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先生奥论注 (四库全书本)/后集卷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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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一
  性理论            朱 熹皇极辨此篇论皇者君极者至极标凖非大中之义
  书洪范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惟皇作极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恊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徳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曰皇极之敷言是彛是训于帝其训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洛书九数而五居中洪范九畴而皇极居五故自孔安国训皇极为大中洪范五皇极注云大中之道大立其有中谓行九畴之义而后之诸儒莫有以为非者予尝考之皇者君之称也极者至极之义标凖之名常在物之中央而四外望之以取正焉者也故以极为在中之至则可而直谓极为中则不可若北辰之为天极屋栋之为屋极其义皆然而周礼所谓民极者礼天官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于皇极之义为尤近顾今之说者既误于此而并失之于彼是以其说展转迷谬而终不能以自明也即如旧说姑亦无问其它但于洪范之文易皇以大易极以中而读之则所谓惟大作中大则受之之属为何等语乎故予切独以为皇者君也极者至极之标凖也人君以一身立乎天下之中而能修其身以为天下至极之标凖则天下之事固莫不恊于此而得其本然之正天下之人亦莫不观于此而得其固有之善焉所谓皇极者也是其见于经者位置法象盖皆本于洛书之文其得名则与夫天极屋极民极者皆取居中而取极之意初非指中为极也则又安得以是而训之哉曰皇建其有极者言人君以其一身而立至极之标凖于天下也曰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者言人君能建其极而于五行焉得其性于五事焉得其理{{{1}}}则固五福之所聚而又推以化民则是布此福而与民也曰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者言民视君以为至极之凖而从其化则是以此还锡其君而使之长为天下之标凖也曰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惟皇作极者言民之所以能若此者皆君之徳有以为至极之标凖也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恊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者言君既立极于上而民之从化或有迟速深浅之不同则其有谋为操守者固当念之而不忘其不能尽从而未抵于大戾者亦当受之而不拒也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者言人有能革面而以好徳自名虽未必出中心之实亦当教以修身求福之道则是人者亦得以君为极而勉其实也曰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者言君之于民不当问其贵贱强弱而皆欲其有以进徳故其有才能者必皆使之勉进其行而后国可赖以兴也曰凡厥正人既富方榖汝不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徳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者言欲正人者必先有以富之而后纳之于善若不能使之有所顾于其家则此人必将陷于不义而不复更有好徳之心矣至此而后始欲告之以修身求福之说则己缓不及事而其起而报汝惟有恶而无善矣盖人之气禀不同有不可以一律齐者是以圣人立极于上者至严至正而所以接引于下者至宽至广虽彼之所以趍于此者迟速真伪才徳高下有万不同而吾之所以应于彼者矜怜抚奄恳恻周尽未尝不一也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者言民皆不溺于巳之私以从夫上之化而归会于至极之标凖也析而言之则偏陂好恶以其生于心者言也偏党反侧以其见于事者言也遵义遵道遵路方会其极也荡荡平平正直则己归于极矣曰皇极之敷言是彛是训于帝其训者言人君以身为表而布命于下则其所以为常为教者一皆循天之理而不异乎上帝之降衷也曰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者言民于君之所命能视以为教而谨行之则是能不自绝远而有以亲被其道徳之光华也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者言能建其有极所以有作民父母而为天下之王也不然则有其位无其徳不足以建立标凖子育元元而履天下之极尊矣天之所以锡禹箕子之所以告武王者其大指盖如此书洪范武王访于箕子云云箕子乃言曰云云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彛伦攸叙注云天与禹洛出书神龟负文而出列于背有数至于九虽其奥雅深微或非浅闻所能窥测然尝试以是读之则亦坦然明白而无一字之可疑者但先儒昧于训义之实且未尝讲于人君修身立道之本既误以皇极为大中又见其辞多为含洪宽大之意因复误认以为所谓中者不过如此殊不知居中之中既与无过不及之不同而无过不及之中乃义理精微之极有不可以毫厘差者又非含糊苟且不分善恶之名也今以误认之中为误认之极不谨乎至严至密之体而务为至宽至广之量则汉元帝之优游前本纪赞上牵制文义优游不㫁孝宣之业衰焉唐代宗之姑息刑法志代宗性仁恕常以用刑为戒谏者讽帝政宽帝曰刑法峻急朕不忍也范祖禹曰徳宗秕政尤多而大弊有三一曰姑息藩镇云云一冇奉天之乱而心陨胆破惴畏姑息惟恐生事皆是物也彼其是非杂揉贤不肖混殽方且昏乱陵夷之不暇尚何敛福锡民之可望哉吾意如此而或者疑之以为经言无偏无陂无作好恶则所谓极者岂不实有取乎得中之义而所谓中者岂不真为无所去就憎爱之意乎吾应之曰无偏无陂者不以私意而有所去就尔然曰遵王之义则其去恶而从善未尝不力也无作好恶者不以私而自为憎爱尔然曰遵王之道遵王之路则其好善而恶恶固未尝不明也是岂但有包容漫无分别之谓又况经文所谓王义王道王路者乃为皇建有极之体而所谓无所偏陂反侧者自为民归有极之事其文义亦自不同也邪必若子言吾恐天之所以锡禹箕子之所以告武王者上则流于老荘依阿无心之说史荘子传荘子著书大抵率寓言也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言无事实下则溺于乡原同流合污之见孟子尽心下万章曰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为原人孔子以为徳之贼何哉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云云故曰徳之贼也虽欲深体而力行之是乃所以幸小人而病君子亦将何以立大本而序彛伦哉作皇极辨
  或曰皇极之为至极何也予应之曰人君中天下而立四方面内而观仰之者至此辐凑于此而皆极焉自东而望者不能过此而西也自西而望者不能逾此而东也以孝言之则天下之孝至此无以加以弟言之则天下之弟至此而无少过此人君之位之徳所以为天下之至极而皇极所以得名之本意也故惟曰聪明睿智首出庶物记中庸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易乾卦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如所谓天下一人而已者然后有以履之而不疚岂曰含容宽裕一徳之偏而足以当之哉客曰唯唯因复记于此以发前之未尽
  皇极辨后此篇辨论荘子执中之失
  荘子曰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荘养生主篇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縁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督旧以为中上文注縁督以为经李云縁顺也督中也经常也盖人身有督脉循脊之中贯彻上下见医书故衣背当中之缝亦谓之督见记深衣篇注皆中意也老荘之学不论义理之当否而但欲依阿于其间以为全身避患之计正程子所谓闪奸打讹者也见二程语录故其意以为为善而近名者为善之过也为恶而近刑者亦为恶之过也唯能不大为善不大为恶而但循中以为常则可以全身而尽年矣见上注然其为善无近名者语或似是而实不然盖圣贤之道但教人以力于为善之实初不教人以求名者自非为己之学盖不足道若畏名之累已而敢尽其为学之力则其为心亦已不公而稍入于恶矣至谓为恶无近刑则尤悖理夫君子之恶恶如恶恶臭非有所畏而不为也今乃择其不至于犯刑者而窃为之至于刑祸之所在巧其途以避之而不敢犯此其计私而害理又有甚焉乃欲以其依违苟且之两间为中之所在而循之其无忌惮亦益甚矣客尝有语予者曰昔人以诚为入道之要周子通书恐非易行不若以中易诚则人皆可行而无难也予应之曰诚而中者君子之中庸不诚而中则小人之无忌惮耳记中庸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今世俗苟偷恣雎之论盖多类此不可不深察也或曰然则荘子之意得无与子莫之执中者类耶曰不然子莫执中但无权耳盖犹择于义意而误执此一定之中也孟尽心上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老荘之意则不论义理专计利害又非子莫之比矣盖迹其本心实无以异乎俗乡原之所见而其揣摩精巧校计深切则又非世俗乡原之所及乃贼徳之尤者孟尽心下孔子曰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乡原徳之贼也所以清谈盛而晋俗衰盖其势有所必至而王通犹以为非老荘之罪文中子周公篇诗书盛而秦世灭非仲尼之罪也虚玄长而晋室乱非老荘之罪也斋戒修而梁国亡非释迦之罪也则吾不能识其何说也既作皇极辩因感此意有相似者谩笔之于其后云
  颜子所好何学此篇论性之明诚    程 颐
  圣人之门其徒三千独称颜子为好学语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夫诗书六艺三千子非不习而通也然则颜子所独好者何学也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可学而至欤曰然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于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乐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故曰性其情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故曰情其性凡学之道正其心养其性而已中正而诚则圣矣君子之学必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故学必尽其心尽其心则知其性知其性反而诚之圣人也故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见语全句出处语默必于是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则邪僻之心无自生矣故颜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语十二篇句仲尼称之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记中庸句又曰不迁怒不贰过见语全句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系辞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此其好之笃学之之道也视听言动皆礼矣所异于圣人者盖圣人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从容中道记中庸句颜子则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中故曰颜子之与圣人相去一息孟子曰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见尽心篇颜子之徳可谓充实而有光辉矣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学之心假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故仲尼曰不幸短命死矣盖伤其不得至于圣人也所谓化之者入于神而自然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之谓也孔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是也或曰圣人生而知之者也今谓可学而至其有稽乎曰然曰尧舜性之也汤武反之也性之者生而知之者也仄之者学而知之者也又曰孔子生而知也孟子则学而知也后人不达以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为学之道遂失不求诸已而求诸外以博闻彊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颜子所好异矣
  尽性上此篇论内外之道同出于性     张文潜
  一言而尽天下之道者性而已夫道之在万物虽泮散殊别无所往而不得然其归有二而已自内而本之者为圣人之神故凡大至于参天地广至于赞化育祸福大故也而不得荡其和死生至变也而不得干其常所以极天下之高明而寂然不动以待万物之至者皆道之在内者也自外而致用者为王者之事故凡观变以应天下之动而利用以成天下之务大之为礼乐小之为政刑所以鼓众动民出而与一世同患无所感而不通盛徳大业待之以立者皆道之在外者也呜呼道则广矣大矣然不在外则必在内不在己则必在物所谓道者不外是矣且天下之道不过于内外而内外之道其初曷出哉凡在内者乃吾之所受于天而虚静明达无所待于外者所谓喜怒哀乐之未发者记中庸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凡在外者取吾所受于天者而显诸形名事物之际与物两得而布之天下取诸心而施诸事本乎天而成乎人动于无为而著于有形使天下万物蒙其利所谓喜怒哀乐发而中节者也故内外之道虽殊而同出于吾性故两言而尽天下之道者曰内外一言而尽内外之道曰性而已然则天下之物未有逃于吾性之表则吾性者尽天下之能事者也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岂能强其性之所无而附益其所不足哉然尽其性之所受于天者而无有暗蔽不照之累天下全受于我者全得之而已矣故能尽已之性则能尽天下之道能尽天下之道而后为圣人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其别盖多矣彼其为是大小之辨者亦岂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见有广狭故其为徳也所立有小大性犹山也自圣人至于庶人登山者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而其强立者出入上下无所不至陟焉而穷其高降焉而极其深尽一山之视而无不至之处故无不至者圣人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者贤否之别也均是性也因其所见而为圣贤之别均是山也因其所止而知强弱之异故人之缮性也有不求而性之于人也无不足人之登山也有不尽而山之于人也无不与子思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记中庸云故道出于性教出于道一得吾性而道与教举矣
  尽性论下此论圣人尽已之性趍善避恶两极其至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呜呼此性之说也盖孟子尝以谓性善矣孟告子上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云云夫善者万物之一也万物皆备于我则我之所受于天者独善矣乎故吾知孟子为性善之说其有救乎当世之变而非性之至论也扬子曰善恶混修身篇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扬子之论出于万物皆备于我者也然则尽已之性而为圣人则圣人之于性岂有兼受其恶者哉是不然圣人之于圣其智足以知之者无不尽矣凡性之可以为善者圣人者达之无不至其极凡性之可以为恶者圣人察之无不极其微于是乎有学焉开其所由达之途使趋者必至其极而无蔽阏于前治其所能察之隙使避而远者必尽其微而无有铄夺陷溺之累故能尽性之大体则趋善而远过也两皆至其极故善之在我者无不举恶之在我者无不去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自上智而下之而为下愚所以为贤否之殊者亦计夫所趋之善有浅深所避之恶有小大之殊者岂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见有全有不全故也昔者颜子之于孔子盖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语子罕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夫高与坚也凡人之性举有之也孔子至焉而颜子之力几疲于是矣是何也孔子得其善之授于天者尽而颜子得之也有不至者矣夫子之门人自子路子贡之徒皆尝有不善于其身赐之货殖语十一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由之兼人同上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子曰由也兼人故退之是也二人者盖终身而不知止而颜子之于不善也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系辞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夫颜子之于子路子贡其性之质一也然其于不善也远之者至于未尝复行而不改者至于终身何也岂颜子远其恶之授于天者尽而由也赐也有不尽者矣譬之毉也不尽知天下之善恶则其治疾也有所遗毒石恶草知之不周则其于远害也必有所不尽故良毉尽天下善恶之药而圣人尽吾身善恶之性夫性所至有浅深所尽有广狭而人之才能自是别矣



  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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