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先生奥论注 (四库全书本)/全览1

十先生奥论注 全览1 全览2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十先生奥论注     总集类
  提要
  等谨案十先生奥论注四十卷不著编辑者名氏亦无刊书年月验其板式乃宋时建阳麻沙坊本也书中集程子张耒杨时朱子张栻吕祖谦杨万里胡寅方恬陈傅良叶适刘穆元戴溪张震陈武郑湜诸人所作之论分类编之加以注释据其原目凡前集后集续集各十五卷此本续集脱去前五卷仅存十卷而前集第七卷以上亦属后人抄补其原注并佚去不存所亡之卷己无篇目可考不知作者凡㡬即此四十卷中核其作者已十六人但题曰十先生中间宋史有传者凡十一人其馀若张震字东父益宁人孝宗时中书舍人龙大渊曽觌除知阁门事尝缴回词头事见胡沂传郑湜有二其一字溥之福州人光宗时为従臣奏立太子监国见留正传其一则绍熙元年为従政郎进治术十卷见书录解题此所载之郑湜其进治术者欤方恬刘穆元陈武三人则史传俱无可考见矣宋人文集名著史册者今已十佚其八九而名姓无闻篇章湮灭如集中方恬诸人者更指不胜屈此书虽不出于科举之学而残编㫁简得存于遗佚之馀议论往往可观词采亦一一可取固网罗放失者所不废也乾隆四十六年九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 校 官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一
  历代圣君论         吕祖谦尧舜
  道离于天下或者圣人为之也亦时之变为之也道函于泰始隐于浑沦而藏于未雕未斵之天者未离也已而裂于乾坤泄于河洛分于八卦散于九章而其体始离矣虽然体固离矣而犹若未离也何者乾坤判而未凿也河洛呈而未支也八卦具而未演也九章叙而未畴也迨夫既凿而支既演而畴析之而后分也斵之而后散也详之而后乖也彰之而后晦也嗟夫道之全体至是而始暌矣吾尝求易于未有易之前盖未始有一画也而画则始于伏羲羲之画未详也画而三之卦而八之其端倪略发也已而文王重之孔子繋之而易之体始分矣虽然不重不繋不可也人心懵然中则无见也不灼其影昧者弗睹也不烈其声瞆者弗闻也洗心退蔵者圣人之分也吉凶与民者圣人之馀也为其馀而不及其分圣人之心亦缺然也是故易之书为忧世而作也无所忧则不作也嗟乎彼文王仲尼又何等时耶吾固曰非圣人为之也亦时之变为之也昔者尧以是道而传之舜则曰中舜以是道而传之禹则亦曰中中果何物耶意者尧不免于强名而舜不过于循袭也夫强名以言道循袭以语人非意也势也河洛出矣八卦具矣而中之名未立也虽然言之可矣尧之命自中之外则无说而舜则有曰人心道心也危微精一也营营然若虑夫其择之不精也其语之者不详也其守之者不固也继而曰无稽之言勿听也弗询之谋勿庸也吁强名而言中亦既赘矣而奚至于是哉吾深悲夫舜之时不逮夫尧也自尧舜而有执中之说精一之说然后有吾道一以贯之之说有喜怒哀乐未发之说已而为性善性恶之说为善恶混之说而道始益离矣嗟乎尧固忧乎后世之不知中也而中之名立舜固虑夫后世之失中也而精一之说立二说立而后世之说卒以穷吾又悲夫尧舜之不得以归乎天也不特此也九畴之锡禹得之无说也而箕子则反复言之未㡬汉儒得窃之以文其诞而皇极之道孤向非箕子开其源而汉儒何以承其流也噫彼箕子又何等时耶吾固曰道离于天下非圣人者为之也亦时之变为之也然则处时之已变则何为则亦曰伏羲尧舜而已矣文王箕孔而已矣以酒而解酲可也恶酲而去酒不可也吾独悲夫圣人之不得以归乎天也
  大禹
  圣人之举事亦难乎其始也曷难乎其始也始者终之的而创者述之表也始者创之终者述之吾见创之者一线而述之者滔天也嗟乎圣人则亦无心待天下来世而已矣奈之何天下后世之不以无心待圣人也盖尝读书而至于苖未尝不悲舜而叹禹也舜圣人也禹亦圣人也而有心乎哉苖之不率非一日也在尧之时则然也尧尝一遏绝之矣而苖不悟舜尝一分北之矣而苖复不悟然则尧舜何汲汲于苖之悟也悟不悟无足介也而鳏寡则有辞也庶戮则无辜也民弃则弗保也尧舜无心于苖而有心于民也徂征之举盖再悟之也嗟乎圣人其亦待苖以速化而示以无心之太过也欤吾闻圣人无心也以有心议圣人者凡民也奈之何其不以无心议之也彼固谓揖逊之治征伐则未见也都俞之化誓师则未闻也征伐未见而见于舜誓师未闻而闻于禹则是起戎者舜先之而召乱者禹首之也虽然苖逆命犹可也苖不逆命则舜之征也为无名禹之班也为无功而益之赞也为不切矣夫起戎而至于无名召乱而至于无功吾固悲夫圣人以无心之用而得有心者之议也嗟乎圣人亦不计后世之议此也夫有心于伐人者其筹之必工也其计之必审也工而审焉者故其胜必决胜而必者功巧于中人者之为也然则圣人固巧于中人也哉圣人宁可以失师之名归之已而不忍中人以图幸也吾固曰圣人无心也有心者之议不计也吾亦不责有心者之议而叹圣人不幸而有苖也向使无苖则无征无征则无誓征誓之名不立吾知舜可以游乎尧之天禹可以游乎舜之天而天下来世有心者之议皆可以相忘于不可致诘之域矣惜也以舜禹之无心而不得以遂乎此也是故自夫有舜之征然后有𦙍侯之征成汤之征武王之征虽征其所可征然征之名此乎出也自夫有禹之誓然后有甘野之誓鸣条之誓孟津之誓虽誓其所当誓然誓之名此乎立也舜禹之心夫岂以征誓而示后世也哉吾固悲夫始者之一线而终者之滔天也吾固曰圣人无心也有心者之议不计也吾亦不责有心者之议而叹圣人不幸而有苖也
  成汤
  言不足以孚乎民也言出而民孚者是必有孚于其先者焉非言也言焉而孚未若不言之孚也易之革曰已日乃孚又曰未占有孚盖孚之于己日者革而孚也孚之于未占者孚而革也然则已日之孚又不若未占之孚也何者求信于人者是必难乎其信也难信而信非信也中孚之繇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而夫子以为居室言善而千里之外应夫居室之言若无与于千里也而千里之外应者理之所在不求孚而自孚也君子乌可以言而求孚哉吾观典谟所载盖数千语不啻也而未尝有一语令乎民且尧舜非愚乎民也知民之不可以一语令也以天下之大而传之人前此未闻也而尧舜径行之不告也已而荐之天暴之民而讴歌讼狱者自来也诸侯朝觐者自至也尧舜非期之而使会约之而使同也无他孚焉而言言焉而孚是以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也嗟乎以言孚人者其出于季世之圣人也欤盖尝读书而至于汤未尝不悲汤之穷也吾闻汤圣人也奚为而至于是也汤居时之穷者也居时之穷而不能变则益穷也夫穷则变变则通圣人之易也而奚以累乎汤吾不悲汤处时之穷而悲汤无以示天下来世之穷也汤之誓曰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者示民以不敢专之之辞也又曰汝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示民以所未谕之辞也又曰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者责民以信而督民以必信之辞也嗟乎动天下之兵而加诸天下之主其迹诚逆也其理诚悖也而曰予不敢专尔所未谕也信之者赏而违之者诛也吁迹逆而掩之以顺理悖而覆之以诚如之何而冀民之孚也吾固知非圣人之事也而汤之心亦卒以不安虽然使汤安于其穷而不变不可也安而不变者是助桀者也放桀之罪身罪也助桀之罪心罪也身罪之罪其罪小心罪之罪其罪大小不可以易乎其大而身不可以掩乎其心者身罪而心非后世或可以原心而定罪身脱而心陷焉者吾不知其罪之如何也嗟乎此汤之本心也而难以告夫人吾观当时曰舍穑曰其如台者非助桀之言也不急以伐桀者之言也夫安于虐而不急以伐焉者何也意者执于其好而不忍也夫不忍以贼乎其君而上之人诚忍焉汤之心又何如也吾固曰汤处时之穷者也虽然此犹可也汤之惭有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盖忧无以释后世之辞也夫有所创而惩其述焉者难免也而汤顾忧之汤非为武王伐纣者设也为千万世圣人者设也夫自加乎人之君而忧其子孙加于人是笑房杜者之智也非为匹夫匹妇复雠者之为也过非桀也心非汤也罪非纣也心非武也援汤之言定桀之罪按武之训数纣之非其祸不浅也呜呼此汤所以终惭而不释也而虺之诰则曰王无惭天之锡于王者然也民之戴于王者然也王之声色则不迩也货利则不殖也其宽仁是信也其大徳是昭也王奚惭哉吁虺之诰诚然也汤然乎哉吾固曰汤处时之穷未穷也而无以示天下来世之穷也虽有百虺之诰亦奚释
  文王
  古今论无忧者必曰文王忧之深者亦莫若文王夫文王果无忧也而奚忧曰忧不在于文王者深忧也忧而在焉非忧也人咸知有忧之忧而不知无忧之忧无忧之忧深忧也忧不在尧而有驩兜之忧者尧之深忧忧不在舜而有瞽瞍之忧者舜之深忧然则文王之忧者亦不于其身于其人者乎人皆曰父王季而子武王者文王可以无忧也予则曰无王季之父无武王之子无忧也父而季也子而武也文王之所以深忧也何者王季宜王而不王者也武王宜王而未王者也彼天下之人思其所不王而疑其所未王文王之忧何如也虽然是忧也文王以为忧也易之他人则非忧也幸也广土众民君子欲之人所同然也而文王则顾以为忧嗟乎文王之忧其异乎人之心欤天下之生久矣尊卑之分不可易也而纣为之君夫纣诚君也文王诚臣也臣不可加乎其君者理也而天下亦必知其王夫文王固宜王也而文王之心则以为我奚王也岐山之民王之民也江汉之民王之民也东海北海亦王之民也无王则无岐无江汉无东海北海而予奚得以君之也今岐之民则曰是文王之仁也江汉之民则曰是文王之化也东海北海则曰是文王之善养老也嗟乎我何有于天下而天下顾知有我也已而虞芮不质成于王而质成于我昆夷不遣聘于王而遣聘于我甚矣文王其无以谢天下也吾将有以率邠岐之民江汉之民东海北海之民与夫虞芮之臣昆夷之聘而归之王可也是故羑里之囚人皆以为文王之不幸也而文王则以为宜也我无以取信于君而得罪焉者宜也君奚过哉是故易之书为明大分而作也自夫文王安于羑里之囚而不敢以过纣明夷养晦益坚事上之小心然后天下皆曰文王圣人也圣如文王而且不敢过纣我何有哉是以当时之人怨不至于叛愤不至于激者皆文王以身挽之也虽然文王固可以身挽之也然文王能挽之于其身而不能挽之于其子孙能使其民之不叛而不能使纣之必改能遏汝坟之怨而不能遏孟津之毕集能率天下以事纣而不能止牧野之投戈是则文王之忧至此而终不可释也吾固曰忧不在于文王者深忧也不在其身而在其子孙者尤文王之深忧也文王望道之心何如哉惜也文王有此心而不得以如其时也昔者尧以天下与舜舜逃之舜以天下与禹禹逃之二圣人者逃之而不能免焉者也禹以天下与益而益之避卒得以遂其志吾尝谓舜禹之心之不得以如益也使文王而生于此时则尧自尧舜自舜禹自禹文王自文王交相忘于无事之域縦有不得已焉则犹可以为益之避而得以遂其心惜也文王不生于舜禹之时而生于商也
  武王
  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也一日无君者固武王之忧亦伯夷之忧也武王忧今日之无君而伯夷忧后世之无君忧不同而君一也吾尝读泰誓之书未尝不悲武王有无君之心也然武王之无君天下之有君也武王得无君之非而天下获有君之幸以已之非而幸易天下之幸奚不可也而伯夷则不之恕也吾观汤之惭未释于伐夏之日而仲虺则释之武王自谓于汤有光而伯夷则非之何者汤无伯夷则惭而武王之臣皆虺故非也惭不见于汤则非必见于夷光未见于武王则释先见于虺汤之惭夷之非武王之光虺之释皆同此忧也无武之光无虺之释则天下无善治无夷之非无汤之惭则后世无宁君吾固谓数圣贤者同乎其忧不同乎一世万世之忧也虽然汤为之而身惭而武王则假于人者何也处武王之势然也文王盖尝有惭矣非徒为汤之惭而且惭乎为汤也使武王而复惭焉是视天下之无其主也故武王任无君之非而有伯夷非无君之责使今日有得君之利而后世无従乱之虞嗟乎武王之意亦深矣而其迹则逆也其理则悖也而亦难以孚乎人今观数纣之辞则详而明誓众之辞则曲而直援文王之辞则大而著意者明纣之罪直取其心而著文王之徳期以取信于天下而已吁以已之意而求以孚乎人人亦既徳矣而况于援亲之徳而强以说人吾未始不为武王病也虽然武王诚病也文王之徳天下皆知之而亦何俟于予言然不如是则人无以取信于我也泰誓之书吾当略其数纣之辞而考其自誓之辞然后可以见武王之心且其言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曰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意者以天下之意如此其孚文考之徳如此其著今日之过非天人也非文考也乃予一人之过也夫以必胜之辞而伐至不仁之纣天眷人予而犹惧其有差吾以是知武王之心也不怨天不尤人不咎文考之过不知当时之非不避后世之议以天下之责而萃于一已天下何与于武王而武王为之若是力也诚不忍视天下之病而自居其身以忠也是以放牛归马为天下也散财发粟为天下也武王何与焉吁盖至是而后见武王之心昔者夫子序洪范之书则曰武王胜商杀纣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洪范者大法也访大法于亡国之臣吾固谓非武王则不访非箕子则莫陈也而夫子则详直而序之者意者以谓可胜则胜非求胜也可杀则杀非过杀也可立则立立之所以为仁可归则归归之所以为义而武王一以无心处之斯其所以为皇极之君也欤吁盖至是而后益见武王之心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二
  圣贤论           杨万里曾子
  无圣人之天而求至乎圣人之地其至者否也然则其孰为地孰为天仁也者圣人之地也力也者圣人之天也尧舜之所性汤武之所身孔颜之所传惟此一事故夫仁也者圣人之地也学圣人而不求至其地是欲归其家未及门而宿于墙之外也然则仁何事于力子曰仁之为器重举者莫能胜其为道远行者莫能至又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而冉求亦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故夫天下之重者莫重于不重之重而太山为至轻天下之力者莫力于非力之力而乌获为至羸仁也者不重之重也圣人也者非力之力也夫惟有非力之力者然后能举不重之重不然子贡之辩子路之勇足以屈天下震诸子而一登圣人之门动静语默弛然废举其辩与勇纳之怀而无所用之然则必有非力之力而后能举此不重之重者也盖夫口易强而有辩也身易强而有勇也资难强而有力也非有其天其谁实能之故曰力也者圣人之天也无其天而求至其地无其力而求举其仁此楚人之所以学乌获而死者也昔者楚人有慕乌获之力而学之其里之父欲持千钧之负而适秦者闻楚人之力也而请焉楚人者欣然而试负之然肩之而不能胜胜之而不能步步之而不能至秦强而走焉不十步而绝筋折胫以死学者无圣人之力而求举圣人之仁吾惧其负而不能胜胜而不步步而不至秦也故夫乌获可慕而不可学也有乌获之力而举乌获之负可也无乌获之力而试乌获之负可乎乌获之力千钧之负不可试也而况圣人之仁而可试乎哉有其力而堪其负其惟曾子乎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曾子之力庶乎圣人之力者也何也其力弘然后肩之而能胜其力毅然后胜之而能步曾子之于仁弘以肩之毅以步之其至于秦无难也虽然轻天下之重者重而不之觉迩天下之远者远而不之虑曾子亦觉其重而虑其远者也子曰仁者安仁安则重者轻夫何觉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至则远者迩夫何虑此圣人之事也曾子未及也故曰曾子之力庶乎圣人之力者也虽然任重而能堪堪之而不释道远而能趋趋之而不息秦虽去楚远矣其庸不可至乎而况吾仁非若秦之去楚也哉曾子也虽未能如圣人之不觉其重不虑其远之安也仁以自任死而后已曾子其不至于仁乎子思曰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曾子之谓矣
  颜子
  道可遇而不可传非真不可传也遇则可传不遇则不可传矣何谓遇以吾之有迎彼之有是谓遇遇则不相拒而不遇则不相受不相受而求相传是煮石以求其为粥也薪可尽斧可穿而粥不可成何也粥固石之所必无也天下之事从其有而迎其有则其功易取其无而纳以有则其功难而况于以道传人而传于不相受者耶盖不相受而求其传吾虽挈然有以与之彼则茫然不知所以受之吾虽昭然有以示之彼则暗然不知所以睹之彼非不受不睹也彼固无以受无以睹也举珠玉以授无指而责其不翫指日月以示无目而责其不仰可乎若夫手与目具者惟恐吾之不授不示也授则受示则睹矣不惟授而后受示而后睹也虽不授之犹将取之虽不示之犹将窥之何则彼固有以遇也手与珠玉遇则其取不可禁目与日月遇则其睹不可闭大哉遇乎圣人以道而传于人不有遇之何以传之虽然圣人之于人固不忍以不遇而不传亦不可以不遇而必传不遇而不传天下将以吾为绝不遇而必传天下将以吾为拂拂之则有所不胜而绝之则又有所不悦圣人于此难矣哉以夫子而传颜子颜子之幸耶曰非颜子之幸也夫子之幸也何也夫子之无难也何也遇而非传也夫惟遇而非传是以传而必遇吾尝观夫子与回言终日而囘不违其契盖如此也契原于顺顺原于遇今夫日能消冰而不能消水岂日之乐乎冰而祛乎水哉冰与日相受而水与日相捍故也夫子之于回其日之与冰欤何其遇而顺顺而契也然则回与夫子之契岂夫子之言能启人而颜子之听则听人也耶夫子之言能启人也则难言之童启矣回之听能听人也则车马轻裘之言入矣然则夫子之言言不以言回之听也听不以听言不以言则言者天也听不以听则听者亦天也以夫子之天触回之天以回之天感夫子之天是惟无合合则遇矣夫何违之有当其未言回意已传及其既言回意无外使夫子一笑而回已领矣而况与之言终日耶或者曰回何功于后学也参如回则无其孝经矣门人皆如回则无论语矣有经而道犹不传也回也日居于韶濩钟磬之侧而弗考弗击使有耳者无闻焉非过欤违生疑疑生问问生道而回也不违也嗟乎道以言而通亦以言而塞非言之能塞道也失之也一失而为训诂再失而为辞章言之盛道之衰也不有回之学何以使学者知有妙学哉学者弃其学以学回之妙学则盛者衰衰者盛矣盛者未盛而衰者未衰曰回之无功于后学也宜也
  孟子
  仁可得而求乎曰可仁可得而闻乎曰不可仁不可闻则学者乌可求曰求以不言不求以言盖体仁者心也而心非仁喻心者言也而言非心言道非心也而言可以求仁乎哉言之非心也以言有所不能言也非惟彼心之仁不能言于吾也吾自求之吾自得之吾自不能言之矣人有生而不能饮酒者问酒之何味其能饮酒者不过告之以酒之美而已若酒之所以美者虽能饮酒者亦不能自言也非吝于告也极天下之善言酒者止于此也就使能言而不止于此亦不能使不饮者之知味何则吾以其言言酒而彼以其听听酒而言与听卒非酒也韩子曰博爱之谓仁程子曰非也仁者觉也吾将是韩子则夫子之言有不然者颜回问仁子曰克已复礼为仁于博爱何与焉吾将是程子则夫子之言有不然者樊迟问仁子曰爱人于觉何与焉仁之不可言也如此然则仁不可言二子之论乌乎归曰吾将归乎夫子然则夫子之论是不一也乌乎而得归于夫子曰吾将由孟子以归夫子程子者得夫子之潜者也韩子者得夫子之彰者也孟子者得夫子之潜与彰而据其会者也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又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嗟乎孟子之言仁盖至于此止乎然则曷谓恻隐曰是不可言欤孟子之言及于恻隐盖假恻隐以明仁而恻隐非仁也今于恻隐之外又求恻隐之说正使恻隐之说明而仁愈晦矣虽然试言之隐也者若有所痛也恻也者若有所悯也痛则觉觉则悯悯则爱人之手足痹而木者则谓之不仁盖方其痹而木也搔之而不醒扶之而不恤彼其非不爱四体也无痛痒之可觉也至于无病之人误而拔一发则百骸为之震何也觉其痛也觉其一发之痛则爱心生不觉四体之痛则爱心息孟子曰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此不觉于人者也曰人病舎其田而芸人之田此觉于人而不觉于身者也曰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觉于身而不觉于心者也以觉吾之痛觉彼之痛则爱人以觉彼之痛觉吾之痛则自爱自觉而自爱则何理之不悟觉人而爱人则何物之不覆是故不爱始于不悯不悯始于不觉不觉始于不痛古之君子以不如舜为忧此一痛也以一夫不被其泽为责此亦一痛也故曰痛则觉觉则悯悯则爱然则克己复礼仁也爱人仁也博爱之谓仁仁也仁者觉也仁者何也均恻隐之心也故曰孟子得夫子之潜与彰而据其会者也虽然孟子则善言仁矣何与乎学者之事哉学者诵孟子之言者也吾知恻隐之为仁也市门之侩终日导千金之贾而鬻于市归其家无一钱之藏则外而不内也孟子之言仁何与乎学者之事哉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学者盖亦求其所以充之也哉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三
  杂论            胡 寅秦
  李斯献䇿始皇用之烧经书坑学士谓可以杜异志息诽谤者矣然沛公一起言太公兵法运筹决胜者张良也说下秦将使连和者陆贾也收秦图籍荐大将抚根本者萧何也陈奢丽取灭亡之戒者樊哙也将思归之士出南郑定三秦者韩信也脱挽辂论咸阳形百二之利者娄敬也自馀如参陵平勃之徒莫不以材智䇿勲为汉宗臣计其生时秦于楚尚未得华阳夫人也始皇又何在而此群雄或伏于胥吏困于卒伍屠狗贩缯寄食乞怜姓名不闻而往往已有喋血咸阳葅醢祖龙之志矣始皇既不得而坑之方且虞心非巷议之人治偶语非今之罪是犹大川泛滥坏堤横决而区区于捧土增石窒罅补漏不亦愚之甚哉史谓秦愚黔首夫黔首固多愚不待秦而后愚也其不愚者非秦所能愚也然则灭仁义之涂绝谏说之辨以一身而雠视四海之人将以遏其口屈其心至于贼至而不知刅迫而不免是则自愚而已矣
  豫让
  君子为名誉而为善则其善必不诚人臣为利禄而效忠则其忠必不尽虽然滔滔皆是也之人也殆庶㡬乎美观而不足于夷考矣使智伯有后而豫子为之奋不顾其身报仇之心未可知也智伯无后矣气势无所可倚矣富贵无所可求矣子孙无所可托矣而让也不忘国士之遇以死许之至再至三而愈笃则无所为而为之者故曰真义士也此非特可为委质事人之法无所为而为善虽大学之道不过是也襄子知其如此独无以勉而旌之乎而终于杀之何以为人臣不怀二心者之劝哉前史列让于侠士非也
  项羽
  莫强于人心而可以仁结可以诚感可以徳化可以义动也莫柔于人心而不可以威劫不可以术计不可以法持不可以利夺也项籍生于战国耳不闻先王仁义之事目不睹先王礼乐之化其所知者惟攻战争鬭耳彼其见白起坑赵卒于长平必以为豪敢武勇而慕向之也虽其天资祸贼亦有所效而为之此二十万人者心既不服即速坑之使秦民皆不服可尽坑之乎昔周既胜商商之馀众蠢有异谋周公东征去其渠魁而已建成周迁顽民选用毕公君陈为之父师教训渐磨至千三纪然后丕变昔商今周混无异俗大哉远乎圣人之处事也向使周家有怨疾之心奋于殄戮非无馀力仁恩不足而刑杀是烦惧而乱者众矣不此之法而惟杀是务二十万人不服羽得而坑之诸侯王不服四靣而起羽独且柰何哉
  张良
  重义之人一饭必报寡恩隆怨者虽宗国犹将使人覆cq=49之心一也而差别如此夫一饭薄礼犹不忘报则可以见其仁矣相国之禄万锺岂真一饭也五世之相其为饭多矣良区区于此岂为利哉君臣之义不可废也鲁庄公以千乘之国不能复其父仇而良以亡国之臣匹夫之力伸志义于天下人之能否相去岂不远哉或者著论以谓良年少轻用其心奋一朝之怒侥幸其成黄石老父素不喜也故为后期之约堕履之事以屈折其虚气使能忍以就大者是不知良也良本为韩报仇非有事汉之志者苟能毙吕政于一椎则其心惬矣或者之言虞其败耳是不然夫以秦皇狙诈之智虎狼之威千乘万骑之众挥椎奋击既无觉者良非独免并免力士其智略之妙固已视吕政如罝中狐兔何败获之忧乎是以浅浅待良矣
  韩信
  司马氏曰韩信之功大矣观其拒蒯彻之说迎高祖于陈岂有反心良由失职怏怏耳卢绾里闬旧恩犹南面称王信乃以列侯奉朝请世言高祖负信则有之虽然信亦有以自取也下齐不报而自王固陵有期而不至是乘时徼利怀市井之心高祖欲取之久矣顾力未能耳及天下既定则信复何恃哉愚谓功过当相凖信功齿三杰不可忘也迎陈之礼可以赎自王之衅拒通之意可以免失期之罪未有反计则当侯以次国逆谋既露犹当宥其子孙如此则汉祖纪信之功讨信之罪各尽其道而无负矣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四
  杂论            方 恬秦论其刑酷
  盖秦之暴日设刑以罔人之罪如捕虎豹如猎麋鹿不待彼之犯而后治之也
  步过六尺者有罚弃灰于道者被刑
  由是言之轻刑未必不可止奸严刑者长奸以自蔽也秦之所谓豪杰者吾意其必为浅浮狂妄之徒彼其诚豪杰也秦亦安得而诛之
  机论
  事以锐而奋亦以锐而惰宜不惰也而锐之终则惰继之何也气锐而功不随也古之大有为者不凭气以举事以事不集则惰继之矣冲风之衰不能起羽漂流之馀不能荡芥势固有所穷也故明主折其气而不使之穷蓄其锐以待之而不肯轻用其锋故其锐不挫而其锋不可犯何者彼固有以养其锐也方阳之潜于深渊也叶焉者零波焉者冰凄焉者栗而不知其温然者之将复也逮其久也温然者蓊然于下勃然而达于上划然而为雷则惰者肃懦者愤蛰者伸甲者坼萌而逹者无不遂生而如意盖其复之也渐故其蓄之也厚其出之也迟故其震之也惊不锐于其始而锐于其终怯于前而勇于后静于久而动于卒天下之事惟其发于卒然者人之所不能料也高帝之为汉王也项羽夺其关中而不敢争驱之南郑而不敢怒帝非真能下人也而隐忍不校以就蜀汉之封者所以安羽而求出于其不意也逮夫汉中之席未温而三秦之师已举鸿沟之约方成而垓下之围已合帝于此何其锐也夫惟其始也不锐故其终也独勇帝之始非真不锐所以养其锐而就大事也故夫人主之为天下不病其怯而病其勇不取其锐而取其坚盖锐者其气也坚者其志也高帝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此高帝之志也天下之事无必为之志而特恃其轻为之勇无先定之谋而欲求速成之效愚未见其能济也何者轻为者不量力而欲速者不知变故也方今天下其可有为之时耶其未可有为之时耶以为可以有为也则未见其可为之机以为未可有为也而将遂不为也则愚未见可如此而遂已也古者敌国相持其为䇿有二而已可战则战不可战则守过是无䇿焉其所谓守者非不战之谓也先为战备以待其可战者也故以战则胜以守则固战则天下莫能支守则天下莫能窥惟其先莫之窥也是以一发而莫之支也今也以为战而忘于战以为守而懈于守在彼既有可胜之形在我亦无不可胜之备则亦仅自立耳呜呼以今日事势其将大有为耶其欲仅自立而已耶如其志不立于仅自立也则今日之所以待敌者愚不知其故也愚虽不肖切尝妄论当今之故以为今日之失在于志太锐术太疏举事太轻责效太速此天下之事所以颠倒错乱而无所成就也符离之举非不锐也愚独叹其疏而恨其失于太早也虽然符离之事既已往矣则夫后日之事岂可不先为之谋而复蹈其辙也哉
  广度
  昔者圣人之为天下常忧天下之不治而不敢忿天下之不治圣人固忧其如此也而未尝忿其如此也非不忿其如此也以为天下之事未能遽如吾意也未能遽如吾意而忿心生焉则欲其一旦骤如吾意且夫天下岂有骤如吾意者耶不度其势之利害可否骤起而决为之不以骤而屈则以骤而沮何也未可之事以骤而失机未至之便以骤而先发故也举而失其机发而失其便则其志必益耻其心必益愤而其勇必未已以未已之勇乘易忿之心则思之不待熟讲之不待精前之失未惩而后之举复发矣嗟夫天下之事务决吾意而侥幸求逞者不可数为也昔者孝文之世天下之事其不满人意者多矣而贾谊为之痛哭流涕谊盖忿其如此也谊视之不胜其忿而文帝忍而不顾帝岂利其然耶帝之心固不乐乎此也不乐乎此而不敢急正乎此帝非暗于事机也以为急于正之而未得志不若缓之而徐俟其可为之时也世以匈奴之衰为武帝攘却之功而不知强本节用以务富其民文帝所以资后世者多矣呜呼文帝可谓能忍而待者也使文帝之时而遽为武帝之事则攘却之功未保其必集矣故夫为天下者欲求非常之功则必有能忍之度迫之而不动挠之而益戒怒之而益思志高天下而虑之以全勇过天下而守之以怯谋盖一世而俟之以徐不万全不取不百克不斗使天下之人探之而莫测其端推之而不见其形则无为也敌无得而窥之而有为也敌无得而备之如此则有所不动动则震天下矣猛虎而骤来则荷戈而奋击蜂虿而窃乘虽壮士而失措天下之事其阴蓄不发而一旦窃乘人之懈者是敌人之所不及虑者也为天下而不从敌人之所不及虑而阴图之而恃强以怒寇急于有为而不待其势之可为是亦无能忍之度而已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五
  古圣论           陈傅良伊尹
  人心之疑举天下之口以辨焉不解也而唯一无心者足以定之均千金之产虽其父兄不敢以意属诸其邻二人之争必涂之人曲直之而后释盖无心者天下之所信而自固也昔者汤之仁天下之徳之者众矣桀之不仁天下之雠之者亦众矣彼其徳汤而雠桀也则汤之与天下必以为是而其伐桀天下亦孰以为非虽然或者是其所徳而非其所雠天下之心犹有疑也何者天下之人固有不忍思汤以自便而虽被桀之虐必有不敢怨焉者在也且夫君臣之分甚明而理乱者势之常数则幸国之衅而易其君又仁人之所不为岂有天下而无仁义之人也哉天下而有仁义之人则汤之仁也吾将以为固然桀之不仁吾亦安之于无可柰何而已又不忍徳汤以叛君不敢以桀弃而不之臣也夫使天下之大有一夫恻然乎汤之不忍归而惕然乎桀之不敢去则圣人所不取呜呼此伐夏之师所以至伊尹而定也彼伊尹者耕畎亩之中以乐尧舜之道者也桀之暴也不加汤之圣也不闻彼其心何尝利汤而病桀哉汤三聘之而幡然而应荐之桀者五反而衎然而适则其心又非欲兴汤而亡桀也夫其不病之也而又非欲亡之也而至于丑夏而不留夫其不利之也而又非欲兴之也而至于归亳而不辞然则桀诚不足以有天下而天下果不可以无汤夫然后向之不敢者转以自决而不忍者亦以安而汤之伐桀天下始晏然无疑孔子序书曰伊尹既丑有夏复归于亳伊尹相汤伐桀微伊尹虽汤亦无以自信于天下也哉周公之东征邦人有艰之者周公曰民献有十夫为之也而后邦人无异议盖尝论之以汤伐夏犹假伊尹以信以周公伐商犹假十夫以信故夫汤周公有无心之实而伊尹十夫有无心之形与声徒实而形与声不孚焉而动天下之兵者三代不为也呜呼而况乎其实之并亡也
  周公
  武王之封武庚也存商之仁也固存商之仁也亦安周之心也以人之臣虐其君而取其天下虽盛徳民之不疑者盖寡而重弃其孤翦焉其族而覆之祀民心之疑不解矣民疑而不解天下不可居也故夫封武庚亦安周也吾行仁而不失其自安之道武王之计得矣而周公从而杀之周公之杀武庚非武王之意也圣人之为不如是其甚也兄杀其父弟杀其子人则曰吾固疑其弗利于商也其号曰存之而固将徐绝之也武王之继商不情也周公一诛而被武王不情之名则周公之心岂安呜呼周公之诛管叔其何以谢天下欤且管叔非叛周也叛周公也武庚则叛周也非叛周公也管叔之罪私而武庚之祸大盖武庚蓄未逞之谋而发管蔡之隙管叔不胜其忿以成武庚掎角之势则周公之致辟于武庚而宽管叔之诛也似可何至于戕其兄呜呼周公之诛管叔其以谢天下也武庚叛也管叔亦叛也周公而施于武庚而置管叔是情屈于亲而法独行于雠也叛均而罚异则天下偏周公之刑矣偏周公之刑则不情武王者管叔不忍杀也是故周公宁忍于管叔夫周公而犹忍于管叔则非甚于武庚矣天下无甚周公之辟而后无疑武王之心故周公能以其身犯戕兄之不祥亦不累其君以弗利商之谤悲夫其仁于君父也夫昔者帝舜诛四凶人而封其欲杀已之弟而天下咸服石碏杀州吁而及其子厚君子曰义盖象不济四㓙之恶则舜可以私厚与州吁之谋则石碏不得不公也由此观之管叔无连商之罪则周公可以无诛吁管叔之无连商而可以无诛周公欲也虽然吾亦悲周公之未有以处武庚者
  尧舜
  火之伏也嘘之则燃扇之则炎猛兽寝于山其怒而嗥也必或惊之其贪而杀也必或诱之夫天下之机心莫之禁也犹火而易扰也犹猛兽
  圣人非恶夫成而固迟之也而忧其成之速而弊也非恶夫备而固缺之也而忧其备之极而巧也
  四凶之未诛诛之十六相之未举举之夫族大者难击而新进者易疑舜奋焉击人之所难而进其所疑动之以其所未尝而收天下之权而天下徤其诛之之决而快其举之之骤
  成汤
  故为之明以易天下之见而道信为之幽以难天下之知而道尊信以行吾道之常而尊以通吾道之变者也尝观于商其书必言卜其诗必推祥异其惧民必以其祖考而其礼必严于祭
  汤欲加其所不可加于天子而托之天仲尼欲加其所不可加于诸侯而托之王
  文王
  天有力故行健地有力故博载日月有力故运照而不息
  洞瞩幽眇目之力也听别洪纎耳之力也握持运掉手之力也趯荡趣跄足之力也
  以火炼金则金精以事炼心则心精
  均曰性也惟圣人能性其性彼不能者情杂之也均曰神也惟圣人能神其神彼不能者意杂之也
  是以方寸之地精之则为灵明虚静之府杂之则为尘垢滓秽之囊
  故心有兼人之力者应对起居而不乱力又倍者喜怒哀乐而不乱人又倍者死生忧患而不乱
  譬之甘泉珎木涤其源则益清培其根则滋茂此文王之纯亦不已也
  文王
  吾于书得圣人之人于易得圣人之天尧舜之典直而大汤武之誓曲而重伊尹之训峻厉周公之诰优柔圣人之事亦略尽矣
  且天下之不可谢者时也万物之不能逃者数也日之夕也暝月之晦也魄露之朝也晞冰之春也泮其时至其数穷也固也形不能自缄气不能自柲
  従而为之则于道亏却而不为则于民病
  噫禹不能避讴歌狱讼之归汤不能使徯者之无怨故禹而辞归者弗受之也则天下必以为异汤而简怨者弗恤之也则天下必以为忍夫使一人而有异禹之言而后禹従而听之则人将以禹为要已使一夫而甘忍汤之言而后汤従而为之则人将以汤为要已夫如是则虽天下而不居以居是故禹不敢异而后天下安夏汤不敢忍而后天下安商
  伊尹
  汤武之师非不知后世之议已而周公之过亦自知其不免也然安于其议而不知顾知其不免而卒不获逃焉者何也汤武周公非嫌名也吾身获万世之美名而天下有不可一朝居之祸兹固汤武周公所深忧也是故宁以吾之不足而易天下之大利而不敢以吾身之名而废天下之安是以汤之徳宁有惭武之乐宁未善而周公亦安于其后之贬也
  首伐桀之谋亦既非矣鸣条之师如释而放其君于桐人其谓我何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五
<集部,总集类,十先生奥论注>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六
  杂论            陈傅良秦
  圣人之未生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于人情而适于四体之安也有圣人者出然后教之以礼乐董之以政刑而治化大行焉其衣以黼黻文章其食以笾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进退选举以学校其治民以诗书嫁娶死生莫不有法及世之衰民风日变其始也敢疑于上而不敢议其后也敢议而不敢怨又其后也敢怨而不敢为乱其所由来者渐矣三代之末陵夷至于战国一旦以六姓之遗黎无故而虏于不仁之秦则夫英雄豪杰之士蕴怒者满天下也而秦之自居过尊居民过卑而天子至于不可指而民至于不得言笑夫自居过尊而天子至于不可指则傲然孤立而其势甚隔居民过卑而民至于不得言笑则穷而无所告䜣盖其屈于
  威重者易犯而峻于自立者人将有所弗堪而思乱秦之所以自威乃所以自孤也欤
  项羽
  昔者邓侯不杀楚文王而楚卒灭邓楚子不杀晋文公而晋卒败楚项籍不杀高帝而汉卒诛项氏志士至今惜之呜呼必杀其所忌而以得国则安知天下之祸将不出于其所不足忌者哉夫变之来也无常而英雄猾桀其伏也无尽变之来也无常则不可以逆定英雄猾桀其伏也无尽则形索而计取也必不及是故详于禁者有法外之遗奸工于谋者有术中之隐祸诗曰鱼网之设鸿则罹之网以伺鱼也而顾以得鸿天下之事又焉用专于其所图而淫怒焉以逞哉夫专于其所图而淫怒以逞者则必有所不可支者根之于其不意昔秦覆灭诸侯其所忧者六姓之逋士也于是不爱重宝致天下之豪杰而殱其党始皇之为计亦密矣而不知乱秦者则刑馀之弄臣而卒亡之者皆其不虞之厮隶戍卒也高帝定天下亦惟韩彭黥布易动而难蓄三人死宜于果无事者而禄产之孱弱几盗天下孰谓秦汉之盛而忌此族哉由是观之患不在于纵敌而多杀无益于弭寇故先王无尽敌之术而有无敌之仁非其佚宼之为虞而惟速寇之为惧盖以吾惟致力于此焉足矣而挟诈以堕雠而幸其不吾衅则亦不敢知也抑尝观书至于周公之命微子乃曰弘乃烈祖万邦作式且以新造之国于未尽亡之商而侯其贤子则锢之之辞堤防之具也宜悉而周公劝之以祖若不屑于留天下而欲其复商之旧云者至于所畏则无告穷民而其势不能患乎上者呜呼周公可谓知所畏矣彼范増者滋羽之暴徒欲毙汉于一击吾恐项氏之忧不在沛公而在肘腋之间也
  项羽吴王濞
  天下之大利非利于小者能图之也图天下而利于其小则终不足以有就何者所安者陋焉能及远见其食而贪焉是不过饱其欲则已矣昔黥布崛起淮南薛公遂揣其必无上计高帝一见陈豨决知其为易与盖以布骊山之徒必甘心于长沙而无后虑豨不能守邯郸而负漳水其志固已狭矣奸雄盗贼之所以不得志于天下其惟利于小而害之也哉故项羽捐关中之胜而荣于归故乡之楚吴王濞不趋洛阳用武之地而豢于食梁以厚其资君子已知其不能为矣人皆咎羽却韩生之谋吴有桓将军不能用以愚观之二子之计行亦仅足纾吴项之死而已乌能使之得志乎以羽之浅中其易盈也如此岂复有王者之量设得全关而居之亦不保其不踯躅而东也以濞之冒于一逞而急于徇地之利虽至洛阳亦岂能安食敖仓之粟以徐应汉军之懈哉犹将疾驰而尝试之矣呜呼羽日跃而东濞以其锐疾驰而尝试之是岂足以当高帝百战百败之忍挠条侯坚壁之守哉不失之彼则失之此利于小而克有就者未之闻也昔重耳之亡至齐而遽安从者力以为不可刘季入秦一无所贪范増已信其有大志自古觇人之成败者其说盖如此
  范増
  高祖畏范増几为所祸者数也范増在岂真足以帝楚者哉君臣之间非其相济不足之患而惟其相正以裁其过之难项氏之毙惟其暴也力疲于亟战勇衰于屡逞而恩信失于好杀是皆羽之所以取亡而増也又佐而决之犹御奔马且疾鞭马汗而不知止以速其远至焉有不败者哉是故亚夫未去楚亡兆矣何者其锐略尽则其末固易取也盖尝论之羽虽悍戾犹有可感而入者欲坑外黄而愧于舍人儿之一言欲烹太公而悟于项伯之微谏则戮子婴弑义帝斩彭生坑秦二十万众亚夫独不可以尝试晓之耶不惟不晓羽意者増实教之也观其始末劝羽自急攻之外无异䇿是所谓以火济火也使増之计一行而楚果亡汉则羽又一秦也増又一商鞅也天下岂能久安楚也哉管仲相桓公桓公好内而管仲亦三归桓公死五公子争立齐乱者屡世君子曰齐之乱管仲为之也仲不约公以礼而滋其淫君子咎其乱齐况増怒羽而虐其民则毙楚之咎非増其谁鄢陵之役范文子不欲战盖忧虑公之侈将以全晋也高帝所以胜亦萧何留侯全之而已其迁于南郑与淮阴自王帝有所不能忍者向微二子几以怒败而増则欲疾攻恣杀以就慓悍之项羽岂所以全羽者乎凡血气盛于年少而志量浅于更历之不多増以垂老谋楚而暴不减籍若其尚壮殆将尤焉呜呼是虽高帝之所畏吾意萧相国留侯未尝不笑其疏而堕于其画也哉
  张良二疏
  事有出于君子之所同知不见于古之人而顾见于后之士者非古之人不后之人若也世不逮古而后见之也昔者周召毕荣之徒非不知居功之为美不若廉退之为高也然周公终其身不即于所封之鲁召公不恱周公挽而留之者无虑数百言毕公荣公皆尝事文王矣盖至于成康之世犹未去也何也道徳相忘而猜忌之隙不开也士而不遇周召毕荣之世而欲袭周召毕荣之为吾未见其身之不殆者矣人皆喜范蠡高举穆生轻去为见几之君子嗟乎士而志于以遁其君为贤屑然不以事务婴怀为得计彼亦何等时邪留侯辟糓于韩彭陈黥葅醢之日二疏出关于赵盖韩杨骈死之际天下至今高之夫张良广受不得与周公毕荣之列不足恨也高帝宣帝之贤而独与乌喙之越同科不能自齿于设醴之楚可惜也哉
  韩信樊哙贾谊终军
  敌虽小未可以易侮之也以易为侮敌人之国而不危者幸矣秦轻郑而覆军鲁卑邾而败绩况有大于邾郑而侮之非天下之至危也哉古之人有以身犯天下之至危而卒成大功者是非妄庸者能之也能者必天下之豪杰也何者天下之事不能皆万全图天下之事如必待夫万全之事而后为之则事之可为者亦寡矣故豪杰之士有乘时蹈不测之渊投非望之隙未见其可否之形而先决其胜负之数者盖惟以其智必之李靖必欲蹀血虏庭诸葛亮必欲取荆州耿弇之请于光武必欲先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三子者躬言而躬为之卒能不愆其所素定孰谓犯天下之至危皆不足以成功耶昔韩信请兵东击齐北举燕赵南绝楚粮道樊哙亦欲请兵横行匈奴终军贾谊又请系单于之颈而羁南越是皆犯天下之至危越国以谋人而信与军得就其志哙沮于季布谊不用于文帝议者多以成败优劣之吁哙真妄庸人耳贪祸幸灾信不足道也若谊之䇿使帝诚用之安知其终无所成就哉贾生豪杰之士也后世其无以谊身之不行亦以妄庸愚生也哉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七
  杂论              叶 适士风
  士大夫自知贵重而不待夫立法以绳之则天下之风俗善矣人徒见夫风俗之未善必曰法制之未立也法制固人主之所不可废而士大夫幼学壮行者果何事抱负所有以自见于一世者果何术而必待上之人肆而成之耶夫富贵利欲人孰无是心也爵禄名器人主所以奔走天下之权也叨其所可欲羡其所可乐翕然而趋之是孰使之然哉要知上所以鼔舞天下之心不得不然而我之所以自待者不容以自轻伊尹处于畎亩之中而乐尧舜之道其君民之事业非币聘之勤伊尹终不轻其所就也二疏父子辞荣出关时人莫不荣之不为斗米折腰而甘心三径之适此元亮之所以不流于世俗也一时风俗若人而振起则浮躁之习亦少改矣眷眷于鳯池之荣而歆羡夫登瀛之盛者独何心哉夫聚金玉于堂而听令自取人能安其分之所当得则物与我不相及矣苟有人焉奋然而先取之则纷纷乎其后者将不可遏于是执敲扑以杜其来计已晚矣由此观之则风俗之弊岂无所自来哉昔司马公辞枢密使而不受迫之而后进中国夷狄以相为幸而天下之士亦有我后子先时不可失之叹范蜀公南宫首选于殿试法当自陈而公毅然不以为意其安恬自守颕出于流俗之中士大夫而皆若人也士风宁不为之丕变乎然则抑士大夫风俗之贪躁当有以养天下恬退之心若夫趋事赴功以求自效于时者则固上之人所望也自夫利达之意胜其功名之心是以厌薄不失也上之人至于厉法禁以禁戢之岂士大夫之美事乎
  苟且
  目不两视而明耳不两听而聪人之心固不可二用也勤于公则必苟于私勤于私则必苟于公二者不可得而兼惟观其所向之如何耳古人之材即后人之材也古人之智即后人之智也然古之治后之乱者岂材智之有异耶特古人用之于公后人用之于私而已惟古人用之于公故于私不得不苟以卫公子荆之事观之其宫室始有则谓之苟合及言其少有冨有则又谓之苟全苟美其言毎谓之苟者非薄于私也不苟于公则必苟于私也惟后人意在于私故于公不得不苟以汉贾谊之言观之其论大臣则以为有患苟免及论群下则又言俱亡耻俱苟安其俗毎趋于苟者非薄于公也不苟于私则必苟于公盖水盛则火灭寒往则暑来阳消则阴长公私之相胜亦若是而已矣自汉及唐以私灭公苟且之风盛于天下如董晋为相史臣讥其懦弛苟安时则有苟且之相如刘知几谓牧伯迁代太速怀苟且之谋时则有苟且之牧如赵憬议考课欲格庶僚苟且之心时则有苟且之吏如刘祥道谓官怀去就而民苟且时则有苟且之民上至于相下至于民莫不趋于苟且则政事何由而理乎纲纪何由而正乎风俗何由而厚乎如使当时之人移谋身之心而谋国移富国之术而富民移保子孙之志而保治移求爵禄之意而求义则可以不下席而跻咸五登三之风矣窃尝历考汉唐之际其粗能去苟且之弊者汉宣帝而已迹其综核名实信赏必罚上下相安蔑有苟且之意亦庶乎古矣然宣帝之革苟且徒变其外而不变其内也徒制其末而未制其本也而黄龙之诏有计簿之欺避课之戒岂非苟且之俗未尽除乎杨恽之言有县官不足为尽力之谤岂非苟且之志未尽迁乎盖宣帝导之以政而不以教束之以刑而不以徳苟且之弊所以迹化而心不化也如使人君皆能本徳教以化苟且之心则荀卿不苟之篇可以无作
  奔竞
  天下之害风俗者莫不当禁而不当禁者有一焉曰奔竞是也世之禁防多矣不孝不友则有禁伪言伪行则有禁竒技淫巧则有禁奸声异服则有禁何独至于奔竞乃不当禁耶奔竞之名果何从而生耶爵禄在上下皆趋之故名之为奔则其弊非起于下也爵禄在此彼皆争之故名之为竞则其弊非起于彼也诱之于上而欲禁之于下诱之于此而欲禁之于彼是犹乞醢而却蚋聚膻而去蚁虽刀锯日用亦有所不胜矣大抵上之人轻名器而辄以假人则多为之禁而奔竞益甚上之人惜名器而不以假人则不为之禁而奔竞自消论至于此则奔竞不惟不当禁又且不可禁不惟不可禁又且不必禁也何以知其然耶唐虞三代之时礼义修明风俗淳厚凡为士者三揖而进一辞而退礼如此其峻也四十而仕五十而爵进如此其迂也论定然后官任官然后爵仕如此其难也不传贽为臣则不敢见诸侯分如此其严也然处之甚安守之甚固无濡淹之叹无侥幸之心是岂有法制以驱之乎又岂有刑罚以禁之乎亦曰士之人未尝开奔竞之门而已盖当是时持黜陟以佐天子者非皋陶稷契之徒即伊尹傅说之俦也持黜陟以佐诸侯者非随会子文之属即子产叔向之辈也是数圣贤者以公道而立公朝以公心而立公选材之外无馀位位之外无馀材天下之士道徳苟充爵禄自至初无求于上之人则巍巍廊庙殆为无求之地故巧者无所用其智贵者无所用其权诈者无所用其谋謟者无所用其佞贪而往戚而归躁而往静而归于斯时也虽求奔竞之名犹不可得况有所谓奔竞之禁哉或逮徳下衰礼义废风俗薄名器滥爵禄轻不使官求人而使人求官不使上求下而使下求上奔竞成风莫之能御权在于左右则为之扫门权在于嬖宠则为之控马权在于妃主则为之邑司权在于贵戚则为之主事高爵重禄如取如携无不得其欲焉彼介介自守之士十年未调者有之三世不徙者有之六世不遇者有之利害之相形如此人安得而不奔竞乎上之人既诱天下以奔竞乃屑屑然制年限之举严三互之法著崇逊之论多见其无益也然则为人上者不必沮人之奔竞勿劝之斯可矣不必罚人之奔竞勿赏之斯可矣开其源而塞其流忘其本而齐其末岂不甚可叹哉窃尝譬之朝而趋市骈肩相摩暮而过市掉臂不顾非朝贪而暮廉也朝有所求而暮无所求也一兔走野百人逐之积金在市过者不顾非前争而后逊也前则未定而后则已定也彼为士者在治古则静退在后世则奔竞岂性情之顿异哉盖治古之爵禄不可求而后世之爵禄可求也治古之爵禄皆有定而后世之爵禄无定也操爵禄之柄者苟端本澄源于上则济济多士可以一旦还之于唐虞三代之域矣风俗岂独厚于古而薄于今耶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八
  六经论           杨万里易此篇论言不尽意
  圣人之教不离于言而未始不离于言不离于言者言也未始不离于言者非言者也言者道之因也圣人且得而离于言乎非言者道之诣也圣人且得而不离于言乎夫何故传天下以其道而不示天下以其因天下何从而诣其诣哉诣其诣则不因其因矣虽然诣其诣而不因其因可也未诣其诣而不因其因可乎是故不得离于言不离于言者不废其道之因也不废则恃此之道恃彼之愚是故不得不离于言离于言者不恃其道之因也以道之因者可忘而废言见人之迷于涂而莫之指者也以道之因者不可忘而恃言指人以涂而谓之家者也莫指其涂天下自此绝指涂为家天下自此愚尧之朱舜之均亲不亲而近不近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言可以教人而传道也则朱均久矣其尧舜也然同室之朱均不尧舜也而异世之洙泗有尧舜焉记擅弓曽子曰商吾与女事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上则夫子之心超然独诣尧舜之诣也言可恃耶言不可恃耶圣人忧焉欲废言而天下之人岂人人而心孔子之心诣尧舜之诣也欲恃言也则天下将死于吾言之中而不生乎吾言之外非吾言之死天下也死天下之见也天下之见所以死乎吾言之中而不生乎吾言之外者吾言之尽而天下亦以为圣人之言尽于此也天下以吾言为尽故捐其思捐其思故死其见死其见故貌信乎吾言而心无得于吾道非无得于吾道也不自得其得也嗟乎言也者心之翳也晓天下者暗天下者也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系辞上子曰云云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嗟乎圣人之忧天下深矣乎而或者以为圣人之意圣人之不能尽于言圣人之言圣人自不能尽于书也嗟乎圣人天地也今夫天能生物而不能尽生地能载物而不能尽载则天下有不笑其妄者乎圣人之言非不能尽意也能尽意而不尽也圣人之书非不能尽言也能尽言而不尽也曷为不尽也不敢尽也中庸曰有馀不敢尽此易与中庸之妙也然则曷为不敢尽也忧其言之尽而人之愚也渔者之于鱼也有小其得者有大其得者小其得者必涧溪者也大其得者必江海者也江海之所以江海夫岂若是涧溪然哉水石凿然以明而虫鱼历然以见也渊乎其茫也黝乎其幽也是故求者加深则得者加大也圣人之作易其初有卦而已象乌在其后有象矣辞乌在最后有辞也如未始有辞也杳茫深微不可得而近也非不可得而近也不可得而近者所以致人之近也人致于易则近于易矣人之常情近则知远则疑故易之远者所以投天下以疑而致天下之思也思则见见则悦悦则研研则诣故圣人作易也不示天下以其道之诣而指天下以其道之因既曰因矣可得而尽哉天下因吾之不尽而求吾之尽则道也者圣人得而秘也耶梦饮酒者觉而言之于童子童子曰奚而醒也彼以为真饮也不悟其梦也或者曰圣人不能尽言尽意也其见与童子异不异也
  此篇圣人示天下以可践
  道无所倚有所践有所倚则天下莫之稽无所践则天下莫之居莫之稽道之渎也莫之居道之弃也圣人以道而寄于经以悟于后乃至于渎与弃渎则道不神弃则道不行道之经首于易以易而后道不渎以礼而后道不弃圣人之虑微矣盖天人之理性命之源仁义道徳吉凶悔吝纷然齿于卦而形于象卦之中又有卦而象之外又有象焉此所以为无所倚也无所倚则无所穷无所穷者听天下之人各入其入随至其至也是以天下仰其神而稽焉虽然道则神矣不渎矣天下之人圣不数也贤亦不数也而愚不肖则不疏也圣人之经为圣贤而作也不为愚不肖而作也则有易已多矣否也则以不疏之愚不肖而举责之以不数之圣贤是却天下之进于圣贤而坚天下之心使安于愚不肖也是故圣人本之以不倚而进之以可践礼也者所以示天下之可践也圜不以规方不以矩运斤而成风惟匠石可也庄徐无鬼篇郢人垩漫其鼻使匠石斵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斵之尽垩而鼻不伤欲举天下之工而皆匠石也皆不规不矩也则天下之工有弃其斧斤而去尔何则无所可践也易者圣人成风之斤也礼者圣人规矩之器也匠石不以匠石而废规矩故无匠石而有匠石圣人不以圣人而废礼法故无圣人而有圣人盖道有所可践而后天下有所可居易之言曰神无方也易无体也彼且无方则不可以体见不可以方求则契其方者出乎方者也不可以体见则得其体者遗乎体者也欲天下之人皆出乎方契其方遗乎体得其体呜呼难哉是故有礼焉如是而君臣父子如是而冠昏丧祭如是而交际辞受如是而出处进退严乎洒扫之末以达乎精义之神动容周旋之顷而礼皆至焉其义粲然无所不可知而其地画然有所必可践其造也有涂其入也有门则不惟圣贤可践而居也愚不肖者孰不可以勉而践践而居哉有可践则天下得以不置其足于道之外有可居则天下得以置其身于道之内使天下之人置其身于道之内而不置其足于道之外相敬相爱相安相养以至于今礼之教也而老者曰失道徳仁义而后礼又曰礼者忠信之薄三十八章失道而后徳失徳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嗟乎去礼以求忠信是去裘以求袄者之智也且礼亡则道徳仁义其犹有存欤尝观老之徒有问乎聃者雁行避影而后进而聃未轻告也已则一日不可无师弟子之礼而天下独可一日无君臣父子之礼耶人有一朝三饭于家而教其邻以避谷之方者此可信也哉
  此篇论触天下之机
  天下有同然之机不动于静而不得不动于动不得不动于动者执其机以触其机也圣人欲天下之趋于道而不得天下同然之机而执之则触焉而无动也触焉而无动则能使天下之吾从而不能使天下之自从使天下之吾从者天下从圣人者也使天下之自从者不从圣人者也从圣人者非从圣人之至也不从圣人者从圣人之至也盖从圣人则亦勉焉以从于人未必得于已勉而往亦必废而归是故所从者虽圣人也人耶我耶至于不从圣人而自从者非其心欣然而启也其何能决然已趋也欣然以启而后圣人之道有以投决然以趋而后圣人之道有以驱故夫天下之情不病其不决然病其欣然者之不动也欣然之心一动则圣人之道有不劝而行不挽而进不嘘而高不引而深者矣是故欣然之心者进退之机也欤圣人者得是机而执焉复执是机而触焉惟其不触天下也触则天下之机动矣然则天下之所以决然趋于道者圣人有以动其道之机也其初易之道无所倚而圣人申之以礼之可践冝亦可以少足矣虽然礼之道可以践也而践之者未必决然也岂非欣然者未动而勉焉者独行欤人之情速于得而礼缓之以逊渇也而百拜乃得饮饥也而日昃未得食扬修身篇日昃不食肉肉必干日昃不饮酒酒必酸宾主百拜而酒三行夫雍容文雅之化固天下之所不能废而周旋委曲之节无乃天下亦有所不尽安者耶夫使天下之情有所不尽安则圣人之道其行岂得而远也道行于暂而不行于远是未得天下欣然之机也得其欣然之机而道可以远矣且生者天下之至爱也死者天下之至畏也而兵家者率天下之人以趋其所至畏而捐其所至爱也此亦有所甚难者矣令发而士之坐者涕霑襟卧者涕交頥此宜有所甚不乐者矣然鼓鼙之声镗然以鸣则三军之士跃然以奋悲者喜惰者激至于杀身而不自还则有以动其欣然之机故也故未得天下之机而执之者可以动之而趋于死也圣人之道非如兵家使天下趋于死之危也趋于道者趋于安也圣人者执其机而触之则天下之趋也孰御今夫金石丝竹八物之善鸣此其于吾道何与焉而圣人之经继礼以乐者何也人物幽忧而不乐者散之以啸歌有所郁结而不平者销之以管弦声之入人心易也然则天下欣然之机不寓于八物之质而寓于八物之声也圣人得其机之所寓而执之以触天下之机是故取仁义道徳之意而播之于恬愉平淡之乐使听之者心悦悦之者心喻必有涣然而解欣然而契者矣乐之功用至此而天下不知也惟其不知乃深于知也欤善乎孟子之言道也曰乐之实乐仁义是也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已也乌可已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夫圣人之乐至于使人手舞足蹈于仁义之中而不自知此化之妙也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者不示其机者也孟子者不秘其机者也
  此篇论圣人形道之形
  易者道之聚也礼者道之检也乐者道之安也圣人之道聚之以易则求者足检之以礼则肆者约安之以乐则入者豫使天下之于吾道足而约约而豫圣人于此毕矣乎曰未也道之声固不亲于道之形也且夫道未始有声也而有形也耶道无声也而圣人声之以言是谓道之声虽然可以启天下之听而未有以信天下之观启天下之听者声也信天下之观者非声也形也形信而后声信道果无形耶道犹天也天果无形耶天有是形故有是声形者非声之声也声者非形之形也风起于虚而飒然霆震于空而轰然此其声非不足以信于万物也使无苍苍者以丽焉则风霆者自托之无所而何物之信也哉今夫道者道之形言者道之声形信而后声信虽然吾非不知道者道之形也而谁其见之见秋毫于千里之外者离娄乎抑众人乎离娄能喻众人以已之所见而不能使众人见其所见圣人者道之离娄也易礼乐者离娄之所以喻众人者也众则何敢疑乎离娄而亦岂能信乎离娄也耶何则以已之目传之天下之目犹非已之目也而况以已之目传之天下之耳哉然则圣人何以信天下之观盖天下之无形莫鬼神若也而圣人能使鬼神之有形况于道乎祭之有尸所以形鬼神之无形也道独无形耶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者其道之尸也欤圣人作经是以有书夫书也者所以立道之尸以形道之形以申夫易礼乐之所未言者易礼乐之作也圣人曰此为易此为礼此为乐天下不可一日而不知不可一日而不行也知而行则圣则贤则君子否则愚则鄙则小人知而行则治则安则存否则乱则危则灭天下则从圣人矣虽然知而行者谁欤向之而成者谁欤背之而败者又谁欤天下不见其事则曰此圣人之私言也圣人于是作书以信其道曰古之人有曰尧者有曰舜者曰禹者曰汤者曰文武者曰周公者此知易礼乐之道而行之者也此得易礼乐之学性而身之者也其成就何如也反是则桀也纣也四凶也而已矣则天下之为君臣父子者前有慕后有儆慕心一生则信道而必行儆心一生则不疑道而不行呜呼不知易礼乐之可行者毋观之易礼乐而观之书则易礼乐岂其欺不知书之已行者毋观之书而观之易礼乐则书岂其难不欺故可信不难故可至易礼乐者声教书者形教呜呼经至于书备之矣
  此篇论圣人收天下之律
  天下之善不善圣人视之甚徐而甚迫甚徐而甚迫者导其善者以之于道矫其不善者以复于道宜徐而迫天下之善始惑宜迫而徐天下之不善始逋盖逋因于莫之矫而惑起于莫之导善而莫之导是谓窒善不善而莫之矫是谓开不善圣人反是徐其所不宜迫而迫其所不宜徐经之自易而书非不备也然皆所以徐天下者也启其扃听其入坦其轨纵其驰入也驰也否也圣人油然不之责也非徐矣乎虽然是足以导天下之善也天下皆善乎天下不能皆善则不善亦可导乎圣人之徐于是变而为迫非乐于迫也欲不变而不得也迫之者矫之也是故有诗焉诗也者矫天下之具也而或者曰圣人之道礼严而诗宽嗟乎孰知礼之严为严之宽诗之宽为宽之严也欤盖圣人将有以矫天下必先有以钩天下之至情得其至情而随以矫夫安得不从盖天下之至情矫生于愧愧生于议议生于众愧非议则安议非众则私安则不愧其愧私则反议其议圣人不使天下不愧其愧反议其议也于是举众以议之举议以愧之则天下之不善者不得不愧愧斯矫矫斯复复斯善矣此诗之教也诗果宽乎耸乎其必讥而断乎其必不恕乎诗果不严乎恶莫恶于盗而懦莫懦于童子乎今夫童子诳其西邻之童而夺之一金不怍也而东邻之童旁观而远见之则怍焉见其夺也而又以告其不见者则怍焉者病焉不惟见也不惟告也见者与不见者朋讥而群哂焉则不惟怍也不惟病也则啼焉则归之金焉夫何其不怍于夺而怍于见故曰矫生于愧夫曷不啼于未讥未哂之先而归其夺于讥与哂之后故曰愧生于议议生于众夫夺人者污也夺而归之者洁也其污也可摈其洁也可进夺于先而归于后污初而洁终君子将不恕其初乎将揜其终乎则讥为誉根哂为徳源矣故曰愧斯矫矫斯复复斯善矣诗人之言至发其君宫闱不修之隐慝君子偕老刺卫夫人也夫人淫乱失事君子之道鹑之奔奔刺卫宣姜也卫人以为宣姜鹑鹊之不若也而亦不舍匹夫匹妇复关溱洧之过氓诗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溱洧刺乱也兵革不息男女相弃淫风大行莫之能救焉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乘蕳弓歌咏文武之遗风馀泽大雅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大明文王有明徳故天复命武王也而叹息东周列国之乱王黍离诂训传第六黍离闵宗周也君子于役刺平王也杨之水刺平王也兔爰闵周也桓王失信诸侯背叛哀穷屈而憎贪谗深陈而悉数作非一人词非一口则议之者寡耶夫人之为不善非不自知也而自赦也自赦而后自肆自赦而天下不赦也则其肆必收圣人引天下之众以议天下之善不善此诗之所以作也故诗也者收天下之肆者也今夫人之一身暄则倦凛则力十日之暄可无一日之凛耶易礼乐与书暄也诗凛也人情之不喜暄而悲凛者谁也不知夫天之作其倦强其力而寿之也天下之于易礼乐诗书喜其四愧其一孰知圣人以至愧愧之者乃所以以至喜喜之也欤
  春秋此篇论夫子之所以政
  圣人之心有所必不肯而有所不得不肯其所必不肯者身焉则优也家焉则戾也天下焉则败矣圣人独得遂其所必不肯也耶圣人之心非不欲喜怒之不作湛乎以止而粹乎以和也然尝试行之家子弟仆妾之善犹不善不善犹善也则其家立而亡也而犹可行之天下乎是故喜善怒恶圣人未必肯也不赏善不罚恶圣人得而肯哉夫子之反自卫也其于经系焉制焉作焉定焉删焉孟序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乃删诗定书系周易作春秋勤矣哉而志独在于春秋孝经序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盖老而不疲不就则不瞑何也五经者夫子之所以教也春秋者夫子之所以政也徒教而不政尧舜不能以经一世而夫子能以经万世哉问夫子者曰子奚不为政而夫子答以是亦为政彼见夫子之不见于人也而不知其政于天也彼见夫子之不见于今也而不知其政于后也夫子之教行故天下即其善去其不善夫子之政行故天下畏其不善以利其善畏其不善者夫子有罚政也利其善者夫子有赏政也以王而不天以公而不即位隐元年春王正月注隐虽不即位然摄君行事夫子之罚政上亦不恕乎君之恶也以臣而或字之隐九年春天王使南季来聘注南季天子大夫南氏季字也以裔而或国之庄二十三年夏荆人来聘注聘书荆人盖楚之始通未成其礼僖元年秋楚人伐郑注荆始改号曰楚夫子之赏政下犹不捐乎小之善也或者曰春秋天子之事也孟子云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夫子匹夫也匹夫而行天子之政吾恐夫子之不自脱于罚也而奚以赏罚人为是不然夫子之身则匹夫也夫子之职则非匹夫也天也文王也周公也以天而视文王则警与谴不在夫子乎以文王而视周公则训与责不在夫子乎以周公而相天子以令天下则赏与罚不在夫子乎非夫子求其警与谴训与责赏与罚之柄也天与文王周公以是柄与夫子也然则何以知是柄之非求而天与文王周公与之也曰吾不知也非惟吾不知也而夫子亦或知或不知也夫子曰文不在兹又曰吾不复梦则文王周公以是柄与夫子夫子知之矣至于天以是柄而与夫子则虽夫子亦不自知也知则不可知而隐则不可隐也然则夫子犹不自知而曷为不可隐也天以与夫子而可隐则仪封人者孰告之孰发之耶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莫之告而告莫之发而发则封人之言者人也其所以言者天也然则天与文王周公与其夫子者如此其急也夫子而缓其急辞其与独不得罪于天与文王周公也耶故春秋者天子之事也天子无赏罚而夫子有天子之所无者躬乎天与文王之道而塞乎周公之职以佐天子之赏罚也然则夫子之赏罚非孔氏之私政也天下之公政也而夫子何过焉且经曷尝曰此丘之为哉书元书春者天之临也书王者天子之临也书公者鲁之临也隐元年公及邾仪父盟于蔑二年春公会戎于濳天不得临周周不得临诸侯鲁不得临国乎得临之斯得赏罚之矣罪我者其惟春秋以迹不以情也夫子之思不可谓不审矣呜呼圣人之于天下后世教详而政明如此入夫子之教者出夫子之政者也出夫子之教者入夫子之政者也入其赏政犹未远于教也出其赏政犹得入其教哉入有三而学者能取其二出有二而学者能去其一则夫子之道几矣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九
  易统论           刘穆元易统序
  道有统圣有统易亦有统圣道之传均之易也自龙马呈于河洛而精微广大者不容自秘系辞河出图洛出书疏春秋纬云河以通干出天苞洛以流坤吐地符河龙图发洛龟书感河图有九篇洛书有六篇孔安国以为河图则八卦是也洛书则九畴是也天地以其自然者畀之人圣人以其同然者㮣之心遇事而形孰非妙用触言而发孰非至理规规乎一事一言为其所得者止是殆未造乎其深者也吾尝自其所已形溯其所未形自其所已发诣其所未发始知古人心传之妙曽不可于爻象中求室授千古潜会方寸大统绳绳初无间断神而明之存乎人也即吾之所见者釐之而八周之爻孔之翼疏第六论夫子十翼云上彖一下彖三上象一下象四上系五下系六文言七说卦八序卦九杂卦十郑学之徒并同此说故今亦依之不可以一端名者复二之以系其末岐西之亨中古之忧患不明指以告意亦微矣疏第四论卦辞爻辞谁作云其周易系辞凡有二说一说所以云卦辞爻辞并是文王所作者案系辞云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又曰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纣之事邪又干凿度云垂皇策者牺卦道演德者文成命者孔通卦验又云苍牙通灵昌之成孔演命明道经准此诸文伏牺制卦文王系辞孔子作十翼易历三圣只此也故史迁云文王因而演易即是作易者其有忧患乎郑学之徒并依此说也二以为验爻辞多是文王后事案井卦六四王用亨于岐山武克殷之后始追号文王为王若爻辞是文王所制不应云王用亨于岐山又明夷六五箕子之明夷武王观兵之后箕子始被囚奴文王不宜豫言箕子之明夷又既济九五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说者皆云西邻谓文王东邻谓纣文王之时纣尚南面岂容自言已德受福胜殷又欲抗君之国遂言东西相邻而已又左传韩宣子适鲁见易象云吾乃知周公之德周公被流言之谤亦得为忧患也凡此诸说以为卦辞文王爻辞周公马融陆绩等并同此说今依而用之所以只言三圣不数周公也以父统子业故也始置之以俟其达者故书曰易统
  箕子
  包牺神农黄帝尧舜禹  文王武王周公孔子颜子
  汤高宗帝乙
  包牺○系辞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结绳而为罔罟以佃以鱼盖取诸离
  卓卓其见孰穷其原皦皦其知孰造其真尊其所受神其所得吾心之不泯者难以私之也大统之传吾肇之始方寸之地皆图也性中之天皆离也图不于已而归之河离不于已而归之易尊其所受而俾之不容侮神其所得而俾之不容玩斯人不克自反之心幸其知所以尊之神之则吾道庶常明乎天下吁一烬之微滋而十百千万种之不息而火之本然者灿如也一心之妙扩而十百千万传之不朽而我之本然者炳如也继继之明了然无间不得已形之竒耦以致其尊寓之罔罟以极其神二者岂足竟吾心之易哉俯仰之观有不观者存远近之取有不取者存法与象可以两忘身与物可以并置八卦不作吾之所谓离者固昭昭日月之揭今犹不泯乎反观内照尊而且神古之王天下者在吾胸中矣
  神农○系辞神农氏作斵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
  画蛇之足适累其天史记楚世家楚使昭阳攻齐陈轸为齐国见昭阳曰人有遗其舍人一卮酒者舍人相谓曰数人饮此不足以遍请遂画地为蛇先成者独饮之一曰吾蛇先成举酒而起曰吾能为之足及其为之足而后成人夺之酒而饮之曰蛇固无足今为之足是非蛇也续凫之颈适戕其天庄骈拇篇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天理混融本无盈阙㮣而付之自为则我之为我裕如也道学不可二观损益不可二用方寸之外一毫已赘精微之中一介勿留聪明不作卓约安在知识不行光大若何恶念不萌善孰可迁功勲弗形过孰可改至理浑然吾任之一性粹然吾安之舞雩之风语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春人之雨无怀之逍遥洞庭之雅奏庄天运篇北门成问于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吾始闻之惧复闻之怠卒闻之而惑荡荡默默乃不自得疏云洞庭之野天地之间非太湖之洞庭也举不足喻吾之天乐课能计效无一得矣一物之触一物之应一事之感一事之随扩吾之所自裕者裕天下亦何假乎修饰充牣其所欲彼不徳我优适其所利彼不庸我耜耒之作吾无斵揉之劳耒耨之教吾无诰语之谆稼穑自丰矣日用自饮食矣天保诗民之质矣日用饮食千古之民含哺鼔腹孰知其所从来者庄马蹄篇赫胥氏之时民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鼔腹而游裕其在我我不容声裕其在人人不容识反观其在易易不容取此古人致益所以为益之至者吁知古人不益之益则吾于噬嗑岂屑言哉
  乾坤黄帝尧舜○系辞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妙大造于无形则我无竒能斡元用于不测则我无特效巍巍有成岂妙深机荡荡无名始融至理冥经纬于寂然不动之中绝意识于浑然莫窥之际我已超然世表孰有知其朕者艰哉吾道之穷也穷则变变则通敢问乾坤在我皇皇而无碍者孰为之寓幸哉吾道之通也通则久久则神敢问乾坤在茫茫而无迹者孰为之纲向也作而今已化向也使而今已冝人人自纳乎至吉之地物物自造乎无所不利之境吾于运量之馀不敢课能计效毎以其心传之妙㮣而强之天骎骎乎天下之治尤有不足言者尔衣尔裳我无所垂尔干尔坤我无所取号善形容者不髣髴其神化之妙驾辞乎黼黻之文寄意乎竒耦之画何为后世苦口之深欤反溯其在我之神于方寸之微潜会三圣之神于千载之上则彼此一迳庭也庄逍遥游篇大有迳庭庭敕定反古今一阶陛也易与圣人一大阃域也夫何间
  汤武○革彖曰革而当其悔乃亡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
  截然不可犯者圣人之常毅然不可回者天人之变极吾之常遇彼之变适然契乎此心者理之融也圣人以天心所向为从违以人心所属为去就以吾心之至理为的凖理之可天人之定也吾不规规乎天人之心而反揆乎吾心之理理之常邪堂陛不容异置冠屦不容异处天下之大分愈明诚截然有不可犯者吾顺而应之非我也天也人也理之变邪鸣条无馀兵书汤誓伊尹相汤伐桀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牧野无馀战牧誓武王与受战于牧野作牧誓天下之大权日至亦毅然有不可回者吾顺而应之非我也天也人也极圣人之常遇天人之变吾甘心任之而不之谢非乐乎其命之革也彼不克严其不可犯之尊往往自速其不可回之祸一或恝然乎天心之从违恬然乎人心之去就徘徊乎一事之不屑则我于至理已有乖戾安保天下之不呼舞四起而夺之亟吾不忍斯民或挤于不可救药之时宁忍一已自冒其不可测知之势徳少惭乎吾身将大安乎天下仲虺之诰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徳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乐未善乎一时将大声乎后世语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君臣之分森立乎四百年之馀天人之际绵历乎六七王之久㮣之心融之理孰知自素契于顺应之先哉如其喜事侥觊妄意更张一不之成乱危已继圣人本心始不表襮于千古作易者惧之故不得不以革之大者彖吁圣人之杜渐其机如此
  既济未济高宗○既济亨小利贞初吉终乱彖曰既济亨小者亨也利贞刚柔正而位当也初吉柔得中也终止则乱其道穷也象曰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初九曳其轮濡其尾无咎象曰曳其轮义无咎也九三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象曰三年克之惫也上六濡其首厉象曰濡其首厉何可久也○未济亨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彖曰未济亨柔得中也小狐汔济未出中也濡其尾无攸利不续终也虽不当位刚柔应也初六濡其尾吝象曰濡其尾亦不知极也九四贞吉悔亡震用伐鬼方三年有赏于大国象曰贞吉悔亡志行也上九有孚于饮酒无咎濡其首有孚失是象曰饮酒濡首亦不知节也
  道孰为始始之则终道孰为亨亨之则穷亨者穷之基始者终之渐也终而且穷不关乎始亨之先常关乎一心之微吾之一心又始终亨穷之决也天下事固有不可无心以遂其所济亦不可容心以极其所济勉强竭吾力以幸其一成既而自处之不暇则向之始者今已终向之亨者今已穷吾于此求其所必济于不可济之后亦何䇿以应之自古高明之君持养是心于有馀之地然后发挥以为不尽之用吾心之运孰有馀于我者终不可以我之不尽以穷其所可尽凡所以济不济之候耶堂堂大国擒纵小戎不啻高屋建瓴水之易易矣迟回三年之久戒绝小人之用任其所以自附聼其所以自至不敢营营以冀其所必济毎兢兢以虑其所不济克之之效未形而惫或乘之赏之之实未施而悔或随之事理虽未可竟其所终而吾心之用已不胜其穷此古人之所甚虞者思异日之患豫此日之防濡尾于其初者无异议濡首于其末者无异辞济之既者其亨小则济之未者其亨大吾于无始之始复索意于卦爻之外则一心之妙庶乎常有馀而用之不尽也噫嘻始架屋者反瓦三之易道之所以不可终不可穷而自有生生之理欤
  帝乙○泰小往大来吉亨彖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阴内徤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象曰无往不复天地际也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象曰以祉元吉中以行愿也上六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象曰城复于隍其命乱也
  将开圣人必有雨云为之先记孔子闲居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将兴国家必有休祥为之兆中庸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古书不㮣乎天地之数而㮣乎至诚之神天下之事若不逃乎数有大物者不可以数言也君臣之异分阴阳之异处徤顺之异尚君子小人之异居亦岂自彼而来哉铢铢两两皆吾心之旧物也吾心其果诚耶祸可转而为福乱可转而为治塞可转而为通天地之数吾不暇计也吾心其不诚耶妖孽有立至之形败亡有立至之机山川鬼神有立至之变然后不得已有任数之说盍知方寸中之泾渭既分其凝结成象自不可啬泰不泰之所由决也人主司交泰之权膺财成之责不以平不陂者而忽之不以往不复者而简之不以消不长者而略之业业然兢兢然惟惧自速其复隍之乱以受命之符不可常保而如神之诚不可少亏也持养以谦卑下以礼忘泰通之势而极其归妹之诚非幸其祉而冒其言也泰否之理毎定于一念之微吾于此一毫之有愧一事之过举安保其大不往而小不来耶干旋而坤转雷厉而风声韩潮州谢表云云声作飞百物之岂弟万民之晏温吾不泛观天下而以我之诚否卜之泰乌乎恃
  明夷文王○箕子○明夷利艰贞彖曰明入地中明夷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六五箕子之明夷利贞象曰箕子之贞明不可息也
  皦皦者污昧昧者发灼灼者穷昏昏者达峻砥柱于颓波溃决之中孰若㤗华屹立之为固操一壶于舟楫遗逸之馀韩读鹖冠子学问篇称贱生于无所用中流失船一壶千金孰若蒲轮缓步之为安甚哉运竒于险与宅平而无为者天壤绝也谟丕矣孰自而显智大矣孰自而形圭角一呈其锐必折芒刄一露其锋必摧啬吾明于遵养之地而以柔顺卫之宿吾明于勇退之时而以艰正持之则今日之昧异日之发今日之昏异日之达一时之暗然者虽不可规而万世之灿然者自不容息也嗟夫名之弥消吾徳弥彰身之弥沮吾道弥光磻溪之都而龙韬虎略萃如也尚书中候云太公即磻溪之水钓其涯得玉璜刻曰姬受命吕佐之兵法六韬龙韬虎韬云云泗滨之居而春生秋杀森如也记檀弓曽子曰吾与女事夫子于洙泗之间河海泛泛自适而鼗鼔磬击锵如也语鼔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羑里不忍辱八卦之精理宁自我而泯史周纪崇侯譛西伯于殷纣纣乃囚西伯于羑里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商祀不复续九畴之大法宁自我而隳书洪范箕子曰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彛伦攸叙谟之丕者以竒耦而显君牙丕显哉文王谟智之大者以彛伦而形扬问明箕子以其智为武王陈洪范静乎天地之鉴渊乎万物之宗白乎其虚室湛乎其灵襟吾之明明终可夷而不可晋耶閟之深者其发必宏蓄之丰者其达必硕表里经纬晖映千古亦晦之小而明之大也
  颜子○系辞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
  性中之天孰挽孰回理外之人孰遣孰排吾将排遣其在彼之人而挽回其在我之天请问此境何自而入谈不容声难以语人胸中不有卓见者不足以造乎此也念虑之不纯吾身之影响已随履践之不至吾心之形声已亏权轻重祸福于影响未捷之始较毫厘得失于形声未著之先吾之钻仰日勤博约日敏语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马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视听言动讵犯其非颜渊问仁子曰克已复礼为仁云云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言辩步趋讵拟其迹庄田子方篇颜渊问仲尼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趋亦趋也夫子辨亦辨也及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者过之所形何贰于行怒之所发何迁于色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四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斋尔心庄人间世篇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苦尔卓乐尔箪食瓢饮语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顾无所用其力耶一旦力到功深超然领会岂啻冰释而风休云舒而雾霁鹏抟鲲运吾不知天地之高博日晖月明吾不知宇宙之寥廓帝驰王骤吾不知古今之广莫万象森罗皆吾方寸之故物乌呼迳庭异而气象不同也性真顿还还之必尽理妙潜反反之无馀昔我所见者无非人今我所见者无非天极其原而索其初溯其本而扣其端洞洞属属了无一得如归故家何事于复吾于此始信已私可克已之累也不善可知善之累也克之矣终无所待其克知之矣终无所致其知熟乎其仁庶乎其几吉凶之两忘悔吝之并置亦圣人复礼之警䇿也吁安得复之不远者与共谈敦复之义哉彼何人予何人希之则是
  六爻周公
  经纶之业表著乎一时者用之小精微之理发挥乎万世者用之大植璧秉珪之书稼穑艰难之书何谆谆乎其亟也书金榺篇周公为三坛同𫮃为坛于南方北靣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大王王季文王云云无逸篇周公作无逸曰鸣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东征闵劳之诗鸱鸮毁室之诗何渠渠乎其周也鸱鸮周公救乱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乃为诗以遗王名之曰鸱鸮焉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东山周公东征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三百六十官之定制又何井井乎其秩也礼天官小宰一曰天官其属六十掌邦治二曰地官其属六十掌邦教三曰春官其属六十掌邦礼四曰夏官其属六十掌邦政五曰秋官其属六十掌邦刑六曰冬官其属六十掌邦事人主范之国史明之君子序之吾之才之美固足以经纶天下反观内感知大难蒙于前者虽或伸于继述之人而易统之传少寓意于六画者孰竟其所阐之绪爻而辞之我其责也一心之寄其洁净精微之所充者濡然记经解洁静精微易教也六位之释其洁净精微之所形者灿然天地之蕴我其扩之神明之奥我其摅之万物之情我其捈之为万世而作易岂容玄妙其迹艰深其辞以愚人之耳目哉八而八之凡可以象数名者日用之事也六而六之凡可以吉凶断者万事之时也吾不事其事惟时其时则爻之为爻岂梏夫三百八十有四而已矣妙乎其阴阳超乎其竒耦可以诚形可以理遇而不可以声画竟者自有鼔舞运转之妙不尽之用以人而明吾所期待者有在也精微之潜交梦寐之默契易之微权必有以任其责于五百岁之馀者盍为我索之
  十翼孔子
  道充乎一性吾则粹圣人之渊道周乎万物吾则廓圣人之天吾道其渊耶粹然者或可养而成吾道其天耶廓然者不可强而得宗庙其美百官其富宫墙其数仞岂不足以极绥来动和之机子贡曰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又曰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然天下幸不幸难以自决而敦化之徳卒不能廓其覆焘之天吾宁渊渊其渊不时出而用之记中庸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焘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徳川流大徳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春生秋杀一字已严左序春秋虽以一字为褒贬然皆须数句以成言陶冶诸子大巧已妙吾心所潜扬问神篇昔仲尼潜心于文王矣达之颜渊亦潜心于仲尼矣未达一间耳吾道所习学行篇孔子习周公者也自不应徒嗜韦编而不有以发其蕴也史世家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之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马图秘于河而斯文喜其未丧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周梦啬于吾而木铎振其遗音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仪封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三古之所未该三圣之所未悉吾一㮣而竟发之前艺文志易道深矣人更三圣世历三古则前日渊泉之渊岂不为今日溥博之天耶羽翼大成翱翔万世何慊乎鳯仪之不至也鳯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吾尝手之不置口之不释含其英而咀其华味其腴而哜其真书与心契心与理契曽不知天之为盖地之为舆而世之有人已之有躯也纷纷欣欣乎其独乐揖逊乎圣人于六十四卦之外矣
  易统后题
  古人品第三易学者缪会其意往往旌简先后徇彼而置此疏第三论三代易名案礼太卜三易云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杜子春云连山伏羲归藏黄帝郑玄易赞及易论云夏曰连山殷曰归藏周曰周易郑玄又释云连山者象山之出云连连不绝归蔵者万物莫不归藏于其中周易者言易道周普无所不备今所不取案世谱等群书神农一曰连山氏亦曰列山氏黄帝一曰归藏氏既连山归藏并是代号则周易称周取岐阳地名以此文王所演故谓之周易题周以别馀代宁不知宇宙之中何存非易随其所取取之约而我不丰足其所受受之富而我不竭得其广大者可以把握阴阳剸裁天地得其清明者可以辉映河汉雕饰渊海典雅不凡者足以建谟而定䇿卓荦不群者足以伏节而死义其精微玄妙纯而不杂者正心而诚意致知而格物推之治国平天下亦何适而不可记大学古之欲明明徳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彼不此悟而屑屑于归藏连山之间岂知在我之易随所寓而存者形而卦爻以干为首妙于心传以离为先南面而治者不忘所取包牺氏始得其统决非恝然乎此也吾心之离继继无间明之中有益者存神农莫尽其用噬嗑之外其不测者神矣神则化化则天黄帝而尧尧而舜祐自天矣舜而禹禹而汤亦其天也天之所锡不异其辞勇智洪范宁异其理洪范易之别也勇智易之用也别者不玄见易非啬禹也用者革之大汤其先之哉高宗帝乙得心法于家法之传屈已乎归妹可为善保泰者从事乎鬼方亦不为无济矣武王复革命于心法之传乌乎操戈入室反为商之病哉文王置权守经知我一时之夷万世之光也文明乎其中柔顺乎其外全吾易于不绝之线岂直八卦之重哉箕子室授九畴于禹其发而未竟者正其志晦其明信吾易之韫匵席珍也周公得以爻之夫子得以翼之其原原本本深矣心之所潜梦之所会坚高博约之形自有卓尔之见不善之念知则泯灭天理复还其殆庶几颜氏之子果未达乎一间耶见上十翼篇注论道统者终孟子而略颜子稽之复回无憾矣轲不言易非知轲也轲失其传亦诬轲也韩原道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泛而观之反而求之六十四卦皆吾胸中之故物其千古之不泯者哉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九
<集部,总集类,十先生奥论注>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十
  西汉论            戴 溪
  武帝一此篇论有好儒述之名
  汉自文景以来上喜黄老下习刑名未知其六艺也武帝即位之初春秋尚富田蚡传上初即位富于春秋注谓年幼也年齿方少故云富于春秋岂复真知儒者可贵特乐闻其名求胜黄老刑名之说以为名高耳丞相卫绾车戏之士也本传以戏车为郎事文帝宁复真知申商韩非之不可用亦逆探武帝之意以中其欲耳丞相卫绾奏所举贤良或治申韩苏张之言乱国政者请皆罢奏可盖武帝之于儒术阳憙其名而阴讳其实公孙弘张汤知其意而徇其名故上以名取之上察公孙弘习文法吏事縁饰以儒术大悦之上方向文学张汤阳浮慕事董仲舒公孙弘等以儿宽为奏谳掾匈奴请和亲博士狄山以为便上问张汤汤曰此愚儒无知山曰臣固愚忠若汤乃诈忠于是上作色遣山乘障至月馀匈奴杀之董仲舒申公逆其意而辨其实故上以实弃之对䇿曰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帝初即位赵绾请立明堂以朝诸侯不能就其事乃言师申公于是上使使束帛加璧安车以迎申公至见上上问治乱之事申公时已八十馀老对曰为治者不至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时上方好文辞见公对默然然已招致即以为太中大夫议明堂事窦太后喜老子言不说儒术得绾臧之过以让上上因废明堂事下绾臧吏自杀申公亦病兔汲黯之戆又从而发其隐伏以切中其心术之微是真武帝之所谓愚哉上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人曰甚矣汲黯之戆也虽然赵绾王臧首当武帝隆儒之选而人物如此是固武帝所轻弃戮辱也安有帝始即位一见之初便劝帝明堂之理建议纷然不乐者众相与排摈去之耳诛死不足怪也且世亦安有儒者为婴蚡所知其辱申公亦多矣上雅向儒术丞相婴太尉蚡俱好儒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绾请立明堂以朝诸侯且荐其师申公时太皇窦太后好黄老言不说儒术绾请毋奏事东宫太后怒求得绾奸利以责上上因废明堂事诸所兴为皆废下绾臧吏自杀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万石君家无文学而恭谨不言躬行乃用石建为郎中令石庆为内史申公进力行之说赵绾建明堂之议其事正相反尚得为知其师乎并见上注不特此也请毋奏事东宫离间人母子之间而欲以此集事亦真可哀矣哉不先正其君之心而欲以儒术与黄老争胜负一轩一轾迭为轻重而曰儒术不行其与申韩黄老相去无㡬尔
  武帝二此篇论逞意于所欲为
  汉武帝以英伟特异之资招致天下文学材智士若严助主父偃之徒皆以文墨小技一言悟意骤置左右用为天子私人使得与外庭相应辨论蜂起数折辱大臣此最害治之大者礼记曰君无以小谋大无以远言近无以内图外则大臣不怨迩臣不疾而远臣不蔽矣今也舍大臣而与小臣谋使左右小臣得参外庭谋议挟天子之重以折服大臣幸而大臣贤者守正不阿犹有有所畏忌不幸如公孙弘之徒依阿取容阳为不敏逊谢自屈一时轻锐小才气焰方张言听计行则亦何所不至上自初即位招选天下文学材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自鬻者以千数上简拔其俊异者宠用之庄助最先进后又得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枚皋终军等并在左右毎令与大臣辨论中外相应以义理之文大臣数屈焉然相如特以词赋得幸朔皋不根持论好诙谐上以俳优处之虽数赏赐终不任以事也盖武帝逞意于所欲为而不快于外庭之论非与此辈议而行之则牵制不决故发兵会稽严助为之建元三年闽越围东瓯东瓯告急遣中大夫严助持节发会稽兵浮海救之未至闽越定云云起上林苑吾丘寿王为之帝欲起上林苑东方朔諌上拜朔为太中大夫赐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吾丘寿王所奏开西南夷司马相如为之建朔方郡主父偃为之主父偃严安徐乐皆上书天子召见皆拜为郎中主父偃尤亲幸大臣畏其口赂遗累千金偃建议立朔方郡上方通西南夷东置沧海北置朔方之郡公孙弘数谏以为罢敝中国以奉无用之地愿罢之天子使朱买臣等难以置朔方之便发十䇿弘不得一乃谢曰山东鄙人不知其便愿专奉朔方许之弘为相毎朝奏事因言国家便宜上亦使左右文学之臣与之论难弘尝奏请禁民无挟弓弩上下其议吾丘寿王以为不便上以难弘弘屈服焉入则横议于内出则专行于外大抵从君于昏而弥缝其恶大臣不敢争远臣不敢议在当时之祸犹小使武帝有轻视大臣之心诛死戮辱相继公孙贺传时朝廷多事督责大臣自公孙弘后丞相李蔡严青翟赵周三人比坐事死石庆虽以谨得终然数被谴后之人君宠信近臣以疏外庭其祸不细夫人君左右当得识治体敦朴老成之人朝夕议论游处如古者三公之任后世经筵之官是也集一时年少浮薄之人以行快意一切之政不问其所从来借之气力使私作威福此岂有安静之理哉卫太子开博望苑以通宾客初上得太子甚善及冠就宫上为立博望苑使通宾客从其所好故多以异端进者淮南王安好文学喜立名誉招致宾客为人好书鼓琴不喜弋猎狗马驰骋亦欲以行阴徳拊循百姓流名誉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作为内书外书又有中篇皆以此取败盖自天子至于诸侯壹是彼轻去坟墓游行郡国上书衒鬻高自称道以侥幸一时之利其言行相反类非忠臣孝子此先王之所必斥也虽然东方朔比诸子中最为諌诤有益者独以诙谐自置见轻当时取讥后世士君子固不自重哉
  武帝三此篇论自欺其心
  人之自欺其心何所不至哉然隐然不能自欺之意不自禁于文墨口舌之间此亦出于天理人心者不可诬也汉武帝好符瑞求长年君臣相䛕自蔽其聪明公肆诬罔岂复顾天下后世笑已哉然以史考之曰获一角兽盖麟而非麟也祠五畤天锡一角兽盖麟云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岁者若言而非言也祭中岳太室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岁者三夜若有光则非光矣㞕然如有闻则非闻矣若将可得岂真可得若云欲见岂真欲见哉封泰山禅肃然山其封禅祠夜若有光诏曰用事八神遭天地况施著见景象㞕然如有闻天子既已封泰山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上欣然庶㡬遇之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上若云欲见天子向使君臣之间自信其欺传示天下谁敢议之文致疑似髣髴之说于恍惚罔象之间而不敢正言之若将有所畏焉于是知人心昭然亦毋置如许欺罔也虽然唐明皇尝自言闻空中语声云圣寿延长等事言之不怍居之不疑范太史曰汉武封太室而从官謟䛕言有呼万岁者明皇乃自为诈人甚于汉武帝矣唐鉴天宝四年正月帝谓宰相曰朕比以甲子日于宫中为坛为百姓祈福朕自草黄素置案上俄飞升天空中语云圣夀延长范祖禹曰明皇假于怪神以罔天下言之不怍而居之不疑何以使其臣下不为欺乎是率天下欺已也云云夫始为诈犹有疑也尤而效之无复畏矣故秦始皇犹不如汉武帝武帝犹不如唐明皇益远益诬矣鸣呼人之謟䛕亦何所不至哉岁旱矣而曰天将以乾封星孛矣而曰天示报徳星郊祀志元封元年秋有星孛于三能望气王朔言候独见填星出如瓜食顷复入有司皆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徳星云明年夏旱公孙乡曰黄帝时封则天旱乾封三年上乃下诏天旱意乾封乎取灾异以为祥瑞此与指鹿为马何异史始皇纪二世三年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耶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者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而武帝受之甘心焉群臣何惮而不为诈况率天下而教之欺已乎
  武帝四此篇论多得小人
  孟子曰今之诸侯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盖自秦汉以来上之人有志于求士者类知求才而不知求贤以智术笼络才智之士役使如意指则不吝爵赏以答其劳稍或负犯则诛死戮辱无所爱惜特不过以奴隶遇之尔士亦顽顿无耻见利则折有便则夺君臣之间交相脱误虽有贤者耻立其朝且不可得而见况得而用耶不可得而用况得而杀耶汉高帝正坐慢易侮人尔四皓义不为帝臣张良曰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四人年老矣皆以上嫚侮士故逃遁山中义不为汉臣注四人谓商山四皓也苟以刑戮刀锯为术而欲来天下之贤则所得者小人而已矣甚矣武帝之求士也取高帝驭韩彭英卢之术以待天下士大夫方其欲见也快意于所欲取及其欲杀也快意于所欲去惜才智之力以为甘心快意之地此与兴礼乐伐匈奴用财币同一快意尔宁复有一毫为人才地观当时所得人才皆戮具也浮躁浅露自致夷灭固宜独一汲黯不肯少屈下断然与帝争胜负无所假借帝亦卒无如黯戆何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虖上怒变色而罢朝退谓人曰甚矣汲黯之戆也班孟坚犹谓汉得人武帝为盛安有如武帝者而能得贤亦多得小人而已矣公孙弘等赞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轮迎枚生见主父而叹息群士慕向异人并出卜式拔于刍牧弘羊擢于贾竖卫青奋于奴仆日䃅出于降虏斯亦曩时版筑饭牛之朋而已汉之得人于兹为盛晚年诛杀过当名臣欲尽乃始下诏求跅弛之士出于无术行此下䇿上招延士大夫常若不足然性严峻群臣虽素所爱信者或小有犯法或欺罔辄按诛之无所宽假元封五年上以名臣文武欲尽乃下诏曰云云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州郡察吏有茂才异等可为将相及使绝域者彼亦见贤者不肯至而龌龊无他技能者亦震慑于积威之后思欲脱略规矩准绳求小人之才以行一切之政而已矣夫内而得罪于父兄外而不容于乡党游行郡国甚者以睚眦杀人岂非世所谓跅弛之士耶举兼并之徒择有罪之士是又在跅弛下矣
  武帝五此篇论借圣经以济私欲
  韩文公论卢登封于书无所不读然止用资以为诗前辈亦言杜子美读书万卷止解下笔可恨尔夫书生于六经犹不当用为笔墨之娱吾不意汉武帝表章六经立博士学官而用以资乐府为也自宣帝显宗犹能集诸儒论难同异天子临定其是非今但会集五经家通知乐律训诂恐我将清庙等诗类不若此此与用太常少卿教乐何异又使宦者佩二千石印绶弦次初诗得与诸儒生上下讲习是岁得神马于渥洼水中上方立乐府使司马相如等造为诗赋以宦者李延年为协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绶弦次初诗以合八音之调诗多尔雅之文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必集会五经家相与讲习读之乃能通知其意及得神马次以为欹汲黯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耶上默然不悦何异鱼朝恩作国子祭酒哉代宗立朝恩好引轻浮后生处门下讲五经大义作文章谓才兼文武徼伺误宠永泰中诏判国子监始诣学诏宰相常参官六军将军悉集京兆设食内教坊出音乐俳倡侑宴大臣子弟二百人朱紫杂然为附学生宠幸宦官轻薄儒生狎侮圣言䙝慢宗庙孰谓隆儒重道之君而顾若此且帝不特此也借经术以济私欲多矣于春秋得复仇之义而从事匈奴匈奴传帝既诛大宛威震外国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高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五世之仇春秋大之注公羊传庄四年春齐襄公灭纪复仇也于易得九变之说而更变法令刑法志孝武即位穷民犯法酷吏击断奸轨不胜于是招进张汤赵禹之属条定法令作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侈封禅以为礼比诗歌以为乐若是而曰表章六经是殆不如不知经者愈也夫儒有以诗礼发冡者庄外物篇儒以诗礼发冡大儒胪传曰东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裾𥜗口中有珠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接其鬓擪其顪儒以金推控其顺徐别其颊无伤口中珠假窃经义以济谀佞如祝钦明山恽等多矣景云初侍御史倪若水劾奏钦明山恽等腐儒无行以謟佞乱常改作百王所传一朝堕放今圣徳中兴不宜使小人在朝请斥远之以肃具臣乃贬钦明饶州刺史山恽括州刺史钦明以五经为该淹自见坐不孝免乃阿附韦氏图再用又坐是见逐诸儒共羞之彼司马相如辈何责焉汲黯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恊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耶孰谓汲黯反不知学乎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十一
  五经论           张 震易此篇论穷理尽性至于命
  无无者无之宗也有无者一之宗也一者天地之宗也天地者万物之宗也以无出有其来为无穷以有入无其往为不通知夫有无之非而非之又有也始可与言易矣茫乎忽乎其无所从乎杳乎冥乎其莫之名乎莫之名也将乌乎谁哉俄焉有谁矣而后有形形具而生之数不可穷矣天动而清地静而宁老三十九章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动者为辟静者为阖夫干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一晦一明一刚一柔日月代照寒暑代兴阴阳代胜变化代作自一而二自二而三自三生五自二生四而两仪形焉五合一而生六合二而生七合三生八八合四生九而四象成焉五五而生五六而成五十有五各定其位而八卦合焉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四九而六其䇿为干四六而六其䇿为坤合而分之极于万有一千五百三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干之䇿二百一十有六坤之䇿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䇿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王弼注二篇三百八十四爻阴阳各半合万一千五百二十策自此以往数有所不能围而吉凶忧乐死生治乱存亡消息盈虚进退失得小大贵贱是非利害之理相摩荡于天地之间者吾不得而知也天下之变于是极矣而未知其果有变耶将不变耶变与不变不可得而知也是故爻以见其位彖以明其象象以尽其意使天下各然其所以然者一身之中无不自知也性存而心存心存而识存识存而形存形存而错于万物者相与为化而不知其极尝试反而思之使其早兴而暮罢者其谁乎皇皇焉与接为斗而不暇者非心耶既而忘之其久也求其所以忘而不得也则浑然同流而万物不能与之化夫又乌能为吾累哉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说卦云是非其至欤今人以为不然见善恶知愚从而谓之性见穷达死生从而谓之命则是因声而求响因形而求影也可不谓之大惑欤易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系辞上云夫无思者非无思而无无思无为者非无为而无无为其于天下之故也寂然而通则谓之有耶谓之无耶吾将以名名之而不可得则神焉而已此之谓大化
  此篇论性与礼俱生
  性也者与礼俱生不以礼存亦不因礼而亡故礼者天之道也惟圣人能安其天不安其天非性也情也天下之议礼者情而已其言曰器伪于埏埴木伪于斫削性伪于礼义荀性恶篇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而为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工人斵木而成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性与伪合则天下治矣而达生者笑之无埏埴而后土安于土无所削而后木安于木无礼义而后人安于性虽然彼其心犹有灭礼而存性者也灭礼而存性则既云二矣而恶能以言性哉木柔于金而冶不能销冰柔于土而工不能斵性之所无有者圣人能以伪为也无埏填则不如无土无斫削则不如无木无礼义则不如无人以为无人而后安者也是无人而后可也不亦伤性矣乎凡若是者情也非性也性也者与礼俱生不以礼而存亦不因礼而亡是故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吾岂规规然为是影守形哉安吾之天而不贰于物则已矣一于聼者不见泰山一于视者不闻雷霆而况于道乎一于道者见之而非见闻之而非闻终日言动而未尝言动也是言也非以其化之之至而不自知耶夫因物而见则物夺其目因声而闻则声夺其耳因理而言则理夺其心因事而动则事夺其形一复于性则是数者皆为吾用而不吾用也吾又何容心于其间哉规矩无心于方圆绳墨无心于平直圣人无心于礼义凡君臣父子之伦贵贱长幼之宜居之而安行之而通皆性也是以君子静而不居动而不揺博而不流约而不溺无求守之而所性存焉故曰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徳之至也诗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子夏以此问夫子夫子于此告之曰绘事后素夫绘后于素则礼后于性矣礼其后于性哉商也以此有疑焉则复问曰礼后乎而夫子曰起予者商也及其删诗则从而去之夫子之意则然而曰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者妄说也彼妄之尤者则又曰是区区者非性也孰若忘礼以求性礼忘而性之大本者先失焉夫子曰吾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夫从而不逾矩者是乃真从者也彼求有以从之则是规矩而已矣夫岂从心哉吾以是为学礼之辨
  此篇论中和
  中之诗其至矣乎人皆有之而不自知也婴儿之生蒙然而已饥之则呱呱然戏之则哑哑然故人皆有中而不自知者和之失也中不自中以一故中和不自和以中故和中与和相习而莫之能名谓之道者喜而忘喜怒而忘怒哀而忘哀乐而忘乐不以喜怒哀乐而伤其真是中之至和之极也中则诚和则明昔者中山王闻乐而悲前中山靖王胜传建元三年胜来朝天子置酒胜闻乐声而泣问其故胜对曰云云今群臣群居党议朋友相为使夫宗室摈却骨肉冰释斯伯竒所以流离比干所以横分也子琴张临尸而歌记檀弓子张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至焉乐非所以为悲尸非所以为歌也然则其感之者真在内也故感人心者莫深于诗而荡人心者亦莫甚于诗荡之者过而已矣喜之过流怒之过暴哀之过伤乐之过淫圣人恶其过也是故通之以情而正之以性性通于情不情其性情止于性能性其情使天下之人虽和而不失中者性之至也凡人之情喜均则无喜怒均则无怒性其不均故喜怒生焉然天下之至异者胡越也至其歌则同于乐其哭则同于悲同之者非天欤然天同之其有不同欤虫鸣乎秋唧啾凄悲其声不同而同于气同其天也人之为声也平则淳以深乐则舒以和纵则肆以缓急则迫以数凡欢愉高畅堙欎感愤抑扬变化莫不一理而其情同焉虽圣人岂能为之哉故雅之二小雅始于鹿鸣终于何草不黄大雅始于文王终于召旻颂之三周颂始于清庙终于般鲁颂始于𬳶终于閟宫商颂始于那终于殷武风之正变十有五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邶柏舟言仁而不遇也顷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鄘柏舟注纣都以南曰鄘卫淇澳注纣都之东王黍离闵宗周也郑将仲子刺荘公也齐鸡鸣思贤妃也哀公荒淫怠慢魏葛缕剌褊也唐蟋蟀刺晋僖公也秦车邻美秦仲也陈宛丘刺幽公也桧羔裘大夫以道去其君也曹蜉蝣刺奢也豳七月陈王业也皆出乎天下之自然者也大者曲而归诸直小者怨而归诸正深者严浅者夸雅颂之别然尔二南王化之基也邶鄘卫商民之相变也俗变于近而王不能正则王不王也郑首叛也齐首霸也晋并魏则又霸而秦其甚也是皆王之不王而诸侯肆行莫之禁也陈淫也桧乱也曹奢也纷纷乎益甚而益不可正苟有后稷先公之化如豳者庶乎其可也此名之先后也虽孔子之圣亦安能离卫降王进郑退齐分晋与秦以一己之私定天下之诚然哉且独不见夫风乎蓬然起于东而入于西高者折坚者㧞窍者呼林者靡若是者其风耶物耶风与物且不能一名之而谓人为之其可哉故知夫寂然之初者可与言风之自知中与一之未始有也而后可与言诗之变呜呼孰知不言之言吾将与之言
  此篇论三代之变
  天地无异化圣人无异治万物无异性圣人顺天理而理万物者也物之生林然熙然孰吾荣乎孰吾枯乎已然而莫知其然者其性也旦而暴之夜而濡之一日而风之二日而霖之三之日荡然矣惟人亦然无撄则宁无拂则全驱之以刑齐之以政临之以徳而天下之性惨然矣所性一也弗一者人异之也帝以道仁王以徳洽霸以功胜由是天下之俗有弗同焉夫道者徳之郛也徳者功之域也道行则徳存而不自知徳立则功成而不自见故无徳之徳徳之至而非形也无功之功功之大而非名也及其失之小大分焉铢兼于两寸兼于尺尺兼于丈自文观之何有于小哉尧之治天下也不举善不去恶不治小不教民人视尧亦天耳天何心于我乎舜之治天下必治之而后安焉左文十八年高阳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以至于尧尧不能举舜臣尧举八恺八元帝鸿氏有不才子天下谓之浑敦少皥氏有不才子天下谓之穷竒颛顼氏有不才子天下谓之梼杌此三族也以至于尧尧不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天下以比三凶谓之饕餮舜臣尧流四凶族虽然犹未始与民相撄也国而国尔天下而天下尔吾何与夫民哉三王之于民如恐赤子之啼而亟乳之至五霸则又鞭朴随其后也大道何从而行乎故夫使天下之至于此则亦治天下之过尔以治天下之过而曰民性之异不可也自有天地以至于今天下之人欲生而恶死欲逸而恶劳欲冨而恶贫其同乎其异耶冬之不能葛夏之不能裘旦暮而已矣阴阳欤寒暑欤其与吾为盛衰欤不同而同者有所不能易也故书之作亦因天下之不同而同之云尔而自汉以来言者始曰忠之变质质之变文不知大道之中果有是乎哉唐选举志夏之政忠殷之政质周之政文文与忠质皆统人行孔子曰商因于夏礼周因于商礼皆可知而其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夫百世而犹可知者非损益之所从出欤襁褓也垂髫也白首也一身之变然也得一物而识之终身不忘焉夏之商商之周天下亦自若尔于三王何有而自周之衰治天下者莫或能继也有欲继之则纷纷然迹彼之刍狗以为天下续曰三王之治如此又乌睹夫治之意乎夫行之而撄天下之性者性之所同也天下之伪极矣不知所以同之又将以伪盖焉从尔脊脊我则变变从尔呻呻我则瞆瞆是囿毛羽而复弋之沼鳞介而复钓之也悲夫
  春秋此篇论夫子欲明王道也
  孟子曰王者之迹息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又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孟子数言何其尽春秋之旨也昔予尝怪平王之诗不列于天子之大雅而下同于诸侯之变风久而得之乃知平王之时无复有王道矣王黍离诗闵宗周也夫平王之诗何以独无王道盖父子君臣夫妇兄弟王道也隐公即位不禀于天子左传鲁夫人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隐公立而奉之注隐公继室之子当嗣位以祯祥之故追成父志为桓尚小是以立为太子帅国人奉之为经元年春不书即位传与邾仪父盟于蔑而授之私盟而天子不问经元年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是无君臣之道也郑伯克段天子又不问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注不称国讨而言郑伯讥失教也段不弟故不言弟是无兄弟之道也平王已前未至此极夫子伤之此春秋所以始于隐公也或削去即位或书其私盟或削去公子名而书郑伯或书天王而名宰咺秋七月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注宰官咺名也咺赠死不及尸吊生不及哀豫凶事故贬而名之此天子大夫称字之例是皆以王道正之也呜呼天下不可一日而无王道也久矣天下一日而无王道是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吾夫子悯人欲之日起悼天理之将灭所以因鲁史而作春秋盖将以续三王之道而扶天理之将亡也夫子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又删诗书又定礼乐又系周易如是足以明王道矣而又区区作春秋者何哉盖诗书礼乐先世之遗言而夫子之心曽未见之行事是吾道于经莫之见也圣人以谓吾道在我而不遇汤武之位不登王道无复见之行事于是宗鲁史之笔以见王道之施设焉夫旧史自付之鲁史而春秋乃传之弟子意以传来世而初不以示人也彼鲁史者特一实录耳安知所谓王道哉予夺抑扬夫子以王道注之笔削其笔也见圣人之所在其削也见圣人之所归学者傥于笔削之间上溯圣人之心乃知夫子虽千古而常在也且以隐公元年论之书元年书正月公即位此鲁史也付之鲁国者也笔王字于春下而削去公即位此夫子春秋也此付之门弟传来世也诚如鲁又有何义哉惟圣人寓于笔削此所以其义无穷请试言之夫笔王字于春下乃知王之所为天之所为也削去公即位三字乃知隐公之即位不禀于天子也自此类而推之则知不书赗葬成风文五年王不书天经隐元年又隐三年吴楚之人卒不书葬者皆圣人削之以正王道也邲之败鲁之旧史书先縠也而春秋乃书荀林父宣十二年卫侯出奔鲁旧史书孙林父甯殖也而春秋乃独书卫侯出奔齐耳襄十四年皆圣人笔之以见王道也因笔削以求圣心王道岂不昭昭乎傥于此而求之则二百四十二年之笔削森然在目皆圣心之发见也圣心之所与王道之所与也圣心之所夺王道之所去也学者傥未遽得夫子之心莫若先明大学之道夫大学之道王道也王道何在在格物也格物者穷理之谓也伊川曰格至也格物言穷理也天下之理无所不穷则几微之至无不极其所至矣故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傥知格物之学则可以知圣人之心知圣人之心则可以知圣人之笔削知圣人之笔削则虽生乎千百载之下一读春秋乃如历邹鲁之国登洙泗之堂亲见吾夫子之威仪闻吾夫子之謦欬亲传吾夫子之心法既传其心则饮食寝处洒扫应对无非吾夫子之运用穷而独善也隐微之间有庙堂之显幽暗之际有日月之明达而兼善也干旋坤转雷厉风飞百物阜康万邦绥缉旗常彛鼎不足以形容钟鼓管弦不足以倾写而高车驷马衮冕圭璋有不足以荣辉也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十二
  杂论              陈傅良恢复论上此篇论收天下者有所爱是以难
  自古争天下者常易收天下者常难唐人有言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嗟夫是亦其势然也夫以匹夫而争天下与失天下而收之者其势甚不相若也凡人之情轻于用人之所有重于用已之所爱轻则勇重则怯何者非吾有而有之虽失之于吾无损也其势乌得不勇以其所爱而用之一或不济则并亡之矣其势不能无怯此争天下与收天下之所以异也昔汉高帝资三尺之任五载而成帝业前汉诸侯王表汉无尺土之阶繇一剑之任五载而成帝业且秦以虎狼之强由数世而合之汉独何其锐也盖高帝崛起丰沛之微无寸土为之阶兵秦兵也粟秦粟也城邑秦之城邑也驱非已之民食非已之粟而收非已之城邑故得以肆意而为之降数十郡而丧之不恨也捐数千里以授三将不惜也睢水之逃荥阳之脱滨于死而不衰也前高祖纪项羽击汉军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大风折木发屋昼晦楚军大乱而汉王得遁去又项羽围汉荥阳汉王患之纪信诳楚汉王出西门遁以匹夫而争天下其幸而集则帝王不幸而不集吾如彼何哉高帝亦不得不勇为之矣晋元之南渡也抚江都之胜兼吴会之饶亦足以奋矣而没齿不能归侵彊之咫尺者非他也其心爱夫一隅之可以自托惴惴然惟恐夫用之而并失之也见晋本纪又云元戎屡动不出江畿经略区区仅全吴楚故曰是亦其势然也三代以后中兴之功莫易于光武岂光武独能也哉盖其势亦高帝之势而光武亦以其高帝为之也呜呼后之人主不幸而失天下之全愿得为汉之光武犹幸而独得天下之半乃止于晋之元帝亦孰能处元帝之势而以光武用之也哉
  恢复论下此篇论有志于取天下者有所弃则有所就
  处晋元之势而以光武用之者未必学光武也亦有所弃而已矣大抵不有所弃不能有所就有志于取天下者特未可深留而固闭之也以天下之大深留而固闭之虽守之不足况于攻乎哉高帝之所以踣项氏者以其弃燕齐于韩信刘备之不能一驾于魏者以其不弃吴于孙氏也方信之虏魏豹也请益兵三万北举燕赵东击齐帝洒然与之不吝也及其破历下也请自王之帝几误矣良平附耳一语帝翻然置之不争也呜呼何帝之明于前而良平善料于其后也且帝以五诸侯之兵颠顿于荥阳成皋之间几不脱者屡矣帝之力果能遂并齐哉假如帝之能并齐项氏以蹑而夺之矣三秦之事可见矣以燕齐之壤绵亘万里而为楚得之则楚全而汉孤嗟夫楚全而汉孤则汉之不敌楚决矣孰若弃之于信使之自战其地自兼其众而又自王其国时出而佐我则项氏必不能舍相持之汉而东矣羽之使龙且救齐也非不勇于自行也有汉王者在也则夫弃齐于信所以锢项氏于不能进退之域分其力而弱其权也汉之帝也信实犄角之欤见前汉高祖纪及韩信张良传刘备亦一时之杰也而其志不若高皇之大且蜀之仇莫若于魏而其力之不能有吴亦明矣蜀之急于吴者失也使其扫巴蜀之甲趋于江陵一举而兼之则曹氏肯拱揖之而授之蜀哉是以其势必争争则便且强者胜是蜀之并吴所以资魏也毙吴而踣魏蜀能自为蜀哉故莫若使吴自吴与之权而并力于魏方权之请降也其机至矣因其欲降而徳之权之所以奋于魏也以吴蜀之二当魏之一其力足以举魏蹙魏而图吴未晚也惜乎其不弃于孙氏而更生之敌是以卒无所成夫不忍弃之而委之为敌人之资取天下者为之哉见魏武帝纪及蜀先主吴孙权传昔祖逖之渡江也晋之中兴其兆成矣而元帝不弃之逖遽使戴若思代之鸣呼君子是以知晋之不能西也祖逖传帝以逖为奋威将军渡江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辞色壮烈众皆慨叹方当推锋越胡扫清河朔会朝廷将遣戴若思为都督逖以若思是吴人虽有才望无弘致远识且巳翦荆棘收河南地而若思雍容一日来统之意甚怏怏俄卒
  备论上此篇论轻于所戒而重于所玩者虽
  兵孰难曰备为难备孰难曰轻于所戒而重于所玩者为难大抵敌人之晓兵者必不肯犯吾之所戒而突吾三军必向之锋也夫不肯犯吾所戒而突吾三军必向之锋而其计必将趋于吾之所玩而卒然毕集于一隅不警之地故夫非甚愚之将而以其师压坦然之境者皆以声饵我也而其实必有所不至嗟乎其以声饵我而其实不至则亦愚我而巳矣是正智将之所贪而用兵者多失之盖乏备之罪也韩信之击魏也陈舟于临晋而以木罂渡军袭安邑亦信之愚魏豹也前韩信传信击魏盛兵蒲坂塞临晋信乃益为疑兵陈船欲渡临晋而伏兵従夏阳以木罂缶度军袭安邑魏主豹惊引兵迎信信遂虏豹昔者晋人伏兵于二陵以邀秦而蹇叔巳知之左僖三十二年秦穆公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两骨焉秦师遂东吴楚匿死士于淆渑之间以伺汉而赵渉亦己知之前周亚夫传赵涉说亚曰将军东诛吴楚吴王素富怀辑死士久矣此知将军且行必置间人于殽渑阸狭之间且兵事上神密将军何不从此右去走蓝田出武关抵雒阳间不过差一二日直入武库击鸣鼔诸侯闻之以为将军从天而下也太尉如其计至雒阳使吏搜殽渑间果得吴伏兵兵未有形而二子预料于千里之外必知其潜师之所使其谋人如谋国则夫可入之间可乘之隙岂不尽在掌握间哉然则淮阴之师设虚于临晋而出其实于安邑亦幸其无蹇叔赵涉而巳魏而有二子者为之计而严备于夏阳之间则浮罂之众可以坐覆故夫以其虚声压吾坦然之境而其实出于一隅不警之地者智将可以两得之何者吾以虚临虚以实待实彼之所恃者实也吾败其实则虚者溃矣兹固季良所以谋楚者哉噫是非轻于所戒而重于所玩者不能也
  备论下此篇论用兵必乘敌人之所不备
  善用兵者必掩人之所不意夫掩人之所不意者所以乘其所不备也如乘人不备而不知人之乘其不备亦岂长于兵者哉大抵邀虚击懈之师非惟吾能知之敌亦有能知之者矣恃我之所能而墯于人之所能故曰用兵之道竒为难昔者吴楚之西向也条侯以其三十六将之兵填然而东赵涉以为不可也莫若寂鼔仆旗走蓝田出武关抵洛阳入武库然后声而驰之则诸侯愕眙失色以为从天而墯矣见上篇注嗟夫孰知吴有田禄伯亘将军者巳虑及此乎田生之谋盖欲以竒兵循江淮而上先入武关而亘氏亦欲西据洛阳武库食敖仓之粟以徐俟汉军之至则夫赵涉之所以说亚夫以出吴楚之所不料者正田生亘氏之所欲疾驰以先汉兵之所不及者也使二子之计行则亚夫以其堂堂之军卷甲而趋不虞吴兵之至吴人以其未试之锋适会亚夫于其所贪之境吴楚之师不遇于武关亦必接刄于洛阳武库之间以汉不虞之懈当吴未试之全呜呼兹固邓都尉之所忧也哉吾观周侯之功盖出于邓公之谋委梁以敝吴而深营固垒以坐待其羸乏故得以全制之使吴而听二臣之言以其死斗之锐不耗于梁而决战于汉则夫赵涉之说是乃嫁祸于亚夫也亚夫不危乎哉然则涉之说独行于汉而二臣之言不售于吴者天之相汉焉耳前吴王濞传七国反书闻天子遣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初吴楚反书闻故吴相表盎召入见上问以吴楚之计以盎使吴吴王闻盎来欲劫使将盎夜亡走梁遂归报条侯云比至淮阳问故父绛侠客邓都尉曰䇿安出客曰吴楚兵锐甚难与争锋楚兵轻不能久为将军计莫若引兵东北壁昌邑以梁委吴吴必尽锐攻之将军深沟高垒使轻兵绝淮泗口饟道使吴楚相敝而粮食竭乃以全制其极破吴必矣条侯曰善从其䇿遂坚壁昌邑南轻兵绝吴饟道吴王之初发也吴臣田禄伯为大将军田禄伯曰兵屯聚而西旡它竒道难以立功臣愿得五万人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此亦一竒也呜呼为将者其无愚敌而幸于天之所相哉
  守论此篇论守不在险而在人
  天下之言守者则形势而巳矣形势者以险为本嗟夫险未足以尽守之说也秦之函谷吴之长江蜀之剑阁天下之言险者无先也而子婴降汉刘禅孙皓翦为魏晋之俘且夫雍梁之西荆阳之东非有变也金城栈道之固惊波之阻犹无恙也沛公瓦合之卒不繁于曩时六国之众也邓艾王濬之徒又非白公曹公司马懿之敌也而二君束手就擒一地之茅土尽为丧国之社何也非其人也善乎贾生太史公之言曰使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西之地尚可全有史秦纪贾谊论秦论曰向使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尝绝也噫非特秦然也葛亮陆抗而不死吴蜀亦未可以侮矣故曰守以险不若守以人昔者刘项之争衡也楚以拔山之力卒为汉脔议者多咎项氏捐天险之胜形怀区区之故国荣于匹夫昼锦之归斯以取亡前项籍传羽壁垓下军少食尽汉兵围之数重羽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乃惊曰汉皆巳得楚乎是何楚人多也乃自歌曰力抜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乃自刭又羽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其宫室于是韩生说羽曰关中阻山帯河四塞之地肥饶可都以霸羽又怀思东归曰冨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以愚观之项氏所以亡者亦或不在是也方羽之霸瓜分关中之壤授三叛将其意盖在于障汉军之东也羽之心自以三秦足以限汉虽高枕于彭城之地而巴蜀之师亦未敢越境而下也而不知夫偾军降虏非汉之敌楚之旋斾未卷而刘季巳劫而夺之矣羽不能止徒王郑昌于韩以为西蔽终亦以伺汉而已矣则夫关中之不守者羽之失人也同上羽阳尊怀王为义帝徙之长沙都郴分天下以王诸侯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而参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道乃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立司马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立董翳为翟王时汉王还定三秦羽闻汉并关中且东齐梁畔之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令萧公角等击彭越越败及羽之击彭越也亦虑夫汉之过成皋也而令枞公守之未几而枞公破则属之大司马曹咎坚壁以捍汉甚矣夫羽之愚也且汉之不驾于楚者皆羽之身与之角者也羽引而东虽百海春侯曽何足以碍汉哉不数日而咎毙于圯水之上则夫成皋之不守羽之再失人也同上羽急围汉王荥阳汉王従西门出令周苛枞公魏豹守荥阳汉王西入关时彭越渡睢杀薛公羽乃东击彭越汉王亦引兵北军成皋羽巳破走彭越引兵西下荥阳城烹周苛杀枞公虏韩王信进围成皋汉王跳独与滕公得出北渡河至修武从张耳韩信楚遂拔成皋汉王得韩信军留止使卢绾刘贾渡白马津入楚地佐彭越共击破楚军攻下梁地十馀城羽闻之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即汉欲挑战慎毋与战勿令得东而巳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于是引兵东汉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渡兵汜水卒半渡汉击大破之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至于汉高以一韩信守齐羽巳有腹背之忧武涉之说足以见羽之无聊矣呜呼汉之获信岂信之素宦于汉耶羽不能用而弃之汉则信之归汉实羽之助汉而自孤也使羽而用高帝虽欲不郁郁于西可乎然则项羽之失天下非失险也失人也韩信传信属项羽为郎中信数以䇿干羽羽弗用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汉未得知名膝公竒之言于汉王汉王未之竒也萧何曰诸将易得至如信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顾王䇿安决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欎欎久居此乎何曰王计必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终亡耳王以为大将曰将军何以教寡人计䇿信遂平齐请自立为假王王曰即为真王何以假为立信为齐王召其兵使击楚项王恐使武涉往说信曰足下何不反汉与楚楚王与足下有旧故且汉王不可必足下何不与楚连和三分天下而王齐信谢云云高帝尝曰羽有一范増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擒高祖纪云云噫岂惟一范増哉
  屯田论此篇论不可诱古人美名而忘今世之实患
  图天下之利者不可诱于古人之美名而忘今世之实患也夫诱于古人之美名而忘今世之实患则见其利而不见其害奋而为之其利之效也未收而害之形己先见矣兹事之所由不济而忌者得以乘而破之也昔者汉之忧在乎诸侯之偪而唐之深祸亦以历世之兵拏而未解也则夫鼂错建削地之䇿于七国方横之时前鼂错传景帝即位错请诸侯之罪过削其支 郡奏上诸侯讙哗后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萧俛段文昌之徒开销兵之议于两河甫定之日唐萧俛传穆宗初两河底定俛与段文昌当国谓四方无虞遂议太平事以为武不可黩劝帝偃革尚文乃密诏天下镇兵十之岁限一为逃死不补谓之销兵既而籍卒逋亡无生业啸聚山林间为盗贼会朱克融王廷凑乱燕赵一日悉收用之朝廷调兵不充乃召募市 人乌合战辄北遂复失河朔矣岂非汉唐之大利也哉况夫强本以固国戢武以安民者三代之所历行而未尽者也以汉唐之大利而文以三代之美谈则其说之易使而其听也易甘天下之士必疾趋而乐附之矣其谁曰不可嗟夫孰知夫削地之画一下而吴楚之变几危刘氏之宗社销兵之计一行而燕赵之盗复潴河朔之地而卒无以禁之也哉故夫诱于古人之美名而忘今世之实患者将以利天下适以害天下也虽然是岂真不可为耶士大夫深思而远虑不为名钳斯得之矣天下皆以为安吾不遽而安也而犹以为甚危天下皆以为可喜吾不雷同而喜之而独为之深忧其虑之也过则其备之也豫备之也豫则其应之也亦不跲是故处之而固行之而成虽有乐败人之功者亦无得为之矣今之屯田巳试之事也而其效莫著于汉之赵充国魏之枣袛嗟乎二子之迹古人之美名也充国以方隆之汉毙垂尽之先零前赵充国传充国击先零羌度其必坏欲罢骑屯田以待其毙奏曰臣谨条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衹以未裂之中原营于无虞之许下魏太祖建安元年用枣祇韩浩等议始兴屯田又任峻传太祖欲经略四方苦军食不足羽林监枣袛建置屯田太祖以峻为典农中郎将募百姓屯田于许下得谷百万斛郡国例置田官数年中所在积粟仓廪皆满军国之饶起于枣袛而成于峻其从事于此也専其所以害其成者无有则其为之也暇而其责效也亦不亟二子处之奚患哉今日之事未可以是论也秋高马肥驰突而蹂禾稼者中行说之所以折汉使正胡虏之心未尝一日忘我者也然则求其利者其无借赵充国枣衹之美名以籍口而不忍思中行说之实患而缓其备也哉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十二
<集部,总集类,十先生奥论注>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十三
  杂论             陈傅良兵论上
  嗟夫天下不可以近虑虑之也以近虑虑天下而不误天下者无有也先王惟知夫天下难合而其隙也易开将以固其难合之势不可一日而去徳至于堤防其易开之隙亦不可彻其备而示之可乘之间故兵之制常与徳并行而不可废三代而后人君始以兵烂天下而世之好名之士苦其毒而厌其多乱必欲一芟而去之其说盖借夫诗书之放牛马櫜弓矢以自证书武成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诗时迈载戢干戈载櫜弓矢呜呼是其为虑也亦不远矣夫武王之偃兵非武王之意也势也上注武王以商之诸侯序八百国之众而迁商之鼎义士薄之史伯夷传武王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諌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士也扶而去之则天下之疑于周者或不少也盖至于成王周公之世犹未能固不静之心武王不亟释其取天下之具以安天下之反侧则夫汹然而变者未止一禄父也书大诰武王崩三监及淮夷叛王若曰有大艰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越兹蠢殷诞敢纪其叙云云故其道不得不权其宜以自固然其所以为天下计者未尝废司马也礼夏官司马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国而又其时足以制残商之死命亦得以安意为之而无忌好名之士不度天下之势而借其说以文太平乃始辟户斩关开盗之路而招之天下之祸不始于此也夫昔晋之平吴非晋之福也唐之得两河于季世亦非唐之盛事也武帝侈然自以无虞不听山涛之谏而去州郡之兵晋山涛传吴平之后帝诏天下罢军役示海内大安州郡悉去兵帝尝讲武于宣武场涛从因与卢钦论用兵之本以为不冝去州郡武备其论甚精帝不能用及永宁之后屡有变难寇贼焱起郡国皆以无备不能制天下遂以大乱如涛言焉萧俛段文昌之属亦无永图竞为武偃之谈以中穆宗偷安之欲藩镇甲士月雕日耗唐萧俛传穆宗初两河底定俛与段文昌当国谓四方无虞遂议太平事以为武不可黩劝帝偃革尚文乃密诏天下镇兵十之岁限一为逃死不补谓之销兵既而籍卒逋亡无生业啸聚山林间为盗贼会朱克融王廷凑乱燕赵一日悉收用之朝廷调兵不充乃召募市人乌合战辄北遂复失河朔矣一旦盗起永宁祸发燕赵而国家无谁何之者晋祚遂以不久唐之故壤复沦盗渊上注呜呼为天下虑而使浅谋卑见盗太平之名者为之天下之不及晋唐者亦幸矣
  兵论下此篇论用盗
  销兵之祸非止无兵而巳也而将残天下之民盖不幸而有变其势不得不驱民而用之夫驱民而用之者皆所以餧贼也以不教之民而置之无罪之死地故夫销兵者乃所以残民也又非止残民而巳也而且将召天下之乱广泽之陂深山之原武夫悍士臂弓而腰刃以幸国家之衅而不得逞者世未尝讫无也方无事时则亦窜迹乎牛力羊肆之间犬偷䑕盗以活其生一旦瞰可乘之隙则啸聚崛起角出而衡行皆勍敌矣呜呼其祸岂止于外陵也哉于此有术焉可以一举而两获非惟可以弭乱而反籍之以集天下之功而人主常难于行之则亦不知变也上篇注昔管仲尝取人于盗记杂记下孔子曰管仲遇盗取二人焉上以为公臣曰其所与游辟也可人也而高祖争天下往往皆贩缯屠狗之人前灌婴睢阳贩缯者也樊哙市人也以屠狗为事武帝剪伐四克亦尝求跅弛之士而用之前武帝纪诏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夫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巳则夫此一族者虽足以扰天下亦足以利天下也州绰刑蒯栾氏之勇也范氏而能栾氏则亦宣子之勇也左传宣公云云人主方窘于无兵而可弃斯人也哉致斯人而用之不犹愈于肉股栗之孱民以饱垂涎之吻哉不然而弃之山泽以自贻患君子所深忧也扬子云曰御得其道则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狙诈咸作敌扬问道篇云云故狙诈非不可用也而御之之难也罗之以礼以愧其心鼓之以礼以作其气蒙之以重赏以盈其欲贳之以宽以责其效亦庶乎其可矣
  谋论上此篇论因败为谋
  古之谋人不惟其善因天下可为之资而至于摧败奔衄之馀九亡而一存者尤善谋者之所贪也盖天下之福不在于福而生于祸负者胜之基弱者强之府故善谋者尤欲得之昔者勾践之丧邦亦尝有所不忍欲死于一决之快矣独范蠡知夫会稽之栖乃所以饵夫差而钓之者也于是谏止其君阴携而阳厚之以豢吴而饱其欲故吴之心自以为无越而不知越之志未尝不在于无吴也黄池之会一举而蹙之范蠡之蓄此久矣史越世家吴王阖庐伐越越王勾践击吴师射伤吴王阖庐阖庐且死告其子夫差曰必毋忘越勾践闻夫差且以报越越欲先吴未发往伐之范蠡諌曰不可越王遂兴师吴王击越败之夫椒越王乃以馀兵𠈃栖于会稽蠡曰卑辞厚礼以遗之不许而身与之市勾践乃令大夫种行成于吴乃以美女玉器令种间献于吴太宰嚭嚭因说吴王赦之吴既赦越越王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曰女忘会稽之耻邪身自耕作夫人自织折莭下贤与百姓同其劳云云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范蠡乃伐吴吴师败越遂复栖吴王于姑苏之山吴王请成勾践欲许之范蠡乃鼔进兵吴王自杀汉之留侯萧相国亦越之蠡也夫以高帝百败之困不足以当楚之锋亦明矣而二子者乃深喜之会之鸿门而不耻迁之南郑而不恨示之焚栈而不与争委之以太公吕后而未尝一日即而取也凡此数者皆留侯萧相国之谋就高帝之败而为之地所以骄项氏而昏其智也项氏侈然自大旁若无敌垓下之围一合而项氏之肉巳脔于汉军之刃矣前高祖纪项羽闻沛公巳定关中大怒欲攻沛公沛公旦日见羽鸿门谢曰今者有小人言令将军与臣冇隙羽因留沛公饮云云羽自立为西楚霸王都彭城更立沛公为汉王都南郑汉王怨羽之背约欲攻之萧何諌乃止张良辞归韩因说汉王烧绝栈道以备诸侯盗兵亦视项羽无东意审食其从太公吕后间行反遇楚军羽常置军中以为质后归太公吕后羽解兵东归汉王欲西行张良陈平諌曰楚兵罢食尽此天亡之时汉王从之围羽垓下斩羽东城楚地悉定故夫天下之不可为者是乃大可为者也而无谋者又失之有高皇勾践之势而不出于范蠡留侯萧相国之䇿反以其所骄人者自骄而甘于敌国之豢一旦隙开抟手无䇿不得己驱久厌之兵而战之毎遇辄却则曰用兵者之罪也嗟乎用兵何罪哉
  谋论下此篇论战不可无谋
  或曰战可以无谋胜乎曰有之矣幸也非福也一胜之幸虽趋亡之国垂没之将亦有之而晓兵者不之畏昔秦之二世讳于言反狼贪而鹰搏者满天下而二世宴如也前叔孙通传秦时以文学召待诏博士陈胜起二世召博士诸儒生问曰何如博士诸生前曰愿陛下急发兵击之二世怒作色通曰安有反者此特群盗䑕窃狗盗何足置齿牙间哉二世喜尽问诸生诸生或言反或言盗于是二世今御史按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诸生言盗者皆罢之俄而周文百万之众叩关而攻二世仓卒举山西之甲付之章邯以御之邯师一出三击而三走文矣前陈胜传胜立为王周文陈贤人也自言习兵胜与之将军令西击秦秦令章邯击大败之周文走出关止屯曹阳二月馀章邯追败之复走渑池十馀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注周文即周章也未几而馘魏咎尸田儋仆项梁蹙赵歇堂堂之师所向如压卵而竟无救于秦之亡捷奏未绝而汉王席卷之师巳瞰秦鼎矣盖秦之兵本于无谋而出于仓皇救败之急而章邯复轻用之此固在刘项掌握中也史始皇纪戍辛陈胜等反遣诸将徇地山东郡县少年皆反以应陈渉合从西乡名为伐秦武臣自立为赵王魏咎为魏王田儋为齐王沛公起沛项梁举兵会稽陈涉所遣周章等将西至戏二世使章邯将击破周章军而走遂杀章曹阳杀陈胜城父破项梁定陶㓕魏咎临济邯乃北渡河击赵王歇等故夫晓兵者知夫无谋者之战不可以久也则为之退避以老其师淹延以匮其财欲和欲斗以疑其心一军惊其东一军扰其西以分其力阳遣使以缓其怒阴遣间以开其隙夫以不素定之谋加之以不素信之将而又用之以不素练之卒幸而一胜而敌以多方误之必有堕其画中者矣呜呼为天下者不幸而失先定之谋幸而得偶然之胜正当守之以坚养之以徐而发之以审其无为敌人所误
  吏论此篇论忧不可不及吏
  昔者秦人之趣亡非一道也而其若是焉亟者吏不肖也吾观始皇之初陋三代之封建其弊至于战国髋髀相依以蹙王室故夷其城而郡县之其虑诚远也史始皇纪丞相绾等言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不为置王无以填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于群臣廷尉李斯议曰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廷尉议是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既而天下之吏习于嬴氏之暴斩艾琢剥草芥其民而弊之重之以头会之敛闾左之徭前陈馀传秦为乱政虐刑百姓罢敝头会箕敛以供军费又食货志始皇发闾左之戍又重之以阿房骊山土木之役史始皇纪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天下谓之阿房宫或作骊山发北山石椁乃写蜀荆地材皆至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馀当时之吏非残忍渔侵病民以逢其君者则贪衅幸灾不逞之人也于是民欲亡秦者十戸而八九矣关东之豪投袂而起一呼响从毛奋而鳞集僇力以倾秦族者不可胜计乌合之师所至如破竹者大率皆郡馘其首邑俘其令以应之者也史始皇纪戍卒陈胜等反遣诸将徇地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郷名为伐秦不可胜数又贾谊过秦论曰山东豪杰遂共起而亡秦族矣不然则吏为自全之计挈地以赂敌而市一旦之命者也又不然则谈士掉三寸之舌传檄而风靡者也而孰为秦守哉其间党秦之恶不肯遽臣妾者如三川之守由南阳之守𬺈泗川之守壮亦徒驱欲溃之民疾鞭而战之不败而涂地则亦为降虏而巳亦奚救于秦之毙耶史高祖纪秦二世二年项氏起兵秦泗川守壮败于薛沛公左司马得壮杀之沛公与项羽略地与秦军战大破之斩三川守李由三年沛公与南阳守𬺈战犨东大破之秦以虎狼之强尺攻寸取以吞天下一夕有变三十六郡皆无人之墟子婴之席未煖而天下为汉何也史始皇纪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沛公破秦军至霸使人约降子婴奉天子玺符降轵道太史公曰子婴度次得嗣賔婚未得尽相劳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唇楚兵己屠哄中真人翔霸上奉其符玺以归帝者秦人之忧素不及吏也故天下之祸莫大乎视以为常而不之忧视以为常而不之忧者皆他日之不可支持者也且天下之不可以一人守也分疆析壤环居而罗卫之者皆吏也吏之不肖人主谁倚仗之哉而朝廷之上方病夫财之不丰兵之不强以为大患至于守令之奸民号而诉者按牍相衔也则谩不之省重者不过罢去次则仅免而己舒之岁月民之血未干而谪籍之书又以恩贷矣甚者至于公卿大夫贪沓冗耗以不胜任闻者皆剖符而左迁之嗟乎不意父母斯民之职而为逐臣之渊薮也有秦之弊幸而无秦之乱吁可畏哉可畏哉
  士论此篇论人主畏莭义之士故士得以窥其逆顺售说
  天下之士未尝不沮于人主之所畏而疾趋乎人主之所喜也节义美名也虽甚庸之君亦知高其名而愿致之及见其人鲜有合焉何也畏之也盖惟忠义之士识高而见明虑远而忧大世方无虞若可以少安矣而为痛哭流涕以发天下大难之端前贾谊传上疏云云乘舆无甚失德犹可以为善也而尽言极谏甚者有幽厉威灵之比百官效职亦无大奸邪未去也而深惧指鹿之祸发于朝夕史始皇纪赵高欲为乱指鹿为马二世𥬇曰丞相误耶佳祥美瑞人主之所罕见而竒焉者则视以为不足信至于一日月之变一雨旸之愆则又从而尤之曰此疵政之招也射猎巡幸歌舞之娱似未足病于治则禁而抑之宵旰之勤吐握之疲非人所愿为者则强其必行夫人之情恶危而好安乐因而惮改自庶人达于天子均也而义士常责其所难共振其所欲为人主安得而不畏之耶故虽汉武帝唐明皇之贤犹有惮于汲黯韩休之直前汲黯传以严见惮武帝召为中大夫以数切諌不得久留内唐韩休传帝尝引鉴默不乐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懽何自戚戚不逐去之帝曰吾虽瘠天下肥矣噫视时趋向天下之人不少也人主方是之畏彼亦孰肯自冒人主之所畏而取踈远摈斥之苦哉于是乎争迎其好而逢其欲觇其所向而伺其归有所爱也则徇之以为欢有所惧也则寝之以安其意有所可否之间也则两存之以听其所自择其为术也翺翔而不遽而为之说也进退而不甚坚夫然后豢其说而阱其术而莫之辨是以奸欺之患生嗟夫此武帝明皇之所以不免也陨石妖也而方士以为嘉瑞前郊祀志武帝时陨石二黑如黳有司以为美祥以荐宗庙杀三子大乱也宰相以措刑受赏唐玄宗太子瑛传云云帝怒召宰相议废之张九龄谏曰奈何一日弃三子俄而九龄罢李林甫専国杨洄复构瑛瑶琚与妃之兄锈异谋惠妃使人诡召太子二王曰宫中有贼请介以入太子从之妃白帝曰太子二王谋反帝召林甫议荅曰陛下家事帝乃诏瑛瑶琚并废为庶人锈赐死瑛瑶琚寻遇害天下冤之刑法志玄宗时群臣称贺几致刑措然而李林甫用事矣又通鉴云上归功宰辅赐李林甫爵晋国公大旱之灾则曰乾封之祥前郊祀志夏旱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上廼下诏天旱意乾封乎雨霖之害则曰非禾稼之损通鉴玄宗纪上忧雨伤稼杨国忠取禾之善者献之曰雨虽多不害稼也武帝明皇皆英主也初岂可以愚弄也哉惟其畏节义之士故士得以窥其所逆顺而售其所喜之说而天下皆几于危亡然则欲养天下之士气唯受人之所畏而不甘于人之所喜者能之呜呼人主不可不自强也
  形势论上此篇论形势无定
  自昔形势之论详矣皆以山西足以制山东而山东之地得之则河洛不难控至于西河之间则自淮而江又有不可得而窥者故秦负崤函之阻下一面之师以蚕食山东诸侯讫于始皇卒合六而一之自魏宋齐陈隋起隋仆不能混一土宇隋文亦若人也无以过数君而家天下者得山东也至于晋元合江左之势不敢一警江洛取中原之故壤天下之势其上下逆顺亦可睹矣虽然是则固矣而不知汉高帝席秦之旧四方皆刘氏有矣彼黥布挟区区之淮南抗衡上国若可以咄嗟叱咤馘左耳於戏下也而当时善谋之士以为布能出上计固守其所取吴并楚以厚其资传檄燕赵则山东非汉之有前黥布传布反上问薛公对曰使布出于上计山东非汉之有也出于中计胜负之数未可知也出于下计陛下安枕而卧矣上曰何谓上计薛公曰东取吴西取楚并齐取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山东非汉之有也何谓中计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胜负之数未可知也何谓下计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于越身归长沙陛下安枕而卧汉无事矣上曰是计将安出曰下计果如薛公揣之然则淮南亦足以撼山东哉曹氏拥河南之全区提兵四出所向无敢当者而孙仲谋以江之东偏崛起一隅鼎脚于魏蜀之间卒之蜀噬于魏魏吞于晋而吴独晚亡苻坚指秦凉之甲顺流而下其视秣陵之晋而以左挈而取之而百万之师衄于淝水反未及国奸雄起而乘之晋载记苻坚大举入寇遣苻融督张蚝慕容垂等步骑二十五万为前锋兵既盛都下震恐朱序说谢安曰若秦百万之众诚难与为敌坚与苻融登寿阳城望见晋兵部阵严整又望见八公山上草木皆以为晋兵始有惧色张蚝列阵逼肥水王师不得渡谢元遣使谓融小退师融麾车却阵王师乘胜追击坚为流矢所中然则河之南山之西亦岂能遽得志于江耶噫能知乎此则天下形势盖未始有定论
  形势论下此篇论可守不可攻
  或曰江之势止可以守而不可以攻信乎曰非特江也虽山之东西与河洛亦皆然矣而非形势之使然也昔者六国与秦其势均足以自固也而六国就屠于秦秦之于胜广何也一旦听苏氏之纵拥百万之兵聚于函谷之口期以㧞秦卒以自败而无损秦之一毛嗟乎其计甚陋矣六国之形犹聚鹿也秦则穴之虎也以骈首之聚鹿而欲搏深藏之穴虎岂不纳死也哉秦人开关而延之六国之师巳溃非必秦人之善胜亦知六国自以其胜鬻于秦耳使六国而知守之之说秦赵齐楚合师而戍韩魏之郊以坐伺秦师之东则秦尚不敢左盼而下而况得而吞之哉史始皇纪太史公曰贾生言秦孝公外连冲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取西河之外孝公没惠武蒙故业南兼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取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弱秦合从缔交相与为一是时齐赵楚魏四君约从离横并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六国之士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𨳩斗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遣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己困矣至于秦二世之不道足以自踣然其亡如是之遽者亦有以也二世耻为一隅之计闭关严距以遏西向之锋方且殚关中之卒脱险远出渡河而北聚于不急之赵使沛公得因章项之斗以蹑崤陇无人之境使二世而固守之高帝瓦合之卒能不为周章之败哉史始皇纪二世用法益刻深戍卒陈胜等反自立为楚王遣诸将徇地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二世大惊曰奈何章邯曰盗至众彊今发近县不及矣骊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二世乃赦天下使章邯将击破周章而走遂杀章云云然则山之东西亦有时而不可攻耶曹操擅中原之富雄于天下而乌桓之举空国逾界搏残寇于穷荒之地是役也刘备尝侧目睨之矣其计盖出于乘虚李愬所以入蔡者也蜀先主传曹公北征乌桓先主说刘表袭计表不能用曹公南征表会表卒唐藩镇传吴元济并其众洄曲以备李愬愬用所得贼将自攻城因天大雪疾驰夜半到蔡破其门取元济以献向非刘表之庸而备志得逞卷荆州之甲徐行而傅许下孟徳虽返而汉之赤帜巳满赵壁矣上注又前韩信传信击赵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阵赵兵望见大笑平旦信建大将旗鼔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信张耳弃旗鼔走水上军复疾战赵空壁争汉鼔旗逐信耳信所出竒兵二千骑者候赵空壁即驰入赵壁皆抜赵旗帜立汉赤帜赵军欲还归壁见皆汉赤帜大惊遂乱于是汉兵夹击破虏赵军奚及哉故夫河洛亦可守也亦可攻也故天下之势初无定论在用之如何耳可以守亦可以攻不能攻而区区于守巳损威矣而又并守失之吁可悲哉古人有言曰形势不如徳史记年表云徳不足也无以胜人矣乎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十四
  杂论              叶 适兵权上此篇论孙武子之书不可用
  非诈不为兵盖自孙武始史本传云孙子武齐人也以兵见吴王阖庐阖庐知孙子能用兵以为将甚矣人心之不仁也非武之书不好焉用兵以诈古之圣智或不能免自管仲咎犯先轸管仲齐大夫管夷吾亦曰管敬仲咎犯晋狐突之子狐偃字子犯晋文公重耳之舅故云舅犯舅亦作咎先轸晋下军之帅原轸食采于原故亦曰原轸其人巳不纯于义务为争利必胜之术春秋之世日有侵伐之事国各讲求其意以备之而秦楚横行于天下大抵无义兵矣然则非武之独为诈也而谓之自武始何也曰管仲咎犯先轸致其君于霸君谓齐威晋文强本出于兵人独变先王之法而自为法耳盖其意常先治国家崇礼信厚集人心而亲附诸侯至于决战济师而后益之以诈不专以诈自名也故古之于兵也止言其法部曲行伍坐作进退繁简曲直纪律号令皆法也能尽此以为不可败则敌至而智见矣故法可传而智不可传至于孙武始弃法而言智其著兵之情竒正分合豫应天下之变百出而不穷七书孙子凡战袭以正合以竒胜故善竒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战势不过竒正竒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穷之哉以诈自名于世而曰兵徒诈而巳矣并七书孙子云盖管仲咎犯之所略用而未详阴取而讳称者武尽载之详见孙子而后世之好为诈者思欲出武之外亦终不可得然则武真谲诈之雄者也国之有兵也能择将而授之而他不与也夫武之兵书人主不得而用之其将自用之可也阖庐之时连岁谋楚左定四年伍员为吴行人以谋楚楚之杀却宛也伯氏之族出伯州犂之孙嚭为吴太宰以谋楚楚自昭王即位无岁不有吴师尝一入其国都卒无一人之获暴师不返而夫㮣王先归自立左定五年申包胥以秦师救楚使楚人先与吴人战大败夫㮣王于沂八月夫㮣王归自立也夫㮣王吴王阖庐之弟阖庐与越为仇故武著书亦言越人之不足畏然吴既去楚勾践来伐败于檇李阖庐以战死武者皆在其中左定十四年吴伐越越子勾践御之陈于檇李越子因而伐之大败之灵姑浮以戈击圔庐阖庐还卒于陉去檇李七里杜预曰檇李吴郡嘉兴县南檇李城夫差二十年之间卒亡其国左㐮二十二年十一月丁卯越灭吴请使吴王居甬东辞曰孤老矣焉能事君乃缢越人得归不知武犹为用耶将废而死耶将王孙雒之流皆受教于武耶计武著书及用事之时乱楚兴越亡吴而侵坏中国然则武术之无救于国家亦可见矣然则虽为将亦不可用也而后世之兵悉祖其故智于其言有所不能通者皆深思远虑出无端涯之见以求合之且前乎武者非无人言兵其法犹可考不必黄帝舜禹周官之司马法也曰是纯仁义者而非兵若管仲咎犯仅庶几乎曰是犹有仁义也亦不足以为兵而为兵者必诈而后胜故无出于武之书噫其人心之不仁耶不然何其遗弃众说而好之笃而敬之深耶韩信号善用兵自言其法出于武曹公无敌于天下犹师武术自为之传曹公魏曹操为孙武传唐太宗李靖近世君臣之言兵者无出其上其所问对亦止于武之意七书有唐太宗李卫公问对而天下好竒之士奋笔墨以傅益武之说而为书者数十百家而号孙子为谈兵之祖其气熖起兴于百世之下若将与圣贤并称者噫人心之不仁至此极与岂数千年之独不幸耶今之所患者以天下之大甲兵之强谋臣智士之众而所嗜好训学者不出于武自为一将之术耳然且讲之而不得其要求之而不中其情而今世之良䇿真智因以废放而不举夫选天下之士教之于学试之于庭使之读诵以为文义者乃无先于孙子彼固无所见于此也使有所见犹无益也而徒以不仁之心上下相授授天下以不仁之心患之大者也臣尝论之今天下或不免于用大兵大兵者以今之势虏有百战百败之道吾有百战百胜之术夫百战而百胜者不战而可以胜也百战而百败者未战而先屈者也杀人以求胜古人之所不免也不待杀人而后胜今日可见之效也然其法皆不载于武之书今将因武之书以通之而后用今之兵乎则是舍百战百胜之术遗虏以其具而自为是胜负相抟不可必知之形计之失者也臣非无见于此而强效世之迂阔者以黜武也盖其精者不可得而言言其粗乎则与迂阔者何异虽然臣请终言孙武之不可用夫战国相吞无义无名而志在必胜故武之术出于名义之所弃为此下䇿而其所说者行阵之浅画地形曲折军势翕张特俄顷之智耳使将帅自为之犹或不废而国论则何为焉今之谈兵者纷然皆出于此臣不知其说也夫今之所为战者战虏乎战吾国乎自淮以北此非吾土地乎其来斗者将非吾民乎抑尽虏乎然则流涕以对之犹不足而孙武之智尚忍言之呜呼岂未有思及此者也
  兵权下此篇论兵难妄动当听实言
  言之实者无竒无竒则难听故天下多竒言而言兵为尤竒人主慨然欲闻天下之言则竒言得以入而言兵者入之为最深竒言漫衍于天下而天下反皆以竒为常是以下未知兵而习为多杀人之术上未用兵而先有轻杀人之心呜呼孰能知其为天下之大祸耶平居无事尝言兵计某众可袭某城可攻某地最利宜先取以制敌敌有上中下计当出于某吾以何道应之其将某为良可反间以疑之可死士以刺之某兵可乱半渡以薄之倍道以掩之某处葭苇蔽亏林麓深阻可用伏兵某为竒道可用以出敌不意或欲为辩士说下其腹心大臣或使内溃或使来降或自请为将用其术以制胜或乞乘传招集豪杰不费粮糗甲兵自以乂民杀虏古阵法兵法凡几家今不可循用宜悉损益何事刀槊弓弩今未精者有几更为击伐之技或乞试上前或请颁其法于诸将或言时不可失坐论无益今当并进益取敌地以自为守因事观变或言臣岁月浸晚恨不及功名乞一死敌或言古者取天下凡几其故术犹在今当何所用虽始若少缓终当有成其言边亭敌地风沙苍莽雨雪冻饥战士哭声器械解弛使人忧悲恐惧至论仇耻愤激瞋目按剱或广大其意下城得地所过牛酒迎劳王师复故境土天下一家使人慰喜洋洋然欲不计胜负存亡而为之其人或巳在亲要朝夕开说素所狎昵纵言不顾或踈远求进尝试上心或山林草泽之士请来献见或在外之臣无以固结恩宠走马面论密䟽入中或因縁称荐无以为名必挟兵说以自重且其开口论议容止不动声音伟然问答纵横不可穷诰至于超乘负矢意气敢决而其上固巳壮之矣凡此者皆竒言也人主慨然而乐听之虽未必用而其轻杀人之念巳动于中矣凡此者其意非真以为见于事也以为言之不得不竒也非谋国也非虑患也中一时之欲而己者也然而未必用者有时而用矣汉武帝听王恢计欲擒单于单于不可得擒而汉首事结祸无巳天下几亡前韩安国传武帝即位匈奴来请和亲上下其议王恢数为边吏习胡事议曰汉与匈奴和亲常不遏数岁即背约不如勿许举兵击之安国以为不如和亲群臣议多附安国上从恢计宋文帝从江湛徐湛之之言意封狼居胥一旦魏氏临江秣陵之人荷担而立者累月元嘉之政衰焉通鉴宋文帝纪元嘉二十七年上欲伐魏丹阳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彭城太守王玄谟等并劝校尉沈庆之谏曰我步彼骑其势不敌檀道济再行无功到彦之失利而返今料玄谟等未逾两将六军之盛不过往时恐重辱王师上曰王师再屈别自有由庆之又固陈不可上使徐湛之江湛难之庆之曰陛下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何由济上大笑太子劭及䕶军将军萧思话亦谏上皆不従乃大起军旅又以兵力不足悉发青冀徐豫二兖六州三五民丁倩使暂行縁江五郡集广陵縁淮三郡集盱眙使王玄谟进围滑台魏主引兵南救之玄谟惧走魏人追击之死者万馀人杀伤不可胜数魏主所过无不残灭城邑望风奔溃魏兵遂至淮上及过淮民多窜匿抄掠并无所得至瓜步坏民庐舍及伐苇为筏声言欲渡江建康震惧民皆荷担而立明年魏掠居民焚庐舍而去夫不顾计天下之利害举而听一夫之竒言者彼其初固不知其患之将至此也今天下之士好为竒言而言兵为尤竒者十年于此矣好恶之相形权利之相诱竒言盛而实言息矣凡向之能为实者今未有不转而为竒者也虽然臣有忧于此而亦窃以为贺焉何者天下之能为竒言者众也昔日之竒今日之腐坏而无用者也朝对暮论接目烦矣听闻熟矣庶几其厌之乎庶几其可以实言乎虽然实言不足听也五谷之味澹然不与众味俱嗜味者不能食也其所以食之而不敢废者畏其不食则饥而死而众味不能救焉耳故夫有闻实言于今世如畏不食五谷之死者而后其言可得而听也何言谓实今世或有以为兵端可畏易开难合厚赂请和可以持久此偷安姑息之论也兵何尝一日而不可用乎顾其用如何耳故不多杀人则兵可用邦本不揺则兵可用不横敛不急征则兵可用将非小人则兵可用天下虽不畏战而亦不好战则兵可用视北方如南方则兵可用功成而患不至外斗而内不知虽不免于用诈而羞称其术虽大启旧国而能不矜其事若是者其兵无不可用也夫水居者好游崖居者好縁此其势也游而不溺虽游可也縁而不坠虽縁可也故凡今世为用兵之可言者未有不犯是数患者也犯是数患是游者之必溺縁者之必坠而曰吾不顾而自为也而可乎孙武吴起穰苴孙膑巧于用兵史记吴有孙武齐有孙膑魏有吴起秦有商鞅皆禽敌立胜当此之时各相攻伐代为雌雄今虽无之不足虑伊尹太公管仲诸葛亮智于谋国今虽未有不足忧其实言之不可乱者止于如此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十五
  秦汉论            方 恬秦论重法之失
  天下之诵秦酷也久矣余尝以为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及观于汉见其刑罚之施上自王侯下迨公卿参夷葅醢往往至是当时犹曰斵雕为朴网漏吞舟之鱼前酷吏传序汉兴破觚而为围斵雕而为朴号为网漏吞舟之鱼于是益信秦法之酷也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见前高祖纪其严如此宜无奸之可发无罪之可诛矣而豪杰私语以谋之者班班然见于史计其他又何可胜数夫以张良匹夫之强藉力士之威奋激于博浪沙中前张良传秦灭韩良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东至博浪沙中良与客狙击秦皇误中副车秦皇怒求贼甚良乃亡匿下邳其悖甚矣卒之隐匿莫之获此逋逃无归之人也而项伯杀人犹从良匿然则秦之杀豪杰其何若人哉见史秦记方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秦之法令大抵以死驱民而巳先王制为五刑以督奸其入于死者盖鲜非不能威知民之不可威也罪有轻重情有过与故今也一㮣而归之死则民有不服者不服则相痛相痛之极则思相隐也而又惧于法则相与反仇其上亦势之必然尔所以善为治者必先原夫人情之初不相远也自非至酷之仇恨未有不相恕者甲之罪不及死乙之心不欲置甲于死地则虽有奸莫之告矣况夫人情未有不自恕者甲之罪不及死而不免于死乙其曰彼罪人情之所有安知吾他日之不及此则何若相隐以相全耶夫天下之人皆有恕巳及人之心而秦犹有不恕之心秦亦岂自安之道哉且如其时汉高祖为亭长与夏侯婴善高祖戏而伤婴为人所告高祖重坐伤人婴为证之移狱覆系岁馀笞掠数百然后免灌婴传夫以戏而被伤者又且为之隐此于有司何所施罪耶以告讦而讯之至于经岁笞系则高祖之所坐又不轻矣盖秦之暴日设刑以罔人之罪如捕虎豹猎麋鹿不待彼之犯而后治之也婴之所以不忍告者惧不测矣欤然则世之所传步过六尺者有罚弃灰于道者被刑贾谊新书殆非虚语虽然治天下要不如此岂惟天下哉为一家之主而罚浮于罪则奴婢相隐有罪莫闻矣奚远之云乎由是言之轻刑未必不可止奸严刑者长奸以自蔽也秦之所谓豪杰者吾意其必为浅浮狂妄之徒彼其诚豪杰也秦亦安得而诛之
  西汉论高祖兴汉顺正理
  自三代而下惟汉高祖之兴上得天理下顺民心非特后世之不如较之汤武而高祖之理顺多矣何以言之桀纣虽虐然继世之君继世以有天下诸侯其谁不为臣虽天之所付民之所归在汤武不可得而辞而君臣之名不可易也故汤曰予有惭徳书汤诰云而孔子亦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语八佾云汤不敢以自欺孔子不敢以欺人岂非大公至正之道有不可揜者耶若夫秦以山东夷狄之俗恃其勇力而不修仁义举六国而残之诈虏其君与将而威劫其民父兄死于秦之兵子弟死于秦之役天下视之有如仇雠名虽君臣特亦强服尔故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者痛之之深也怀王起于刍牧之间非有尺寸乘势举而坐之士民之上北面事之前高祖纪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天下无有异辞以人之尊怀王如是则其病秦之心其何如是以山东之兵所谓复仇之举非叛乱者也怀王之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可谓上赏矣项羽奋势有入关之志高祖独雍容于诸将之间若无意于进取者然众推帝以入关之任则亦未尝有难色其大度盖如此并见前高祖纪羽方转战河北而帝巳定关中秦民按堵矣羽破关而入専宰天下分裂王侯以汉中迁徙之地封之默默而去诸侯皆巳叛羽然后徐起而定关中同上汉元年十一月召诸县豪杰曰云云吏民皆按堵如故乃使人与秦吏行至县乡邑告论之秦民大喜惟恐沛公不为秦王向使帝不能堪起兵相攻则乱首之责有归矣盖怀王犹在高帝未尝敢失臣节羽既有逆谋帝不能甘乃举大义以与羽角百败而不屈者臣节然也项羽既灭天下大定诸侯共上尊号犹自托于不贤众不可拒然后受之虽则汤武未尝如是之雍容也较之武王之用钺孰迫而孰缓耶世人惟知重古凡三代之事便以为后世所不及斯特不考其实而随众毁誉者观吾此论庶其有自信乎
  西汉论高帝畏公议不易太子
  史言留侯招四皓安太子其事甚伟而通鉴考异独谓无有以为高帝之亢厉非畏搢绅讥议者也使四叟在实能泥其事不过污高帝数寸之刃耳且留侯必不为子立党以制其父张良传云方子曰否高帝虽不学而性明达本纪云其所为尤畏公议如系萧相国因王卫尉一言辄赦之萧何传上罢布军归民道遮行上书言相国彊贱买民田宅上至何谒民所上书皆以与何曰君自谢民后为民请曰长安地狭上林中多空地弃愿令民得入田毋收稿为兽食上怒曰相国多受贾人财物为请吾苑乃下何廷尉械系之王卫尉侍曰相国胡大罪陛下系之暴也上曰相国多受贾䜿金为请吾苑以自媚于民卫尉曰职事苟有便于民而请之真宰相事也奈何乃疑相国受贾民钱乎且陛下距楚数岁陈狶黥布反陛下自将相国守关中关中摇足则关西非陛下有也相国不以此时为利乃利贾人之金乎上使使持节赦何以怨故捕季布夏侯婴一言反召之季布传项籍使布将兵数窘汉王籍灭高祖□求千金布匿濮阳周氏乃髠钳布衣褐与家僮之鲁朱家所卖之朱家心知其季布也乃之雒阳见汝阴侯滕公说曰以季布之贤汉求之急此不北走胡南走越耳夫忌壮士以资敌国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之墓也滕公待间果言上乃赦布蒯通误韩信蒯通传通知天下㩲在信欲令背汉云云后信以罪废为淮阴侯栾布哭彭越栾布传彭越为家人时常与布游穷困赁佣于齐为酒家保数岁别去而布为人所略卖为奴于燕燕将臧荼举为尉孝文时为燕相至将军称曰穷困不能辱贵不能快意非贤也于是尝有徳厚报之有怨必以法灭之彭越反夷三族诏收视者捕之布祠而哭之皆死有馀责其自辨解辞亦悻讦然犹赦之凡此类尚多足以见帝之所为动有顾虑非恃威无籍者也岂有四老人者慕义归心辅翼太子是果何罪而必杀之乎虽然男女者人之大欲也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臣父不能得之子晋献公嬖骊姬非是则寝不安食不饱终以太子戕二公子奔晋国大乱春秋左氏传则嬖宠之祸也岂惟晋献公为然自古以来因女致乱者必自其子始虽隔千万年如蹈一辄唐神尧惑诸妃之譛有怒于秦王曰儿为儒生所误非复我昔日子通鉴唐高祖纪人之情欲所惑变易白黒颠倒是非无所不至使汉祖亦以此意怒彼四老则罣误之罪亦何所归虽杀之不患无名然以此为言是以汉祖为何如主也伉厉之称在考异巳为过宽仁长者史明言之何伉厉之有且留侯立党亦非也高帝之于群臣自非奸雄难制者皆相体亮苟利社稷不以细故为嫌通鉴于留侯复道之语尚不疑其附下罔上但招四老岂得以立党制父疑之况夫立高祖之朝者如随陆叔孙无非儒者随何陆贾叔孙通而叔孙之谏太子尤切而帝犹不之杀而杀彼四老乎叔孙通传高帝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通谏曰昔晋献公以骊姬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苏胡亥诈立自使灭祀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淡其可背乎陛下必欲废适立少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高帝曰吾特戏耳通曰太子天下本一摇天下震动奈何以天下戏帝 曰吾听公又安得不畏搢绅之议此犹不杀愈见帝之难能故孔子曰一日克巳复礼天下归仁焉而史亦曰自胜之谓强皆言自克之难也夫情欲恩爱一结于心如火之炎如胶之傅扑之不灭雪之不消成帝爱赵后欲令天下无居其上者哀帝爱董贤即欲以天位禅之董贤传哀帝立贤随太子官为郎二岁馀贤传漏在殿下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说其仪貎识而问之曰是舍人堇贤耶因引上奥语拜为黄门郎由是宠爱日甚为驸马都尉侍中旬月间赏累钜万贵震朝廷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北阙下木土之功穷极技巧武库禁兵上方珍宝其选物上第尽在堇氏而乘与所服乃其副也㩲与人主侔矣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皆在侧上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闳进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统𦂳至重天子亡戏言上默然不悦是则不自克之过也观高祖之嬖戚夫人其宠爱之极岂下于骊SKchar赵后哉凡人有爱犹不可遏而况天子之尊非能自克其谁止之帝之见四皓入侍也有以知天下之归心虽山林之士就木之人犹愿为之死则公议之不在戚氏决矣与其违天下之公议不如割吾心之私爱是以悲歌徘徊不能取舍然而终不可易太子则公议止也世儒乃言高祖惟知利害而不明礼义以礼义争之不知以利害劫之呜呼是何言与是何言与不明礼义举天下之礼义皆悖矣是何利害之知
  西汉论人主当畏公议
  自古之启有天下者非恃其君之贤圣明果抑亦事驱势迫习知王业之艰难也至夫天下巳平总四海定一尊君上之势甚崇臣民之守甚卑内外甚安四夷无扰非有旦夕之祸患而常有百年之忧虞百年之忧未之见也则旦夕之所为纵心快意不顾公议其亦多矣今日一事之妄作曰庸何伤明日一事之妄作又曰岂不由我后日一事之妄作又曰其谁若何自其始以为始适吾志而巳然不见其害则滔滔然习以为常其祸有可胜言者哉诗曰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此郑人为叔段而作者也郑风将仲子诗其意若曰请仲子之无越我国毁我法度云尔仲子者君之宠弟也吾何敢有爱顾人言可畏也仲子诚可怀念人言亦不可不恤究怀诗人丁宁反复之意其畏公议甚矣以常情论之疑若懦而不任然自古贤圣之君畏民如严师奉法如绳约彼亦岂懦人也哉忍小以存大也且人主谁不自恃其家国者及其临事辄不顾公议特亦欲适吾志尔反不知公议毁而法度随丧法度丧而国家从之其益未能毫芒而贻害过于山岳乃知贤圣之君忍欲自贵者殆为是也高帝身平天下之乱孝文睹吕氏之变而又能忍欲以顾天下之公议若景武则大不然矣汉之法度破荡盖自此始景帝欲侯后兄丞相条侯曰高帝之约非有功不侯前外戚恩泽侯表孝景将侯王氏条侯犯色又欲侯匈奴降者条侯曰彼背主而封之何以责人臣之不守节周亚夫传其后匈奴王徐卢等五人降汉上欲侯之以劝后亚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即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上曰丞相议不可用乃悉封徐卢等为列侯亚夫谢病免相其在大臣执政之论初无过悖之辞而沮愧之心终置之于死此何理耶匈奴请和亲下群臣议狄山以疏远之臣而斥御史大夫可谓诚心为国者武帝正色而折之历问其所堪以穷之山死于乘障群臣震慑莫敢有言时狄山以前博士言盖帝之护恶丑正如此所以举高皇之法尽为变更纷纷然而尤奖贵征伐好杀之心无日而己其后巫蛊之祸子父不能相明夫妻情亦不达喋血京师自谓周公诛管蔡之举及车千秋一言然后痛悟其非筑归来望思之台加刃于据者得赏而复诛见前戾太子及江充传云反求初意公议其终安在汉之陵迟于此有兆其后昭帝虽英明而权在臣下宣帝虽明察而不本仁义元帝虽儒雅而无复甄别公议自日销一日矣汉安得而不衰而何待成哀乎然景武宣之明君犹若是则成哀又不足道也或曰武帝欲侯宠姬李氏犹不径以贵之必待广利伐宛有功前李广利传是岂不顾公议者余曰不然公则无私私则非公公私初不两立伐宛之举所得实不偿所失疲弊中国独成就一李氏公邪私邪此司马温公所谓藉名而利其所爱不若无功而侯之愈也尚何公议之云
  西汉论武帝能悔过
  秦穆公信孟明之说以败于崤作誓一篇谆谆自责圣人定书收而置之周鲁之列书秦誓吾尝疑焉以为五霸齐威为盛葵丘之会威公震而矜之盖叛者九国然后悟其说也曰呜呼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始而终之实难不能于始而救于终则犹庶乎不废此穆公之戒圣人所以有取也如汉孝武尚征伐好神仙巡游海内大兴宫室去秦始皇无几见郊祀志而始皇有刚戾刻深之称武帝有雄材大略之名本赞云若是者何也始皇不能悔而孝武仅能悔尔孝武末年罢轮台斥方士常自叹息沉恨其前日之非辞意恳苦若不能自胜者是亦可哀也巳西域渠犂传赞在圣人之忠厚其尚以补过许之议者多曰武帝悟之巳晚何益余曰不然夫人君者犹之天也大风之所系严霜之所零木无不㧞草无不雕及夫时雨以灌之杲日以煖之则昆虫荄甲奋而伸者不待终日此非天之私杀以泛爱也力量大其所被者自广尔然则人君之尊力量之所及岂可胜计哉喜则冠盖塞路怒则伏尸千里私意私怒若是之可畏惟贤主独观万化之原而审于安危之机前徐栾传上武帝书云一嚬一笑犹不轻发以嚬笑之施必有当其休戚者矣武帝虽悟之不早但曰吾不为前所为则天下己受其福何待终日隋炀帝之纵恣乂十倍于孝武但云罢征高丽则四海便有更生之望况不远复者哉虽然治道不在多言在人主之方寸耳前申公传方寸之间天下之所系命也正心诚意之学诚为人主之要急者心诚意正然后能知言能知言则诐辞不能欺逊辞不能荡险辞不能激之怒谀辞不能导之喜心正九重之上而万民受福于下尚何过之可补此则尧舜之治也世人以尧舜之治为不可跂以正心诚意为老儒常谈初不之省则功利之说安能不炽夫功利之乱国如女色之惑身入乎其中昏然不知利害之正未始不惭愧汗发达于靣目若其不悟则身从之矣武帝虽为明君然多欲易动见主父而叹息睹江充以为贤奸人在前不惟不能辨而且进之天下其何有息肩之所然则胜于始皇者亦未有大过特末年一念之善耳而其益犹若此则知古之圣人独喜人之补过者非徒谓胜于不改由孝武观之则补过之功盖云大哉
  西汉论西汉之末委靡之俗肇于开国之初
  西汉之末其俗尚党蔽毁誉混殽忠佞无别以王莽之奸雄生平意气㮣可见耳而上书称其美而讼其屈者几五十万人刘歆名宗室也而辅其为前本传王莽篡位歆为国师严尤智略士也而佐其为严尤为王莽将扬雄名教大儒也而颂其徳杨雄作美新若他蚩蚩蠢蠢随影附声之人又何足道哉风俗委靡何乃至是意者孝宣以来用法令持臣下谀蔽成风理固然乎方子曰否是何见之晚也夫高帝之卢绾盖唐姜皎之徒初非有运筹决胜之略専典方面之勲也高帝既平燕欲以旧恩王绾为群臣觖望顾公议不敢専群臣知上意皆言卢绾尝从平天下功多可王前卢绾传高祖起沛绾以客从入汉为将军籍死使绾别将击临江王共尉还从击燕王臧荼皆破之时诸侯率刘氏而王者七人上欲王绾为群臣觖望及虏臧荼乃立为燕王党蔽之风始昉于此乎然亦非汉之罪也而战国以来谋臣说士凭轼撙衘驰骛乎天下朝见秦之利则易纵而为横暮见晋之强则易横而为纵乘险抵巇为良计应机赴响为敏识重以秦人恶直而喜谀钳忠臣之口结志士之舌逢君之恶者受上赏指国之失者蒙显戮天下相师以佞为常故汉之群臣犹多谋识其变在战国之馀也夫人惟信己直行发口直言无阿曲不顾生死如周昌汲黯然后能无顾忌若识变则为己者重为人者轻轻重如是则不能无畏避有畏避则不能无阿曲阿曲之甚则更相党蔽党蔽一成则颠倒白黑无所不至矣仁人君子所以深疾乎用智者惧其保而不可保也颠沛陨越临九死而不变者耻于用智也盖昔者慕容燕之梁琛秦主尝谓曰卿虚称燕美忠不自防反为身祸可谓智乎琛对以为臣莫如忠为子莫如孝自非有一至之心者莫能保忠孝之终始见通鉴彼见几者心逹安危身择去就不顾家国臣即知之尚不忍为琛之斯言可谓为世臣子之标鉴汉初群臣知此议者自不可为得矣其最称阴谋者独曰陈平智有馀然难独任周勃重厚少文安刘氏者必勃前高帝纪其后吕氏之变平依违其间一彼一此凡险难之际皆勃亲之平雍容而己前吕后纪及陈平等传以高帝犹不敢保平之可任吾亦安知平患难之际其无观望之心乎向使吕氏之势一成不可揺动其事变未可知也故夫观人之国者原其始必要其终汉之风俗因循委靡以成王氏之祸反复求之己见于开国之初天下之事亦安有突如其来者哉










  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十五
<集部,总集类,十先生奥论注>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一
  性理论            朱 熹皇极辨此篇论皇者君极者至极标凖非大中之义
  书洪范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惟皇作极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恊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徳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曰皇极之敷言是彛是训于帝其训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洛书九数而五居中洪范九畴而皇极居五故自孔安国训皇极为大中洪范五皇极注云大中之道大立其有中谓行九畴之义而后之诸儒莫有以为非者予尝考之皇者君之称也极者至极之义标凖之名常在物之中央而四外望之以取正焉者也故以极为在中之至则可而直谓极为中则不可若北辰之为天极屋栋之为屋极其义皆然而周礼所谓民极者礼天官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于皇极之义为尤近顾今之说者既误于此而并失之于彼是以其说展转迷谬而终不能以自明也即如旧说姑亦无问其它但于洪范之文易皇以大易极以中而读之则所谓惟大作中大则受之之属为何等语乎故予切独以为皇者君也极者至极之标凖也人君以一身立乎天下之中而能修其身以为天下至极之标凖则天下之事固莫不恊于此而得其本然之正天下之人亦莫不观于此而得其固有之善焉所谓皇极者也是其见于经者位置法象盖皆本于洛书之文其得名则与夫天极屋极民极者皆取居中而取极之意初非指中为极也则又安得以是而训之哉曰皇建其有极者言人君以其一身而立至极之标凖于天下也曰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者言人君能建其极而于五行焉得其性于五事焉得其理{{{1}}}则固五福之所聚而又推以化民则是布此福而与民也曰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者言民视君以为至极之凖而从其化则是以此还锡其君而使之长为天下之标凖也曰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惟皇作极者言民之所以能若此者皆君之徳有以为至极之标凖也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恊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者言君既立极于上而民之从化或有迟速深浅之不同则其有谋为操守者固当念之而不忘其不能尽从而未抵于大戾者亦当受之而不拒也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者言人有能革面而以好徳自名虽未必出中心之实亦当教以修身求福之道则是人者亦得以君为极而勉其实也曰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者言君之于民不当问其贵贱强弱而皆欲其有以进徳故其有才能者必皆使之勉进其行而后国可赖以兴也曰凡厥正人既富方榖汝不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徳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者言欲正人者必先有以富之而后纳之于善若不能使之有所顾于其家则此人必将陷于不义而不复更有好徳之心矣至此而后始欲告之以修身求福之说则己缓不及事而其起而报汝惟有恶而无善矣盖人之气禀不同有不可以一律齐者是以圣人立极于上者至严至正而所以接引于下者至宽至广虽彼之所以趍于此者迟速真伪才徳高下有万不同而吾之所以应于彼者矜怜抚奄恳恻周尽未尝不一也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者言民皆不溺于巳之私以从夫上之化而归会于至极之标凖也析而言之则偏陂好恶以其生于心者言也偏党反侧以其见于事者言也遵义遵道遵路方会其极也荡荡平平正直则己归于极矣曰皇极之敷言是彛是训于帝其训者言人君以身为表而布命于下则其所以为常为教者一皆循天之理而不异乎上帝之降衷也曰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者言民于君之所命能视以为教而谨行之则是能不自绝远而有以亲被其道徳之光华也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者言能建其有极所以有作民父母而为天下之王也不然则有其位无其徳不足以建立标凖子育元元而履天下之极尊矣天之所以锡禹箕子之所以告武王者其大指盖如此书洪范武王访于箕子云云箕子乃言曰云云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彛伦攸叙注云天与禹洛出书神龟负文而出列于背有数至于九虽其奥雅深微或非浅闻所能窥测然尝试以是读之则亦坦然明白而无一字之可疑者但先儒昧于训义之实且未尝讲于人君修身立道之本既误以皇极为大中又见其辞多为含洪宽大之意因复误认以为所谓中者不过如此殊不知居中之中既与无过不及之不同而无过不及之中乃义理精微之极有不可以毫厘差者又非含糊苟且不分善恶之名也今以误认之中为误认之极不谨乎至严至密之体而务为至宽至广之量则汉元帝之优游前本纪赞上牵制文义优游不㫁孝宣之业衰焉唐代宗之姑息刑法志代宗性仁恕常以用刑为戒谏者讽帝政宽帝曰刑法峻急朕不忍也范祖禹曰徳宗秕政尤多而大弊有三一曰姑息藩镇云云一冇奉天之乱而心陨胆破惴畏姑息惟恐生事皆是物也彼其是非杂揉贤不肖混殽方且昏乱陵夷之不暇尚何敛福锡民之可望哉吾意如此而或者疑之以为经言无偏无陂无作好恶则所谓极者岂不实有取乎得中之义而所谓中者岂不真为无所去就憎爱之意乎吾应之曰无偏无陂者不以私意而有所去就尔然曰遵王之义则其去恶而从善未尝不力也无作好恶者不以私而自为憎爱尔然曰遵王之道遵王之路则其好善而恶恶固未尝不明也是岂但有包容漫无分别之谓又况经文所谓王义王道王路者乃为皇建有极之体而所谓无所偏陂反侧者自为民归有极之事其文义亦自不同也邪必若子言吾恐天之所以锡禹箕子之所以告武王者上则流于老荘依阿无心之说史荘子传荘子著书大抵率寓言也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言无事实下则溺于乡原同流合污之见孟子尽心下万章曰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为原人孔子以为徳之贼何哉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云云故曰徳之贼也虽欲深体而力行之是乃所以幸小人而病君子亦将何以立大本而序彛伦哉作皇极辨
  或曰皇极之为至极何也予应之曰人君中天下而立四方面内而观仰之者至此辐凑于此而皆极焉自东而望者不能过此而西也自西而望者不能逾此而东也以孝言之则天下之孝至此无以加以弟言之则天下之弟至此而无少过此人君之位之徳所以为天下之至极而皇极所以得名之本意也故惟曰聪明睿智首出庶物记中庸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易乾卦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如所谓天下一人而已者然后有以履之而不疚岂曰含容宽裕一徳之偏而足以当之哉客曰唯唯因复记于此以发前之未尽
  皇极辨后此篇辨论荘子执中之失
  荘子曰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荘养生主篇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縁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督旧以为中上文注縁督以为经李云縁顺也督中也经常也盖人身有督脉循脊之中贯彻上下见医书故衣背当中之缝亦谓之督见记深衣篇注皆中意也老荘之学不论义理之当否而但欲依阿于其间以为全身避患之计正程子所谓闪奸打讹者也见二程语录故其意以为为善而近名者为善之过也为恶而近刑者亦为恶之过也唯能不大为善不大为恶而但循中以为常则可以全身而尽年矣见上注然其为善无近名者语或似是而实不然盖圣贤之道但教人以力于为善之实初不教人以求名者自非为己之学盖不足道若畏名之累已而敢尽其为学之力则其为心亦已不公而稍入于恶矣至谓为恶无近刑则尤悖理夫君子之恶恶如恶恶臭非有所畏而不为也今乃择其不至于犯刑者而窃为之至于刑祸之所在巧其途以避之而不敢犯此其计私而害理又有甚焉乃欲以其依违苟且之两间为中之所在而循之其无忌惮亦益甚矣客尝有语予者曰昔人以诚为入道之要周子通书恐非易行不若以中易诚则人皆可行而无难也予应之曰诚而中者君子之中庸不诚而中则小人之无忌惮耳记中庸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今世俗苟偷恣雎之论盖多类此不可不深察也或曰然则荘子之意得无与子莫之执中者类耶曰不然子莫执中但无权耳盖犹择于义意而误执此一定之中也孟尽心上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老荘之意则不论义理专计利害又非子莫之比矣盖迹其本心实无以异乎俗乡原之所见而其揣摩精巧校计深切则又非世俗乡原之所及乃贼徳之尤者孟尽心下孔子曰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乡原徳之贼也所以清谈盛而晋俗衰盖其势有所必至而王通犹以为非老荘之罪文中子周公篇诗书盛而秦世灭非仲尼之罪也虚玄长而晋室乱非老荘之罪也斋戒修而梁国亡非释迦之罪也则吾不能识其何说也既作皇极辩因感此意有相似者谩笔之于其后云
  颜子所好何学此篇论性之明诚    程 颐
  圣人之门其徒三千独称颜子为好学语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囘者好学夫诗书六艺三千子非不习而通也然则颜子所独好者何学也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可学而至欤曰然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于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乐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故曰性其情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故曰情其性凡学之道正其心养其性而已中正而诚则圣矣君子之学必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故学必尽其心尽其心则知其性知其性反而诚之圣人也故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见语全句出处语默必于是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则邪僻之心无自生矣故颜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语十二篇句仲尼称之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记中庸句又曰不迁怒不贰过见语全句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系辞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此其好之笃学之之道也视听言动皆礼矣所异于圣人者盖圣人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从容中道记中庸句颜子则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中故曰颜子之与圣人相去一息孟子曰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见尽心篇颜子之徳可谓充实而有光辉矣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学之心假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故仲尼曰不幸短命死矣盖伤其不得至于圣人也所谓化之者入于神而自然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之谓也孔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是也或曰圣人生而知之者也今谓可学而至其有稽乎曰然曰尧舜性之也汤武反之也性之者生而知之者也仄之者学而知之者也又曰孔子生而知也孟子则学而知也后人不达以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为学之道遂失不求诸已而求诸外以博闻彊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颜子所好异矣
  尽性上此篇论内外之道同出于性     张文潜
  一言而尽天下之道者性而已夫道之在万物虽泮散殊别无所往而不得然其归有二而已自内而本之者为圣人之神故凡大至于参天地广至于赞化育祸福大故也而不得荡其和死生至变也而不得干其常所以极天下之高明而寂然不动以待万物之至者皆道之在内者也自外而致用者为王者之事故凡观变以应天下之动而利用以成天下之务大之为礼乐小之为政刑所以鼓众动民出而与一世同患无所感而不通盛徳大业待之以立者皆道之在外者也呜呼道则广矣大矣然不在外则必在内不在己则必在物所谓道者不外是矣且天下之道不过于内外而内外之道其初曷出哉凡在内者乃吾之所受于天而虚静明达无所待于外者所谓喜怒哀乐之未发者记中庸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凡在外者取吾所受于天者而显诸形名事物之际与物两得而布之天下取诸心而施诸事本乎天而成乎人动于无为而著于有形使天下万物蒙其利所谓喜怒哀乐发而中节者也故内外之道虽殊而同出于吾性故两言而尽天下之道者曰内外一言而尽内外之道曰性而已然则天下之物未有逃于吾性之表则吾性者尽天下之能事者也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岂能强其性之所无而附益其所不足哉然尽其性之所受于天者而无有暗蔽不照之累天下全受于我者全得之而已矣故能尽已之性则能尽天下之道能尽天下之道而后为圣人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其别盖多矣彼其为是大小之辨者亦岂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见有广狭故其为徳也所立有小大性犹山也自圣人至于庶人登山者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而其强立者出入上下无所不至陟焉而穷其高降焉而极其深尽一山之视而无不至之处故无不至者圣人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者贤否之别也均是性也因其所见而为圣贤之别均是山也因其所止而知强弱之异故人之缮性也有不求而性之于人也无不足人之登山也有不尽而山之于人也无不与子思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记中庸云故道出于性教出于道一得吾性而道与教举矣
  尽性论下此论圣人尽已之性趍善避恶两极其至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呜呼此性之说也盖孟子尝以谓性善矣孟告子上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云云夫善者万物之一也万物皆备于我则我之所受于天者独善矣乎故吾知孟子为性善之说其有救乎当世之变而非性之至论也扬子曰善恶混修身篇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扬子之论出于万物皆备于我者也然则尽已之性而为圣人则圣人之于性岂有兼受其恶者哉是不然圣人之于圣其智足以知之者无不尽矣凡性之可以为善者圣人者达之无不至其极凡性之可以为恶者圣人察之无不极其微于是乎有学焉开其所由达之途使趋者必至其极而无蔽阏于前治其所能察之隙使避而远者必尽其微而无有铄夺陷溺之累故能尽性之大体则趋善而远过也两皆至其极故善之在我者无不举恶之在我者无不去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自上智而下之而为下愚所以为贤否之殊者亦计夫所趋之善有浅深所避之恶有小大之殊者岂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见有全有不全故也昔者颜子之于孔子盖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语子罕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夫高与坚也凡人之性举有之也孔子至焉而颜子之力几疲于是矣是何也孔子得其善之授于天者尽而颜子得之也有不至者矣夫子之门人自子路子贡之徒皆尝有不善于其身赐之货殖语十一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由之兼人同上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子曰由也兼人故退之是也二人者盖终身而不知止而颜子之于不善也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系辞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夫颜子之于子路子贡其性之质一也然其于不善也远之者至于未尝复行而不改者至于终身何也岂颜子远其恶之授于天者尽而由也赐也有不尽者矣譬之毉也不尽知天下之善恶则其治疾也有所遗毒石恶草知之不周则其于远害也必有所不尽故良毉尽天下善恶之药而圣人尽吾身善恶之性夫性所至有浅深所尽有广狭而人之才能自是别矣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二
  历代论             胡  寅秦此篇论秦取天下由先破韩魏然亦本得人之力
  昔秦皇帝以少年英锐之气蹷六国而夷之首絷韩王继削赵壤元戎横击而大梁不守武旅前趋而夀春以平辽东之地入我版图临淄之积归我王府并见史秦本纪于是郡邑海内称帝而治史始皇二十六年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后世见其举兵之克而取乱之易也皆曰秦皇帝善将将而王李蒙白善将兵王翦李牧蒙恬 白起四人皆秦将故能取天下嗟夫是未究其本也且山东诸侯六国地皆千乘而足以争衡天下贾谊过秦论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约纵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  中山之泉于是六国之士云云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独秦皇帝优游谈笑以一敌六席卷而吞之同上始皇奋六世之馀烈振长䇿而驭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是岂一朝夕之故哉盖秦之先君皆侈然有并吞八荒之心而其大臣谋主亦皆为异世计过秦论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呑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自缪公以来威权形势常雄诸侯太史公曰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馀世常为诸侯雄精兵锐师左萦右朴势如摧枯往必縻溃东征遣某军西击用某将今年围某邑明年下某城而衡人又以其威棱恐愒于外于是六国之君寒心破胆求成请媾之不暇媮一时之安而恬后日之毒出有尽之地而充无已之求不爱膏腴沃壤以资奉之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纵缔交相与为一方献名都复效大邑盟载伊始弓矢未櫜而关西之师又出于函谷矣夫惟诸侯之地日瘠秦地日肥则诸侯之势益弱而秦势愈彊矣譬如假贼以兵惠盗以粮必产后害是以数世之后始皇帝得以拱手而取之也贾谊过秦论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尝以天下地图按之韩魏之地南蔽诸国秦人破之不先则安能过都越国而致讨于人乎不据要害不散从约以彊我而孤敌则安能图大事乎是故加兵全魏取城六十使魏人震慑则穰侯之为也史穰侯传穰侯为秦将攻魏魏献河东河西取城六十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切切然收韩是谋则范雎之为也史范雎曰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其欲伯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盛楚赵楚赵附则齐必事秦齐附而韩魏因可虏也昭王乃拜范雎为客卿谋兵事且欲发使于韩云云郦食其曰塞成皋之险杜太行之道以示诸侯形制之势大筑兾阙迁都咸阳使秦人据河山之险以制诸侯死命则卫鞅之为也史商君传以鞅为大良造将兵围魏安邑降之居三年筑兾阙宫庭于咸阳秦自雍徙都之太史公曰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游说列国散从解约使秦人得出甲而驰骛于外则张仪之为也史张仪游说诸侯云云苏秦已说赵王而得相约从亲恐秦之攻诸侯败约后负念莫可使用于秦者乃使人激感张仪云云张仪得见秦惠王惠王以为客卿与谋伐诸侯微此二三子逆去其害而先置其利则始皇帝之君臣欲以一旦取天下可乎嗟夫祖龙之君史始皇纪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闻始皇曰祖龙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玉也因前世以有天下而躬自壤之甫十有四岁而咸阳遂亡其淫虐侈丽之迹先儒言之详矣自过秦而下前贾谊作过秦论若仲舒谷永严安徐乐吾丘主父刘向扬雄蒯通伍被晁错释之邹阳贾山终军之俦皆尝伸笔舌而数其罪愚不复论
  西汉上此篇论高祖短于处事长于听言
  高祖短于处事而长于听言班彪王命论高祖知人善任使以信诚好谋达于听受见善如不及从谏如顺流故能仗剑三尺奋起徒步以有天下本纪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寻其处纷乱之际猷为经画鲜不倒行逆施之几败大事赖佐命之臣反复辨正开其如此禁其若彼高祖释然于心跃而从之汉王与鄜食其谋桡楚权欲立六国后汉王令刻印张良来谒汉王方食以告良良请借前箸以筹之汉王辍食吐哺骂曰竖儒几败乃公事令趣销印是以事无困废之祸不然天下非高祖有也尝读楚汉之书私怪高祖之失谋其大有六而其他尚多有之始其南阳之胜遽欲引兵而西不有留侯之谋则宛击其后秦邀其前危孰甚耶本纪秦三年六月与南阳守𬺈战犨东破之略南阳郡南阳守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过而西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今不下宛宛从后击彊秦在前此危道也于是沛公乃夜引军从他道还蓝田之捷西入咸阳遽欲止宫休舍不有樊哙之谋则蛊于声色沮桡军气害孰甚耶沛公引兵击秦军大破之蓝田南遂至蓝田乂战其比秦兵大败遂西入咸阳欲止宫休舍樊哙张良諌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复军霸上刻印苴茅封六国后非闻八不可之谋则贤臣四分勍敌并起长乱必矣汉王欲立六国后趣刻印具以郦生计告良良曰昔汤武伐桀纣封其后者度能制其死命也今陛下能制项籍死命乎其不可一矣武王入殷表商容闾式箕子门封比干墓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二矣发钜桥之粟散鹿台之财以赐贫穷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三矣殷事已毕偃苹为轩倒载干戈示不复用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四矣休马华山之阳示无所为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五矣放牛桃林之野天下不复输积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六矣且夫天下游士离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陛下者但日夜望咫尺之地今乃立六国后是无复立者游士各归事其主陛下与谁取天下乎其不可七矣且楚唯无彊六国复桡而从之陛下焉得而臣之其不可八矣诚用此谋陛下事去矣汉王令趣销印既入武关遂欲击秦峣关之军非闻旗帜为疑兵之谋则以少犯众兵力不敌覆师必矣逐西攻武关入秦秦遣将将兵距峣关沛公欲击之张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轻动愿先遣人并张旗帜于山上为疑兵使郦食其陆贾往说秦将㗖以利秦将果欲连和沛公果欲听之张良曰不如因其怠解击之秦兵大败项羽方彊迁之于南郑之僻反切齿而不行赖鄼侯陈屈申之说然后隐忍以图大也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背约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四十一县都南郑汉王怨羽之背约欲攻之萧何諌乃止项羽既弱分之以鸿沟之西乃束甲而欲去赖曲逆献养虎之说然后刚决以就功也羽少助食尽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洪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羽解而东而汉王欲西归张良陈平谏曰今汉有天下大半而诸侯皆附不因其几而遂取之所谓养虎自遗患也汉王从之乡使当此机会之际高祖率情而径行则天下之势何如耶由是知高祖明于见机而精于料敌者独能广宽兼听以佐裁决耳于时好善如不及从谏若转圜梅福传云下至贩缯屠狗狂生戍卒之计皆取而用之灌婴雎阳贩缯者也樊哙以屠狗为事后班彪论曰举韩信于行陈收陈平于亡命英雄陈力群策毕举云云是以能从容闲暇而定帝业于五载间也异姓诸侯王表汉亡尺土之阶繇一剑之任五载而成帝业且秦之末涂天下云扰陈胜吴广举陈武臣张耳举赵田儋举齐景驷举郢周市举魏韩广举燕豪杰矫据都邑相望及夫僣伪之国以次剿灭而衡行天下独一项羽耳彼以盖世之材仗全楚之势噫呜咄嗟则三军之士披却而不振羽令壮士挑战汉有善骑射曰楼烦楚挑战三合楼烦辄射杀之羽大怒自被甲持㦸挑战楼烦欲射羽瞋目叱之楼烦目不能视手不能发走还入壁不敢复出大小七十馀战未尝败北可谓难敌矣然高祖率困之于垓下而戮之于东城者固天时亦人谋也羽壁垓下军少食尽汉率诸侯兵围之数重夜直溃围南出汉追及之羽复引而东至东城追者数千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伯有天下然卒困于此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迺自刭嗟夫我屈群䇿以为禆助扬重黎篇汉屈群策群策屈群力而彼亦能用众谋则雌雄之势未能安决羽迺使人谓汉王曰天下匃匃徒以吾两人愿与王挑战决雌雄母徒苦天下父子为也惟其我能资诸人而彼憞群策以自屈是以有兴亡之异也要之西汉之兴本听言而已矣
  西汉下此篇论西汉之亡在于外戚之擅权
  人君有天下而未知治乱得失之机胡不取前世之已事观焉某事果利乎循而行之某事果害乎矫而变之庶㡬可以远祸乱基太平也今夫天子以一身而制天下者以有权利也惟利可以役人权可以制人是以不出殿陛而天下惟吾之听苟不能谨惜名器而轻以假人孔子曰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倒持太阿梅福传秦倒持太阿授楚其柄授人镡柄则晚节末路抱持虚器而威势下移矣又况外戚之伦少不知学狃富贵之居则志易以僣挟禁掖之势则权易以专其始盗天子之威福为予夺以劫持天下天下既侧目而畏之则还以恐愒于上而邀望大利矣君人者奈何不加抑远而使之立朝乎西汉之业以外戚亡议者过成哀之君纵不能远取前世事以为规鉴胡不以祖宗之得失耳目未远者观之乎始文帝以后弟窦广国贤有行欲相之既而曰恐天下以吾私广国卒拜申屠嘉嘉本传文帝以后弟窦广国贤有行欲相之曰恐天下以吾私广国乃以御史大夫嘉为丞相元帝以冯野王行能第一欲用为御史大夫既而曰后世必谓我私后宫卒用张谭元帝时御史大夫李延夀卒在位多举野王功能第一 曰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乃下诏以太子少傅张谭为御史大夫野王乃叹曰人皆以女宠贵我兄弟独以贱是二帝者矫私徇公若此其蚤也遏绝外戚之乱若此甚也继其后者若之何不循而行乎异时吕氏盗朝产禄肆乱不有太尉主兵而北军助顺则海内危矣高后纪将军禄相国产颛兵秉政自知背高皇帝约恐为大臣诸侯王所诛因谋有乱大尉勃与丞相平谋勃入北军不得入迺令纪通持节矫内勃北军勃复令郦寄说禄以兵授大尉勃勃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军皆左袒勃遂将北军产不知禄已去北军入未央宫欲为乱殿门弗内勃逐产杀之悉捕诸吕皆斩之霍氏继起禹山专制肆行非度阴有异谋非宣皇帝毅然加兵则宗庙恐矣霍光传宣帝始立立微时许妃为皇后光夫人显爱小女成君欲贵之私使乳毉淳于衍毒药杀许后因劝光内成君代立为后光薨后语稍泄于是上始闻之而未察更以禹为大司马冠小冠亡印绶罢其右将军屯兵显及禹山云自见日侵削数相对啼泣自怨于是始有邪谋矣会事发觉云山明友自杀显禹广汉等捕得禹要斩显及诸女昆弟皆弃市彼二氏者柄朝未㡬而产害己若此继其后者若之何不矫而变乎悲夫建始以后建始成帝年号政柄旁落归于王氏五侯群弟更迭弄权河平二年上悉封舅谭为平阿侯商成都侯立红阳侯根曲阳侯逢时高平侯五人同日封故世谓之五侯威势翕习青紫充满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诸曹分据执官满朝廷排摈宗室孤弱公辅诛戮亡忌击㫁不请大将军王凤用事上遂谦让无所颛左右常荐光禄大夫刘向少子歆通达有异材上说之欲以为中常侍左右皆曰未晓大将军上于是语凤凤以为不可乃止其见惮如此而当时之君琐琐碌碌曾不敢举手开喙以预天下事自王章以直言诛王商传直臣王章讼商忠直言凤专权凤竟以法诛章刘向以正諌黜向本传时政由王氏出向极諌曰今王氏一姓乘朱轮华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蝉充益幄内鱼鳞左右大将军秉事用权五侯骄奢行汗而寄治身私而托公筦执 枢机朋党比周兄弟据重宗族盘互而忠谠之士卷舌矣杜钦谷永之朋方且逆望风旨揄扬赞颂并见本传而张禹孔光共为持计不肯吐忠于上并见本传由是汉室雕弱不振至于贼莽则大事去矣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至乎变异见于上民怨于下莽亦不能文也彼且文饰休符招致琛赆作为石匮大诰之书以愚弄天下莽本传群臣乃盛陈莽功徳致周成白雉之瑞千载同符宜赐号曰安汉公平帝崩莽自谓威徳日盛遂谋即真之事梓潼人哀章见莽居摄即作铜匮为两检署其一曰天帝行玺金匮图其一署曰赤帝行玺言王莽为真天子则汉其不亡得乎噫自古天下败于外家者惟汉与周然隋文帝东平全齐而西破巴蜀五王奸谋同日擿发则于宇文氏不为无功杨安之女为周宣帝妃坚以元舅辅政有功于国卒受周禅是为隋文帝方之安汉可异日谈也王莾号安汉公
  东汉上此篇论光武明于料敌而长于用人
  世祖皇帝单车匹马崛起闾巷东西诛戮以复汉室而君海内议者皆曰新室苛政民困水火于时豪杰之士有能倡义大呼拯援焚溺则耄倪远近摄祍而从之矣故建武之业捷如覆掌嗟乎是不然彼公孙述据巴蜀隗季孟窃陇右彭宠张步之徒纷纷而起并本传皆有戡乱之名胡为卒败涂地耶议者又曰西京之民涵休于汉氏之渥泽久矣自奸臣擅命僣伪四作天下喁喁仰思汉徳故南阳诸刘易以集事嗟乎是又不然刘永起雎阳盆子窥中原皆丰沛之胄而终死人手并见本传天水之豪隗嚣闻莽败谋起兵应汉称汉复元年据天水邯郸之盗王郎以为河北有天子气诈称成帝子子舆赵缪王子林率车骑数百入邯郸立郎为天子汉兵拔邯郸斩之皆假托宗籍以诋欺天下而何为竟无成也从是论之则光武之兴智谋英略必有加人者矣盖光武明于料敌而长于用人是以豪杰之士不能与之竞鞭并进以角中原也然则明于料敌奈何曰筹之方寸之中远料万里之外光武赐窦融玺书既至河西咸惊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揣微射隐无不如目击者若乃遣朱祐以讨秦丰诿耿纯以袭刘杨任侯进以要赤眉之众并见本传刘盆子传樊崇起兵于莒恐其众兵与莽兵乱乃皆朱其眉以相识别由是号赤眉皆逆料事情而授以成筭策其必胜已而果胜也吴汉之讨蜀与刘尚异营邓隆之救蓟与朱浮别垒并见本传及光武纪救援阻隔而无以济师策其必败已而果败也夫是之谓善料敌而长于用人奈何曰收集以广其来委任以课其功存抚以激其忠敦奨以厉其气若乃设坛场以拜马武见本传脱左骖以遗贾复本传王莽末时下江新市吴越复起聚众数百人复北渡河光武召见竒之署复破虏将军督盗贼复马羸光武解左骖以赐之挥绶以赐李忠本传忠遂与任光同奉世祖世祖自解所佩绶以带忠因从攻下属县解衣以衣来歙见本传明之至矣冦恂之守河内冦恂文武备足有牧人御众之才乃拜为河内太守谓恂曰昔高祖留萧何镇关中吾今委公以河内冯异之定关中本传异朝京师引见帝谓公卿曰是我起兵时主薄也为吾披荆棘定关中耿弇建策之功本传帝谓弇曰将军前在南阳建此大䇿常以为落落难合有志者事竟成也王霸渡河之役本传王郎起光武令霸至市中募人将以击郎光武即南驰至虖沱河候吏还白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济官属大惧光武令霸往视之霸诡曰冰坚可度遂前北至河河冰亦合未毕数骑而冰解光武谓霸曰安吾众得济免者卿之力也皆谆谆然称扬褒美以慰功臣之心而作将士之气卒之授钺四七有翼扶王运之功焉马武传论中兴二十八将前世以为上应二十八宿又张平子东京赋世祖龙飞白水凤翔参墟授钺四七共工是除夫是之谓善用人也盖善用人矣虽短于料敌亦可取天下高祖是也乃若一身而兼有之则光武之兴晚矣
  东汉下此篇论人重名义而其业坏于宦官之乱
  人君收集忠贤环布列位养其刚气而厉其伟节使之正色立朝奋不避死则虽有奸臣决不能肆志于天下何者狡诈之谋一有暴露则正士愤疾戮力而攻之矣夫惟佥壬攅朝击去君子圜视前后无复顾忌然后争逞误国之计而图其私也在昔东汉之世人重名义仕于朝者类皆慷慨忠勇芥视爵位而喜于婴小人之锋学于时者亦能品核公卿崇论闳议而敦尚名节一有异此则芸夫孺子献讥而腾笑矣观夫孝和以后主势陵弱前有窦宪擅朝和帝即祚幼弱而窦宪兄弟专緫权威内外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惟阉宦而已后有梁冀用事梁䔬立质帝又潜行鹤杀帝复立桓帝专擅威柄凶恣日积百僚侧目莫敢违命天子恭已而不得有所亲豫手握王爵躬盗天宪宦者传序句呼吸指挥可以贫富生死天下而士于此时终不肯俛意屈节少有承顺而程奏显言条疏其罪者何多也若乐恢何敞丁鸿袁安李恂伯鱼之伦固尝诋摧于窦并各见本传而张纲杜乔黄琼延笃周勰陈龟之朋固尝沮抑于梁矣并各见本传是以彊梁之凶禠气而不敢动不然天下无汉岂待建安之末哉彼阉人腐夫五邪曹赵之辈中常侍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共诛梁冀五人同日封侯其后转横云云桓帝纪论五邪肆虐流衍四方曹节与赵封并见宦者传既以目见前日之事矣将播虐于天下而逞已之所欲为窃计以谓孱昏之君固可愚弄于掌股之上而不足畏有能奋臂以抟我者独四方忠义之士尔于是假手于牢修借交于朱并前见本注厚诬名贤指为钩党灵帝建宁二年侯览讽有司奏李膺等皆为钩党之狱死者百馀人诸附从者锢及五属制诏州郡大举钩党于是天下豪杰及儒学行义者一切结为党人欲一网而去之若李膺杜密范滂张俭之流不能以身免而其他死徙废禁六七百人不既多乎侯览怨张俭尤甚览郷人朱并素佞邪为俭所弃承览意指上书告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图危社稷而俭为之魁大长秋曹节因此讽有司奏诸钩党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密朱㝢荀昱翟超刘儒范滂等请下州考治党锢之祸渉七十载冤滥之气上通于天不既久乎李膺等百馀人皆死狱中自此结为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眦之忿滥入党中乂州郡承旨或有未尝交关亦罗祸毒其死徙废禁者六七百人凡党事始自甘陵汝南成于李膺张俭海内涂炭二十馀年由是贤人君子无复居朝而阉寺之势日以翕习回天独坐之谣哗于民间单超传徐璜具瑗左悺唐衡四侯转横天下为之语曰左囘天具独坐徐卧虎唐两墯私窃威权公取货赂豪奢刻虐无不为矣其后陈蕃窦武击之而见诛陈蕃谓窦武曰曹节王甫等自先帝时操弄国权今不谋之后必难图武深然之武白太后诛曹节等太后犹豫未忍而曹节胁尚书作诏板拜王甫为黄门令收捕武等武不受诏执蕃送北寺狱杀之武自杀何进王允谋之而不胜何进拜大将军与袁绍谋诛宦官进召王允与谋进后为张让所斩汉室于是大坏嗟夫东汉中叶邪不胜正故乱而不亡及其末涂正不胜邪由是逐鹿之人叩关而至矣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后之君能戒于此不使奸邪得志而君子道长诚天下之福也
  曹魏此篇论武帝不知人之过
  人君无敏识精鉴以照知人材而疑其可信信其可疑甚大患也昔者魏武帝东西征讨艰苦百战而老身于锋镝之间其规为志意将以合天下也而三方终不平将以传后嗣也而胙国者止五世而已矣窃尝诵其书而追攻其失不知人之过也今夫刘备割据于当年而司马仲达之子孙篡夺于后世皆祸魏者也而详观其实迺武帝之自取何者备之困于袁吕而来奔也帝固策其英雄与已敌也刘备与袁术相持经月吕布出兵攻备备败走归曹公曹公厚遇之从容谓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程昱郭嘉固尝称有雄才不肯为人下矣其亦宜先虑而早图之以绝后害奈何恬不控制而又纵之乎吕布袭刘备备来奔程昱说公曰观刘备有雄才而甚得众心终不为人下不如早图之公曰方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又刘备来奔或谓备有英雄志今不早图后必为患太祖以问郭嘉嘉曰今备有英雄名以穷归已而害之是以害贤为名则智士将自疑囘心择主公谁与定天下太祖笑曰君得之矣司马仲达数以智谋禆赞大业帝固察其有雄豪志矣然惑于临履刍牧之伪披怀而信之熟视其狐媚之谋纵观其狼顾之相而恬不屑意晋宣帝纪魏武察帝有雄豪志闻有狼顾相欲验之乃召使前有令反顾面正向后而身不动因谓太子丕曰司马懿非人臣也必预尔家事是以基宇为蜀侵而国祚为晋夺皆自取之也至于杨修有射隐之才本传序云季珪有料敌之智崔琰字季珪见本传荀彧孔融之贤郭嘉桓邵之杰并见本传皆可付以机要而仰其成绩者也返嫉其胜已无故而毙之谋臣伤心壮士挫气由是英伟倜傥之辈褁足而不敢向宛洛矣呜呼于奸猾则可疑而信于英彦则可信而疑无乃左乎昔慕容垂仕于苻坚而阴有异志王猛苻融策其必叛而坚弗之察慕容垂奔秦初秦王坚阴有图燕之志惮垂威名不敢发及闻垂至大喜王猛言于坚曰慕容垂父子譬如龙虎非可驯之物若借以风云将不可复制不如早除之坚曰吾方收揽英雄奈何杀之乃以垂为冠军将军其后淮淝之归请巡抚燕岱而坚纵之遂猖獗不可制矣慕容垂传坚之败于淮南也垂军独全坚以千馀骑奔垂垂世子容劝垂㓕坚垂弗从坚至渑池垂请至邺展拜陵墓因张国威刑以安戎狄坚许之权翼谏曰垂犹鹰也饥则附人饱便高飞遇风云之会必有凌霄之志惟宜急其羁绊不可任其所欲坚不从未几垂果叛魏祖之遣刘备其失类此也萧道成仕宋明帝察其非人臣相又以谣䜟知其必享天下南齐本纪高帝姓萧名道成宋以帝为假冠军将军加都督五州明帝嫌帝非人臣相而人间流言帝当为天子然而因循退怯不能早为之虑其后竟以代宋魏武之贷仲达其失类此也若曰玄徳仲逹皆天所赞而非人力所能制则愚不之知矣傥曰天道远人道迩左昭十八年子产曰云云姑以人事而揆得失则魏祖岂容无失哉
  此篇论三杰优劣关张不及诸葛之功
  或问汉高祖得三杰为辅故能芟夷逋秽亟定大业高祖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唐明皇得三杰为臣故能兴起太平比隆贞观宋璟为右相张说为左相源乾曜为太子少傅同日拜有诏太官设馔太常奏乐会百官尚书省东堂玄宗赋三杰诗自写以赐玄徳之兴亦有三杰以筦戎旅傅斡曰刘备宽仁有度能得人死力诸葛亮达治知变正而有谋而为之相关张二人勇而有义皆万人之敌而为之将此三者皆人杰也以备之略三杰佐之何为不济而讫不能取吴魏以合天下贤者亦无益于国乎曰否不然也当西汉之初所与争天下者项氏也彼方妒贤嫉能信用间谋高祖纪上曰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对曰项氏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与人功得地而不与人利此其所以失天下也上曰云云项羽有一范増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禽也而高皇帝得萧张韩信以为禆助则其兴晚矣见上注唐之开元四海混一彊梁之凶禠气而未敢动明皇帝得宋璟张说乾曜以粉泽王化则其治冝矣见旧史本纪先主之兴孤立一隅西有孟徳宅许洛之胜曹操字孟徳东有仲谋据扬越之广孙权字仲谋挟天子以劫天下则不如曹见诸葛亮传训齐武备揣料敌情则不如孙见吴主传彼且披怀虚已收集贤智而虎臣彪将交至层出乐为之用蜀于此时虽得三杰以救纷乱尚未克制胜况所用三杰者未必皆人杰乎嗟乎傅干以孔明关张为蜀三杰以愚观之是独一杰耳方先主之未遇孔明也小战辄殱大战辄北身居袁吕掌握中者数矣蜀志袁术来攻先主先主拒之于盱眙淮阴先主与术相持经月吕布乘虚袭下邳虏先主妻子先主求和于吕布布还其妻子先主遣关侯守下邳还小沛复合兵得万馀人吕布恶之自出兵攻先主先主败走归曹公一朝卧龙起而佐之教以跨有荆略取益部以据要害诸葛亮传徐庶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见因屏主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计将安出亮荅曰云云荆州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地高祖因之以成帝业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逮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则霸业可成于是吞刘璋之国兼刘琮之众而基宇定矣曹公南征会表卒子琮代立遣使请降主主乃将其众去过襄阳诸葛亮说先主攻琮荆州可有先主曰吾不忍也云云益州牧刘璋敕关戌诸将文书勿复关通先主先主大怒进围成都璋出降赤壁之战孙权遣周瑜程普等水军数万与先主并力与曹公战于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群下推先主为荆州牧渡泸之役诸葛亮传率诸军北驻汉中临发上疏云云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皆能集一时之俊功以广疆宇已而龙骧虎视有饮马河洛之志吴鸿胪张俨作默记论亮长驱祁山有饮马河洛之志真可谓一世豪杰而懔懔乎管乐之上矣诸葛亮每自比于管仲乐毅乃若关云长张益徳虽曰万人敌而程昱辈竒之张飞雄壮威猛亚于关侯魏谋臣程昱等咸称关张万人之敌然功业之著见者盖鲜耳虽尝督军败于禁先主为汉中王拜云长为前将军率攻曹仁于樊曹公遣于禁助仁秋大霖雨汉水汎溢禁所督七军皆没禁降云长威震华夏横矛挫曹公曹公入荆州先主奔江南曹公追之先主闻曹公卒至弃妻子走使飞将二十骑拒后飞据水㫁桥瞋目横矛曰身是张益徳也可束共决死敌皆无敢近者故遂得免然皆勇有馀而智不足者又况骄士大夫而弗恤小人躬速祸之道而身以僇没谓之人杰可乎然则﨑岖万里之蜀不能合吴魏以取天下非不幸也当天下分裂之时雄杰并起以智斗智则智有时穷以力角力则力有时屈惟能兼众智屈群力者得天下矣先主宽恤洪毅有英雄之㮣惜其贤佐止一孔明而其馀爪牙腹心之寄类皆亡以逾人是以老于兵革而志卒不就西陵之败饮恨而死悲夫
  此篇论废立太子之失
  高祖靖三方之难本纪周徳将尽祸难频兴宗戚奸囘咸将窃发顾曕宫阙将图宗社藩维连率逆乱相寻揺荡三方王受天明命除群凶于城社廓妖氛于远服破五王之谋赵王招陈王纯越王达代王盛滕王逌并至于长安云云雍州牧毕王贤及赵陈等五王以天下之望归于高祖因谋作乱高祖执贤斩之寝赵王等之罪因诏五王剑履上殿入朝不趍用安其心南国归降北国逊避东隅西裔悉禀正朔史臣曰楼船南迈则金陵失险骠骑北指则单于款塞职方所载并入疆理禹贡所图咸受正朔而君子不以为功日晏坐朝亲揽吏事登秀髦纳忠谠训兵农协礼乐并见本纪而君子不以为治何者不能长虑却顾为扶持长久计顾轻以天下授之庸弱则治虽定功虽成其乱与亡无日矣今夫太子天下本本一揺天下震动奈何轻喜怒而妄与夺耶昔者子戏僭立鲁国乱史鲁世家武公九年与长子括少子戏西朝周宣王宣王爱戏欲立为鲁太子周之樊仲甫谏宣王曰废长立少不顺不顺必犯王命犯王命必诛之云云弗听卒立戏是为懿公括之子伯御与鲁人攻弑懿公子荼继统齐祚衰左哀五年齐燕姬生子不成而死诸子鬻姒之子荼要诸大夫恐其为太子也言于公曰君之齿长矣未有太子若何公曰二三子间于忧虞则有疾疢亦姑谋乐何忧于无君公疾使国惠子高昭子立荼寘群公子于莱申生放逐全晋弱左荘二十有八年晋献公烝于齐姜生太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晋伐骊戎骊戎男女以骊姬归生奚齐其娣生卓子骊姬嬖欲立其子赂外嬖梁五与东关嬖五使言于公晋侯说之使太子居曲沃二五卒与骊姬谮群公子而立奚齐至僖五年晋侯杀其世子申生扶苏黜远彊秦丧史秦纪始皇崩于沙丘乃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赵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斯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遗诏立胡亥为太子赐扶苏死未有储副之位骤废轻立而免于患者也乂况以不肖而易贤乎房陵王监抚二十年岐嶷端良无大过阙守成之良主也房陵王勇高祖受禅立为皇太子献皇后意有它故甚责望勇颇遣人伺察求勇罪过晋王知之弥自矫饰始构夺宗之计因引张衡定策遣褒公宇文述深交杨约令喻旨于越国公素既知意因盛言太子不才皇后遂遗素金遂有废立意奈何听艶后萋斐之辞蔽狡童中伤之计上注又史臣曰听哲妇之言惑邪臣之说溺宠废嫡托付失所灭父子之道开昆弟之隙文致其罪正坐质责杨素舞文巧诋锻炼成狱勇由是遂败当是时也元旻营救而无以敌张衡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旻谏曰废立大事天子无二言诏旨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惟陛下察之上不荅孝政辨明而无以胜杨素文林郎杨孝政上书谏曰皇太子为小人所误宜加训诲不宜废黜上怒挞其背于是降帝胄之贵而均之编列幽囚⿴闭不翅贼仇而雅无恻隐之意乃移勇于内史省立晋王广为皇太子仍以勇付之复囚于东宫逮至晋王之罪显白上闻始大感悟悔不晚乎高祖寝疾于仁夀宫征皇太子入侍医药为奸乱宫闱事闻于高祖抵床曰枉废我儿因遣追勇未及发使高祖暴崩已而大业之君忲侈无度尽取秦皇汉武之迹而踵之通鉴臣光曰炀帝以悖逆计谋坐承冨强之业志骄气溢慨然慕秦皇汉武之为人穷奢极欲兵连四夷政烦赋重盗贼蜂起云云耗储偫于王门柳城之外发淮扬民十馀万开邗沟自山阳至扬子入江渠广四十步旁皆筑御道植以柳顿师徒于阴山辽左之远史臣曰频出朔方二驾辽左海内骚然不聊生矣宫洛阳渠通济狩扬越巡朔方斩刈民力输掠甚众四海之众叩心怨上大业元年巡历淮海观省风俗敕宇文礼与内史舍人封徳彛等营显仁宫南接皂间北跨洛滨发大江之南五岭汲北诸郡三百馀万开通济渠云云车驾发榆林历云史溯金河旌旗辎重千里不绝云云郡县竞务刻剥以充贡献民外为盗贼所掠内为贪吏所赋生计无遗加之饥馑无食于是大盗焱起而无以抗之鹿游咸阳身死人手斯则付托不效所致也嗟夫开皇之盛文轨混一皆指日以俟太平而房乔父子以殽置嫡庶独知其将乱终如其言信标鉴通悟之士哉文帝之克陈也天下皆以为将太平监察御史房彦谦私谓所亲曰主上忌刻而苛酷太子卑弱诸王擅权天下虽安方忧危乱其子玄龄亦密言于彦谦曰主上以诈取天下诸子皆骄奢不仁必自相诛夷今虽承平其亡可翘足待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二
<集部,总集类,十先生奥论注>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三
  汉晋论              张 栻汉高帝此篇论其胜楚者以名正义立故也
  惟仁义足以得天下之心三王是也高帝之兴亦有合乎此是以能翦暴秦灭强项而卒基汉业方怀王遣将入关诸老将固已谓沛公素宽大长者而心归之本纪初怀 王与诸将约 先入定关中者王之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慓悍祸贼不可遣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卒不许羽而遣沛公至于三章之约其所以得乎民者深矣此非其所谓仁者欤本纪召诸县豪杰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馀悉除去秦法吏民皆案堵如故予每爱三老董公之言以为顺徳者昌逆徳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名其为贼敌乃可服三军之众为义帝缟素声项羽之罪而讨之于是五十六万之师不谋而来从义之所感也本纪汉王至雒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曰臣闻顺徳者昌逆徳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为无道放杀其主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之诸侯为此东伐四海之内莫不仰徳此三王之举也汉王曰善非夫子无所闻于是为义帝发丧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羽放杀义帝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使斯时高帝不入彭城置酒高会率诸侯穷羽所至而诛之天下即定矣本纪汉王劫五诸侯兵入彭城収羽美人货赂置酒高会羽闻之以精兵三万人击汉军大战雎水上大破汉军惜其诚意不笃不能遂收汤武之功然汉卒胜楚卒亡者良由于此名正义立故也董公盖深知其理故其言又曰仁不以勇义不以力上注自留侯而下陈谋虽多而皆未之及呜呼董公其一时之逸民欤
  文帝此篇论初政虽善奈无贤佐故不能追三代之盛
  文帝初政良有可观盖制事周密为虑深远恳恻之意有以得人之心三代而下亦未易多见也文帝以庶子居藩国入践大统知已之立为汉社稷非为已也故不敢以为已私本纪孝文帝高祖中子也母曰薄姬高祖定代地立为代王高后崩大臣迎代王王曰奉高帝宗庙重事也寡人不足以称丞相平等皆曰臣等为宗庙社稷计不敢忽愿大王幸听遂即天子位有司请建太子则先示博求贤圣之议而又推之于吴王淮南王有司请王诸子则先推诸兄之无后者而立之其辞气温润不迫其义诚足以感人也本纪元年有司请早建太子诏曰云云今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徳之人而嬗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徳也谓天下何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高阅天下之义理多矣吴王朕兄也淮南王弟也皆秉徳以陪朕岂为不豫哉有司固请曰子启敦厚慈仁请建以为太子上乃许之凡所以施惠于民者类非虚文皆有诚意存乎其间千载之下即事而察之不可掩也史于其编年曰帝既施惠天下诸侯四夷远近驩洽乃修代来功同上六月令郡国无米献施惠天下诸侯四夷驩洽乃修代来功观诸此又可见其明先后之宜而不敢私已记史者亦可谓善发明矣其待夷狄盖亦有道以南越尉佗之强恣自高帝犹难于服之而帝特施恩意遣使遗以一书而佗即自去帝制而下令国中称汉皇帝贤天子皇恐报书不敢慢予尝详味帝所与书则知忠信之可行于蛮貊如此书之首辞曰朕高皇帝侧室之子也弃外奉北藩于代盖后世之待夷狄往往好为夸辞于是等皆在所盖覆矫饰以示之者也而帝一以其实告语之彼亦豪杰也见吾推诚如此则又安得不服故其报书首曰老夫故越吏也文帝不以高帝侧室之子为讳则佗敢以越吏为歉哉若吾以骄辞盖之则彼必且慢以应我矣推此一端忠信可行于蛮貊可不信哉南粤王赵佗秦二世时行南海尉事秦已灭陀自立为南粤武王高帝已定天下释佗不诛遣陆贾立佗为南粤王与剖符通使使和辑百粤毋为南边害高后时佗自尊号为南武帝发兵攻长沙边败县文帝初镇抚天下乃使陆贾赐佗书曰皇帝谨问南粤王甚苦心劳意朕高皇帝侧室之子弃外奉北藩于代道里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患从今以来通使如故陆贾至南粤王恐乃顿首谢愿奉明诏长为藩臣于是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汉皇帝贤天子自今以来去帝制黄屋左纛因为书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粤吏也云云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如故则老夫死骨不腐今改号不敢为帝矣以文帝天资之美初政小心畏忌之时得道学之臣佐之治功之起岂不可追三代之馀风惜其大臣不过绛灌申屠嘉之徒独有一贾谊为当时英俊而谊之身盖自多所可恨而卒亦不见庸也贾谊传天子议以谊任公卿之位绛灌之属尽害之云云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故以帝之贤仅能为一时之小康无以垂法于后世于淮南薄昭之事未免陷于刑名之家衰世之事淮南厉王长传长立为淮南王自以为最亲骄蹇数不奉法六年后所犯不轨制曰其赦长死罪废勿王处蜀严道卭邮不食而死又通鉴将军薄昭杀汉使者帝不忍加诛使公卿从之饮酒欲令自引分昭不肯使群臣丧服往哭之乃自杀又前儒林序孝文本好刑名之言至于即位岁久怠肆亦萌新垣平之邪说故得以入之然终以其天资之高旋即悟也前郊祀志新垣平使人持玉杯献刻曰人主延夀所言昏诈下吏诛垣平其终诏曰惟年之久长惧于不终本纪十年帝崩遗诏曰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徳惟年之久长惧于不终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养于高庙盖可见帝之能察乎此矣呜呼亦贤矣哉故予尤惜其诸臣之无以佐下风也
  武帝此篇论奢侈穷黩而不至于乱亡者有四事
  武帝奢侈穷黩之事与秦始皇相去何能尺寸然不至于乱亡者有四事焉高帝宽大文景惠养其得民也深流泽渗漉未能遽泯后王昌传论高祖孝文之宽仁结于人心深矣前武帝赞文景务在养民非若秦自商鞅以来根本已蹶民独迫于威而强服耳前贾谊䇿商君遗礼义弃仁恩此一也武帝所为每与六经戾夫岂真能尚儒者然犹表章六经聘召儒生本纪赞表章六经又本纪遣使者安车蒲轮束帛加璧召鲁申公稽古礼文之事未至荡然尽弃名教如秦所为本赞文景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阙焉此二也轮台之诏虽云已晚然详味其辞盖真知悔者诚意所动固足以囘天人之心而诏下之后不复萌前日之为思与民休息与卒死于行而不之悟者盖甚有间西域渠犂传下诏陈既往之悔今请远田轮台是扰劳天下非所以忧民也由是不复出军而封丞相车千秋为冨民侯以明休息思以富养民也秦穆之誓圣人取其悔过列之于书书秦誓往穆公陈戒背贤则危用贤则荣自誓攻前过之意又仡仡勇夫射御不违我尚不欲注自悔之至予于轮台之诏每三复焉盖以为存亡之几所系耳此三也惟其能悔过也故自是之后侈欲之机息而清明之虑生是以能审于付托昭帝之初霍光当政述文景之事以培植本根昭帝纪上疾病遂立昭帝为太子年八岁以侍中奉车都尉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受遗诏辅少主于是兴利之源窒而惠泽复流有以祈天永命矣此四也以四者相胥而维持是以能永保其祚向使武帝老不知悔死于炽然利欲之中则决不能以善处其后虽使赖高文景之泽以免其身旋即殆矣故予深有取于轮台之书以为存亡之几所系也然其能卒知悔者则以其平日犹知讲习六经之言听儒生之论至其力衰而意怠则善端有时而萌故耳然则其所以不至乱亡者岂偶然也哉
  高祖光武此篇论创业守文各有所长
  高祖洪模大略非光武所及也高祖起匹夫提三尺取天下本纪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光武则以帝室之胄后本纪高祖九世孙也因人心之思汉而复旧业其难易固有间矣而高祖之对乃项籍亦盖世之豪也光武所与周旋者独张步隗嚣公孙述辈其去籍盖万万相远矣至于韩信彭越之徒皆如泛驾之马实难驾御武帝诏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而尽在高祖掌握之中指麾使令无不如意使光武有臣如此未必能用也然而创业之难光武固不及高祖而至于光武之善守则复非高祖所及也大抵高祖天资极高所不足者学耳本纪不修文学而性明达即位之后所以维持经理者类皆疏略雄桀之气不能自敛卒至平城之辱本纪上自将击韩王信于铜鞮信亡走匈奴上从晋阳连战乘胜逐北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用陈平秘计得出一时功臣处之不得其道往往赤族韩信彭越黥布相继谋反夷三族此则由其学不足之故也光武天资虽不逮高祖而自其少时从诸生讲儒学谨行义故天下既定则知兵之不可不戢审黄石存包桑闭玉关以谢西域之质安南定北以为单于久远之计臧宫传论审黄石存包桑闭玉关以谢西域之质卑词厚币以礼匈奴之使处置功臣假以爵宠而不使之任事卒保全其终始马武传帝虽制御功臣而每能囘容宥其小失远方贡珍甘必先遍赐列侯而大官无馀有功辄增邑赏不任以吏职皆能保其福禄终无诛谴者又唐书李靖对太宗光武保全功臣贤于高祖远矣凡此皆思虑缜密要自儒学中来至于尊礼隐逸褒崇风节以振起士气后逸民传光武侧席幽人卓茂传光武即位先访求卓茂封褒徳侯后之人君尤未易及此非特高祖也嗟乎以高祖之天资使之知学为当务则汤武之圣亦岂不可至哉是尤可叹息也
  光武一此篇论保全功臣不使任职然于用人之道则有未尽
  光武之不用功臣为三公盖鉴高帝之弊而欲保全之前史莫不以为美谈以予观之光武之保全功臣使皆得以福禄终身前篇云是固美矣然于用人之道则有未尽也二十八将论议者多非光武不以功臣任职至使英姿茂绩委而勿用然原夫深啚远筭固将有以焉尔盖用人之道先以一说横于胸中则为私意非立贤无方之义矣高祖之待功臣诚非也如韩彭黥布之徒虽有大功要皆天资小人在易之师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易师卦云盖于用师既终成功之后但当宠之以富贵而不可使之有国家而为政也高帝正犯此义是以不能保功臣之终为光武者要当察吾大臣有如韩彭之徒者乎则当以是待之若光武之功臣则异于是至寇邓贾复则又识明而行修量洪而器远以光武时所用之大臣论之若三子者类过之远甚与共图政岂不可乎顾乃执一㮣之嫌废大公之义是反为私意而已矣抑光武之所责于大臣者特为吏事唐马周传周曰光武不任功臣以吏事所以终全其世大臣之职顾如是乎唯其不知大臣所当任之职故不知用大臣之道而独以吏事之督责为忧抑亦末矣方当乱定之后正宜登用贤才与共图纪纲以为垂世长久之计而但知吏事责三公贾复传帝方以吏事责三公故功臣并不用其贻谋之不竞亦宜矣
  光武二此篇论举遗逸以助成东京风俗之美
  光武鉴西都末世之弊故汲汲然崇尚风节而不忘遗逸之举亦可谓知所当务矣盖自三代而降在上者以爵禄而骄士在下者慕爵禄而求君故上日以亢而下日以委靡人君而能降心以求遗逸则是不敢以爵禄而骄其士反有求乎士之意则于克己养徳所助固不细矣况风俗委靡之中而见时君所尊礼延纳者乃在于恬退隐约之士岂不足以遏其奔竞之风而息其侥幸之意于风俗所助又不轻矣在光武时虽曰举遗逸然固有召而不能致致而不能用者后逸民序光武侧席幽人求之若不及旌帛蒲车之所征贲相望于岩穴矣若薛方逢萌聘而不肯至严光周党王霸至而不能屈群方咸遂志士怀仁斯固所谓举逸民天下归心者乎而其流风馀韵犹足以革西京之陋而起名节之俗则其为益固岂浅浅哉语曰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盖不遗贤于隐逸则天下之贤才孰不归心贤才归之是天下之人举归之也岂非为治之总要乎然尝怪严子陵竟不为帝少屈何耶考子陵之言论风旨亦非素隐行怪必欲长往而不返者彼与光武少而相从知其心度为最详也严光传少与光武同游学以谓光武欲为当时之治则当时之人才固足办之而无待乎已若欲进乎两汉之事则又惧有未能信从者不然徒受其高位享其尊礼之虚名则非子陵之本心也故宁不就之然而以子陵为光武之故人名高一世而竟高卧不屈光武亦不敢以屈之帝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坐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卧耳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其所以激顽起懦扶植风化助成东京风俗之美人才之盛其为力固亦多矣岂不美哉
  晋元帝此篇论中兴得失
  为国有大几大几一失则其弊随起而不可禁所谓大几三纲之所存是也晋元帝初以怀帝之命来临江左当时之意固以时事囏难分建贤王以为屏翰庶几增国家之势折奸宄之心缓急之际实赖其纠率义旅入卫王室其责任盖不轻矣见本纪而琅琊之入建邺考观其规模以原其心度之所安盖有自为封殖之意无慷慨谋国之诚本纪年十五嗣封琅琊王永嘉初用王导䇿移镇建邺以顾荣为司马贺循为参佐王导王敦周𫖮刁协为腹心賔礼名贤存问风俗江东归心焉怀帝卒以蒙尘迄不闻勤王之举永嘉五年怀帝蒙尘于平阳七年为刘聪所弑愍帝之立增重寄委制诏深切而亦自若也本纪愍帝即位丞相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又建武二年宋哲至建康称受愍帝诏令琅琊王统摄万机祖逖击楫渡江聊复以兵应其请反从而制之使不得有为则其意不在中原也审矣逖本传时帝方拓定江南未遑比伐逖进说云云及渡江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辞色壮烈众皆慨叹逖至豫州大兴政事北地遂平由是黄河以南尽为晋土逖方当推锋越河扫清冀朔会朝廷将遣戴若思为都督逖意甚怏怏感激发病俄卒坐视神州板荡戎马纵横不以动其心不过欲因时自利云耳愍再蒙尘惧天下之议已则阳为出师之势迁延顾望终归罪于运饷稽缓斩一无辜令史以塞责赤眚之异亦深切矣吾谁欺欺天乎夫受君父之委托而坐视其祸变因时事之囏难而觊幸以自利三纲沦矣唯其大几既失故其所以建国规模亦复不竞乱臣贼子如王敦者不旋踵而起盖其弊有以致之也永昌元年正月大将军王敦举兵于武昌以诛刘隗为名使元帝痛怀愍之难笃君臣之义念家国之仇率江东英俊鼓忠义之气北向讨贼名正理顺安知中原无响应者以区区一祖逖崛强自立于群豪之间犹几以自振祖逖言于帝曰大王诚能命将出师使如逖者统之以复中原郡国豪杰必有望风响应者矣帝素无北伐之志以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遂屯淮阴起冶铸兵募得二千馀人而后进况肺腑之亲总督之任数路之势何所不济哉惟其不以大公为心而私意蔽之甚可叹息也其馀得失予不暇论独推其本而言之
  温峤此篇论绝裾之事不能无憾
  温太真忠义慷慨风节表著足以为晋室名臣古今所共推不待详言然吾独有所恨者绝裾之事也本传平北大将军刘琨以峤为参军元帝初镇江左琨诚系王室遣峤将命琨死除峤散骑侍郎初峤欲将命其母崔氏固止之峤绝裾而去其后母亡峤阻乱不获归葬由是固让不拜苦请北归诏不许峤不得已乃受昔之人不以穷达得失累其心听天所命而行其性命之情故或仕或不仕皆非有所为也于其身所处之义当然耳自功名之俗兴而迁就趍避之说起三纲始隳而不得其正虽豪杰之士一为功名富贵所诱失其性者多矣可胜叹哉太真少时尝以孝友笃至称本传云云一旦奉刘琨之檄将命江左母崔固止之不可至于绝裾而行上注噫太真有母若此身固不得以许琨矣独不见徐元直之事乎元直所谓方寸乱矣盖其天性不可已者也而太真独忍于此乎若既以委质为人之臣当危难而无避可也将命之举岂无他人太真念母独不得辞乎度其意不过以江左将兴奉檄劝进徼幸投富贵之几赴功名之会耳而其所丧不过甚乎或曰使太真来江左则宁复有后世之事业太真固不得以两全矣此殆不然昔人之事业皆非有欲而为之亊理至前因而有成之耳若怀希慕求必之心则其私欲而已苟可以就异日之事则凡背亲贼性皆可以屑为此三纲之所由坏而弊之所由生也故伯夷叔齐均不受其国夫子以为求仁而得仁史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逊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语述而子贡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商之三臣微子不得不去箕子不得不为奴而比干不得不死皆素其位而行也语十八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諌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注云微子纣之庶兄箕子比干纣之诸父微子见纣无道早去箕子徉彺为奴比干以谏见杀岂直太真之事业为不足道就使太真能佐晋室克复神州一正天下勲烈如此浮云之过太虚尔岂足以塞其天性之伤也夫太真顺母之心而终其身虽泯灭无闻于后顾其所全者大于身无愧乌能以此易彼哉故予谓太真称为功臣之士则可尚论古人则可憾矣
  谢安此篇论其运用英豪以成肥水之功
  苻坚扫境入寇方是时晋室之势亦甚殆矣梁益既非吾有而襄沔复为所破在它人宜恐惧失措之不暇而谢安方且从容应敌不过以江北军事付之谢玄及刘牢之辈卒以成功盖其方略素定非侥幸苟然也晋本传苻坚率众号百万次于淮淝京师震恐加安征讨大都督安夷然无惧色旋命驾出山墅亲朋毕集方与玄围棋赌别墅遂游涉至夜乃还指授将帅各当其任既而兄子玄等破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看书了无喜色安明于用人考察既精不以亲疏而废玄有谋虑善使人本传而牢之勇锐出众本传谢玄北镇广陵时苻坚方盛玄多募劲勇牢之以骁猛应选玄以牢之为参军领精锐为前锋百战百胜号为北府兵敌人畏之安所施置各得其宜盖用兵之道当以竒正相须使元将重兵于后此正也使牢之将精兵迎击于前此竒也秦兵既近洛涧牢之撄其锋直抟而胜之固已夺其心矣通鉴晋孝武纪秦将军梁成等帅众屯于洛涧栅苻融遣朱序来说谢石等使降序私谓石等曰云云今乘诸军未至宜速击之若败其前锋则彼已夺气可遂破也谢玄遣刘牢之帅精兵五千趣洛涧未至十里梁成阻涧为陈以待之牢之直前渡水以击大破之斩成淝水之战其胜筭已在目中故秦兵一退风声鹤唳以至山川草木皆足以惧之惟牢之先夺其心故也载记苻坚传坚与苻融登城而望见部阵齐整将士精锐又北望八公山川草木皆类人形顾谓融曰此亦勍敌怃然有惧色又谢玄传苻坚自率兵次于项城众号百万玄等之众凡八万坚列阵临淝水玄军不得渡坚众皆曰宜阻淝水莫令得上我众彼寡势必万全坚曰但却军令得过而我以铁骑数十万向水逼而杀之遂麾使却阵众因乱不能止于是玄与琰伊等以精锐八千涉渡淝水决战坚中流矢馀众弃甲宵遁闻风声鹤唳以为王师至安之方略可谓素定矣惟其素定故安静而不挠其矫情镇物岂固为是哉夫有所恃故耳安本传玄等破坚安了无喜色围棋如故客问之徐答云小儿辈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至于却上流之兵又其一竒也得上流之兵不足以助益而适足以销薄声势揺动人心桓冲是举亦无谋矣桓冲传苻坚尽国入寇冲深以根本为虑乃遣精锐三千来赴京都谢安谓三千人不足以为损益而欲外示闲暇时安已遣兄子玄及桓伊等诸军冲谓不足以为废兴叹曰谢安不闲将略今大敌垂至方游谈不暇惟遣诸不经亊少年众又寡弱天下事可知吾其左衽矣吾虑既定一却其兵而战士之心益固国内之情举安安见之明且审矣嗟乎国之所恃者人才耳以当时晋室之势独任一谢安足以当苻秦百万之师以予观之非特安方略之妙抑其所存忠义纯固负荷国事直欲与晋室同存亡故能运用英豪克成勲业诚与才合故也大抵立大事者非诚与才合不足以济若安者其在东晋人物中杰出者哉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四
  五经论           陈傅良五经论序
  易因乾坤以定君臣之分者也系辞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故易作而文字始生书序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由是文籍生焉大传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故礼次之古者礼不下庶人记曲礼上云而太史氏观民风以诗记王制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盖礼施于君臣而诗作乎民故诗又次也易也礼也诗也治乎下之道也而君所以自通乎下者犹未也于是乎有书书者上所以通乎下之言也故书又次之呜呼春秋作君臣之道衰矣圣人所以维君臣之道者亦至是焉始穷故春秋终焉吾病学者不知六经之作相次以立君臣之道而曰徒文而已作五经论
  此篇论乾坤定君臣之分
  昔者圣人出而治天下其父子兄弟君臣之号未立也圣人恶其无别而至于相渎故为之父子为之兄弟为之君臣夫人之情安于其所见而难于其所不知彼诚生于其父也吾从而父子之也无惑彼诚偕生于其父而后于其兄也吾从而兄弟之也亦无惑无故而贵之曰君无故而贱之曰臣则天下将以为圣人之私而不能以听为君者又坐而赏罚其用命与不用命为臣者又奔走乎其役夫为君而无所甚利为臣而无所甚病而徒号之然也人犹以为厉已也而曰君者又从而居其逸而执其权曰臣者又从而即其劳而起其令则天下又曰均是人也强吾戴而君之强吾俯而臣之其初无甚异而何以得专其富贵而行其予夺之意于我而吾亦何畏而枉于下圣人序君臣以定天下天下顾莫之听且将无所畏乎其上一圣人之法无以胜天下之情则君臣之道废圣人忧焉曰是非告语之所能辨而智力之所能攻也夫解人之疑者必因其所已信而觉其迷者非自其所共晓者入之不可也于是取诸天地之间得其定分而示之易象诸天为干曰是其高也而吾因以为贵焉者也象诸地为坤曰是其卑也而吾因以为贱焉者也凡索乎干者皆一阳而二阴君子之道也易一作而天下定盖曰贵贱之分天地之位也系辞阳卦竒阴卦耦其徳行何也阳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阴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胡益之解云此是孔子又自释阳卦竒阴卦耦之所由也言阳之卦是君子阴之卦是民一阳在上则众阴归之一君在上则二民归之犹天下一统众归于一主则成邦国之道是立治之本此是君子之道者也言阴者是小人之象也夫二阴在上而一阳居之是犹二君在上而在下之人无所适从则天下不能统一如此则乖邦国之道是致乱之本此小人之道也而圣人亦曰此天地之为也非我也呜呼文字之作圣人不得已于天下而非其意也虽然圣人之作易其固以立君臣也亲为其事而求信其事则或者疑于自为天下未习其说而一日兆其说则人亦非以为固然故圣人晦其智而神之蓍盖人之心玩于理之常而竦动于数之不可混故数也者所以济其理之所不行今夫裂千金之藏使信士为之亦奚不均者而古之人付诸筹使自探而自取之然后多者不徳而寡者无怨故夫筹者所以济信之所不行呜呼易之作始于定贵贱之分而其数也所以神其道以济君臣之理而已而非徒若是诞也
  此篇论巽伏隐约之容
  君臣之道其未明也天下愚既明也天下诈故圣人为之易以觉其愚而发其微为之礼以闲其诈而救其末而后君臣可以无废且使夫人而皆食是食皆服是服皆居是位则天下无至于僭且相攘圣人之法曰必若人而后可以食此也否则不得食必若人而后可以服此也否则不得服必若人而后可以居此也否则不得居夫乐不可独美不可专专美而独乐争之所由出也则僭夺相攘之患生然则圣人之为是贵贱也无乃所以开天下之利心而长其贪吁天下唯不知利而无求多也天下而知利则名分者人之贼而爵禄者相戕之器也夫如是则天下之乱必将起于公卿士大夫而不起于民何也民之势不可以为而公卿士大夫之具可以施也是故有百乘之家则千乘之仇也有千乘之国则万乘之盗也孟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资之可施之具以济其欲利之心因其所据而冀其所非望则贵贱分而诈之具又甚乎其愚吁如之何其可耶圣人以为不有所不居不能有所率不有所不争不能有所愧故夫礼者所以深为是巽伏隐约之容以退其不满之心莫尊乎天子而诸侯膳以犊记礼器冇以少为贵者天子无介祭天特牲天子适诸侯诸侯膳以犊莫卑乎煇胞翟阍而尸及以馂祭统夫祭有畀煇胞翟阍者惠下之道也唯有徳之君为能行此明足以见之仁足以与之畀之为言与也能以其馀畀其下者也煇者甲吏之贱者也胞者肉吏之贱者也翟者乐吏之贱者也阍者守门之贱者也古者不使刑人守门此四守者吏之至贱者也尸又至尊以至尊既祭之末而不忘至贱而以其馀畀之是故明君在上则竟内之民无冻馁者矣此之谓上下之际夫自其至尊有所不居以作其廉自其至卑有所不争以平其恨使人而皆廉于其有馀皆亡恨于其不足则天下可以无乱虽然圣人举强人之礼而必人之从则人亦谁率以听圣人故先之以其耻曰吾为礼以待天下之公卿士大夫而为刑以待民夫吾之礼独以待天下之公卿士大夫而不责诸民何也吾固谓公卿士大夫之贤可与行礼而不肖之民宜无与焉者也人乐为贤公卿士大夫而耻为不肖之民而后其礼行呜呼诱于其名而安其所艰是圣人所以弭天下好乱之机而不示者也或曰圣人之礼伪也一赐而三辞一饮而百拜扬修身篇礼多仪日昃不饮酒酒必馂宾主百拜而酒三行不巳华乎呜呼是固圣人之至权也夫一赐者人之荣而三辞者雍容之节一饮者意之通而百拜者屈折之义盖圣人蕴缓取之意于人情欲速之时予之以其所慕而反致其所畏凡此者皆其所以阴伏崛强之气而柔其躬而非屑屑然为是伪也后之说者曰跪伏拜揖无益于道吁跪伏拜揖之权去天下始有春秋之变也矣
  此篇论宣民以言
  天下之祸骄生于有所恃而怨生于有所忌故公卿士大夫之势易骄而民之势易怨呜呼骄之祸其发速而小怨之祸其发迟而大溃血之痈不如腹心之隐疾穴隙之盗不如臣仆之窃伺天下之患唯其伏于所不敢而决裂于一日之敢者不可为也夫民之怨始于利害之不敢谒而成于是非之不敢议若是而甚焉则敢议矣而不敢谤若是而又甚焉则敢谤矣而不敢叛吁不可以复甚也均是人也有所拂于吾心恶之而不得逃有所慊于吾心欲之而不得求所恶不得逃所欲不得求而上之人又从而壅其口焉疑而不敢议愤而不敢谤则亦堙郁甚矣夫禁之议禁之谤不过以死惧而已而斯民察夫勿议勿谤之积死且无日而或议或谤意者未必遽死也故宁犯死而不顾且议且谤之民夫一有敢死之心其去叛也亡几唯圣人逆知夫困穷亡聊之意不可以锢而怒之巳甚蕴怒而不逞其势将至于此也故曰贵者可禁而贱者不可抑是故节公卿大夫以礼而宣民以诗礼行乎默而诗达乎言呜呼圣人所为维君臣之道也如此忿之舒也以啸哀之尽也以哭盖閟于中而泄于其外则不能以复留者人之情也尝观于诗政刑之苛而赋役之重天子诸侯朝廷之严而后妃夫妇祍席之秘匹夫匹妇皆得以肆言之圣人为诗而肆天下之匹夫匹妇皆得以言其上疑于积天下轻君之心及至于幽厉之小雅小雅菀柳刺幽王也暴虐无亲而刑罚不中大雅荡召穆公伤周室大坏也厉王无道天下荡荡无纲纪文章邶鄘卫陈郑之风亟谏而不忤显讥而不戾相与携持去之而卒不忍邶风柏舟言仁而不遇也鄘风墙有茨卫人刺其上也卫风硕人闵荘姜也郑风狡童剌忽也陈风宛丘刺幽公也然后知圣人使之言而至于不敢尽言而何况于教叛是故汤武之兴其民急而不敢先周之衰其民哀而不敢离盖其堙郁不平之气舒焉而亡聊之意不蓄也呜呼诗不作天下之怨极矣卒不能胜共起而亡秦秦亡而后快于是始有匹夫匹妇存亡天子之权贾谊过秦论陈涉甿隶之人迁徙之徒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而转攻秦天下向应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呜呼春秋之衰以礼废秦之亡以诗废吾固知公卿大夫之祸速而小民之祸迟而大而诗所以维君臣之道之功也深
  此篇论君不敢自专
  圣人之始立君臣也惧其疑也而有易惧其福也而有礼惧其乖也而有诗故易示之象礼示之理而诗示之情而天下尊君益至矣虽然天下之待其君也日尊而君之立于天下也日孤夫成其尊而致其孤者何也天下之事患伏于一偏而变生于所积也其权之卓者其情暌其势之隆者其分隔夫是以尊之之至而孤之所由起夫积其尊而未至于自孤既孤也则其势将至于复丧其尊徒开其端而不计其末驯至于其所穷而后无继吁圣人岂若是疏也哉是亦不反其本而已凡圣人所为合天下之权以成其事者非徒以自威聚天下之势以极其重者非徒以自宠也盖将使天下居我于其所可甚畏而吾则与天下以其所可甚爱而后可以用天下人之情得百金之惠于其己敌而不以为己重而王公大人下一语而接之则诧然以为荣盖凡出于意之所不期而分之所不及者为能动人天下之人未可以直遂其所欲也直遂其所欲则恩者玩之始也谦者侮之导也是故圣人之道必先严于人之必尊而后媚于不自尊尝观尧舜之吁谟尧典帝曰吁又大禹谟皋陶谟禹启汤武之誓命大禹谟禹乃会群后誓于师曰甘誓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作甘誓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武王伐殷作泰誓三篇盘庚周公成康之诰盘庚作盘庚三篇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诰成王命微子启代殷后作微子之命成王封康叔作康诰成王作酒诰成王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诰周公作洛诰迁殷顽民周公以王命诰作多士康王既尸天子遂诰诸侯作康王之诰其与当时君臣丁宁委曲通其话言而制之心腹开其利病以柔其不服若不敢自决而需民之肯也然后为之喟然叹曰彼闻其君若是其恐也视其君若是其邈也惟其可否之听而无得以与其予夺其求多于上之望绝而觊心不生夫惟可否之听而无与其予夺而圣人乃不私其㫁与之酌其宜而折其是非夫所求多于上之望绝而无有觊心而圣人顾出于其所不意以役其诚尽其懽是以天下之民以为非常之遇无故之幸呜呼圣人致其所爱于其所畏之后而天下得所不期于所不及之中夫亦何忧于居尊而自孤也哉天之于物震之以雷而泽之以雨肃之以霜而涣之以日故未雨于雷之馀而日于霜之后者天之所以不亢也易也礼也诗也期于人之必尊而书也不自尊者君之所以不孤也
  春秋此篇论圣人之术穷
  或曰春秋之作曷为曰极礼之衰而忧诗之去也春秋作圣人之术始穷曰春秋之为极礼之衰奈何曰昔圣人之作礼不过曰是足以相愧而已礼穷矣天下无足以相愧则其甚也至于相袭而无以相讨又甚也至于相盖而无以相议然则小人之恶不可以复沮也欤圣人制礼之初逆察其至于此也而为之史盖小人负不义之名虽敢于欺暗世犹惧夫后之人追而戮之也是以中其惧心而扶其愧心之衰故夫史者礼之佐春秋则史之君也曰国有史春秋奚必作左序春秋者鲁史记之名也史之所记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诸侯各有国史楚谓之梼杌晋谓之乘鲁谓之春秋其实一也周衰官失其守仲尼因鲁史䇿书成文上以遵周公之遗制下以明将来之法曰史又穷矣崔杼弑其君太史书之兄弟为戮经襄二十五年夏五月乙亥齐崔杼弑其君光天下之史如是其直者盖寡一死而一继者尤寡再死而再继者抑尤寡也夫无其直也则未死可以禁无其继也则既死不可以复然则小人之恶也勿藉矣故礼之穷至于相盖而不相议于是乎有史史之穷至于可禁而不可复于是乎有春秋曰春秋之异于史也奈何曰史以官春秋以匹夫史以国春秋以天下曰春秋曷为必以匹夫及天下曰小人之恶幸而逃于其刑不能逃于其史幸而逃于其国之史而不能逃于天下之春秋然则恶固不可盖作者其庶有忌乎吁圣人之术盖至是也穷故曰春秋天子之事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南轩张敬夫解春秋明天理遏人欲以示万世有国家者之大法故曰天子之事又曰知我罪我者其唯春秋盖知之则以为圣人继天心而立人极有不可巳者不知则以为专㫁二百四十二年之行事或云僭矣不察圣人之心则匹夫而专天子之事春秋固僭也焉得无罪曰春秋惧恶之书也贱者之叛不书虽弑君不名季氏用八佾大变也不书阳虎季孙稔祸也不书圣人不赦于其显而讳于其微也何故曰隐之也圣人尝曰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庶人不议当是时天子之权凡移于诸侯者皆移于大夫矣圣人于诸侯曰天下无道自诸侯出直辞也于大夫曰不在大夫隐辞也呜呼春秋近也大夫微矣圣人不忍大其微也大夫犹近也降是益微矣故夫诸侯之僭积而至于大夫大夫之僭积而至于陪臣陪臣之积吾未知其所终也矣略其微者窒其渐也呜呼是吾所谓圣人之春秋极礼之衰而忧诗之亡也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五
  七圣论            陈傅良七圣论序
  余观天下之变伤古不复见也作七圣论人之言者唐虞之法不如夏夏不如商商不如周吁法愈备而人愈浇天下所以至于秦汉也欤古之圣人居世之变而不与焉者惟文王故离之而系其未云
  尧舜此篇论举元凯去四凶
  风俗之变圣人起之也故夫圣人有所利于天下者必有所病于天下火之伏也嘘之则然扇之则炎猛兽寝于山其怒而嗥也必或惊之其贪而杀也必或诱之夫天下之机心莫之禁也犹火而易扰也犹猛兽圣人之初盖不急于立而震之也兹非其材之不足于立而智之不足于虑也如是可以治矣则亦无好于有为也夫如是可以治矣而好于有为者皆起于愧其所不能而求工其难圣人惟不求夫工也则虽有所迟焉若畏缺焉若偷而弗以为巳愧是圣人非恶夫成而固迟之也而忧其成之速而弊也非恶夫备而固缺之也而忧其备之极而巧也吾力足以成矣足以备矣而毕取焉以为名则风俗之变巧日益滋弊日益亟而后之必有不可支者矣惟己之快而后之人无继者圣人不为也故宁有屈于其名而推其馀以及后人昔者观书至于尧未尝不惑之也共工之欺尧知之矣而去之不以时尧典共工方鸠僝功帝曰吁静言庸违象共滔天四岳举鲧尧曰不可而岳犹曰试鲧尧听之未害及鲧用而无成则岳之责也奚辞同上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佥曰于鲧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试可乃巳帝曰往钦哉九载绩用弗成而尧不加夫知其欺而纵之不若未之知犹惮也责之无辞而难之则是苟有辞者莫得而诘之也巳然则宜去弗去宜责弗责亦奚以厉天下者呜呼尧非不知其无以厉天下或者将有以议己也而犯人之议也弗恤而且安之唯忧天下之变而不敢震之也一传至舜四凶之未诛诛之十六相之未举举之见左文十八年夫族大难击而新进者易疑舜奋焉击人之难而进其所疑动之以其所未尝而收天下之权而天下健其诛之之快而决其举之之骤而舜之法始详于天下噫详天下之法者舜也而斵天下之朴者亦舜也孔子之论尧舜曰大哉尧之为君君哉舜也盖思尧也夫其叹舜也夫
  此篇论贡助彻之法
  一圣人作必有以胜乎古之人者矣吁愈作而愈胜吾固忧其所终也是故舜之胜尧禹之胜舜非舜禹之美事也时之及圣人不能却其来则势之积虽圣人亦不可保其往也则舜禹亦不得以为之也后之圣人又有以胜之者矣而天下之变遂至于穷焉而无所归世之议者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嗟夫贡之犹有所不善也固所以遗商周也助之尽善是其所以开秦已矣何者天下之理是非之相因而成毁之相仍故法不可以极而弊常生于积美之后民之初混焉生群焉居而已夫其混焉生群焉居贵贱无别而彼此不相为用甚逸而可乐也则其戴圣人而君之者非意也势也唯其利也而昏于其智之不察也其害也而窘于其材之不御也其争也而紊于其谋之不决也彼见夫圣人之不类也而其智之足以察也才之足以御也谋之足以决也则因聚而君之以求其如是之欲而已圣人者亦供其如是之求而已上之人初无所取于其下也下之人初无所奉于其上也夫上之人无所取乎其下是无法也下之人无所奉其上是无礼也后世圣人谓是不可以久也于是乎有贡呜呼自其贵贱之无等彼此之不相为用至于上得以取其下而下得以奉其上则亦既详矣羽皮不如丝麻丝麻不如衮冕佩玉至其有衮冕佩玉人始艰于自检且将放焉以惟安之求则曰不如袒裼之适夫丝麻虽质民不病于寒而衮冕佩玉之饰盛民始病于礼故凡近质者犹可措其未施之智而尽饰者益滋其无已之情是故人之情不可使之甚便而君子之治亦难乎其无馀巧也以无馀之利足甚便之欲而天下之患日益故曰井田之成阡陌之生也彼秦人以其功利之心一旦破先王之井田而阡陌之天下亦卒不以此患苦之而亡秦也前食货志秦孝公用商君坏井田开阡陌破先王之旧而天下不患苦之者则亦已有所厌而喜其新幸其有所纵而解其甚也巳故孔子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商周之道不胜其弊记表记云吁圣人固己忧天下之必秦而悲夏之道不可复见也哉
  此篇论援天以自神
  圣人而有所立也犹惧其天下之变也圣人而有所变则亦趋天下而诈之也巳矣凡人之情弗堪于尊卑贵贱之检耻役于人而乐于亡辨未尝不欲一决而逞也而圣人为之礼为之法礼之可愧而法之可畏故天下不忍犯君之尊而惮其严虽然禁人己详而人情不自胜犹惧其僭而至于篡狎而至于无所忌也而圣人又将易之而自肆乎其外动天下之兵加诸其天下之君而曰吾亦以为理吁吾身禁之吾身犯之则天下荡然弗顾且至于大乱亡日矣圣人忧焉曰道之在天下觉之而信愚之而尊故为之明以易天下之见而道信为之幽以难天下之知而道尊信以行吾道之常而尊以通吾道之变心吾知其明也卿士吾知其贤也庶人吾知其公也索之冥冥探之茫茫而谓之卜者果何取也见独而未孚议揺而未固心失其明卿士失其贤庶人失其公卜一施焉则独者孚揺者固故心也卿士也庶人也为之明而卜也为之幽吾取焉而用其自神之机而寓之曰天天之说行则斯民也动于其所不测而安于今日之所未尝意其固然而忘其前日之所不可其见圣人也天而不神而见其君也独夫而不君而后礼法可以无废吁天之说所以愚天下之耳目而济礼法之穷而圣人病矣尝观于商其书必言卜盘庚上下稽曰云云其诗必推祥异商颂玄鸟祀高宗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郑氏笺天使鳦下而生商者谓鳦遗卵有娀氏女简狄吞之而生契其惧民必以其祖考意见书盘庚而其礼则严于祭那颂祀成汤也烈祖祀中宗也长发大禘也殷武祀高宗也孔子亦曰夏道尊命敬神而远之商人尊神先鬼而后礼记表记云则商俗之鬼史汉高祖纪太史公曰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自汤之援天以自神焉始也书汤誓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又曰致天之罚汤诰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盖尝论之当周之衰诸侯之僭极仲尼欲绳之而位匹夫也以匹夫之位而绳诸侯之是非其名日益僭春秋之作于是乎书王隐元年春王正月云云汤欲加其所不可加于天子而托之天仲尼欲加其所不可加于诸侯而托之王吁吾是以为圣人病也
  武王此篇论偃武修文
  圣人之始为天下也同之而已矣而未始震之也其次则震之也己而未始愚之也又其次则愚之也矣而未始媚之也媚天下焉以利而厌其心而幸其不叛而圣人之术盖至于治周而已穷呜呼亦其风俗之世薄也古者君近民以宽而民之待君以严故圣人之治简而直安而无忌天下之情亦愿而听命懽愉而无怨是以尧舜之于天下取之不谢舍之不请傥然受之当时不怪其无故之获闷然释之亦不尤其为是苟异也自商以来上之人不固也以惧下之心未孚也以疑夫上日以惧虽欲有专焉而不敢肆意以为下日以疑则少有不慊于其中也巳族而窃议于其后圣人遭风俗之会亦因以其术维之而已幸而便于治今则虽欲留焉以资后人亦不可得吾于周之治盖悲武王周公之居其巳甚而出于其无可为而说者曰是其所以为能亦惑也巳孔子论商民之敝曰荡而不静胜而无耻周民之敝曰利而巧文而不惭表记云呜呼尽之矣武王之所以偃兵而自疏其非忍散财发粟以致其爱书武成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多其文章绸缪其礼乐以调伏其怒盖皆洽之以欢揉之以柔以镇其静而满足其无耻之俗之心而其弊也则利而巧虽欢之而不徳也文之而不惭虽柔之而不情也则虽有武王周公者承之天下且不可以复见况乎其无武王周公者承之也子贡赎人不受金孔子过之曰鲁自是不复赎人矣家语致思篇鲁国之法赎人臣妾于诸侯者皆取金于府子贡赎之辞而不取金孔子闻之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后鲁人不复赎人于诸侯云云以赐之贤赎人而不利焉宜好名之趍也而遂至于不赎何也天下之情惟期乎巳胜者不可以复加者则亦莫之胜也己莫之胜者无继则鲁之人不赎也果矣周之道其所以不可胜者是其所以不可继也
  伊尹此篇论汤伐桀段 -- 𠭊 or 叚 ?之以信天下
  人心之疑举天下之口以辨焉不解也而唯一无心者足以定之均千金之产虽其父兄不敢以意属诸其邻二人之争必涂之人曲直之而后释盖无心者天下之所信而自固也昔者汤之仁天下之徳之者众矣桀之不仁天下之仇之者亦众矣彼其徳汤而仇桀也则汤之兴天下必以为是而其伐桀天下亦孰以为非虽然或者是其所徳而非其所仇天下之心犹有疑也何者天下之人固有不忍恩汤以自便而虽被桀之虐必不敢怨焉者在也且夫君臣之分甚明而理乱者势之常数则幸国之衅而易其君又仁人之所不为岂有天下而无仁义之人则汤之仁也吾将以为固然桀之不仁吾亦安之于无可奈何而已必不忍徳汤以叛君不敢以桀弃而不之臣也夫使天下之大有一夫恻然乎汤之不忍归而愓然乎桀之不敢去则圣人所不取呜呼此伐夏之师所以至伊尹而定也彼伊尹者耕畎亩之中以乐尧舜之道者也桀之暴也不加汤之圣也不闻彼其心何尝利汤而病桀哉汤三聘之而闷然而应荐之桀者五反而衎然而适则其心又非欲兴汤而亡桀也夫其不病之也而非欲亡之也而至于丑夏而不留夫其不利之也而又非欲兴之也而至于归亳而不辞然则桀诚不足以有天下而天下果不可以无汤夫而后向之不敢恃者以自决而不忍者亦以安而汤之伐桀天下始晏然无疑孔子序书曰伊尹既丑有夏复归于亳伊尹相汤伐桀微伊尹虽汤亦无自信于天下也哉周公之东征邦人有艰之者周公曰民献有十夫为之也而后邦人无异议盖尝论之以汤伐夏犹假伊尹以信以周公伐商犹假十夫以信故夫汤周公有无心之实而伊尹十夫有无心之形与声徒实而形与声不孚焉而动天下之兵者三代不为也呜呼而况乎其实之并亡也
  周公此篇论诛𬋩叔而封武庚
  武王之封武庚也存商之仁也固存商之仁也亦安周之心也以人之臣虐其君而取其天下虽盛徳民之不疑者盖寡而重弃其孤翦焉其族而覆之祀民心之疑不解矣民疑而不解天下不可居也故夫封武庚亦安周也吾行仁而不失其自安之道武王之计得矣而周公从而杀之周公之杀武庚非武王之意也圣人之为不如是其甚也兄杀其弟父杀其子人则曰吾固疑其弗利于商也其号曰有之而固将徐绝之也武王之继商不情也周公一诛而被武王不情之名则周公之心岂安呜呼周公之诛管叔其诸以谢天下欤且管叔非叛周也叛周公也武庚则叛周也非叛周公也管叔之罪私而武庚之祸大盖武庚蓄未逞之谋而发于管蔡之隙管叔不胜其忿以成武庚掎角之势则周公之致辟于武庚而宽管叔之诛也似可何至于戕其兄呜呼周公之诛管叔其以谢天下也武庚叛也管叔亦叛也周公而施于武庚而置管叔是屈于亲而法独行于仇也叛均而罚异则天下偏周公之刑矣偏周公之刑则不情武王者管叔不忍杀也是故周公宁忍于管叔夫周公而犹忍于管叔则非甚于武庚矣天下无甚周公之辞而后无疑武王之心故周公能以其身犯戕兄之不祥亦不累其君父以弗利商之谤悲夫其仁于君父也夫昔者帝舜诛四凶人而封其欲杀巳之弟而天下咸服孟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万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繇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痹有痹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它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石碏杀州吁而及其子厚君子曰义左隐四年州吁未能和其民厚问定君于石子曰王觐为可曰何以得觐曰陈桓公方有宠于王陈卫方睦若朝陈使请必可得也厚从州吁如陈石碏使告于陈曰此二人者实弑寡君敢即图之陈人执之而请莅于卫九月卫人使右宰丑莅杀州吁子濮石碏使其宰獳羊肩莅杀石厚于陈君子曰石碏纯臣也恶州吁而厚与焉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盖象不济四凶之恶则舜可以私厚与州吁之谋则石碏不得不公也由此观之管叔无连商之罪则周公亦可以无诛吁管叔之无连商而可以无诛周公欲也虽然吾亦悲周公之未有以处武庚者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五
<集部,总集类,十先生奥论注>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六
  西汉臣论          陈傅良周勃汲黯霍光此篇论三子无学
  事有出于异天下之常者不幸而有豪杰之士任能而为之鲜不以误夫世之妄庸者也何者乏其器而喜为其亊未能其心而逐其迹适以误之也巳矣李广不击刁斗而将有广之才可也他将而为之则必以失律败广出击胡行无部曲行陈就善水草顿舍人人自便不击刁斗自卫幕府省文书然亦远斥候未尝遇害食野葛而不死举世曹公而已强而学曹公者皆速毙之道也古之君子有馀不敢尽制行不以巳岂非乐道天下之常以无误人也哉昔者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夫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而子路失言圣人辟之固矣圣人不辟子路之失言而责其有御人之佞何耶盖不学而自能由也可为之而欲以强中才之子羔固夫子之所疾而所谓贼夫人之子者也它日圣人语之以六蔽以为好仁好智好直好信好刚好勇皆不可以不好学其悟子路之旨微矣世之论者皆曰周勃之安刘霍光之立宣汲黯之惮淮南皆以无学得之士亦奚贵夫学勃为人木强敦厚高帝以为可属大事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事东乡坐责之趣为我语其椎少文如此上曰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霍光赞光处废置之际临大节而不可夺遂匡国家安社稷拥昭立宣光为师保然不学亡术暗于大理淮南王谋反惮黯好直諌守节死义至说公孙弘等如发蒙耳始黯列九卿弘汤为小吏己而弘至丞相汤御史大夫黯时丞史褊心不能无少望见上曰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黯罢上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日益甚矣吁兹固子路之所独能而欲移之子羔者哉吾见未必能其所好而溺于所蔽也必矣与嫠妇处而不乱柳下惠所自能也鲁男子而为之则必以自污故莫若以吾之所不可学下惠之可家语始生篇鲁人有独处室者邻之嫠妇亦独处一室夜暴风雨至嫠妇室坏趍而托焉鲁人闭户而不纳嫠妇自牖与之言子何不仁而不纳我子何不如柳下惠然遇不逮门之女国人不称其乱鲁人曰柳下恵则可吾固不可吾将以吾之不可学下恵之可孔子闻之曰善哉欲学柳下惠者未有似于此也世之君子其亦以吾之不能学三子之所能也哉毋自陷于灌夫之伦无术不逊自取大戾以为天下戮也
  曹参丙吉此篇论宽厚长者
  嗟夫小人之情最不可使之无所顾也小人而无所顾则其心也狃于为恶而安于犯天下之不义忿戾而不可解而无复冀君子之恕巳故夫疾不仁者不可巳甚而恶恶者不可太明是非为是姑息也犹将有以全之也古之用兵者围师勿遏穷寇勿迫岂以为不可遏且迫耶盖穷而迫之者是示之以无生意而厚其毒围而遏之乃所以决其怒而泄其无聊之谋者也岂惟用兵君子之治人亦乌可俾之厚其毒而泄其无聊之谋也哉彼小人之为奸也亦非不知负天下不美之名而有以来君子之所不赦也惟自知其负天下不美之名故
  盖之则犹有所       君子之赦巳故宽
  之则庶几于自新急之      为君子者不能少忍以徐伺其变而鍜炼絷束之以稔其恶然则小人之无所顾也其罪岂专于小人哉亦君子者成之也古之君子之用刑也固以惩奸也然可以惩可以无惩可惩而不惩所以长乱不可惩而惩亦以长乱周公之制酒诰也于周人之聚饮者杀而商之工湎于酒者姑教之勿杀书酒诰矧汝刚制于酒厥或诰曰群饮汝勿伕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又惟殷之迪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何者有可惩之罪而无受惩之情者莫若宥而劝之以仁也曹参承秦之弊而以扰狱市为深戒萧何薨使者召参参去属其后相曰以齐狱市为寄慎勿扰也后相曰治无大于此者乎参曰不然夫狱市者所以并容也今君扰之奸人安所容乎吾是以先之丙吉相宣帝之刑名而不按𧷢吏居相位上宽大好礼让掾吏有罪臧不称职辄子长休告终无所按验客或谓吉曰君侯为汉相奸吏成其私然无所惩艾吉曰夫以三公之府有案吏之名吾窃陋焉后人代吉因以为故事呜呼安得宽厚长者如斯人而与之共论周公之意也哉
  张良二疏此篇论不得与周召毕荣之列
  


<集部,总集类,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六>










  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且辍一日之密迩从事于萧葛之微亦奚不可者而诗人有三月三秋之惧何者未及旋踵而乘之者至也凡人臣之事君一有所疏外则其分也日隔而君之见知也不深惧其嫌隙也易开忌其复进也交谤而不释君子安得而不忌也哉昔汲黯与张汤公孙弘比肩于武帝之庭萧望之与恭显许史共事于宣帝之日弘汤之疾黯者恨无所发怒恭显之与望之不相能又非一夕也重之武帝深昵弘汤而貌敬黯孝宣亦以法律右恭显以书生忌望之二君子立于朝也危矣哉淮阳之命黯所以愿出入于禁闼上召黯拜为淮阳太守黯伏谢不受印绶诏数彊予然后奉诏召上殿黯泣曰今病力不能任郡事臣愿为郎出入禁闼补过拾遗臣之愿也上曰君薄淮阳邪吾今召君矣淮阳吏民不相得吾思得君重卧以治之平原之迁望之所以雅意本朝而戚于其心者宣帝时选博士諌大夫通政事者补郡国守相以望之为平原太守望之雅意在本朝远为郡守内不自得乃上疏云云书闻徴入守少府非择事以为忠也惧有以中之也呜呼彼贤者不敢离君之左右而惧谗间之中巳孰谓武宣得人为汉家之盛矣乎三代而上皋陶矢谟于内禹皋躬稼于外周召师保亦出为二伯居者无间言行者无愧色无所惧也秦汉以来此风尽矣武安一去咸阳七里而应侯之谮己行白起与应侯有隙秦使王陵攻赵邯郸时起病不任陵攻邯郸少利秦益发兵佐陵起病愈秦王欲使代陵将起曰不可秦王自命不行乃使应侯请之起终辞不行秦王使王龁代陵将楚使魏公子将兵攻秦军多失亡起曰王不听臣计今如何矣秦王闻之怒强起白起起遂称病笃应侯请之不起于是免为士伍迁之阴密起病未能行诸侯攻秦急秦王乃使人遣起不得留咸阳中起行出咸阳西门至杜鄠秦昭王与应侯群臣议曰白起之迁其意尚怏怏不复有馀言秦王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董仲舒左迁胶西几不免于祸公孙弘治春秋不如仲舒而弘希世用事位至公卿仲舒以弘为从䛕弘嫉之言于上曰独仲舒可使相胶西王云云奸锋之中人固如此也吁君子安得而不惧也乎哉
  卫青张安世此篇论君臣不可相忌
  君臣之间可以相忘而不可以相忌也相忌之隙开君臣之道丧矣大凡忧畏生于不足猜疑起于有间上之绳下也太严则下之奉上也不敢自尽故操权急者无重臣持法禁者无节士何则有所拘者不能有所纵戚然自危必不能泰然安意为之呜呼人君之禁其臣使之惧不免之不暇屏迹以逃嫌损威以避祸岂国家之福也哉昔武帝以刚明之资督责臣下自李蔡严青翟赵周数相骈死牢户石庆虽仅以谨终亦数被谴公孙贺至于流涕不敢受命贺代石庆为丞相时朝廷多事督责大臣自公孙弘后丞相李蔡严青翟赵周三人比坐事死石庆虽以谨得终然数被谴初贺引拜为丞相不受印绶顿首涕泣曰臣材不任宰相上与左右见贺悲哀感动下泣曰扶起丞相贺不得己拜当时处钧衡之地如以其身陷不测之渊也至于宣帝其忮克又过之赵盖韩杨之伦以微罪诎见前篇注其他自全唯陈万年之顺从丙吉之谦虚而已万年善事人赂遗外戚许史倾家自尽丞相丙吉病甚荐万年后代于定国为御史大夫吉居相位尚宽大好礼让高材之立于朝者未始不累之也世多咎卫青之事武帝不招士张安世之事宣帝不荐贤青赞苏建尝说青大将军至尊重而天下之贤士大夫无称焉愿将军观古名将所招选者勉之哉青谢曰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彼亲待士大夫招贤黜不肖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莫府长史迁辞去之官安世问以过失长史曰将军为明主股肱而士无所进论者以为讥安世曰明主在上贤不肖较然臣下自修而已何知士而荐之其欲匿名迹远权势如此嗟乎魏其武安以厚宾客为天子切齿霍将军以秉权萌骖乘之祸其鉴未远也宣帝始立谒见高庙大将军光从骖乘上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及光死而宗族竟诛俗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祸萌于骖乘况青握兵百万振威沙漠见卫青本传安世身揔禁旅司国之命魏相曰车骑将军安世事武帝三十馀年与大将军定策天下蒙福国家重臣也宜尊其位以为大将军此固武宣之所以侧视貌敬其心难之者使其招士荐贤以取士大夫之誉其能免乎易于否之六四曰有命无咎畴离祉豫之九四曰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所居之世不同其事之所以异也若豫之九四以上行之志不能勿疑而畴离以自守则旷官之刺兴否之六四履可危之地不俟有命而朋盍以自助则植党之患生矣若二臣者未能免朋盍之疑者也孰若自处于畴离之祉也哉呜呼是非二臣之罪也
  赵充国龚遂此篇论不利于其名
  君子之所为非利于其名而为之也利于其名而为之则凡可以得名者无不为也呜呼饰伪以钓名非深情厚貌者不为也而谓君子为之乎伊尹之告太甲必先己而后汤仲尼于夹谷之书书齐人来归郓讙龟阴之田无逊辞圣人岂不知先君之义有功者之不贵矜哉然直言之而不以为愧自为而自书之若有徳色何也于其可以言而言不必嫌于自贤也于其可以书而书不必嫌于自伐也圣人之心惟无所自欺而已矣其为天下计者甚重其取誉于巳者甚轻而何暇利于名之美而为之哉昔赵充国有降羌之绩浩星赐劝之归功他将非愚臣之所能及充国请罢屯兵奏事充国振旅而还所善浩星赐迎说充国曰众人皆以破羌强弩出击多斩首获降虏以破坏然有识者以为虏势穷困兵虽不出必自服矣将军即见宜归功于二将军出击非愚臣所及如此将军计未失也充国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极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龚遂以治郡闻王生教之归徳天子非小臣之力遂卒用王生之对而获长者之誉上遣使征遂议曹王生从王生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有所陈对冝曰皆圣主之徳非小臣之力也遂受其言既至前上果问以治状遂对如王生言天子说其有让笑曰君安得长者之言而称之遂因前曰臣非知此乃臣议曹教戒臣也充国力拒星赐之计而以其意自陈议者莫不多遂之有逊而薄充国之自伐也噫以渤海之治归徳天子人臣之义固也以屯田降羌而归功出击之将使在上者易以开衅而邀功生事之臣得以中好大之欲而售其说其祸天下岂少哉吾身获卑牧之名而天下被其实祸君子固如是乎君子而果如是则李斯以颂美佞秦史始皇二十八年丞相李斯等相与诵皇帝功徳刻于金石以为表经公孙弘以隐咎欺汉对䇿曰尧遭洪水使禹治之未闻禹之有水也若汤之旱则桀之馀烈也云云亦得为近厚者矣
  夏侯胜眭孟此篇不言或然之数
  古之君子能言必然之理不能言或然之数夫必然之理言之而中者宜也其不中者非诬也戒也或然之数言之不中者宜也其或中者非信也幸也昔者夫子不语怪是岂其知弗及哉语之中不中皆不可以为道而适以藉好异者之口圣人不为也邾隐公朝于鲁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鲁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皆有死亡焉未几而邾鲁之君无不如其言者孔子曰赐不幸而言中是使赐多言也左定十五年云云夫礼死生存亡之体也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受心已亡矣嘉事不体何以能久高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夏五月壬申 公薨仲尼曰云云且子贡以礼觇二君之败其中也圣人不以为贤而以为不幸盖揣存亡于未形之先而臆祸福于不可致诘之际以是为贤则天下之好异者趍之矣嗟乎以理料事君子犹不乐也如此况以数乎固矣夫汉儒之溺于数也一灾一祥无不预占而逆计之以责其言必验间或验焉则好事者趍之阴雨之变也夏侯胜以之卜昌邑之废昌邑王立数出胜当乘舆前諌曰天久阴不雨臣下有谋上者陛下出欲何之王怒䌸以属吏吏白霍光光与张安世谋欲废昌邑王光让安世以为泄语安世实不言迺召问胜胜言洪范传曰皇之不极厥罚常阴时则下人有伐上者恶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谋安世大惊以此益重经术士后十馀日光卒与安世白太后废昌邑王石柳之立也眭孟以之䜟宣帝之兴孝昭元鳯三年泰山莱芜山南有大石自立昌邑社木卧复生又上林苑中大柳㫁枮卧地亦自立生有虫食树叶成文字曰公孙病巳立孟推春秋之意以为石柳皆阴类下民之象大石自立僵柳复起当有从匹夫为天子者孟曰汉帝宜谁差天下求索贤人禅以帝位孟使友人内宫长赐上此书时昭帝㓜霍光秉政恶之下其书廷尉奏眭孟妄设祅言惑众伏诛后五年宣帝兴于民间即位噫孰知二子之幸而中者亦夫子之所谓不幸而致汉儒之多言也哉公孙臣推明土徳以为证黄龙见黄龙虽果见而汉家卒火徳也郊祀志鲁人公孙臣上书云云汉儒之多言而中盖至此穷矣昔晋景公疾桑田巫言之曰不食新矣晋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召巫示而杀之将食张如厕陷而卒小臣有晨梦负公以登天及日中负晋侯出诸厕遂以为殉论者曰巫以明术见杀小臣以言梦自祸然则言怪而中不以取祸者几希呜呼夏侯几死眭孟被戮其亦有以取之也夫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七
  西汉臣论           陈傅良王陵此篇论諌吕后欲封诸吕
  利于其自便饕安者之为也而古之君子或便于其私而不失成天下之大功于是好名者趍之而小人亦资焉以济其妍欺悲夫天下之祸盖出于君子之权而小人盗之也故夫权者道之变而义之贼也士而未能道之变则亦莫若无功其无求以贼义而已矣吕后欲封诸吕王陵固争之而平勃适顺其意卒安刘氏平勃也故夫天下愚陵之忠惠帝崩高后欲立诸吕为王问陵陵曰高帝刑白马而盟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太后不说问左丞相平及绛侯勃等皆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欲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太后喜罢朝陵让平勃曰始与高帝唼血而盟诸君不在邪今高帝崩太后女主欲王吕氏诸君纵欲阿意背约何面目见高帝于地下乎平曰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刘氏后君亦不如臣陵无以应之呜呼其功不至于平勃吾未见其
  不为陵而非小人者哉昔者管仲不死于子纠子路疑而问诸夫子曰管仲未仁夫子曰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仁也而不曰其仁则在于不死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然则圣人之意亦恕乎其晚之有以盖乎其初而薄其悦生以逃难之责故尝论之子路惟讲于此也而自虞无以赎过而不敢徒袭其为是以宁死于卫而或者以为由也一决之躁亦失于考之不详矣尝观夫子见南子应公山之召皆行之孤者也而诸子以意安之汎然莫之疑者独由也不悦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又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说盖子路审于自料固其守而不眩于名者如此是故食焉而任其患者其智之所以知而反是则彼诚有所未见夫舍其所安冒而姑为而幸合焉则亦可以谢天下不幸而不合则流而入于小人与其幸焉而庶几于合孰若不欺其中之无愧由之死卫也夫岂偶然暗者之决哉左哀十五年卫乱使告季子季子将入子羔曰弗及不践其难季子曰食焉不辟其难子路入公孙辄曰无入为也季子曰是公孙也求利焉而逃其难由不然乃入曰太子焉用孔悝虽杀之必或继之太子闻之惧石乞孟黡敌子路以戈击之㫁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孔子闻卫乱曰由也死矣圣人于卫之难固以死处之盖好高而取名者非由之素也夫惟天下之士好高而取名也则曰子路愚于勇者也王陵愚于忠者也于是党邪以孤正荣存而丑亡身图而国不计君逋而仇是与而风俗之弊至于颓坏而不可起而人主莫之倚仗以愚观之非管仲平勃则凡若是者亦皆利于自便僭君子之美名以文小人之奸而已矣君子恕之乎不恕也
  周勃此篇论才不足而质有馀
  久矣天下喜夫才也自周衰士以才相高孔子伤之曰吾欲从先进之野人盖思古矣古之君子弱乎其形也而其气固朴乎其貌也而其心察是故简直而不苛镇静而不浮吾观赵文子言不出诸口而所举管库之士七十馀家生不交利死不属其子记檀弓晋人谓文子知人文子其中退然如不胜衣其言呐呐然如不出诸其口所举于晋国管库之士七十有馀家吴起与田文论功屈于起者三不如也而至于主少国危大臣未附则文以自居起亦愧弗及史记传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力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子三者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危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是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曰属之子矣文曰此吾所以居子之上也是乌可以其才喜之耶吁世之人主则亦无诱乎其所可喜也今之君子巧而文甚矣震整而翘秀闲丽而辩学问之工而气质之陋也词藻之华而忠信之薄也机辩慧巧者蒙不仁之具也威仪丰度者盖空中之质也是以攻之不穷而用之必乱摘之无尤而动则为奸上之人其亦何便于此哉吁吾是以悲绛侯之不可复见也文帝初立勃为右丞相朝而问曰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勃谢不知问天下钱榖一岁出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汗出浃背愧不能对上亦问左丞相平平曰各有主者上曰主者为谁乎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榖责治粟内史居今之世而有如勃者则天下哗然以为斯偶人而已矣而不知夫子之所思而吴起之所愧者斯人也夫
  叔孙通此篇论制礼
  古之治天下者严于礼而宽于法后之治天下者严于法而宽于礼呜呼亦各其世之安巳乎古者天下之民皆闲于周旋曲折而无病其难知止于其分而非敢求过是故天下轻于自治而重于自弃夫是以便礼之详而宜法之简何者不出于此固入于彼也书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典无与于刑而省天下之刑由是也夫自周衰上无令徳而民无愧心其贵者习于僭儗而贱者快于放肆夷踞其口腹耳目之欲恣而骸骨手足弗堪于自检故礼至于不可行及秦之兴且惟功利之急也又举先王之制废之而齐民于一切之法至于不可避夫周公之礼至于不可行而秦之法至于不可避如是而又强其所不可行之礼而待之以不可避之法则斯人也将无动而不获戾是何也禁人者巳甚而人情不自胜也禁人者己甚则人将苦其苛而情不自胜其势将至于荡焉而弗忌故凡设甚苛之禁者开弗忌之情则艰天下之礼者滋天下之罪也故能有所略于礼而复有所不赦于法使夫庸人可以勉强而非甚过无至于干诛而苟入于刑则莫不有定议呜呼民散久矣则君子亦固不可不如此也夫子作春秋削人之爵去人之氏绝人之族甚严也桓十一年九月郑忽出奔卫注忽昭公也不称爵者郑人贱之以名赴荘三年春溺会齐师伐卫注溺会大夫疾其专命而行故云氏不尽以周公之法绳也犹三望犹朝于庙幸之之辞也僖三十一年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免牲犹三望文六年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虽丧其大者而存其小者姑为之幸而已矣宰我短丧之问罪之深矣语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己久矣子曰云云至于子路笑鲁人之朝祥暮歌者而咎其责人无巳记檀弓鲁人有朝祥而莫歌者子路笑之夫子曰由尔责于人终无巳夫三年之丧亦巳久矣夫子路出夫子曰乂多乎哉逾月则其善也夫朝祥暮歌短丧之真情也而圣人恕之且不深探其微盖自周之季犹幸诸侯存礼之万一而不深探夫人无礼之心不然春秋一书将尽削之去之绝之而已尔圣人所以不尽绳者惧不胜诛也吁世之君子如之何其欲举三代纎悉之文以过望于久散之民也由是观之高祖制礼欲度其可行者叔孙通亦采秦杂就宁有所阔略而无敢极备则亦便汉而已矣高帝悉去秦仪法为简易群臣欲争功上患之通说上曰愿征鲁诸生共起朝仪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于是通征鲁诸生与其弟子百馀人为绵蕞野外习之通曰上可试观上使行礼曰吾能为此呜呼惟无至于上下之乱而足以便于民是亦可矣盖求备于民而重其罪戾者亦君子不为也
  陆贾此篇论以诗书说高祖
  汉之人主好经术者莫如武帝本赞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然以春秋复仇一言甘心夷狄匈奴传汉既诛大宛天子意欲遂困胡迺下诏曰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汲黯仁义之谏则每以不学鄙之而弗为听上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虖上怒变色而罢朝至于高帝嫚儒不可以诗书说郦食其传沛公不喜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虽末年犹有马上之气然及陆贾一说且惭且喜终身不事远略贾时上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乎帝不怿谓贾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败之国贾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尝不称善称其书曰新语议者惑焉窃尝论之人主之患莫大于多知而不暇为古之王者惟知之未至而乐为之意先入夫其先入也得之之专故其至也趍之之决至于多知而不暇为则虽有异闻亦莫之肯行盖惟其习而玩之而故易违之也故凡天下之事狎于其说也而苦其难者则不可诱而进愧其非也而不能自胜者则不可谏而却昔者鲁昭公娶于吴为其同姓谓之吴孟子陈司败问于孔子曰昭公知礼乎夫子曰知礼司败以为圣人之党而说者亦曰讳鲁圣人非讳鲁也盖非鲁也昭公而不知礼则虽娶姬氏焉亦奚不敢惟其知之也而畏人之议而逃夫名圣人以是悲昭公之不足与有为也然则世之人主则亦悔于其知之之晚而已知之而不为则不可以强譬夫人之疾也其药之则效其砭之则达必其所未尝试故也及其久也渎于药矣则补之弗满矣玩于砭矣则刺之弗动矣无他其备尝而试之也由是言之武帝所以不可谏而高帝所以惭而悔也有以夫
  贾谊此篇论以制度说文帝
  天下之事鲜不强其才之不足而才之不足犹强而为之者皆其中之定论不立也夫是以眩于其名也而浮其实诱于其利而卒蒙其害呜呼世之君子亦毋有所贪焉斯可矣孔子尝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荘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荘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夫有天下者自其及之之积而至于动之之难其任有差而其力之堪也皆止焉而不可过过而冒之则必以自祸瑚琏之器千金之宝也蓄千金者能得之然能得之也而藏之不周或者盗之矣能藏之也而御之不谨或者伤之矣其藏之也周其御之也谨是亦可矣虽然居有焉而已矣奉之而趍吾惧其足之蹶也负之而驰吾惧其马之佚也则爱器者不敢以轻何者诚不敢试其所甚爱于其所未安也至于治天下则轻动之吾不知夫爱于天下者而薄于爱器也是故古之君子凡其所欲立必有所甚便也宁有所畏而毋有所恃盖亦所爱者大而寘吾力焉于其力之所精而非惑乎天下之可否是以未尝一日出其定论之素而图罔功兹文帝之治汉是矣陈武以用兵说晁错以削国说帝虽郤之可也史律书帝即位将军陈武议曰南越朝鲜拥兵阻阸选蠕观望宜及士民乐用征讨逆党以一封疆孝文曰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错迁为中大夫言宜削诸侯事文法令可更定者书凡三十篇孝文虽不尽听然竒其材甚者贾生以制度说帝犹未暇谊以汉兴二十馀年天下和洽宜当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兴礼乐迺草具其仪法色上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奏之帝谦逊未遑也夫岂固为冲退之行哉其见者审也尝观子产相郑焚载书左襄十年子孔当国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大夫诸司门子弗顺将诛之子产止之请为之焚书子孔不可曰为书以定国众怒而焚之是众为政也国不亦难乎子产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不如焚书以安众子得所欲众亦得安不亦可乎专欲无成犯众兴祸子必从之乃焚书于仓门之外众而后定作丘赋昭四年子产作丘赋国人谤之曰其父死于路巳为虿尾以令于国国将若之何子宽以告子产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闻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济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诗曰礼义不愆何恤于人言吾不迁矣云云犯人之议不恤可谓勇于必为而健于决者及郑国有灾或劝之迁国子产曰吾不足以迁矣卒弗之听昭十八年里析子告子产曰将有大祥民震动国几亡吾身泯焉弗良及也国迁其可乎子产曰虽可吾不足以定迁矣呜呼文帝贤君也而难于制度子产贤士大夫也而难于迁国无乃优于守之之仁莅之之荘而动也中礼犹未也欤而后之君子耻曰未能也而猎之以为名曰吾将必为尧舜伊周吁贤而至于文帝子产亦足矣而尧舜伊周未易以僭也
  张释之此篇论劾梁王不敬
  君子之用法不可贬亦不可僭贱而屈乎贵者贬也疏而间其亲者僭也夫贬也偏国之政而僭也䙝君之威为法者固不可以害政然君威亦奚可损哉昔者周公相成王其叔父也成王有过可以禁矣而弗禁也挞伯禽以愧之者盖尊之也记文王世子篇抗世子法于伯禽欲令成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道也成王有过则挞伯禽所以示成王世子之道也至于设官以秩事唯王及后世子之用不会礼天官膳夫掌王之食饮膳羞以养王及后世子凡祭祀之致福者受而膳之挚见者亦如之岁终则会唯王及后世子之膳不会则亦示群臣无敢议焉者孔子作春秋殊王子于诸侯之会且不敢列而盟之周公孔子其欲重君之威也如此哉而后之人过苛而好名持一切之论以加乎其上之子弟吁其亦何果于此也夫政自执而一纵焉未颇也而君威不可以替彼今日君之家嗣而它日天下之君者也而专以法绳岂重国之道耶吾尝观江充击戾太子之使其始与释之劾景帝等尔而卒以谮杀太子汉果大乱至今冤之充为直指绣衣使者从上甘泉逢大子家使乘车马行驰道中充以属吏太子闻之使人谢充充不听遂白奏上曰人臣当如是矣大见信用后上疾病充见上年老恐晏驾后为太子所诛因奏言疾祟在巫蛊上以充为使者治巫蛊充言宫中有蛊气遂掘太子宫得嗣木人太子惧不能自明收充自临斩之太子繇是败又释之为公车令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释之追止遂劾不敬奏之文帝繇是竒释之文帝崩景帝立释之惧诛景帝不过也然于释之犹贤焉彼充之诛固也而释之之贤亦或不在此也夫昔魏绛戮杨干之仆襄三年晋侯之弟杨干乱行于曲梁魏绛戮其仆晋侯怒曰必杀魏绛绛对曰军事有死无犯为敬臣之罪重请归死于司寇公曰寡人之言亲爱也吾子之讨军礼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训使干大命寡人之过也敢以为请晋侯以绛为能以刑佐民矣卫鞅黥太子之傅商君定变法之令太子犯法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将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䖍黥其师公孙贾识者亦韪荘子之能刑而虐商君以予论之鞅则忍矣而绛亦伤恩何者君子之尊尊也亟规而缓讨规之不行则讨之未失而胡若是遽也以匹夫之责行于其君而长奸臣之祸心惜也绛亦未纯乎君子矣呜呼江充固一鞅也若释之若绛之过也欤
  季布魏尚孟舒此篇论文帝惩高帝之宽而过于审
  图天下者取人贵宽保天下者用人贵审矫宽而过于审贤主所不免也始高祖之与楚角也其收一世之豪杰虽屠狗贩缯之伦寸长而不弃也樊哙沛人也以屠狗为事迎高祖立为沛公又灌婴传睢阳贩缯者也以中涓从高祖天下既定坐沙之谋击柱之争没高帝齿而不宁六年上巳封大功臣其馀争功未得行封上居南宫从复道上见诸将往往耦语以问张良良曰陛下与此属共取天下今巳为天子而所封皆故人所爱所诛皆平生仇怨今军吏计功以天下为不足用遍封而恐以过失及诛故相聚谋反尔云云汉王为皇帝悉去秦仪法为简易群臣饮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上患之嗟乎乌喙杀人而良医用之时也幸而疾去馀毒犹存高祖晚年其亦食乌喙之馀毒也哉葅醢屠戮曾不一少颦其颜者非帝之忍也势也十一年正月韩信谋反夷三族三月彭越谋反夷三族黥布传高后诛淮阴侯布因心恐夏诛彭越盛其醢以遍赐诸侯至淮南淮南王见醢大恐遂反洎乎孝文天下幸于无事惟恐蹈前日之辙而智且勇者喜于自跃以开天下复挠之隙也故李广贾生皆竒才也帝徒叹其不遇而疏之谊为长沙王太傅又为梁怀王太傅赞曰谊之所陈略施行矣亦天年早终虽不至公卿未为不遇也孝文十四年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杀首虏多帝曰惜广不逢时令当高祖出万户侯岂足道哉以一令官啬夫岂为害治一闻释之之争辄内愧止上登虎圏问上林尉禽兽簿尉不能对啬夫从旁代对甚悉帝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曰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靡争口辩亡其实不可不察帝乃止彼啬夫固不足道帝岂不知广之贤于周仁石奋之庸谊非绛灌申屠木强者之比哉然念夫勇鸷者易于贪功而豪锐喜于多事吾惧其有以扰天下则亦宁负二子也噫文帝真保世之主也哉世多疑孝文以使酒一言而疑季布孝文时人有言布贤召欲以为御史大夫又言其勇使酒难近至留邸一月见罢以出兵一战而夺魏尚孟舒之爵冯唐曰尚为云中守虏尝一入尚击之斩首捕虏上功莫府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繇此言之虽得李牧不能用也帝说令唐持节赦尚复以为云中守田叔为汉中守文帝召叔问曰公知天下长者乎对曰故云中守孟舒长者也时舒坐虏大入云中免上曰先帝置舒云中十馀年虏尝一入舒不能坚守士卒战死者数百人长者固杀人乎叔曰贯高谋反天子诏有敢随张王者罪三族舒自髠钳随张王以身死汉与楚相距北夷来为边寇舒知士卒罢敝不忍出言士卒争临城死敌以故死者数百人舒岂殴之哉是乃所以为长者上曰贤哉复召以为云中守遂使田叔冯唐增叹而发愤布亦有以为言呜呼惩羮者吹虀惩咽者废食有惩而过焉固也文帝惩高帝之宽而过于审奚疑哉唐人有言武后以易得人徳宗以精失士陆贽传云愚于高祖文帝亦云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八
  杂论            陈傅良天此篇论高祖光武之人事
  古之人君不恃其或然之数而忽其必然之理或然之数者天也必然之理者人也天意之不集人事犹可以自尽幸乎天而人不⿰纟⿱𢆶匹 -- 继之鲜有不败事者矣昔汉之高帝光武盖尝得乎天矣睢水之围几入于项氏之掌握而以大风脱二年楚击汉军大战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大风从西北起折木发屋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砂石昼晦楚军大乱而汉王得数十骑遁去滹沱之役亦几于填饿虎之喙矣而以合冰济王霸传王郎起光武南驰至下曲阳传闻王郎兵在后从者皆恐及至滹沱河候吏还白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济官属大惧霸往视恐惊众即诡曰冰坚可度光武笑曰候吏果妄语遂前北至河河冰亦合乃令霸䕶度未毕数骑而冰解光武谓官属曰王霸权以济事殆天瑞也是岂人力也哉天也二君于此不以几不免者自沮亦不以其偶而免者自质方且益听三杰之谋而延揽二十八将之议以伺其隙以俟其可乘之机卒于垓下之围合而项氏擒五年围羽垓下灌婴追斩羽东城楚地悉定邯郸之战交而王郎虏光武至信都发兵攻拔邯郸霸追斩王郎是果人耶天耶能知高帝五年之业不成于睢水之脱而成于垓下之胜光武之中兴亦不在乎滹沱之济而在于邯郸之克则知人君之有为于天下者其始也虽天启之而成之者常以人也嗟乎天之欲启是君而使之有所就者不遽尔也置诸危而福之投诸难而全之使之迫于利害以深其谋临于死生以固其志抑其骄矜挫其果锐以大其所受而人君者不能因乎天之资而善用之而方且安乎天而弃其所以在人退处于无事之地以坐观夫自定之势则向之所心福之者乃所以祸之也全之者乃所以败之也呜呼人君有为天下之志其无以天之所以福我而全我者而自取祸败也哉
  此篇论天下亡秦
  天下之事有可畏之势者易图而无可畏之形者难见也易图者亦易应难见者必难支故明智之君不畏夫方张之敌国而深畏夫未见其隙之民心盖民心之揺惨于敌国之变其变之迟者其祸大而患在于内者必不可以复为也古者有畏民之君是以无可畏之民后之君人狃于民之不足畏而民之大可畏者始见于天下嗟夫民而至于见其可畏其亦无及也夫秦之先盖七国也自孝公至于荘襄亟耕力战荐食诸侯之境历七世而并于始皇之手吁亦艰矣始皇唯知天下之难合而其患在六国也故历其社稷裂其土地而守置之以绝内争之衅中国不足虑而所以为吾忧者犹有四夷也于是郡桂林城积石头系百粤而却匈奴于千里之外始皇之心自以天下举无可虞足以安意肆志拱视于崤函之上而海内晏然者万叶矣而不知夫天下之大可畏者伏于大泽之卒隐于钜鹿之盗而其睥睨觇觑者巳满于山之西江之东也一呼而起氓隶云合虽邯郸百万之师建瓴而下而全关之地巳税驾于灞上之刘季矣秦纪卫鞅说孝公变法修刑孝公卒子惠文君立惠王卒子武王立武王卒立异母弟是为昭襄王昭襄王卒子孝文王立孝文王卒子荘襄王立修先王功臣施徳厚骨肉而布惠于民荘襄王卒子政立是为秦始皇帝初并天下为三十六郡始皇纪三十二年卢生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乃使蒙恬发兵北击胡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太史公曰贾生言秦王续六世之馀烈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馀里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秦王既没山东豪俊遂起而亡秦族矣胡亥极愚任用赵高高死之后楚兵巳屠关中真人翔灞上呜呼秦以七世而亡六国而民以几月而亡秦以秦之强不能当民之弱天下真可畏者果安在乎人君不得巳而用其民以从事于敌国可不惧哉
  此篇论秦吏不肖
  昔者秦之趋亡非一道也而其若是其亟者吏不肖也吾观始皇之初陋三代之封建其弊至于战国髋髀相依以蹙王室故夷其城而郡县之丞相绾等言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李斯议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专诸侯更相诛伐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廷尉议是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其虑诚远矣既而天下之吏习于嬴氏之暴斩艾斵剥草芥其民而弊之重之以头会之敛前张耳传秦为乱政虐刑北为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头会箕敛以供军费注吏到其家令以头数出榖以箕敛之闾左之徭食货志始皇收泰半之赋发闾左之戊又重之以阿房骊山土木之役三十五年作宫阿房天下谓之阿房宫徙刑者七十馀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骊山发北山石椁乃写蜀荆地材皆至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馀因徙三万家丽邑五万家云阳当时之吏非残忍侵渔病民以逢其君者则贪衅幸灾不逞之人也于是民之欲亡秦者十户而八九矣关东之豪投袂而起一呼响从毛奋而鳞集勠力以倾秦族者不可胜计见前篇注乌合之师所至如破竹者大率皆郡馘其守邑俘其令以应之者也秦二世元年陈涉自立为楚王郡县多杀长吏以应涉不然则吏为自全之计挈地以赂敌而市一旦之命者也又不然则谈士掉三寸之舌传檄而风靡者也亦孰为秦守哉其间党秦之恶不肯遽臣妾如三川之守田秦二年沛公与秦军战大败之斩三川守李田注李期子南阳之守𬺈三年沛公与南阳守𬺈战犨东大破之泗川之守壮二年沛公兵之薛秦泗川守壮兵败于薛亦徒驱欲溃之民疾鞭而战之不败而涂地则亦为降虏而已亦奚救于秦之毙耶秦以虎噬之强尺攻寸取以呑天下一旦有变三十六郡皆无人之墟子婴之席未煖而天下为汉何也始皇纪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关遂至霸上使人约降子婴子婴降沛公入咸阳还军霸上秦人之忧素不及吏也故夫天下之祸莫大乎视以为常而不之忧者皆它日之所不可支也且天下不可以一人守也分疆析壤环居而罗卫之者皆吏也吏之不肖人主将谁倚仗哉而朝廷之上方病夫财之不丰兵之不强以为大患至于守令之奸民号而诉者牍相衔也则谩不之省重者不过罢去次则仅免而已舒之岁月民之冤血未干而谪籍之书又以恩贷矣甚者至于公卿大夫贪沓冗耗以不胜任闻者皆剖之符而左迁之嗟夫不意父母斯民之职而为逐臣之渊薮也有秦之弊幸而无秦之乱吁可畏哉可畏哉
  此篇论人主畏节义之士
  天下之士未尝不沮于人主之所畏而疾趋乎人主之所喜也节义美名也虽甚庸之君亦知高其名而愿致之及见其人鲜有合焉何也畏之也盖惟忠义之士识高而见殊虑远而忧大世方无虞若可以少安矣而为之痛哭流涕以发天下大难之端贾谊疏云云乘舆无甚失徳若可以少安矣而尽言力谏甚者有幽厉威灵之比百官效职亦无大奸邪未去也而深惧夫指鹿之祸发于朝夕始皇纪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耶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高或言鹿者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嘉祥美瑞人主之所罕见而竒焉者则视以为不足信至于一日月之变一雨旸之愆则又从而尤之曰此疵政之招也射猎歌舞巡幸之娱似未足病于治则禁而抑之宵旰之勤吐哺之疲非人所愿为者则强其必行夫人之情恶危而好安乐因而惮改自庶人达天子均也而义士常责其所难而危其所欲为人主安得而不畏之耶故虽汉武帝唐明皇之贤犹有惮于汲黯韩休之直黯以严见惮武帝召为中大夫以数切諌不得久留内迁为东海太守韩休峭鲠时政所得失言之未尝不尽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欢何自戚戚不逐去之帝曰吾虽瘠天下肥矣噫视时趋向天下之人不少也人主方是之畏彼亦孰肯自冒人主之畏而取疏远摈斥之苦哉于是乎争迎其好而逢其欲觇其所向而伺其所归有所爱也则徇之以为懽有所惧也则寝之以为安其意有所可否之间也则两存之以听其所自择其为术也翱翔而不遽而为说也进退而不甚坚夫然后豢于其说而阱于其术中而莫之辨是以奸欺之患生嗟夫此武帝明皇之所以不免也陨石妖也而方士以为嘉瑞前郊祀志上复修封泰山陨石二黒如黳有司以为美祥以荐宗庙而方士之候神入海求蓬莱者终无验杀三子大乱也开元二十五年杨囘谮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云构异谋上召宰相谋之李林甫对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冝议上意乃决废为庶人赐死城东驿宰相以措刑受赏大理少卿徐峤奏今岁天下㫁死刑五十八大理狱院由来相传杀气太盛呜雀不栖今雀巢其上百官以㡬致刑措上表称贺上归功宰辅赐林甫爵晋国公牛仙客𡺳国公大旱之灾则曰乾封之祥前郊祀志武帝封泰山改元封元年明年夏旱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乾封三年乃下诏天意欲乾封乎霪雨之害则曰非禾稼之损通鉴玄宗纪上忧雨伤稼国忠取禾之善者献之曰雨虽多不害稼也武帝明皇皆英主也初岂可愚弄也哉惟其畏节谊之士得以窥其所逆顺而售其所喜之说而天下皆㡬于危亡然则欲养天下之士气惟受人之所危而甘于人之所畏者能之呜呼人主不可不自强也哉
  使过此篇论文帝非弃贾谊
  人主之于贤才一有所疏者必不复知之也凡人之情所昵者易于求其美而所弃者每不见其所长故曰已逐之妇无姬姜已绝之交无管鲍其势然也世之忠臣才士不幸而有所悮取疏外于其君而终身沦废者亦天下之常患也矣大凡爱重生于密迩嫌疑起于离间疏外之臣其君待之也轻而视之不以为贤其左右之忌其复进者多而攻其短者日至矣视之不以为贤则其交也难合攻其短者日至则其听者易疑以难合之心听易疑者之言其欲不弃于其君也亦难矣噫天下之士固有失于豪锐少年之气而涵养成就于投闲置散之日者人主乌可以其旧弃之耶人皆咎文帝弃贾谊以愚观之帝非真弃生也而不逃归咎者之口有以取之也汉至文帝盖三叶矣而秦楚百斗之疮痍未复刘氏之徳泽于民者未深也文帝于此亦思之矣以谓今之治独可以宽柔惠和懽斯民之心以厚其爱而夀汉家之历其它变更有所未暇谊不念此而欲一切反秦之故以洛阳年少遽欲尽如其意兹故文帝之不安于谊而绛灌之言所由入也故帝之疏谊也盖将老其才使为后图也长沙之谪鵩鸟之赋谊有以大过人者于此而不贤谊帝诚负谊矣宣室一见自谓不及孰谓帝不知谊乎呜呼帝诚知谊矣且将大用之而谊不及见者天也非人也而归咎者卒莫之赦然则世之人主于其所疏外之臣苟有所可用宜亟还之毋使至于贾生之不及以自取万世弃贤之名也哉谊年二十超迁岁中至中大夫谊以为汉兴二十馀年天下和洽宜当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草具其仪法悉更奏之文帝谦逊未遑也于是天子议以谊任公卿之位绛灌之属尽害之乃毁谊曰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天子不用其议以谊为长沙王太传谊既谪去意不自得有鵩飞入谊舍止于坐隅不祥乌也乃为赋以自广后岁馀帝思谊征之至入见上方受釐坐宣室上问鬼神之本谊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拜为梁怀王太传
  国势此篇论秦唐之亡
  天下之势其立也难成其成也难变故强者不易弱而弱者不易遽强太公之治齐周公之治鲁虽数十世之子孙而先睹其强弱之形者盖其积非一日也前地理志齐太公始封周公问何以治齐太公曰举贤而上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其后二十九世为强臣田和所灭鲁周公始封太公问何以治鲁周公曰尊尊而亲亲太公曰后世寖弱矣故鲁自文公以后禄去公室政在大夫季氏逐昭公陵夷微弱三十四世而为楚所灭故夫积强之后虽甚懦者处之而其决裂犹未可以犯积弱之久虽甚强者处之而其流亦未能以顿起昔者秦祖七世之君扼六国之吭而夺之地至于始皇夷名城芟杰士系百粤之颈而走匈奴天下之立者无不侧足而惧也二世以庸暗承之而山东之豪杰竞起以投其罅虽嬴氏不得再传而其救亡奔命之师犹足以弊周章蹶魏咎溃陈吴覆田项何者其强犹故也史始皇纪二世用法刻深戍卒陈胜自立为楚王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武臣自立为赵王魏咎为魏王田儋为齐王沛公起沛项梁举兵会稽郡涉遣周章等将西至戏二世乃使章邯将击破周章益遣司马欣董翳佐章邯击盗杀陈胜城父破项梁定陶灭魏咎临济李唐之世自中睿不纲而天下趋弱渐矣而极乎天宝之变安禄山反肃宗克复两京而不能剪河北之盗至徳二年九月复京师十月复东京徳宗収洛博定魏地而不能俘孤穷之田悦建中二年魏博节度使田悦反一军大变军夺气沮专以姑息稔藩镇之骄本赞及奉天之难深自惩艾遂行姑息之政由是朝廷益弱而方镇愈强至于唐亡至于宪宗海内八九为唐有矣其残蘖之存者且颉颃自若也而已死于肘腋之祸本纪元和元年刘辟伏诛五年张茂昭以易定二州归七年魏博田兴以六州归十二年吴元济伏诛十三年横海程权以仓景二州归十四年李师道伏诛韩弘以汴宋亳颍四川归王弁伏诛十五年宦者陈弘志等反帝崩呜呼数君者非不锐而㫁也而无救于唐衰者何也其弱久也盖尝论秦人之势如康强之人空中立僵而其手足利便耳目聪明犹未可狎而侮唐之势如人之血气疲𤻞筋力顿萎虽其脉气犹夀而亦不能以复壮故凡善处天下之强弱者不以亟而以缓其欲敝人之强也不婴其犹锐之锋而姑坚守徐伺以阴入其隙欲振其国之弱则亦不悻然而忿以徼成功日夜淬砺以作其气厚其力而后举此郦生张良之所以谋秦而李训郑注之徒所以失之而促唐之不永也高帝之入秦也郦生忧其瓦合之卒径入虎口而劝其盘薄陈留之间食其说高祖曰足下起瓦合之卒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陈留天下之冲今其城中又多积粟今请使下足下于是遣食其往遂下陈留至其战峣关张良亦以秦未可轻试宜坚壁以㗖其将需其懈而后击之沛公欲以二万人击秦峣关下军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轻动愿沛公坚壁令郦食其持重宝赂秦将因其懈击之沛公乃大破之敝人之强其术固如此也训注之徒不知唐势之弱而欲浮躁踯躅尽击阉宦以收朝廷之权而倡佯于天下谋未成而腰领己入于刑馀之手王守淮葬于浐水郑注奏请今内臣中尉以下尽集浐水送葬注因阖门使亲兵斧之俾无遗类训与其党谋曰如此则事成专有其功不若先期诛宦官已而并注云之一日上御紫宸殿韩约奏称左金吾听事后石榴夜有甘露训奏殆非真甘露上顾左右中尉仇士良鱼志弘帅诸宦者往观之士良等至左仗视甘露风吹幕起见执兵者甚众士良等惊骇奔诣上告变金吾兵登殿纵击宦官训知事不济脱走士良等命禁兵出阁门讨贼死者千馀人呜呼有天下者不幸而以久弱之国当积强之寇宜以食其留侯之策处之无出于李郑之谋以自取天下之笑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八
<集部,总集类,十先生奥论注>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九
  史论            杨 时蔺相如此篇论奉璧之事尚有可议
  周室之季天下分裂为战国游谈之士出于其间各挟术以干时君视其喜怒悲惧而捭阖之徼名射利固无足道者间有感愤激昻以就一时之功其材力有足过人而鲜克自重其身者何多耶子读蔺相如传未尝不壮其为人而惜其如此也夫秦藉累世之资肆虎狼之暴搏噬天下有并呑诸侯之心非可与礼义接而论曲直也贾谊过秦论秦孝公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呑八荒之心相如区区掉三寸舌入眦睚不测之秦卒能以全璧归亦足壮哉然当其捧璧睨柱示以必死盖亦摩虎牙矣赵有和氏璧秦昭王愿以十五城易之蔺相如奉璧入秦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诈曰璧冇瑕请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臣闻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与璧俱碎于柱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相如度秦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全璧于赵夫死非难死不失义不伤勇君子所难也且秦赵之不敌盖雌雄之国也身之存亡非特一璧之重而社稷安危之机亦不在夫璧之存亡也然则赵之有璧存可也亡可也初相如捧璧入秦赵之君臣计议非有亲秦之心特迫其威彊尔秦昭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赵王与廉颇诸大臣谋计未定召问相如相如曰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全璧归赵夫以小事大古之人有以皮币犬马珠玉而不得免者至弃国而逃孟梁惠王下滕文公问曰滕小国也竭力以事大国则不得免焉如之何则可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去邠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况一璧乎虽与之可也相如计不出此迺以孤单之使逞螳怒之威抗臂秦庭当车辙之势其危如一发引千钧岂不殆哉当是时使秦知赵璧终不可得则欲徼幸不死难矣若是则尚安得为不失义不伤勇乎不三数年赵卒有覆军陷城之祸者徒以璧为之祟也赵军长平使赵括代廉颇将以击秦秦乃使白起为上将军王龁为禆尉赵括出兵击秦秦璧坚拒不得入竒兵绝其后赵军乏食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卒数十万降秦白起诈坑之然则全璧归赵何益哉至于渑池之会则其危又甚矣方赵王之西也廉颇约以一月不返则立太子以绝秦望则是行也非有万全之计矣虽无往可也秦王欲与赵王为好会于西河外渑池赵王畏秦欲毌行廉颇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绝秦望王许之遂与秦王会于渑池传曰智者虑义者行仁者守然后可以会三者一阙焉则危事矣挟万乘之君蹈危事非得计也相如为赵卿相其智勇不足重赵使秦不敢惴焉乃欲以颈血溅之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相如前进缻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刄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为一击缻岂孔子所谓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欤语述而云呜呼周道衰士无中行久矣区区战国之际尚足追议其失哉予于相如惜其雄杰俊伟于战国士有足称者而其失如此故特为之论著云
  贾谊此篇论其以才见忌皆轻躁之失
  贾谊以少年英锐之资抱负其器颇见识拔慨然遂以身任天下本传文帝召以为博士是时谊年二十馀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未能言谊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出诸生以是为能而绛灌之徒出于织薄贩缯之武夫先王之典章文物彼乌足与议哉高皇帝所与平天下定法令又皆其身亲见之也周勃以织薄为生沛公拜为将军击项籍封绛侯灌婴睢阳贩缯者也赐爵列侯与绛侯共立文帝谊以疏逖晚进之人欲一日悉更奏之彼其心岂能恝然耶此谗衅之所由起也谊以为汉兴宜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兴礼乐迺草具其仪法悉史奏之文帝谦逊未皇也然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国其说皆谊发之天子以谊任公卿之位绛灌之属尽害之曰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天子后亦疏之古之君子自重其身常若不得已而后进非固要君也盖天下重器不可易为之王业之大必迟久而后成故人君非有至诚不倦之心则不足与有为也其尊徳乐义一有不至则引而去之万锺于我何加焉孟公孙丑下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徳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又万锺于我何加焉非忘天下道固然也谊之草具仪法上注与夫三表五饵其术固疏矣本赞及欲试属国施五饵三表以系单于其术固以疏矣当是时人君方且谦逊未皇也谊身非宰辅乃汲汲然自进其说盖亦不自重矣在我者不重故人听之也轻及夫以才见忌不容于朝出为王傅天子不用其议以为长沙王太傅其论国事犹曰陛下曾不与如臣者议之则是欲婴抚在庭之臣而出其上也岂不召祸欤孔子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语先进云于谊有之矣
  鼂错此篇论其进言行事之失
  鼂错曰人君必知术数本传言人主所以尊显功名扬于万世之后者以知术数也又曰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而自亲事同上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故自亲事处于法宫之中明堂之上操是说盖未尝知治体也夫天下大器非智力所能胜也舜之厚五典庸五礼用五刑皆因天而已未尝为也书皋陶谟云虽股肱耳目付之臣而不自用书益稷云况以术数而自亲事乎使后世怀奸者误其君挟术以自用必资是言也其为祸岂浅哉若吴楚之反不在错天下尽知之矣景帝用谗邪之谋以诛错其失计不已甚乎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丞相等劾奏错曰吴王反天下所当共诛今错议曰兵数百万独属群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临兵不称陛下徳信欲疏群臣亡臣子礼大逆无道当要斩制曰可当是时兵之胜负国之安危未可知也而诛其谋首岂不殆哉而在廷之臣无一人为错言者盖变起仓卒各欲侥幸于无事而莫敢以身任之也然而错亦有以取之矣夫汉之有七国未若鲁之三家也仲孙叔孙季孙孔子堕三都之城而三家无敢不受命者则其取之必有道矣家语相鲁篇孔子使仲由堕三都之城强公室弱私家孟子曰子以为有王者作则鲁在所损乎在所益乎见告子下使孟子而得志固将损之也错无硕徳重望以镇服其心而彊为之谋其召乱而取祸盖无足怪者武帝时淮南王欲反独畏汲黯之节义视公孙弘辈如发蒙耳汲黯传淮南王谋反惮黯曰黯好直谏守节死义至说弘等如发蒙耳则天下果非智力可为也以一汲黯犹足以寝淮南之谋唐裴度传韦处厚疏汲黯在朝淮南寝谋况不为黯者乎
  刘向此篇论更生不知义命之归
  初孝宣循武帝故事招置名儒而更生以通达善属文与选中可谓遇主矣本传是时宣帝循武帝故事招选名儒俊材置左右更生以通达能属文辞与王褒张子桥等并进其后上复兴神仙方术之士而更生得淮南枕中鸿宝秘书献之言黄金可成其所为未免长君之过也上复兴神仙方术之事而淮南有枕中鸿宝苑秘书书言神仙使鬼物为金之术而更生父徳治淮南狱得其书更生幼而读诵以为竒献之言黄金可成上令典尚方铸作事费甚多方不验下吏当死岂其逢世希合而为之欤抑年少学犹未能无惑于异端欤其后与望之堪猛辈并立于朝为群小侧目更生乃令外亲上变事其义安在哉元帝即位太傅萧望之少傅周堪荐更生明经有行擢为散骑宗正为外戚许史宦官弘恭石显譛愬皆免官乃使外亲上变事云云望之自杀天子甚悼恨之乃擢堪为尤禄勲弟子张猛光禄大夫更生几已得复进云云显诬譛猛令自杀于公车更生伤之乃著疾谗摘要夫君子小人相为盛衰盖天地之大义也消息盈虚天地且不能不以其渐况于人乎且许史恭显之于汉也凭借私昵宠嬖之恩非一日矣其培根深其滋蔓长非所以朝升而暮罢而君子之去小人又非智谋之足恃也亦有吾之仁义而已彼方欲肆欺以罔吾之信为数以败吾之义而吾且欲决而去之而自为不信其见弃也不亦宜乎予读更生传见其惓惓于其君未尝不为之叹息也惜其不知义命之归故一蹶而不振悲矣
  韦玄成此篇论其毁庙之议非是
  汉儒言祖有功宗有徳不毁所以劝也本传玄成等四十四人奏议曰臣愚以为高帝受命定天下宜为帝者太祖之庙世世不毁承后属尽者冝毁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庙皆亲尽宜毁皇考庙亲未尽如故许嘉等二十九人以为孝文皇帝徳厚侔天地利泽施四海宜为帝者太宗之庙廷尉忠以为孝武皇帝宜为世宗之庙谏大夫尹更始等十八人以为皇考庙上序于昭穆非正礼宜毁于是上重其事依违者一年乃下诏曰盖闻王者祖冇功宗有徳尊尊之大义也存亲庙四亲亲之至SKchar也高皇帝功莫大焉孝文皇帝徳莫盛焉高皇帝为汉太祖文帝为太宗世世承祀宣帝为昭帝后于义一体孝景庙及皇考庙皆亲尽其正礼仪玄成等奏曰云云太上皇孝惠庙皆亲尽宜毁奏可曰非也子孙之祭其亲岂为其功徳而后祭之乎若以为其功徳然后祭是子孙得拣择其祖宗而尊之也岂事亲之道哉秦少游以韦玄成为腐儒恶其建毁庙之议其说曰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廏库为次居室为后夫营之先亲而后身则毁之先身而后亲可知矣见文集汉之离宫别馆长杨五柞三辅黄图长杨宫秦旧宫至汉修饰之以备行幸五柞宫汉之离宫也宫中有五柞木因以为名已大侈靡未闻其毁乃取韦玄成毁庙之说亟行之此元帝寝疾所以梦祖宗谴责也后岁馀玄成薨匡衡为丞相上寝疾梦祖宗谴罢郡国庙上少弟楚孝王亦梦焉上诏问衡议欲复之衡深言不可上疾连年遂尽复诸所罢寝庙园皆修祀如故其后又复岂容可改乎曰审宗庙也则不容以所未当毁者而毁之矣先王之礼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记王制云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记中庸云支子不祭有事则祭于宗子之家明以继体也记曲礼云如是则祭与不祭皆不可苟矣汉之庙在郡国盖以千数岁时皆诸侯王主祭岂古礼哉本传凡祖宗庙在郡国六十八合百六十七所而京师自高祖下至宣帝与太上皇悼皇考各自居陵旁立庙并为百七十六又园中各冇寝便殿日祭于寝月祭于庙时祭于便殿寝日四上食庙岁二十五祠便殿岁四祠使汉祖宗有灵当不享矣立无度之庙致不享之祭以此事神尚不欲毁邪以梦寐而复既未知鬼神之情状引之为证其说陋矣且诚如所论先王当行之矣先王岂不敬神哉
  窦武何进此篇论二人几事不密而祸成于犹豫
  桓灵之间昏弱相仍女后临朝权移近习久矣桓帝纪太后与梁兾定策禁中迎帝即位年十五太后犹临朝政灵帝纪桓帝崩无子太后与父窦武定策奉迎帝即位王甫曹节以台厮之贱便嬖宠昵之私窃弄神器固天下之所同嫉也窦武以元舅之亲操国重柄招集天下名儒硕徳布在王庭相与仗义恊谋剿绝凶类正犹因迅风之势以扬稃秕耳岂不易哉然而身败功颓贻国后患者几事不密而祸成于犹豫也陈蕃以私谓武曰中常侍曹节王甫等自先帝时操弄国权浊乱海内百姓匈匈归咎于此今不诛节等后必难图武深然之蕃大喜武于是引同志尹勲等共定计策于是天下雄俊知其风旨莫不延颈企踵思奋其智力武乃白太后诛曹节等太后犹豫未忍事败曹节矫诏王甫将兵捕收武等武自杀方武之不受诏驰入步军营召会北军伍校士数千人势犹足以有为也曹节召尚书官属胁以白刃使作诏拜王甫为黄门令共劫太后夺玺书令中谒者守南宫门绝复道使郑飒等持节捕收武等武不受诏驰入步军营与绍共射杀使者召会北军五校士数千人屯都亭下令军士曰黄门常侍反尽力者封侯重赏张奂北州之人豪素非中人之党可以义动也不能乘机决胜收为己用而乃迟囘达旦使逆贼得与奂等合岂不惜哉诏以少府周靖与中郎将张奂率五营士讨武夜漏尽王甫将虎贲羽林廏驺都侯剑㦸士合千馀人出屯朱雀掖门与奂等合何进亲见窦氏之败而不用陈琳郑公业之谏躬蹈覆辙引奸凶而授之柄卒成移鼎之祸进实兆之也何进与袁绍谋诛宦官主司陈琳入谏曰云云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秪为乱阶进不听遂召诸屯以诛宦官为言进意狐疑后入为张让等斩之郑太字公业谏进云云进不能用晔乃引天废商之言岂不谬哉晔论曰窦武何进藉元舅之资据辅政之权内倚太后临朝之戒外迎群夭乘风之势卒而事败阉竖身死功顿为世所悲岂智不足而权有馀乎传曰天之废商久矣君将兴之斯宋襄公所以败于泓
  荀彧此篇论从曹氏之事
  厉王流彘周召二公共和为政延及宣王卒有中兴之功史周纪厉王无道出奔于彘二相周公召公行政号曰共和厉王薨太子静长于召公之家二相共立之是为宣王天下之存亡岂不以其人哉当桓灵之衰其祸未甚于流彘也董卓之乱天之未厌汉徳岂有异于共和之时乎董卓废灵帝为弘农王杀太后何氏焚洛阳宫庙范晔论曰天厌汉徳久矣山阳其何诛焉而议者谓曹公非取天下于汉其说非也方曹公以彊忍之资因乱假义挟主威以令诸侯其包藏祸心天下庸人知之矣而荀彧间关河兾择其所归卒从曹氏志欲扶义奋谋以舒倒垂之急迹其行事可谓勇智兼人矣乃独不知曹氏之无君乎晔论曰自迁帝西京山东腾沸天下之命倒垂矣荀君乃越河冀间关以从曹氏察其定举措言立策崇明王略以急国艰岂云因乱假义以就违正之谋乎诚仁为已任期纾民于仓卒也其拒董昭之议何也董昭等欲共进操爵国公九锡备物密以访彧彧曰不宜如此事遂寝操心不能平夫岂诚有忠正之节欤抑欲以晚节盖之欤由前则不智由后则不忠不智不忠而求免于乱臣宜乎其难矣呜呼荀君安得无罪欤观其临大义㫁大谋操弄彊敌于股掌之间辅成曹氏之霸业至其威加海内下陵上逼乃欲潜杜其不轨是犹扬澜溃堤以成滔天之势而后徐以一苇障之尚可得乎而范晔犹谓彧有杀身成仁之美吾不知其说也本传论曰方时运之屯遭非雄才无以济其溺功高势强则皇器自移矣此又时之不可并也盖取其归正而已亦杀身成仁之义也
  阳城此篇论其言事虽可取然不可为法
  论及阳城亊谓永叔不取纯夫取之其言曰阳城盖有待而为者也后世犹责之无已其不成人之美亦甚哉此论似近厚曰阳城固可取然以为法则不可裴延龄之欲相其来非一朝一夕何不救之于渐乎至于陆贽之贬然后论延龄之奸佞无益矣本传裴延龄诬逐陆贽等帝怒甚无敢言城闻曰吾谏官不可令天子杀无罪大臣乃约拾遗王仲舒守延英阁上疏极论延龄罪慷慨引义申直贽等累日不止闻者寒惧城愈励帝大怒召宰相抵城罪顺宗方为太子为开救得免敕宰相谕遣然帝意不已欲遂相延龄城显语曰延龄为相吾当取白麻坏之哭于庭帝不相延龄城力也观古人退小人之道不然易之姤卦曰女壮勿用取女夫姤一阴生未壮也而曰壮者生而不已固有壮之理也取女则引而与之齐也引而与之齐则难制矣阴者小人之象也小人固当制之于渐也故当阴之生则知其有壮之理其有壮之理则勿用取女可也是以姤之初爻曰系于金柅贞吉有攸往见凶金柅止车之行也阴之初动必有以柅之其制之于渐乎易姤卦云盖小人之恶制之于未成则易制之于已成则难延龄之用事权倾宰相虽不正名其为相其恶自若也延龄本传云云何更公待其为相然后取白麻坏之邪上注然城之所为当时所难能也取之亦是但不可以为法耳
  虞舜汉文用刑此篇论法者天下之公
  因论特旨曰此非先王之道先王只是好生故书曰好生之徳洽于民心书禹谟云为天子岂应以杀人为已任孟子曰国人皆曰可杀然后杀之曰国人杀之也梁惠王下云谓国人杀之则杀之者非一人之私意不得已也古者司寇以狱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参听之三公以狱之成告于王王三宥然后致刑记王制成狱辞史以狱成告于正正听之正以狱成告于大司冦大司寇听之棘木之下大司寇以狱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参听之三公以狱之成告于王王三又然后制刑又与宥同夫宥之者天子之徳而刑之者有司之公天子以好生为徳有司以执法为公则刑不滥矣若罪不当刑而天子必刑之宁免于滥乎然此亊其渐有因非独人主之过使法官得其人则此弊可去矣舜为天子若瞽䏂杀人皋陶得而执之舜犹不能禁也孟尽心上桃应问曰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䏂杀人则如之何孟子曰执之而已矣然则舜不禁与曰夫舜恶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且法者天下之公岂冝徇一人之意尝怪张释之论渭桥犯跸事宜罚金文帝怒释之对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此说甚好前释之本传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乘舆马惊捕属廷尉释之奏犯跸当罚金上怒曰此人亲惊我马马赖和柔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廷尉廼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然而曰方其时上使人诛之则已以谓为后世人主开杀人之端者必此言也夫法既曰天下公共则得罪者天子必当付之有司安得擅杀使当时可使人诛之今虽下廷尉越法而诛之亦可也
  周世宗家人传此篇论公义私恩不可偏举
  予读周世宗家人传至守礼杀人世宗不问史氏以为知权五代史周太祖圣穆皇后柴氏无子养后兄守礼之子以为子是为世宗世宗即位第以元舅礼之而守礼亦颇恣横尝杀人于市有司以闻世宗不问史臣曰予读周史见守礼杀人世宗寝而不问盖进任天下重矣而子于其父亦至矣故宁受屈法之过以申父子之道其所以合于义者盖知权也予窃思之以谓父子者一人之私恩法者天下之公义二者相为轻重不可偏举也故恩胜义则诎法以伸恩义胜恩则掩恩以从法恩义轻重不足以相胜则两尽其适而已舜为天子瞽䏂杀人皋陶执之而不释见上篇注为舜者岂不能赦其父哉盖杀人而释之则废法诛其父则伤恩其意若曰天下不可一日而无法人子亦不可一日而亡其父民则不患乎无君也故宁与其执之以正天下之公义窃负而逃以伸已之私恩此舜所以两全其适也孟尽心上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䜣然乐而忘天下方守礼杀人有司不能执之而徒以闻故世宗得而不问也有如皋陶者执之而不释则虽欲不问得乎哉然世宗取天下于百战之馀未易以舜之事望之也然则宜奈何亦寘诸法而已矣法有八议而贵居一焉礼秋官小司寇以八辟丽邦法附刑罚六曰议贵之辟为天子父可谓贵矣此礼律之通义也一寘诸法而两不伤焉何为不可哉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十
  圣贤论上          杨万里颜子上此篇论问仁一节
  学至乎大足矣乎曰可以止未可以足也逾乎大则荒故欲止安乎大则忘故患足君子之学至乎大而止矣虽然止而未足者乐心诱之也盖至其大则见其大见其大则乐其大未见则未乐愈见则愈乐乐心之长足心之消也人之未有得而足心生者无怪也彼未尝食熊掌也而强告之以熊掌之美彼固不肯以易脍炙也非安于脍炙而不愿于熊掌也未有以诱其愿而迁其安也人必食熊掌而后知天下之无味学必至大学而后知天下之无学甚矣道之能诱人也至则见见则乐人惟无所乐也有所乐则竞而不厌不厌故力焉而不倦非不倦也忘倦也竞故御焉而益厉挫焉而益振窒焉而益决夺焉而益悲夫如是奚其足奚其足且大学无浅深卑高之序也有浅深卑高之序者未离乎小学也吕与叔大学解云大学之书圣人所以教人之大者见序如此盖古之学者有小学有大学小学之学艺也行也大学之学道也徳也礼乐射御书数艺也孝友睦姻任恤行也自致而至于修身徳也所以治天下国家道也古之教者学不躐等而由小学然后进于大学自学者言之不至于大学所正则不进自成徳言之不尽乎小学之事则不成何也见其卑则非卑无见见其浅则非浅无见见非卑则卑者不足照也见非浅则浅者不足临也盖有隔而不得见者矣未有不隔而不见不见而有不见者也见则无不见矣而犹卑高浅深之足存哉虽然至而后见耶见而后至耶吾以为至至焉见次焉平地而观天以为山之端即天也至乎山之端而后见有山而无天闻京邑之丽者谓与里之市无异也至京邑而后见其异耳是故不至不见不见不乐颜渊之问仁夫子一语之间入藩墙去陛级彻堂室而纳之于甚大之地付之以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之事何其大也此君子之所惊也及颜渊领其大请其目则不离于视听言动之间儆于非礼而已又何其小也此君子之所忽也语颜渊篇云云惟其大而不惊此颜子之所以独往小而不忽此颜子之所以独来何也已也者人之欲也礼也者天之理也仁也者性之觉也克而复复而觉人者去而天者还则天高地下吾性之湛也云行雨施吾性之游也君臣父子仁义礼乐吾性之触也一理彻而万理融当是之时一者非寡万者非众彻者非唱融者非随夫何故吾性之仁无寡也焉得众无唱也焉得随至则皆至不至则皆不至见则皆见不见则皆不见至矣见矣顷刻而天下皆吾仁吾犹迟之而何惊于一日而天下归仁也哉虽然夫子于此遗颜子以其忧者也何也颜子领之而乐既乐而忧忧也者乐之生也非乐之生忧也至其大见其乐而忧乎不得居也儆非礼于视听言动之间颜子也其求所以居其大者欤孟子曰仁宅也人有闻宅之安而不得至则戚至不得见则戚见矣而又曰吾将卜日而后居则向之戚徒戚而已矣盖见而不居则宅自宅也于吾何有吾亦于宅何有夫子指是宅以居颜子颜子而少缓于居则一动目一揺足而失是宅矣得之之不易失之之不难岂不大哀耶是则颜子之忧也夫子曰吾见其进未见其止嗟乎颜子有忧而夫子无忧矣
  颜子中此篇论终日不违如愚一节
  道可遇而不可传非真不可传也遇则可传不遇则不可传矣何谓遇以吾之有迎彼之有是谓遇遇则不相拒而不遇则不相受不相受而求相传是煮石以求其为粥也薪可尽釡可穿而粥不可成何也粥固石之所必无也天下之事从其有而迎其有则其功易取其无而纳以有则其功难而况于以道传人而传于不相受者耶盖不相受而求其传吾虽挈然有以与之彼则茫然不知所以受之吾虽昭然有以示之彼则暗然不知所以睹之彼非不受不睹也彼固无以受无以睹也举珠玉以授无指而责其不翫指日月以示无目而责其不仰可乎若夫手与目具者惟恐吾之不授不示也授则受示则睹矣不惟授而后受示而后睹也虽不授之犹将取之虽不示之犹将窥之何则彼固有以遇也手与珠玉遇则其取不可禁目与日月遇则其睹不可闭大哉遇乎圣人以道而传于人不有遇之何以传之虽然圣人之于人固不忍以不遇而不传亦不可以不遇而必传不遇而不传天下将以吾为绝不遇而必传天下将以吾为拂拂之则有所不胜而绝之则又有所不悦圣人于此难矣哉以夫子而传颜子颜子之幸耶曰非颜子之幸也夫子之幸也何也夫子之无难也何也遇而非传也夫惟遇而非传是以传而必遇吾尝观夫子与囘言终日而囘不违其契盖如此也子曰吾与囘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囘也不愚契原于顺顺原于遇今夫日能消冰而不能消木岂日之乐乎冰而怯乎木哉冰与日相顺顺而契也然则囘与夫子之契岂夫子之言能启人而颜子之听能听人也耶夫子之言能启人也则难言之童启矣囘之听能听人也则车马轻裘之言入矣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然则夫子之言言不以言囘之听也听不以听荘人间世篇囘问仲尼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言不以言则言者天也听不以听则听者亦天也以夫子之天触囘之天以囘之天感夫子之天是惟无合合则遇矣夫何违之有当其未言囘意已传及其既言囘意无外使夫子一笑而囘已领矣而况与之言终日耶或者曰囘何功于后学也参如囘则无孝经矣史孔子弟子传参字子舆孔子以为能通孝道故授之业作孝经门人皆如囘则无论语矣语序鲁论语二十二篇皆孔子弟子记诸善言也有经而道犹不传也回也日居于韶濩钟磬之侧而弗考弗击使有耳者无闻焉非过欤违生疑疑生问问生道而囘也不违也嗟乎道以言而通亦以言而塞非言之能塞道也失之也一失而为训诂再失而为辞章言之盛道之衰也不有囘之学何以使学者知有妙学哉学者弃其学以学囘之妙学则盛者衰衰者盛矣盛者未衰而衰者未盛曰囘之无功于后学也宜也
  颜子下此篇论不远复一节
  颜子勇者欤夫子曰颜氏之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知不善而不能不行无勇也无勇而知知而不去是徒知而已矣是故知之不如勇勇者患不知而已颜子知不善则不复行非勇欤曰非也颜子知之极也勇足为颜子道哉今夫火乐于燥而怒于击愈击则愈怒愈怒则愈乐勃然发于一荧之初而欣然进于不可御之势此其勇非不俊也然势方盛而雨骤至则一息之间至于熄灭寒弃而不能复振有所勇者必有所怯也人之情初而勇久而习终则颓隳委靡而不可起何则情固有所怠也使颜子之于不善勇于去其一怠于罢其二则勇不如怯勇足为颜子道哉是故勇于去不善不若安于去不善勇于去不善则必有所不去安于去不善则无所不去颜子之去不善非勇也安也然则颜子何以能安于去不善曰知之极也鸩之能杀人也明矣而遇鸩以死者夷然饮之而不悟非喜于鸩也非喜则曷为饮曰不知也知则不饮矣天下之善何以异于水之可饮天下之不善何以异于鸩之不可饮然人之于不善明憎之明践之何也岂非天下之不善或有似于善者耶不善之似于善鸩之似于水者也似而不知不知而不疑则亦夷然饮之而死尔甚矣君子之学急乎致其知也知不善如知鸩则终身而不行其不行非有所勉而能亦非有所思而喻思而后喻则夫不喻者必出夫思之所不及勉而后能则夫不能者必乘夫勉之所不继颜子之不为不善固无所不及亦无所不继去思去勉而惟照之以一知故不善之来迎者则败过者则逝攻者则坚彼败且逝故初不能欺而卒不能留吾坚固不可入夫使天下之不善杂至乎吾前而不能欺不能留且不可入则不善之来曷尝有而不知知而复行哉大学曰致知在格物知极其致矣物奚遁焉故曰颜子之知知之极也知而不极犹未免不善之欺飞虫之触牖而求出也其身去牖之外无毫发之间尔毫发而有所隔则终日求达而不得达知而不极虽其不知者毫发也而于圣贤之真知千万里之绝颜子之知极矣岂有毫发之隔哉有毫发之隔犹足以为颜子病无毫发之隔斯足为颜子贺夫子曰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所以贺颜子之无毫发之隔也
  曾子上此篇论孔子传一贯之道一节
  道不可以易言也径则诣差则离道之难言不差之难也夫子称囘之愚参之鲁囘愚见上篇注参也鲁注鲁钝曾子性迟钝也而圣人之传乃愚与鲁者得之学者求其说而不得则曰愚与鲁道之资也智与慧性之翳也嗟乎言之似也而差也何也囘之愚夫子盖尝言其如愚而不愚矣则囘之愚岂其真而学者犹以为真也若参之鲁夫子言之未及尽也执夫子未及尽之言而以参为真鲁参又何辞焉虽然参不病也学者病也右愚鲁而左智慧则纳天cq=51下之人于荘周之瓦砾佛者之寂灭也荘知北游东郭子问于荘子曰道恶乎在荘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荘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东郭子不应后汉明帝初闻西域有神名曰佛因遣楚王英之天竺求其道得其术及沙门以求其书大抵以虚无为宗贵慈悲不杀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变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练精神以至为佛善为宏阔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于是中国始传其术图其形像岂不病哉且参之鲁岂其蒙然蚩暗然昧耶子曰吾道一以贯之门人相顾莫知所依据之参也领之以一唯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蒙然蚩暗然昧者能之乎然则参非真鲁者也非鲁而曰鲁无乃言语之不给文学之未敏欤言语之给文学之敏君子非有废也而非所先盖言语者道之汲而汲者非道也文学者道之寓而寓者非道也言语之不给曰鲁可也文学之不敏曰鲁可也而鲁非道之贼也非道之贼而亦非道之资人之资有所明有所能能者事之资也明者道之资也参之鲁者短于能者也非事之资而已矣非事之资而移以为道之资道固无用于能而亦何用于不能哉谓能可以入道者妄也谓不能可以入道者大妄也道则有可以入者矣曰明是也参也能之短而明之卓则其为道之资者以其卓者也今也取其短者而谓为道之资又欲去其卓者而谓为性之翳不知其所谓翳者乃参之所以为资而其所谓资者乃参之无所用于道者也今夫锥之锐刀之利此物之敏者也然其能不出于锥刀之用而已穷日之力以莹焉曾不能以烛跬步至于镜其规不盈尺而天地之大万象之众秋毫之微一照而洞见焉以为镜往而镜未始往以为物来而物未始来非往也而无拒也非来也而无逃也则明之功也锥刀有是哉虽然镜之明也反而照焉则与锥刀何择曾子之心镜也曾子之心非镜则一以贯之之妙何以一照而洞见也则其所谓鲁者亦不能为锥刀之敏而已不能为锥刀之敏而以为道之资则锥刀之钝者亦可以为镜乎且人之学于道惟根于一明也去明则于道何彻焉谓智慧为性之翳则是欲反镜以求照也岂不误天下之后学哉故曰言之似也而差也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语先进篇云门人之敬不敬于吾子路无所损益也而门人可怜也圣人之言不心造其微而貎执其粗圣人安能一一而尽也哉子曰参也鲁夫子未及尽也而参遂为真鲁嗟乎参真鲁也参何病哉学者不学参之非鲁而学参之鲁参误学者耶学者自误耶
  曾子中此篇论日三省吾身一节
  学道者必有以用道也学之而无所用之则亲见尧舜周孔而无所觌博极诗书礼乐易春秋而无所涉洞贯仁义忠信而无所归何也尧舜周孔道之人也六经道之林也仁义忠信道之器也见其人极其林洞其器谓之不学道不可也谓之学道亦不可也学则学矣用则未有以用也布之可以温故人取之以衣其身粟之可以饱故人取之以实其腹今且有人积布而不衣藏粟而不食则虽积藏如丘山而夫人者不免于冻馁而死矣夫布与粟如丘山而不免于死非不富之罪也富而不用其富之罪也学道而不用安以道为哉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此曾子之始学也彼固有所用之也然则曾子之用何所用用之者体之也体之者身之也学道而至于体之以身夫然后道为吾之有矣故夫世之学道者吾见其学道矣未见其有夫道也学而不能有则道自道我自我也夫惟道即我而我即道者可以言道为我之有矣曾子之三省其身非省其身也省其身与道之一二也身与道果一也曾子之幸也若犹二也曾子其得不省乎省之则不二矣且夫身与道为二者岂身非道而道非身哉道与身为一者又岂道自外至而身从中受哉谓身非道则身安得有夫道谓道非身则道安得有于身谓道自外至则有所至必有所见谓身从中受则有所受必有所盈迎其至而无见也反其受而无盈也则道非自外至而身非从中受也道非外而身非内则不可谓身非道而道非身也身与道本一也一而二者不察之过也二而一者察之功也子思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上下察也记中庸云人之一心察之之妙上际于天下极于渊无一理之逃也而况于反是察而用之于吾身之道乎匹夫有璧而偿之于家既久而偶忘之不胜其困而假匄于其邻自以为天下之至贫也而不知其冨也三年而忽忆其璧也出而鬻之一朝而获千金夫千金非自外至也匹夫之所自有也有千金而困于贫既贫则富则察与不察也当其不察璧亦不亡及其既察璧固自若道也者吾身之璧也学者有璧而弗察弗察而忘者也曾子者有璧而日察之日察之而日忆之者也为人谋而忠与朋友而信传道而必习学者岂无是哉有而不有者谁之过欤曾子一日而察者三岂有脱而不存也哉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知备而不知反宜学者之无所乐也曾子三省之学惟孟子传之也欤
  曾子下此篇论任重道远一节
  无圣人之天而求至乎圣人之地其至者否也然则其孰为地孰为天仁也者圣人之地也力也者圣人之天也尧舜之所性汤武之所身孔颜之所传惟此一亊故夫仁也者圣人之地也学圣人而不求至其地是欲归其家则未及门而宿于墙之外也然则仁何事于力子曰仁之为器重举者莫能胜其为道远行者莫能至记表记云又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而冉求亦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故夫天下之重者莫重于不重之重而泰山为至轻天下之力者莫力于非力之力而乌获为至羸仁也者不重之重也圣人也者非力之力也夫惟有非力之力者然后能举不重之重不然子贡之辩子路之勇足以屈天下震诸子而一登圣人之门则寂然默弛然废举其辩与勇纳之怀而无所用之家语致思篇孔子北游于农山子路子贡颜渊侍侧孔子笑曰二三子各言尔志子路曰云云夫子曰勇哉子贡曰云云夫子曰辩哉然则必有非力之力而后能举此不重之重者也盖夫口易强而有辩也身易强而有勇也资难强而有力也非有其天其谁实能之故曰力也者圣人之天也无其天而求至其地无其力而求举其仁此楚人之所以学乌获而死者也昔者楚人有慕乌获之力而学之其里之父欲持千钧之负而适秦者闻楚人之力也而请焉楚人者欣然而试负之然肩之而不能胜胜之而不能步步之而不能至秦强而趍焉不十步而绝箸折胫以死学者无圣人之力而求举圣人之仁吾惧其肩而不胜胜而不步步而不至秦也故夫乌获可慕而不可学也有乌获之力而举乌获之负可也无乌获之力而试乌可乎乌获之力千钧之负不可试也而况圣人之仁而可试乎哉有其力而堪其负其惟曾子欤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曾子之力庶乎圣人之力者也何也其力弘然后肩之而能胜其力毅然后胜之而能步曾子之于仁弘以肩之毅以步之其至于秦无难也虽然轻天下之重者重而不之觉迩天下之远者远而不之虑曾子犹觉其重而虑其远者也子曰仁者安仁安则重者轻夫何觉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至则远者迩夫何虑此圣人之事也曾子未及也故曰曾子之力庶乎圣人之力者也虽然任重而能堪堪之而不释道远而能趍趍之而不息秦虽去楚远矣其庸不可至乎而况吾仁非若秦之去楚也哉曾子也虽未能如圣人之不觉其重不虑其远之安也仁以自任死而后已曾子其不至于仁乎子思曰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中庸云曾子之谓矣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十
<集部,总集类,十先生奥论注>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十一
  圣贤论中          杨万里子思上此篇论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一节
  道必有措手之所而后学者得以用其功邈然如天渊然如渊则学者安所措其手哉子思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夫不言所以处喜怒哀乐者而止言其喜怒哀乐之未发夫喜怒哀乐之未发者初无影之可捕而况求其形哉学者求其说而不得则流而入于槁木死灰之学夫槁木死灰之学非洙泗之学也西学也然则学者不入于此而入于彼无乃子思不示人以措手之所而纳之于茫洋之地而然乎子思不然也子思盖有示人以措手之所者矣而章句之学离之也离而不合此学者所以止求之于喜怒哀乐未发之言而不知子思所以处夫喜怒哀乐未发之妙则固在于言前也且子思不云乎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又继之曰君子戒不睹惧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敬其独然后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逹道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盖天下未有无用之道而君子亦不为不蒂之言也中也者固性之有也然性不可见而中不可能使子思曰天命之谓性而止耳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而止耳则此言无乃邻于不蒂而此道无乃堕于无用耶故子思之学不恃其性而恃其率不恃其中而恃其致率也者循是而教焉者也致也者力而来之者也性不可见而率性者可见中不可能而致中者可能致则率矣中则性矣是则子思之意也而学者不之详也象犀珠玉绝域之产也而人得而用之者夫固有以致之也吾性之中不如是之远也不远也而不迩也则未有以致之尔致犀象珠玉则犀象珠玉至致中则中而相竞非君子之不幸欤且君子发圣人之微非以为功也为道也或者不察以为学圣人而不能发圣人之微则天下将以我为无功于圣门邀功之心生则相竞之说起竞则异异则朋异之中又有异而朋之中又有朋则以强弱怪竒为胜负尔非惟君子之不幸也亦圣道之不幸也盖自夫子有性习近远之论而不明言性之善恶至孟子则断之以性善之说孟子道性善于是荀杨韩三子者各出一说以与孟子竞荀性恶篇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扬修身篇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韩原性篇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通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说者以为夫子不立论以起争而起三子之争者孟子喜于立论之过也嗟乎夫子非不立论也夫子而不立论而持两端则仁义礼乐于何而折衷哉性习近远之说是夫子之立论也立论而微者也孟子岂喜于立论者哉入夫子之海先得夫子之珠瞥然见其性相近之旨悟其真而发其微不忍自秘而分于人此亦仁人君子用心之切者也而孟子何过焉三子之竞岂孟子起之耶三子邀功之急者也三子邀功而孟子遂为过君子于此亦难于处也哉盖将附三子则悖于圣人附孟子则三子者不服然则何以处之昔者秦缓死其长子得其术而医之名齐于缓其二三子者不胜其忌也于是各为新竒而托之于其父以求胜其兄非不爱其兄也以为不有以异于兄则不得以同于父天下未有以决也他日其东邻之父得秦缓枕中之书而出以证焉然后长子之术始信于天下有所讼者必有所质也中庸之书夫子枕中之书也而子思得之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又曰能尽其性则能尽人物之性可以赞化育参天地质之以此而后孟子之说始信也欤性果恶耶则曰道性之谓道可也乌用率且性既恶则尽性之所至当逆天地而戻人物矣奚其赞又奚其参然则何以致夫中庸曰喜怒哀乐之未发有以处之是也然则何以处夫喜怒哀乐之未发曰君子敬其独是也盖天下之理莫隐于十目之所视而莫显于喜怒哀乐之未发当其未发吾已知之非吾知之也心知之也非心知之也天知之也天且知之而曰不显可乎曰不显而不戒不惧则喜怒哀乐未发之初内不既其养外不既其闲未发而不养则其发必妄未发而不闲则其发必肆妄与肆相遭喜与怒相激哀与乐相战将以致中是闲蝇蚋千百于一室而求其静也是以君子敬其独也敬心不以隐显而去留则内有养外有闲方其独也若不胜其众也方其未发也若不胜其动也方其不暏不闻也若不胜其耳目之属也何也独者众之源也静者动之机也一息之顷心与天已知之矣知而养养而闲则一妄起一察应一肆动一儆随察与妄应则察至而妄者除儆与肆随则儆至而肆者伏妄者除而肆者伏当是之时此心莹然真而法矣未发而真发而非真未发而法发而非法天下有是理乎去妄去肆而一之于真与法而中在其间矣人有病目者不求其本而急其末以为所以病吾目者翳而已去翳则目宜必明然去一翳生一翳则不知养肝之过也肝得其养而目自明则夫翳者不去而去矣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其自中也耶其有以养其中也耶
  子思中此篇论性
  圣人之言愈大则愈微此非有所隐也微之者显之也言愈微故求之者愈力求之者愈力故浚之者愈深求之力浚之深而圣言之微者显矣虽然后之君子有能发之微而置之显天下之幸而君子之不幸也三人同行而入海一人得珠焉则三人者必挤夫一人者三人者亦何仇于一人也珠也者挤之招也游圣人之门而先发圣人之微则前有愠后有忌愠与忌并起人性之有善恶善则恶不得以寄恶则善不得以居如冰之寒而湿火之燠而燥也今曰善恶混吾将曰冰之性燥湿混而火之性寒燠混也可乎至于裂性而三之裂三而五之则亦不胜其劳矣盖三子言性而未见性者也曷为言性而未见性也不自尽其性也自东海而趋西海必至于西海而后尽也未至于西海而止也而曰西无海也之二三子者是也吾性一尽而育人物参天地者在焉性为善耶恶耶三子者亦尝进于此也乎三子者自有性而不尽也冝其言之不彻也质之中庸而后三子者心服矣三子非服孟子也服孔子也三子服而后孟子之说信孟子之说信而后孔子之意明孔子之意明而后性善之论定性善之论定而后天下之为善者众则子思之功岂不大哉子思不邀功者也不邀功而大有功者也
  子思下此篇论贤智之过愚不肖之不及
  学者病乎无见亦病乎有见学而无见学之俗也学而有见学之妙也俗则病矣妙矣而亦曰病可乎妙亦病也妙而不反斯病矣人惟无见也人而有见则逐于见而不反盖世有病于能俯而不能仰者终身不知有天也一日而其病愈仰而见天之高自以为未始见也而喜焉喜而不足则终日观天而不复视地焉坐亦观天行亦观天不知逢荆棘蹈溪壑也踬而伤焉岂天使之踬而伤哉伤生于喜喜生于见见生于不见故也学者其初患于无见也而尽锐以求于一见见矣其患反甚于不见何也不见则喜其见则自夫人之喜心一生也而道始远非心之害道也喜其高则必厌其下喜其远则必弃其迩喜其大则必厌其细不知夫道也者下不二于高迩不二于远而细不二于大也而二之是故崇先觉卑后学务遐想蔑近思以君臣父子之日用为浅易以仁义礼乐之名教为粗迹于是探混茫以为深极孤绝以为高而不知入于空虚无有此地举空虚无有之学以治身济世此犹取梦中之饮食以济饥渇也不已踈乎古之君子盖有穷百家究六合极师友博论辨而无得也非无得也有得而无用也有得而无用则是吾见之为病也从其见而反焉则有得矣见不损于今亦不加于今见不异于昔亦不同于昔至此得向之所谓百家六合师友论辨皆非也而皆是也百家一人六合一室师友一户论辨一口孰为高孰为下孰为远孰为迩孰为大孰为细耶道之归有在矣中庸曰道之不行也道之不明也贤智过之愚不肖不及也夫愚不肖之不及固离于道矣而贤智之过之乃中庸之所甚忧而道之不行与不明乃贤智者之罪此无他见而不反之病也又曰君子尊徳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夫学之功至于居上而不骄为下而不倍此真有用之学也求其所以然者则本于不以性废学不以大忽微不以高弃卑不以新忘故不以质去文嗟乎学至于此其斯以为子思中庸之学也欤好游者以为九州之内四海之外其山川人物非复其乡里所有之山川人物也竭其家以为粮以求博观于天下三年而贫也而倦也悔而归则其乡里之山川人物即九州四海之山川人物也而后释然悟翻然喜学者之学而有见见而不反盖游而未悔者也安得游而悔者与之共学子思之中庸也耶
  孟子上此篇论仁之端
  仁可得而求乎曰可仁可得而闻乎曰不可仁不可闻则学者乌乎求曰求以不言不求以言盖体仁者心也而心非仁喻心者言也而言非心言犹非心也而言可以求仁乎哉言之非心也以言有所不能言也非惟彼心之仁不能言于吾也吾自求之吾自得之吾自不能言之矣人有生而不能饮酒者问酒之何味其能饮酒者不过告之以酒之美而已若酒之所以美者虽能饮酒者亦不能自言也非吝于告也极天下之善言酒者止于此也就使能言而不止于此亦不能使不饮者之知味何则吾以其言言酒而彼以其听听酒而言与听卒非酒也韩子曰博爱之谓仁程子曰非也仁者觉也吾将是韩子则夫子之言有不然者颜回问仁子曰克已复礼为仁于博爱何与焉吾将是程子则夫子之言有不然者樊迟问仁子曰爱人于觉何与焉仁之不可言也如此然则仁不可善则二子之论乌乎归曰吾将归乎夫子然则夫子之论自不一也乌乎而得归于夫子曰吾将由孟子以归夫子程子者得夫子之潜者也韩子者得夫子之彰者也孟子者得夫子之潜与彰而据其会者也孟子曰恻隐之心人之端也又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𪫟惕恻隐之心嗟乎孟子之言仁盖至于此少乎然则曷谓恻隐曰是不可言欤孟子之言及于恻隐盖假恻隐以明仁而恻隐非仁也今于恻隐之外又求恻隐之说正使恻隐之说明而仁愈晦矣虽然试言之隐也者若有所痛也恻也者若有所悯也痛则觉觉则悯悯则爱人之手足痹而木者则谓之不仁盖方其痹而木也搔之而不醒抶之而不恤彼其非不爱四体也无痛痒之之可觉也至于无疾之人误而㧞一发则百骸为之震何也觉其痛也觉其一发之痛则爱心生不觉四体之痛则爱心息孟子曰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此不觉于人者也曰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此觉于人而不觉于身者也曰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觉于身而不觉于心者也以觉吾之痛觉彼之痛则爱人以觉彼之痛觉吾之痛则自爱自觉而自爱则何理之不悟觉人而爱人则何物之不覆是故不爱始于不悯不悯始于不觉不觉始于不痛古之君子以不如舜为忧此一痛也以一夫不被其泽为责此亦一痛也故曰痛则觉觉则悯悯则爱然则克己复礼仁也爱人仁也博爱之谓仁仁也仁者觉也仁者何也均恻隐之心也故曰孟子得夫子之潜与彰而据其会者也虽然孟子则善言仁矣何与乎学者之事哉学者诵孟子之言也吾知恻隐之为仁也市门之侩终日导千金之贾而鬻金于市归其家无一钱之藏则外而不内也孟子之言仁何与乎学者之事哉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学者盖亦求其所以充之也哉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十二
  圣贤论下          杨万里孟子中此篇论智圣巧力
  学不至于圣则不至于定孟子曰天下定于一岂惟天下求哉惟学亦然学而不至于定则难于守而易于夺得而不能守守而不能夺自非圣人谁不肯者求定者必至于圣而后可也虽然至于圣而得其定矣有以定其圣无以运其圣则是铸金以为天地之仪某气之至某地之震无不应者天地则非不天地也而不能生万物则其为天地者特末尔学至于圣者天地也至其圣而不能运其圣者不能生万物者也是故运天地者非天地者也运其圣者非其圣者也盖天地以气运而圣人以智运智非仁义礼智之智也智者神之用也以其圣运其圣而后参天地泽万世之功可得而凝矣神泯则无所运其圣孟子曰伯夷圣之清伊尹圣之任柳下惠圣之和孔子圣之时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者金声而玉振之金声者始条理玉振之者终条理始条理者智之事终条理者圣之事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学者于此每难言之而说者有曰圣人犹力贤者犹巧有曰巧或有不能力无不至是不以巧为悦者也不知夫孟子之意正以巧为说也孟子不云乎犹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射者悦于至乎悦于中乎射而不悦于中则天下皆后羿矣天下不皆后羿是以中为悦者也盖有至而不中者矣未有中而不至者也是故至者中之所兼也中者非至之所兼也故曰其中非尔力也中非力则至非巧矣然则力者尚乎非力者尚乎圣之尚乎智犹射之尚乎巧也孟子之所谓智即吾之所谓神所以运夫圣者也至于圣而不能运则三子者是也圣而运运而圣则夫子是也三子者惟其圣而未智是故任者不能清清者不能和和者不能清与任夫子之圣非能离于清任和也而能离于清任和也不离于清任和夫子之所以圣离于清任和夫子之所以智虽然以智为加乎圣则曷为曰始条理曰始终云者非序也用也荀卿曰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始言户终言室也此序也非用也孟子曰始终云者用也非序也始言施终言收也有投乎吾前者无以施则不集无以收则不正谢而不集释老以之集而不正申商以之智以施之圣以收之动则集集则正千转万变而不逾乎同条一贯之天理此夫子之神而孟子独见之也壶丘子与列御冦射壶丘子登高山履危石足二分垂在外而下临百仞之渊揖列子而进之列子汗流而不敢进嗟乎壶丘子能怖列子尔使遇孟子岂不败哉庄应帝王篇云壶丘子能垂足于危石者二分而已加乎此者壶丘子能之乎孟子则能之者也夫子之见道者至乎圣极矣出乎圣之表而进乎智之事者孟子也壶丘子而遇孟子吾恐壶丘子之汗流也嗟乎壶丘子之不遇孟子也
  孟子下此篇论舎生取义之说
  君子能轻富贵欤君子非能轻富贵也能出乎富贵也未有以出乎富贵而曰我能轻富贵将以轻之适以重之夫惟出乎富贵者然后不为富贵之所诱何则此固有以破其诱也市井之人穷日之力竭智巧以争锥刀之利人人自以为得也登山而下视之此与蚁蚓之争粪壤有以异乎非彼之暗而吾之明也彼方居其中而吾则立其表也然则破富贵之诱者必立乎富贵之表者也然则其孰为富贵之表礼义是也君子者登夫礼义之山以下视礼义之市而明见富贵之粪壤则天下之富贵有不破者乎夫既被之则无所用之天下之所为汲汲于富贵者夫固有以用之用之故求之无所用之则安以求为哉贵极人爵而富以万锺反视吾身而无关焉而有怍焉无关则何所知有怍则有所病得富贵也未有所加而先以自病则富贵者真何用哉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此孟子之所以出乎富贵而立其表也且义之必取则生犹必舍也而不能舍富贵也耶又曰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一箪食一豆羮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万锺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锺于我何加焉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为之此之谓失其本心此孟子破富贵之钜力也欤盖箪食豆羮之非礼而乞人辞焉万锺之非礼义而士君子受焉乞人之辞辞有用者也士君子之受受无用者也何则箪食豆羮之不受则乞人者饥而死矣万锺之不受士君子之身无乃未至于死耶身未至于死则曷为受之曰为宫室之美也妻妾之奉也知识之求也且夫疏食曲肱圣人乐之啜菽饮水圣人以为孝也颜路请车圣人不与也圣人之自奉与奉亲与交际夫固不以外为悦也今也非自奉非奉亲而特为宫室妻妾知识之奉而安于受不义之富贵此为谁计耶乞人能不暧其身之死以不离于义士君子不能不受奉人之具以不离于不义可怪也平日身无一毫之加而有丘山之损妻妾知识享万锺之奉而吾身不逭乎万世之诛岂必明者而后见哉故孟子曰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知识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且乞人之心心也士君子之心心也曰士君子之心无乞人之心可乎有之也而失之也故曰失其本心士君子之膏肓孟子其痛箴之矣嗟乎欲天下之不为者不可使天下之不为也必穷其为之之由而折之孟子不使天下之不受不义之富贵而深折其所以有用于富贵者使天下晓然见其有用之无用也礼义之未亡圣学之不绝谁之力也哉
  韩子上此篇论道徳虚位之说
  韩子原道之书孟子以还一韩子而已大哉韩子乎虽然其犹有不合于圣人者欤若曰道与徳为虚位之类是也曰此乃韩子之所以合于圣人者也圣人之道非以虚为道圣人之道非以虚为徳道徳非虚而曰虚位者道徳之实非虚也而道徳之位则虚也天下之物惟其位之实是以莫得而入也其位不实则虚与实皆得入而居之夫惟有以实其位之虚则其位不可入矣韩子之言所以实其虚者也且夫道徳也者果何物也谓之无也何以不无其名谓之有也何以不有其形惟其有名圣人之所以实之以用虚也惟其无形异端之所以入之以欺世也昔者生民之初盖有所甚不安也生不养死不葬居焉而无别群焉而无临争焉而无决也圣人者伦以经之具以维之仁以亲之义以愧之经之故立维之故不散亲之故不相弃愧之故相惮由乎此者谓之道体乎此者谓之徳根乎心而形乎事进则贤至则圣执则神皆不外焉者也圣人者以为是足以安天下泽万世而无忧矣孰知夫圣人之力有所不及而遂遗圣人之忧盖天下之未安则惟安之求而不暇乎其他天下既安而侈心生焉于是道徳之名日起而道徳之实日亡非道徳之名果能亡道徳之实也天下翫其实而疑其名也自天下之翫也而道徳之位始虚自天下之疑也而异端之道徳始入盖圣人之道徳既行而天下大安天下既安而不知其所以安者乃圣人之道徳也不知故翫举君臣父子日用饮食之事彼皆翫以为常而不足异也而闻圣人有所谓道徳云者乐其名而求之不知其所以常者即其所求也不知故疑彼以为道徳公者必有所甚异而世皆未之见也于是舍日用而求新竒而异端斯入之矣何则有虚之可乘也人有居钜室享膏粱者久而厌之以为是不足居不足享也而闻山林之奸人有异说者以为天之可以飞而昇风露之可以食而寿也则舍其室而从焉其室既虚则奸人者何惮而不乘以入之哉道徳者天下之钜室也非如旷野之空虚也而其位则虚久矣天下之人去其室以求其室其位得而不虚耶异端乘之韩子塞之异端入之韩子出之韩子曰仁与义为定名又曰吾之所谓道徳者合仁与义言之也老子之所谓道徳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而后道徳之虚位可得而实矣匹夫细民见其邻之徙而去也则私其土田而耕之它日其邻者归焉则为匹夫细民者将避而去乎犹将私之也老子以空虚为道徳此私吾圣人之田者也韩子出而仁义还则圣人之田宜谁归故曰韩子之言所以实其虚者
  韩子下此篇论异端
  君子之去异端非异端不去之可忧而异端既去之足虑异端之不去盖有能去之者矣去之矣其患有大于未去之时何其有以去之无以处之也如去盗焉方盗之作也纷纭震扰若无以支持之为者于是深计以图之尽力以角之图之而中角之而胜其遂无盗矣乎曰未也盗之未败而降也有不可以不受者矣及其败也有不可以尽杀者矣不受其降而不宽其杀不可也受其降而宽其杀不可也盖聚奸宄之民而骤散之散之而无以处之则其复为盗也又有甚焉者矣天下之入于佛老岂皆好其清净寂灭之道者哉有好焉者有畏焉者有利焉者士之为高者则妄意以为此可以悟性命而超死生也则之焉此好之者也士民之悻于福田利益之诱而憟于死生报应之诳者则亦之焉此畏之者也愚夫细民之惰者无能者废疾者鳏寡孤独者进而窥二氏则见其不业而食不劬而居反而顾其身则茫乎无依于是亦之焉此利焉者也韩子也固忧夫好焉者之不可夺畏焉者之不可祛也而利焉者之无以处尤韩子之所大忧也何也好焉者可以理迁举先王之道而力明之以实夫位之虚闭其入而开其归韩子则有原道之书畏焉者可以事晓善而祥不善而殃此天下同见之事也乌有福田利益之妄旦则夕生则死此天下不足怪之事也乌有死生之怖韩子则有与孟简氏之书与武侍御氏之书使韩子之言行则夺以祛何难若夫民之利焉者一旦驱而散之其徒之为万者不知其几也散而无以处也归而无以生也废疾者坐而死鳏寡孤独者坐而死惰者无能者肯坐而死哉坐而死者奚罪焉君子何忍置之于心也其不肯坐而死者不去而为盗决而为人乱者无之去异端所以仁也而无罪者得死所以为治也而反得乱则是不如不去之安也是故韩子既思所以去又思所以处韩子曰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所以去也又曰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所以处也文王之治岐也必先夫民之穷而无告者此非惟既其仁也亦防其民之利于为异也三代之时异端之不兴岂特一道徳而同风俗之力欤亦其所以处民者尽尔韩子之意真先王之意也然则韩子曷为言之而不行曰韩子能行而不得行者也盖有得行而不行者矣将能行而不得行者罪耶得行而不行者罪耶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十三
  两汉论           戴 溪萧望之此篇论为小人所中
  夫小人之害君子必深明其情而后用其术故攻其所恶犯其所忌中其所不欲而致其所不乐其仁柔朴厚也或怵之其廉㓗自喜也或污之其刚果辨急也或激之多方以误之百计以困之逼之辱之以致其必死之术有如君子一不能忍而决于速死则小人之计中矣故始而误之终而困之逼之辱之而屹然不动则其为计也穷故君子不幸而至此当守死以俟命不当勇决以自残非爱死而贪生也从容就义死于君命而不死于小人之术所以保全善类爱养国体破小人之奸谋而严于死生之际如此也人莫难于一死而处死有道善乎公冉务人之言曰若君命可死非君命何听此可谓善处死之道矣哀哉望之之死也刚悻不屈志非不善也而卒为小人所中此可谓攻其所恶犯其所忌者矣上欲以周堪刘更生为諌大夫恭显白皆以为中郎上器重萧望之不已欲倚以为宰相恭显及许史子弟皆侧目于望之等更生乃使其外亲上变事言地震殆为恭等不为三独夫动宜退恭显进望之等恭显疑更生所为请考奸诈辞果复会望之子散骑中郎伋上书讼望之前事恭显等知望之素高节不屈辱建白望之前幸得不坐复赐爵邑不悔过服罪深怀怨望教子上书归非于上非颇屈望之于牢狱塞其怏怏心则圣朝无以施恩厚上曰萧太传素刚安肯就吏恭等曰人命至重望之所坐语言薄罪必无所忧上乃可其奏使者召望之望之饮鸩自杀天子闻之召显等责问以议不详皆免冠谢良久然后已为大臣不当对吏固然也然文王囚于羑里从容演易亦自顾此心无愧尔史周纪西伯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孔子亦曰公冶长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自汉以来将相大臣不幸坐狱罕自保全绝吭不食死于狱户者多矣夏侯胜黄霸系狱再更冬讲论不辍君子不以为爱死也哀哉望之之贤不少隐忍而卒为小人所中也虽然吾于更生之事有憾焉夫君子所以异于小人者谓其徇公而行无所用吾智也若犹用吾智虽公犹私也更生使其所亲上书讼恭显之恶而称道望之之贤是犹未免用其私智也何以间执小人之口此固君子之所深忌而小人之所乐攻也哉
  刘向此篇论不避同姓之嫌
  汉惩七国之变疏远同姓忘吕霍之祸亲近外戚盖恃外者易踈恃内者易亲易疏者知其恶易亲者忘其危事势然也成帝时王氏用事刘氏微弱王氏子弟据满朝廷刘氏遗老独向一人位列大夫三十馀年曽不得一为九卿向少子歆天子欲以为中常侍而不可得王氏太横矣王氏日强刘氏日危王氏日盛刘氏日孤此识者所为寒心也向不避同姓之嫌反复论外戚同姓事词语深切帝非不感悟为之悲伤叹息卒不能夺王氏权岂非成帝至此犹有疑同姓之心耶刘向以王氏权位太盛而上方乡诗书古文向乃著洪范五行传论奏之天子心知向忠精故为鳯兄弟起此论也然终不能夺王氏权○刘向谓陈汤曰外家日盛其渐必日危刘氏吾而不言谁当言 者遂上封事极谏云云天子召见向叹息悲伤其意谓向曰君且休矣吾将思之然终不能用其言向言及此岂自为地者帝㳂习故事思索利害宁信外戚不敢信同姓异时欲倚冯野王代王鳯亦王舅也虑不及宗室元帝时御史大夫李延寿卒在位多举野王上使尚书选第中二千石而野王行能第一上曰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此乃诏曰刚疆坚固确然亡欲野王是也心辨善辞可使四方五鹿充宗是也廉㓗节俭张谭是也其以谭为御史大夫上繇下苐而用谭越次避嫌不用野王以昭仪兄故也野王乃叹曰人皆以女宠贵我兄弟独以贱成帝立有司奏野王王舅不宜备九卿位以秩出为上郡太守吾然后知晁错削七国之祸其极乃至此也景帝即位错说上曰大封同姓今吴王益骄恣谋乱逆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吴主先起兵胶西胶东甾川济南楚赵亦皆反汉自吕氏三有外戚之变不少惩艾一有同姓之乱悔恨至今卒使王侯宗室厥角稽首陈说符命奉上玺绶取媚王氏以求免死可哀也已汉诸侯王为公者悉上玺绶为民无违命者莽曰嘉新公国师以符命为子四辅明徳侯刘龚率礼侯刘嘉等凡三十二人皆知天命或献天符或贡昌言或捕告反叛厥功茂焉诸刘与三十二人同宗共祖者勿罢赐姓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大封同姓以藩屏周左传僖二十四年富辰曰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藩屏周管蔡郕霍鲁卫毛耼郜雍曹滕毕原酆邭文之昭也邦晋应韩武之穆也凡蒋邢茅胙祭周公之𦙍也注吊伤也咸同也周公伤夏殷之叔世疏其亲戚以至灭亡故广封其兄弟自今观之二叔不咸固创艾同姓者而姬之子孙半为诸侯周既微弱实嘉赖此圣人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
  孔光此篇论媚悦求宠
  古今君臣惟魏郑公善纳谏惟唐太宗善听諌然郑公身没未几或言其以谏草付史官太宗大怒已有仆碑停㛰之事徴亡帝思不已闻者媢之言征尝录前后諌争语示史官褚遂良帝滋不悦乃停叔玉婚而仆所为碑顾其家衰矣君臣之问有遗恨焉甚矣太宗之不察也至今太宗之徳巍然不可及冠绝汉唐者独以郑公諌草具存耳徳宗谓谏官论事例自矜眩归过于朕以自取名善乎陆宣公之言曰陛下若纳谏不违则传之适足増美若拒諌不纳安能禁之勿传使徳宗能开怀纳谏则陆宣公奏议数十条皆徳宗盛徳也夫从谏愈多则君徳愈盛惧其不传尔非惧其传之广也周书曰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徳夫嘉谋嘉猷虽出于人臣入告于君而君从之岂非其君之徳乎为人君而与臣下争名此岂盛徳事乎自汉以来有事君为容悦者始以焚草削稿为忠夫人臣而招君之过以扬已取名如杜钦谷永軰是诚可罪矣若爱君深切言事恳到而避嫌远祸以密语诡辞为忠则君臣之间未免有相疑之意此人臣不忠之利非社稷之福也吾观孔光龌龊自守退缩多畏真圣人所谓鄙夫不可与亊君者时有所言辄削草稿以为章主之过以奸忠直人臣大罪也孔光典枢机领尚书事十馀年守法度修政事上有所问据经法以心所安而对不希旨苟合如或不从不敢强谏争以是久而安时有所言辄削草稿以为彰主之过以奸忠直人臣大罪也有所荐举惟恐其人闻知呜呼彼亦安能有言哉就使有言其大体亦可略见矣存削草稿何足为轻重顾若此者夫亦致其小心媚悦之意以求宠于上此不忠之尤者人臣患不忠尔苟诚忠𭃄明言阴风无所忌讳君不以此疑其臣臣不以此疑其君开心见诚肝胆相照区区削稿何足计利害哉孔光之事非矣后之人或以削稿为忠尤而效之故不可以不辨
  张禹此篇论引经误国
  汉群臣率用经术决疑狱断国论故事宰相至小吏皆喜任经术饰吏事天子亦重经术士士彬彬向文学矣然引经误国未有过于张禹者禹通知论语为章句学者所尊重号张侯论天子皆从受大义至谓禹师傅亲拜禹床下禹援据论语误汉不细自夫子不语怪力乱神与子贡之属不闻性与天道何与灾异事切取以自文侮圣言欺君父罪不容于诛帝至张禹第辟左右用吏民所言王氏事示禹禹曰灾变之意深远难见故圣人罕言命不语怪神性与天道自子贡之属不得闻何况浅陋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其政事以善应之与下同其福喜此经义意也唐柳公绰曰赃吏犯法法在奸吏舞法法亡小人不学无识公为不道虽背违经义经术犹在也身为儒者专门名经传托经义诬罔一世经术亡矣禹以治论语为太子师傅至封侯为宰相子孙亲戚皆至大官身享富贵穷奢极侈天子不负禹论语且不负禹矣禹独负天子负论语乎成帝雅信重禹王氏不敢望当车驾自临问屏辟左右时天子虚心听受此可回之机也禹从容为天子陈说大义劝上屏绝声色疏远外家恳恻深切发于至诚成帝宽仁颇易感动一语存汉未可知也日暮途远顾影自惜爱子念孙患得患失何暇问汉社稷耶一言丧邦张氏安矣王氏兴矣刘氏其殆乎哀哉
  师丹此篇论言限田事
  呜呼秦汉而下生民之不易可哀也已松柏之下其草不殖邑有甚富之家里有甚贫之民大较富之家一而贫之家千富之家十而贫之家万举天下不过为数十百富家而民生已无所容矣古之人所以恶兼并者非恶民之富也哀民之贫也哀民之贫而无䇿以救之则富与贫者俱困而已矣三代之民所以无冻馁之老者非必尽井田功也法制修明民志先定斯民不知为富之利故亦无欲富之心民不独富则彼也兼足矣自秦以来闾阎市井之民患不富耳以匹夫而为王侯之事无不可者荡然无限凡民皆有僣侈无上之心决性命以争一旦之利当此时而欲行限田之制不亦难乎如贾谊所言汉风俗不美何异于秦永始四年诏书曰方今世风俗奢侈罔极靡有厌足若此而董仲舒师丹等方力言限田事宜其沮格不得行也初董仲舒说武帝限民名田以瞻不足及哀帝即位师丹复建言今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赀数钜万而贫弱愈困冝略为限天子下其议承相光大司马武奏请自诸侯王列侯公主名田各有限关内侯受民田皆无过三十顷时贵戚近习皆不便也诏书且须后遂寝不行夫田不可井也又不可均也独不可限乎限田可也特不可徒限耳然则如之何而可夫亦先限其心而已矣
  光武此篇论封禅
  封禅其秦汉之侈心乎文中子王道篇封禅之费非古也徒以夸天下其秦汉之侈心乎注始皇东巡上太山立石封祠下禅梁甫以颂秦徳汉武帝用齐人公孙卿言封禅登仙遂升中岳又上太山封王有玉牒使方士求神仙千数无验而㢠此皆夸侈以欺天下非事天致诚之本虽圣人复起不易斯言矣人之好自侈大何所不至哉极其侈大之意施于人无以加矣而复饰说以诬上天盛礼乐侈仪卫张大功徳升中乔岳告成于天若此可以明布天下夸示群臣跨越前王传诵来世此秦始皇之初心也后之人君曷为而效之有言亡秦之政于太平之时则闻者莫不恶之又从而罪之独柰何效秦始皇之侈以为帝王之盛事乎就使前世帝王常行之始皇帝亦为之吾犹当废之而况前世帝王未始行之秦始皇实始为之吾独柰何效之吾观秦汉以来致治之君幸而海内无事百姓安生业四海无外警则歉然以不得封禅为缺又幸而举行是礼则君臣动色交相庆贺以为太平之极功其亦习于秦汉之事而不察于三代之故相仍而不可变耶汉光武唐太宗皆明智有馀而执徳不坚始之所行未尝不善终之所行乃大不然余是以知侈心之难忘也光武之言曰吾谁欺欺天乎曽谓泰山不如林放乎其自知甚明自处甚谦然未尝以封禅为非是也群臣上言即位三十年宜封禅封禅泰山诏曰即位三十年而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曽谓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录若郡县远遣吏上寿盛称虚美必髠令屯田于是群臣不敢复言他日感会昌之符欣然从之固亦不待劝请矣中元元年上读河图会昌符曰赤刘之九会命岱宗上感此文乃诏梁松等按索河图䜟文言九世当封禅者凡三十六事于是张纯等复奏请封禅上乃许焉登山以玺亲封玉牒检太宗之论又异于光武矣若曰天下乂安家给人足虽不封禅庸何伤乎秦始皇封禅而汉文帝不封禅后世岂以文帝之贤为不及始皇耶群臣犹固请不已帝意欲从之独魏郑公以为时不可耳六年文武官复请封禅上曰卿辈皆以封禅为帝王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乂安家给人足虽不封禅庸何伤乎昔秦始皇封禅而汉文帝不封禅后世岂以文帝之贤不及始皇邪且事天扫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巅封数尺之土然后可以展其诚敬乎群臣犹请之不已上亦从之魏徵独以为不可上曰公不欲朕封禅者以功未高邪曰高矣徳未厚邪曰厚矣中国未安邪曰安矣四夷未服邪曰服矣年谷未丰邪曰丰矣符瑞未至邪曰至矣然则何为不可封禅对曰陛下虽有此六者然承隋未大乱之后戸口未复仓廪尚虚而车驾东巡千乘万骑其供顿劳费未易任也且陛下封禅则万国咸集远夷君长皆当扈从今自伊洛以东至于海岱烟火尚希苇芥极日此乃引夷狄入腹中示之以虚弱也况赏赉不赀未厌远人之望给复连年不偿百姓之劳出示虚名而受实害陛下将焉用之会河南北数州大水事遂寝贞观之末屡欲东封以事而止礼乐志十五年将东幸行至洛阳而彗星见乃止由此言之太宗非真知封禅之不足为魏郑公非真知封禅之不可为意有所欲为事有所未可行待时而后动尔夫王者父事天母事地兆南郊而就阳因吉土以升中巡狩而告祭柴望对越上天可也燔燎于山下则固已毕祭矣登封于山上金泥玉检之藏秘而不得宣果为何说是亦不过秘祝之意耳果何与于事天哉劳民费财上不足以格天而下无补于民徒事外虚名以惊世俗此三代圣人所决不为者后之儒者事至治之君当太平之时其母曰封禅云则善矣
  明帝此篇论失人君之体
  夫天下是非折于理不折于势故君子论学不容以挟贵为也况夫天子有天下之尊意所子夺群臣承望不及是是非非岂能尽当于天下之理乎汉明章皆崇儒重道之君也尊礼师傅是正经义岂不尽善尽美哉明帝临幸辟雍自为辨说固已失人君之体矣永平二年十月幸辟雍祈行养老礼礼罪引桓荣父弟子升堂上自为辨说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搢绅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他日章帝患五经同异博集诸儒会议白虎观天子称制临决校书郎杨终建言宣帝博征群儒论定五经于石渠阁方今天下少事学者得成其业而章句之徒破坏大体宜如石渠故事永为后世则帝从之冬十一月壬戌诏太常将大夫博士郎官及诸儒会白虎观议五经同异使五官中郎将魏应承制问侍中淳于恭奏帝观制临决作白虎议奏名儒丁鸿楼望成封桓都班固贾逵及广平王羡皆与焉固超之子也去圣久远六经残阙诸儒论难前后异说而欲以天子之尊临定其是非于一言之间难矣哉夫有的于此十人射之不如百人之射谓其中者之多也当六经残阙之馀诸儒各以其意说经一是一非何常之有并存不削以待后之人择焉夫亦何恶于明经哉必将去彼取此则纷纷之见何时定乎呜呼秦火汉壁之馀散失已久岂无字画之讹义理之难晓哉蔡邕书五经文字刻石置诸太学观者填咽亦安保其无失也灵帝熹平四年三月诏诸儒正五经文字命议郎蔡邕为古文篆隶三体书之刻石立于太学门外使后儒晚学咸取正焉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来日千馀两填塞街陌孔颕逹等作五经正义杂取䜟讳之说以为注疏之学又恶可尽信乎贞观十四年大征天下名儒为学官数幸国子监使之讲论上以师说多门章句繁杂命孔颕逹与诸生撰定五经疏谓之正义令学者习之自宣帝讲五经于石渠已不能行于后世甘露三年诏诸儒讲五经同异萧望之等平奏其义上亲称制临决焉韦元成受诏与五经诸儒杂论同异于石渠阁章帝复踵宣帝故事天子自定其是非恶保其久而不变乎夫天子之尊不当自用其聪明也隋炀帝自以诗名而忌群臣之能此固不足责矣帝善属文不欲人屈其右薛道衡被诬缢死帝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王胄附杨玄感诛帝诵其佳句曰庭草无人随意绿复能作此语邪帝自负才学每骄天下上尝谓侍臣曰设令朕与士大夫高选亦当为天子矣唐太宗命群臣修晋史而加以御制为人君亦安用修史为也自秦汉以来小人事君为容悦者恶群臣异议始劝人君自为制作以震服群臣杜周欲人主自为法令周为廷尉而善候伺上欲挤者因而䧟之上所欲释久系待问而微见其冤状客有谓周曰君为天下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儿宽劝人主自为礼乐武帝议欲放古巡狩封禅之事诸儒对者五十馀人未能有所定上问宽宽对曰唯圣王所由制定其当非群臣之所能列今将举大事优游数年使群臣得人自尽终莫能成上然之乃自制仪采儒术以文焉此岂可以为法哉
  曹褒此篇论不能制礼
  刘向尝论礼以养人为本今有司请定法削则削笔则笔至于礼乐则曰不敢是敢于杀人而不敢于养人也惑莫甚焉夫去古既远礼废已久上之人牵文拘义无所制作下之人自出私意为浅陋鄙俚之习诚可怪笑若依仿古道増损时宜以教天下一洗世俗之习虽未必尽先王之旧不犹愈于无礼乎然则鲁两生之迂不若叔孙通之知世务通说上起朝仪曰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于是征鲁诸生三十馀人鲁有两生不肯行曰礼乐所由起百年积徳而后可兴也吾不行通笑曰若真鄙儒不知时变遂与所征三十人面云云因进曰诸弟子儒 生随臣久矣与其为仪愿陛下官之帝悉以为郎诸生迺喜曰叔孙生圣人知当世务巢太常之拘挛不若曹褒之简易明矣博士鲁国曹褒上疏以为宜定文制著成汉礼大常巢堪以为一世之大典非褒所定不可许帝知诸儒拘挛难与图始朝廷礼宪宜以时立乃拜褒侍中玄武司马班固以为宜广集诸儒共议得失帝曰语云作舍道傍三年不成会礼之家名为聚讼互生疑异笔不得下昔尧作大章一䕫足矣天下之事惟其未成也则可成如其已成则止此而已矣向使高惠之时庶事草创汉仪未就典礼尚缺有如文帝之宽仁天下和平辅以贾谊兴礼乐之言虽欲谦逊未遑不可得也光武中兴至肃宗三世矣海内富庶百姓安堵兴辟雍建明堂封禅养老礼乐彬然盛矣使博集诸儒建一世之典汉礼乐尚有望也曹褒何人独当是责依凖旧典参以䜟记之文尚得为礼乎遂使贤明之君因陋就简安于小成历世相㳂浸成故事汉采秦仪唐采汉礼三代之典日远日亡此岂非轻议礼乐之故欤呜呼后之天下岂复有礼哉其存于世者法而已矣今之豪民自为礼乐其所不得为者岂畏礼哉畏法而已矣彼汉之礼与法令同藏于理官则礼之为法其来久矣且令法令明备上下有等逾者有罪而今之豪民田宅衣服奢侈如故也今将去法从礼使天下之人从事于劳苦降心俭约盘辟伛偻以周旋于升降揖逊之间则有非笑不为而已矣故古之王者治定制礼非谓礼之难为也谓其治未定而礼乐无所用之也故莫若先定人心使天下之人明教化而安廉耻无有乖争陵犯之意以为礼乐之地徐为之品节则礼行而天下服矣然则后之人君欲为礼乐者其亦先为礼乐之地而已矣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十四
  五经论           叶 适总论
  古之治足以为经不待经以为治后世待经以为治而其治未能出于经其事宏大广远非一人之故一日之力而儒者欲以简易言之此所以谩然而莫得其统也上古圣人之治天下至矣其道在于器数其变通在于事物其纪纲伦类律度曲折莫不有义在于宗庙朝廷州闾乡井之间其教民周流登降会通感应之节而诵说其所以然之意使之自得于心而有馀于身以行之于君臣父子夫妇昆弟在于望官其波颓风靡而天下之人无不根于性命闲于道徳而习于死生之变其治之若此至于承弊改法圣人继出损益文质先后迭施治有异而不相废道有同而不相袭故其言语文字或始之以陈其义或终之以纪其成言与事迁书与世易盖皆可以为经而当时之天下不待是以为治周室既衰圣王不作制治之器丧失而不存或其器仅存而其数废缺而不明民之耳目无所闻见心无所正而其上下始习为鄙诈戾虐之行风俗日以敝恶而相趋于乱孔子哀先王之道将遂湮没而不可考而自伤其莫能救也迹其圣贤忧世之勤劳而验其成败因革之故知其言语文字之具者犹足为训于天下也于是定为易诗书春秋之文推明礼乐之器数而黜其所不合者又为之论述其大意使其徒相与宗之以遗后之人然犹曰如有用我者其为东周盖经者所以载治而非以为治也其后卒以大乱战国呑灭秦汉崛兴天下荡然不复尧舜三代之旧其后学者无所依据于是始皆求之于书而孔氏之经遂行于天下故仪封人见曰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而孔子亦曰天之未丧斯文也呜呼岂非天哉自是以来句断章解补缉坏烂历世数十而不能相一盖至今百有馀年之间豪杰之士相因而起始能推明其说务合尧舜三代之旧以无失于孔氏之遗意盖自伏羲至于孔氏而道始存于经自孔氏至于今而经始明有能施之于治殆庶几乎会之于心验之于物其行之以诚其裁之以义其聚为仁其散为礼本末并举幽显一致卓乎其不可易也虽然将即是经以求其制度器数之等而尽复尧舜之旧欤则其世远矣其事往矣迂暗而不明牵合而难通而天下病矣夫不必求之尧舜三代则将节文而自为之欤则内顾自疑而不敢为虽为之而无所折衷则民不从矣然则姑守其所闻以为如是而足以治欤则无验于事者其言不合无考于器者其遒不化论高而实违是又不可也徘徊旁徨久而不得定欤则好为异论以败经者将遂出其间矣是又不可以不惧也噫世无圣人而天下之所恃以为治者是经之空言而已以其未能出于经也是以治乱之效无以异于前世其难齐之俗致变之由或反甚焉夫拟天地之变化观治道之离合如此其大也及其经之明如此其难也世之君子可以即其故而深思矣
  此篇论诗言周最详
  夏商远矣书籍所载存其大略而其详不可得而言矣详而可言者莫如周言周之最详者莫如诗夫人之治始于艰难而成于积累七月陈王业也周公遭变故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也及其天命既集极盛而太平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既醉太平也至于始衰而复兴车攻宣王复古也宣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竟土遂微而不振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故作是诗也与其后世尝更涂炭之民忧伤悲怨思蒙其道而不可复得者皆见于咏歌而极于形容故夫学者于周之治有以考见其次第难易虽远而不能忘者徒以其诗也诗之兴尚矣夏商以前皆磨㓕而不传岂其所以为之者至周人而后能欤夫形于天地之间者物也皆一而不同者物之情也因其不同而聼之不失其所以一者物之理也坚凝纷错逃遁隐伏无不释然而解悠然而遇者由其理而不可乱也是故古之圣贤养天下以中发人心以和使各由其正以自通于物𬘡缊茫昧将形将生阴阳晦明风雨霜露或始或卒山川草木形著茂长高飞之翼蛰居之虫四时之迭至声气之感触华实荣耀销落枯槁动于思虑接于耳目无不言也旁取广喻有正有反比次抑扬反复细绎大关于政化下于鄙俚其言无不到也当其抽辞涵意欲语而未出发舒情性若止而不穷盖其精之至也夫言语不通嗜欲不齐风俗不同而世之先后亦大异矣听其言也而文不能违焉此足以见其心之无不合也然后均以律吕谏以官师金石震荡节奏繁兴羽旄干戚弦匏箫管被服衮黼拜起揖逊以祭以宴而相与乐乎其中于是神祗祖考相其幽室家子孙协其明福禄盛满横畅旁浃充塞宇宙薰然粹然不知其所以然故后世言周之治为详最者以其诗见之然则非周人能为诗盖诗之道至于周而后备也夫王道之始自盛而入衰则天下之心始自亲而入怨盖幽厉以来忽亡天下无以整齐诸侯而一其民其势如冰合而忽解云附而忽散刀锯斧钺如林而起同壤异制而权衡小数始出于政令之中矣然犹深原愤发能思其先君祖考之旧以宽意敢忘而不敢叛敢怨而不敢怒呜呼仇者亲之对也逆者顺之资也苟未至于不可以悔而或可以收者则皆眷然而不忍慨然而有欲为者矣然则于其周人之治不独以其极盛者而言之盖其衰而犹若此也至于削灭溃坏亡失其旧而不可复考然后泯然而不作矣然则诗亡然后春秋作岂不信哉虽离骚诗之变也史记屈原为上官大夫谗王怒而疏之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赋诗之流也选皇甫谧三都赋序子夏序诗二曰赋故知赋者古诗之流也异体杂出与时转徙又下而为俳优里巷之辞然后诗之类也宽闲平易之心必习为怨怼无聊之言庄诚恭敬之意必变为侮笑戯狎之情此诗之失也夫古之为诗也求以治之后之为诗也求以乱之然则岂惟其见周之详又以知后世之不能为周之盛极而不可及也
  此篇论常心
  天有常道地有常事人有常心何谓常心父母之于子也无不用其情言不意索而传事不逆虑而知竭力而不为父者不告其人者必以告其子此之谓常心其于人也不然以外之不常丧其所常矣夫天地之常而得之于物也不后而将不先而逆喜怒哀乐称事之当然而不为过见之者疑乎拙其于庶物也无穷圣人得是心也奉而行之用其厚去其薄用其朴去其巧用其不知去其知庙堂之谋其于野人必忠告而求闻焉天地不能违鬼神不能问复合而为一是故哀怜惨怛保卫刑政以救其民而复其常今夫外乎人之思虑而不出于所则知者其事文以深其谋密以巧伏於潜渊之下而动于九天之上使其卒然莫得其所从事亦其心之放也谓之非常故乱生于非常不祥莫大焉盖自秦汉以来儒者争言唐虞三代之事其化功流行而风俗纯美天文地理之极莫不顺序至于自言其一代之治则何其浅陋鄙野而不足爱其君者往往诱使致焉而其君亦皆愧耻其意不敢庶几其万一盖将从而不能及也夫圣人之道其有遏绝于后世固若是之远者何耶昔者孔子序书录上古之帝王于其兴事造业布政出令以经理天下之际始于受禅终于征伐已略尽矣尧典昔在帝尧将逊于位逊于虞舜舜典帝曰格汝舜询事考言乃言㡳厥绩二载汝陟帝位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大禹谟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载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总朕师汤誓伊尹相汤伐桀泰誓武王伐商今其存者其智谋非有以出于人也其行事非有矜于众也以天为不可不敬以民为不可不畏以已为不可任以谏为不可逆患至而不敢避功成而不敢居酌天下之心而处其中如是而已矣先事而忧已事而思天下皆安而圣人自危其防虑畏谨有家人父子所不能知是故智者以为愚勇者以为怯辩者以为讷圣人之常心独守而不失此其所以为大也穆王始丧其常心周行天下上昆仑涉瑶水以观天地之所极车马不足以给其役货财不足以充其求列周穆王篇穆王游化人之宫大悦肆意远游命驾八骏之乘别日升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遂賔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王和之至于邈然衰耄始为祥刑之书以命吕侯盖其意悲哀焉吕刑篇穆王训夏赎刑作吕刑惟吕命王享国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诘四方云云监于兹祥刑秦缪公过周袭郑千里用兵以贪得国之功怒其臣蹇叔以为悖缪而无智既而败师囚将无只轮匹马之返复班其悔过之意誓于群臣秦誓篇穆公以代郑晋襄公帅师败诸崤还归作秦誓公曰惟古之谋人则曰末就予忌惟今之谋人姑将以为亲虽则云然尚猷询兹黄发则罔所愆左僖三十二年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公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三十三年败秦师于崤获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以归高唐迈济河焚舟赋苟孟明之载战也前空山肉填平地血流四马只轮荡然不收夫二缪皆好异者也及其既老而悔复其常心而孔子犹有录焉又况于其能常而勿失者乎悲夫无惑乎后世之极言于帝王之盛而终以不能致者也夫教不至者杀养不足者剥仁不足者断今也丧其常心而君臣上下相饰以智相斗以巧愈出而愈竒愈用而愈疑盖自秦汉魏晋隋唐之君务为非常不测之智以愚其民抗焉而为之上方合而遽散几得而复失而欲以空心庶几于唐虞三代之治是犹桀之誉尧北行而求其越也岂不悖哉夫反常以合常以其心求帝王之心其为易而无难也然且自愧其不能为自恕其不得为使天下之民欲被父母之化终不可得而以圣人不复起于后世者惑矣
  此篇论圣人以道易天下
  易非道也所以用是道也圣人有以用天下之道而名之以为易易者易也夫物之推移世之迁革流行变化不常其所天地之至数也圣人己见之矣是故以道易天下而不待其所自易逆其端萌察其逆顺而与之终始自有天地生民以来至于成周之衰虽帝王异号更易不一而未尝有大变极乱如后世之酷者圣人迭起而能以道易天下故也呜呼自秦汉而下者何其祸乱之酷耶彼惟无圣人不能以道易天下而听其自易天地之数与人心之不肖适相寻于无穷是以溃散而不可支故夫圣人推为仁义礼乐制为生杀赏罚作为宫室器用序为尊卑名品文字以通其心志权衡以一其偏私举皆归之于易而文王孔子立于忧患之世有以见天下之情而惧其不能知则又重之以示其变系之而存乎辞而易之为书备矣系辞下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书之未备也易存乎道见道者足以为易书之既备也易存乎书天下即其书而观之易书备而易始穷矣测之以象数别之以筮占离析其卦爻而推之以于事物之故辨智几殚而不得其毫芒于是阴阳律历曲学小数时日下俚之说与夫素隐行怪窥测异端恢绝不伦之士埋伏于山林草野之间者皆有以自托于易故后世以易为幽远难通之书其上下出入鬼神恍惚不可穷诘而无以为用于天下嗟夫圣人非不知卒之至于此而犹为之岂其亦有所不得已者耶夫循其本而至其末由圣人之作易而至于天下之人能读易之书则其卒之如此亦何足怪也是故莫若反其本而论之曰卦曰彖曰象曰爻此其所以为易而天下后世之所共知者也系辞上彖者言乎象者也爻者言乎变者也然至于求之而莫得其当夫天地水火雷风山泽此八物者一气之所役阴阳之所分其始为造其卒为化而圣人不知其所由来者也因其相摩相荡鼓舞阖辟设而两之而义理生焉故曰卦说卦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是故有亨有否有行有止而人则配之后有圣人焉推而明之故夫彖者所以推明其义理之所从生而全其为是卦之意者也象者所以言其为得是卦者也而圣人君子先王后帝杂取而用之以之修身以之应物而无所不合夫因八卦而两之而后有义义立而后有用然后圣人之所以察天地阴阳而拟其身者矣是故曰神曰变无思无为而神明其徳者皆其势之当然而非有独异于人也系上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变其孰能与于此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又曰是兴神物以前民用圣人以此齐戒以神明其徳夫故君子之用易莫切于象爻者所以备一卦之事者也有卦则有易有易则有太极太极立而终始具矣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同上因而两之而变生焉故两者所以明变而六者所以为两也夫因是四者而求之而圣人之道与易之用书未知孰离也然后其所以用是道者可复见矣然则其所以为易者何也夫孔子则既言矣天地之大徳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乱禁民为非曰义又曰辟户谓之干阖户谓之坤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制而用之谓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谓之神呜呼思过半矣
  周礼此篇论其言说未具
  先王之治不见于后世徳浅功薄而俗化陋儒者为之感愤太息思有以易之而未能自信于必行则皆求之于经于易所以见其载道之用者也于书所以见帝王之处天下者也于诗所以见其天下之处其君之心者也而春秋者所以禁其为非而反之于道以明其必不可违天下之大义而独任其私欲者也夫苟为得道之用而又知其君臣上下相为报施之心以折之于是非予夺之际是足以易后世之治为先王之治而无难矣然而尤未能尽信者以其说之未具也盖周礼六卿之书言周公之为周至于建国设官井田兵法兴利防患器械工巧之术咸在凡成康之盛所以能补上世之未备而后世不可复加者其先后可见而本末可言也于是儒者莫不为之欣然自喜以为可以必行而无疑也虽然使先王之治所以必不行于后世谀闻寡见之君因遂以为经为不可尽信者其必自是书始矣夫其说之未具也是诚若不可行焉吾其待其具而行之何哉工之为器也得规矩而通之天下之器其可方可圆可窊可椭者皆规矩之类也故法存于心巧形于物器成而天下利未有尽待其法而尽用其巧者也有贱工焉执三代之器而用今之材闭户而模之出户而视诸人人不能识也则强之而莫之就售是其材非不美也今夫周礼之书尝一用矣非惟不足以治而乃至于乱孔子之于经也微见先王之意而不尽载其所以为之之说其告门人弟子与其当时之人所以问之政事详矣若曰修身以应变酌古以御今然后继周者百世可知也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奈何取其说之具者而徒加之后世哉且又有大不可者非特此也古之治天下者必辨其内外小大之序而设施其繁简详略之宜三代之时自汉淮以南皆弃而不有方天下为五千里而王之自治者千里而已其外小大之国千馀皆得以自治其正朔所颁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朝会贡赋贤能之士入于王都此特其大者也而其生杀废置犹不为小者天子皆不与焉而天子之自治者亦断然如一国不能过汉之数郡又有圣贤而为之臣皆久于其官而不去其为地狭为民寡而治之者众始之以勤终之以无倦行之以诚故其米盐繁密无所不尽而宫内之隐可以悉有之书而无所愧盖其自治者至则诸侯之效上也捷辅相之尊通行于四海而教率之而天子又为之巡狩其国以一道徳同风俗而正其律度量衡故观之象曰先王以省方设教言下观而化也今也包夷貃之外以为域破天下之诸侯以为郡县事虽豪发一自上出法严令具不得揺手而无圣贤为之臣不能久于官而遽去而又有苟简诈伪之心生焉乃欲其米盐委靡无所不尽以求合于周礼之书而又易其大者将以纵井田封建之旧此其论所以高而难行人情不安而至于乱也夫因今之地用今之民以周公为之其必有处此矣然则读是书者深思而徐考之可也
  春秋此篇论圣人之终事
  春秋道之极也圣人之终事也天地之大义在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賔主之交其尤精者上通于阴阳旁通于无间古之圣人其必有合是而出是者矣其于治人也止恶而进善有不同焉止之于心而不行之于事人不见其自治之迹而已不多其能自治之功是虽圣人不能加焉有已则有私有私则有欲而既行之于事矣然而知仁义礼乐之胜已也折而从之则圣人之治之也佚是其次也仁义礼乐有不能胜则圣人之治也始劳矣然而闻人之非已也必以为惧闻人之是已也必以为喜是故因其所喜惧而治之是又其次也是已不喜非已不见不喜者自弃也不可者自暴也冝何以治之而察其情也其必不为善则慕夫赏其必为不善则畏夫罚圣人之治人至是止矣呜呼使其止于是而天下惟吾之所治则春秋何独为而书止于此有人焉不惟无所喜惧而欲自为是非不惟无所畏慕而欲自为赏罚其视天下也眊眊焉而期乎乱是又不幸当王道之衰是非不公而赏罚不行圣人以为今不能治也不若掲而示之于无穷嗟夫彼何人也以一时之得而易无穷之名故夫春秋之所为作者所以治夫仁义礼乐是非赏罚之所不能治者也虽然慕无穷之名而为善畏无穷之名而不畏恶此犹天下之中人也其所以率为而莫或制者岂其真无所畏而然耶曰逆理败道不自列于人类者皆其欲之流也至于定则未有不反其本矣故崔杼能为弑君而不能杀其书已之史官襄二十五年夏五月乙亥齐崔杼弑其君光齐豹隶也奋于一攻难以求除其丹书之恶昭公二十年秋盗杀卫侯之兄挚仲尼曰齐豹之盗而孟絷之贼此何吊焉凡天下之恶有未至于杼天下之贱有未至于豹仁义礼乐之所不能诱是非赏罚之所不能革尧舜三代之治虽不复行而是书犹有所劝也是故由孔氏以来二千馀载易诗书之道未明也其用于当世以为援据折衷者春秋而已故曰春秋者道之极圣人之终事也呜呼无仁义礼乐无是非赏罚以区区之书禁天下之恶而归之于善圣人之用法已严矣而学者又以严求之则人情之所不能堪其弊必至于尽弃其书而天下大乱而不可救此则学为春秋者之过也虽然无责焉已耳彼无圣人之心而用春秋之法则责备者以为疵而明微者以为讦矣是故从其三而观之一曰情二曰势三曰理人之为不善其必有不自得于中者也人之施已也不以道而后已之报物也不可反圣人独有察焉是之谓情迫于不可止动于不能已强有加于弱小有屈于大不知其然而然者也是之谓势夫如是则宜若无罪焉可也虽然舜能事瞽瞍而天下不能为子书大禹谟舜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䕫䕫斋栗箕子能事纣而天下不能为臣史宋世家箕子纣亲戚也纣始为象箸箕子叹曰不可振也纣为淫泆箕子谏之不听人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为人臣諌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说于民吾不忍为也乃被发佯狂为奴汤事葛文王事昆夷而天下不能为国孟唯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是何耶是未之思也是之谓理察其情因其势断之于理而春秋始可得而言矣不以情不以势其心不厌然而服我则谁肯自负于空言之理哉呜呼是道之极而圣人之终事也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十五
  进论四篇          叶 适外论一此篇论待夷狄之道有三
  臣为外论四篇其三篇言今事著其首篇曰为国以义以名以权中国不得夷狄义也中国为中国夷狄为夷狄名也二者为我用故其来冦也斯与之战其来服也斯与之接视其所以来而治之者权也中国虽贵夷狄虽贱然而不得其义则不可以治不得其名则不可以守不得其权则不可以应三者并亡譬犹舍舟楫而济深渊以勇怯为沉浮幸而得济不可为容不幸溺没死且及之矣后世之事是也自严尤论夷狄以为前世未尝有上䇿前匈奴传严尤书曰匈奴为害从来久矣未闻前世有必征者也后世三䇿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䇿者也周得中䇿汉得下䇿秦无䇿至唐太宗能擒颉利郡县诸戎始以严尤为非通鉴贞观三年突利可汗入朝上谓侍臣曰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尝痛心今单于稽首庶几可雪前耻靺羯遣使入贡上曰靺羯远来盖突厥已服之故也昔人谓御戎无上策今治安中国而四夷自服盖非上策乎若太宗者所谓上策欤噫亦陋矣以先王之待夷狄何策之可论又况从而区别之与秦汉并称乎若太宗者又真以为有策则是不能知先王所以待夷狄之意而何自谓上策乎尧舜之时南自淮徐东被青州之境土凡海滨广斥山谷深袤之地教治所不及者大抵皆夷狄也盖与中国错居又非若后世有𤞤狁獯鬻乃在长城之外相去且数千里而以为难治也前匈奴传序云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𤞤狁薰鬻居于北边尧舜之土地至狭又无利兵危矢诈谋竒计而夷狄不能侵暴者名义与权皆得也嗟夫中国之所以为中国以其有是三者而已苟舍其所以必胜之具而独以诈力为用是既以化为夷狄矣其至于纷纷何足怪乎盖自战国并起三百年之间秦人最为雄小国次第亡灭广大其地而为六国秦又灭六国合天下而尽有之又欲兼取匈奴秦人之暴甚于夷狄矣汉起匹夫亲抟天下不数年而据秦之故地此其为仁义道徳足以怀柔其民者何在奈何冒顿反不能控弦数十万以凭陵边塞入至太原晋阳乎前匈奴传单于有太子名曰冒顿汉方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冒顿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馀万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馀岁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与诸夏为敌国时汉初定徒韩信于代郡马邑信降匈奴匈奴引兵南侵太原至晋阳高帝自将兵击之至平城冒顿纵兵三十馀万骑围高帝于白登盖三者自是并亡不复有中国夷狄之分矣特以地势相别异耳力强则暴师转饷深入屠戮如挚取禽兽力弱则俯首屈意出金银缯帛爱女以婿之同上以金缯子女与匈奴和亲使之为婿亦独何所爱张良陈平盖策士而绛灌之为丞相主国论者故奋梃大呼望屋以食之人也是亦安能知先王之意哉独一贾谊知之以为戎狄召令主上之操天子共贡臣下之体贾谊上疏天下之势方倒垂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僈侮侵掠至不敬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垂如此莫之能解臣切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羞之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惟上之令虽然谊于制患之术浅矣请自为典属国用三表五饵而系之本赞谊欲典属国施五饵三表以系单于其术固以疏矣贾谊书云谓爱之状好之技仁道也信为大操常义也爱好以实已诺可期十死一生彼将必至此三表也赐之盛服车乘以坏其目盛食珍味以坏其口音乐妇人以坏其耳高堂邃宇仓廪奴婢以坏其腹于来降者上召幸之相娱亲酌而手食之以坏其心此五饵也若是者先王待夷狄之意乎真使匃奴不当汉一大郡此何足治而况本不计强弱者乎夷狄尝苦中国无信义甘言厚利以相啖说首开兵端志在诛剪然则中国之不振其失道久矣岂一日之故也世无尧舜汤武待夷狄之意终不可见无稷契伊尹终不能秉法陈义以佐其君其所诵习以为笑于天下者盖书籍之章句耳嗟乎有名义而不能执有权而不能用或伐或和视其势之强弱而不能定此汉唐之事不足论也是既然矣执之于无所执用之于无所用以和为与之为一而天下之人熟于闻见不知其为中国夷狄之异者此祖宗之事臣不敢深论也臣之所论者一事自景徳元年与契丹盟更六圣百二十年聘使往来天子亲与之揖逊于庭未尝一日败盟约也女真本小种落属于契丹者不幸天祚失道使得猖狂破取其国天祚以为与大国义兼兄弟当来役我或遂不复其国则望白沟以南自归当是时中国以大义之故遣十万众制女真使不得逞彼知大国为之助其势何遽至此也岂与约并㓕其国分取幽国故地以为功者比乎失此不念遂有今日然则夷狄虽远而常以信义望中国中国以夷狄为不义是以不用而信义之不知此其所以为中国者本不以夷狄之无而废也夫兼考前世成败之故深思今日致患之本复修先王三者之道则中国之待夷狄固无难矣何必劳神于智计斗胜于士卒益趋于末而不能反哉故夫若不足听而决不可易者臣之论是也
  外论二此篇论征伐和亲是非利害
  秦汉以来待夷狄者不和亲则征伐何也其术尽于此矣和亲主辱名卑而民得安征伐有功则主荣名尊而民伤无功则主与民俱伤而有功常少无功常多是以后世之论是和亲者十九天必有征伐之害而后知有和亲之利先王未尝征伐夷狄虽不与之为和而亦不与之为怨是故无以卑吾名而亦无以丧吾实虽然先王之道不行久矣而今日之请和尤为无名夫北地乃吾仇也非复可以夷狄蓄而执事者过计偕夷狄之名以抚之夫子弟不能报父兄之耻反惧仇人怀不释憾之疑遂欲与之结欢以自安可乎往者绍兴行之天下不厌绍兴高宗朝至于废逐大臣诛杀名将尽黜异正者空士大夫之列汹汹数岁而后定一旦闻其败约始举不得已之兵以应之天下因又自言复仇为事暴师淮水之上久未有功宰相仍用前策建请罢督师彻攻具出东西北道四要郡以与之而复为和俄而边又大出天下之心凛然以为盟誓必不可保然自是疆圉无事又十馀年虎卧在庭其起无时室中之人不得安也使无弓矢陷阱或不免徒手以抟之以必死为决犹愈于坐而待其下也若有弓矢陷阱可也乃畏虎而不敢用何哉呜呼失吾所操之具而听虏之自为是独何时而可也今天下非不知请和之非义矣然而不敢自言于上者畏用兵之害也其意以为一绝使罢赂则必至于战而吾未有以待之故也乃其以为不可而敢自言于上者非真知其义之不可也直媒之以自进也非可用以当战也故真知其义之不可者皆内愧窃叹而不敢言也真知者不敢言敢言者不足信然则今之所以自备益疏略矣今日之议臣不敢独以告于上庶几执事者皆知之昔祖宗之世也内治已足则所谓求和亲之利者为保全边民计耳是不惮自屈而力行之可也今日存亡之忧不得尚用往事为比使其复如辛巳甲申忽拥大众以求战和固不可且其崛起强暴而据吾大半之土壤已五六十年矣如使复为天祚盛极将亡它人出而有之和而不可也盖非惟其义之不可而势则然矣昔祖宗之世也唯其有以驯养契丹使不敢桀傲则兵可以至于不用今日之兵其决不可不用矣其用有早暮迟速耳而早暮迟速又非大相辽也远者五六年近者三四年其尤近者或在朝夕耳然而执事者畏一战之故不敢以告其上因不复为之虑幸其事之不在已引而去之夫忧在子孙者偷吾身之不及见焉可也忧在吾身而有出于十数岁之外者偷目前之未及见焉可也今也无十年之远有朝夕之近是固不可免之急患也相顾而终未敢言者何也贾谊以为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以诮绛灌之徒贾谊上疏陈政事其大略曰臣切惟事埶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正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木及然因谓之安方今之埶何以异此今积薪尽为火矣寝然火之中不知奋迅于烈熖以自免而坐待其灼烂者是固不必谊之智而后诮之也以臣计之一战之可畏犹未足畏也然虽绝使罢赂而臣以为犹未至于遽战者盖求战在敌使之不得战在我若此之术执事者所当思也夫胜敌固有道用兵固有法所当施行者固有次第矣执事者犹未敢闻其始而臣安敢详其终且今之能言者众矣不度本末不量深浅而历数天下之至计以自衒鬻此其可用者安在夫惟以复仇为正义而明和亲之决不可为自此以往庶有可得而论者
  外论三此篇论用兵必有先胜之形
  群臣虽不敢劝言兵事知陛下意欲有所发久矣复仇之义四十年不举过已在前矣一日之举难以尝敌非百全必胜不可为也今一日而骤举之与尝敌而无异此群臣所以不敢言也虽然不敢言何益岂若相与善谋乎七年之前始命使祈请于敌当时举朝以为非计其后三年又议进书事敌尝驰一介来未见答我复遣使敌亦未测吾意所在此三者皆足以开隙于边然而卒不闻有他衅以此策之尚未动也或者内有难不暇与吾角或者上下畏兵苟欲无事或者不肯先发坐观吾变是皆不足为忧然陛下昨必为是何也岂非以为兵恶无名思所以致之乎吾用兵之名若雷霆久蛰藏而不震一日可用即用耳何忧无名而必为是乎臣以为过矣夫苟恶其无名则是未能知用兵之名直论彼我强弱之势耳此其胜负未可知也吾有必胜之名又有必胜之实而患不为其所必胜者譬若寻常姑以力相抟而已此则可畏也臣闻古之善举事者必有先胜之形使吾之国人晓然自知其所必胜而敌不知若此者胜不然敌见吾之所长亦晓然自知其不可当不必外示损弱若此者亦胜内则吾国未知其必胜外则敌人不知我为必胜若此者谓之危兵危兵难用噫今日之事岂止㧞一城取一郡或败其一将数万人乃为胜敌乎以此为胜敌兵斗祸结未有已也桓温谢安尝再得中原而无救于晋之衰事见晋载记及晋书本传今日之兵不五合六并使北方之势皆在已虽尽取河南鼓行入京师荐告宗庙修奉陵寝若东无齐西无秦北无赵魏三面犹为界守臣尚不知所终而况止于㧞一城取一郡或败其一将为功乎往日之事是已聚数十万兵于境上一破灵壁虹县遽谓一月三捷既而偏师不利又自谓败挠因以罢兵为和轻计寡谋不翅如儿戯而谓今日之兵当复然乎岂以多杀人为用兵乎诸葛亮止用梁益故决取秦陇然犹使吴并攻事见蜀志今天下中裂四方皆可用事臣不知其为计者果何如也虽然此犹非臣之所必知臣之所必知者陛下用事之势夫用事之势必使轻利而易为不使重困而难举何者夫鹰隼乘风高入于云汉视禽鸟所在而抟取之骏马日驰千里过都越国恍然若无所见此其以轻利捷疾故能胜物若夫爰居腹融非不大也避风于鲁东门而不能去驽马载重行才十数里复遇天雨喘息踯躅而不能进此皆困重之势也唐太宗取天下灭夷狄得轻利易为之势故兵不难动动必有功兵休事已无复后患而天下卒以平治今日之事实有困重难举之势前日卖茗饮者数百人为曹偶以抗官军此不过弓手十将之事一兵官足以制其命矣而猖獗岁馀声入闽领常罢斥两帅选择使者仅而获之若此者其可以遇大敌乎使如太宗彼此前后所向必应而无后忧其将能乎祖宗以天下之大困于区区夏人之数州者盖以上下牵制首尾顾望内外异同困重而难举也今其势复然陛下亦自知之矣虽然变困重难举之意使有轻易为之风者此其事不在兵不在将在朝廷大政纪纲宪度之际而已噫是又未可以一二言者也臣所谓先胜之形盖在此矣
  外论四此篇论淮南北防江形势
  外可以攻内可以守全国也外不可以攻内可以守仅存之国也可以攻而不为必攻之形不足以守而为固守之势折强大以就弱小臣不知其说也何谓可以攻而不为必攻之形今之淮南北是也使吾欲得志于边非益进深入尽吾境而与之守立万死百败之地以示其不可遏之锋则足以庶几于有成而况委弃垣墙视为荒闲无用之处而无经营分画之要乃坐困内地助虏自攻中外抵掌但以复得故地为言是欲不出户庭而遥策门外之事者欤何谓不足以守而为固守之势今之防江是也上流有武昌之兵下流有京口秣陵之兵皆重兵也淮无宿师故恃三镇为巨防夫以孤江与敌为对则三镇不得不守今淮南北尚不忧其有失也何必预忧其有失而守江乎善守者四夷左昭二十三年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诸侯诸侯守在四邻诸侯卑守在四境结其四援民伸其野三务成功民无内忧而又无外惧国焉用城今不及矣守其境可也不守其境而守其室兵甲不在边而在堂不知今日之所谓守者何名也匹夫小人衣食于千里之外当樽俎匕箸之间而能有远思今处门内之事非必智者而后能也如农夫之自耕其田耳所以耘耨耒耜之日熟矣然且轻重失宜缓急失中首尾颠错而无据其于天下之大计臣固知其不及也悲夫昔孙氏以谋臣之多将士之劲且精平生百战之勤欲望淮南尺寸之地而不可得今包两道而有之方千里十九郡使之尘沙莽然民物凋残城戍衰弱虽建立官吏而人有揺心不能自保曽无长久自立之意徒欲内守江左以为百世不倾之基岂非与古人异谋哉虽然上则亦知淮之可重矣其所以欲为而辄止者有二患一则以为尝与定约无置大兵今且赫然増备益守势必来争或备守不足则未能为益而先有所䘮一则以为既分要害画守御必当付之其人礼有所在则或以成他且藩镇䟦扈之事而臣以为二患者皆非今日之所当虑且虽使淮上地如今日未置大兵若有善吏守之虽猝以数万众来攻之不能克舍之不敢过也岂有増备益守而先忧其败者乎夫守吾之要地所以致敌之必争大事之机盖见于必争之日且敌能以虚言空约禁吾不敢守要地又得吾重赂不战而胜孰甚于此善为国者择人而已方欲有事安能尽使权不
  分如文钦诸葛诞固不     预亦可乎药非乌喙无以疗吾疾而乌喙之毒亦能杀人则善医者制之而已以其毒而并废其药而吾之疾不可救矣夫今之所谓繁盛雄富者二浙七闽耳皆区区吴粤僻陋不足较之地强弱成败之所不在也略淮而守江守江以安闽浙此其去中原也远矣臣尝患今世之言国事者不见天下之势而好无益之谋盖其形便曲折本非人主之所当尽知徒以纷乱外则失委任将帅之意而内不能为庙堂一定之策呜呼自隆兴以来天下益多言矣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十五
<集部,总集类,十先生奥论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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