学论及周子所谓五性感动而善恶分。程子所谓善恶皆天理。朱子所谓由天理而有人欲。李先生所谓安有主理主气之分。此类当如何看耶。求之不得。故愿闻之。伏乞特赐详教。如何。益愰又有一说曰。论性情时。浑沦说对举说。皆不可无。然若于二者。欲废其一。则当先废对举说。何者。浑沦说之中。善恶公私之说。自无不备故也。未知此意。如何如何。

诲谕谓所谓发之之际。掩于浊气。则流为不善云者。此是祖述栗谷人心道心源一流二之义。以为四端七情之发。本无二源。及其流于人欲。然后方为不善云云。

二源字之疑。已陈于前。特其发之之际。掩于浊气。则流为不善。此语前禀连上文。皆作栗谷说用。然不分四端七情。混以掩于浊气。流为不善。栗谷本说。亦不如此。而益愰当时记得不详。致有此误。故侍者亦失照管。看作祖述之语。追思妄引之罪。愧惧无已。但流于人欲。然后方为不善云者。亦非所引本意。栗谷答安应休书曰。性即理也。理无不善。但理不独立。必寓于气。然后为性。气有清浊粹驳之不齐。是故以其本然而言。则性善而情亦善。以其兼气而言。则性且有善恶。情岂无善恶乎。若曰。情无不善。则是指圣人而言也。非通论天下之情也。性虽有善恶。而当其未发之际。几微不动。四德浑然。气未用事。故中庸谓之中。中者。大本也。及其既动。其气清明。惟理是从。则乃中节之情。而是达道也。岂有纤毫之疵累乎。惟其气质不齐。其动也。气或不清。不能循理。则其发也不中而驯至于恶。自其初动而已。然非厥初必善。而厥流乃恶也。栗谷本说盖如此。故备录以陈焉。

附葛庵先生答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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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教累纸。纵横捭阖。百端千緖。以衰退昏谬之见。不可遍举而条答。略提其要紧处。聊复献愚。但恐见解偏枯。言语拙讷。未有以动贤者之听也。大抵此论本出于理气不相离。人心道心四端七情。不可分别说之意。而说来说去。遂成支蔓。乃谓四端七情之发。莫非同出一源。不可劈做两片。判而二之。其亦似矣。而实不然也。盖尝闻朱子之言曰。太极者。不离乎阴阳而为言。亦不杂乎阴阳而为言。夫理气之不相离。亦不相杂。无间于天人。故曰。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请借天命率性之说。以明四端言理不杂气之证可乎。朱子盖曰。天命之谓性。是专言理。虽气亦包其中。然说理意较多。若云兼言气。便言率性之谓道。不去夫由气化有道之名。则朱子非不知理之乘气而行。而欲明道之率性而不囿乎气。则其说不得不如此也。孟子说出四端。专言理不杂乎气。故朱子以为四端理之发。七情气之发。至于老先生兼言气。亦包在其中。故迺曰。四端理发而气随之。七情气发而理乘之。以明其来历不同。自其根本而已。然今曰四端七情。只有一途。人心道心本无二源。讥浅陋创出二源字。以为以是求之。则理气二者有离而无合。其流之弊。将有不可胜言者。退溪当悔其发此论。奇氏亦悔其不守己见。栗谷之心终不服矣。奉读未半。汗下竟趾。大惧其乱道胡说。上累先师。中以自误。下误后学也。虽然。此非浅陋创造之说。乃是掇拾先贤言句间论及此意处。敷衍以为说者。今谩录呈。幸有以见教也。朱子尝有言曰。人心是血气和合做成。嗜欲之类皆从此出。道心是本来禀受得仁义礼智之心。圣人以此二者。对待而言。分明劈做两片。欲其察之精而守之一也。又曰。人自有人心道心。一个生于形气。一个生于义理。于此不曰原。而直曰生。又曰。只是分别两边说。人心便成一边。道心便成一边。又曰。理精一故纯。气粗脱故杂。理与气分为两路。又与蔡季通书曰。性主于理而公。故其发皆天理。气主于形而私。故其发皆人欲。人心道心之别自其根本而已。然又于胡子知言疑义中。以同体异用之说。为大错。同体与一源。恐无以异也。以上数条观之。栗谷所谓中庸序或原或生者。见其既发而立论。语类中理发气发。意必有在者。果不失朱子所言之旨耶。尝观近世泽堂李氏之言曰。今之儒者。不本性善之论。而主张气质之说。至谓理气为一物。或至认贼为子。而莫之省。以此言之。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来谕浑沦说分别说。异同之义。诚如所论。区区已于前书。略效其愚。在答辱询七情之外。更无他情条目中。又于十年前。猥有所论著。正说此意。今谩录呈。可覆视也。言之不尽。因窃更有献焉。或有问于朱子曰。孟子言羞恶之心义之端也。又曰。义之实。从兄是也。不知羞恶与从兄之意。如何相似。答曰。不要如此看。圣贤说话。各有旨归。如理会一处未得却。又牵一处来。滚同说愈难理会。又曰。孔子说性相近。都浑成。孟子却只说得性善。其所言地头。各自不同。必要去牵合。便成穿凿。于今且就子思所言地头。理会那边道理。就孟子所言地头。理会这边道理。则浑沦说分别说之义。各自分明。无所疑晦。今贤者每欲牵合而比并之。说出多少义理。反疑别人。不知有浑沦分别之意。致烦教告之勤。恐有不能尽乎人言之病也。

前所论说。因窃附见李氏谓中庸。只言喜怒哀乐。而不举四端。以明七情之包四端。似亦有理然。惜其于圣贤之意。得其一而遗其二也。盖子思是浑沦言之。以明未发之前一理浑然。既发之后真妄始分。孟子是挑出言之。只论其性。不及气质。要人见得源流皆善。子思说自是子思说。孟子说自是孟子说。语意自不相蒙。若孟子只就子思所说喜怒哀乐中。择取善一边而为四端。则其谁曰孟子专指其发于理者言之。而为发前圣所未发乎。夫以一个物事指而言之。各有地头。朱子曰。孔子说性相近。都浑成。孟子却只说得性善。其所言地头。各自不同。必要去牵合。便成穿凿。又曰。人心有分别说底。有不恁地说底。如单说人心。都是好对道心说。便是劳攘物事。愚亦以为七情。有浑沦说底。如中庸,乐记,程子好学论所说。有分别说底如朱子理之发。气之发。黄勉斋气动理随。理动气挟之类。今以七情对四端说。故为有主气主理之分也。

来谕。又以浅陋前书中引朱子七情不可分配四端之说。有所云云。乃复援引朱子退溪说。以明其不然。诚荷贤者不惮反复惓惓之至意。然或虑其不能尽乎人言。故聊复献愚。惟贤者之谅察焉。前日鄙书中。不是单提七情不可分配四端底一句。其上并举四端理发七情气发之说。则初非单引此句。而有所云云。若以截去下文横贯了一句为病。则从昔以来。引用经传。只举一句者非止一二。恐无所不可也。且其所以为说。非若贤者所谓不可分配者。以其横贯故之意。盖曰。四端是理之发。故直出而无所回曲。七情是气之发。故横出而有所冲拗。北溪陈氏所谓如泉水出来甚清。却被一条别水横冲破了者。正此意也。盖尝因此而推之。凡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端之情。感物而动。直发出来。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之情。从旁横贯。或有偏胜摇夺之患。此所谓横贯过了者也。朱子之言曰。今人喜也是私喜。怒也是私怒。哀惧爱恶欲。莫不皆然。苟能克去己私。则莫非公矣。若七情不是气之发。则喜怒哀惧之发。何必克去己私。然后为公耶。恻隐羞恶之发。则只有扩充底工夫。而不施矫揉克治之工。其为理发气发之验。尤为较著矣。请因此而申其说。孔子之时。性善之理素明。故不复详著其目。至孟子时。异端之说肆行。往往以性为不善。故孟子为是惧。思有以明之。四端之说。于是而立。实为发前圣之所未发。故朱子曰。人只道孟子有辟杨墨之功。不知他就心上发明大功如此。辟杨墨。是捍边圉之功。发明四端。是安社稷之功。其称述之赞扬之如此其至。今贤者乃曰。若于浑沦说对举说斯二者。欲废其一。则当先废对举说。若然则先儒所论孟子发前圣所未发。大有功于圣门者。其意果安在哉。今贤者主张浑沦。只一途之说。欲废劈做两片之意。可谓蔽于近而遗于远矣。

来谕。又谓于退溪,栗谷四七之辨。所以两是之者。意亦有在初实有疑于老先生之说。及见所谓情之有四端七情。犹性之有本然气质之异之语。以为如是。则固自无疑矣。其后又得栗谷辨说而读之。又以为与其有两下说而有二本之疑。孰若一直说而无不备之患乎。此是贤契。欲去对举说张本。于是以为栗谷之说。可与老先生所论并行而不悖。未见其如薰莸冰炭之不相容也。愚实未知其何说也。夫并行而不悖者。如日月之错行代明。如君臣朋友之可否相济。切磋琢磨。不相违悖之谓。非若程苏朱陆之一南一北。不相资而相戾也。今栗谷之于老先生。固尝亲承音旨。有难疑答问之事矣。及其没世之后。乃敢倡起差异之见。以为高峯前日之说。明白直截。退溪之说。义理不明。肆加讥诮。不少顾忌。其与牛溪成氏前后往复之说。不啻狼藉。有曰。退溪立论曰四端理发而气随之。七情气发而理乘之若理发气随。则分明有先后。岂不害理乎。又曰。窃详退溪之意。以四端为由中而发。七情为感外而发。天下安有无感而由中自发之理乎。今若以不待外感而由中自发者为四端。则是无父而孝发。无君而忠发云云。老先生与奇氏书。有曰。四端感物而动。固不异于七情云云。未尝有不待外感由中自发之语。又曰。兄既以明彦。及鄙人之论。为明白直截。而又疑道理更有如此者。二说一是则一非。不可两可而俱存也。若道理既如此。而又有如彼者。则是甘可以唤做辛。白可以唤做黑也。天下安有定论乎。以此段所论观之。则栗谷自谓其说与老先生之言。有若辛甘白黑之不同。不可两可而俱存云。而贤者乃为两是之说。以为并行而不悖。非若薰莸冰炭之不相容。何也。又曰。罗整庵见识高明。有见于大本。但以人心道心为体用。失其名义。虽可惜。然其失在名目上。退溪之失。在性理上。退溪之失较重矣。又曰。若退溪互发二字。则似非下语之失。恐不能深见理气不相离之妙也。贤者谓老先生非谓四端无气。七情无理。特有主理主气之不同云。而栗谷之说如此。窃恐贤者。未能深察而有两是不相悖之说也。又其内出外感之异。与鄙见大相不同。而吾兄欲援而就之。不特不知鄙意。又不能的见退溪之意也。按此段则栗谷以牛溪不察其言之与退溪大相不同。而有所云云。今贤者乃以为两是而不相悖。若栗谷复起。则必以贤者为不能的见其意也。又曰。气质之性。本然之性。决非二性。性既一则情岂有二源乎。若退溪之说。则本然之性在东。气质之性在西。自东而出者。谓之道心。自西而出者。谓之人心。此岂理耶。若曰。性一则又将以自性而出者。谓之道心。无性而出者。谓之人心。此亦理耶云云。此段所论。殆不成说话。朱子既以道心为原于性命。人心为生于形气。老先生依此为说。未尝言人心亦生于性。而栗谷自做其说。自斥其无理。殊不可晓。惟此数款说话。与老先生所言。每每相反。栗谷惟恐其言之不相反。至有黑白辛甘。一是一非。不可两可而俱存之说。其欲歧而贰之者。不啻明白。虽谓之薰莸冰炭之不相合。不为过矣。贤者必欲牵合而弥缝之。以为两是。愚未知其何说也。

答上葛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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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胤之行。修上一书。其日伏承自兵营传来下书。庄奉敬读。不能释手。即日冬寒稍紧。伏惟道体万福。仄闻台启已停。故山之驾。发以何时。伏计当此严节。未宜触冒风寒。待春日回暖。似未为晩。于义恐亦无所不可。不知侍御者之计。果亦出于此否。益愰过蒙德庇。粗自遣免。前日往复。虽其大者。固不敢复生疑异有所陈辨。而其中容有一二宜复而求毕其说者。顾窃伏念。区区末学。何所知识而敢执管窥之见。渎冒尊严。至再至三而不止。其犯不韪之罪已极矣。况义理不求心得。只务间争辨。此圣门之所大禁。则先生前书所谓徒尔纷纭。未有究竟。不如姑且倚阁。更从平易处。反复商量。此实至当之教。故不敢复有所禀。且于两是之见。稍自觉其未安。若从此更加究思而有得焉。则终亦不难于归一矣。玆非先生之赐而谁耶。幸甚幸甚。

上葛庵先生禀目庚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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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全体字义。更详小注。云峯胡氏曰。如真,蔡之说。则仁之体本自浑全。如陈饶之说。则是以人全体之云云。此其语意。以四子之说为皆有未安。盖仁道至大。是说仁全体而不息者。是说仁者之人。则仁之体本自浑全之说为未安。所贵乎人者。于此心本体。无一毫之亏欠。则以人全体之之说。为未安耳。然则云峯之说。与真,蔡不能无异。所喩口诀。则固已闻命。而其谓当以真氏,蔡氏,胡云峯之说为正。此则恐犹未深考也。此虽微细文义。亦当反复求其至当而后已。故敢更仰质焉。

朱子说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了之义。来教终不能无疑。又按旅轩先生及曺芝山有引用此语处。皆似不如先生所释之意矣。若七情之于四端。果如泉水出来甚清。却被一条别水横冲破了。则是七情本是有病痛底物事。真如奇高峯所谓冗长无用甚矣者也。此甚未安。故愚意朱子之意。不过曰二者自相横参通贯。不须分配而互在其中云尔。窃恐先生常主理气分别说。故好将此等句语。皆作此等训解。无乃有一偏之弊乎。僭易及此。惶恐惶恐。

偶读太极图说。朱子解剥图体处。山阳度氏逐节分注。其说多可疑。朱子曰。阴阳一太极。精粗本末。无彼此也。度氏曰。太极为精。阴阳为粗。太极为本。阴阳为末。愚意朱子之意。盖谓阴阳之精粗本末。即太极精粗本末之所在。本无彼此之间云尔。今曰云云。安在其无彼此耶。朱子曰。太极本无极。上天之载无声臭也。度氏曰。太极之理。本于无极。愚意本字。如俗言本来本是之义。太极本无极。犹云有是实理。而本无形象云尔。今曰太极本于无极。是太极之上。别有一物者。是无极而为太极之所由本也。其可乎。朱子曰。无极二五。所以妙合而无间。度氏曰。无极之理。二气五行之精。妙于凝合。无间断也。愚谓释妙合。为妙于凝合。恐非文义。间断之断。亦不若隙字之为稳也。朱子曰。乾男坤女。以气化者言也。度氏曰。以气之变化不可见者言。朱子曰。万物化生。以形化者言也。度氏曰。亦有是气则有是形。以形之变化可见者言。愚谓所谓气化者。未有种类之初。以阴阳之气合而生。所谓形化者。既有种类之后。以牝牡之形合而生。非为其可见不可见而言也。有是气则有是形云者。恐亦为剩出之语矣。朱子曰。善恶。男女之分也。度氏曰。天地之道。阳贵阴贱。善恶犹言贵贱也。阳而贵者为男。阴而贱者为女。男女之所由分也。愚谓善恶。以五性感动。有善有恶者而言。今曰。善恶。犹言贵贱也云云。殊不可晓。男女之分。谓善恶之分。犹男女之分云尔。今曰。男女之所由分也。亦非本义矣。朱子曰。天地日月四时鬼神。有所不能违。度氏曰。天地之大。日月之明。四时之运行。鬼神之变化。皆不能违乎此。愚意恐不若只用图说本文于天地言德。四时言序。鬼神言吉凶之为尤亲切也。朱子曰。君子云云。修此而吉。小人云云。悖此而凶。度氏曰。吉以得福言。凶以得祸言。愚谓张南轩曰。顺理之谓吉。逆理之谓凶。顺理则平直坦易而无悔。非吉乎。逆理则艰难险阻而有碍。非凶乎。以此观之。吉凶之意。恐不及于祸福也。常怪朱子之后。天下之理。无隐不畅。所患不深求耳。如无极太极之说。虽其微辞奥义未易见得。若其名义。则稍有眼目者。似无所难知。夫何亲承音旨。杰然为名世之儒如山阳度氏者。乃有太极之理。本于无极之论。以何文定高明之见。亦于太极之上。复有况无极乎之语。此等见解。非常谬误。使朱夫子向来竭一生心力论著。发明吃紧为人之旨。反为之晦蚀焉。是所谓不待七十子丧而大义已乖者。甚可悼叹也。岂二公之贤而于理实犹有所未明。且有好异过高之病。言之不能无错者耶。抑无所忌惮者托而为之。以自误而误人也。皆有所不可知者。故愿闻至当之教。后考分注。非山阳度氏。乃熊氏刚大所为。见性理群书。

朱子又曰。先天之数。自一而二。自二而四。自四而八。以为八卦。太极之数。亦自一而二。自二而四。遂加其一。以为五行。而遂下及于万物云云。自一而二下分注曰。刚柔。自二而四下分注曰。刚善刚恶。柔善柔恶。遂加其一下注曰。中此未知谁氏所为。然愚意一谓太极。二谓阴阳。四谓木火金水。而加一之一。乃并土而言也。不应以在人之刚柔善恶与中为言也。注说恐误矣。如何。

答上葛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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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月中。伏奉二纸惠书。此又承口传下问语。不胜惶感之至。况夏去秋来。旱炎愈烈。而神人赞相。道体万安。喜慰下情。又非言语之所能喩也。天放真逸。复修初服。亲戚情话。图书味腴。静中之乐。当益深矣。但宾客之至。过劳于迎接。文字之责。太烦于酬应。则恐有妨于颐养气力温理实业矣。虽难谢绝。稍存裁省。敛约加工。保啬为务。其于辟色辟言之道。窃恐亦宜如此也。此固先生之飮食裘葛。而区区爱慕之馀。敢献辽豕。不审尊意以为如何。益愰向德之诚虽切。而学道之志实浅。世故又从而缠绕。踪迹自阻于门墙。未能陪杖屦于寂寞之滨。承警诲于燕申之间。此生将虚过矣。柰何柰何。别纸批诲。犹有不能无疑者。不免更陈瞽说。岂非益愰愚暗之甚。终不可以闻道耶。不然。是何反复开示如是之至。而犹不能知悟也。伏乞大度优容。特加矜怜。终有以辱教之。幸甚。所欲仰质者何限。而眼病废书。神思荒乱。积来疑晦。不得讨起。当待意思好时。随得箚记。仰禀可否。果遂此计。是不但益愰之幸也。先生蕴奥。因此而发。阐明前言。嘉惠后学。其有补于斯文。夫岂少哉。虽然。所贵乎讲学者。将以服行也。益愰于身心上。全无得力处。此则虽当自知而自勉者。亦愿时发警语。以策昏懒何如。晩雨初洒。秋气顿凉。伏祈茂对时福。气候康胜。

先生有忧于小子之错认理气为一物。至录诸先生论说。曲垂示谕。此意至深且厚。敢不三复致思于其间乎。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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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了之义。益愰于义理。本无心得。其所为说。盖出于想像揣摩。则固难于偶中矣。今先生从所尝体验心得上发出为说。固宜真的是当。所当笃信而不敢有疑者也。然但见得横贯二字。似非冲拗挠夺之义而已。且朱子于四端七情。固有劈破而言之者。如云理之发气之发是也。亦有相配相拟而为言者。如云喜怒爱恶是仁义。哀惧主礼。欲属水是智。喜爱哀惧欲自恻隐上发。怒恶自羞恶上发。此类果皆劈做两片。辨别理气底意思耶。此与四七理气之辨。无所干涉。故不避烦渎。敢更仰质焉。

太极图解分注。不量愚贱。敢有所论。伏蒙先生不惟不以为谬妄。乃反为之深加奖许。赐择刍荛。幸甚幸甚。太极之数。承教。检看性理大全通书第七章小注。朱子曰。太极之数。自一而二。刚柔也。自二而四。刚善刚恶柔善柔恶也。遂加其一中也。以为五行。窃意此盖就通书此章。以在人者配在天者而言。固是如此。然太极图附录。论太极图与诸书同异处。朱子曰。先天之数。自一而二。自二而四。自四而八。以为八卦。太极之数。亦自一而二。自二而四。遂加其一。以为五行。遂下及于万物。此则盖就太极本图。以阴阳五行而言。恐此当为正义也。下及万物之万物。即化生万物之万物。于此亦可见其指太极本图而言也。夫欲以在人者配在天者。则最灵之心配太极。形神配阴阳。五性配五行。又圣人之中正仁义。配水火木金。主静配土。亦可以当一二四五之数矣。岂特刚柔善恶与中也。然此则各当就此而论。非可以论太极图本数之正义也。然则以刚柔善恶中分。注于朱子说者。盖有取于通书小注。而不察朱子之说。各有所指之不同也。不审先生更以为如何耶。

上葛庵先生辛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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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愰近日因病废书。无理会事件。独思沙溪物理元在极处之语。果似有病。若元在之在。改作有字看。则是谓物理无问精粗深浅。皆自有极至处云尔。似与大学所谓至善者合。未知何如。诲示幸甚。

上葛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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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伏闻安东士林建金东冈,郑寒冈两先生书院。未知其奉安位次将何先何后。尝见星州桧渊书院。奉郑先生当中主壁。奉金先生于壁东一隅。既非配享。又非并享。未谙其何谓也。以年岁则东冈先而寒冈后也。以戚分则东冈叔而寒冈侄也。但不敢知道德之高下何如。然两先生生并一世。居同一乡。志同道合。而年岁之先后。戚分之尊卑则如彼。寒冈平日推许东冈者亦至矣。愚意以为先奉东冈而次寒冈。有何不可。近瞷士论。于此等事。多主偏见。其所云为。未必尽出于公意也。今玆安东事。必经禀于门下矣。未可发一教。使其位置得正耶。益愰忝在章甫之后。敢欲有所与闻。伏乞下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