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衍义补 (四库全书本)/卷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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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七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议当原之辟
  周礼小司冦以五刑听万民之狱讼凡命夫命妇不躬坐狱讼凡王之同族有罪不即市
  郑玄曰凡命夫命妇不躬坐狱讼者为治狱吏䙝尊者也不躬坐者必使其属若子弟也
  王安石曰命夫命妇不躬坐狱讼者贵贵也王之同族有罪不即市者亲亲也贵贵亲亲如此而已岂以故挠法哉
  以八辟法也附也邦法附刑罚一曰议亲之辟二曰议故之辟三曰议贤之辟四曰议能之辟五曰议功之辟六曰议贵之辟七曰议勤之辟八曰议賔之辟
  郑玄曰亲若今时宗室有罪先请是也故谓旧知也贤谓有徳行者若今廉吏有罪先请是也能谓有道艺者功谓有大勲力立功者贵若今吏墨绶有罪先请是也勤谓憔悴以事国賔谓所不臣者三恪二代之后
  臣按王之亲故不可与众人同例有罪议之所以教天下之人爱其亲族厚其故旧国之贤能不可与庸常同科有罪议之所以教天下之人尚乎徳行崇乎道艺有功者则可以折过失有罪议之则天下知上厚于报功而皆知所懋有位者不可以轻摧辱有罪议之则天下知上之重于贵爵而皆知所敬有勤劳者不可以沮抑有罪则议之使天下知上之人不忘人之劳为国賔者宜在所优异于有罪则议之使天下知上之人有敬客之礼先儒谓八者天下之大教非天子私亲故而挠其法也人伦之美莫斯为大
  司厉凡有爵者与七十者与未龀者皆不为奴
  郑玄曰有爵谓命士以上也龀毁齿也男八岁女七岁而毁齿又曰今之奴婢古之罪人也故书曰予则孥戮汝
  臣按先王之制刑其贵贵老老㓜㓜有如此者非独不忍加之以刑辟而亦不忍致之于卑辱仁义兼尽矣
  掌囚凡囚者王之同族拲木其手有爵者桎木其足以待弊罪及刑杀告刑于王拲而适朝士加明梏以适市而刑杀之凡有爵者与王之同族拲而适甸师氏以待刑杀臣按刑以弼教先王之刑无不寓教之意焉夫有罪之人制为狱具以拘囚之宜若无所恤矣而于王之同族及命士以上虽有罪或拲或梏而已告刑于王告王以今日当行刑及所刑者姓名也其死罪则曰某之罪在大辟其刑罪则曰某之罪在小辟拲而适朝者重刑为王欲有所赦且当以付士加明梏者谓书其姓名及其罪于梏而著之也后世刑人书其罪以为招状掲之于其首盖本诸此
  掌戮凡杀人者踣诸市肆之三日刑盗于市凡罪之丽于法者亦如之唯王之同族与有爵者杀之于甸师氏李觏曰先王之时虽同族虽有爵其犯法当刑与庶民无以异也法者天子与天下共也如使同族犯之而不刑杀是为君者私其亲也有爵者犯之而不刑杀是为臣者私其身也君私其亲臣私其身君臣皆自私则五刑之属三千止为民也庆赏则贵者先得刑罚则贱者独当上不愧于下下不平于上岂适治之道耶故王者不辨亲踈不异贵贱一致于法其所以不肆诸市朝而适甸师氏者为其人耻毋使人见之也
  臣按王之同族者与有爵者杀之甸师氏既言于掌囚此复言之者盖以刑人必于市惟同族亲者也有爵贵者也亲亲而贵贵故有犯者乃国家徳化之不孚礼教之不行不幸犯者出于亲贵之中其人虽可恶而其恶则不可扬故就隐处以施刑焉圣人之处刑其仁义之兼尽也如此夫
  礼记曲礼曰刑不上大夫
  陈澔曰大夫或有罪以八议定之议所不赦则受刑周官掌囚凡有爵者与王之同族拲而适甸师氏而此云不上大夫者言不制大夫之刑犹不制庶人之礼也
  胡寅曰庶人贫贱不能备礼故不责以行礼大夫尊贵不可加刑故不使之受刑非故欲然因其势也贾谊得圣人之意故引投鼠忌器之论以警文帝自是汉不加刑于大臣大臣有罪皆自杀而王安石反此义为之说曰礼不可以庶人为下而不用刑不可以大夫为上而不施其意非为化民成俗而兴礼教也直欲杀戮故老以制异已耳岂非邪说害义之大乎
  文王世子公族其有死罪则磬悬缢杀之也于甸人其刑罪则纎音箴纎刺也割也亦告读为鞠于甸人公族无宫刑狱成有司谳议狱也于公其死罪则曰某之罪在大辟其刑罪则曰某之罪在小辟公曰宥宽也之有司又曰在辟公又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及三宥不对走出致刑于甸人公又使人追之曰虽然必赦之有司对曰无及也反命于公公素服不举为之变如其伦之丧无服亲哭之郑玄曰甸人掌郊野之官不于市朝者隐之也陈澔曰狱成谓所犯之事讯问已得情实也杀牲盛馔曰举素服不举为之变其常礼示悯恻也如其亲疏之伦而不为吊服者以不亲往故也亲哭之者为位于异姓之庙而素服以哭之也
  臣按先王之于公族有罪者有司在辟曰三公宥之曰三臣尽执法之义君存睦族之仁
  大戴礼曰刑不上大夫者古之大夫有坐不廉污秽者则曰簠簋不饬淫乱男女无别者则曰帷薄不修罔上不忠者则曰臣节未著罢软不胜任者则曰下官不职干国之纪则曰行事不请此五者大夫定罪名矣不忍斥然以正呼是故大夫之罪其在五刑之域者闻有谴发则白冠釐缨盘水加剑造乎𮤑而自请罪君不使有司执缚牵而加之也其有罪者闻命则北面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引而刑杀之也曰子大夫自取之耳吾遇子有礼矣是曰刑不上大夫
  臣按大戴礼此段与贾谊疏同盖古有此制谊疏之以告文帝戴徳集礼记以为此篇其弟圣又删去之止存其首句耳人君观此可以得待臣之礼而人臣观此其有罪者亦知所以自取也
  春秋左氏传曰夫谋而鲜过恵训不倦叔向有焉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一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欤臣按此即周礼八辟之议能也由是观之凡有益于世有功于国者其人之子若孙以及于曾玄皆将十世宥之不止免其一身而已也
  汉孝恵即位制爵五大夫吏六百石以上及宦皇帝而知名者谓仕宦而皇帝知其名有罪当盗逃也械者皆颂音松系民年七十以上若不满十岁有罪当刑者皆免之
  马廷鸾曰古者刑不上大夫汉之待公卿大夫与士庶无等级皆习秦气象萧曹秦吏习见不知改而何亦身自当之恵帝虽差立条式然特以为恩恵不著法令文帝时绛侯下狱贾生极言以谏然终不能变也
  文帝时贾谊上疏曰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无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离主上不远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改容而礼之也而命与众庶同黥劓髠刖笞㐷弃市之法被僇辱者不泰迫乎夫尝已在贵宠之位今而有过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若夫束缚之系緤之输之司冦编之徒官司冦小吏詈㐷而篣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臣按是时丞相勃免就狱人有告谋反者逮系长安狱恐不知置辞吏稍辱侵之勃以千金与狱吏吏书牍背示曰以公主为证勃子尚公主故吏教以为证卒无事故谊以此讥上文帝深纳其言飬臣下有节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至武帝时稍复入狱自寗成始
  宣帝地节四年诏曰父子之亲夫妇之道天性也虽有祸乱蒙死而存之诚爱结于心仁厚之至也自今子有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皆勿坐其父母匿子夫匿妇大父母匿孙罪殊死上以请廷尉以闻
  臣按律文亲属得相为容隐始此然宣帝诏所匿者止许父子夫妇祖孙而于兄弟及従子之于世父季父阙焉必若今律文凡有亲属除谋反大𨒫外虽奴婢雇工人为家长亦在勿论之限深得先王以刑弼教之意
  元康四年诏曰朕念夫耆老之人发齿堕落血气既衰亦无逆乱之心今或罹于文法执于囹圄朕甚怜之自今诸年八十非诬告杀伤人他皆勿坐
  臣按周礼八议所议者皆国家之勲戚贵任也而老者不与焉臣窃以为年之贵于天下久矣虞夏商周未有遗年齿者也礼以贵贵尊贤敬老三者并言周官有议贵议贤之辟而无议老所谓老耄之赦仅见于三刺而与㓜弱蠢愚并称盖怜之耳非尊之也宣帝此诏可以补周官之阙
  武帝时二千石有罪先请宣帝时又诏六百石位大夫有罪先请
  臣按后世人臣有罪先请然后逮治始此
  成帝时梁王立相禹奏立怨望有司案验因发其与姑奸事谷永上书曰臣闻礼天子外屏不欲见外也是以帝王之意不窥人闺门之私听闻中冓之言春秋为亲者讳今梁王年少病狂始以恶言案验既无事实而发闺门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辞又不服猥强劾立傅致难明之事独以偏辞成罪断狱无益于治道污蔑宗室以内乱之恶披布宣扬于天下非所以为公族隐讳增朝廷之荣华昭圣徳之风化也萌芽之时加恩勿治上也既已案验举宪宜及王辞不服诏廷尉选上徳通理之吏更审考清问著不然之效定失误之法而反命于下吏以广公族附疏之徳为宗室刷污乱之耻甚得治亲之谊天子由是寝不治
  臣按昔三代盛时其于公族皆教之有法养之有道而又择人以夹辅之使之不至于违理伤化不幸而有败伦悖徳之事于其萌芽之初豫遏绝之俾不至于彰布以为宗室之羞非甚不得已真得罪于宗庙社稷不轻致于理也
  哀帝时丞相王嘉下狱少府猛等十人以为圣王断狱必先原心定罪探意立情故死者不抱恨而入地生者不衔怨而受罪明主躬圣徳重大臣刑辟广延有司议欲使四海咸服嘉罪名虽应法圣王之于大臣在舆为下御坐为起疾病视之无数死则临吊之废宗庙之祭进之以礼退之以义诛之以行按嘉等罪恶虽著大臣括发关械裸躬就笞非所以重国褒宗庙也
  臣按王嘉之罪徒以荐廷尉梁祖及封还益董贤户事拂哀帝意故召诣尚书责问而猛等上此言所谓嘉罪名应法盖巽与之言欲救之而姑为是辞耳非谓嘉实有罪也其言圣王重大臣之礼可见古者之于大臣其敬重之如此后世有愧于古多矣非独上之人不之重而下之人亦不知所以自重也
  唐制五品以上罪论死乘车就刑大理正莅之或赐死于家疾病职事散官三品以上妇女子孙入侍
  臣按唐为此制犹有古意
  唐太宗诏三品以上犯公罪流私罪徒皆不追身时引囚至岐州刺史郑善果上曰善果虽有罪官品不卑岂可与诸囚为伍乃诏自今三品以上犯罪不须引过听于朝堂俟进止
  胡寅曰三品以上贵近之臣也太宗不使与诸囚同引得待臣以耻之道矣然诸囚蒙引而贵近之臣反不见引设有诬陷冤抑欲面诉于君而止于朝堂无由自进其所失又多矣隋史万岁实在朝堂而杨素以往谒东宫䜛之朝堂虽近天子之居至是远于万里太宗不欲使三品以上与诸囚同引别引可也
  玄宗开元十年广州都督裴伷先下狱中书令张嘉贞奏请决杖张说进言曰刑不上大夫以其近于君者也故曰士可杀不可辱且律有八议勲贵在焉今伷先亦不可轻不宜决罚上然其言
  洪迈曰唐太宗自临治兵以部陈不整命大将军张士贵杖中郎将等怒其杖轻下士贵吏魏徵谏曰将军之职为国爪牙使之执杖已非治法况以杖轻下吏乎上亟释之明皇开元三年御史大夫宋璟坐监朝堂杖人轻贬睦州刺史姚崇为宰相弗能止卢怀慎表言璟明时重器所坐者小望垂矜录上深纳之太宗明皇有唐贤君也而以杖人轻故加罪大将军御史大夫可谓失政刑矣
  臣按武臣至大将军文臣至御史大夫皆朝廷文武大臣也而使之任胥隶之役岂但失政刑而已哉盖亏国体轻名爵也
  以上议当原之辟
  慎刑宪
  顺天时之令
  周礼大司冦正月之吉始和布刑于邦国都鄙乃县刑象之法于象魏使万民观刑象挟日而敛之
  臣按象魏即雉门两观也以秋官刑法画之为象而县于象魏即后世于国门张挂榜文之制也古昔先王原情以定罪因事以制刑既有定制而又于正月之吉调和而布行之于邦国都鄙焉盖因岁月之更新起民心之观视以儆省之也然其藏于府史者众庶不能悉知于是平县象扵两观之间以縦万民之视盖先王之法若江河然贵乎易避而难犯茍匿其制晦其言愚民不知而陷入焉又従而刑之则是罔民也象法示民所以启其心志竦其观视使知刑之惨毒法之谨严有所避而不至于误入有所惩而不至于故犯
  小司冦之职正岁帅其属而观刑象令以木铎曰不用法者国有常刑令群士乃宣布于四方宪刑禁乃命其属入会乃致事
  臣按周官大司冦于正月既县法于象魏小司冦于正岁复申令以木铎说者谓正月用周之正建子之月也正岁仍夏之正建寅之月也布之象魏使有目者所共睹欲其接于目而谨于身令之木铎使有耳者所共闻欲其入于耳而警于心然象魏之布继以使民观刑象则専以示民也木铎之令继以宣布于四方宪刑禁乃命其属入会乃致事则又以警夫典刑者而使之用法也不用法则有常刑焉盖宣布于邦国掲而示之使知所避而又使之入会以计其多少之数焉且布于正月者则挟日而敛之所以示夫京畿之人于正岁者则宣布于四方所以通于天下之众则是先王之制刑定罪惟恐愚民不知而误入之而为之宣布者如此后世律令藏于官及民有犯者然后捡之以定其罪而民罹于刑辟不知其所以致罪之由者多矣此古之刑所以难犯而后世之刑所以易犯也欤
  布宪宪表也主表刑禁者掌宪邦之刑禁国之五禁正月之吉执旌节以宣布于四方而宪邦之刑禁以结谨也四方邦国及其都鄙达于四海凡邦之大事合众庶则以刑禁号令刘彝曰必书其刑禁之宪于民者以达于州伯州伯以达于卒正卒正以达于连帅连帅以达于属长属长以达于诸侯诸侯则以达于都鄙而要服以达于四海布宪则执旌节以巡行四方诘其违于禁令者庶乎其无所不及也
  臣按布宪中士二人下士四人史四人胥四人徒四十人毎岁正月之吉则执旌节巡行以宣布其宪令于四方盖邦之刑禁正月既布于象魏县于门闾都鄙邦国然恐其奉行之者不必谨或有废格而懈弛者于是设布宪之官毎岁自正月始遍巡天下自内而至于外由近而至于远内而方国外而海隅无不至焉既布之以书复表之以人所以谆谆于国家之刑禁朝廷之号令使民知所遵守而不至有所违犯焉孔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成周盛时所以先事防民者其严且密如此上无不教之杀下无误犯之罪此所以刑措不用也欤
  礼记月令仲春之月命有司省囹牢也止也去桎在足在手毋肆陈尸也极治也止狱讼
  陈澔曰周曰圜土殷曰羑里夏曰钧台囹圄秦狱名也
  方悫曰囹圄不可去故曰省所以察之也桎梏可去故曰去所以除之也肆掠之行主乎吏故曰毋所以禁之也狱讼之作自乎下故曰止所以息之也凡此皆所以消阴事而已
  臣按仲春之月乃阳气发生之候故于上之安萌芽养㓜少存诸孤是虽草木之微亦加安养之仁孤㓜之子咸致存飬之恵若夫人之不幸而入于囹圄虽其自取之罪然皆吾之赤子也当此阳和之时而存恻怛之心天地之徳父母之心也
  孟夏之月断薄刑决小罪出轻系
  陈澔曰刑者上之所施罪者下之所犯断者定其轻重而施刑也人以小罪相告者即决遣之不收系也其有轻罪而在系者则直縦之出也
  臣按孟夏之月天气始炎将驯至于大暑也恐罪人之系于囹圄者气相郁蒸或致疾疫故于是时也于刑之薄者即结断之不使久系罪之小者即决遣之不使收系系之轻者即縦出之不使复系先王恤狱之仁也或者谓正阳之月于阴事未宜大有施设失先王之意也
  仲夏之月挺重囚益其食
  陈澔曰挺者㧞出之义重囚禁系严密故特加宽假马睎孟曰益重囚之食不以其罪废不忍人之政也臣按时至仲夏天气之炎燠极矣囚虽有罪然其刑之也亦必肆诸市朝以为世儆恐其或因炎蒸而遽殒故于是时挺而㧞出于清凉之地而加以饮食之味以待秋后处决焉先王之用刑其仁义之兼尽也如此夫
  孟秋之月命有司修法制缮治也囹圄具桎梏禁止奸慎罪邪务事也戮也拘也命理治狱之官瞻伤损皮肤察创与疮同视折损筋骨审断骨肉皆绝决狱讼必端正也平戮有罪严断刑天地始肃不可以赢
  郑玄曰顺秋气当严也理治狱官也虞曰士夏曰大理周曰司冦
  吴澂曰奸未发露而藏于内者止之止之而曰禁则非慢令也邪已发露而显于外者罪之罪之而曰慎则非滥刑也命有司至务搏执顺天之义也命理至端平爱人之仁也又总结之曰戮有罪严断刑盖虽命有司以搏执然所戮者有罪之人未尝及无辜也则义之中有仁焉虽命理官以端平然苟或当刑断之必严未尝故失出也则仁之中有义焉大槩此时所尚以顺天之义为主特以爱人之仁行乎其间尔所以然者天地之气始严急故顺天者亦当严急而不可以宽缓也赢有宽缓之意
  臣按刑者阴事也阴道属义人君奉天出治当顺天道肃杀之威而施刑害杀戮之事所以法天时行义道也然秋之为秋所以成乎春义之为义所以全乎仁有春而无秋则生物不成有仁而无义则生民不安方天地始肃之时则不可以赢亦犹天地始和之时不可以缩也是则圣人之用刑虽若不得已而实不容己也于不容己之中而存不得已之心不容已者上天讨罪之义不得已者圣人爱物之仁
  仲秋之月乃命有司申严百刑斩杀必当毋或枉挠枉挠不当反受其殃
  方悫曰孟秋既命严断刑矣至此又命之故曰申严焉且西为阴中物既告成先王奉天故其所命止于是月也刑有五而曰百刑者据成数言之与百礼百事同义斩者则必杀杀者不必斩斩杀必当虑及于无辜也然刑之所加不止于斩杀所命止及于此者以大辟尤人所重故也枉则在上者不直挠则在下者不伸使斩杀不当则以或枉挠故也先王奉天如此而有司或枉挠焉是逆天也逆天则天灾适当之也孟子言出乎尔者反乎尔者同义
  臣按月令虽作于吕不韦然皆述先王之旧典也凡事为无不顺适天时而于刑尤加意焉不韦当秦人惨刻之世而述先王仁义之典宜其不见用也幸而是篇见于吕览而汉戴氏始编于礼记之中以与五经并行以为礼典后世人主诚能按时而布之以为常宪是亦施仁政之一助其毋以人而废其书
  季秋之月乃趣狱刑毋留有罪
  孟冬之月是察阿党则罪无所掩蔽
  陈澔曰狱吏治狱宁无阿私必是正而省察之庶㡬犯罪者不至掩蔽其曲直也
  臣按自古断决死刑皆以孟冬之月凡有罪人于死刑者必先讯问详谳之至于是纯阴之月乃施刑焉茍狱吏阿私党比其人而掩蔽其罪状故为之延及使不施刑未几则阳生而刑不可施行矣且使囚者又将有期月之禁焉此先王于季秋之月既有毋留之令而于孟冬之月人申明是察之令也欤
  汉章帝元和二年旱贾宗上疏以为断狱不尽三冬故阴气微弱阳气发泄招致旱灾下其言公卿议陈宠奏冬至之节阳气始萌故冬十一月有兰射于芸荔之应时令曰诸生荡安形体天以为正周以为春十三月阳气上通雉鸣鸡乳地以为正殷以为春十三月阳气已至天地以交万物皆出蛰虫始振人以为正夏以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统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若以此时行刑则殷周岁首皆当流血不合人心不稽天意月令曰孟冬之月趣狱刑无留罪明大刑毕在立冬也礼记在季秋之月
  臣按宠之此言以殷周非徒改月𦍤且改其时汉去古未远必有所据断决死囚必以十月以其纯阴之月也因宠此言后世遂以为定制
  和帝时鲁恭上疏曰旧制至立秋乃行薄刑自后改用孟夏而刺史太守不深惟忧民息事之原进良退残之化因以盛夏追召农人拘对考验连滞无已司隶典司京师四方是则而近于春月分行诸部托言劳来贫人而无恻隐之实烦扰郡县廉考非急捕一人之罪根连十数上逆时气下伤农业臣愚以为今决狱案考皆以立秋为断以顺时节育成万物则天地以和刑罚以清矣臣按先王制刑虽曰防民奸实所以顺承天道以安民生也茍逆天之时妨民之业则天道有不顺民生有不安矣
  隋文帝乘怒欲六月杀人大理少卿赵绰固争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长庶类不可以此时诛杀帝曰六月岂无雷霆我则天而行何不可之有
  胡寅曰则天而行人君之道尧舜禹汤文武之盛由此而已文帝所言王言也而其事则非也宪天者以庆赏法春夏以刑威法秋冬雨露犹人君之恵泽雷霆犹人君之号令生成万物之时固有雷霆而雷霆未尝杀物隋文取则雷霆而乘怒杀人其违天多矣臣按隋文帝以阴谋得天下而性尤猜忌往往欲杀人以立威杀御史以元正日不劾武官衣剑之不齐者諌臣谏并杀之至长史考校不平将作寺丞以课麦𬹃遅晚武库令以署庭荒芜察而知之并亲临斩决呜呼天立君以主生人欲其则天道以为治使天所生得全其生今为天之子不能奉天道以飬天民反假天之威以害之使天无知则已天道有知其肯容之耶卒之不得其死而其子若孙自相鱼肉至于殒宗绝祀孰谓天道无知耶
  唐制京师之囚刑部月一奏御史巡行之毎岁立春至秋分及大祭祀致齐𦍤望上下弦二十四气雨及夜未明假日断屠月皆停死刑京师决死莅以御史金吾在外则上佐馀皆判官莅之诸狱之长官五日一虑囚夏置浆饮月一沐之疾病给医药重者释械其家一人入侍刑部岁以正月遣使巡覆所至阅狱囚杻校粮饷治不如法者
  臣按此唐人恤狱之仁其享国之久未必不由乎此
  宋太祖开宝二年五月上以暑气方盛深念缧系之苦下诏西京诸州令长史督掌狱掾五日一捡视洒扫狱户洗涤杻械贫不能自存者给饮食病者给医药轻系小罪即时决遣无得淹滞自是毎岁仲夏必申明是诏以诫官吏岁以为常
  臣按宋朝以忠厚立国此亦其仁政之一端
  太宗雍熙元年令诸州十日一具囚帐及所犯罪名禁系日数以闻刑部専意纪察
  臣按史太宗阅诸州所奏囚簿有禁系至三百人者乃下诏申严淹狱之戒令今后门留寄禁取保在外并邸店飬疾人等并凖禁囚例件析以闻其鞫狱违限及可断不断事小而禁系者有司奏驳之噫太宗以万乘之君处崇高富贵之位于凡诸州所奏囚簿亦阅及之不惟寓诸目且动于心既动于心即形于言而有申严淹狱之戒且命所司件析其事目以闻呜呼太宗之尽心狱事如此当世之民岂有无罪而就死地者哉
  以上顺天时之令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七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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