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雅正 (四库全书本)/卷11
古文雅正 卷十一 |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雅正卷十一
礼部侍郎蔡世远编
列女传目录序 曽 巩
刘向所叙列女传凡八篇事具汉书向列传而隋书及崇文总目皆称向列女传十五篇曹大家注以颂义考之盖大家所注离其七篇为十四与颂义凡十五篇而益以陈婴母及东汉以来凡十六事非向书本然也盖向旧书之亡久矣嘉祐中集贤校理苏颂始以颂义为篇次复定其书为八篇与十五篇者并藏于馆阁而隋书以颂义为刘歆作与向列传不合今验颂义之文尽向之自叙又艺文志有向列女传颂图明非歆作也自唐之乱古书之在者少矣而唐志录列女传凡十六家至大家注十五篇者亦无录然其书今在则古书之或有录而亡或无录而在者亦众矣非可惜哉今校雠其八篇及十五篇者已定可缮写初汉承秦之敝风俗巳大坏矣而成帝后宫赵卫之属尤自放向以谓王政必自内始故列古女善恶所以致兴亡者以戒天子此向述作之大意也其言太任之娠文王也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又以谓古之人胎教者皆如此夫能正其视听言动者此大人之事而有道者之所畏也顾令天下之女子能之何其盛也以臣所闻盖为之师傅保姆之助诗书图史之戒珩璜琚瑀之节威仪动作之度其教之者虽有此具然古之君子未尝不以身化也故家人之义归于反身二南之业本于文王夫岂自外至哉世皆知文王之所以兴能得内助而不知所以然者盖本于文王之躬化故内则后妃有关雎之行外则群臣有二南之美与之相成其推而及远则商辛之昏俗江汉之小国置之野人莫不好善而不自知此所谓身修故国家天下治者也后世自学问之士多徇于外物而不安其守其室家既不见可法故竞于邪侈岂独无相成之道哉士之茍于自恕顾利冒耻而不知反已者往往以家自累故也故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信哉如此人者非素处显也然去二南之风亦巳远矣况于南乡天下之主哉向之所述劝戒之意可谓笃矣然向号博极群书而此传称诗芣苢柏舟大车之类与今序诗者之说尤乖异盖不可考至于式微之一篇又以谓二人之作岂其所取者博故不能无失欤其言象计谋杀舜及舜所以自脱者一合于孟子然此传或有之而孟子所不道者盖亦不足道也凡后世诸儒之言经传者固多如此览者采其有补而择其是非可也故为之序论以发其端云
子固文本经术古茂处亦有西京风味茅鹿门谓其序诸书不徒详其縁起往往有一段大议论此序其一也
先大夫集后序 曾 巩
公所为书号仙凫羽翼者三十卷西陲要纪者十卷清边前要五十卷广中台志八十卷为臣要纪三卷四声韵五卷总一百七十八卷皆刊行于世今类次诗赋书奏一百二十二篇又自为十卷藏于家方五代之际儒学既摈焉后生小子治术业于闾巷文多浅近是时公虽少所学巳皆知治乱得失兴坏之理其为文闳深隽美而长于讽谕今类次乐府巳下是也宋既平天下公始出仕当此之时太祖太宗巳纲纪大法矣公于是勇言当世之得失其在朝廷疾当事者不忠故凡言天下之要必本天子忧怜百姓劳心万事之意而推大臣从官执事之人观望怀奸不称天子属任之心故治久未治至其难言则人有所不敢言者虽屡不合而出而所言益切不以利害祸福动其意也始公尤见奇于太宗自光禄寺丞越州监酒税召见以为直史馆遂为两浙转运使未久而真宗即位益以材见知初试以知制诰及西兵起又以为自陜以西经略判官而公尝切论大臣当时皆不悦故不果用然真宗终感其言故为泉州未尽一岁拜苏州五日又为扬州将复召之也而公于是时又上书语斥大臣尤切故卒以龃龉终公之言其大者以自唐之衰民穷久矣海内既集天子方修法度而用事者尚多烦碎治财利之臣又益急公独以谓宜遵简易罢筦榷以与民休息塞天下望祥符初四方争言符应天子因之遂用事泰山祠汾阴而道家之说亦滋甚自京师至四方皆大治宫观公益诤以谓天命不可专任宜绌奸臣修人事反复至数百千言呜呼公之尽忠天子之受尽言何必古人此非传之所谓主圣臣直者乎何其盛也何其盛也公在两浙奏罢苛税二百三十馀条在京西又与三司争论免民租释逋负之在民者盖公之所试如此所试者大其庶几矣公所尝言甚众其在上前及书亡者盖不得而集其或从或否而后尝可思者与历官行事庐陵欧阳公已铭公之碑特详焉此故不论论其不尽载者公卒以龃龉终其功行或不得在史氏记籍令记之当时好公者少史其果可信欤后有君子欲推而考之读公之碑与书及予小子之序其意者具见其表里其于虚实之论可核矣公卒乃赠諌议大夫姓曽氏讳某南丰人序其书者公之孙巩也
通篇赞乃祖直节兼说出所以不得大用之故有起有收中分数段篇法井然
宜黄县学记 曾 巩
古之人自家至于天子之国皆有学自㓜至于长未尝去于学之中学有诗书六艺歌洗爵俯仰之容升降之节以习其心体耳目手足之举措又有祭祀乡社养老之礼以习其恭让进材论狱出兵授捷之法以习其从事师友以解其惑劝惩以勉其进戒其不率其所以为具如此而其大要则务使人人学其性不独防其邪僻放肆也虽有刚柔缓急之异皆可以进之于中而无过不及使其识之明气之充于其心则用之于进退语默之际而无不得其宜临之以祸福死生之故而无足动其意者为天下之士而所以养其身之备如此则又使知天地事物之变古今治乱之理至于损益废置先后终始之要无所不知其在堂户之上而四海九州之业万世之策皆得及出而履天下之任列百官之中则随所施为无不可者何则其素所学问然也盖凡人之起居饮食动作之小事至于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体皆自学出而无斯须去于教也其动于视听四支者必使其洽于内其谨于初者必使其要于终驯之以自然而待之以积久噫何其至也故其俗之成则刑罚措其材之成则三公百官得其士其为法之永则中材可以守其入人之深则虽更衰世而不乱为教之极至此鼓舞天下而人不知其从之岂用力也哉及三代衰圣人之制作尽坏千馀年之间学有存者亦非古法人之体性之举动唯其所自肆而临政治人之方固不素讲士有聪明朴茂之质而无教养之渐则其材之不成夫然盖以不学未成之材而为天下之吏又承衰弊之后而治不教之民呜呼仁政之所以不行盗贼刑罚之所以积其不以此也欤宋兴几百年矣庆历三年天子图当世之务而以学为先于是天下之学乃得立而方此之时抚州之宜黄犹不能有学士之学者皆相率而寓于州以群聚讲习其明年天下之学复废士亦皆散去而春秋释奠之事以著于令则常以庙祀孔氏庙废不复理皇祐元年会令李君详至始议立学而县之士某某与其徒皆自以谓得发愤于此莫不相励而趋为之故其材不赋而羡匠不发而多其成也积屋之区若干而门序正位讲艺之堂栖士之舍皆足积器之数若干而祀饮寝食之用皆具其像孔氏而下从祭之士皆备其书经史百氏翰林子墨之文章无外求者其相基会作之本末总为日若干而巳何其周且速也当四方学废之初有司之议固以谓学者人情之所不乐及观此学之作在其废学数年之后唯其令之一倡而四境之内响应而图之如恐不及则夫言人之情不乐于学者其果然也欤宜黄之学者固多良士而李君之为令威行爱立讼清事举其政又良也夫及良令之时而顺其慕学发愤之俗作为宫室教肄之所以至图书器用之须莫不皆有以养其良材之士虽古之去今远矣然圣人之典籍皆在其言可考其法可求使其相与学而明之礼乐节文之详固有所不得为者若夫正心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务则在其进之而已使一人之行修移之于一家一家之行修移之于乡邻族党则一县之风俗成人材出矣教化之行道德之归非远人也可不勉欤县之士来请曰愿有记故记之十二月某日也
比吉州慈溪学记更说得详明亲切有学识有笔力此种文于世道人心大有关系堪与原道并传○曽文多本经术议论亦平实故朱子喜读之
抚州颜鲁公祠堂记 曽 巩
赠司徒鲁郡颜公讳真卿事唐为太子太师与其从父兄杲卿皆有大节以死至今虽小夫妇人皆知公之为烈也初公以忤杨国忠斥为平原太守策安禄山必反为之备禄山既举兵与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后贼之不能直窥潼关以公与杲卿挠其势也在肃宗时数正言宰相不悦斥去之又为御史唐旻所构连辄斥李辅国迁太上皇居西宫公首率百官请问起居又辄斥代宗时与元载争论是非载欲有所壅蔽公极论之又辄斥杨炎卢杞既相德宗益恶公所为连斥之犹不满意李希烈䧟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惭其言后卒缢公以死是时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宝之际久不见兵禄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动公独以区区平原遂折其锋四方闻之争奋而起唐卒以振者公为之倡也当公之开土门同日归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馀万繇此观之茍顺且诚天下从之矣自此至公殁垂三十年小人继续任政天下日入于弊大盗继起天子辄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观望能居其间一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于再三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盖未有也若至于起且仆以至于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则天下一人而巳若公是也公之学问文章往往杂于神仙浮屠之说不皆合于理及其奋然自立能至于此者盖天性然也故公之能处其死不足以观公之大何则及至于势穷义有不得不死虽中人可勉焉况公之自信也欤惟历忤大奸颠跌撼顿至于七八而终始不以死生祸福为秋毫顾虑非笃于道者不能如此此足以观公之大也夫君之治乱不同而士之去就亦异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时彼各有义夫既自此于古之任者矣乃欲眷顾回隐以市于世其可乎故孔子恶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杀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谓仁者欤今天子至和三年尚书都官郎中知抚州聂君某尚书屯田员外郎通判抚州林君某相与慕公之烈以公之尝为此邦也遂为堂而祠之既成二君过予之家而告之曰愿有述夫公之赫赫不可盖者固不系于祠之有无盖人之向往之不足者非祠则无以致其至也闻其烈足以感人况拜其祠而亲炙之者欤今州县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复议二君独能追公之节尊而事之以风示当世为法令之所不及是可谓有志者也鲁公历事四朝丹心浩气九死不移子固直以堂正之旗阵发之震耀耸动故曰至文
越州赵公救菑记 曽 巩
熙宁八年夏吴越大旱九月资政殿大学士右諌议大夫知越州赵公前民之未饥为书问属县菑所被者几乡民能自食者有几当廪于官者几人沟防构筑可僦民使治之者几所库钱仓粟可发者几何富人可募出粟者几家僧道士食之羡粟书于籍者其几具存使各书以对而谨其备州县吏录民之孤老疾弱不能自食者二万一千九百馀人以告故事岁廪穷人当给粟三千石而止公敛富人所输及僧道士食之羡者得粟四万八千馀石佐其费使自十月朔人受粟日一升㓜小半之忧其众相蹂也使受粟者男女异日而人受二日之食忧具且流亡也于城市郊野为给粟之所凡五十有七使各以便受之而告以去其家者勿给计官为不足用也取吏之不任职而寓于境者给其食而任以事不能自食者有是具也能自食者为之告富人无得闭粜又为之出官粟得五万二千馀石平其价子民为粜粟之所凡十有八使粜者自便如受粟又僦民完城四千一百丈为工三万八千计其佣与钱又与粟再倍之民取息钱者告富人纵予之而待熟官为责其偿弃男女者使人得收养之明年春大疫为病坊处疾病之无归者募僧二人属以视医药饮食令无失所时凡死者使在处随收瘗之法廪穷人尽三月当止是岁尽五月而止事有非便文者公一以自任不以累其属有上请者或便宜多辄行公于此时蚤夜惫心力不少懈事钜细必躬亲给病者药石多出私钱民不幸罹旱疫得免于转死虽死得无失敛埋者公力也是时旱疫被吴越民饥馑疾疠死者殆半菑未有钜于此也天子东向忧劳州县推布上恩人人尽其力公所拊循民尤以为得其依归所以经营绥辑先后终始之际委曲纎悉无不备者其施虽在越其仁足以示天下其事虽行于一时其法足以传后盖菑沴之行治世不能使之无而能为之备民病而后图之与夫先事而为计者则有间矣不习而有为与夫素得之者则有间矣予故采于越得公所推行乐为之识其详岂独以慰越人之思将使吏之有志于民者不幸而遇岁之菑推公之所巳试其科条可不待顷而具则公之泽岂小且近乎公元丰二年以大学士加太子少保致仕家于衢其直道正行在于朝廷岂弟之实在于身者此不著著其荒政可师者以为越州赵公救菑记云
绝大经济得大手笔叙之更可法可传○是时救荒美政推赵公之在越州富公之在青州有心斯民者所宜核考而健记之
书魏郑公传 曽 巩
予观太宗尝屈己以从群臣之议而魏郑公之徒喜遭其时感知已之遇事之大小无不谏诤虽其忠诚自至亦得君以然也则思唐之所以治太宗之所以称贤主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渊源皆出于此也能知其有此者以其书存也及观郑公以谏诤事付史官太宗怒之薄其恩礼失终始之义则未尝不反复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郑公之贤焉夫君之使臣与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道而巳矣大公至正之道非灭人言以掩巳过取小亮以私其君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以谏诤为当掩是以諌诤为非美也则后世谁复当谏诤乎况前代之君有纳谏之美而后世不见则非惟失一时之公将使后世之君谓前代无諌诤之事是启其怠且忌矣太宗末年群下既知此意而不言渐不知天下之得失至于辽东之败而始恨郑公不在世未尝知其悔之萌芽出于此也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谏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迫存之于书未尝掩焉至今称太甲成王为贤君而伊尹周公为良相者以其可见也令当时削而弃之成区区之小让则后世何所据依而諌又何以知其贤且良与桀纣幽厉始皇之亡则其臣之諌词无见焉非其史之遗乃天下不敢言而然也则諌诤之无传乃此数君之所以益暴其恶于后世而巳矣或曰春秋之法为尊亲贤者讳与此戾矣夫春秋之所以讳者恶也纳諌诤岂恶乎然则焚稿者非欤曰焚稿者谁欤非伊尹周公为之也近世取区区之小亮者为之耳其事又未是也何则以焚其稿为掩君之过而使后世传之则是使后世不见稿之是非而必其过常在于君美常在于巳也岂爱其君之谓欤孔光之去其稿之所言其在正邪未可知也而焚之而惑后世庸讵知非谋已之奸计乎或曰造辟而言诡辞而出异乎此曰此非圣人之所曽言也今万一有是理亦谓君臣之间议论之际不欲漏其言于一时之人耳岂杜其告万世也噫以诚信待已而事其君而不欺乎万世者郑公也益知其贤云岂非然哉岂非然哉以直諌为扬己之短而不知纳諌正所以成巳之圣故舜至圣也而益戒以无怠无荒禹戒以慢游傲虐况其他乎太宗之所以政治全在赏諌臣而虚心纳諌南丰此论屈折尽透比范贯之奏议序更曲畅
义田记 钱公辅
范文正公苏人也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贫疏而贤者咸施之方贵显时置负郭常稔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凶葬皆有赡择族之长而贤者主其计而时其出纳焉族之聚者九十口岁入给稻八百斛以其所入给其所聚沛然有馀而无穷屏而家居俟代者与焉仕而居官者罢莫给此其大较也初公之未贵显也尝有志于是矣而力未逮者二十年既而为西帅及参大政于是始有禄赐之入而终其志公既没后世子孙修其业承其志如公之存也公虽位充禄厚而贫终其身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惟以施贫活族之义遗其子而巳昔晏平仲敝车羸马桓子曰是隐君之赐也晏子曰自臣之贵父之族无不乘车者母之族无不足于衣食者妻之族无冻馁者齐国之士待臣而举火者三百馀人如此而为隐君之赐乎彰君之赐乎于是齐侯以晏子之觞而觞桓子予尝爱晏子好仁齐侯知贤而桓子服义也又爱晏子之仁有等级而言次第也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远之贤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晏子为近之今观文正公之义田贤于平仲其规模远举又疑过之呜呼世之都三公位享万锺禄其邸第之雄车舆之饰声色之多妻孥之富止乎一巳而巳而族之人不得其门者岂少也哉况于施贤乎其下为卿为大夫为士廪稍之充奉养之厚止乎一巳而已而族之人操壶瓢为沟中瘠者又岂少哉况于他人乎是皆公之罪人也公之忠义满朝廷事业满边隅功名满天下后世必有史官书之者予可无录也独高其义因以遗其世云
文正公仁孝之心从本原发出直贯至千百年故义田历久规模不废若稍有近名徇外之心则不久而争且废矣叙论明畅可化鄙薄为宽敦
慈溪县学记 王安石
天下不可一日而无政教故学不可一日而亡于天下古者井天下之田而党庠遂序国学之法立乎其中乡射饮酒春秋合乐养老劳农尊贤使能考艺选言之政至于受成献馘讯囚之事无不出于学于此养天下智仁圣义忠和之士以至一偏一伎一曲之学无所不养而又取士大夫之材行完洁而其施设巳尝试于位而去者以为之师释奠释菜以教不忘其学之所自迁徙逼逐以勉其怠而除其恶则士朝夕所见所闻无非所以治天下国家之道其服习必于仁义而所学必皆尽其材一日取以备公卿大夫百执事之选则其材行皆巳素定而士之备选者其施设亦皆素所见闻而已不待阅习而后能者也古之在上者事不虑而尽功不为而足其要如此而巳此二帝三王所以治天下国家而立学之本意也后世无井田之法而学亦或存或废大抵所以治天下国家者不复皆出于学而学之士群居族处为师弟子之位者讲章句课文字而已至其陵夷之久则四方之学者废而为庙以祀孔子于天下斲木抟土如浮屠道士法为王者象州县吏春秋帅其属释奠于其堂而学士者或不预焉盖庙之作出于学废而近世之法然也今天子即位若干年颇修法度而革近世之不然者当此之时学稍稍立于天下矣犹曰州之士满二百人乃得立学于是慈溪之士不得有学而为孔子庙如故庙又坏不治今刘君在中言于州使民出钱将修而作之未及为而去时庆历某年也后林君肇至则曰古之所以为学者吾不得而见而法者吾不可以无循也虽然吾之人民于此不可以无教即因民钱作孔子庙如今之所云而治其四旁为学舍讲堂其中帅县之子弟起先生杜君醇为之师而兴于学噫林君其有道者耶夫吏者无变今之法而不失古之实此有道者之所能也林君之为其几于此矣林君固贤令而慈溪小邑无珍产淫货以来四方游贩之民田桑之美有以自足无水旱之忧也无游贩之民故其俗一而不杂有以自足故人慎刑而易治而吾所见其邑之士亦多美茂之材易成也杜君者越之隐君子其学行宜为人师者也夫以小邑得贤令又得宜为人师者为之师而以修醇一易治之俗而进美茂易成之材虽拘于法限于势不得尽如古之所为吾固信其教化之将行而风俗之成也夫教化可以美风俗虽然必久而后至于善而今之吏其势不能以久也吾虽喜且幸其将行而又忧夫来者之不能继也于是本其意以告来者前半论学处与子固宜黄一様介甫特欲为简括之笔耳○曽王之文始用长句不古不时自是创体然王虽长句犹有峭劲气曽则以平逹胜也
周礼义序 王安石
士弊于俗学久矣圣上闵焉以经术造之乃集儒臣训释厥旨将播之校学而臣某实董周官惟道之在政事其贵贼有位其后先有序其多寡有数其迟数有时制而用之存乎法推而行之存乎人其人足以任官其官足以行法莫盛乎成周之时其法可施于后世其文有见于载籍莫具乎周官之书盖其因习以崇之赓续以终之至于后世无以复加则岂特文武周公之力哉犹四时之运阴阳积而成寒暑非一日也自周之衰以至于今历岁千数百矣太平之遗迹扫荡几尽学者所见无复全经于是时也乃欲训而发之臣诚不自揆然知其难也以训而发之之为难则又以知夫立政造事追而复之之为难然窃观圣上致法就功取成于心训廸在位有冯有翼亹亹乎乡六服承德之世矣以所观乎今考所学乎古所谓见而知之者臣诚不自揆妄以为庶几焉故遂昧冒自竭而忘其材之弗及也谨列其书为二十有二卷凡十馀万言上之御府
笔力斩然却极委婉
诗义序 王安石
诗三百十一篇其义具存其辞亡者六篇而巳上既使臣雱训其辞又命臣某等训其义书成以赐太学布之天下又使臣某为之序谨拜手稽首言曰诗上通乎道德下止乎礼义放其言之文君子以兴焉循其道之序圣人以成焉然以孔子之门人赐也商也有得于一言则孔子悦而进之盖其说之难明如此则自周衰以迄于今泯泯纷纷岂不宜哉伏惟皇帝陛下内徳纯茂则神罔时恫外行恂逹则四方以无侮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则颂之所形容盖有不足道也微言奥义既自得之又命承学之臣训释厥遗乐与天下共之顾臣等所闻如爝火焉岂足以赓日月之馀光姑承明制代匮而已传曰美成在久故棫朴之作人以寿考为言盖将有来者焉追琢其章纉圣志而成之也臣衰且老矣尚庶几及见之谨序
绝大题目兼系应制之作却以简峭之笔出之又极得体存之以药浮冗
祭范颍州文 王安石
呜呼我公一世之师由初迄终名节无疵明肃之盛身危志殖瑶华失位又随以斥治功亟闻尹帝之都闭奸兴良稚子歌呼赫赫之家万首俯趋独䋲其私以走江湖士争留公蹈祸不栗有危其辞谒与俱出风俗之衰骇正怡邪蹇蹇我初人以疑嗟力行不回慕者兴起儒先酋酋以节相侈公之在贬愈勇为忠稽前引古谊不营躬外更三州施有馀泽如酾河江以灌寻尺宿赃自解不以刑加猾盗涵仁终老无邪讲艺弦歌慕来千里沟川障泽田桑有喜戎孽猘狂敢𬺈我疆铸印刻符公屏一方取将于伍后常名显收士至佐维邦之彦声之所加虏不敢濒以其馀威走敌完邻昔也始至疮痍满道药之养之内外完好既其无为饮酒笑歌百城晏眠吏士委蛇上嘉曰材以副枢密稽首辞让至于六七遂参宰相釐我典常扶贤赞杰乱冗除荒官更于朝士变于乡百治具修偷堕勉强彼阏不遂归侍帝侧卒屏于外身屯道塞谓宜耉老尚有以为神乎孰忍使至于斯盖公之才犹不尽试肆其经纶功孰与计自公之贵厩库逾空和其色辞傲讦以容化于妇妾不靡珠玉翼翼公子敝绨恶粟闵死怜穷惟是之奢孤女以嫁男成厥家孰堙于深孰锲乎厚其传其详以法永久硕人今亡邦国之忧矧鄙不肖辱公知尤承凶万里不往而留涕哭驰辞以赞醪羞
范公亦立法度以变易天下者观其所上十事条目不少于介甫新法也故荆公契合独深赞颂倍至然范公所立法皆为天下人心风俗起见养才黜奸心事如白日青天荆公所立法多为谋利富国起见褊迫而用小人附已者此其所以大不同也祭文特雅峭摹写范公曲尽余爱范公故乐诵荆公此文
祭欧阳文忠公文 王安石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犹不可期况乎天理之溟溟又安可得而推惟公生有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茍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如公器质之深厚智识之高远而辅以学术之精微故充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星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辨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世之学者无间乎识与不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呜呼自公仕宦四十馀年上下往复感世路之﨑岖虽迍邅困踬窜斥流离而终不可掩者以其公议之是非既压复起遂显于世果敢之气刚正之节至晩而不衰方仁宗皇帝临朝之末年顾念后事谓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发谋决䇿从容指顾立定大计谓千载而一时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处进退又庶乎英魄灵气不随异物腐散而长在乎箕山之侧与颍水之湄然天下之无贤不肖且犹为涕泣而歔欷而况朝士大夫平昔游从又予心之所向慕而瞻依呜呼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而临风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复见而其谁与归介甫初赖欧公游掦声誉遂得显名及其柄政日惧公沮新法毁之上前曰此人在一国则坏一国在一郡则坏一郡盖忌其复用沮法也及欧公殁良心复萌祭文特佳故录之
泰州海陵县主簿许君墓志铭 王安石
君讳平字秉之姓许氏余尝谱其世家所谓今泰州海陵县主簿者也君既与兄元相友爱称天下而自少卓荦不羁善辨说与其兄俱以智略为当世大人所器宝元时朝廷开方略之选以招天下异能之士而陜西大帅范文正公郑文肃公争以君所为书以荐于是得召试为太庙斋郎巳而选泰州海陵县主簿贵人多荐君有大才可试以事不宜弃之州县君亦常慨然自许欲有所为然终不得一用其智能以卒噫其可哀也巳士固有离世异俗独行其意骂讥笑侮困辱而不悔彼皆无众人之求而有所待于后世者也其龃龉固冝若夫智勇功名之士窥时俯仰以赴势物之会而辄不遇者乃亦不可胜数辩足以移万物而穷于用说之时谋足以夺三军而辱于右武之国此又何说哉嗟乎彼有所待而不遇者具知之矣君年五十九以嘉祐某年某月某甲子葬真州之扬子县甘露乡某所之原夫人李氏子男瓌不仕璋真州司户参军琦太庙斋郎琳进士女子五人已嫁二人进士周奉先泰州泰兴县令陶舜元铭曰有拔而起之莫挤而止之呜呼许君而已于斯谁或使之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所谓大丈夫也介甫刚褊私妄于广居正位大道之云曷尝有当哉然粗论其气槩则于此三句似亦可无愧如此文位置既高笔力超绝余谓读介甫之文者但取其高志毅力以潜心逊志体道而致中何不可之有古文雅正卷十一
<集部,总集类,古文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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