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冡宰经园闵公言行录

大冡宰经园闵公言行录
作者：沈琦泽
1882年

公讳致庠，字景养，经园其号也。闵氏系出𮪜兴，高䴡尚衣奉御讳穪道为𮮱祖，自是公卿代出。赞成事讳宗儒、参赞讳愉，以节义显于胜国。时入我朝，有讳审言，留守，端庙逊位，遁迹而终；有讳冲源，以遗𨓜除执义；有讳粹，吏曺正郎；有讳龟孙，典籍三世，以学行著。至讳齐仁，官吏判、赞成、两馆提学，号“立岩”。明庙乙巳士祸，力救诸忠贤，为奸㓙𫠦挤，窜谪而卒。历二世，有府尹讳机、监司讳光勋，以清名直节显扵世；监司生讳维重，明陵国舅、𮪜阳府院君，谥文贞公，以戚里扶护士类，与二兄大司宪蓍重、文忠公鼎重同德并峙，为国荩臣，寔公五代祖也。高祖讳镇永，己巳祸，以金化县监弃归。曾祖讳觉洙，参奉。祖讳百准，府使，三世俱有隐德而啬于位。考讳龙显，博学笃行，见重于士友而不得年，官止义盈库直长。后以公贵，赠曾祖吏曺参判、祖吏曺判书、考左赞成；妣赠贞敬夫人，安东金氏，郡守赠参判讳世淳女，文忠公尚容后也，端淑有女士行。公以纯庙乙酉岁十一月二十九日生于汉师，骨格秀峭异凡儿。稍长，慧悟不烦呵督而勤于读书。甫十岁，赞成公弃世，公哀痛如成人。十二岁，荐𮞸母夫人䘮，公哭擗如不欲生。时外祖母李夫人尚无恙，怜其㓜失怙恃，抚育备至；内舅参判公亦甚爱之，接屋而居，如一室焉。公自以早孤零丁，门户责大，遂发愤力学，日夜孜孜，不以饥寒困苦或有间断。尝从金执义慱渊、李参议㙽讲学于山寺。二公即公之先友而有士林盛名，从游者皆一时秀，每讲论经传，公以渺然后生参其间。公尝言立志向学之根基，得于二公者为多。宪宗壬寅，发觧监试。癸卯，中进士。乙巳，殿讲赐第。时公年𦆵二十一，时论洽然，贺得古家人。丙午，放榜入堂，后记注“敏赡”。丁未，𨕖入翰苑，簪笔周旋，进退中度，筵中属目。戊申，升六历校理、修𢰅、文𠔥、宣传、官学教授，升东壁。庚戌，以京试官试士于岭南，关节不到。是年冬，以书状官赴燕，行槖萧然，象胥服其清。壬子，出监江东县，为治廉明。甲寅，遆归，县人作去思𡎲以识其徳政。乙卯，复除应教。时岭人柳致明、权大载等上䟽请�崇显隆园，公与同僚联札，严讨其背驰义理之罪。丙辰，以献陵亲祭大祝劳，升通政，除兵曺参知，移同副承旨。己未，右承旨、大司成。辛酉，以仁显王后舟梁再回甲，亲祭明陵，公陪从诣陵。传曰：“以此家之人适在𮞘列，事非偶然。”特加一资，除同义禁、副捴管、左右承旨。壬戌，三南有民扰，因大臣言三政救毙收议，公极陈民生困穷之状、时务矫救之策而不见用。连除京兆左右尹，俄陞都承旨。秋，以文科初试试官主试。冬，以国子长掌升补试并恢张公道，除同经筵。癸亥，除都承旨，吏、礼曺参判，同成均。冬，哲宗昇遐，以都承旨偕大臣奉迎今上于𥝠邸。甲子，升嘉义，𢰅进大行大王挽词，复都承旨。秋，以增广监试试官试士。丙寅，复除吏曺参判𠔥司饔院副提调。丁卯，除公忠道监司。时经丙寅洋扰，民穷财匮。公抚摩怀保，施措有方。守宰之不能事事者，一裁以法，虽知旧无所饶贷。武断圡豪不威而自戢，小民以安。期月省内大治，颂徳之碑遍于郡邑，御史连有褒启。己巳，以备戎政固边圉，特教陞资宪瓜及，命因任。庚午，始遆归，连有知经筵、京兆尹、知春秋、刑曺判书之除。辛未春，因延豊县社还事，有刊削之典，旋命分拣。十月，以上价赴燕，清严律己如书状时。壬申，复命除知义禁、礼曺判书。冬，除兵曺判书，振拔淹滞，靺韦称诵；旋差讲官出掌戎务，八登讲筵，眷注益深，浸浸有大用之望。癸酉，水原留守相换，仍𠔥讲官。甲戌，除户曺判书𠔥礼賔寺提调、世子左副賔客，差册礼都监提调。时度支枵然，经用匮乏，公虽竭心殚思，措划多方，而积年痼毙，无以猝变；吏胥贡人軰犹欲袭谬，胥动浮谤。公知国计民力之无可奈何，屡䟽乞遆而不得。丙子，加正宪，俄陞崇政，除判义禁，进阶崇禄𠔥司宰监提调。戊寅，因微事刊削，即叙除吏曺判书，差远接使还行大政。己卯，䟽遆连除判义禁、承文提调、刑曺判书。庚辰，两馆提学。辛巳，新设綂理机务府，以公差舟桥堂上，连月捧税于江仓。公素患痰滞，自初春添加，軆𧳖本豊硕而渐瘦削；至是，冒暑𤍠往来江郊，劳悴疾遂剧，竟以九月八日捐馆讣闻。隐卒吊赙如典，而朝野莫不嗟惜。葬于广州先茔，局内干坐之。原前配光山金氏，从职贞敬夫人府使箕𭦌女，文贞公镇商玄孙，闺范甚备，公敬重之；先公十年𭮈，合葬于公墓。后配绫城具氏士人健喜女，绫昌副尉凤章后，亦受贞敬诰，有一女。别房有一子，俱㓜。前后配俱无子，取族人今县监致骏子启镐为子，文科，今翰林。呜乎！公风范端凝而襟怀踈旷，立志峻㓗而存心𡩖厚。望之凤仪，即之兰薰。祥和之气，达于面𧳖；温粹之色，发于言辞。而及其临事，不苟见义，果行，则有金石不潾之坚，贲育难夺之勇，而安详周慎，不动声色，庶乎大《易》𫠦谓“天下之至动不能乱”者也。事功不以自任而综理密察，钜细无遗；文章未尝用力而纡馀典雅，应用不穷。虽早年高科，致位崇显而恭俭自持。𫠦与游多蓬荜士；同朝老成诸公，亦皆折軰行以交。及圣眷𭚶深，舆望益重，廪廪乎朝夕三事之位，而公已病矣。公虽历官外内，施于有政而事与心违，𫠦试者特小小耳，谓之展布才学则未也。若使端委廊庙，专任责成，则时势𫠦拘，縦不能泽民利物尽如古名硕，而其坐镇雅俗，彚进善类，以�济一时之否屯，则裕馀矣。世既未及大用，而天又不假之年，抑苍生无福而然欤？呜呼惜㢤！公孝悌出扵天性，常以禄不及养为终身恸，语及辄泫然涕出。与伯氏友于笃，至半生同室，苦乐相共；及自藩任遆归，始析箸，犹接屋通墙，晨夕源源，每对床谈话，怡怡如也。有四姊，或寡而贫，公尽心承奉，俸入必分；从父兄无子而𭮈，立后继嗣，卒成门户。有从侄女出嫁而窭甚数，有求于公，随告必施，无难色。伤外氏𮕱，替抚爱外弟如同胞，推以及于䟽远之𫞀戚、穷乏之故旧，极力接济，皆得其欢心。至于僮仆徒𨽾之贱，亦务尽恩意，庇恤周遍。此皆公内行之纯笃而人𫠦鲜能者也。公家世忠贞，承接绪业，自弱冠之岁，慨然有志扵善世成物之学，持身行己，以古人自期，无同尘和光之意。及释褐从仕，尢以风标名节自励，玉立朝端，跬步不枉然，亦不为乖激之论、诡异之行，如净莲之生泥淤而不染，虚舟之遇风浪而不倾。故虽人情之好恶各异，世路之平陂无常，而公则处心于静淡之境，措足于坦夷之地，物我消𭂧，身名全完。与人交，未尝求急合，故始或岨峿不相悉，而稍久则如饮醇之不觉自醉。清官要职靡不历𫾻，而皆时望𫠦属不求自至，非有心计而得之也。湖藩觧归后，颇有产业，而皆仁及于𫞀戚；自奉如寒士，构一室于后园，栽植花木，左右图书，息偃其中，饮酒哦诗以为乐。每花辰月夕，对景叙怀，翛然有濠濮间想。常欲未老奉身归，卧林樊以全晚节，而比年以来，国家多事，未敢言退。宴居深念悒郁不自适，扁𫠦居室曰“退思”，盖其意未尝一日不在山林也。公尝曰：“士大夫立身事君，不可有一‘苟’字，苟则商量计较之心生而直道不行；居官临民，不可有一‘慢’字，慢则因循迁就之意多而凡事不立。”又曰：“𫠦贵乎读书者，以其有用也。读书而不能知周乎事物，则有軆无用之学也。”又曰：“吾平生虽无过人者，然一资半级，未尝有必求底意，待人接物，以不欺心为主。此则差有𫠦长耳。”又曰：“吾早从师友得闻，古人绪馀尝有志于实地学问，而因门户之计出脚名涂，虗度一生，是可恨也。”琦泽与公为姨兄弟而差一齿。公不知余庸愚，遇事商礭，讲劘徳业，情志之深，非直兄弟之好而已。伯氏参判，姨兄属以公状徳之文；顾人微言轻，不足征信于后与。今且公之言行满一世，又将书国史而传之后，何以状为㢤？然居家之实徳、立朝之大致，或有人𫠦不知而琦泽与闻于平日者，故不揆僣妄，略有记述，以为公言行录，若太常易名之状，幽圹不杇之志，丰碑纪实之文。世之立言君子，当屡书而不一书也。

岁辛巳腊月日姨弟沈琦泽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