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或问 (四库全书本)/卷20

卷十九 四书或问 卷二十 卷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十
  宋 朱子 撰
  论语
  卫灵公第十五凡四十一章
  或问灵公问陈而夫子遽行何也曰为国以礼战陈之事非人君所宜问也况灵公无道夫子固知之矣特以其礼际之善庶㡬可与言者是以往来于卫为日最久而所以启吿之者亦已详矣乃于夫子之言一无所入至是而犹问陈焉则其志可知矣故对以未学而去之然不徒曰未学而已犹以俎豆之事吿之则夫子之去盖亦未有必然之意也使灵公于此有以发悟于心而改事焉则夫子之行孰谓其不可留哉故史记又云明日与孔子语见蜚雁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则是夫子之行又以礼际之不善而决不专于问陈一事也夫子既行而灵公卒卫国大乱俎豆之对其旨远哉曰诸说如何曰尹氏得之范氏所引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亦前篇之失也谢氏之说亦非夫子去卫之意盖以兵而言陈固兵之末以治道而言则兵又治道之末也夫子去卫乃以其不问治国安民之事而问军旅非以其不善战而问兵之末也杨氏之说亦非是俎豆固有司之事然君子于礼亦未有舍俎豆而能行者况此又孔子之谦辞非以为礼之末而以对夫军旅之末也使灵公闻孔子之对而问礼焉则其本末无不举矣岂必专以其藏于器者而求夫天下之至赜哉且赜杂乱也亦非隐奥之义固穷二说孰是曰以文言之则旧说安以理言之则程说胜然曰固有穷时而不若小人之滥则程子之意亦在其中矣曰以子路愠见言之则安知其不如程子之说以救子路之失乎曰固有穷时则不必愠也穷斯滥则不可愠也是亦不待必如程子之说而后可以救子路之失矣诸说如何曰范说意善而语不精谢氏不欲以子路之愠为不能安贫而以恶上下之无交为言又谓知此则穷达不在我者皆失之过也杨侯氏皆以穷斯滥为夫子戒子路有以见圣人谨微之意然杨氏委曲详尽侯氏切直简当又各有所长也读者宜深味之
  或问二章之说曰圣人生知不待多学子贡以已观夫子故以为亦多学也夫子以一贯告之此虽圣人之事然因已以告子贡使知夫学者虽不可以不多学然亦有所谓一以贯之然后为至耳盖子贡之学固博矣然意其特于一事一物之中各有以知其理之当然而未能知夫万理之为一而廓然无所不通也若是者虽有以知夫众理之所在而汎然莫为之统其处事接物之间有以处其所尝学者而于其所未尝学者则不能有以通也故其闻一则止能知二非以亿而言则亦不能以屡中而其不中者亦多矣圣人以此告之使之知所谓众理者本一理也以是而贯通之则天下事物之多皆不外乎是而无不通矣曰子贡之闻是言也亦将何所致力而能一以贯之耶曰子贡之学至是其于众理之万殊者固己深知而洞晓矣其所欠者犹未知是万之为一耳故夫子当其可吿而吿之使其闻之则亦脱然喻向者之万殊为今日之一致而无疑耳岂容至是而复用力以求其所谓一而夫子亦岂不待其可吿而浪语之哉其于曽子亦以其随事力行之已熟而告之使之知此所行无一非理而曽子以忠恕言之其所谓忠者则一也所谓恕者则一所以贯乎事物之间者也此章之指盖亦如此而子贡未能有以明之然所谓一者则理而已其所以贯则是理之行乎事物之间而无不通者也其所指而言者虽或不同然岂有二致哉诸说皆善但皆有以博为病之意而侯氏为尤甚盖既谓之圣人则不可以学言既曰穷理则不可谓何用多学也其语意之间自相抵牾盖如此是盖不察乎所谓一者固所以该乎万若无所谓万者则其为一也亦将何以贯为哉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此正学者之事也杨氏之说则善矣然其引颜子之意为说不若但引孟子之言之为当也
  或问知德者鲜之说曰史记以此连上章为一时之语然则以陈蔡之大夫子路之愠见子贡之疑于多学皆为未知德也与诸说惟范氏近之而其意似专指陈蔡之大夫也诸说多谓知德为自知其德而以食不知味为说若是则曰知道可矣何知德之云乎既曰德则乃己之所得也岂有已既得之而反不知者哉侯氏所谓知德则知道者语尤倒置不知其所谓道德者如之何而别之也岂其陷于老子失道而后德之言而不自知也耶
  或问恭己之为圣人敬德之容何也曰纯敬不已无事乎操修自外观之见其恭己而已尔其无为而治之道何也曰若是者不言而信不怒而威有不知其所以然者也诸说如何曰范氏以用人为说吕氏以体信达顺与人为善为说杨氏以奉天为说固皆善矣而夫子之言未及乎此也自古帝王之为治盖亦莫不然者夫子何独于舜而称之乎故详味夫子之言则此章之说侯尹氏得之为多而谢氏说又见其所以独言舜之意虽若与侯氏小异然合二说而观之则知其时事心迹无一不然而足以见圣人之言盖非偶然而发矣曰以书传考之舜之为治朝觐巡狩封山濬川举元凯诛四凶非无事也此其曰无为而治者何耶曰即书而考之则舜之所以为治之迹皆在摄政二十八载之间及其践天子位则书之所载不过命九官十二牧而已其后无他事也虽书之所记简古稀阔然亦足以见当时之无事也曰若是则其治也乃时事之适然而非恭己之效也奈何曰因其时事之适然也而舜又恭己以临之是以其治益以长久而不替也若后世之君当无事之时而不知圣人恭己之道则必怠惰放肆宴安鸩毒而其所谓无事者乃所以为祸乱多事之媒也
  或问五章诸说如何曰程子于此无所解释而微发明其意或借其语以明学问之大槩故承其说者多所谬误如此章问荅行字之意皆犹曰不行于妻子之行尔范谢杨氏乃皆以为身不行道之行者非也范说道无往而不可所见无非道之云亦虚矣又曰使子张从外而入者尤非是夫忠信笃敬岂从外而入者哉独其论子张之学外有馀而内不足者得之耳谢氏焄蒿凄怆之说亦过之参倚之说与杨氏语虽不同而意实相似也若以为别有一物恍恍惚惚似有形象而往来乎心目之间盖源于程子所谓所见何事者然本文之意不过若曰坐则见尧于墙食则见尧于羮尔程子亦姑欲以此发学者之疑而以何事言之则固未离乎忠信笃敬之间而其意初不若是之怪诞骇人也今曰忘之不可不忘不可既出入乎老佛之间其曰正心诚意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不下带而道存者亦但为顷刻之间顿整精神检摄念虑以博取其所谓似有形象者耳是亦出于近世异端之馀论岂大学孟子与此章之本意哉尹氏比诸说最为平实然拳拳服膺之说以言其所以至于见其参前倚衡者则可直以是为参前倚衡之事则不可盖拳拳服膺者不忘乎忠信笃敬也参前倚衡则服膺之熟而自不能忘乎是耳抑夫子此言正欲发明忠信笃敬必积累久远而后有成功非可以一朝一夕侥幸仓卒而冀其效也其旨深矣
  或问尸谏之说曰按家语卫灵公不用蘧伯玉而任弥子瑕史鱼谏不从将卒命其子曰吾生不能正君死无以成礼宜置尸牖下其子从之灵公吊而问之子以父言吿公曰是寡人之过也遂命殡于客位而进伯玉退子瑕此其说也诸说如何曰杨氏至矣然学者亦当知伯玉所以如此盖其德性深厚循理而行自然中节初非规规然务为缄默而预为可以卷怀之计也范氏大意得之谢氏所谓爱君者善矣然专以明哲保身为说则亦有所未尽也夫君子之出处一于义而已初非有计较利害之心也然一不中节而失于激讦之过则在己固为未合于义且虽曰爱君而或反陷其君以杀臣之罪其所以不敢过于为直亦不专为保身计也侯氏谓史鱼知直而不知权史鱼之事于君臣之正亦或小失之非独不知权而已也
  或问七章之说曰诸说多善但范氏以失人为不得其所处盖曰我所以处人者不得莫所耳而语意不明读者不能无疑也杨氏成德达材之分德之与材固有优劣然其中亦自各有小大之差尔不可专以德为上而可与言才为下而不可与言也此章之说谢氏庶㡬得之但专以教人为言则亦太拘而于事理亦有所未尽耳
  或问杀身成仁之说曰程子至矣尹氏亦为得之范氏虽不精密而亦宽博有味曰然则此章之旨其详奈何曰仁者心之德而万理具焉一有不合于理则心不能安而害其德矣顺此理而不违则身虽可杀而此心之全此理之正浩然充塞天地之间夫孰得而亡之哉曰吕氏之说如何曰此其意以为德者吾身之所有杀其身则是不私至德也然而杀身以成仁则是虽若不私至德而乃所以私至德也其语亦太巧矣曰谢氏之说如何曰其曰仁人于死生无择云者盖以仁人惟仁之安而于死生不见其有苦乐之异当死则死非不得已而舍生以取义也然但曰死生无择则似以仁人之于死生都无所择而听其自然耳如此则与释氏之说无异而于圣人此章之旨正相反矣又谓外物亦不足以间之者则亦有专以心言仁而不兼于事之弊若如此言则老释之学亦有外物不足以间之者而遽以彼为仁可乎哉曰志士仁人之分何也曰杨氏之说得之若侯氏遂以志士为仁人则非矣曰其谓杀身成仁义也非仁也奈何曰仁义体一而用殊故君子之于事有以仁决者有以义决者以仁决者此章之言是也以义决者孟子论欲有甚于生恶有甚于死是也盖仁人不以所恶伤所好之体义士不以所贱易所贵之宜
  或问九章之说曰程子杨氏得之范氏由己由人之说疏矣彼仁贤虽外而所以友而事之者独不由己乎哉所引中庸诚明明诚亦非是颜渊闻夫子之语而请事焉固不得为自诚而明矣若舜之事则其本固诚而下兼众善耳非自明而诚也吕氏以事贤友仁为达仁则是以已既有仁而达之非为仁之事也谢氏专以敬心生为仁而于观感切磋之际皆有所略而不道恐未免乎容易轻率之病盖其平日所以论仁考类如此非圣贤之本意也
  或问商周之改正朔何以不如夏时之得其正也曰阳气虽始于黄锺而其月为建子然犹潜于地中而未有以见其生物之功也历丑转寅而三阳始备于是叶风乃至盛德在木而春气应焉古之圣人以是为生物之始改岁之端盖以人之所共见者言之未有知其所由始也至于商周始以征伐定有天下于是更其正朔定为一代之制以新天下之耳目而有三统之说然以言乎天则生物之功未著以言乎地则改岁之义不明而凡四时五行之序皆不得其中正此孔子所以考论三王之制而必行夏之时也曰周辂为过侈何也曰夫辂者身之所乘足之所履其为用也贱矣运行震动任重致远其为物也亦劳矣且一器而工聚焉则其为费也广矣贱用而贵饰之则不称物劳而华饰之则易坏费广而又増费之则伤财周辂之所以为过侈与曰周冕之不为侈奈何曰加之首则体严而用约详其制则等辨而分明此周冕所以虽文而不为过也夏商之制虽不可考然意其必有未备者矣诸说如何曰程子张子至矣范氏但以为治天下致太平之事而不察乎夫子所以损益之意则疏矣谢氏非使颜子致戒于斯者犹其论是吾忧也之意杨氏以此为亦从周之意者盖以其监二代言之说见第三篇矣若尹氏庶其不失程子之意也欤
  或问十一章之说曰范氏详矣凡前三说皆以事之远近而言杨氏以地之远近而言合而观之则尽矣
  或问十二章之说曰范氏之所推言者得之而其所谓自克者不若杨氏所谓无诚心已矣乎之说则杨氏不如范氏之为得也
  或问十三章之说曰范杨侯得之谢说甚矣文仲之贤盖不至是也
  或问十四章之说曰诸说皆喜而范氏尤详独范氏之意若以为横逆之来反已而不以咎人者似非此章之指盖此章之云责者乃求责之责非咎责之责其意则犹所谓责己重以周待人轻以约耳非为横逆而发也若以横逆言之则直无责人之理不应犹以薄责为言矣其以不能远怨为未知自爱者亦不可晓夫子所谓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者乃理之当然而远怨者乃其效耳非以自爱而厚薄责于人以求远怨也洪氏之说亦善洪氏曰虽责善义所当责亦必以自厚为本
  或问十五章之说曰范侯尹氏用旧说谢氏为一说集注又有两说而其一近苏氏苏氏曰云云惟谢氏乃庄生过而不悔之论非圣人本意他未知其孰是也读者求之
  或问十六章之说曰君子群居将以讲道义进德业也今终日之间言不及义则放辟邪侈之心滋好行小慧则行险侥幸之机熟皆非所以存养善心而为造道入德之资也其自暴自弃至于如此圣人得不为之深忧哉难矣哉者忧其不入于道德而将罹于患害之微辞也诸说之是非推此决之可也曰子以慧为智而谢氏乃有与智相似而不同之说何也曰慧之为言固明智之称也吾之所言字之本意也特所谓小慧者则不本于义理而发于计较利欲之私也谢氏之所讥以其小者而言之也然曰与智相似而实不同者亦非是所谓智者固亦不能无大小之辨也曰察慧才智之说如何曰察慧盖谓以察为明者非此章之意也若曰才智则又质之美而德之正者尹氏不察夫小者之为病而欲并是绝之其失远矣
  或问十七章之说曰程子谢氏得之杨氏尤密然于孙出信成二句不主于义而主于礼虽其文势相因有如此者然亦当归之于义文意始完备矣
  或问十九章之说曰程子范吕谢氏得之矣程子又尝语朱长文引此章之语而发明之其意尤切而精义失之今见文集学者可以考也范氏引名誉以崇之谢氏引列御寇事则皆若有未安者
  或问二十章杨氏之说不大巧乎曰虽巧而有益于学者吾是以著之
  或问二十一章之说曰范氏得之谢氏所谓不期于争不期于党者语涉新奇无以知其意之所在恐其直谓不欲其至于是耳若然则恐非圣言之本意也杨氏语意亦疏盖崖异未必皆与人争其所谓和盖阴指乎和而不同者言之而未有以别乎知和而和之和也其论古人用字不同之说则得矣
  或问二十二章之说曰诸说皆善而范氏尤详
  或问二十四章之说一无所取于诸家何也曰诸说之于此章其意则皆美矣然其始既未察乎毁誉之所以名其卒又未知所谓斯民者为指今日之民也是以其为说也类皆不附经文而直述己意使人读之但见义理粲然曲有条贯而莫知其果欲置经文本意于何许也故其是非疏密之际若有不可得而校者然熟察之则于经文之本意似皆未有所指是以不得而取耳曰然则毁誉之说奈何曰吾既略言之矣请复详之盖曰誉者善未显而亟称之也毁者恶未著而遽诋之也试云者亦验其将然而未见其已然之辞也盖圣人之心光明正大称物平施无毫发之差故于人之善恶称之未尝少有过其实者然以欲人之善也故但有试而知其贤则善虽未显已进而誉之矣不欲人之恶也故恶之未著者虽有以决知其不善而卒未尝遽诋之也此所以言誉而不及毁盖非若后世所谓耻言人过而全无黒白者但有先褒之善而无预诋之恶是则圣人之心耳曰若有誉而无毁则圣人之心为有所倚矣曰有誉无毁是乃善善速恶恶缓之意正书所谓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春秋传所谓善善长恶恶短孔子乐道人之善恶称人之恶之意而仁包五常元包四德之发见证验也圣人之心虽至公至平无私好恶然此意则未尝不存是乃天地生物之心也若以是为有倚而以夫恝然无情者为至则恐其高者入于老佛荒唐之说而下者流于申商惨酷之科矣曰斯民之指为今日之民何也曰此难遽论请先考诸家之意而以经文订其得失然后此意可得而言矣古注范游氏皆以为三代之君赏善罚恶皆以直道如夫子之毁誉不私也此说善矣然如其说则经宜云此三代之治民所以直道而行而不得如今之云也谢侯尹氏皆以为三代之毁誉于人皆以直道亦如夫子之为但侯尹不指言其为民而杨氏又自为一说亦以民为言但以毁誉者为一人直道而行者为一人耳此其说亦皆可通矣然如其说则经宜云此三代之民所以直道而行而亦不得如今之云也凡此数说既不通矣则以他文推之如伊尹所谓此民是民皆指当日之民而言况今先言斯民而后言三代则是正指今日之民而上推三代以实之之辞也且以斯民对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则所谓斯民者乃三代之时则尝行其直道之民又何疑哉此经意隐微而众说杂乱是以读者不暇细读而详考之耳班固汉书赞引此文以明秦汉不易民而化之意亦为粗得其文意者岂西汉诸儒尝有是说而何晏失之欤曰或者之一说如何曰是则近于古注范游之说但斯民则通古今而言耳然其旨味比前说差若渊天读者择焉可也
  或问二十五章之说曰诸说之义皆有所未通杨氏盖庶㡬焉而范氏意谓夫子之见闻犹足以及今日史书之所阙者盖如三豕渡河之类此意亦善但其下所谓阙以示信以下则又可疑恐不若从胡氏而阙之之为得也
  或问二十六章之说曰巧言乱德杨氏所论巧言为他人之言者得之但以乱德为疑于有德则与下文乱大谋者不类矣范谢氏以为自为巧言能乱己德是又务内而略外之失而又欲与下文小不忍者同科盖不知彼言之巧而我听之则是我以巧言自乱其德与小不忍而自乱其大谋者无异矣且巧言之人何德之可乱而巧言之害又何止于乱德而已乎若以乱德而言则其所以乱之者又不特巧言而已也尹氏以为慎言可以成德则乱德者乃多言也非巧言也其说亦不通矣小不忍范谢杨以为无果断之才侯氏以为无含弘之度兼此二说乃为尽其意耳曰然则妇人之仁匹夫之勇强弱不同而皆为不忍何也曰忍之为义有所禁而不发焉尔妇人之仁不能忍其爱也匹夫之勇不能忍其暴也尹氏所谓忍性者盖亦可以兼此矣
  或问二十七章之说曰诸说皆同而杨侯尤善张敬夫又发明之义则益备张敬夫曰天下之善恶有如白黒之易明者众之好恶固所同也至于事若善而其情则有害事若不善而其情或可取此众人之所盛而君子之所察也如孟子于仲子匡章是已故众人之好恶君子必察焉取于众而察于独理斯无蔽矣
  或问二十八章之说曰张子之意微而显矣大率人即道之所在道即所以为人之理不可殊观但人有知思则可以大其所有之理道无方体则岂能大其所托之人哉谢说亦善但徇道不求道之云似非本文之意杨尹所引皆与此文不类而杨氏为尤甚
  或问二十九章之说曰诸说皆善然本文正深责不能改过者之辞今诸说乃为能改则复于无过之说是虽若可以互相发明然一劝一惩意之向背则不同矣
  或问三十一章之说曰杨尹之说得之范氏所谓馁存焉禄存焉者得之其曰未必得禄以下则于文势缭戾而不伦焉其所谓治本而不恤末者虽若得之然其所以为说者亦非也吕氏易忧贫以忧道者善矣然亦非本文之意谢氏能处贫之说亦非也君子之于贫贱自不足以动其心非以其来既不可却而吾复有以处之然后不以为忧也尹侯氏以耕而谋食为学以进道之譬而不以求禄为不谋食意亦善但文势不甚平正此外则胡氏之说亦有所发明也胡氏曰圣人之教小以成小大以成大各因其材而发达之谋食忧贫识趣之最下者亦必诱掖使不沦陷于卑陋也言虽平常意则高远矣
  或问三十二章之说曰程子备矣宜深玩之范吕氏亦为得之谢氏养仁之说则又重内而轻外贱物而贵我之意也杨氏相因之意甚善但动之不以礼以下有所未安盖动之不以礼乃于化民成俗之具有未尽善者非特为民之不服而已大抵此章之意发明内外本末之序极为完备而其要以仁为重仁能守之则大本已立虽临民不以庄动民不以礼亦其支节之小失耳然亦不可不自警省以求尽善而全其德也曰程子范氏皆以此章兼临政处己而言何也曰知及仁守为学之事也庄莅礼动为政之事也然为学者虽未及乎为政至于接物处家之际亦非庄莅礼动不能也为政者虽不专于为学然非智识之明而持守之固则亦无以为临政之地矣此章之旨说者所以两言之也曰周氏之问程子但以为未能体仁而不及乎他岂皆以当于礼乎曰周氏所谓庄莅者不知其为敬心之发而以为外设藩垣不考曽子之意而误用其语所谓动之以礼者又不深考于此文之本旨而误以动为己之作为也亦不但未知体仁而已然程子之不辨者盖姑指其大失而未暇悉及其小疵也
  或问三十三章之说曰程子至矣但其所引四十不动心者若可以明大受之意而于小知无所当疑或以孟子之不动心不及吿子之早为言然亦未有以必其然也范氏云君子之道大以下得之但章首四句语意若不伦者其亦疏矣吕氏于文意尤不合盖其牵于经文可与不可之云欲皆主于君子小人之身而言殊不知若皆主于观者而言以为称量斟酌之语则尤无可疑也谢氏以大受为受道固大受之一事然观本文之意似不指此必以此而言则亦贵理而贱物之意也其他语意不明然细考之似以为君子之于道得其精而遗其粗故可大受而不可小知小人之于道滞其粗而不及其精故可小知而不可大受若果如此则亦误矣盖就其说而论其文义则不可小知者自有所不通以其说而折诸义理则又安有得其精而决不可以兼其粗得其粗而决不可以求其精之理乎其以相马之说为喻则吾已辨于序文矣杨氏养其大体之云亦非此章之意与范氏章首四句其失略同侯氏以君子所为众人不识为不可小知似亦近之而文义亦有小不合者惟尹氏为庶㡬得之然亦未知其所谓不可小知为如何要不若范氏之说为明白而无疑耳此外吴氏张氏之说亦善吴氏曰方舜之耕稼时视之犹人也一旦受尧之天下若素有之小人有立谈之间而其材可知者至委以国则未有不败者张敬夫曰君子而小知则不尽于用小人而大受则必败于事此其为任贤使能之异也与
  或问三十四章之说曰旧为此章之说以为仁与水火皆民之所赖以生者然有内外轻重之殊故仁之急有急于水火者然水火犹或害人而仁则未尝害人盖因民之所急而反复其利害以深晓之盖近于侯氏之说然以今观之曲折太多似伤巧密殆不若范氏之为得也但其语杂乱今节而取之曰凡民之情以仁为难故畏之甚于水火盖其蹈水火而死者有之而畏仁莫肻为也故夫子言水火能害人而仁不伤人所以教民为仁也如此则语简而意明矣若程子之意则其论畏仁甚于水火者犹范氏而以蹈仁而死为杀身成仁则可疑矣盖蹈仁者未必皆致死也杀身成仁其亦不幸而万有一焉耳况圣人之于不肻为仁之人而遽责之而必死于仁乎其地位亦大辽阔矣谢氏与侯氏略同但以水火能养人而亦能杀人仁能养人而未尝杀人为甚于水火则小异耳杨氏首句与侯氏同下二句与程子同但其曰冒利者小不同而又以蹈水火而不蹈仁为喻利而不知害则是责民之蹈水火而不责其不蹈仁也侯氏于此章之文义则固得之矣但死于仁是义也非仁杀之也以下数语与说杀身成仁处相似所不可晓盖其意若曰杀身以成仁者非以仁致死也理在当死必死然后为仁故君子不欲生以害仁而甘心赴死以成其德非以为仁之故陷于死地乃不得已而就死也然其辞有未达似欲为仁解纷归咎于义之意则失之矣
  或问当仁不让之说曰弟子之于师毎事必让而不敢先者也至于以仁为己任则当自勉而勇为之不可以有让也盖仁者己之所有而自为之非夺诸彼而先之也何让之有所谓不让者则犹程子所谓不可将第一等事让与别人做者其事则所谓颜子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者是己大抵此与上章皆勉人为仁之辞上章为凡民都不知仁而惮于为之者发此章为学者粗知仁之为美而不知勇于有为者发各有所当云尔曰诸说如何曰程子范谢侯尹之说皆善然未有发明夫子勉人勇于为仁之意者若吕氏则固失之杨氏又以为得之于已不容有让高则高矣然未免乎夸夫义理之为己私得而喜其不可以分人也是亦非圣人之本意矣且于不让之文亦有所未合云
  或问贞谅之别曰处义既精不期固而自固者贞也不择邪正惟知必信而不易者谅也谅信之别则程子得之但所引孟子之言为未安若曰借彼之执以甚此之固执则可耳范尹之说亦善但范直以信为谅尹以谅当信则为未密至于杨侯或以贞为正而不及于固或以贞为固而不本于正亦胥失之谢氏非以正行之说似若过高然亦不失本文之意但以解释文义为不切耳
  或问敬事后食之说曰夫子之意盖曰敬于其事而后其求禄之心耳今诸说于敬其事之说皆得之而皆以为先敬其事而后可以受禄则失之试以范说考之集注则可见矣而谢氏之意又以为敬其事然后可以得禄则其病有甚焉者学者于此毫厘之间尤所当察也其为贫而仕之疑则张敬夫尝辨之亦可取也张敬夫曰事君者主于敬其事而已后其食犹后获之意然则为贫而仕则奈何孔子尝为委吏矣亦曰会计当而已矣盖亦敬其事以为主也若曰为贫而仕食焉而已遑恤其事则失其义矣杨氏又以庶官代天不可不敬为说亦不然但事自当敬耳岂必为代天而后敬乎其曰矫诬而不可祷者又因代天而遂支蔓以及此耳
  或问有教无类之说曰诸说文义皆疏而侯氏尤不可晓惟范氏以人性为言者得之但以为有教之以恶者则非矣教之得名本以修道化民为义孰谓导人于恶而可谓之教乎张敬夫说则详且尽矣然其于文义则不若范氏之为得也张敬夫曰所禀之资虽有不同然善恶之类未有一定而不可变者盖均是人也原其降衷向莫非不善故圣人有教焉所以反之于善也教之行愚者可使之明柔者可使之强岂有气类之不可变者乎然尧之子不肖舜之子亦不肖则气类又若有异何也盖气有可反之理人有能反之道而教有善反之功其卒莫能反者则以其自暴自弃而已也
  或问道不同之说曰张子兼上章而言善矣范亦得之杨侯之说失之矣三仁所处不同而未尝不相为谋也盖归茍同矣则何害其为谋哉虽或有如伯夷之于太公者然非如君子小人决无一事之可相为谋者也
  或问卒章之说曰范尹得之但范尹教人不侮鱞寡云者非是若曰圣人之仁心于是可见则可矣谢氏不欺之说恐非所以语圣人杨氏之说则张敬夫推之尤详矣张敬夫曰道无往而不存圣人之动静语默无往而非道盖各止于其所而己师冕之见及阶则告之阶及席则吿之席既坐则历吿之以在坐者盖待瞽者之道当然耳子张窥窃而有问焉夫子以为固相师之道辞则近而意亦无不尽矣事事物物莫不有其道盖所当然者天之所为也夫以一日之间起居则有起居之道饮食则有饮食之道见是人则有待是人之道遇是事则有处是事之道道不可须臾离也一失所宜则有废是道矣是故君子战兢自持颠沛必于是造次必于是惧其失之也夫惟天下之至诚一以贯之道之所在如影之随形盖无往而非是也侯氏以为圣人之仁者尤善但圣人之意告之阶席者虑其不见而或至于覆跌告之以在坐之人者恐其不知所为而抑郁无聊也不专为不使至于有过而已然使不至于有过固亦在其中也













  四书或问卷二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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