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梁文/卷五十五
卷五十五
锺岏
编辑岏字长岳,〈一作长丘〉颍川长社人,晋侍中雅七世孙,为府参军,有《良吏传》十卷。
食生物议
编辑旦之就脯,骤于屈伸,蟹之将糖,躁扰弥甚,仁人用意,深怀如怛。至于车螯蚶蛎,眉目内阙,惭浑沌之奇,矿壳外缄,非金人之慎,不悴不荣。曾草木之不若,无馨无臭,与瓦砾其何算。故宜长充庖厨,永为口实。〈《南齐·周传》。〉
锺嵘
编辑嵘子仲伟,ヴ弟,齐永明中为国子生,举秀才,除王国侍郎,迁抚军行参军,出为安国令。永元末除司徒行参军,入梁为中军临川王行参军衡阳王宁朔记室,选西中郎晋安王记室。
上齐明帝书谏亲细务
编辑古者明君揆才颁政,量能授职,三公坐而论道,九卿作而成务,天子可恭己南面而已。〈《南史》七十二《锺嵘传》〉
上言军官
编辑永元肇乱,坐弄天爵,勋非即戎,官以贿就。挥一金而取九列,寄片札以招六校,骑都塞市,郎将填街,服既缨组,尚为臧获之事;职虽黄散,犹躬胥徒之役,名实淆紊,兹焉莫甚。臣愚谓永元诸军官是素族,士人自有清贯,而因斯受爵,一宜削除,以惩侥竞。若吏姓寒人,听极其门品,不当因军,遂滥清级。若侨杂伦楚,应在绥抚,正宜严断禄力,绝其妨正,直乞虚号而已。谨竭愚忠,不恤众口。〈《梁书·锺嵘传》,又《南史·锺嵘传》少末二句。〉
诗品序
编辑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欲以照烛三才,辉丽万有,灵待之以致飨,幽微藉之以照告。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昔《南风》之辞,《卿云》之颂,厥义矣。夏歌曰:“郁陶乎予心。”楚谣云:“名余曰正则。”虽诗体未全,然略是五言之滥觞也。逮汉李陵,始著五言之目。古诗眇邈,人代难详,推其文体,固是炎汉之制,非衰周之唱也。自王杨枚马之徒,辞赋竞爽,而吟咏靡闻。从李都尉讫班婕好,将百年间,有妇人焉,一人而已。诗人之风,顿已缺丧。东京二百载中,惟有班固《咏史》,质木无文,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笃好斯文,平原兄弟,郁为文栋,刘桢王粲,为其羽翼。次有攀龙托凤,自致于属车者,盖将百计。彬彬之盛,大备于时矣。尔后陵迟衰微,讫于有晋,太康中,三张二陆,两潘一左,勃尔复兴,踵武前王,风流未沫,亦文章之中兴也。永嘉时,贵黄老,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之风尽矣。先是郭景纯用俊上之才,创变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然彼众我寡,未能动俗,逮义熙中,谢益寿斐然继作,元嘉初,有谢灵运,才高辞盛,富艳难踪,固已含跨刘郭,凌轹潘左。故知陈思为建安之杰,公干仲宣为辅。陆机为大康之英,安仁景阳为辅。谢客为元嘉之雄,颜延年为辅,此皆五言之冠冕,文辞之命世也。夫四言文约意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每苦文烦而意少,故世罕习焉。五言居文辞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会于流俗。岂不以指事遗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邪。故诗有六义焉,一曰兴,二曰赋,三曰比。文巳尽而意有馀,兴也;因物喻志,比也。直书其事,写言寓物,赋也。弘斯三义,酌而用之,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采,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若专用比兴,患在意深,意深则辞踬。若但用赋体,则患在意浮,意浮则文散;嬉成流移,文无止泊,有芜漫之累矣。若夫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嘉会寄诗以亲,离群托诗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或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戍,或杀气雄边,塞客衣单,霜闺泪尽。或士有解出朝,一去忘反;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释其情?故曰:“诗可以群,可以怨。”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故辞人作者,罔不爱好。今之士俗,斯风炽矣。才能胜衣,甫就小学,必甘心而驰骛焉。于是庸音杂体,各为家法。至于膏腴子弟,耻文不逮,终朝点缀,分夜呻吟。独观谓为警策,众视终沦平钝。次有轻荡之徒,笑曹刘为古拙,谓鲍照羲皇上人,谢今古独步。而师鲍照,终不及“日中市朝满”,学谢劣得“黄鸟度青枝”,徒自弃于高听,无涉于文流矣。嵘观王公绅之士,每博论之馀,何尝不以诗为口实。随其嗜欲,商榷不同,淄渑并泛,朱紫相夺,喧哗竞起,准的无依。近彭城刘士章,俊赏之士,疾其淆乱,欲为当世诗品,口陈标榜。其文未遂,嵘感而作焉。昔九品论人,《七略》裁士,校以宾实,诚多未值。至若诗之为枝,较尔可知,以类推之,殆同博弈。方今皇帝,资生知之上才,体沈郁之幽思,文丽日月,学究天人,昔在贵游,已为称首。况八弦既掩,风靡云蒸,抱玉者连肩,握珠者踵武。固以睨汉魏而弗顾,吞晋宋于胸中。谅非农歌辕议,敢致流别。嵘之今录,庶周游于闾里,均之于谈笑耳。〈《梁书·锺荣传》〉
诗品上
编辑古诗,其体源出于《国风》。陆机所拟十四首,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其外“去者日以疏”四十五首,虽多哀怨颇为总杂,旧疑是建安中曹王所制。“客从远方来”,“橘柚垂华实”,亦为警绝矣,人代冥灭,而清音独远,悲夫。
汉都尉陵诗,其源出于《楚辞》,文多凄怆,怨者之流。陵,名家子,有殊才,生命不谐,声颓身丧。使陵不遭辛苦,其文亦何能至此。
汉婕妤班姬诗,其源出于李陵。《围扇》短章,辞旨清捷,怨深文绮,得匹妇之致,侏儒一节,可以知其工矣。
魏陈思王植诗,其源出于《国风》。骨气奇高,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嗟夫,陈思之于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鳞羽之有龙凤,音乐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俾尔怀铅吮墨者,抱篇章而景慕,映馀晖以自烛。故孔氏之门如用诗,则公干升堂,思王入室,景阳潘陆,自可坐于廊庑之间矣。
魏文学刘桢诗,其源出于《古诗》。仗气爱奇,动多振绝。真骨凌霜,高风跨俗。但气过其文,雕润恨少。然自陈思以下,桢称独步。
魏侍中王粲诗,其源出于李陵。发愀怆之词,文秀而质羸。在曹刘间,别构一体,方陈思不足,比魏文有馀。
晋步兵阮籍诗,其源出于《小雅》。无雕虫之功,而《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发幽思。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会于《风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远大,颇多感慨之词。厥旨渊放,归趣杂求,颜延之注解,怯言其志。
晋平原相陆机诗,其源出于陈思。才高辞赡,举体华美。气少于公干,文劣于仲宣。尚规矩,不贵绮错,有伤直致之奇。然其咀嚼英华,厌饫膏泽,文章之渊泉也。张公叹其大才,信矣。
晋黄门郎潘岳诗,其源出于仲宣。《翰林》叹其翩翩然如翔禽之有羽毛,衣服之有绡,犹浅于陆机。谢混云:“潘诗烂若舒锦,无处不佳,陆文如披沙简金,往往见宝。”嵘谓益寿轻华,故以潘胜,翰林笃论,故叹陆为深。余常言陆才如海,潘才如江。
晋黄门郎张协诗,其源出于王粲。文体华净,少病累。又巧构形似之言,雄于潘岳,靡于太冲。风流调达,实旷代之高手,词彩葱青,音韵铿锵,使人味之,不倦。
晋记室左思诗,其源出于公干。文典以怨,颇为精切,得讽论之致。虽野于陆机,而深于潘岳。谢康乐常言:“左太冲诗,潘安仁诗,古今难比”。
宋临川太守谢灵运诗,其源出于陈思,杂有景阳之体,故尚巧似,而逸荡过之,颇以繁芜为累,嵘谓若人兴多,才高博,寓目辄书,内无乏思,外无遗物,其繁富宜哉!然名章迥句,处处间起;丽典新声,络绎奔会。譬犹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尘沙,未足贬其高洁也。初,钱塘杜明师夜梦东南有人来入其馆,是夕,即灵运生于会稽。旬日而谢玄亡。其家以子孙难得,送灵运于杜治养之。十五方还都,故名客儿。
诗品中
编辑一品之中,略以世代为先后,不以优劣为诠次。又其人既往,其文克定。今所寓言,不录存者。夫属词比事,乃为通谈。若乃经国文符,应资博古,撰德驳奏,宜穷往烈。至乎吟咏情性,亦何贵于用事?“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清晨登陇首”,羌无故实。“明月照积雪”,讵出经史。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颜延谢庄,尤为繁密,于时化之。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书抄。近任王元长等,辞不贵奇,竞须新事,尔来作者,浸以成俗。逐句无虚语,语无虚字,拘挛补衲,蠹文巳甚。但自然英旨,罕值其人,词既失高,则宜加事义。虽谢天才,且表学问,亦一理乎。陆机《文赋》,通而无贬,李充《翰林》,疏而不切,王微《鸿宝》,密而无裁。颜延论文,精而难晓。挚虞《文志》,详而博赡,颇曰知言。观斯数家,皆就谈文体。而不显优劣。至于谢客集诗,逢诗辄取。张骘文士,逢文即书。诸英志录,并义在文,曾无品第。嵘今所录,止乎五言。虽然,网罗今古,词文殆集。轻欲辨彰清浊,掎摭病利,凡百二十人。预此宗流者,便称才子。至斯三品升降,差非定制,方申变裁,请寄知者尔。
汉上计秦嘉,嘉妻徐淑诗,夫妻事既可伤,文亦凄怨。为五言者,不过数家,而妇人居二。徐淑叙别之作,亚于《团扇》矣。
魏文帝诗,其源出于李陵,颇有仲宣之体则。新奇百许篇,率皆鄙直如偶语。惟“西北有浮云”十馀首,殊美赡可玩,始见其工夫。不然,可以铨衡群彦,对扬厥弟者邪。
晋中散嵇康诗,颇似魏文。过为峻切,讦直露才,伤渊雅之致。然托谕清远,良有鉴裁,亦未失高流矣。
晋司空张华诗,其源出于王粲。其体华艳,兴托不奇,巧用文字,务为妍冶。虽名高曩代,而疏亮之士,犹恨其儿女情多,风云气少。谢康乐云:“张公虽复千篇,犹一体耳。”今置之中品疑弱,处之下科恨少,在季孟之间矣。
魏尚书何晏、晋冯翊守孙楚、晋著作王赞、晋王司徒掾张翰,晋中书令潘尼诗。平叔鸿雁之篇,风规见矣。子荆零雨之外,正长朔风之后。虽有累札,良亦无闻。季膺黄华之唱,正叔缘繁之良,虽不具美,而文彩高丽,并得虬龙片甲,凤凰一毛。事同驳圣,宜居中品。
魏侍中应璩诗,祖袭魏文。善为古语,指事殷勤,雅意深笃,得诗人激刺之旨。至于“济济今日所”华靡可讽味焉。
晋清河守陆云、晋侍中石崇、晋襄城太守曹摅、晋朗陵公何劭,清河之方平原,殆如陈思之匹白马。于其哲昆,故称二陆。季伦颜远,并有英篇。笃而论之,朗陵为最。
晋太尉刘琨、晋中郎刘湛诗,其源出于王粲,善为凄戾之词,自有清拔之气。琨既体良才,又罹厄运,故善叙丧乱,多感恨之辞。中郎仰之,微不逮者矣。
晋弘农太守郭璞诗,宪章潘岳,文体相辉,彪炳可玩。始变永嘉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翰林》以为诗首,但《游仙》之作,辞多慷慨,乖远玄宗。而云“柰何虎豹姿”,又云“戢翼栖榛梗”,乃是坎Б咏怀,非列仙之趣也。
晋吏部郎袁宏诗,彦伯《咏史》,虽文体未遒,而鲜明紧健,去凡俗远矣。
晋处士郭泰机、晋常侍顾恺之、宋谢世基、宋参军顾迈、宋参军戴凯诗,泰机寒女之制,孤怨宜恨。长康能以二韵答四首之美。世基横海,顾迈鸿飞。戴凯人实贫赢,而才章富健。观此五子,文虽不多,气调警拔,吾许其进,则鲍照江淹,未足逮止。越居中品,佥曰宜哉。宋征士陶潜诗,其源出于应璩,又协左思风力。文体省静,殆无长语。笃意真古,辞兴婉惬,每观其文,想其人德。世叹其质直,至如“欢言酌春酒”,“日暮天无云”,风华清靡,岂直为田家语邪,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也。
宋光禄大夫颜延之诗,其源出于陆机。尚巧似。体裁绮密,情喻渊深,动无虚散,一句一字,皆致意焉。又喜用古事,弥见拘束,虽乖秀逸,是经纶文雅才。雅才减若人,则蹈于困踬矣。汤惠休曰:“谢诗如芙蓉出水,颜如错彩镂金。”颜终身病之。
宋豫章太守谢瞻、宋仆射谢混宋太尉袁淑、宋征君子微、宋征虏将军王僧达诗,其源出于张华。才力苦弱,故务其清浅,殊得风流媚趣。课其实录,则豫章仆射,宜分庭抗礼。征君太尉,可托乘后车。征虏卓卓,殆欲度骅骝前。
宋法曹参军谢惠连诗,小谢才思富捷,恨其兰玉夙凋,长辔未骋,秋怀捣衣之作,虽复灵运锐思,亦何以加焉。又工为绮丽歌谣,风人第一。《谢氏家录》云:“康乐每对惠连,辄得佳语。后在永嘉西堂思诗竟日不就,寤寐间,忽见惠连,即成池塘生春草”,故尝云:“此语有神助,非吾语也”。
宋参军鲍照诗,其源出于二张,善制形状写物之词,得景阳之讠叔诡,含茂先之靡,骨节强于谢混,驱迈疾于颜延。总四家而擅美,跨两代而孤出。嗟其才秀人微,故取湮当代。然贵尚巧似,不避危仄,颇伤清雅之调,故言险俗者,多以附照。
齐吏部谢诗,其源出于谢混,微伤细密,颇在不伦。一章之中,自有玉石,然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足使叔源失步,明远变色。善自发诗端,而末篇多踬,此意锐而才弱也,至为后进士子之所嗟慕。极与余论诗,感激顿挫过其文。
齐光禄江淹诗,文通诗体总杂,善于摹拟,筋力于王微,成就于谢。初,淹罢宣城郡,遂宿冶亭,梦一美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吾有笔,在卿处多年矣,可以见还。”淹探怀中,得五色笔,以授之。尔后为诗。不复成语,故世传江淹才尽。
梁卫将军范云梁中书郎丘迟诗,范诗清便宛转,如流风迥雪。丘诗点缀映媚,似落花依草。故当浅于江淹,而秀于任。
梁太常任诗,彦升少年为诗不工,故世称沈诗任笔,深恨之。晚节爱好既笃,文亦遒变,若铨事理,拓体渊雅,得国士之风,故擢居中品,但既博物,动辄用事,所以诗不得奇。少年士子,效其如此,弊矣。
梁左光禄沈约诗,观休文众制,五言最优。详其文体,察其馀论,固知宪章鲍明远也。所以不闲于经纶,而长于清怨。永明相王爱文,王元长等皆宗附之。约于时谢未遒,江淹才尽,范云名级故微,故约称独步。虽文不至其工丽,亦一时之选也。见重闾里,诵咏成音。嵘谓约所著既多,今翦除淫杂,收其精要,允为中品之第矣。故当词密于范,意浅于江也。
诗品下
编辑昔曹刘殆文章之圣,陆谢为体贰之才,锐精研思,千百年中,而不闻宫商之便,四声之论。或为前达偶然不见,岂其然乎?尝试言之,古曰诗颂,皆被之金竹,故非调五音,无以谐会。若“置酒高堂上”,“明月照高楼”,为韵之首。故三祖之词,文或不工,而韵入歌唱。此重音韵之义也,与世之言宫商异矣。今既不备管弦,亦何取于声律邪?齐有王元长者,尝谓余云:“宫商与二仪俱生,自古词人不知之。惟颜宪子乃云“律吕音调”,而其实大谬。惟见范晔谢庄,颇识之耳。常欲进《知音谕》,未就”。王元长创其首,谢沈约扬其波。三贤或贵公子孙,幼有文辨,于是士流景慕,务为精密,襞积细微,专相凌架。故使文多拘忌,伤其真美。余谓文制本须讽读,不可蹇碍,但令清浊通流,口吻调利,斯为足矣。至平上去入,则余病未能,蜂腰、鹤膝,闾里已具。陈思赠弟,仲宣《七哀》,公干思友,阮籍《咏怀》,子卿《双凫》,叔夜《双鸾》,茂先寒夕,平叔衣单,安仁倦暑,景阳苦雨,灵运《邺中》,士衡《拟古》,越石感乱,景纯咏仙,王微风月,谢客山泉,叔源离宴,鲍照戍边,太冲《咏史》,颜延入洛,陶公咏贫之制,惠连《捣衣》之作,斯皆五言之警策者也,所谓篇章之珠泽,文彩之邓林。
汉令史班固、汉孝廉郦炎、汉上计赵壹诗,孟坚才流,而老于掌故。观其《咏史》,有感叹之词。文胜托咏灵芝,怀寄不浅。元叔散愤兰蕙,指斥囊钱。苦言切句,良亦勤矣。斯人也,而有斯困,悲夫。
魏武帝、魏明帝,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睿不如丕,亦称三祖。
魏白马王彪、魏文学徐干,白马与陈思答赠,伟长与公往复,虽曰“以莛扣钟”,亦能闲雅矣。
魏仓曹属阮、晋顿丘太守欧阳建、晋文学应璩、晋中书令嵇含、晋河南太守阮侃、晋侍中嵇绍、晋黄门枣据,元瑜坚石右七君诗,并平典,不失古体。大检似,而二嵇微优矣。
晋中书张载、晋司隶傅玄、晋太仆傅咸、侍中缪袭、散骑常侍夏侯湛,孟阳诗乃远惭厥弟,而近超两傅。长虞父子,繁富可嘉。孝冲虽曰后进,见重安仁。熙伯《挽歌》,唯以造哀尔。
晋骠骑王济、晋征南将军杜预、晋廷尉孙绰、晋征士许询。永嘉以来,清虚在俗。王武子辈诗,贵道家之言。爰洎江表,玄风尚备。真长、仲祖、桓、庾诸公犹相袭,世称孙许,弥善恬淡之词。
晋征士戴逵、晋东阳太守殷仲文,安道诗虽嫩弱,有清上之句,裁长补短,袁彦伯之亚乎?逵子亦有时之誉。晋宋之际,殆无诗乎。义熙中,以谢益寿、殷仲文为华绮之冠,殷不竞矣。
宋尚书令傅亮,季友文,余常忽而不察。今沈特进撰诗,载其数首,亦复平美。
宋记室何长瑜、羊曜、宋詹事范晔诗,才难,信矣!以康乐与羊何经,而口令辞,殆不足奇。乃不称其才,亦为鲜举矣。宋孝武帝、宋南平王铄、宋建平王宏,孝武诗雕文织彩,过为精密,为二藩希慕,见称轻巧矣。
宋光禄谢庄,希逸诗气候清雅,不逮于范袁,然兴属闲长,良无鄙促也。
宋御史苏宝生、宋中书令史陵修之、宋典祠令任昙绪、宋越骑戴法兴。苏陵任戴,并著篇章,亦为绅之所嗟咏,人非文才是愈甚。可嘉焉。
宋监典事区惠恭。惠恭本胡人,为颜师伯干,颜为诗笔,辄偷定之。后造《独乐赋》,语侵给主,被斥。及大将军修北第,差充作长。时谢惠连兼记室参军,惠恭时往共安陵嘲调。末作《双枕诗》以示谢。谢曰:“君诚能,恐人未重,且可以为谢法曹造。”大将军见之赏叹,以锦二端赐谢,谢辞曰:“此诗公作长所制,请以锦赐之”。
齐惠休上人,齐道猷上人、齐释宝月。惠休淫靡,情过其才。世遂匹之鲍照,恐商周矣。羊曜云:“是颜公忌照之文,故立休鲍之论。”庾帛二胡,亦有清句。《行路难》是东阳柴廓所造。宝月尝憩其家,会廓亡,因窃而有之。郭子赍手本出都,欲讼此事,乃厚赂止之。
齐高帝、齐征北将军张永、齐太尉王文宪,齐高帝诗,词藻意深,无所云少。张景云虽谢文体,颇有古意。至如王师文宪,既经国图远,或忽是雕虫。
齐黄门谢超宗、齐寻阳太守丘灵鞠、齐给事中郎刘祥、齐司徒长史檀超、齐正员郎钟宪、齐诸暨令颜则、齐秀才顾则心诗,檀谢七君,并祖袭颜延,欣欣不倦,得士大夫之雅致乎。余从祖正员常云:“大明泰始中,鲍休美文,殊以动俗,惟此诸人,傅颜陆体。用固执不移,颜谐诸暨最荷家声”。
齐参军毛伯成、齐朝请吴迈远、齐朝请许瑶之诗,伯成文不全佳,亦多怅惆。吴善于风人答赠。许长于短句咏物。汤远休谓远云:“吾诗可为汝诗父”。以访谢光禄,云:“不然尔,汤可为庶兄”。
齐鲍令晖、齐韩兰英。令晖歌诗,往往崭绝清巧,拟古尤胜,惟百愿淫矣。照常答孝武云:“臣妹才自亚于左芬,臣才不及太冲尔。”兰英绮密,甚有名篇。又善谈笑,齐武谓韩云:“借使二媛生于上叶,则玉阶之赋,纨素之辞,未讵多也”。
齐司徒长史张融、齐詹事孔稚,思光纡缓放纵,有乖文体,然亦捷疾丰饶,差不局促。德璋生于封溪,而文为雕饰,青于蓝矣。
齐宁朔将军王融齐中庶子刘绘,元长士章,并有盛才。词美英净,至于五言之作,几乎尺有所短。譬应变将略,非武侯所长,未足以贬卧龙。
齐仆射江诗,猗猗清润,弟祀明靡可怀。
齐记室王巾、齐绥远太守卞彬、齐端溪令卞录,王巾二卞诗,并爱奇崭绝,慕袁彦伯之风。虽不弘绰,而文体剿净,去平美远矣。
齐诸暨令袁暇诗,平平耳,多自谓能。常语徐太尉云:“我诗有生气,须人捉著,不尔,便飞去”。
齐雍州刺史张欣泰、梁中书郎范缜诗,欣泰子真,并希古胜文,鄙薄俗制,赏心流亮,不失雅宗。
梁秀才陆厥,观厥文纬,具识丈夫之情状,自制未优,非言之失也。梁常侍虞羲、梁建阳令江洪,子阳诗奇句清拔,谢常嗟颂之。洪虽无多,亦自能迥出。
梁步兵鲍行卿梁晋陵令孙察,行卿少年,甚擅风谣之美。察最幽微,而感赏至到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