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集成 (四库全书本)/卷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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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卷三十四   宋 王霆震 编前戊集四
  
  廉论筼䆫
  廉者吏之元气也他能枝干也枝干彊而元气弱则所谓彊者不足以树福适所以贾患今之人固有夷常龌龊无赫赫名而得免于谤薮者以其廉也亦有吏事魁梧机惠捷出而为君子之所不恕者以其贪也贪之不如廉信矣然廉者吏之常也设若饕餮嗜利如渔猎然则何吏之为然则廉固未足深异也乃今天下见能吏不甚挂口见廉吏则景星也凤凰也竞喜幸歆艶之其异之若是岂常者足为异邪夫异盖生于少也天下皆廉则贪者异天下皆贪则廉者异呜呼为天下而至于使廉者异亦重可叹矣惟其然也故为小人者则曰当贪之世吾可以饱贪之利浚吾溪洞吾壑务得而已矣于是乎益贪其中人者曰吾与彼姻党也故等夷也彼皆然吾奚为不可夫亦与世同波而已矣于是乎益贪其中人以上者则曰彼为彼我为我彼虽浊而我清焉彼虽污而我洁焉逮夫清不胜浊则见忌于浊洁不胜污则见嫉于污忌嫉之心生则胥诪张为怨怨不已则骂且攻随之以一二而受千百之骂且攻则亦有不堪焉者矣夫是以心虽不贪而亦不得以安行于廉嗟夫小人不足责中人难深责中人以上固可喜者也而亦不得以安行焉廉吏之难得也如此哉曰天下固有忌之而不沮嫉之而不困骂且攻之而不挫不回者岂以不得安行而遂辍于行哉特不多见尔然吾有说焉当廉而不廉贪也不当廉而廉亦贪也当廉而不廉者贪于利不当廉而廉者贪于名其所以为贪者不同而皆不免于议也世之君子固有枯槁自命皓不淄俗以弗爱禄养为高以屏绝人事为介斯廉也亦非所以为天下训也然则将柰何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吾闻诸孟子者如此作论廉
  去能论程大昌
  能莫大于无能而有能为下名莫大于不可名而可名为小夫有形于専専故偏而易见无泯于兼兼故莫得窥其全孰知偏全之分而擅不可名之能者其知宰相之体乎天子之臣一职一事等而上之各有所职而惟宰相无职天下之才明可折狱文可典礼武且仁者可为司冦司马而不闻长于某者可为宰相惟其无职故无所不职惟其无长故无所不长此其能高视天下而独制其表也欤今夫元气之散也得其温且燠者物资以生得其凄且肃者物资以成信有能矣方其含四气于未形而求生且成其可能乎能生是春而已谁与启秋能成是秋而已谁与发春惟其自处于不生不成之外则生生而不自生成成而不自成也是无能之能而非有能之能也知此可以论大能矣书曰如有一个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夫惟其无技也故凡有技者惟我容亦惟我用若彼以其技而吾亦以其技则我与彼同物于物而曾不能以相高其能裁品长短而运用之欤故用技者之不可有技也非禁其有也亦不容有也昔者房杜之佐唐也帝定祸乱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谏而房杜逊其直英卫善用兵而房杜济以文夫自迹观之房杜其亦无能矣君定乱而我不著功人善谏而我不著直人善用兵而我不能武合是数者皆无有也而公议贤之何贤乎贤其不専而兼不偏而全得体故也使房杜亦计其功则济武之文孰与经之使房杜自行其直则王魏之直必不能相逊下也惟其自处于无能故能自泯于无迹所谓辅相弥缝藏诸用使斯人由而不知乃其房杜之大者欤
  冗官论杨诚斋
  任官者宁以事胜人无以人胜事宁以恩弃人无以人弃恩先王之时一事一官也不惟一事一官也盖有数事而一官也以一官而任数事是之谓事胜人事胜人故居官者日无馀暇而身无馀力心无馀思无馀思则明无馀力则精无馀暇则不懈精明而不懈则一人无馀也而治百事有馀矣况数事今则不然一官而数人居之一事而数人治之数人而居一官则不竞其公而竞其私数人而治一事则任其功而不任其责甲则曰吾之官正也彼则増也乙则曰官无异官事无异事也我何增尔何正焉至于事之阙而不理民之不恱而有辞上以责之则皆曰非我也责将谁执哉此以人胜事之病也先王之时官者不于才未论之先而禄者必于位既定之后以才诏官则非才不官也以位诏禄则禄不及于无位矣非才不官则天下愿官者不侥于官而趋于才禄不及于无位则天下干禄者不冒于禄而求有所立以得位盖有有才而不官有所立而不位者矣未有不才而官无立而位者也则禄之为禄谁得窃取而素餐之是之谓宁以恩弃人今则不然人有馀而官不足于是有无官而増官官有馀而位不足于是有无位而制禄夫有是人有是官有是位而禄之盖曰子大夫之勤也不可以不食也今也临无民也治无事也而创为空虚之名以为之位而赋之禄不曰禄之弃耶此以人弃恩之病也昔者尧舜在上禹皋䕫龙在下何其事之多而人之寡也一日万几事不多耶而皋陶一人也明刑则斯人焉弼教则斯人焉制蛮夷则斯人焉治冦贼则斯人焉刑也教也蛮夷也冦贼也是得为细事耶举数大事而一士师之官兼之而数事如一事也大事如细事也则天下之官有下于士师而天下之事有小于此数者其有以人胜事者乎三代之士盖有贫而禄仕者矣疾而食于上者矣抱关击柝也乘田委吏也此贫而禄仕者也然士则禄仕也而非抱关击柝非乘田委吏则禄亦有及之者乎无也则必有职而且功也瞽者食于乐跛者食于门此疾而食于上也然人则食也而非能乐非能门则禄亦有及之者乎无也则必有事而且劳也则当时之禄其有以人弃恩者乎古今之官盖未有冗于今日者也祖宗之制每路监司提转而已今日提専之外又有提鹾茗常平者焉郡有常赋赋有常入更运牙筹足矣不可以无官长也临之以一转运足矣今则有使有副又有判焉小郡兵马之官至于五六人而同一职小邑征税之官至于二三人而共一事以人胜事莫甚于此老氏之宫岳灵之祠率建官以领焉自宰执侍从之斥者归老者与夫庶官之一命以上而贫者惰者客者高之为置使为提领卑之为主管为监此何职哉此职何事哉国之安危民之休戚政之利害不知也而一日不廪之则怨问之则曰我奉祠也如是者千百焉国得而不贫民得而不病耶以人弃恩莫甚于此楚人有拙于耕者患于践其所种而莫之生也则以数人肩舆而已坐于上以种焉自以为计之得也既而邻田之稻已生而已之稻不生夫楚人者非不知爱稻也而爱非其爱也以已之不践之为不践而忘其数人之践为践之大也设官以为民也恐官一人之不治而以数人治一官得无践吾民者多耶人之毁瓦画墁而得食则食人与食于人者交受其笑制禄而食功也以士大夫之无位而创为奉祠空虚之位以禄之得无与毁瓦画墁者类耶臣愿朝廷痛革其弊毎路之监司止设提转之一职而运转止于一员析鹾茗以隶于刑举常平以归于漕则监司之冗员省矣大郡之兵官不逾于二而小郡则止于一大邑之征税设官者一而小邑则兼以令丞至于幕职有签书而又有判官者簿尉之可以并省者则存其一而废其一则郡邑之冗员者省矣庶乎人不胜事也先严任子试吏之法三岁一试而补吏者不过五百则来者徐而官曹渐清然后乘其清而去其浮食所谓祠禄者一切罢之庶乎不以人弃恩乎嗟乎不制其来勿病其众不散其众勿病其冗前之说行所以制其来而散其众也制之散之而后去其冗则尽去天下之冗官而天下有不觉者矣觉且不觉也怨且得而怨也耶
  备官论程大昌
  一代之兴必则其治之烦简以定建官之制多寡一定后世因焉人与员不容不相当也人多于员则为冗人不充位则为阙冗非也阙亦非也惟其称焉可也唐虞之建官以百周人益之为三百六十其多寡固有定制矣以其员之百而受之以三百六十则人无所容及其员之既为三百六十而止以百人处之则事无所属故冗之与阙其失均也书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旷之为言阙也一日二日而其几万者天以委君而君以付人者也一官旷则一事隳旷者多则隳者不容言也故上而朝廷之官总治之大者列为九官是九官者如人之有耳目也口手也相须致用而后成其为人也世岂有视而不听言而不作者哉是故贵其备也九官之设自百揆之外治礼者不预于典乐而作虞者不兼于纳言人各有官官各有掌无相参也有夷无䕫韶音必亏有益无龙民言不通九官之官也孰可旷哉嘻以舜为君而禹相之官之定员犹不可阙而谓后世可阙欤谓其可阙则并省其员以贻方来可也省之不可而直阙焉吾恐天工之无代也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又曰维仲山甫爱莫助之闻以多士为夸矣未闻以寡士为美也闻以无助为叹矣未闻以多助为累也且天下之事又有大不可者人之智虑虽不一禀而其精力要亦有限尽心一邑者至戴星出入仅胜百里之政而振职内史者至积旬稽审而后敕诏不相背戾若官阙事丛直以人兼焉彼智力竭则苟而已呜呼其何便焉孔子曰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夫官者政之所托也官废而不修则政坠而无托故官之废者尚当修之以行其政岂有有官而无人坐视旷阙而不为之虑哉
  吏论止斋
  昔者秦之趋亡非一道也而其若是其亟者吏不肖也吾观始皇之初陋三代之封建其弊至于战国髋髀相依以蹙王室故夷其城而郡县之其虑诚远矣既而天下之吏习于嬴氏之暴斩艾斵剥草芥其民而弊之重之以头会之敛闾左之徭又重之以阿房骊山土木之役当时之吏非残忍侵渔痛民以逢其君者则贪衅幸灾不逞之人也于是民之欲亡秦者十户而八九矣关东之豪投袂而起一呼响从毛奋而鳞集戮力以倾秦族者不可胜计乌合之师所至如破竹者大率皆郡馘其守邑俘其令以应之者也不然则吏为自全之计挈地以赂敌而市一旦之命者也又不然则谈士掉三寸之舌传檄而风靡者也亦孰为秦守哉其闲党秦之恶不肯遽臣妾如三川之守由南阳之守𬺈泗川之守壮亦徒驱欲溃之民疾鞭而战之不败而涂地则亦为降虏而已亦奚救于秦之毙耶秦以虎噬之彊尺攻寸取以吞天下一旦有变三十六郡皆无人之墟子婴之席未煖而天下为汉何也秦人之忧素不及吏也故夫天下之祸莫大乎视以为常而不之忧者皆他日之所不及支也且天下不可以一人守分疆析壤环居而罗卫之者皆吏也吏之不肖人主将谁倚仗哉而朝廷之上方病夫财之不丰兵之不彊以为大患至于守令之奸民号而诉者牍相衔也则谩不之省重者不过罢去次则贿免而已舒之岁月民之冤血未干而谪籍之书又以恩贷矣甚者至于公卿大夫贪沓冗耗以不胜任闻者皆剖之符而左迁之嗟夫不意父母斯民之职而为逐臣之渊薮也有秦之弊幸而无秦之乱吁可畏哉可畏哉
  循吏论东莱
  风俗之变初无常也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曷尝有古今之异哉昔之陋儒以为风俗自厚而之薄犹人自少而之老古之俗厚犹人之方少者也今之俗薄犹人之已老者也薄者不可复厚亦如老者不可复少呜呼何其不思甚邪将以三皇之俗为厚乎则黄帝之末胡为有蚩尤之乱将以五帝之俗为厚乎则帝舜之世胡为有三苗之乱将以三王之俗为厚乎则夏商之季胡为有桀纣之乱蚩尤之乱无以异项羽之乱也乱既除而俗有厚薄之异者非秦民之不如古特高帝不如黄帝耳三苗之乱无以异七国之乱也乱既除而俗有厚薄之异者非汉民之不如古特景帝之不如大舜耳桀纣之乱无以异炀帝之乱也乱既除而俗有厚薄之异者非隋民之不如古特太宗之不如汤武耳自古及今同戴一天同履一地同赋一性日月不变也耳目鼻口亦不变也风俗何为不如古哉善乎魏郑公之言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教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顾所行何如耳若人渐浇诡不复返朴今当为鬼为魅尚安得而化哉盖尝观韩延夀之治颍川而益信风俗之未尝不如古也盖承战国孤秦之弊礼乐废弛异端并奋世以古先王化民之道为姗笑贤如高帝乃曰以马上治之安事诗书贤如文帝乃曰卑之无甚高论贤如宣帝乃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杂之君臣上下同趋于刑名法律簿书期会之间无复远略惟延夀承颍川赵广汉告讦之俗独能取世所姗笑为陈腐迂阔者次第而行之百姓遵用其教至于卖伪物者弃之市道其在东都冯翊如颍川之治洋洋乎弦诵之声肃肃乎俎豆之容庶几乎治古矣谓风俗不可复古者果何如哉大抵后世之患出于待古太高而待已太卑惟待古高故自疑而不敢为待已卑故自弃而不复为殊不知三代虽远其理常存苟能尽其理则夫何远之有哉故万石君处家而子孙燕居申申此一家之三代也王烈居乡而讼者望庐而还此一乡之三代也鲁恭治中牟而童子不取乳雉此一邑之三代也延夀之治颍川庸非一郡之三代乎以是论之则风俗古不必厚今不必薄古不必易今不必难惟其行而已安可是古而非今哉古文集成卷三十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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