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集成 (四库全书本)/卷16

卷十五 古文集成 卷十六 卷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十六    宋 王霆震 编前丙集二
  
  上宰相书韩愈
  西山批按公三上书今独取此以其论周公之待士反复委折可为作文之法故耳然以公之贤而急于仕进如此亦可惜也
  迂斋批以周公与当时之事反复对说而求士之缓急居然可见虽是退之切于求进然亦如此
  愈闻周公之为辅相急于见贤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发当是时天下之人才皆已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无虞九夷八蛮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賔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皆已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风俗皆已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徴嘉瑞麟凤龟龙之属皆已备至而周公以圣人之才凭叔父之亲其所辅理承化之功又尽章章如是其所求进见之士岂复有贤于周公者哉不惟不贤于周公而已岂复有贤于时百执事者哉岂复有所计议能补于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闻见思虑有所未及以负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设使反前其时辅理承化之功未尽章章如是而非圣人之才而无叔父之亲则将不暇食与沐矣岂特吐哺握发为勤而止哉又进一步不待吐握矣惟其如是故于今颂成王之徳而称周公之功不衰今阁下为辅相亦近耳天下之贤才岂尽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岂尽除去四海岂尽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岂尽宾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岂尽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岂尽修理风俗岂尽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霑被者岂尽得宜休徴嘉瑞麟凤龟龙之属岂尽备至其所求进见之士虽不足以希望盛徳至一作如比于百执事岂尽出其下哉其所称说岂尽无所补哉今虽不能如周公吐哺握发亦宜引而进之察其所以而去就之不宜默默而已也愈之待命四十馀日矣书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门而阍人辞焉惟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复有周公之说焉一有阁下其亦察之六字古之士三月不仕则相吊故出疆必载质然所以重于自进者以其于周不可则去之于鲁于鲁不可则去之于齐于齐不可则去之宋之郑之秦之楚也精采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国舍乎此则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囘䕶善救首尾故士之行道者不得于朝则山林而已矣山林者士之所独善自养而不忧天下者之所能安也如有忧天下之心则不能矣故愈毎自进而不知愧焉书亟上足数及门而不知止焉宁独如此而已惴惴焉惟恐不得出大贤之门下是惧亦惟少垂察焉
  与孟简尚书书韩愈
  东莱批此一篇须㸔大开合
  迂斋批出脱孟子是自出脱推尊孟子亦是自推尊文字抑扬格
  来示云吕本作愈白蒙惠书云却无此三字有人传愈近少信一无信字奉释氏者此传之者一无上四字妄也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颇聪明识道理远地无所可与语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数一作百十日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与之语虽不尽解要且自一无自字胸中无滞碍一无自胸中无滞碍六字自以为难得因与往来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服为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云丘之祷久矣吕云自此是作文凡君子行已立身自有法度吕云承上警䇿立两句圣贤事业具在方册吕云解上意可效可师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吕云语健立身行已两句熟有此一句上两句新积善积恶殃庆自各以其类至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从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诗不云乎岂弟君子求福不回传又曰不为威惕不为利疚假如释氏能与人为祸福一作祟非守道君子之所惧也况万万无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吕云再唤起其行事类君子邪类小人邪吕云设两端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祸于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灵天地神祗昭布森列非可诬也吕云辞语壮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于其间哉进退无所据而信奉之亦且惑矣吕云关锁上两意且愈不助释氏而排之者亦有说吕云平铺两意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杨墨交乱而圣贤之道不明圣贤之道不明则三纲沦而九法斁音妒败也礼乐崩而夷狄横下孟切几何不为禽兽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扬子云曰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将数百年吕云欲反难孟子以至于秦卒灭先王之法烧除经书坑杀学士天下遂大乱吕云见杨墨害深及秦灭汉兴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吕云不得不重说其后始除挟书之律吕云轻说过稍求亡书招学士经虽少得尚皆残缺十亡二三故学士多老死新者不见全经不能尽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见为守分离乖隔不合不公吕云不公字最下得好二帝三王群圣人之道于是大坏后之学者无所寻逐以至于今泯泯也其祸出于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吕云下字 自此以下直至篇末无限曲折宛转词意方足当通作一篇㸔孟子虽圣贤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坏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上面说孟子许多未尽只此一句转了笔端有千钧之重 吕云此生一段难孟子然其中乃意与辞不与乃说孟子无功处然向一作苟无孟氏则皆服左衽而言侏离矣吕云难二百来字只作两三句救起最警䇿处此上一句破前头数百句 侏音朱侏离蛮夷语声也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推尊孟子亦是为自已张本吕云救起孟子汉氏以来群儒区区修补百孔千疮随乱随失其危如一发引千钧绵绵延延寖以微灭吕云下得好 见不胜佛老之害警䇿于是时也而唱释老于其间鼓天下之众而从之呜呼其亦不仁甚矣吕云不仁字最下得好释老之害过于杨墨吕云此下却是韩愈自论责佛老抑扬高下处韩愈之贤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韩愈乃欲全之于已坏之后上面说不及孟子收拾在此句亦微见虽不及实过之之意非谓道徳过之用力过之也呜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虽然使其道由愈而粗传虽灭死万万无恨本意在此句亦与说孟子处相应天地鬼神临之在上质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毁其道以从于邪也吕云语壮有气骨籍湜辈虽屡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获承命惟増惭惧死罪死罪愈再拜
  重答张籍书韩愈
  东莱批此篇节奏严洁铺叙回互分明
  吾子不以愈无似意欲推而纳诸圣贤之域练语此句便有意下得好拂其邪心増其所未高谓愈之质有可至于道者重说浚其源导其所归溉其根将食其实此盛徳者之所辞让造语好即重明轻况于愈者哉抑其中有宜复者故不可遂已转换昔者圣人之作春秋也既深其文辞矣然犹不敢公传道之口授弟子至于后世然后其书出焉其所以虑患之道微也今夫二氏之所宗而事之者避就○回互下及公卿辅相融化吾岂敢昌言排之哉藏人主意择其可语者诲之举轻明重犹时与吾悖其声𫍢𫍢若遂成其书则见而怒之者必多矣必且以我为狂为惑其身之不能恤自抑其中有宜复者至此是抑轻明重段数铺叙不杂书于吾何有结佳夫子圣人也且曰自吾得子路而恶声不入于耳其馀辅而相者周天下文势自然犹且绝粮于陈畏于匡毁于叔孙奔走于齐鲁宋卫之郊其道虽尊其穷也亦甚矣作文佳○下字好长短有力赖其徒相与守之卒有立于天下向使独言之而独书之其存也可冀乎结好今夫二氏行乎中土也盖六百有馀年矣其植根固其流波漫语健下字好非所以朝令而夕禁也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康相与守之礼乐皆在至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至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至乎扬雄亦未久也文势○铺叙间架然犹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后能有所立吾其可易而为之哉其为也易则其传也不远结中含警䇿意故余所以不敢也生下意然观古人得其时行其道则无所为书转○意不露而接为书者皆所为不得行乎今而行乎后者也言著书之意今吾之得吾志失吾志未可知俟五六十为之未失也天不欲使兹人有知乎则吾之命不可期如使兹人有知乎非我其谁哉使孟子舍我其谁之意此点化好○苏文田承相书亦同○承袭孟子其行道其为书其化今其传后必有在矣应有力一篇警䇿吾子其何遽戚戚于吾所为哉结有力前书谓吾与人商论不能下气若好已胜者此是馀意然虽诚有之抑非好已胜也好已之道胜也已之道乃夫子孟轲扬雄所传之道也若不胜则无所为道吾岂敢避是名哉又重说见得承孟子以道自任○下得好处夫子之言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则其与众人辨也有矣使事牵引以无为有因彼借此才使正事便不是此文字所以好○旁影甚佳驳杂之讥前书尽之吾子其复之昔者夫子犹有所戏诗不云乎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记曰张而不弛文武不为也岂害于道哉用事中间架吾子其未之思乎孟君将有适思与吾子别庶几一来愈再拜
  荅陈生书师锡一云陈生商 韩愈
  东莱批中间四㫁铺叙齐整极好
  愈白陈生足下今之负名誉享荣显者在上位几人足下求速化之术不于其人乃以访愈是所谓借听于聋求道于盲虽其请之勤勤教之云云未有见其得者也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辞观足下之书及十四篇之诗亦云有志于是矣而其所问则名所慕则科故愈疑于其对焉虽然厚意不可虚辱聊为足下诵其所闻盖君子病乎在已而顺乎在天待已以信而事亲以诚所谓病乎在已者仁义存乎内彼圣贤者能推而广之而我蠢然为众人所谓顺乎在天者贵贱穷通之来乎吾心而随顺之不以累于其初所谓待已以信者已果能之人曰不能勿信也已果不能人曰能之勿信也孰信哉信乎已而已矣所谓事亲以诚者尽其心不夸于外先乎其质而后乎其文者也尽其心不夸于外不以已之得于外者为父母荣也名与位之谓也先乎其质者文行也后乎其文者饮食甘旨以其外物供养之道者也诚者不欺之名也待于外而后为养薄于质而厚于文斯其不类于欺欤果若是子之汲汲科名以不得进为亲之羞者惑也速化之术如是而已古之学者惟义之问诚将学于大学愈独守是说而俟见知焉
  与陈京给事书韩愈
  愈之获见于阁下有年矣始者亦尝辱一言之誉贫贱也衣食于奔走不得朝夕继见其后阁下位益尊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夫位益尊则贱者日隔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则爱博而情不専愈也道不加修而文日益有名夫道不加修则贤者不与文日益有名则同进者忌始之以日隔之疏加之以不専之望以不与者之心而听忌者之说由是阁下之庭无愈之迹矣去年春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温乎其容其若加其新也矣属乎其言其若悯其穷也矣退而喜也以告于人其后如东京取妻子又不得朝夕继见及其还也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邈乎其容其若不察其愚也悄乎其言其若不接于情也退而惧也不敢复进今则释然悟翻然悔曰其邈也乃所以怒其来之不继也其悄也乃所以示其意也
  荅陈商书韩愈
  东莱集注
  愈白辱惠书语高而旨深三四读尚不能通晓茫然増愧赧又不以其浅弊无过人智识且谕以所守幸甚愈敢不吐情实然自识其不足补吾子所须也齐王好竽韩子十二篇齐宣王好竽南郭先生不知竽而滥于三百人之中以吹食禄有求仕于齐者操瑟而往立王之门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鼓之能使鬼神上下吾鼓瑟合轩辕氏之律吕前律历志阳六为律阴六为吕黄帝之所作也客骂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瑟虽工如王之不好何是所谓工于瑟而不工于求齐也今举进士于此世求禄利行道于此世而为文必使一世人不好得无与操瑟立齐门者比欤文诚工不利于求求不得则怒且怨不知君子必尔为不也故区区之心毎有来访者皆有意于不肖者也略不辞让遂尽言惟吾子谅察
  荅李翊书韩愈
  东莱集注云樊曰公荅李翊二书或作李翔作也正元十八年陆傪佐主司权徳舆于礼部公以李翊荐于傪用是其年登第此书其十七年所作欤
  迂斋云吕居仁说退之荅李翊书最见为文养气妙处
  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高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徳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乌足以知是且非耶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生所谓立言者是也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抑不知生之意蕲胜于人而取于人耶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耶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𤍞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馀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也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黒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汨汨然来矣其观于人也笑之则心以为喜誉之则心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涂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涂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小大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退之论佛骨表徙鳄鱼文并言折王庭凑出牛元翼则气之所养可知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则时用焉用与舍属诸人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已有方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
  请韩文公配享书皮日休
  于戏圣人之道不过乎求用用于生前则一时可知也用于死后则百世可知也故孔子之封赏自汉至隋其爵不过乎公侯至于吾唐乃䇿王号七十子之爵命自汉至隋或卿大夫至于吾唐乃封公侯曽参之孝道动天地感鬼神自汉至隋不过乎诸子至于吾唐乃旌入十哲噫天地久否忽㤗则平日月久昏忽开则明雷霆久息忽震则惊云雾久郁忽廓则清仲尼之道否于周秦而昏于汉魏息于晋宋而郁于陈隋遇于吾唐万世之愤一朝而释倘死者可作其志可知也今有人说韩愈身行圣人道口吐圣人言行如颜闵文若游夏死不得配食于夫子之侧愚又不知尊先圣之道也夫孟子荀卿翼传孔道以至于文中子文中子之末降及贞观开元其传者漓其继者浅或引刑名以为文或援纵横以为理或作词赋以为雅文中之道旷百祀而得室授者唯昌黎文公蹴杨墨于不毛之地蹂释老于无人之境故得孔道巍然而自正夫今之文人千百士之作释其卷观其词无不禆造化补时政繄公之力也公之文曰仆自度若世无孔子仆不当在弟子之列设使公生孔子之世公未必不在四科焉国家以二十贤者代用其书垂于国胄并配享于孔圣庙堂者其为典礼也大矣美矣苟以代用其书得不能以释圣人之词笺圣人之义哉况有身行其道口传其文吾唐以来一人而已死反不得在二十一贤之列则未以乎典礼为备伏请命有司定其配享之位则自兹以后天下以文化未必不由夫是也


  古文集成卷十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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