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庵先生文集/附录卷二

附录卷一 勉庵先生文集
附录卷二
作者:崔益铉
1909年
附录卷三

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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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子。先生四十四岁。

正月癸巳。倭舶入江都。

倭使黑田清隆来。请修好通商。盖非一朝一夕之故。实有奸臣招寇之苗脉。而朝廷初无防御之策。只有讲和之议。万口同愤。四境汹汹。先生以为此乃华夷人兽之大关头也。剥床蔑贞之惨。非但国家存亡之事而已。则凡虽韦布之贱。亦不暇计较出位之嫌。而以死力争可也。况贱臣曾忝大夫之列。则今虽名在罪籍。先生自耽罗宥还经年。尚未叙用。亦何忍袖手缄口于如此危急之秋乎。遂依赵重峯故事。决持斧封章之计。

辛亥。入城。定馆治䟽。

樵云公随行。同其始终。而亲戚知旧之挽止者。十居八九。先生秉义益固。毅然不可回。时洪在龟,柳基一,柳麟锡等五十人。亦将叫阍来会京邸。

甲寅。持斧进伏光化门外。呈䟽政院。露宿经宵。

䟽略曰。臣窃闻之。和出于彼之乞怜。则是强在于我。而我足以制彼矣。其和可恃也。和出于我之示弱。则是权在于彼。而彼反以制我矣。其和不足恃也。臣不敢知今日之和出于彼之乞怜耶。出于我之示弱耶。我之宴安而无备。畏怯而求和。为目前姑息之计者。夫人皆见之。虽欲讳之。不可得也。彼知无备示弱之实。而与我结和。则向后谿壑之欲。何以充之。我之物有限。而彼之求无已。一有不副。则狠怒随之。侵掠蹂躏。前功尽弃。此和之所以致乱亡者。一也。一日结和。则彼贼所欲。在于交易物货。而彼之物货。类皆淫奢奇玩。生于手而无穷者也。我之物货。类皆民命所寄。产于地而有限者也。以有限之津液膏腴民命所寄者。易无穷之淫奢奇玩蛊心败俗者。而岁必以钜万计。则不数年。东土数千里。荒畴败屋。无复支存。而国必随之矣。此和之所以致乱亡者。二也。彼虽托名倭人。其实洋贼也。和事一成。则邪学之书。天主之像。混入于交易之中。少焉。师生传授。遍满一国矣。欲自捕厅讥诇捉诛。则彼人之狠怒又加。而讲和之宿盟归虚。欲任之而勿问。则少焉。将见其家家邪学。人人邪学。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衣裳沦于粪壤。而人类化为禽兽矣。此和之所以致乱亡者。三也。和成之后。彼欲下陆。交相往来。或筑室而居于境内。则我业已讲和。无说以拒之。拒之不得而任之。则财帛妇女之攘夺怯取。惟意所欲。夫亦孰能御之。且彼人面兽心。少不惬意。杀人越人。无复忌惮。烈妇孝子。哀痛呼天。求为复雠。而在上者畏其失和。不敢听讼。若此之类。终日言之。不可殚举。则人理荡然扫地。而生灵不可一日聊生矣。此和之所以致乱亡者。四也。倡为此说者。动因丙子南汉事曰。丙子讲和之后。彼此交欢。千里封疆。至今保磐石之安。今日与彼和好。何独不然。臣以为此与儿童之见无异。丙子之讲和。害义大矣。衣裳之人。不可立于天地之间矣。是故。如文正公臣金尚宪。忠正公臣洪翼汉等。倡言排之。九死不改矣。然清人志在帝中国而抚四海。故犹能略效中国之伯主。假借仁义之近似。则是止夷狄耳。夷狄人也。故即不问道理如何。若能以小事大。则彼此交好。式至于今。虽有不惬彼意者。有宽恕之量。而无侵虐之患。至若彼贼。徒知货色。而无毫分人理。则直是禽兽而已。人与禽兽。和好同群。而保无忧虞者。臣未知其何说也。此和之所以致乱亡者。五也。造次略举。有此五端。粗识东西者。可辨其非计。况既和之后。藉曰彼此永欢。沿海无警。百姓安业。邪教不入。虽有不惬。保无生患。然臣愚意有大不然者。异日中国。秉春秋纲目之笔者。大书其事曰。某年某月。洋人入朝鲜。盟于某地云尔。则是箕圣之故疆。大明之东屏。太祖大王以来。用夏变夷。制礼作乐。彜伦丕叙之邦域。一朝而没于泰西之腥膻也。不宁惟是。自来操国柄。主国论。而倡为此议。如秦桧,孙近之伦者。类皆不胜其便宜宴安全躯保妻子之私计。而为此无状之举。使其君父。独蒙恶声于天下万世也。噫。人臣事君。宜在陈善闭邪。纳之尧舜之域。而乃反以乱亡之术。陷君于万仞之坑坎。非天下之至不仁。胡忍为此。非天下之至不忠。胡敢为此。臣窃痛心宁死。不忍闻同僚之臣。一或有此辈之行也。

乙卯。就囚禁府西间。

是日。世子册封陈贺也。上因北使入城。将动驾于南别宫。政院以崔某名在罪籍。肆然投䟽。不可以言事循例捧入之意启禀。上即教曰。谓以言事无难投䟽。持斧来伏于跸路之傍。事极骇然。仍命拿囚。原䟽还给。

丁巳。下严旨。有黑山岛围篱安置之命。壬戌出狱门。直出崇礼门外。

教曰。制倭自制倭。斥洋自斥洋。则今番倭船之来。何以的知其与洋合同乎。藉曰倭为洋之前矛。亦各有应变之道矣。崔某之投䟽。忽以予为辟邪之不严者然。倡为荧惑一世之计。做此诬逼君父之说。肆然指斥之。指斥之不足。至于恐动之。恐动之不足。至于诟骂之。其中数三句语。是岂今日北面之臣所敢道所忍言者乎。情状之闪忽。包藏之阴慝。固当断以刑典。而自有斟量者存。崔某特贷一缕。黑山岛围篱安置。三倍道当日押送。○先生䟽出后。时原任大臣李裕元,金炳学,洪淳穆,朴珪寿,李最应,金炳国。承旨徐正淳,李容元。两司李在敬,李晩焘,慎锡九,吴麟泳。玉堂李载德,金九铉,金晩植,金德均,赵臣煕,金喆煕,尹升求,郑寅性等。俱上联箚。请设鞫得情。至有无将不敬乱贼无所知惧等语。连五六日不止。而上不允。及先生出狱。而和约已成矣。先生痛哭出南门外。知旧惟弘庵朴公及主簿李公定稙。来饯焉。○时朝廷上下。惟声罪先生以外。寂无一言及和事者。至于儒贒之因辞职上疏者。亦曰身不出。故言亦不出云云。而如馆学儒生辈。则不足责也。惟一线士气之可恃者。只在叫阍诸生之有始有终。而洪在龟等。进伏数日。见先生岛配。遂丧魂。撤䟽厅而退。至此而非但国事无可望。五百年士风。亦尽亡矣。

二月癸亥。禁府都事韩镇泰。促行登程。

族人宽铉。傔从金允焕。陪行。行中又载朱书。如年前耽罗时。

壬申。抵多庆津。

自京八百六十里也。

戊寅。到泊小黑山。翌日。定馆于文寅周家。

水路不过一百八十里。而逶迤纵横于诸岛之间。木道来往。极不便利。自多庆津发船。凡六日而得抵。都事监围篱。○重庵金公有诗曰。有才无命楚灵均。再放沅湘几日还。塞海移山惊四国。淅矛炊剑阅重关。西溟消息鲸鹏近。北阙文章鹓𪆽闲。天外孤臣数行泪。化为春雨泽人间。

闰五月。门人朴海量。率净心寺僧寅札,春潭来谒。摸先生像。奉还抱川本第。

海量字道谦。顺天人也。家光州河南。曾拜先生于济州。又于宥还之日。负笈从之。恭执弟子礼。今又卛画僧入来。摸出先生像。三朔侍瑟而归。后常不远千里。来往抱川。至丙戌年三十七而卒。先生惜之。为述行状。○时四方人。慕义先生者。多入谒。如端川人崔永皓。尤其奇者也。重庵尝为之。作崔永皓入黑山岛记曰。上之十年癸酉冬十一月。勉庵崔公以言事忤朝廷。安置耽罗海上。越三年乙亥。放还。任便居住。明年丙子春正月。又持斧伏阙下。极言洋冦挟倭要盟。不可听纳。朝廷又安置黑山岛。盖一个臣断断然痛国家之将覆。悲天下之蔑贞。如朝阳之凤。如秋天之鹗。虽仇敌堵立。流殛万死。而宇宙以为栋梁。日月免夫晦蚀。则不异于古人矣。故气义之攸感。田夫走卒。知诵司马。而下邑遐陬。皆有九罭狼跋之意。朴海量道谦。自光州涉鲸波。入耽罗。执弟子礼。甚恭。及公东还抱川。则又褰裳从之。留学不去。攻苦食淡。至是又从黑山。纯诚服勤。而不能离。是程门之马东平。复见于今日也。虽然。朴生士夫也。以逊斋公为旁祖。公尝学于华阳先生。世称高第弟子。则其渊源之所自。固当如是。至如崔永皓。端川下户人也。闻公之名。涉行千有馀里。家贫无行资。衣褴褛。乞食而至。扣门请见。公家告以再放绝海。永皓愕然。仍固请书角而怀之。复自抱川。南行千馀里。涉海至黑山。望其颜色。请其起居。以伸执策奉辔之诚。然后归。此其人。岂不尤奇也欤。又如金懿铉晋汝。自昌平访至黑山。赵锺宪俊鲁。自顺天两入焉。吏人李弼世。自临陂入耽罗。河权默。灵岩吏也。孙台孝。罗州吏也。二人致慕用之诚。亦不知惠州之在天上也。噫。彼鼓发狂闹。载鬼一车。张弧而不已者。果皆何人哉。岂所谓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者欤。视此数人。真可以愧死矣。明年丁丑三月。余自嘉陵。西行花山。省先墓。因访至公家。谒其大庭丈人。丈人止余一宿。为诵数人事。命余书之。余敬诺而退。略缀数行语。还之。愿丈人。秘之勿烦。恐被邦朋邦诬之罪也。抑朱先生与赵子直诸公。入于党籍。作诗自詑以为老去光华。据此义也。则亦不足慎密也欤。呜呼唏矣。

八月。登牛耳小黑山一名。绝顶。审铁马及眢井古迹。

是日。即嘉排也。先生不禁恋君亲之怀。而踽踽只影。无与立谈。时朴遇贤谪在隔邻。以年前弹劾先生之故。心常自慊。不敢相问。先生以为既在同谪。何必以此结生平之怨也。遣人存问。馈以米馔。朴欣感乘月即来。自是从游不绝焉。

九月。述金孝子三世传。

孝子。飞禽岛人也。祖子孙三世。孝行卓冠今古。久为远近所传诵。而惟其沉沦于穷溟编户之中。启闻褒扬。绝无其路。先生以为此不可没世无传也。历叙其实。特加揄扬焉。

十二月。长子永祚入觐。士人张季汲偕行。

先生先问堂上安否。及家间凡节。又曰。汝过长城谒芦沙先生乎。对曰。历拜一宿。兼承赠言矣。先生见其手墨而喜之。时罗牧金公善根。贻书曰。今逢哲嗣。徒步作觐。以若弱龄。能办远役。不胜叫奇云云。张季汲即夫人内弟也。

丁丑。先生四十五岁。

正月。答重庵金公书。论柳基一事。

自丙子儒䟽狼狈之后。基一常怀愤懑于师友。书面之间。语多妄悖。见绝于重省两翁。构怨于同门诸人。先生闻之慨叹。因答金公书。略曰。窃闻圣存妄执己见。迷不知变。致得门下弃之度外。待以叛卒者。事系虑外。曷胜叹愕。噫。当日诸友之同声叫阍。事虽未就。义实磊落。不容以卒乍间少欠商量。遽疑其心。此则固不足言。第以门下之盛德弘量。将十馀年道义相关之旧。断以为索性小人者。似非因此一事而已。实有参酌首尾。商量左右。万难获已。不得不然之端而然矣。但今人物眇然。吾道如线。除巨慝大恶立致患害者外。正宜俱收并蓄。与其进而不与其退。裁有馀而补不及。宁人负我。无我负人。实是平平荡荡底法门。若因小小辞色议论间异同。而今日弃一人焉。明日绝一人焉。则是冉有季路。不得更入孔子之室。而吉甫,和叔。又安敢与尤翁。上下其论哉。圣贒力量。恐不当如是耳。金公复答曰。圣存事。今请劈初而言之。切乞毋主先入。毋惑一边。仔细听纳而审处之。知人知言之际。恐不可不大故著力。为其公私利害。所关。不细也。当䟽儒自汉浦发行之时。省斋请以圣存为䟽首。而弟病此人。刚褊自用。恐至偾事。故不许。及省斋彊之。而座中会者。又无出此人右。故黾勉许之矣。追后圣存。谓重丈以我定疏头。而省斋意在从侄。发不悦之言云者。白地之诬也。诸生心皆不悦。明日晓头。力争于省斋。而请以汝圣为䟽头。省斋不及告弟而勉从其请。只此一事。而圣存平日积失朋友心可知。是皆自反处也。圣存于是大愠。屡向省斋。肆不逊语矣。及至䟽厅。汝圣携贰。而众推思伯为䟽首。则益致不平之意矣。其后思伯一队。见瞒于六条而失喜。则真所谓七圣皆迷。而圣存亦同失喜。无独悟之迹。立异之说矣。至弟与省斋。闻而贻书。深责其见瞒。然后圣存与思伯一队。方始悔悟。而圣存倡再举之论。诸人以问可否。而弟与省斋以为不可。故止之。于是圣存怼气益深。既于鄙人。多般吹觅。而于省斋。则并攻其本源心术。而例皆傅会疑似。构捏虚无。诸人六条失喜之事。则厌然自处以无有。而只管归罪于诸人。如抵书安城士友二纸。则辞气有同噫嘻痛矣之台启矣。其中论罪诸人数段说。又非诸人之说。乃此汉与省友之说。则名虽论罪诸人。而其意则有在矣。物论虽欲和平。得乎。弟以为六条之出。设令圣存独不被瞒。苟有士君子心量定。不肯屑屑自脱而专攻同辈。况始终同浴。十目所视。而追诋诸人之裸裎。是何心法耶。况于省友。又十年师事之地也。师实有过。谏之则可。诋之则不可。观朱子责刘淳叟以陆门人。来攻陆氏于座。其义可见矣。况师本无过。而挟私憾以毁之可乎。台试思之。此二者。果吉人之事乎。来教所引冉有,季路,吉甫,和叔云云。请以一笑仰对矣。冉有季路。是孔门贤弟。所犯过失。亦是气禀之小疵。学问之小蔽。本非可弃绝者也。吉甫和叔。虽有使人大惭处。何尝挟己私憾而诬诋士友。如此人之所为乎。引谕恐不衬贴。于是士友间是非。纷纭而起。则弟虽无似。僭居师友之席。岂忍默然越视乎。既不可默然则叱斥士友可乎。戒责圣存可乎。客夏来访时。敢效责善攻阙之义。则开口弩眼。便是左遮右拦。自是挤人之辞。甚则如徐子融之咆哮。路德章之怨怼。明日七松亭汝圣新垈。之会。则益见其骇然矣。于省友发执赃之语。又发暗地尹拯之斥。又明日访至杨根。与金士绥李子善语。加一层横拗。至于相绝之境。是殆魑魅为祟失性将死之人。咄咄怪事。此六月事也。秋间圣存。贻书于弟。又遗钱缗。助孙息婚需。弟郤之不受。答书戒勿复称先生门人。致具眼者冷笑。此亦加激切之意。庶几其瞿然。回心于万一耳。岂遽出于弃绝之意乎。其后安城士友。来发告绝之论。弟复戒之云。卫师之义固重。同辈朋友。亦岂忍轻绝。须至诚责善。反复之而不可焉。然后绝之未晩也。诸友然之。而柳伯贒,洪思伯。各作长书。则圣存目之为谤书绝书。狠怒日加。二书并弟书。皆无答纸。李文仲亦作长书。追闻其然。以为无益而不送云。仍又自处以申生匡章而杜门不出。前后事状。大略如此。无毫发爽实矣。东南士友。凡从弟与省友游者。无不相绝。而抱川白川诸人。似皆先入文过之言。反以省斋为有过人。诸人为无状人。此汉为信谮人。不复相从如前而朋党之势已成矣。孟子言子绝长者乎。长者绝子乎。真先获语也。

四月。入大黑山。阅四十日而还。

自小黑。水路八百里也。自来迁客之居于黑山者。于大于小。自适便宜。时则大歉之馀。饿莩相续。气象愁惨。兼以永祚告归。学童解散。先生无聊益甚。为观海荡胸之计。门岩,仙游诸峯。月山古迹。又其岛中之壮观也。登临觞咏。与居人共之。及其还也。岛民一齐挽执。先生遂留后期焉。

七月。复入大黑山。居停于书塾。

黑山大小岛。本无迁客支供之例。类多自费。而先生至是。正切在陈之忧。不得已为塾师资食之计。挟书请业者。为十馀人。朝益暮习。弦诵洋洋。湘累。宽怀。稍胜于小黑矣。

戊寅。先生四十六岁。

三月。游仙游峰。

四月。命石工。刻箕封江山。洪武日月八字及指掌嵒三字于浅村石壁。

有记与诗。见原集。

五月。哲仁王后昇遐。阅数十日。关文始入来。北向举哀受服。

七月。金智藏斋勋。越海来见。

金公字子元。光山人也。居咸平紫阳山下。早业功令。多闻博识。于国内名山大川。足迹殆遍。又游当世诸儒贒之门。尝于先生。闻风兴慕者久矣。至是来见。讲学论诗。相守数十日。先生许以知己。有赠诗。见原集

十二月。长子永祚入觐。

己卯。先生四十七岁。

二月乙亥壬午。有放逐乡里之命。

义禁府启以台启方张。不得举行。答曰。已有斟量者存。勿烦。即为停启。先生曾于梦中作。有春风吹断思乡梦之句。至是果符验。

三月乙巳癸丑。登船还抵小黑山。

永祚及课徒郑锡中,崔文达陪行。

戊午。卸下多庆津。

过光州。祗拜文昌侯影帧于芝山。

访朴农窝鼎铉于河南。

农窝。即海量大人也。时近乡士林来会者。殆四十馀人。习礼轮讲。尽日而罢。

历拜芦沙奇公于古珍原澹对轩。

奇公病患危剧。不能酬酢。先生暂请起居。退赋一绝曰。道在南州望不轻。秋阳江汉几人情。再来只见伊川面。五十无闻愧后生。

闰三月。始抵乡第。

先生反面于积年离违之馀。其乐融泄。自此专事志物之养。洒扫樵爨。亲执其劳。甘脆滫瀡。务尽其诚。虽至手足胼胝。衣裳褴褛。而愉色婉容。惟恐亲志之或违。祁寒盛暑。亦不离侧。馀力将四子书。精思熟读。积以岁月。顿忘人间荣辱之为何事。以故芝轩公甚安之。终老无忧。人以为父子间知己。而贺公晩年福履之盛也。梁公宪洙。尝有书曰。台之负薪之声。狼藉京外。闻者与有荣焉。○先生自少。身不挂异织。常于居家侍奉之日。不悬金玉。尘冠草履。只著小长衣。人或错认以乡村穷措大者多矣。及至永感之后。则虽燕居。非广袖不服。去尘冠。常著密𩦲宕巾曰。冠则通天。难以掩秃头也。○重庵金公。闻先生蒙宥。寄七律三首曰。屈子沉湘崔子还。君王今古圣愚悬。楚宫歌舞无多日。汉阙威仪更万年。黎庶无知皆感泣。衿绅何处不喧传。老莱庭畔春风暖。居住如今可任便。中书奏箚昔纷纭。四岁穷溟已圣恩。更为储君覃雨露。许令远客返田园。雪城回首无知己。檗里传心有雅言。不妨东山闲理屐。西监宣室亦浮云。亭亭一柱峙洪河。河决鱼烂可奈何。喜见天心生螺蝎。愁听人语动龙蛇。程迁虬户终缄默。朱遁夷山只寤歌。刚怕生前多少事。或缘意气竟蹉跎。盖其微意欲先生之从此坚卧。不复言时事也。

冬。偕柳基一。访重庵金公于加平之龟谷。

时基一自处以废人。绝迹于重庵省斋两门下者有年矣。先生心常慨惜。屡劝以负荆谢罪。而基一趑趄终不听。至是强其不肯。携手诣门。导达其所以来之由。请开其革旧图新之路。二公皆许之。然柳公犹曰凡人改过。亦须有渐。圣存之过本不细。徐当观终。由是基一于两门。终有亲踈厚薄之别者。以重庵之不念旧恶。而省斋之不轻许可故也。

庚辰。先生四十八岁。

春。叙用付护军。

追荣祖曾两世。兼承芝轩公。升资恩。

往岁丙寅七月初吉。即芝轩公回甲也。先生时以天只之痛。未能餙喜。此为平生恨。至是鹤发无恙。恩典自天。不胜阖门感祝之私。置酒速宾。献寿称庆。闾里生光。观者如堵。咸诵先生之孝而啧啧焉。

五月。入特进官抄启。

辛巳。先生四十九岁。

秋。闻关东䟽首洪在鹤被祸。重庵金公远窜之报。

是年春。金弘集为日本修信使。还献黄遵宪私拟册子。其中有天主耶苏。犹吾朱陆之句。岭儒李晩逊等。以斥邪卫正之义。抱䟽叫阍。名望甚盛。金公闻而壮之。贻书䟽厅。极加褒奖。兼言当世主和辈之罪状。辞气之间。自未免抑扬太过。及其书到。晩逊已中途改辙。而书则传播。中外哗然。继而岭䟽再举。京畿关东及两湖儒生。并起封章。其中东䟽。尤甚峻激。而根柢指目。又归于金公矣。洪在鹤竟以闰七月。被东市之𥚁。金公被谏长李源逸弹劾。有智岛安置之命。先生不胜惊愕。即命永祚及从侄永稷。使之往哭于灵筵。又命出饯金公于南门外。

壬午。先生五十岁。

四月。游金刚山。

与柳基一及李裕善,李宽秀,李厚仁伴行。历观内外山。以及沿海诸名胜。转至安边释王寺。元山鹤浦等地。月馀而还。

五月。会讲于松桥。

六月。闻军乱。病未奔问。

是时。群掊克在位。敛财肥己。各营军料。积月不颁。训局军首作乱。各营兵继之。杀李最应,闵谦镐,金辅铉,闵昌植。又犯坤宫。欲行弑逆。赖天惟祖宗。中宫殿逊于忠州。至颁国恤传教。时伯从兄患痢数月。朝夕待变。先生殚力救护。劳悴成疾。犹欲奔慰。而疾甚未果。

七月。哭伯从兄锦西公。

公讳升铉。字日升。长先生七岁。好古博识。文行兼备。大被长枕。友爱甚笃。及其出后各居。犹相源源。日用平生。同其甘苦。无一言一事之不相合。遽遭丧威。伤痛不啻如割半也。

冬。访弘庵朴公于杨根之迷源。至骊州道谷。拜外姑张孺人。转入永春山中。访李都正戚丈凤圭。

癸未。先生五十一岁。

甲申。先生五十二岁。

夏。朝廷有衣服变制之令。

狭袖周衣。黑缘短带。一变先王之旧章。辇毂之下。一切风靡。惟令是从。乡里子弟之好出入没主张者。亦多化之。时约山金相公炳德。立斋宋相公近洙。渊斋宋祭酒秉璿。皆上䟽力言其不可。而未蒙采纳。或问先生。亦当有一言。先生曰。今日之𥚁。所由来者久矣。丙子之和事一成。则小华之变为夷狄。人类之化为禽兽。是次第事也。既不能拔本塞源。而欲救此蔓延澒洞之势。则殆将舌弊气渴而死矣。何益之有。且诸公之言已悉。吾不必赘矣。

七月。哭从伯父佥枢公。

公讳嵒。好礼博识。善诗。以寿为佥枢。至是卒。先生撰墓志。

十月。闻有国变。奔问阙外。

倭贼竹添进一郞。与我贼臣朴泳孝,金玉均,洪英植,徐光范,徐载弼等。卛兵犯阙。谋害主上。杀戮宰相。大驾播迁。国家之危急存亡。迫在呼吸。先生闻之惊惶。不俟驾。徒步入城。自外问安。已而乱定而归。

十二月。访约山金相公于永平之嘉溪。转至加平。为数日游。

时永祚。读书悬灯山中。先生来临李华庵光教。亦自廊村来会。讲论叙怀焉。

乙酉。先生五十三岁。

正月。访重庵金公于涟川。

金公自智岛宥还。先生闻而喜悦。百里之远。舍车而徒焉。

二月。答本郡儒生书。论声讨之义。

前年秋。校宫释菜时。知县李容俊。与斋任诸生。并以狭袖短带将事。方外士论以为此是我朝五百年初出之大变也。罚斋任而黜之。容俊即为劝入。至于春享。又将以新服行礼。无所顾忌。于是一乡齐愤。无问本官与斋任。一軆鸣鼓以攻之。迎先生为首献官。选境内有雅望者。任诸执事。过行大祭。众皆悦之。其投合时论者。莫不以以民罚官为大何。乡中多士。致书质问。先生答曰。雠视义理。毁裂衣冠。而扬扬自是。谓莫敢谁何者。即是圣门之叛卒。先王之罪人。则大义所关。天命可畏。且夫野史氏书之曰。某年某日。抱川一郡。独以西洋之服。享夫子之庙云尔。则十目所视。百世在前。虽倾东海之波。何足以洗其累乎。何幸佥执事。不谋同情。秉执确然。指顾转移之间。黑死一局。宛然有回生底消息。呜呼。此真不死之人心。而常存之天理也。虽在病伏难强之中。自不觉气涌如山也。自此以往。佥执事责任甚重。虽欲自少退托不可得。望须牢著脚力。少勿挠沮也。

五月。长子永祚。发解增广监试。

其后赴会之行。先生戒之曰。近日科弊滥觞。士习无严。入场呈券之际。换封叠章。无所不至。傍蹊曲迳。专没廉耻。须深慎旃。得失付命可也。永祚奉戒。亦严正自守。虽竟不售。而无介怀焉。

十月。为文告五世祖郡守公墓。埋燔志于圹南。

志铭。台山金文清公迈淳所撰也。

丙戌。先生五十四岁。

秋。游江华摩尼山。

冬。从子永学冠。

柳基一为宾。重庵金公。述字说。

丁亥。先生五十五岁。

正月。致书重庵金公。论辞受之节。

先是。金公自涟川。移寓永平之云潭。家计屡空。约山金相公居在相望。闻之慨叹。以十苞租周急。金公固辞不得而受之。省斋柳公上书切责。劝以决裂酌处。金公见书愀然。至于却食屡日。先生专书以为相识者。周饥乏。栗谷先生。亦以为有名之馈而可受也。今如穉程柳公字之论。则要诀亦有所不可从者耶。于是。金公稍安意进食。答书曰。受馈得失。见谕如此。幸免君子之诛。但畏友之意。终不释然。我心不快为缓语也。

五月丁巳庚辰。丁芝轩公忧。

公自二月。猝患喘促。先生侍侧扶将。须臾不离。药饵𫗴粥。躬自照管。衣褥便旋。手自澣濯。焦心失眠。延拖五朔。而竟遭大故。哀毁擗踊。几于伤生。虽衰暮不任气力。而执礼不懈。三年如一日矣。

九月。葬芝轩公于嘉茝里后麓问礼洞丑坐。

戊子。先生五十六岁。

四月。答柳穉程书。论携贰师说之非。

省斋柳公自数年前。谓华西先师心说主理。固磊落光明。而于形气神理四者。以形气。属形而下。以神理。属形而上。则心之神明不测。皆是神之所为。而一切唤做形而上。却觉未安。盖先师本意。虽于当体中指其纯粹之本体以为言。而辨位正名之际。心性分物则。无端的可拟处。若后学之诵言迷指者。一转再转。并认当体为形而上。则不无后弊。非细忧也。于是发参酌裁补之论。作书数十馀条。名曰书示同门诸公。先以取质于重庵金公。盖其意以为神是心之本位。而兼真妄邪正。此乃所谓当体也。就此兼真妄邪正之当体中。拣别出真而正者。乃谓之本体。乃谓之形而上。而先师所主以为理者正在于此。如是立说。则先师之言。不惟无㢢。而益见其磊落光明。无后学之疑矣。然则先师所言明德主理。不敢移易一字。而但于心辨位正名之际。分劈心物性则。当体本軆之别。略加裁补。如大厦柱础间。乍支一小石。而四面八方。皆得其正也。金公大以为不然。屡书辨斥曰。心物性则夫夫皆言之。先师岂有不知之理。但是举世所共知举世所共说。故无事于言而罕言耳。柳公终持前说。论议不屈。门人之从游两公者。各主己见。互相争辨。至有分朋各立之渐。先生闻而忧之。因答书切责曰。道理无穷。人见易差。虽以师说实有差谬。则门人弟子。追为更商。可改则改之。可补则补之。未为不可。乃若先师心说。则其所以劈破近来儒贒大同之论。有功于斯文世道者。虽谓之发前人未发可矣。如非聪明颖锐之姿。格致涵养之功。超出先师一等者。其不可妄自移动。自陷吴楚僭王之诛者审矣。苟如是也。雅言中心说一篇。可以毁板。亦以此意。作为一篇文字。告由先师之墓庭。使后生小子。知向背适从。又是不得已之次第事也。○金公贻书先生曰。抵柯亭书。伏览一回矣。大抵彼此葛藤之际。辞气和婉。则忽而不省。稍涉激切。则忤而益戾。不省与益戾。救拔不得则一也。韩非说难之作。不亦宜乎。仍记柯书有云思伯书言本源之地。归权于气。似指心物性则之说。而呵责过重。溯及于先师降世前诸贤此一节。是紧要眼目。而恐为日后祸胎也。试于此著眼明辨如何。大抵心物性则。千圣同见。先师亦岂有异同也。观于遗编。斑斑可见也。柯。始也以先师为并认方寸火脏为理而持之矣。近日稍变其说。只斥其以神明知觉为理矣。先师若以神明知觉为理之实体。则言下便入于告释陆王之波澜矣。如此则虽亲子弟门人。岂可苟从也。惟其于性体之上。讨出主宰妙用而言之。则神明知觉所乘者虽气。而所指者理也。朱子曰。神是理之发用。而乘气以出入者也。答杜仁仲书。又曰。睿知之知。与礼智之知。是一个。中庸三十一章小注。○睿知之知。是主宰妙用。礼智之知。是其实体。据此二说而潜玩之。则先师之以理说心。其意了然矣。睿知。包得仁义礼智。然此其极精微处。于此心眼。未易到得。则不得不以气之本当之。其势则然也。但以柯之慧窦。三十年凾丈所讲者何说。而山颓梁坏后十数年。有此乖剌是究说不得处也。若言心物性则。则自大舜道心之训。千圣相传如印一板。如曰人能弘道。如曰理义之悦我心。如曰心如糓种。生之性乃仁。如曰在心唤做性。在事唤做理。此类不可枚举。然物则之物字。合下该得主宰妙用。初非只把形与气以为物也。何尝归权于气耶。先师尚矣。思伯亦非病风丧性人。又非全然蒙昧人。岂并与心物性则之说而斥之。以自陷于呵佛骂祖之罪耶。归权于气云云。先师本忧当时学者而发。柯老平日所尝耳熟者也。今思伯才出此言。则目之以呵责我东诸老先生之言。以为逞憾之张本。则岂非逐鹿而不见泰山者乎。○又贻书曰。柯事去益头痛。凡人方寸。澄然无他。只要寻得一个是。决去一个非。然后可无文过遂非之累。而有改辙之望。不然。动不动。只管遮拦横拗。人底唤做非。我底唤做是。何望其出场耶。此老自年前。示同门诸公帖。至与鄙人。连纸累牍。一向绌先师而信老洲。节节符合于洛下之说。则是其苦心所在。一则主气。二则主气。不可讳也。今被哀侍之切责。忽地变幻。谓南辕而得走胡之名。何其说之恍惚而不白直乎。神明者。此心之德。而所以为一身之主也。中庸睿知。包四德物则注。慈孝之心当则。混沦说则父子为物。慈孝之心为则。分开说则心之气为物。所具之性为则。不可以一槩断也。及答杜仁仲书。神者理之发用。皆是理为主之明证也。今执辨位正名之说。而一切属气。反以师说为非。则此非主气而何也。先师以气说神。非只一处。皆辨位正名。是气之说。而今曰无之何也。鄙人种种讨出以证之。则视若不见。反讥鄙人以为费力迁就。何也。既以神明为气。而持师说则理之统脑。无复可寻。强名曰主宰妙用是理者。不过穷遁口给之辞也。既言气为主。又言理为主。则一心之内。二主分据。又未知孰为正。孰为僭耶。是又不可以自解矣。其与鄙人书。至曰师说。本与经传不同。又曰。自有所见。不欲苟同于先儒指程朱者。又诬先师为背驰千古圣贒。别立门户。犯吴楚僭王之诛者也。此岂所忍闻乎。始终悖谬如此。方寸之所存。末梢之如何。有不可知。苦痛苦痛。哀于柯。承欲再效忠告之友道。甚善甚善。

秋。与柳穉程别纸。悉前书未尽之义。

时重,省二公。论议终不归一。先生每痛惜之。柳基一尝著白云讲说一篇。献于先生。先生意言甚明白。庶破省斋之惑。遂取其紧要为别纸。以效忠告。于是。省门诸人。反致疑于先生。先生以为朋友数斯䟽矣。千言万语。无补于事。徒伤和气。因以削稿。

己丑。先生五十七岁。

八月。服阕。

庚寅。先生五十八岁。

夏。与永祚缮写华西先生文集全帙。

四月。神贞王后昇遐。入郡庭。举哀受服。

八月。参因山哭班。

冬。撰芝轩公遗事。

辛卯。先生五十九岁。

夏。受嘉阴先生墓志及芝轩公墓碣于重庵金公。

三月。往骊州。哭外姑张孺人。

孺人有女士行。以己丑七月卒。享年八十五。参奉志翰女也。有祭文。见原集。

十二月。哭重庵金公。

公字穉章。文章道学。为华翁嫡传。先生交游四十馀年。事契之笃。不啻如范马兄弟。至是卒。先生伤恸不已。有祭文。后撰墓表。幷见原集。

壬辰。先生六十岁。

三月。会葬重庵金公于永平御师。

门人知旧。依华西先生已例。行士林葬礼。先生为都有司。

十月。孙元植生。

癸巳。先生六十一岁。

十二月己酉癸丑。初度诗。以述怀。

是日。先生不胜悲感。次儿辈献寿韵曰。曰余生幸小华东。六十年过梦觉中。鬓发但看朝暮变。心期犹许壮衰同。万回难报劬劳德。再造能忘覆载功。俯仰公私多少感。腊天白屋诵泉风。

甲午先生六十二岁。

正月己卯庚寅。哭伯从嫂李氏。

甲午。哭长子妇慎氏。

六月。闻有国变。奔问城外

初十日夜。倭贼大鸟圭介。卛兵犯阙。烧破迎秋门。入劫上。请改革政治。凡宫中货宝器械。皆辇载以去。于是。国家大势。尽入倭贼掌握中。而宗社危如一发矣。中外震惊。罔知所措。先生闻变。苍黄登途。及至都下。则倭兵据三军府。把守阙门。朝臣诣阙者。皆受标于彼贼。不然者。一步不得通路。先生以为踈逖之踪。既不得入阙。只自外伸奔问之义而已。则城内外固无分别。设或诣阙。无讨贼勘乱之策。而乞怜彼贼。区区请标。吾不为也。自东门外。遂即痛哭而归。

七月乙亥朔日。除资宪大夫工曹判书。

自先生丙子斥和䟽以后。大院君始释疑嫌。常称诵不已。至是贼臣金弘集,兪吉濬,金允植等。与大鸟圭介相为表里。大革国家政法。称曰开化。而迎入大院君于阙内。佯言授以政柄。而实不使干预。官制亦将改革。而大开仕门。凡前日不得志者。自正卿至初仕。皆乍授旋递。日出百馀窠。大院君谓新经大乱。宜急收用人材。禀达榻前。除先生以是职。过八日。官报始到矣。工曹书吏告目。禀以何日肃谢。先生以病未行公之意。答之。顾谓家人曰。此必伪爵也。虽欲辞免。方今凶贼堵立。君上无异幽囚。其向何处陈䟽乎。未几。果见递焉。

乙未。先生六十三岁。

六月。上䟽请讨逆复衣制。

甲申逋贼朴泳孝乘乱还国。为内部大臣。秉执朝权。变衣制。为狭袖黑衣。又谋作乱。事觉而逃。自是君权稍复。先生以为多难兴邦。此正上心悔悟之秋。遂进䟽。言讨逆及衣制典章之不可不复旧。又以大君主之称。乃袭夷狄之号。不可以施于吾君。遂用旧例。称主上殿下。䟽入。竟以违格还退。

八月己巳戊子。明成皇后昇遐。

倭贼三浦梧楼。与我诸贼金弘集,兪吉濬,金允植,郑秉夏,赵羲渊,张博,禹范善,权滢镇,李范来,李轸镐等。同谋相应。率兵突入。弑后于景福宫之坤宁阁。诡言后逃。胁上降诏废为庶人。胪列后罪恶。告庙颁教。允植以外部大臣。答各国公使牒。有为宗祀生民万分不得已之语。倭贼三浦。诈照外部某日之变。贵国人谓我兵。亦参其中。查实明示。允植又答以为伊日入阙者。皆我兵换著贵国服色。贵国兵士无一人参涉云云。时伪诏亦有后脱身。不知所在之语。中外讹言。后又如壬午故事。实不被𥚁。先生闻变大惊。即命子侄赴京详探。而终不能明知矣。

十月戊辰乙酉。国恤关文始到。入郡庭举哀受服。

至是复后位号。因诏曰。何日变乱之际。不知王后所在。日月愈久。而当日崩逝之证据。的确矣云云。

十一月丁酉壬子夜。弘集吉濬等。劫上剃发。仍大行勒剃于国中。

入校宫痛哭。辞圣庙。

先生自八月国变以后。常忧愤。屡废寝食。及薙发令下。尤不欲生。拟大会乡士。为复雠保发之计。而若终不可得。则遁山蹈海。藏踪灭影。亦不害为自靖之道也。乃于二十日。与樵云公。同入校宫。痛哭辞圣庙。子侄严不问所为。时乡士会者五十馀人。皆言此距京师。不过百里。喘息相闻。非有所为之地也。已而。知县朴永世。以旧㨾。适于是日新莅。闻先生在校宫。即来慰藉万方曰。见今薙令虽严。而本官则必无勒削之理。且阁下去乡。士类无所依仰。民心不可安顿。愿即回驾调养。以观来头焉。乡人士见知县不剃。意颇安。亦以此意左右劝挽。先生遂不得已还第。

十二月丁卯己巳。被逮入京。拘幽于典洞私馆。

吉濬闻先生哭圣庙。不遵薙令。发送巡检十馀名。使之不日押上。柳基一亦以平日乡望之故。同为被捉。时乡中士民。皆惴惴莫敢出头。先生以旧衣冠。毅然登途。樵云公远送之曰。兄主今日得死所矣。永祚,永卨。陪行及至京。吉濬令警务使许琎。定馆拘幽。使厅卒守直。又遣人示以断发诏敕曰。禁令之下。宜断发。去上服入𬮱。而旧日衣巾。闻尚不去。奈臣子道理何。或在乡。未见皇上之诏敕欤。于是。连遣内部主事丁克庆,李奎镇辈。始也诳诱。终焉威胁。先生严辞责之曰。吾以一身付与时辈。操纵生杀。任意为之。不须问也。○有同乡人徐姓者。欲要功于贼。自请与巡检同往。必以崔某薙发来报。吉濬许之。其人果夜来。伏巡检于外。先入叙寒暄甚款。已而出外。呼巡检。授凶计。巡检大惊骂叱曰。吾辈宁死。岂忍加刀于此大监头发乎。遂大辱而去。其人㐫计。遂不果行。先生闻之。叹曰。名为士子而行己如此。真禽兽不若也。时基一。亦在同馆。永祚永卨。并侍侧。先生命借宋书而来。日夜玩索焉。

答兪吉濬书。示至死不变之意。

先生拘幽第三日。吉濬投长书以为亲有病。断指刲股以救死。孝子也。国病而将救。一撮髻何足惜哉。先生在大夫之列。宜招乡子弟而谕之曰。方今圣天子有诏。先断而为一乡倡。可也。顾乃相率而哭于夫子之庙。假使孔子而在者。今日亦断发矣。先生将安归乎。地下则父母之灵。必曰吾子不肖。不顺乎君命也。欲他适乎。则宇内万国。皆已断矣。满清之人。又环顶颅而剃之。先生亦应羞之矣。先生其谅之云云。先生见之骇然曰。渠敢侮圣如此。故弑母后。削君发。无难为之。可谓真逆贼也。此而曰可曰否。则殆同与禽兽说礼义也。遂置而不答。已而吉濬连遣人促答。先生。终始以不答为义。而柳基一以为无不答之义。先生顾谓永卨曰。然则汝第草来。永卨承命草呈。语颇峻。先生览之曰。必不得已而答之。此好矣。基一亦出其腹稿曰。用此可矣。于是左右诸议。皆曰彼计欲以文字取服。则必不至于一答。辞当由逊而至峻。以应履虎尾不咥人之象。当先用基一文。后用永卨文。盖先生之始被逮也。永卨筮得履彖辞故也。先生不欲与基一辨。又见其书。有顽性如石。万斫难开之语。则大义无屈。仍与基一。联名书送焉。

甲午。有断发停止衣服从便之命。

是日。弘集,秉夏。被杀于锺楼街上。吉濬,羲渊,博及诸贼。皆漏网走倭。时各郡人士。皆举义讨贼。柳麟锡起堤川。李昭应。起春川。洪楗,李偰,金福汉。起洪州。而春川近且兵盛。京师大震。逆贼惧。始弛勒剃。专意备御。而李范晋得以其间做事。奉上及东宫。播迁俄馆。下密旨于警务官安桓。诛诸贼。又降纶音。特停剃令。即二十八日早朝也。先生寒天雪屋。备经苦楚。为数十馀日。且当岁色垂尽。子侄辈告当初被逮。既不由朝令。则宜速还驾。先生曰。方今君父离宫。虽在乡第。宜奔问之不暇。而乃反浩然归耶。因经岁以俟大驾之还宫。

丙申。先生六十四岁。

正月丙申庚子。还乡第。

朴定阳,赵秉稷。新为各部大臣。皆遣主事。问先生安否。且言向日事。专由吉濬之私自弄奸。则不必以罪自处矣。还御迟速。又不可预度。愿即还第。调养焉。先生不得已为归计。时孝定王后。出御本宫。先生驰诣问安而还。○或又有要于先生者。曰若诣行在。请对一觌天颜。则各部大臣可得也。先生闻而骇之。即日东归。

壬寅。差各府郡宣谕大员。

知郡朴永世。持敕命及谕书来宣。其敕命曰。呜呼。皇天弗吊。我邦家𥚁乱连年。至昨年八月国变。而可谓极矣。凡为我臣民者。誓不与凶贼共戴一天。秉彜之性。无怪其相率倡义举也。今逆魁就僇。㐫党屏迹。实无更待义举。削发事。本非威逼勒行。从便之诏敕继下。则借此因循蹰躇。大不近理。念此无他。民人等之。疑端未破。亦已聚之众。未易遽解也。惟卿以老成宿望。作民人之标准。一言之重。必能见孚。故玆特选卿命。以宣谕大员。遍行畿辅诸郡东西各府义众所聚之地方。详布朝廷命意于民人等。卿须即日登程。斯速竣事后复命。予日跂待。

丙午。上䟽陈怀。出路次待罪。

疏略曰。臣目见昨岁十二月二十八日之事。逆魁弘集,秉夏。虽皆就戮。而羲渊,吉濬以下诸贼。则又皆在逃不获。夫罪莫大于弑逆。逆莫大于弘,夏,渊,吉。虽斩作万段。屠其十族。犹未足以雪神人之愤。今戮之而不明正其罪。号令一国。逃之而不收其妻子。严加讥捕。只视之若寻常薄罪。一置勿问。务从惟轻。夫罪人不孥。固文王之政。然非谓弑逆大故如今弘,夏,渊,吉诸贼者也。况又逃不及诛者。又安可置不复问。使逆贼无所惮。而养其遗种。以贻后日之患哉。是则名为讨贼而实使纵之也。今以是而使臣。苟为辨说。欲以散举义讨贼之众。彼若执此以诘。则臣辞理已屈。其何能对扬圣意。此臣之未解者。一也。古今弑逆之变。无世无之。而皆出于其国之臣。今万国交和。四海为一。则当患同恤仇同嫉。以信义相接可也。彼倭贼者。不思邻谊。先焉而泳孝光范。后焉而羲渊吉濬。皆莫不协谋同逆。以成屡年之变。而为逋逃薮。臣闻各国通和。有所谓公法者。又有所谓条约者。臣未知之法之约。果有助邻逆而劫人君上。弑人国母之文乎。必无是理也。如果无之。其所谓法。所谓约者。当用于何地。既立法矣。既设纳矣。则当数倭之罪。移诸各国。兴师问罪。以同愤嫉大义也。今则不然。我既畏倭而不敢开口。各国亦视以为当然。今诸郡义兵。动以为倭贼不讨。无以复雠。其名既正。而其言亦顺。假使臣赍旨下去。谕以形势。彼若据以大义。不论成败云尔。则臣何以对。此臣之未解者。二也。自开化以后。尽革先王之法制。一从倭贼之指挥。使中华为夷狄。人类为禽兽。此开辟以来。所未有之大变也。而剃发一事。尤其甚者也。何幸圣心幡然。至并举衣笠。有从便为之之教。此诚天日重明之秋也。然自上未闻有明快长发之旨而一二诸臣之尚今保发者。乃反削之于哀痛诏下之后。噫。圣心岂亦不知华夷向背之不可顷刻迟也。特以已断之发。不可猝然而长也。故欲徐徐而处之矣。然彼至愚之民。妄相忖度。以为圣上乐于从夷而厚于诬民也。转相致讹。牢不可破。则臣虽奉宣圣谕。话其不率。彼必曰何所令之反其所好也。臣又无辞而对。此臣之未解者三也。今臣既负大罪。而于朝廷举措之间。其所不可解者又如此。臣虽欲黾勉膺命。窃恐无益于事。而徒损国家之体也。臣既不敢闻命登途。又不敢偃然在家。谨玆出伏路次。恭俟斧钺之诛。惟圣明裁察焉。䟽入。批曰。事有缓急。此时急务。莫先于安民。卿于此任。义不可辞。即往宣谕。

辛亥。再上䟽。不就。

䟽入。上不答。更差李道宰为东道宣谕使。申箕善为湖西宣谕使。

夏。入悬灯山。饮泉栖迟。数月而还。

十一月。任选准长书至。

任。杨州桧岩人也。老于功令。性本轻薄。曾于先生无一面之雅。而至是投书。先言癸酉䟽中。属于亲亲之列以下几句。大涉妄发。盖袭一边人䟽启中语也。又言年前答吉濬书。专事逊顺。亦非讨贼之义云云。先生以为癸酉事欲答之。则此不足与言。至答吉濬书事。彼言又无足怪。我则引咎无辨。可也。遂不答。于是柳基一以答吉书。本出自家扬臂弹劾。满纸胪列。以挑任氏之一层气势。唱汝和余。竟为仇雠。其后任氏常叹服先生之弘量。而深致愧恨云。

丁酉。先生六十五岁。

十月。参因山哭班于洪陵洞口。

戊戌。先生六十六岁。

九月辛亥丁巳。拜议政府赞政。上䟽辞。兼陈所怀。

䟽略曰。圣上资质淳仁。爱人好古。然心驰于物。而性习于欲。柔有馀而刚不足。明细故而暗大体。好谀而不好直。知逸而不知劳。三十馀年之间。天谴于上而不之悟。民怨于下而不之恤。以致今日之𥚁也。终以圣主一心之正。为救病之方。而改过不吝。从谏如流。蓄贲育莫夺之勇。有金石可透之诚。则天之所顾。神亦佑之。如其不然。见今强敌伺衅。逋逆酿乱。朝无可仗之臣。民多横决之势。君位孤立。天意难测。虽有智者。将无如之何矣。批曰。授卿是任。朕意有在。而及见来章。其所陈勉。无非切中时病。皆可以嘉纳。终不如面晤。朝夕左右。展布素学。尤有厚望于卿者。其勿辞巽。入城受敕。益勉日赞之责。

十月辛巳。再上䟽辞职。兼陈时务十二条。

其一。请开经筵。以辅圣学。其二。请慎饮食。以保圣躬。其三。请屏私侍。以肃宫禁。其四。请审用舍。以正朝廷。其五。请董百官。以务实事。其六。请正法律。以立纪纲。其七。请罢民党。以遏乱阶。其八。请禁起复。以正风俗。其九。请节浮费。以纾国用。其十。请整军法。以修武备。其十一。请讨仇逆。以明大义。其十二。请严华夷。以立大防。其严华夷以立大防条曰云云。以扶地底微阳。千万幸甚。䟽凡数万言。正大明白。无非兴衰拨乱。嘉靖邦国之谋也。批曰。所论亶出于忠赤。朕庸嘉叹。当图敷施矣。

己丑。移拜宫内府特进官。

十一月。闻有中枢院献议。上䟽。请讨逆兼辞职。

时中枢院会议。十一人成案。提呈于议政府。即闵泳骏,闵泳焕,李重夏,朴定阳,韩圭卨,尹致昊,金宗汉,朴泳孝,徐载弼,尹用求。而先生之名。亦在其中。又有专荐泳孝。疏请进用者。先生闻之大骇。上䟽辞职。略言前䟽所陈。实为今日兴亡之大机关。而圣明视以文具。无一分兴作有为之意。是则臣诚意浅薄。未能感格天心故也。只当抱恨。终身自守微志而已。又讨泳孝,载弼大逆不道之罪及中枢院建议独上㐫䟽者。请并禽狝草薙。殪殄无遗。乞永刊臣名于仕籍中。无得重被丑辱之意。批曰。义理明正。言皆切至。朕当留念矣。若其荐名云者。无妄之来。于卿何有。卿其勿辞行公。

十二月。再上䟽辞职。兼陈所怀。

去年九月十七日。朝廷尊上为皇帝。建号光武。其劝进之章。皆曰甲午更张。典章文物。焕然改观。又曰。猗欤盛哉。所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至是又有诏敕。略曰。朝臣服章之变通。盖由因时制宜。务从简便。又曰。更张以后。多有未遑。又曰。参酌古今。制式。亦仿各国通行之䂓。磨炼以入。先生以为君父尊号。臣子固不可贬削。然无一次明其不然而随众承顺。亦非无隐之义也。因再䟽论辨。略曰。夫更张云者。即指甲午六月弘集,吉濬,允中,允植,𬳶寿,嘉镇之辈。潜结泳孝。招纳倭贼。以君与之以国与之之事也。呜呼。当时之变。尚忍言哉。君父被幽。其所拥者虚器耳。宗社几亡。其不绝者虚名耳。焚荡王宫。扫灭国典。使四千年中华正脉。终于此时。五百年先王善政。终于此时。自古亡国之𥚁不一而未有甚于此时者也。夫以甲午之变。为猗欤之盛。而扫灭国典。为焕然改观。则泳孝,弘吉之辈。当为中兴之一等功臣。而倭贼之焚荡我颠覆我。反有所大造矣。以小中华。换作小日本。而谓之其命维新。则无从夷之耻而有革华之幸也。此则诬之而已。以堂堂千乘之国。苟欲自尊。则当此皇统久绝之时。从权称帝。不甚害义。而区区依仿于欧西各国之例。此则辱之而已。诬之如此。辱之如此。而圣明方且傲然自大。惟是与欧西各国。并称同等之为喜。威令不出禁门。而犹取无实之名。危亡迫在朝夕。而徒信谄谀之言。来有识之笑。贻后世之讥。圣明将何所荣贵也哉。臣于初䟽。既以名实不副四字。略发其端。而不惟不敢索言。乃循例称号而不自异者。诚以刍荛之言。急于上达。万有一圣心之或悟。而区区此义。犹属第二故也。非如时辈之苟尊。而自犯诬君辱上之罪也。诚不免百世君子秉义之诛矣。然此亦惟在乎圣明之自为而已。苟能因此进步。实兴帝王之业。真修天子之职。则虽莅中国。而抚四夷。为天下之义主可也。勉之在德也。不然而惟事玩愒。苟图目前。轻变华夏。乐从夷狄。则臣恐皇天不佑。祖宗震怒。虽欲自逭。不可得也。不审圣明。将何择焉。上不答。

己亥。先生六十七岁。

四月。游永平白云寺。转至春川谷云。观九曲诸胜。

樵云公及门人崔凤韶从。

九月。与本郡多士。设乡约。

李霁山承烈。主其事。诸章甫会议于明伦堂。推先生为都宪。先生一依蓝田,石潭遗䂓。讲定节目。又著誓告文。见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