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汶稿 (四部丛刊本)/卷之一

目录 吾汶稿 卷之一
宋 王炎午 撰 张元济 撰校勘记 海盐张氏涉园藏明钞本
卷之二

吾汶稿卷之一

 书

  上贯学士

尝谓友朋之乐惟贫贱者得而専之

贵冨者无与焉非贵冨者无朋也

特贵冨之所则贵冨之人也友冨

贵之人则所乐者贵冨之事也贵冨

者相与乐其爵贫贱者相与乐其道

惟忘其冨贵而下贫贱阍焉而不禁

数焉而不厌谋道而忘其势则贫贱

者愿为之友矣岂待求哉故孟献子

五友汉淮南八公文侯之所式曹参

之所舍陈仲举之所下榻皆贫贱者

也恭惟 阁下以开国元勲之孙太

平宰相之子暂辞鳯阙来奉温凊推

缣而畏人知解貂而易甘旨曽无一

毫绮纨金璧犬马之事之好萧然儒

服日与书生学子抵掌剧谈倚马而

著书对客而评古载酒而问字履满

不设限而都人踵门贫贱者于此难

也而明公乃能独为之耐为后凋不

待蓍龟而已孚矣某庐陵下士也异

时慱士弟子员也㓜事占毕长习骑

射诸公贵人招隐而推毂者往往有

意所不乐辄若有鬼物联絷其足虽

徐亭滕阁不到者三十又四年而且

老矣扁舟乘兴适际公来千载遭逢

其在今日仆窃观物理竒遇未有若

柯椽之笛塩车之骥爨下之桐之不

偶然者然柯椽不笛不失为竹塩车

不骥不失为马独爨下之桐顷刻之

命耳使中郎不审音律审音律而不

相邂逅邂逅而不闻其烈烈告急闻

其烈烈告急而或不及救救而不善

斵则焦尾之音世莫闻矣某既无用

于斯世者独念父兄师友之教舍笔

砚无以自托且使见之者察其穷不

忘道岂不愈于他用其心也向使明

公不为南浦来来而深居东阁不与

寒畯接与寒畯接而某复屏居六七

百里外则草腐木朽固其分也谨缮

录所为二十篇诗百首献于阁下虽

学荒材陋无异拥肿之木而日暮

途远凛乎爨桐之忧其烈烈告急之

声亦既闻于左右矣聼其卒于煨烬

岀而被之徽弦惟明公之所命也

  上𠫵政姚牧庵

闭门穷居切尝考于穷达之势进退

之交以为贫贱之士有求于王公大

人龃龉常多谐合常少盖王公大人

地位不得不崇贵而贱贫之士无论

所挟短长卒不免于事干请地位崇

严故难近事干请即可贱以难近遇

可贱此昌黎之贤老范三书之不报

固其所也伏惟

大参相公牧庵先生北方与学先秦

古文内直玉堂外参大政自公退食

讲道著书以儒素而行公卿惠后学

不啻子弟而仆也复无干请之私庶

几乎可以及门矣某切谓一代之兴

必有一代之文运大人君子起而乘

之成一家之言以禆太史氏之所不

不及而非徒𫄨章绘句以贾声誉也


盖史者托往事示方自天子至于庶

人皆以附美为荣书恶为惧然而书

局于凡例官限于専掌尚书所记耳

目所接者始得书深山长谷之间匹

夫匹妇善一言介一行系于风俗世


道者维不求名求亦何自而入于史


或有干常犯义则亦幸逃焉于是大

人君子悯善恶之两亡伤劝戒之不

立为之立言著其臧否后世因其人

信其言而其文遂与史俱传故史之

所书必朝野显著之迹文之所记多

山林踈远之人槩可见也独惟斯文

之大宗则随世运而间岀故唐虞三

代之盛托之圣人之言则为经战国

汉唐而后归之诸贤之文则为史周

鲁非不史矣乱臣贼子逮春秋而后

惧战国非不史矣徴孟氏则杨墨非

邪说而匡章为不孝自是厥后享国

日长者汉唐宋耳西汉近古司马迁

扬雄刘向之徒家有其书人文赖以

纲纪而史记超越旧史畦迳遂为班

史之模的三国分裂八代陵夷人物

眇然唐兴而韩柳还大雅家盛而欧

苏扶正气号称四大家然方今混一

之时元气昌明之会文安得不在兹

乎夫以张彻之骂贼死不绝口与颜

真卿同一忠烈赵来章之求父尸哀

动神人示之以蕝与李行远之梦得

父尸均为孝义然唐史颜李有传而张

赵无传许子春孝友兄衣而衣兄食

乃食有司马温公候问兄伯康饥寒

之风朱寿昌以生母离远弃郡守刺

血写经五十年而竟得母司马渊归

养弃官一主簿再又无寿昌艰难辛

苦之求然而宋史司马渊得书而朱

许不得书遂使千载之下欲闻张赵

朱许之梗㮣者不于唐宋之史而求

之四君子之文又至张巡传许远不

传得昌黎后叙而欧阳公取以足唐

 史之缺元禛由甄氏父子牵联得


书昌黎史事实赖之柳宗元暴贵早


谪其先府君碑阴亦可以叙次人物


苏氏未得与于修史而进䇿分目盛


德五碑言熙寕元丰之世道必放焉


其有功于人物世道为何如今天下

为一禹迹所无斯文之还舍鲁奚属

盖自拜读滕阁金章二记东南之士

相与语曰姚夫子之文今之韩子也

安得从之游乎暨公分政江省则又

相与语曰天之属斯文也必使环辙

四方使昌黎不南游则禹舜庙舜妃

南国得失遗憾多矣然而昌黎官止

刺史耳而明公为大参昌黎来南以

贬谪而明公以显擢记滕阁一也昌

黎奉御史委耳明公则敬承隆福之

徽音且昌黎想慕滕阁欲一到其间

不可得明公则官莅是邦日与二三

子赋咏其间斯文之福一日千载于

是鲰生管见愿有请焉若皇坟帝典

元勲战功幄谋陈法铙歌乐章诚非

偏方小儒所知惟是南北未一江广

闽浙有死城郭封疆者有深隐甘冻

饿者有孝义率乡闾者虽非事之所

急亦足以移风易俗至元初年翰林

学士踈斋卢公巡行江南谕有司求

野史此时南国初归讳言节义而翰

林公归往匆匆势必遗逸明公进有

班马之贵退有韩柳欧苏之材拔幽

振淹访穷悼屈皆职分所得为愿少

留意大者考实奏闻俾参竹帛小者

类聚褒表俾得恩光与高文俱传其

于化今传后诚非小𥙷言有迂疏而

实迫切干渎钧严不胜俯伏俟命之

至不备

  拟再上参政姚公

某比者不自揣量拜书阁下以褒拔

亡国节义为请者公也今者既见颜

色复为巳有请焉则私也而所请不

敢货则亦公矣某少读父书二十一

入太学于其行先父命之曰吾族由

江左起家逮至南宋文献彬彬有以

节义著于史者数世以来贡于乡昇

于太学科不乏人然不能致身贵要

以尽显扬之责以是待汝某感泣拜

受悚然忧其不敏而不敢㤀曽未一

年而父没于家不及诀又一年而化

更科废矣微名未立夙志已乖故自

臣附以来当道钜公怜才过聼欲拔

其沉抑而致之寥廓者往往而及仆

也前愧何蕃后感聂政盖母子相为

命者三十年而今复永感矣云路簪

绂梦想不到独先世所以期待之意

念至魂销欲自力则已晩欲依记以

传则负行道之初心然念得托幸传

岂不愈于俱朽故终丧忍死盖将乞

铭四方嘉惠千载而太宗师适为分

政江省来使在三十年前南北未合

合而太宗师不为此来来而先亲尚

未没没而服衰未及终则万丈光焰

不惟远不可即而不肖子生养没哀

之身亦无由拜庭下不先不后幸不

幸适相际似非偶然之故是非仆之

遇先世之遇傥自暴弃要非人子顾

惟某于亲之生也不能致三釜之荣

没也不能尽千载之责乃以上累公

相愧罪万死然眉山父子显扬至矣

而先世志述必以望之曾南丰蔡中

郎铭墓多矣惟于郭有道无惭色如

某先累世孝友急义化俗实为乡党

所推乡先达所信视郭有道固远然

自信可不为惭色之累而不肖仆无

东坡之才有东坡之心若不赍持乡

先生须溪刘孟会青山赵仪可所撰

先亲行述俯伏哀鸣于函丈之侧而

请命焉则不惟负先志且无以训方

来昔晋邓灿痛父骞有忠信之言而

不传于世史传哀而书之仆亦本人

子独无情乎抑尝观物理竒遇未有

如柯亭之笛塩车之骥独爨下之桐

顷刻之命耳使中郎不审音律审音

律而不相邂逅邂逅而不闻其烈烈

告急闻其烈烈告急而不及救救而

不善斵则焦尾之音不闻于世矣某

身负不朽之贵早失手足之助而又

年衰病痼出门良艰更或迟回则爨

下之桐且烬矣东望车尘力疾而往

其烈烈告急之声亦既闻于左右矣

聼卒于煨烬出而被之徽弦惟公相

所以命也不胜俯伏俟命之至不备

  回耘庐刘尧咨

某行负神明父兄早逝㷀然阿奴依

母为命一旦弃背实难堪处而踈庸

颠覆读书且未知悉矧复得之行事

惟不能自尽者则不敢不勉尔先生

过聼奖借激扬不惟提撕且重顾念

反自循省一非敢承然于古道盛心

敢不再拜杜注不鄙尤佩高风旧

増明不凿则诞点勘去取縻罄心目

蓬莱音吐如醉得醒非与子美神交

意授不至此孰谓无两子美哉某昔

既荒庸今在忧痼斯文盖已自画既

厪枉教敢不窥斑谨以一得之愚而

进责备之说窃谓事注太简似有矫

枉之失如龙门奉先注在何所如伽

蓝须明为招提何物虽非大关渉而

亦观诗者所冝会仆未能尽读而姑

举此盖后学不肯赡博固有读其句

而不知句中用事者或知有其事实

而昧所自岀者遂于事实之切用事

之巧两失之不免乖开警之初意且

今观诗者多因注以广记问若太简

则不谐俗不谐俗则难为售此必然

之势冝更审酌増益其于所合注如

何至圈点中如李龟年四句觅松栽

之二句皆圏各似稍欠优劣某以爝

火之光而议日月之明亦已谬矣来

教欲俾仆依托名姓尤非所敢当也

  慰赵如山丧父青山 校

自闻尊公先生之洁逝不胜人亡道

丧之痛而迄今昉能一书则世故实

累之引纸行墨不知悲愧丛于中也

先生以该深慱硕之学而为雄竒正

大之文盛年场屋陶铸一时晩岁篇

章炤耀四裔士有师表乡有典刑使

更慗遗岂非世道之所深望而⿺辶处

矣此吾䣊之所以出涕相吊而识与

不识皆为之黯然也某自定交璧流

馀四十年其间携持周旋何所不有

独平生有连床一月之约有径造竹

所之兴苦不能遂乃于昨岁皆邂逅

得之孰知造物以是厚之者所以为

千古之诀邪只鸡絮酒既愧幽明伯

仲荼毒方深又不能早致宽譬尚惟

有以亮之天气尚热伏惟节哀自爱

以副拳切

 慰萧颍滨丧内

怀欲吊君久矣而驱驰世故迄今方

得少间则此心固明者之所亮也每

惟人生伉俪相成孰不有百年之愿

牛衣扊扅携持辛苦以期晩泰而不

可待固可悲矣有如执事高堂钟鼎

賔敬优游计其平生夫复何憾而内

之奉亲事长之勤外之应门待客之

重由少而晩朂助已多青⿱冝八 -- 𡨋纵靶荣

路聿新使得偕老以迟高平之封岂

非至愿而中道捐弃此人事之所以

不可齐而造物之所以不可诘也君

处变当过昔人然此等况累何可纒

绕以理观幻谅不待以宽譬语为进

未究万一尚须面晤以既临笔黯然

  贺王云祥讼直王圭文令子阅

春首青原适际御侮既不能小效奔

走以尽吾情又不能躬造待直之所

相与慰藉徒肝肺之怒激口舌之游

谈何𥙷于事继闻得直且戢贪风兹

系足下家君捐养后应门试手之初

竒事快事𬽦家恶党犹将心服矧托

交际之深喜可知己至为贺之所以

后则闻留城图终故俟岁晏日承临

顾乃知蝉蜕市尘久矣昔人云制胜

易保胜难谨奉尺书因以此为祝

  唁吟吾彭丙翁丧子 阅

初春厄繋招提眆闻令子之变为之


泫然次日邂逅名父虽小进宽譬而


不敢详亦不暇详年来天不佑老哭


少者种种而令子何可死足下方一


子而才前主阃仅一子而在皆不可


死名父高年斯文嫡长孙贤祖孙三


世长嫡斯为宗子尤不可死而死不

可死而死其可死而不死者何多也

某衰年病躯于人事多旷独吊送死

葬则未尝后而此书及今乃遣者则

伺受业来归而吾意有属所不敢进

之尊翁则恐重悲戚尔父子之间情

固难抑独记吾兄见弃时每来吊者

老母必记省其子之所与游又重悲

恸遂外领其吊而请免其哀足下盛

年得子未晩愿割不忍之爱以安亲

怀

  慰杨如逸丧弟

老病之馀每闻亲朋凋谢辄怆然不

可自禁兹者令弟与吾州判遽尔洁

逝闻讣尤使人伤心坐念古今英才

俊杰之贤多不得年有如令弟抱干

莫之器生棨㦸之门嗜学好修其所

树立谓在何许青云发轫曾不崇朝

而竟赍志以没此文通之所以赋恨

而禹锡之所以问大钧也缅惟蕴在

原之痛兴聼雨之怀其何以自堪然

人世修短决有定理况堂有慈亲在

执事又当以矫情宽譬为重而不尽

在于感伤悲悼也某𧨏当躬唁属体

气殊惫日与药褁纒绵故托之尺书

惟厚自爱重幸甚

吾汶稿卷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