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府元龟/卷0181
恶直
编辑《传》曰:“事君勿欺也,而犯之。”又曰:“有犯而无隐。”故古之良臣,挺謇谔之志,励骨鲠之节,内怀忠爱,情均休戚,故有犯颜色,触忌讳,献替可否,补救阙失,言必逆耳,事乃利国。自非人主,廓容纳之量,克己降意,则龙鳞人逆,鲜或不怒。至有励斧钺以震威,建官司以监谤,下幽絷之诏,行黜弃之典,乃使良士结舌,嘉言攸伏,良可戒哉!《书》曰:“予违汝弼,汝无面从。”又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诚哉,为邦之丕训也!
夏王桀淫虐,诸侯咸叛,关龙逄引黄图而谏,桀以为妖言,焚黄图而杀龙逄。
商王纣既淫乱,微子谏不听,乃与太师箕子谋去之。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谏。”乃强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剖比干观其心。箕子惧,乃佯狂为奴,纣又囚之。
周厉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荣夷公。大夫芮良夫谏厉王不听,卒以荣公为卿士用事。王行暴虐侈傲,国人谤王。召公谏曰:〈召康公之后,穆公虎为王卿士。〉“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卫国之巫也。〉,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其谤鲜矣,诸侯不朝三十四年。王益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以目相视而已。〉厉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召公又谏,王不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
汉文帝时,袁盎为中郎将,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中,调为陇西都尉〈调选也〉。
景帝即位,以太子太傅石奋为九卿,迫近惮之〈以其敬恭履度,故惮之〉,徙奋为诸侯相。
武帝时,汲黯为中大夫,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选为东海太守,召为主爵都尉,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位。狄山为博士,匈奴求和亲,群臣议前,〈于帝前议事。〉山曰:“和亲便。”帝问其便,山曰:“兵凶器,未易数动。〈言难可屡动。〉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孝惠、高后时,天下安乐。及文帝欲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萧然犹骚然,扰动之貌也。〉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来东宫间,〈谓谘谋于太后也。〉天下寒心数月。〈惧于兵难也。〉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讫景帝之身,更不议征伐之事。〉天下富实。今自陛下兴兵击匈奴,中国已空虚,边大困贫。繇是观之,不如和亲。”帝问汤〈汤,张汤也〉,汤曰:“愚儒无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汤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诋诸侯,别䟽骨肉,使藩臣不自安。臣固知汤之诈忠。”于是帝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博士之官,故呼为生也。〉山曰:“不能。”曰:“居一县。”曰:“不能。”复曰:“居一鄣间。”〈鄣音之向切,谓塞上要险之处,别䇿为城,因置吏士而为鄣蔽,以折冦也。〉山自度辩穷且下吏,〈度计也,见诘自辩而辞穷,当下吏也。〉曰:“能。”乃遣山乘鄣。〈乘登也,登而守之。〉至月馀,匈奴斩山头而去。是后群臣震詟。
成帝时,朱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时丞相故安昌侯张禹以帝师位特进,甚尊重。云曰:“臣愿赐尚方斩马劔,断佞臣一人头,以厉其馀。”帝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帝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傅,罪死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折。后帝意亦解。
刘辅以美才擢为谏议大夫,成帝欲立赵媫妤为皇后,辅上书曰:“陛下乃触情纵欲,以卑贱之女母天下乎?里语曰:‘腐木不可以为柱,卑人不可以为主。’臣辱谏诤之官,不敢不尽死。”书奏,帝使侍御史収䌸辅,系掖庭秘狱。后减死罪一等,纶鬼薪。
哀帝宠董贤,为大司马,贤年二十二。帝置酒,与贤父亲属宴饮。帝饮醉,从容视贤而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侍中王闳在坐,进谏曰:“昔周成戏以桐叶封弟叔虞于晋,周公入曰:‘天子无戏言。’今天下乃高帝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陛下以藩王入奉嗣孝成皇帝后,当承宗庙,传子孙于无穷,岂得以戏言将高祖社稷输人邪?”帝默然不悦,终以失旨贬为郎署。
后汉光武建武中,内外群官多帝自选举,加以法理严察,职事过苦,尚书近臣至乃揺扑率曵于前,群臣莫敢正言。尚书令申屠刚毎辄极谏,又数言皇太子宜时就东宫,简任贤保,以成其德。帝并不纳,刚以数切谏失旨,数年出为平阴令。
和帝时,侍郎光禄大夫李法上䟽以为朝政苛碎,违永平、建初故事,宦官权重,椒房宠盛,又讥史官记事不实。后世有识,寻功计德,必不明信,坐失旨下有司,免为庶人。
安帝时,苏章为议郎,数陈得失,其言甚直,出为武原令。成翊世为尚书郎,安帝时,常侍樊丰与帝乳母王圣共譛皇太子,废为济阴王。翊世连上书讼之,又言樊丰、王圣诬罔之状。帝既不从,而丰等䧟以重罪,下狱当死,有诏免官归本郡。
顺帝时,宋登为侍中,数上封事,抑退权臣,繇是出为颍川太守。
桓帝时,白马令李云上䟽言:“孔子曰:‘帝者谛也。’今小人謟进,财货公行,是帝欲不谛乎?”帝怒,送黄门北寺狱。弘农五官掾杜众伤云以忠谏获罪,上书愿与云同日死。帝愈怒,遂并下廷尉。大鸿胪陈蕃上䟽救云曰:“李云所言,虽不识禁忌,干上逆旨,其意归于忠国而已。昔高祖忍周昌不讳之谏,成帝赦朱云腰领之诛。今日杀云,臣恐剖心之讥复议于世矣。”故敢触龙鳞,冒昧以请。太常杨秉、雒阳市长沐茂、郎中上官资并上䟽请云。帝恚甚,有司奏以为大不敬,诏切责蕃、秉,免归田里,茂、资贬秩二等。时帝在濯龙池,管霸奏云等事。霸跪言曰:“李云野泽愚儒,杜众郡中小吏,出于狂戅,不足加罪。”帝谓霸曰:“帝欲不谛,是何等语,而常侍欲原之邪?”顾使小黄门可其奏,云、众皆死狱中。
灵帝时,栾巴为议郎,时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被诛,巴以其党复谪为永昌太守,以功自效,辞病不行,上书极谏,理陈窦之冤。帝怒,下诏切责,收付廷尉,巴自杀。张钧时为郎中,以中常侍张让所在贪残,为人蠧害,乃上书曰:“宜斩十常侍,县头南郊,可不须师旅而大冦自消。”天子以钧章示让等,皆免冠徒跣,顿首乞自致雒阳诏狱,并出家财以助军费。有诏皆冠履视事如故。帝怒钧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当有一人善者不?”钧复重上,犹如前章,辄寝不报。诏使廷尉、侍御史考为张角道者,御史承让等阿旨,遂诬奏钧学黄巾道,収掠死狱中,而让等实多与张角交通。
魏文帝黄初元年十二月,长水校尉戴陵谏不宜数行弋猎,帝大怒,陵减死罪一等。
鲍勋为宫正,时文帝欲征吴,群臣大议,勋面谏以为不可,帝益忿之,左迁勋为治书执法。
苏则为侍中,文帝时人多饥困,而军数出,又兼治宫室,则数面谏,繇此帝颇不悦,其后出为河东相。
晋武帝时,诏齐王攸将之国,祭酒曹志建议以为不当遣,帝览议大怒曰:“曹志尚不明吾心,况四海乎?”以议者不指答所问,横造异论,策免太常郑默。于是有司奏收志等结罪,诏惟免志官,以公还第,其馀皆付廷尉。向雄为河南尹,齐王攸将归藩,雄谏曰:“陛下子弟虽多,然有名望者少,齐王卧在京邑,所益实深,不可不思。”帝不纳,雄固谏,忤旨,起而径出,遂以愤卒。
元帝为晋王时,奉朝请周嵩上疏曰:“臣闻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故古之王者,必应天顺时,义全而后取,让成而后得,是以享世长久,重光万载也。今议者以殿下化流江汉,泽被六州,功济苍生,欲推崇尊号。臣谓今梓宫未反,旧京未清,义夫泣血,士女震动,宜深明周公之道,先雪社稷大耻,尽忠言嘉谋之助,以时济弘仁之功,崇谦谦之美,推后己之诚,然后揖让以谢天下,谁敢不应,谁敢不从?”繇是忤旨,出为新安太守。
后周宣帝为太子时,武帝顾命曰:“内史王谊,社稷臣,宜处以机密,不须远任也。”及即位,惮谊刚正,出为襄州总管。
刘行本掌朝下大夫,宣帝嗣位,多失德,行本切谏,忤旨,出为河内太守。
隋高祖初即位,虞庆则劝高祖尽灭宇文氏,高颎、杨惠亦依违从之,唯内史令李德林固争不可。高祖作色怒曰:“君读书人,不足平章此事。”于是遂尽诛之。自是品位不加,出于高、虞之下,唯依班例授上仪同,进爵为子。炀帝时,盗贼不止,天下大乱,纳言苏威每讽谏,帝弥不平。后复问伐辽东事,威对愿赦群盗,遣讨高丽,帝益怒之。
梁毗为刑部尚书,并摄御史大夫事,奏劾字文述私役部兵。炀帝议免述罪,毗固诤,因忤旨,遂令张衡代为大夫。毗忧愤数月而卒。
萧瑀为内史侍郎,时炀帝至雁门,为突厥所围。瑀进计,其围乃解。其后,帝又将伐辽东,谓群臣曰:“突厥狂悖,势何能为?以其少时未散,瑀遂相恐动,情不可恕。”因出之为河池郡守,即日遣之。
张虔威为谒者大夫,时炀帝数巡幸,百姓疲弊。虔威因上封事以谏,帝不悦,自此见踈。
许善心为给事郎,大业七年,从至涿郡。帝方自御戎以东讨,善心上封事,忤旨,免官。
唐德宗贞元中,袁高为给事中,以切直忤旨。时宰相齐映连请以高为左丞、御史大夫,皆不行。
姜公辅为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从德宗幸山南。车驾至城固县,唐安公主薨。公主,帝之长女,昭德皇后所生,性聪敏仁孝,上所钟爱。初,诏尚韦宥,未克礼会而遇播迁。及薨,帝悲悼尤甚,诏所司厚其葬礼。公辅谏曰:“非久克复京城,公主必须归葬。今于行路,且宜俭薄以济军士。”帝怒,谓翰林学士陆䞇曰:“唐安夭亡,不欲于此为茔垅,且令造一砖塔安置,功费甚微,不合关宰相论列。公辅忽进表章,都无道理,但欲指朕过失,拟自取名。朕比㧞擢为腹心,乃负朕如此。”䞇对曰:“公辅官是谏议,职居宰衡,献替固其职分。本立辅臣,置之左右,朝夕纳诲,意在防微而弼之,乃其所也。陛下以造塔役费微小,非宰相所论之事,但问理之是非,岂纶事之大小?若造塔为是,役虽大而作之何伤?若造塔为非,费虽小而言者何罪?”帝又曰:“卿未会朕意,以公辅才行,共宰相都不相当。在奉天时,已欲罢免,后因公辅辞退,朕以面许,寻属怀光背叛,遂且因循,容至山南。公辅知朕必拟改官,所以固论造塔,卖直取名。据此用心,岂是良善?朕所惆怅者,只縁如此。”䞇虽再三救䕶,帝怒不已,乃罢为左庶子。
萧复为相,扈驾奉天,请别对奏云:“陛下临御之初,圣德光被。自用杨炎、卢𣏌秉政,损黩皇猷,以致今日。今虽危急,愿陛下深革睿思,微臣敢当此任。若令臣依阿偷免,臣不敢旷职。”卢𣏌奏对于帝前,阿䛕顺旨。复正色曰:“卢𣏌之词不正。”德宗愕然,退谓左右曰:“萧复颇轻朕。”遂令往江南宣抚,后遂罢之。
宪宗元和中,王承宗叛,诏以吐突承璀为招讨使。右补阙孟简拜䟽论之,坐忤旨,出为常州刺史。
钱徽为翰林学士,淮蔡未平,徽以连年征伐不息,与萧俛俱在宥密,迭上䟽请罢兵,因忤帝旨,除右庶子,罢内职。
裴潾元和末为起居舍人,时有术士柳泌錬药,帝惑之。潾上䟽请令术士先尝其药,以是忤旨,贬江陵县令。文宗太和六年,百姓上官兴杀人危死,谏议大夫史馆修撰王彦威累上䟽,以激切忤旨,又咨于执政,辞讦气盛,除河南少尹。
疑忌
编辑自古驾御豪杰,弹压区宇,必推己以及物,执中以作孚,坦荡为怀,从容肆体,尧舜禹汤,率繇是矣。暨周成惑群叔之说,姬旦有东山之迁,鸱鸮之诗,义形怨刺。厥后勲高佐命,威足震主,爵禄不足以充其赏,礼法不足以扼其势。优崇斯至,猜恶弥甚。比诸芒刺,视如土芥。加以䜛构相攻,谣䜟符合。久操兵柄,颇得士心。或车服僣差,交结靡间;或以劳自负,不慎厥终。故虽汉高之豁逹,光武之宽容,去就之间,犹不免乎嫌忌矣。矧乃天资峻刻,旧恶是念,欲加之罪,其无辞乎?书曰:“任贤勿贰。”又曰:“任贤繇已。”盖圣哲之明训也。
汉高祖征陈豨还,相国萧何为民请曰:“长安地狭,上林中多空弃地,愿令民得入田,毋收槀为禽兽食。”〈槀,禾秆也。言恣人田之,不取其槀税也。槀音工老切,秆音二旱切。〉帝大怒曰:“相国多受贾人财物,为请吾苑。”乃下何廷尉,械系之。数日,王卫尉侍〈百官公卿表卫尉王氏无名字,史失之也。侍谓侍天子也。〉前问曰:“相国胡大罪,陛下系之暴也?”〈前问谓进而请也。胡,何也。〉帝曰:“吾闻李斯相秦皇帝,有善归主,有恶自予。今相国多受贾䜿金,为请吾苑,以自媚于民,〈媚,爱也,求爱于民。〉故系治之。”王卫尉曰:“夫职事茍有便于民而请之,真宰相事者,陛下柰何乃疑相国受贾民钱乎?且陛下距楚数岁,陈豨、黥布反时,陛下自将往,当是时,相国守关中,关中揺足,则关西非陛下有也。相国不以此时为利,乃利贾人之金乎?且秦以不闻其过亡天下,夫李斯之分过,又何足法哉?陛下何疑宰相之浅也?”帝不怿。〈怿,悦也。感卫尉之言,故惭悔而不悦也。〉是日,使使持节赦出何。
景帝时,周亚夫为丞相,帝居禁中,召亚夫赐食,独置大胾,〈胾,大脔,音侧吏反。〉无切肉,又不置箸。亚夫心不平,顾谓尚席取箸。〈尚席,主席者也。〉帝视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帝言赐君食而不设箸,此繇我意于君有不足乎。〉亚夫免冠谢,帝曰:“起。”亚夫因趋出。帝目送之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竟下狱死。
武帝时,郑当时字庄,以任侠自喜,声闻梁楚间。及为大司农,帝使视决河,自请治行五日〈治行,谓庄严〉。帝曰:“吾闻郑庄行千里,不赍粮,治行者何也?”
义纵为右内史,武帝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已,病愈也。言帝久病既愈,忽然即幸甘泉〉道不治,帝怒曰:“纵以我为不行此道乎?”衔之至冬,杨可方受告缗,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其为可使者。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武帝使杨可主告缗,没入其财物。纵捕为可使者,此为废格诏书,沮已成之事也。沮,壤也。〉弃纵市。
宣帝初即位,谒见高庙,大将军霍光从骖乘,帝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后车骑将军张安世代光骖乘,天子从容肆体,甚安近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诛,故俗传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祸萌于骖乘。”
后汉光武时,冯勤为郎中,给事尚书。司徒侯霸荐前梁令阎杨,杨素有讥议,帝尝嫌之。既见霸奏,疑其有奸,大怒,赐霸玺书曰:“崇山、幽都何可偶?黄钺一下,无处所欲。以身试法邪?将杀身以成仁邪?”使勤奉策至司徒府。勤还,陈霸本意,申释事理,帝意稍觧。
魏太祖初为董卓所辟,太祖变易姓名,间行东归,过故人成皋吕伯奢。伯奢出行,五子俱在,备宾主礼。闻其食器声,以为图己,遂夜杀之。既而凄怆曰:“宁我负人,无人负我。”遂行。
周不疑幼有异才,聪明敏逹。太祖初欲以女妻之,不疑不敢当。帝爱子仓舒夙有才智,谓可与不疑为俦。及仓舒卒,帝心忌不疑,欲除之。文帝谏以为不可,帝曰:“此人非汝所能驾御也。”乃遣刺客杀之。帝持法峻刻,诸将有计画胜出己者,随以法诛之。及故人旧怨,亦皆无馀。其所刑杀,辄对之垂泣嗟痛之,然终无所活。初,袁忠为沛相,尝欲以法治帝,后亦杀之。
杨修字德祖,好学有俊才,为丞相主簿。尝出行筹,太祖有问外事,乃逆为答记,敕守舍儿若有令出,依次通之。既而果然,如是者三。操怪其速,使廉之知状,于此忌修。且以袁绍之甥,虑为后患,遂因事杀之。
文帝时,臧霸为镇东将军,都督青州诸军事。初,霸遣别军在雒,会太祖殁,霸所部及青州兵以为天下将乱,皆鸣鼓擅去。帝即位,以曹休都督青州。霸谓休曰:“国家未肯听霸尔。若假霸步骑万人,必能横行江表。”休言之于帝,帝疑霸军前擅去,今意壮乃尔,遂东巡,因霸来朝而夺其兵。
晋宣帝以玄石图有牛继马后,深忌牛氏,遂为二榼共一口,以贮酒焉。帝先饮佳者,而以毒酒鸩其将牛金。景帝夏侯后母曹氏,魏德阳乡主。后雅有识度,魏明帝世,宣帝居上将之重,诸子并有雄才大略。后知帝非魏之纯臣,而后魏氏之甥,帝深忌之,遂以鸩终。
夏侯玄为景帝所执,卫将军司马文王流涕请之。帝曰:“卿忘会赵司空葬乎?”先是,司空赵俨薨,大将军兄弟会葬,宾客以百数。玄时后至,众宾咸越席而迎,繇是恶之。文帝有密䟽,未之屏也,如厕,侍中郑小同诣之,还谓之曰:“卿见吾䟽乎?”对曰:“否。”帝犹疑而鸩之,卒。
王仪高亮雅直,为文帝司马。东关之役,帝问于众曰:“近日之事,谁任其咎?”仪对曰:“责在元帅。”帝怒曰:“司马欲委罪于孤耶?”遂引出斩之。
武帝太始初,石苞督扬州。时诸葛诞初破灭,苞便镇抚淮南,士马强盛,边境多务。苞既勤庶事,又以威惠服物。淮北监军王琛轻苞素微,又闻童谣曰:“宫中大马几作驴,大石压之不得舒。”因是密表苞与吴人交通。先时望气者云:“东南有大兵起。”及琛表至,帝甚疑之。会荆州刺史胡烈表吴人欲大出为冦,苞亦闻吴师将入,乃筑垒遏水自固。帝闻之,谓羊祜曰:“吴人每来,常东西相应,无縁偏尔,岂石苞果有不顺乎?”祜深明之,而帝犹疑焉。会苞子乔为尚书郎,帝召之,经日不至,帝谓为必叛,欲讨苞而隐其事,遂下诏以苞不料贼势,筑垒遏水,劳扰百姓,策免其官,遣太尉义阳王望率大军征之,以备非常。又敕镇东将军琅邪王伸自下邳会寿春。苞用掾孙铄计,放兵步出,住都亭待罪。帝闻之意觧,及苞诣阙,以公还第。
明帝时,羊鉴为少府。及王敦反,帝以鉴敦舅,又素相亲党,数被嫌责。
孝武帝时,谢安为太傅。安女婿王国宝专利无检行,安恶其为人,每抑制之。及帝末年,嗜酒好肉,而会稽王道子昏醟尤甚,惟狎昵謟邪。于是国宝䜛䛕之计稍行于主相之间,而好利憸诐之徒,以安功名盛极,而构会之嫌隙,遂成。帝尝召桓伊饮䜩,安侍坐,帝命伊吹笛。伊神色无迕,即吹为一㺯,乃放笛云:“臣于筝分乃不及笛,然自足以韵合歌管,请以筝歌,并请一吹笛人。”帝善其调逹,乃敕御妓奏笛。伊又云:“御府人于臣必自不合,臣有一奴,善相便串。”帝弥赏其放率,乃许召之。奴既吹笛,伊便抚筝而歌怨诗曰:“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不可显,乃有见疑患。周旦佐文武,金縢功不刊。推心辅王政,二叔反流言。”声节慷慨,俯仰可观。安泣下沾襟,乃越席而就之,捋其须曰:“使君于此不凡。”帝甚有愧色。
后魏道武时,邓渊为尚书吏部郎,谨于朝事,未尝忤旨。其从父弟晖为尚书郎,凶侠好奇,与定陵侯和䟦厚善。䟦有罪诛,其子弟奔长安,或告晖将送出之。繇是道武疑渊知情,遂赐渊死。既而悔之,时人咸愍惜焉。
庾岳道武时为司空,天赐四年,诏赐岳舍地于南宫。岳将家僮治之,侯官告岳衣服鲜丽,行止风采拟于人君。道武时既不豫,多所嫌恶,遂诛之。时人咸冤惜焉。
贺狄千世为将,初,道武普封功臣,狄千虽为姚兴所留,遥赐狄千爵襄武侯,加秦兵将军。及狄干至,道武见其言语衣服有类中国,以为业慕而习之,故忿焉,既而杀之。弟归亦刚直方雅,与狄千俱死。
后周武帝忌齐王宪,意欲除之,谓小冡宰宇文孝伯曰:“公能为朕图齐王,当以其官位相授。”孝伯叩头曰:“奉先帝遗诏,不许滥诛骨肉。齐王,陛下叔父,戚近功高,社稷重臣,栋梁所寄。陛下若妄加刑戮,微臣又顺旨曲从,则臣为不忠之臣,陛下为不孝之子也。”帝不怿,因渐踈之,乃与于智、王端、郑译等密图其事。后令智告宪谋逆,遣孝伯召宪入,遂诛之。
隋高祖禅位后,封宇文忻为杞国公。帝尝欲令忻率兵击突厥,高颎言于帝曰:“忻有异志,不可委以大兵。”乃止。忻既佐命功臣,颎屡经将领,有威名于当世,帝繇是微忌焉,以谴去官。
杨素为尚书左仆射,贵宠日隆,朝臣莫不畏附。唯兵部尚书柳述以帝婿之重,数于帝前面折素。大理卿梁毘抗表言素作威作福。高祖渐踈忌之。后因出敕曰:“仆射,国家之宰辅,不可躬亲细务。但三日一度向省,评论大事。外示优崇,实夺之权也。”终仁寿之末,不复通判省事。帝天性沉猜,素无学术,好为小数,不逹大体。故忠臣义士,莫得尽心竭辞。其草创元勋及有功诸将,诛夷罪退,罕有存者。
王雄为右卫大将军,参预朝政,贵宠冠绝一时。与高颎、虞庆则、苏威称为四贵。帝恶其得众,阴忌之,不欲其典兵焉。乃册为司空,亦外示优崇,实夺其权也。雄无职务,乃闭门不通宾客。
薛道衡为内史侍郎,上仪同三司。仁寿中,杨素专掌朝政,道衡与素善。高祖不欲道衡久知机密,因命检校司徒总管。道衡久蒙驱䇿,一旦违离,不胜悲恋,言之哽噎。帝怆然改容曰:“尔光阴晩暮,侍奉诚劳。朕欲令尔将摄,兼抚萌俗。今尔之去,朕如断一臂。”于是赉物三百段,九环金带,并时服一袭,马十疋,慰勉遣之。后为畨州刺史,上表求致仕。炀帝谓内史侍郎虞基曰:“道衡将至,当以秘书监待之。”道衡既至上,高祖文皇帝颂。帝览之不悦,顾谓苏威曰:“道衡致美先朝,此鱼藻之义也。”于是拜司隶大夫,将置之罪。道衡不悟。司隶刺史房彦谦素相善,知必及祸,劝之杜绝宾客,卑辞下气。而道衡不能用。会议新令,久不能决。道衡谓朝士曰:“向使高颎不死,令决当久行。”有人奏之。帝怒曰:“汝忆高颎耶?”付执法者勘之。道衡自以非大过,促宪司早断。暨于奏日,冀帝赦之。敕家人具馔,以备宾客来候者。及奏,帝令自尽。道衡殊不意,未能引决。宪司重奏,缢而杀之。妻子徙且末时,年七十,天下冤之。
炀帝即位初,杨素为仆射。素虽有建立之策,及平杨谅之功,然特为帝所猜忌,外示殊礼,内情甚薄。太史言隋分野有大䘮,因改封于楚,与隋同分,欲以厌当之。素寝疾之日,帝每令名医诊候,赐以上药。然密问医人,尝恐不死。
窦杭为幽州总管。时汉王谅之作乱也,炀帝将发幽州兵以讨之。时帝恐杭有贰心,问可任者于杨素。时李子雄为江州刺史,坐事免。素进子雄,授大将军。
元善为国子祭酒,以高颎有宰相之具,尝言于帝。帝初然之。及颎得罪,帝以善之言为颎㳺说,深责望之。善忧惧,先患消渇,于是疾动而卒。
萧琮,梁萧詧之后,虽复羁旅,见豪贵无所降下。尝与贺若弼深相友善。弼既被诛,复有童谣言其复起。炀帝繇是忌之,遂徙其家。未几而卒。
宇文㢸为礼部尚书,以才能著称。炀帝颇忌之。时帝渐好声色,尤勤远略。㢸谓高颎曰:“昔周天元好声色而国亡,以今方之,不亦过乎?”又言长城之役,幸非急务。有人奏之,竟坐诛死,天下冤之。
李敏娶周乐平公主女宇文氏,为光禄大夫。大业十年,炀帝复征辽东,遣敏于黎阳督运。时或言敏一名洪儿,帝疑洪字当䜟,尝面告之,冀其引决。敏繇是大惧,数与李浑及浑兄子善衡等屏人私语。宇文述知而奏之,竟与渫同诛,年三十九。其妻宇文氏,后数月亦赐鸩而终。
庾质为太史令。炀帝性多忌刻,齐王暕亦被猜嫌。质子俭时为齐王属。帝谓质曰:“汝不能一心事我,乃使儿事齐王,何向背如此邪?”质曰:“臣事陛下,子事齐王,实是一心,不敢有二。”帝怒不解,繇是出为合水令。
元弘嗣为金紫光禄大夫。大业中,炀帝复征辽东,会奴贼冦陇右,诏弘嗣击之。及杨玄感作乱,逼东都,弘嗣屯兵安定。或告之谋应玄感者,代王遣执之,送行在所。以无反行,当释。帝疑不除,除名徙日南,道死。
杨注大业中为银青光禄大夫。及杨玄感反河南,赞持裴弘策出师御之,战不利。弘策出还,遇注而屏人交语。既而留守樊子盖斩弘策以状奏注。帝疑之,出为梁郡通守。
樊子葎大业十一年,从驾汾阳宫,至于雁门,车驾为突厥所围,欲溃而出。子葎谏曰:“万乘主岂宜轻脱,望躬亲出慰抚,厚为勲格,人心自奋,不足为忧。”帝从之。其后援兵稍至,虏乃引去。纳言苏威追论勲格太重,宜在斟酌。子葎执奏不宜失信。帝曰:“公欲收物情耶?”子葎默然,不敢对。
鱼俱罗为碣石道将军,征高丽还,江南刘元进作乱,诏俱罗将兵向会稽诸郡,逐捕之。于时百姓思乱,从盗如市。俱罗击贼帅来燮、管崇等,无不捷然。贼势浸盛,散而复聚。俱罗度贼非岁月可平,诸子并在京雒,又见天下渐乱,终恐道路隔绝。于时东都饥馑,榖食涌贵。俱罗遣家仆将船米至东都粜之,益市财货,潜迎诸子。朝廷微知之,恐其有异志,发使案验。使者至,前后察问,不得其罪。帝复令大理司直梁敬真就鏁将诣东都。俱罗相表异人,目有重瞳,阴为帝之所忌。敬真希旨奏俱罗师徒败衄,于是斩于东都市,家口籍没。
唐太宗贞观中,李君羡为左骁卫大将军,武昌郡公。贞观中有谣言,当有女主王天下。太宗恶之。后当宴三品已上,遣作酒令,仍各称其小名。君羡自称小名五娘子。太宗愕然,因大笑曰:“何物女子,如此勇猛?”其后竟以事诛之。至天授中,则天复其官爵。
魏徵为特进,知门下省事。尝密荐中书侍郎杜正伦及吏部尚书侯君集有宰相之材。征卒后,正伦以罪黜,君集犯逆伏诛。太宗始疑征阿党。征又自录前后谏诤言词往复,以示史官起居郎禇遂良。太宗知之,愈不悦。先许以衡山公主降其长子叔玉,于是手诏停婚,顾其家渐衰矣。
德宗时,严震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帝忽遽行幸梁州,山南地素贫褊,又遭连山贼剽䘐之后,虽云十五州之地,其寔未敌江南三数县户口。震悉心供应,人既不扰,事亦不阙。然累奏百姓困竭,须使支持。帝以为结恩于百姓也。
严怀志以泾原禆将,随浑瑊会吐蕃背盟,怀志等䧟没,居吐蕃中十馀年。逃入吐蕃以西诸国,为所掠卖,又脱走,经十馀国,至天竺、占波国,泛海而归。贞元十四年,始至温州,征诣京师。德宗以怀志处蕃久,不欲令出外,囚之仗内。顺宗即位,始释之。初,怀志之䧟,父母俱存;及归,父母皆殁,妻嫁佗人。
吕温者,以小吏事崔汉衡。贞元初,吐蕃背盟,汉衡为吐蕃所虏,将杀之。温趋往以背受刅,吐蕃义之,繇是与汉衡俱免。及汉衡归,独留蕃中。吐蕃尚浮屠法,温因求为僧,久之乃得归。亦以习吐蕃事,囚焉。顺宗即位,释之,与严怀志俱授中郎将。
宪宗元和十二年,淮西平。十三年,襄阳节度使李愬奏请判官、大将已下官凡一百五十员。帝不悦,谓裴度曰:“李愬诚有奇功,然奏请过多,使李晟、浑瑊之勲业又何如哉?”遂留中不下。
后唐庄宗在邺时,明宗为相州刺史。天祐十三年,沧州小校毛璋以城归款。庄宗命明宗率师至沧州,慰抚军民。明宗既至,毛璋开门迎谒,遣璋入觐,军城乂安。时书吏误为申状云:“某已至沧州,礼上毕。”庄宗览状大怒曰:“讳〈讳明宗名〉反邪?”时末帝掌庄宗亲军在帐下,顾谓末帝曰:“尔父固予所悉,此盖王建立、安重诲戏予,斩二仆之首而还。”末帝惶恐。既而明宗旋师,行台斩其书吏谢之,乃移安国军节度使李存审镇沧州,承制授明宗安国军节度、邢洺磁等州观察处置等使。
安金全为朔州刺史,事庄宗为骑将。庄宗神勇冠世,而性忌,不欲臣下胜已。故金全与王建及位不逾刺史,多称疾以避祸。
愍帝应顺元年正月,以内皇城使安重益为陈州刺史。去冬秦王之衅,重益将骑追王至府廨,出之伏下,害之。至是帝心恶之,不欲在左右,仍令典方州。
三月,遣供奉官王廷悦、刘赞各以玉带、金错刀赐秦州张延朗、兴元张虔、刘竺帅,各进潞王书,疑其两端,故有是赐。
无断
编辑传曰:“恶恶而不能去,善善而不能用,此优㳺不断之谓也。”自汉而下,居民上者,或失于刚克之训,存夫兼容之道,淑慝斯混,失于洞分,几微有初,暗于先见,不能斥去邪说,割绝私爱,念宗社之大计,思邦国之永图,而乃牵于文义,制于近习,惑于众多之说,迫于权幸之势,以至犹豫靡决,祸衅旋构,噬脐无及,发矢莫进。盖夫当断不断,其为害大矣。诚方策之深戒焉。
汉元帝时,萧望之死,擢周堪为光禄勲,堪弟子张猛为光禄大夫给事中,大见信任。弘恭、石显惮之,堪性公方,自见孤立,遂直道而不曲。是岁夏寒,日清无光,恭显及许史皆言堪、猛用事之咎。帝内重堪,又患众口之浸润,无所取信。时长安令杨兴以材能幸,常称誉堪,帝欲以为助,乃见问兴:“朝臣龂龂,不可光禄勲何邪?”〈龂龂,忿嫉之意也。龂音牛斤切。〉兴者,倾巧士,谓帝疑堪,因顺旨曰:“堪非独不可于朝廷,自州里亦不可也。臣见众人闻堪前与刘更生等谋毁骨肉,以为当诛,故臣前言堪不可诛,伤为国养恩也。”帝曰:“然,此何罪而当诛?今宜奈何?”兴曰:“愚以为可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勿令典事,明主不失师傅之恩,此最策之得者也。”帝于是疑。会城门校尉诸葛丰亦言堪、猛短,帝因发怒,免丰。帝又曰:“丰言堪、猛贞信不立,朕闵而不治,又惜其材能未有所效,其左迁堪为河东太守,猛槐里令。”显等专权日甚,帝牵制文义,优游不断。〈为文义所牵制,故不断。〉孝宣之业衰焉。
成帝时,大将军王凤用事,会日蚀,京兆尹王章素刚直敢言,乃奏封事,请退凤。章每召见,帝辄辟左右。〈辟读曰辟。〉时太后从弟长乐卫尉弘子侍中音,〈𢎝者太后之叔父也,音则从父弟。〉独侧听,具知章言,以语凤。凤闻之,称病出就第,上䟽乞骸骨,谢帝曰:“臣材驽愚戅,得以外属兄弟七人封为列侯,宗族蒙恩赏赐无量,辅政出入七年,国家委任臣凤,所言辄听,荐士常用,无一功善,阴阳不调,灾异数见,咎在臣凤,奉职无状,此臣一当退也。五经传记,师所诵说,咸以日蚀之咎,在于大臣非其人。《易》曰:‘折其右肱。’〈丰卦九三爻辞也。肱,臂也。〉此臣二当退也。河平以来,臣久病,连年数出,外旷职,素餐,此臣三当退也。〈空废职任,徒受禄秩也。〉陛下以皇太后故,不忍诛废臣,犹自知当远流放,又重自念〈重音直用切〉,兄弟宗族所蒙不测,当杀身靡骨,死辇毂下〈靡,碎也。音武皮切〉,不当以无益之故,有离寝门之心。诚岁馀以来,所苦加侵,〈诚,实也。〉日月益甚,不胜大愿,愿乞骸骨,归自治养,冀赖陛下神灵,未埋发齿,期月之间,幸得瘳愈,复望帷幄,不然,必寘沟壑。臣以非材见私,天下知臣受恩深也;以病得全骸骨归,天下知臣被恩见哀,重巍巍也。〈巍巍,高貌。重音直用切。〉进退于国为厚,万无纎介之议。〈论者不云䟽斥外戚也。〉唯陛下哀怜。”其辞指甚哀,太后闻之,为垂涕不御食。帝少而亲倚凤,弗忍废,乃报凤曰:“朕秉事不明,政事多阙,故天变娄臻,咸在朕躬。〈娄,古屡字。〉将军乃深引过自予,欲乞骸骨而退,则朕将何向焉?书不云乎:‘公母困我。’〈《周书》雒诰载成王告周公辞也。言公必须留京师,母得远去,而令我困。〉务专精神,安心自持,期于亟瘳,称朕意焉。〈亟,急。瘳,差也。〉”于是凤起视事。帝使尚书劾奏章,死狱中。自是公卿见凤,侧目而视。
晋武帝知太子〈即惠帝也。〉弗克负荷,然恃皇孙聪睿,故无废立之心,复虑非贾后所生,终致危败。时朝廷咸知不堪政事,帝亦疑焉。尝悉召东宫官属,使以尚书事,令太子决之,太子不能对,贾妃遣左右代对,多引古义。给使张泓曰:“太子不学,陛下所知。今宜以事断,不可引书。”妃从之,泓乃具草,令太子书之。帝览而大悦,太子遂安。又贾充既为帝所遇,欲专名势,而庾纯、张华、温颙、向秀、和峤之徒,皆与任恺善;杨珧、王恂、华广等,充所亲敬。于是朋党纷然,帝知之,召充、恺宴于式干殿,而谓充等曰:“朝廷宜一大臣,当和。”充、恺各拜谢而罢。既而充、恺等以帝知之而不责,结怨愈深。
惠帝居大位,政出群下,纪纲大坏,货赂公行,势位之家,以贵凌物,忠贤路绝,谗邪得志,更相荐举,天下谓之互市焉。贾后将诛杨骏,段广跪而言于帝曰:“杨骏受恩先帝,竭心辅政,且孤公无子,岂有反理?愿陛下审之。”帝不答。
孝武帝时,会稽王道子荒恣,博平令吴兴闻人奭上疏陈之,帝益不平,而逼于太妃,无所废黜,乃出王恭为兖州,殷仲堪为荆州,王恂为仆射,王雅为太子少傅,以张王室,而潜制道子也。道子复委任王绪,繇是朋党竞扇,友爱道尽。太妃每和解之,而道子不能改。中书郎徐邈以国之至亲,唯道子而已,宜在敦穆,从容言于帝曰:“昔汉文明主,犹悔淮南;世祖聪达,负愧齐王。兄弟之际,实宜深慎。”帝纳之,复委任道子如初。
隋炀帝时,赵才为右侯卫大将军,帝幸江都,待遇逾昵。时江都粮尽,将士离心,内史侍郎虞世基、秘书监袁充等多劝帝幸丹阳。帝廷议其事,才极陈入京之策,世基盛言渡江之便,帝默然无言。才与世基相忿而出。
唐高祖时,太子建成令杨文干起兵,及高祖驰使召太宗以谋之。太宗曰:“文干小儿狂悖,起兵州府官司已应擒剿,纵其假息,时刻但须遣一将耳。”高祖曰:“文干事连建成,恐应之者众,汝宜自行,还立汝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诛杀骨肉,废建成封作蜀王,地既僻小,易制若不能事汝,亦易取耳。”太宗既行,元吉及四妃更为建成内请,封伦又外为游说,高祖意便顿改,遂寝不行,复令建成还京居守,唯责以兄弟不能相容,归罪于中允王珪、左卫率韦挺及天策兵曹杜淹等,并流之巂州。后太宗宴于建成宫,中毒,高祖乃谓太宗曰:“发迹晋阳,本是汝计;克平宇内,是汝大功。欲升储位,汝固让不受,以成美志。建成自居东宫,多历年所,今复不忍夺之。观汝兄弟,终是不和,同在京邑,必有忿竞。汝还行台,居于雒阳,自陕已东,悉宜主之,仍令汝建天子旌旗,如梁孝王故事。”太宗泣而奏曰:“今日之授,实非所愿,不能远离膝下。”言讫呜咽,悲不自胜。高祖曰:“昔陆贾汉臣,尚有递过之事,况吾四方之主,天下为家,东西两宫,涂路咫尺,忆汝即往,无劳悲也。”及将行,建成、元吉相与谋曰:“秦王今往雒阳,既得土地甲兵,必为后患;留在京师,制之一匹夫耳。”密令数人上封事曰:“秦王左右,多是东人,闻往雒阳,非常欣跃,观其情状,自今一去,不作来意。”高祖于是遂停。
玄宗天宝十四载,时肃宗为皇太子,安禄山至雒阳,有诏以太子监国,召宰臣杨国忠、韦见素谓之曰:“皇太子仁孝,朕寻欲传以大位,今遇寇难,委之监国,正副朕怀。事宁之后,朕当高枕耳。”帝往在东宫,恭谨仁孝,日闻于外,百姓思传宝位,十馀年矣。及下诏之日,国人相贺。杨国忠专宰朝政,禄山反,以诛国忠为名,盛言国忠、虢国夫人罪恶,六军将士皆切齿,愿除其党,以解国难。国忠大惧,聚族而哭,入而号诉于贵妃,妃悲号衔土请命于玄宗。翼日,有司进仪注,遂寝而不行,天下失望。
代宗时,李栖筠为御史大夫,时元载专政,栖筠正身守道,无所畏惧,垂入相者数四,帝惮载有内外之助,竟不能决,犹是依违累年,竟以忧愤遘疾薨,海内痛惜之。
德宗建中四年十月,在奉天灵武留后杜希全、盐州刺史戴休颜、夏州刺史时常春,合率兵六千赴难,将至,帝召宰相卢杞、关播与白志贞、浑瑊同议来路利害。杞与志贞以漠谷路为便,瑊曰:“漠谷险隘,必为贼所邀,不若取乾陵北过,附柏城守固而行,便取城东北鸡子堆下,与城中犄角相应,且分贼势。朱泚必不敢更于陵寝往来。”杞曰:“漠谷路近,若虑逆贼邀击,即此出兵应接,更取乾陵路过,恐惊陵寝。”瑊曰:“今朱泚围城,斩伐松柏,以夜继日,惊动多矣。况又城中事危,诸道救兵不至,唯希全等率先赴难,所系不轻。若此军得于鸡子堆下营固守善地,则朱泚可以计破。”杞曰:“陛下以顺讨逆,岂同逆贼乎?若令希全等北来,即是自惊陵寝。”白志贞后赞其言,帝重违之,遂命取漠谷路。景子,希全等军至汉谷路,果为逆贼邀击,夺据水口,乘高以大弩巨石,左右夹击,杀伤颇甚。
文宗开成三年正月五日,宰相李石自亲仁里将曙入朝,盗发于故郭尚父宅,引弓射石,矢才破肤,马逸而回。盗伏坊门,挥刀斫石,断马尾,竟以马逸得还私第。帝闻之,骇愕,遣中使抚问,赐金疮药。因差六军兵士二十人卫从。是日,京师大恐,常参官入朝者九人而已,旬日方安。石拜章辞位者三,乃授荆南节度使。李训之乱起,石于常僚之中付之衡柄,石忘身徇国,不顾患难,振举朝纲,国威再复,而中官仇士良切齿恶之,伏戎加害。帝深知其故,不能理,乃至罢免。及石赴镇,赐宴之仪并阙,人士伤之,耻君子之道消也。
后唐庄宗同光二年,中书奏曰:“诸道节度防御刺史,各著功名,并全忠孝,洎蒙昇奖,皆荷渥恩。虽萌为治之心,未展分忧之效。况闻藩府不可以久虚,侯伯不可以久缺。藩府虚则兵不辑,侯伯缺则化不行。繇此观之,为务甚急。请令归本任,不奉诏旨,不得辄离治所。”从之。是时,诸藩府连帅,或屯师于边,或在阙下,皆遣人权典后事,人望既卑,法多掊敛,时议甚危之。宰相故有是奏,帝虽依允,终却迟留。及后王室危难,衅起邺都,率繇此也。四年三月壬戍,宰相豆卢革率百官上表,请出内府财帛劳军,以军情有变故也。其辞略云:“臣窃知内府所积有馀,租庸赡军不足。今内外诸军室家不能相保,傥非此时安恤,臣惧人心离合。”表奏不报。时知星者上言:“昨夜恶星入大库,宜散帑藏以给三军。”又奏:“流星犯天棓,主御前有急兵,宜为之备。”帝召宰臣于便殿,刘皇后出宫中妆奁银盆各二,并皇子满喜等三人,谓宰臣曰:“外人不知,谓内库金宝无数,诸道所进,旋以给赐。今宫中有者,即妆奁婴孺而已,可市之赡军。”革等惶恐而退。时出钱帛给赐诸军,枢密使张居翰、宣徽使马绍宏、唐王供奉内使景进,各献钱币数千,以助赏军。是时,编甿饥馑,军士之家乏食,连营妇女掇蔬于野,卫军日望颁给,复怨租庸刻削月粮,诸军腾口流言不息。宰臣延英奏对,每请出内府财以给诸军,帝将行之,寻为刘后所沮而止。既而邺城变扰,军人幸其揺动,纵行优赏,不满其心。至是,积钱帛金银赐之,军士负物而诟曰:“吾妻子已殍,方与赏钱,兾吾陈力,一何谬也!”议者闻之,知祸乱旦夕矣。
闵帝时,朱洪实与康义诚有隙。应顺元年,潞王据岐阳,将称兵向阙。二月辛酉,义诚将议出征,闵帝幸左藏库,亲给军士钱帛。是日,义诚与洪实同于库中面论用兵利害。洪实言:“自出军讨逆,累发兵师,今闻小衄,无一人一骑来者,不如以禁军据门自固,彼安敢径来,然后徐图进取,全䇿也。”义诚怒曰:“若如此言,洪实反矣!”洪寔曰:“公自惟谁反?”其声渐厉。帝闻,召而讯之,洪实犹理前谋,又曰:“义诚言臣图反,据发兵计,义诚反必矣!”闵帝不能明辨,命斩洪实。既而义诚果以禁军迎降潞王。
废帝清泰元年六月,三司使刘昫上言:“天下州郡于天成二年括定税率,迨今八年,近有民于本道及诣阙诉田不均,乞简视,累行蠲放,渐失赋租,请朝臣中选清强巡行简视。”从之。昫奉诏,便欲晓谕,枢密使韩昭裔言:“俟更详议其事。”不报。帝犹豫少决,皆此类也。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