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集/卷二十三

卷二十二 大山集
卷二十三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二十四

李学甫己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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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萧萧,兀坐虚堂,此时怀人为苦。不审向来阿睹之患,已收痊快,承懽之暇,学履增重否?悬㴑切切。象靖今年斗觉衰惫,比之两三年,别是一般昏眩老翁,而环顾其中,枵然无一物可藉以自慰,偸些间隙,看数板册子,以消遣日子,然亦备礼遮眼耳。以此益觉从前浪度了少壮光阴为可惜。思与意中朋友,寂寞追从,以警起其昏慵,而远者姑不说,相望莽苍之间,往往相阻,一年半岁,几何不钝滞了人邪?

前来数书,皆自积累功用中来,足见近日留心之切。区区妄论,必多讹谬,而书来例加赞叹,无十反缴纷之意,岂相益之道哉?“点检自家”以下一段语,不易省发到此。盖道不远人,只日用平易庸常处,尽有至高妙底道理。惟用心切、著功密者,方知此味,渐涵之久,迤逦上达,彼径趋高远者,反是,此门下相传旨诀。来谕看得路脉不差,循是以往,大有事在,在勉之而已。“战兢临履”之训,正是终身持心立脚地位,方窃有意而每患于间断,承谕,敢不更加惕念,以无负相期之意哉?亦愿从者竿头进步,毋沮毋画,为终身悠远工夫,岂不为交游光宠哉?

李学甫辛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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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看得《中庸》一部,尽窥古人用心处。但一味滚汨,无以体贴向里为自己物事。思得朋友会合之乐,未可易得,兀坐殊悯意耳。

近日,左右无事否?廿六七间,欲步上孤云寺,招呼道彦兄弟,为数日盘礴计,未知可与联武否?幸示回如何?

李学甫癸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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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川郑兄家礼疑,仆素昧于礼,何敢妄有云云?大抵主人既避痘在外,而众主人无会合之势。反复思忖,无恰好处,未知如何而可也。若早奉殡移寓,则可无碍窘,而今已失之矣。

就彼中三项议论中第一条,恐不可从。所谓“过时不禫”,为迫于事势不得已之事。今痘气向熄,可以行之矣而不行,果合于情礼乎?宜主家之不欲遵用也。第二条,主人既不奉殡在寓,徒以纸榜行事,混家侍殡而设位哭除,亦未知其稳当也。无已则第三条所论,虽无古据,而稍为会通之路。使众主人行祭于家,而以宗子名告,宗子于近地洁处,哭而除服,恐或为无于礼者之礼邪?来谕似已得此意,外此杜撰不得也。左右自以此意报与,毋曰某云云也。

李学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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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询变节,何足以知之?尝闻《礼》“同宫之丧,葬而后祭”,祭谓二祥也。况大丧未顈,固不可举。既顈,当此月练,后月祥,祥而不禫,恐或得宜。未知如何?久不葬,练、除皆易月,而此则恐或不然。以廿九行练事,以后月行祥事,如何?然此出于臆见,幸更广询而审处也。

李学甫甲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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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君善万里归来,得保无事。要为男子壮游,恨不扣问异域风谣。承示以石屏文字,海外异类,能知尊慕古人,可见秉彝之不以夷而啬也。乃同国之人,往往拘于见闻,全不知向慕,岂不愧于彼邪?

受书时留都一款,乃与《海槎录》不同。盖彼时,二使先发,而先生争之不得而后去,则其去差后于二使。记者少爽其实,今当以先生手书为正。然其持正不挫,不辱君命之义,因此可以益见矣。

李学甫丁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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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有何工夫?看何书?光阴不贷,可惜只如此汨没。须偸取间隙,一日有一日功夫,庶几意味接续,有进步处。窃覸左右,似于体认实践处,恐有欠阙。此意,当于静处,深思体究,日用动息之间,见得洋洋流行体段,方可据为己物耳。如仆,近日略见得此意,与曩时少别,终是精神濩落,乍明乍暗,乍得乍失,益觉前日游泛之为可惜耳。

高山诗,想已改了,何不付惠?昨到其处,山高水深,红绿相映,令人意思爽然。若得早见突兀,足慰暮年光景耳。

李学甫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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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枉今书,种种感佩。仍审秋霪,经履胜相。第有屋舍修葺之挠,想多劳动神观。然立得自家主宰,随处应用,亦不为所夺矣。但偸隙观书,以义理意味,灌漑胸次,彼外物胶扰,亦徒然耳。象靖一味愦愦,近将《羲易》一部,早晩闲看,窥得圣人开物成务之意,恨不从十数年前做此工夫。即今神精已耗,掩卷辄忘,直是无柰何耳。

别纸谬询,古无可据,不敢臆说。然此狱,元无究竟,远或十年,未可知。前后两丧,皆依“久不葬”之例,则必有大难处者。愚意今仕宦人在流窜者遇丧,本家行练祥如仪,而于谪中设位除服,略仿此行变除之礼,而在狱者,哭而除之,恐非大失也,未知如何?盖此狱,亦是国之罪人,与流窜者无异,傍照而行,未为全无可据也。或云“家内莫大之变,何暇及练祭”,此说似矣。然自孝子之心言之,则以己之蒙难,而不行父母之丧,其果合于礼乎?昔尹谷在围城而行冠礼,围城之祸,有急于今日,而亲丧变除,尤重于冠首,恐不可以横逆之变而可缓也。若以是日行练,则仲哀代行,而祝词以“孝子某身在缧绁,不得将事,使介弟某云云”,或无妨否?狱中非设位之地,故云哭而变除耳。然此直据臆见耳,幸转而博询礼家,如何如何?

心丧除制,鄙意凡卜禫,先近日,不吉而后,及下、中旬,则禫固是上旬之祭,故意或于是日除之。今承湖西礼论,以下丁哭除,此过厚之论,恐当从之。“吉祭除制”之说,亦曾见之,然有所窒碍,尽如来谕。至如“翼月初吉”之云,鄙意恐不然。以日计者,以三十日为一月;以月计者,虽一两日,亦充一月之筭。今必尽满三十日,而除于后月,则是心丧之为之也,加于三年之丧者矣。情固可尽,而礼则有逾,恐非先王制礼之本意也。如何?

李学甫问目新旧葬合窆疑节○辛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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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墓时举哀一节,亦见《丧礼备要》,而第思彼为改葬动柩,故有哭临之节。此只开坟,未有动柩之事,或未有间别否?

此与改葬动柩有异,然既毁开旧垅,必有感慕之怀,不必动柩然后哭也。

改葬则有虞。此异于改葬,而累日有事坟茔,似不可无祭享,未知如何?新葬返虞为急,初虞后,或可举行否?

此意近厚。然返虞之后,连有再虞、三虞,以安神之为急。且旧墓,只毁破封域而已,初无动柩之节。不祭,恐不至大缺否?然不敢质言耳。

寒冈答人书云:“启旧墓之时,先告旧墓以合葬之故。其将穿圹,又祭告云云。”妄谓开坟日,既告旧墓,今不须再告,未知如何?

初既告墓,恐不必再告。但大贤之言如此,不敢质言。

《家礼》,“袒髺发”之前,只有“被发”一节。今依《杂记》诸说,小敛时,加白布巾、环绖以卒事。加巾则不得不撮髻,括发之时,节次不明。近更考究传、记、注、疏,则白布巾、环绖,即古素委貌、素弁之制。将迁尸则投其冠,袒髺发绞带,奉尸侇于堂。就东位,袭袒衣,加孝巾、首绖、腰绖,以至成服。母丧则尸出堂,不复括发,而免而以布。就东位,加巾、绖,袭袒衣,皆有分段,似可举行,未知是否。伏乞批教。

不易考究到此。有节次有条理,但哀遽之际,难于准礼,每每蹉过。虽曰“与易宁戚”,然孰若情文之具备邪?

“祭旧墓”一节,有说未尽,又此再禀。《礼》“幷有丧,先葬母,不虞、祔,待后事”,“虞”是安神之祭,不可一日蹉过,而以后丧之故,不能行。今旧墓,既前行告由而不动柩。今于大丧未毕虞之前,行慰安之祭,祝以“荐虞事”,则无迁窆之节。曰岁事,则此时,非修岁事之日。且寒冈答或人之问甚详,而无祭旧墓一事,未知或别有可据否?

李学甫问目乙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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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礼,献爵受胙,献者降复位再拜,此献爵后拜也。彻笾豆,在位者及学生,皆再拜,此辞神拜也。只云“在位者及学生”而不言“献者以下”,故今行礼者,只有在位学生再拜之礼而献者无拜,是献者阙辞神之拜也。谨考《朱子大全》沧洲精舍释菜仪,献官及诸生,各就位,在位者,皆再拜。献官奠爵,祝读祝讫,降复位,献官再拜。赞者二人,各引分奠官,分行东西,分奠讫复位,在位者,皆再拜退。来丁行事时,拟献者亦与学生再拜辞神,而不敢率尔专辄,谨此仰禀,伏乞裁诲。

公私祭礼,皆献爵而有拜,独本院笏记,似少此一节,前日固疑之,曾与商量。今承所示,曲折甚明。未论其他,沧洲释菜仪,即当为据依。今遵此举行,恐未有不可。然在外之人,不敢容易质言。幸与入斋佥贤商量举行坠阙之仪,如何如何?

李学甫丙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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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谬问,合已修报,适事多胶扰,未暇思索,始此据臆胡说,未知盛见以为如何?大抵理义精微,到众说棼乱处,往往看不办,容易错会了。幸仔细勘破,更惠反复,勿以违覆为难,乃荷相长之益也。来谕思索甚精,但恐每段有看未尽底,其所未形于笔札者,未知又何如耳。大抵朋友讲习,彼此论辨,往往推究到底。吾辈各杜门自卫,一年二年,未有丽泽之资,无怪其人自为说也,奈何?金道彦坐停赴举,亦自不易。但未知日用工夫何如耳。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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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无不可ː窃尝见小注,皆以“无”字,作心上说云云。谨详《集注》引孟子之语断之,则孟子之论,未尝就夫子心法上说出云云。盖此章,先论“逸民”,既以行事上,品列称赞之,末复曰“然我则异于是,行藏久速,唯当其可而已”,意指正是相贯。今推而上之,以为圣人自说制事之心法,则又似离了高了,未知如何?

恐后说为是。此盖承品列逸民之徒而继之以此,就应事制行上说,所以《集注》引仕止久速为言。然事外无心,凡所以应事制行者,莫非此心之运用,虽以心言,亦无大害。但小注“事已断后,有可有不可”,此说恐误。盖可仕而仕,可止而止,初无适莫,不如伯夷之有退无进、柳惠之治乱皆进,所以为无可无不可。若事未来时,此心湛然,岂有孔子之殊?而又岂可以孔子之仕止久速,谓有可不可哉?偶见如此,未知合道理否?

显诸仁,藏诸用ː窃详正文两“诸”字,似当作“于”字之义看。故旧看“显”、“藏”二字吐,作仁显、用藏。及详本义及小注诸说,似作仁显、用藏底义云云。

恐当从于是吐为是。盖造化之功、机缄之妙,皆天地阖辟通复之机,而造化之功,自内而显于外;机缄之妙,自外而藏于内,犹曰显于仁而藏于用也。若作吐,则是仁与用,自是一事而又别有显之、藏之者,不免有离而贰之之病,不但下“诸”字之未安也,未知如何?来谕以作吐,然后文义为顺,未见其必然。幸更思见教如何?

李学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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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城丈奄然不淑,恬雅简澹,尽不可易得,恸伤之怀,不但晓星之落落也。难成之忧、虚志之叹,自谙悉经历中来,非一时颔颊拾来语。累朔调息之馀,必有真切省觉存养之工,忧叹之馀,将有快活境界。然每念高明用功,毕竟多在考校搜寻处,苦心惫精之意,占得分数多,而虚闲游泳完养之工,常若不足。所以发之言动事为之间者,急迫躁扰,少雍容沈密之象,幸于此少加意,兼亦是养气之助也。未知曾如此省察否?别纸略贡鄙见,书札终不能尽意,不如对面剧论也。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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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陈明仲书》“家无二主,似合少近西”

几筵设正寝,为齐体之重,而其少近西,所以避主人之位,礼意宛转精微,只合遵而行之。今人家狭隘,未能准礼,然岂可以此反生疑惑邪?

《答廖子晦书》“问道中妄陈所见云云”ː窃谓“无可思索”一句,正续“只是如此”一句而言“无可思索”、“欲从末由”,只就所说道理而言,不见就知至见彻地位而言,未知如何?

《刊补》,似有商量,然来谕亦恐未然。盖子晦因先生“见不尽”之诲,陈自家所见如此。更问“如何著工夫,方可见得尽”,盖见到尽处,自是功效极致,非用力可到。今曰“如何著工,方可见尽”,则有准拟期望急迫造捺之病。故先生以为“据尔所说,亦只是如此。至于见得尽处,非思索可到,无功夫可著。惟时习读书,使义理体面,了然心目,积渐久久,自然见得尽耳”。若如来谕,子晦已见道理原头如此,更无可思索,欲从末由,则是子晦见处,已到得颜子地位,何必更要回来做时习读书底下学工夫邪?以“欲从末由”为“只就所说道理而言”,此语亦恐未然。道理只是平铺在那里,人之所见有高下,而造道有浅深,见得尽底地位,非握拳用力所可蹴到。所谓“欲从末由处”,子晦所说道理,已是渠所见,已到此田地,岂有“欲从末由”之叹邪?幸更思,却以见教。

又答书“高坚前后云云后来得力之验也”ː谨按《集注》之意,似以高坚前后为形容夫子之道,所立卓尔为自言其学之所至。今以高坚前后为始时所见,欲罢不能以后,为后来得力之效验云,则恐《集注》本意未然,如何?

未见此书与《集注》不同,盖颜子此叹,学既有得,而述其先难之故、后得之由。高坚前后,固夫子之道体,颜子既深知之,而但仰钻瞻忽,未领其要。及从事博约之训,悦深力尽,始见夫子所立之卓尔有定,不似向来之恍惚无入头处也。来谕以书中“始时所见”与《集注》“深知”二字似相反,故有此疑。然是时,未闻博约之诲,所谓“深知”者,不似后来之所见益亲。如子贡日月宫墙之喩、绥来动化之对,亦可谓深知夫子之道,而但未有工夫能造得到耳。颜子既深知,而未得所以入头,及博约功深,始见其卓立处,始见与得力处。工夫有次第,造诣有浅深,岂可儱侗,只作一意看邪?“所立卓尔,自言其学之所至”,此句亦未安。以“欲罢不能”以下为言则可,孤行“所立卓尔”四字,谓颜子所学之至则不可。盖颜子之学,已到见得夫子所立之卓尔,不如前日之仰钻瞻忽也。

李学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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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得惠问,满纸缕缕,深惩向来用工之差,而思有桑楡补复之功,足见其反躬内省密切体验之意。但恐气质难变,习熟难忘,少弛警省,依旧宿习用事。以区区所自悯者,知左右之亦不可易言也。

《刊补》一册,自是已成之书。只有引据考证,有显然失照管处,不得不略加删润,然已不胜轻遽僭率之咎。年前,幸得左右考校甚精,心利其成。然稍涉支蔓,多所裁损,要以不失其本体。向得惠册,仔细勘过,头面换易,事体自别,正所谓“非文王孔子之《易》而自为程先生之《易》”者。平日支蔓缴绕、周罗烦细之病,尽见于此书。此自是前人成本,而各以己意,随手改窜,转成别样面目,是仆等亦将与被收司之科矣。

程子使刘质夫作《春秋传》,既成,见之曰:“须某自作,余正甫编礼书。”朱子曰:“此书,他时必有两本。”盖义有不安,则不可以苟从。方与季君日与校勘,凡系支辞蔓说傍引曲证处,多所删汰,只有不可不补贴处,谨皆存而不没,然亦不胜其多矣。程子曰:“立言,须要涵蓄,不使知德者厌,无德者惑。”读《朱书》者,只平易白直,无一字训解处,自有无限意味。此书犹是第二义,今枝上生枝,展转增加,使人气悯,不可爬梳。

每见左右迩来言动意象,急迫躁扰,全少含蓄雍容之味,前书略贡区区之愚,今乃知此书作祟,向来血气之病,亦未必不由于此。近看朋侪尽被举业坏了,只有一二或可期以岁寒,而不意其用心之差乃如此,令人惄然如𢭏,半月十日不瘳也。此事,不可不急通,书中所云,幷别纸所教,皆未及焉,容俟异日间隙也。

李学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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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书甚觉率尔,恐太涉言深,窃自附于磋磨偲切之义。即承委复,不赐何谴,反有惕然颔可之意,始知大度非狭中者所揣量也。

大抵《朱书》,以义理为主,而故事名物,略加考检,以备其阙漏。若搜罗按剔,转加详细,只如一字之义,或三四引援,一郡县之名,历著古今沿革,宛是一《韵会》、《一统志》,丛杂支离,爬梳不下。古人注解,绝无此体,恐是左右有过于密之病。想其日用之间,心緖流注,意思杂乱,少无虚闲恬静、优游涵泳之味,不但为编书之病而已。朱先生魏元履论学《春秋》一书,恐为对证之剂,幸如此用工看如何?近觉自家亦颇有此病,致得连累,方深悚惕,俟面论可倾倒也。

李学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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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补》已看得一过,逐旋缮写,俟月十日,可得讫工。从头细勘,向来南渊所校,亦有烦賸处,多有删过。盖只存作者本面,而或有阙误,不可不修整处,略加删润,而亦不胜其多矣。大抵本注与《讲录》以及《刊补》,愈详愈细,恰使读者按本看过,不容他一句思量。今于此,又加详细,无有穷已,则反使人厌看,支离蔓冗,自古注家无此体。幸得一番梳洗,然深思自家从前有此见解,转成连染,方欲收拾向里,做切己工夫,待接事物,亦随处观理,无枝蔓缠绕之病。但年力已惫,收聚不上,深悔不向十数年前用功也。高明日来所看所得何义理?向来辱询,近方略论,首一条,更此求教。《易》说诸条,容俟后日。然大槩所论,多得之矣。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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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中妄陈所见云云

今见《语类》所记与书中所问,互有详略,合幷通看,似可领取大意。盖子晦以为“既知之而有差失,只为私欲所挠”,先生答以“有私欲,便是有见不尽”。于是子晦再三深思所见,又推太极以下以求教。其曰“深思”者,即思索自家所见有尽不尽也;其曰“求教”者,即书中所问“如何著工夫,方见得尽”者也。先生复答以“儞所说道理,只是如此,思索亦只得到此。过此以往,非儞力所及”。如“再三深思所见”、“问如何著,见尽底工夫”,皆是准拟期待之病。故曰:“此无可思索,欲从末由处云云。”用此意看此段,文意稍通,义理亦无不足。若如来谕,以子晦所说道理为“无可思索”、“欲从末由处”,则子晦未到脱然透彻知止地位。故方教以“读书讲贯,令常在面前”,此是下学格致工夫。如颜子到“欲从末由”时,方可回头做博文工夫否?鄙见如此,幸更回教。

高坚前后云云

此章,是颜子学既有得后喟然而发叹。然首节,述其始时仰钻瞻忽而叹之也;中节,述其循循善诱而叹之也;末节,言其学既有得,欲从末由而叹之也。三节皆包在一叹中,而《集注》只言于首节。然章下引胡氏说“述其先难之故、后得之由云云”,则其意可知也。前书中“所立卓尔,改以欲罢不能以下云云”,则似无病耳。

《大学》正心章章句“一有之”之“之”字

“之”字,只是助语辞,然亦有力。来谕所引“诚之”、“反之”之“之”字,同是一语法。但谓“有焉云云”,则“焉”字缓而无力,不似“之”字紧而有力也。“时习之”、“好、乐之”两三“之”字,朱子有是说。然亦谓助语中见其有所指耳,非以“之”字体贴作实字看也,未知如何?

令季氏所后禫制,据古礼,虽因山前,似无不可行,而即今《仪》注中所不许,只得遵时王之制。然练、祥可退行,而禫则过时不可举,前辈所论除禫不同,未知当何从?然《曾子问》既有“在家者自依时行祭”之文,今略用一献素馔先辈言:“素馔,非全不用肉,但略设耳。”之礼,不用玄酒,不侑食,不告利成。恐未至于违条碍贯,未知如何?然此私相讲疑耳,幸广询善处,勿据以为准也。

两禫,同月一日幷设,似无害。然虞祭幷有丧,皆异日而祭。朱子曰:“同日同祭何害?而其法具在,不可得以违也。”况今两禫与“幷有丧”,不同,恐不可一时并举也,如何?

幷有丧,前丧禫不可行,盖未忍于凶时行吉礼也。出后子本生丧小祥前,所后丧禫似不可废。行禫时,著吉服,以除服卒事,当返本生之服,岂必待终其日邪?后丧未毕,前丧之祥,亦用此例,禫则不可行,岂有除服之节邪?此只据一时所见,无所考证。幸更询于礼家,如何?

李学甫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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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只是如此”以下,更将《语类》寻绎,却觉前日禀目尤多舛误,谨改定为说。盖夫子所以见教、子晦所以求教,乃因论知见之病而及,则一书意脉,宜以知见之义为主。“据说只是如此”云者,谓道理据可说底,只是如子晦所陈道中之所见也;“思索亦只到此”云者,谓目前思索到处,亦只得到据说道理处也;“然亦无可思索”云者,谓虽则如此,而亦无徒然思索于此而至于脱然透彻之理也;“此乃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处”云者,谓这个道理脱然透彻,既非准拟思索之可至,则正是“欲从末由处”也。须就下学时习上读书讲贯,令常在目前,积累之多,自当有脱然透彻之时。如是看,未知如何?下诲“再三深思准拟期待之病”之语,是则是有此病,然要见得尽实,不可如子晦云云而可至。故夫子云云,非为有准拟期待之病,而令于时习上求之也,如何?

廖子晦陈道中所见一段,后说所论,大体既合,小小异同,当次第归一,不必一一提论。然既勤镌谕,不敢不献愚,未知鄙见又竟如何耳。来谕“一书意脉,当以知见之意为主”,此说是也。“据说只是如此”、“思索亦只到此”二段,所解果契鄙意。但云“无可思索者,谓无可徒然思索于此而至于脱然透彻之理”一段,恐非本意。盖“无可思索”之下,继以“此乃欲从末由处”,则一意相承,互相发明。皆言其无所用力之意,非以欲从末由,救无可思索之病也。今曰“无可徒然思索于此而脱然透彻之理”,则是明其必无之理也。明其必无之理,而引“欲从末由”,则文义岂不龃龉而不相合乎?来谕以“这个道理脱然透彻,非思索可到”,解“欲从末由”,则是所以救徒然思索坐待透脱之病,岂可以“此乃”二字,相承为说,以晦其意脉邪?故愚意子晦闻夫子“一毫见不尽”之诲,再三深思自家所见尽与不尽,又问:“如何著工夫,方见得尽?”盖不知低心下首,著时习讲贯之功,而徒然准拟想象脱然透彻底境界。故夫子曰:“此无可思索,此正是颜子欲从末由处云云。”如是看破此二句,方有下落,未知愚滞不能言外得意如高明之见邪?幸更思而见教如何?准拟期待之病,自是臆说,未知必合于子晦之病。然以其所为说与夫子所答之意,想象说出来。若如来谕“不可如子晦云云而可至,故夫子云云”,则依旧是无可徒然思索而到脱然透彻之意。此一句,正是两家不相合处,所以执证异剂,俟徐徐从后更看如何耳。来诲解欲从末由处小注“欲罢不能”四字,若非笔误,恐成语病。盖此处,只合下“欲从末由”四字。“欲罢不能”,方是做工夫,恐不合用之此处耳,如何?

李学甫问目《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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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文言“元者,善之长也”,传:“推干之道,施于人事。”本义:“元者生物之始为众事之干。”小注:“云峯胡氏以为兼天人说。”ː窃尝因是而推之,传首以“在人云云”而说“元者”以下,则是以“善之长”以下,专属人事。本义四德,皆先言为春夏秋冬,而继言为仁礼义智,则所谓“善之长”,不专指为人而言也。“嘉之会”以下,莫不皆然。生物之始,固善之长也;莫不嘉美,亦嘉之会也;物各得宜,亦义之和也;实理具备,亦事之干也,所谓“兼天人说”是也。盖文言专主义理而言,不如彖传之主天道发明四德之义。然元亨利贞,自是“天道”字,故首言天人合一之理,元者,善之长。次言人之所以体此四德,而后复以“干,元亨利贞”,缴结上文。此本义之说,尤为精密者也。“干”训“木之身而枝叶所付”,于干事之义,犹未切,不若注中“干如板筑之桢干”尤得干于事之义。未知如何?

所论大槩是。“干”本是“枝干”之“干”,“桢干”亦取此而为名耳。

君子进德修业云云

传以“知至”为“致知”,“知终”为“力行”,与本义未尝不同。但不见传以进德修业分属知行如本义,当各从本文义,玩味用工耳。

《系辞上传》“精气为物,游魂为变云云”ː朱子《答廖子晦书》云云

天下之气,聚而有、散而无,人死而其气既散矣。然其散也亦有渐,而其气之传于子孙者,根于理而生生不息,故自家精神,便是祖考精神。祭祀之时,以本同一气之子孙而致诚尽礼以求之,则彼未尽散之气,自然感格而来享。设主立庙,所以萃聚未尽散之气而欲其凭依耳。来谕“根于理之气,只作所以为祖考之气看,终似泛然;把作祖考已变之气看,又似真切”此一段,恐皆未安。所谓“根于理”者,朱子既以自家精神言之,不可直以所以为祖考之气言也。先儒或有如此说,而恐非朱子本意。若祖考之气,则已化而无有矣,又岂有根于理而日生者邪?答陈后之问,亦与答子晦书,同一语脉,恐不可差殊看也。所谓“祖宗同此一气”者,以下文“子孙这身在此,祖宗之气便在此”观之,则可见矣。非谓别有沈魂滞魄,寄寓于冥漠之中,以待子孙之祭而时出而飨之也,所谓“非实有长存不灭之气魄”者。又“须知其未始不长存”一段,即朱子李尧卿问,而陈安卿举以问曰:“廖子晦见此,谓长存不灭,乃以天地间公共之气体言之。恐只是上蔡所谓‘祖考精神即自家精神’之意也。”朱子答曰:“上蔡说,是。”然则来谕所引三说,同是一串意思,而乃分作两项看,恐于鬼神情状,有未察也。

“仁者见之,谓之仁”,本义:“彼以清浊言,此以动静言。”ː仁智阴阳分属不同者,意上章以对待之理言,故以清浊而言;此章以流行之理言,故以动静而言否?

上章以知高明而仁厚重,分属天地,故曰以清浊言;此章以仁发生而知渊深,分属阴阳,故曰以动静言。对待、流行四字,恐欠衬贴。

“阴阳不测之谓神”,《说卦》:“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

看得甚精。《语类》问,直卿云;“看来神字,本不专说气,可就理上说,先生只就形而下者说。”先生曰:“所以某就形而下说,毕竟就气处多,发出光彩便是神。”又曰:“神即是心之至妙处,衮在气里说,又只是气,然神又是气之精妙处,到得气,又是麤了。”窃意此是朱子晩年定论,虽曰无理以乘,则何自而有不测之妙?然毕竟有形而上下之别,不可便认以为理,在默识而心会之耳。

“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夫”ː窃谓上“此”,以蓍、卦、爻言;下“此”,以神物言。上节言洗心而藏其寂然之体,下节言斋戒而神其遂通之用。程子举此二句言“敬”,则“此”字是指“敬”而言,未知然否?

说得尽精,恐是如此。

《下传》“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本义:“干、坤变化而无为。”

“垂衣裳而天下治”,即取法于干、坤之变化而无为。盖上古人文未著,衣食虽足,而礼义未兴。三帝始为衣裳之制,以表尊卑贵贱,各得其分,此是“通变”处,故朱子曰:“是大变他以前底事了。”此即是“通变”、“神化”处。若只作无为看,则三帝所变化,无的实可指,与下文舟楫、服乘、杵臼、弧矢等,取诸卦义不同,恐当从注家诸说。

“天下何思何虑?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ː只谓应物之际,一循自然之理,不容思虑于其间也。“同归”、“一致”,指理一而言也;“殊涂”、“百虑”,指散殊而言也。于其“殊涂”、“百虑”而以一理处之,则“同归”、“一致”而已。未知如是看否?

“同归殊涂”、“一致百虑”,如夫子之“一贯”、子思之“大德、小德”,自一而之万,体立而用行。今曰“于其‘殊涂’、‘百虑’而以一理处之,则‘同归’、‘一致’而已”,如是则用立而后方有体,有万而后方有一,恐非道理。又此平论自然之理,而今曰“以一理处之”,则是涉于人为用功而后,方有“同归”、“一致”之妙,恐非本文之义也。

《说卦》“参天两地而倚数”ː“参天”之义,自分晓。地之形方,方者径一而围四,地数本耦而二。二是本数,其围为四,则是两其二数而还为二,是为两地合参而为五,倚此而起数也。

两地,盖径一围四而阴用其半,故折四为二而两之。且耦之为二,亦出于围四用半之义,非用半而还为二也。见《启蒙》本图书。

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易中所具,无所不包。“穷理”,就知上说;“尽性”,就行上说。知与行底道理,皆造其极,故曰:“穷理尽性。”所谓“穷”者,非用功硏究之意,则“尽”字亦岂有心察由之谓乎?故朱子曰:“‘穷理’,是知上说;‘尽性’,是仁上说。”

“立天之道曰阴与阳”ː既曰“顺性命之理”,则阴阳刚柔,亦可谓性命乎?易只就阴阳上滚说,不分理与气,天以气言而曰阴与阳,地以质言而曰柔与刚,人以德言而曰仁与义。言阴与阳而理滚在阴阳上,言柔与刚而理滚在刚柔上,这便是性命之理,这便是立道处,未知是否?

看得是。

李学甫丁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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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三十日书,满纸缕缕,足见处患之义。两家相持,非别人所参涉。区区非遨游两间,欲为调剂之道,平日既以道义相期深,恐两虎交斗,为卞庄子所乘,前书率尔献愚,玆承所处之义,皆有斟酌。岸上傍观,固不如身入其中之详且审,然皆异乎平昔之所闻矣。于是不敢自信,复取古人处难酬怨之道,反复推究,益知其用心处义与今人迥别。若欲学道,须洗涤夙生荤血,超然独睹昭旷之原,方有进步处。若有一毫计较人我之意留在肚里,永无缘做得好人。要之非面对,不能剧论,但我衰公病,未易会合,姑就来书,拈掇悬注。幸须倚阁前见,且以鄙说反复究玩,窥得义理实体,庶有悔悟之机。不然则区区误见,不足以议高明之奥,不敢复有说矣。

别纸节约来谕,附以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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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山出于事之不得已在于三者之先

禁山之说,初不见于经传,而居邻交友之道,人道之大端。自夫世教衰而祸福之说作,坏风败俗,靡有底极,有志于学者,亦当知所处矣。既无古义可据,则只得遵朝廷之法。法律之外,惟意所欲,则是岂儒家谨慎之拙法哉?孔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今所谓“风水”者,又下于鬼神之不可知者。视邻谊旧情如弁髦,此末俗之痼弊,而躬自蹈焉,乌在其学古人之道邪?有病者,固自知痛,然其执证下药,必待医者之所命。若使痛者人人自药,则其不客热而下寒药者无几矣。前者每疑贤者于此事,看得太重,遂种种生出病耳。其说甚长,当俟面论。

对彼家子弟便问安得以无自阻哉

窃意此事不当问,亦不必问。彼若有不善意,则必潜形而阴嗾之,岂应呈身自当,无所隐讳邪?设使真有此事,君子之所处,自别于常人。谢氏曰:“虽之愬行,亦命也,其实无如之何。”盖圣人不问命,中人以上,以命处义。今日所处,又在不知命者之下。以此自阻,是犯而必较,无道而必报,直北宫黝之恶声必反者类耳。君子与常人用心,公私之分正在毫厘之间。若不打透此关,放手动足,触处窒碍,他日之困,恐不止于此。千万察此,痛扫旧见,方有顿身住脚处,不是小事也。自胜之谓强,而今以胜人为强,此悻悻自好者之为耳。外虽有倔强之貌,而其中实有计较胜负之意,只此便是欲,便不得为刚耳。

人有七情提携扶持云云

怒固七情之一,人所不能无。然颜子之犯、孟子之横逆,曷尝以不善于己而有忿怒哉?惟有不校与自反,是究竟法耳。平日提携扶持,未知指谁某。然邢恕从二许久,附托,言于上曰“程某,虽斩作万端,无惜”,遂有涪州万里之行。上蔡言“此行,邢恕及族子公孙有力”,程子曰:“故人情厚不敢疑,族子至愚不足责。”孟子既知天,焉用尤藏氏邢恕许久周旋,其提携扶持,岂下于今日?而无一毫几微见于言色,胸中洒落,直是光风霁月,世之不知学者,固无责焉。公积学几年,而于此放不下处不去,计较忖量?全是猜狭怨怼之心。夫克伐怨欲不行焉,犹未得为仁,而今乃必行焉,如是而可谓学乎?原壤母死,登木而歌,孔子为不闻也者而过之曰“故者无失其为故,亲者无失其为亲”,君子之用心,如是而已矣。上段与此段,贤不肖处心积虑所由分处,千万加察。

今人曲奉诡随死不可为耳

此事,毫厘间便有义利之分。若匿怨藏怒,内怀不平而强以色辞和同,则是甚于穿窬之可耻,死不可为耳。若眼目大胸怀广,以得失付之于彼而我无预焉,则是不较之量、容物之度,与曲奉诡随气象迥别。如夫子之不闻也者而无失其故、颜氏之犯而不较,宁有毫分芥滞于中而外为是和平哉?今以己之所遭者,付之于命,而以彼之所为,为不敢疑,则当知所以自处矣。除是真刚大勇,方可办得,不敢望于人人者。平日或意高明可期以此义,今日所处,甚不满意,所以渎扰而不自知耳。

以义随利之戒云云

不须多说,只此来谕把作义理者,皆是世俗常情徇己责人之论,而认作真正道理,真是唤铁作银,认贼为子。幸更加硏究,翻身转来,打破旧窠,方有实地可据。不然,公与我名虽有意于学,而乃是却步求进,深可恐畏耳。

与人谋而尽忠,朋友先施之未能云云。

“尽忠”、“先施”,自是与人交友之道,此之所日省而未能者,而自谓太过,则恐自省有未审也。其或有周遮过甚处,则在所减节,而因噎忘食,遂怠于“尽忠”、“先施”之道,虽圣人,亦岂无一二负我者?而不以是而辍我自省未能之意,此亦恐是发于尤人之意。须是不见他人之是非得失,只见自家有许多欠阙,方是长进处,方是少有得力处耳。

要之,此事非面难悉,而会合未易,立心路脉,不可斯须错了,玆用草草先报。其他曲折,徐俟对晤。然此数段语,非临时撰出,区区早尝窥覰此意,痛自省念,自觉有分寸得力处。血诚痛恳,觊或听纳。若以为良遂摠知,则不敢复有言矣。

更有一说,君子处事,当论是非,不当问人之怨否。然孔子尝以“邦家无怨”告仲弓矣,又以“怨是用希”论矣,又曰“放于利而行,多怨”,盖以人之怨不怨,验己之得失也。今公前后取怨于人不一再,自党而里,自远而近,一榻之外,便成,血脉不通,渐成顽痹,而关门兀坐,自信所执,乡里之相爱者,无不窃忧而深叹之。人情不甚相远,不必彼皆非而我独是,惟有内省自反,有改无勉,无一毫自恕尤人之意,方可以语自新而日进矣。张子曰“无天下国家皆非之理”,又曰“只有责己无责人”,《易ㆍ睽》之“见恶人”、《蹇》之“反身修德”处传,不可不熟玩而深省,他日将望其眉睫而卜其进否也。

李学甫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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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辕犯暮,政尔悬溯,即承朝讯,审归税无挠,调履毖相,慰沃良深。依昔,但两耳风鸣,似有聋聩之渐,自是常理无怪,而日间愦愦,听人说话不得,良用郁郁耳。

承谕治病之方,不但己病,亦可反隅于养心克己之工,令人警省。毒手做去之示,诚是如此悠玩,固不济事。然中年气血已衰,且有疾病之挠,一向过意著力,恐生别证,须虚心平气,徐以义理浇灌,勿令间断忘失。此程先生所谓“非著意,非不著意”者,治心养气,一齐得力,幸试如此用功看如何?

先斋之号“顾𬤊”二字,恰与“对越”相称。“顾𬤊”是明之之义,与“对越”之敬,不相重叠,亦可以兼“奉先”、“式谷”之义,恐不可易也。“自成”二字,虽亦以人道言之,于思孝之义,恐不相近,亦如“思成”之偏著一边也,如何?

靖平世系,承已修整。竹院寿城,亦不可取舍。若有数四名人,恐不可阙遗,收入数代,亦何妨邪?《景贤录ㆍ外派图》,依示呈似。是远友家物,不无转借之嫌,幸览讫即还,俾免稽滞,千万。

更以“无忝”、“匪懈”名二斋,则孝子事亲、仁人事天之义,兼包在里,未知如何?惟在商量耳。

李学甫辛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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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岁书,尚稽复,新蓂已落三叶矣。只缘老懒作祟,亦是应酬烦扰,排铺不给,忽如寘之忘域,寻常恨懊而已。馀寒甚峭,调候近复如何?象靖又添一齿,自觉精力益昏惫,只是喘息须臾间耳。前职幸递,复移春曹,上恩隆重,而承膺无路,才复上章乞免,颙俟处分,万一不如所恳,终当如何结杀?前头必有狼狈难收拾处,柰何?

金道彦柳叔文次第见访。缘自家惫懒,不得极意说话,其归已数五日矣。叔文甚致意于公,以有先忌,不能迤叙耳。所需《易疑》一书,草定已久,而儿辈无暇隙,苦未誊取,然系是零碎义理,无甚紧切。晩景工夫,正好就平易切近处,涵养体验到纯熟,方为自家物事。昨来数段疑义,尚未报去。盖亦以此,窃覸左右工夫欠处正在此处,所以日用容貌辞气、应事接物处,似未有得力,精神意虑,每奔在册子上,不是小病。幸勿以耄言见弃,更加竿头之步,如何如何?鄙家《退书节要》,或曾已携去否?此寻搜未得,故扣之耳。如有之,幸投之如何?

李学甫《周易》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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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彖本义:“⚊者奇也,阳之数也。”《坤》彖本义:“⚋者耦也,阴之数也。”⚊也⚋也,阴阳之象而云数者,奇、耦是阴阳之数而⚊⚋是象其数也,故云阴阳之数也,数固在象前矣。

奇、耦乃阴阳之象与数,而方论一画之积而成八卦与六十四,故言数而包象在其中矣。

《干》用九本义“言筮得阳爻者,皆用九而不用七,诸卦百九十二阳爻之通例也云云”ː盖《干》之用九,即谓六爻皆变而为坤,盖取九之阳变为阴之义也。凡一爻阳变者,未尝取变而为阴之义,所指不同,不可以《干》之用九为诸阳之通例也。

占法尚变,故用九、六而不用七、八。《干》、《坤》就六爻尽变处发例,故与诸卦若不同。然其阳变为阴,阴变为阳;吉变而凶,凶变而吉,则诸卦与《干》、《坤》,未尝不同也。《睽》上九象下小注,朱子曰:“占法多取变爻,便是到此处变了。”又曰:“此正与‘见群龙,无首’、‘利永贞’一致云云。”据此,《干》、《坤》之为诸卦通例,可知也。《启蒙》考变占“一二爻变,就本卦爻辞占。三爻变则以本、之二卦彖辞占,六爻皆变,则就之卦彖辞占”,尤可见六十四卦用九、六,与《干》、《坤》无异也。

彖传“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本义云云ː“乾道变化,无所不利”,以利言也;“万物各得性命以自全”,以贞言也。

朱子尝曰:“‘乾道变化’,似是再说元亨。”然恐此承上“品物流形”,而言其赋予万物,成其变化之功,毕竟重在成就上。故本义便以利言,非以“变化”二字,不可以言于元亨,而只可以利言也。

《坤》初六传“八则阳生”

《二程全书》有一处说“八居过六生阳之地,只以《河图》数观之,可见云云”,盖六则居北方阴盛之地,而八则居阳生之方,不是纯阴也。

《屯》六四本义“云云。初九守正居下,以应于己,故其占为下求昏媾则吉。”ː据小注,朱子曰:“传谓六四往求初九之昏媾则未然”,然则“下求昏媾”之“下”字,即上文“居下”之“下”字,谓其占为下来求昏媾于我而后往则吉也。

本义,当如来谕看。

《蒙》象传“果行育德”,本义:“泉,水之始出,必行而有渐也。”ː“必行”,是“果行”之义;“有渐”,是“育德”之象。

当如此看。

六三本义“胡秋

秋胡纳妻五日而官于,后归未至家,见路旁有美妇人方采桑。秋胡悦之下车,愿托桑荫下,妇人采桑不顾。曰“力田不如逢时,力桑不如见郞。今吾有金,愿与妇人”,妇人不受。乃归,母呼其妇,乃向采桑者。数之罪而自投于河。

《大有》九三象传“以其为己之私”

传句法,多如此。言小人不知为臣奉上之道,以其民与财为己之私有,故擅富强,为不顺也。

《谦》象传“裒多益寡,裒取多者,增益寡者云云”ː恐非谓取多以益寡,是多者取之、寡者益之之意。

来谕是正义。然亦有取多以益寡处,恐亦非异义也。

《观》彖传“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来谕是本义义。传作体天道说,当各随其义看读。然圣人默契天道,体其妙用,可见圣人与天合一处,其意亦精矣。

《剥》六二“未有与也”

本义甚精,然传亦有意义。当是时,位轻者固可遁,而勋戚大臣与国家同休戚者,亦不可不区区致力,鞠躬尽瘁。岂可谓时运到此无用于有与而忽焉寘胜负于度外哉?

《大畜》初九传“畜止于己”

己谓初九,此说是。

《大过》序传“圣人制事以天下之正理”小注,朱子曰:“《大过》自有大过时节云云。”ː传意以大过之称,近于过中之名,非所以为训,故解作“常事之大”,以明初非过理之意。但其下以“禅让”、“放伐”言之,亦非以寻常事之大者为言也。朱子所谓“处大过之时,则为大过之事”者,亦不过是禅让、放伐之事。一以其理之不过者而谓常事之大,一以事之非常而谓大过之事,其所指未尝不一也。但如禅让、放伐,固不过于常理,而其事则是非常大过之事,谓之大过之事,何害?朱子谓“如以‘反经合道’为非相似”,此言当深思。

看得是。

《坎》序传“坎,水也,一始于中”ː恐指阳画为一否?

是如此。然天一生水,而一六居北,即一始于二阴之中也。

《咸》彖传“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ː谓观其所感,则天地万物感通之情,只是感之专、应之说而已,所谓“和合以相与”也。

天地、万物,以交感而化生;圣人、天下,以相感而和平。于此观之,则天地万物之情,皆以感而通,可见矣。“感之专、应之说”、“和合以相与”,就泽、山二象言之,此则推而极言天下万物感通之理耳。

六二“咸其腓”,传:“腓,足肚,行则先动,足乃举之,非如腓之自动。”ː按《韵会》,腓,胫腨;腨,腓肠,疑今所谓“鱼腹”。本义云“先自动”,然传既言“先动”,则是自动之义。又言“非如腓之自动”,则恐是因“足乃举之”而言也。谓足之举之,因腓先动而后举之,非若腓之自动也。

所论当如此看。然“艮其腓”,传“股动则腓随,动止在股而不在腓”,据此则腓又随动而不能自动。盖以足而言,则腓先动而足乃举;自股而言,则股先动而腓乃随。取义各异,当随卦义而观之耳。

《恒》序传小注,程子曰:“咸、恒,体用也,体用无先后”ː“咸”为夫妇之道,是体也;“恒”是正夫妇之道,是用也。恒者,所以使咸之道得其正也,是咸为恒之体,而恒为咸之用也。男女之感,为咸而感者,得其常久;男女之正,为恒而恒者,未尝不感,此体用之无先后也。

体用无先后,恐当如此看。

《遁》九五象传“人之遁也止也”ː遁与止相反,然则止而不进,便是遁否?

“遁”是远去之意,“止”即停住不行之意,言毋论遁去与停止,皆在正其志而已。传包罗说道理,不专为解经,故言遁而并及“止”之道,如《艮》初六象传“当止而行,非正也,止于初,故未至失正也”。

《大壮》九二传“易,取所胜为义”

以九居二,非正当戒。然在《大壮》之时,以阳刚健体,处得中道而无不正,此义乃为所胜,而九居二,不正之戒,当为所负耳。

六五传“五,以位言则正”ː五是阳位,以六居五,似非正位而云正者,五是君位,王公正当之位,故谓之正否?《离》卦彖传云:“五,中正之位;六,丽于正位,乃为正也。”疑亦此意。

“中”重于“正”,“中”则“正”矣,“正”不必“中”。传已发例于上,故诸卦多有此类,不但离卦也。

上六本义小注云云ː窃观《易》中卦、爻之辞,多不相符,不知缘甚如此。有如好卦爻却不好,不好卦爻却好,恐是阴阳互根、吉凶相伏之义。若以为占法取变爻,变了故如此,则恐亦是一说。盖六爻各自函吉凶之象在里,感而通之,便发出来示人。如《干》初九之“勿用”,以阳气之在下,《坤》初六之“履霜”,以阴气之驯致也,不是变其本象而致然也。又如《泰》卦是好卦,而中半以上爻,皆是不好,以“泰”往“否”来之象也,《否》是不好卦,而中半以上爻却好,亦以“否”尽“泰”回之义也。《大壮》、《睽》爻辞之吉凶相反,亦是如此。尝疑《干》、《坤》用九用六,乃是六爻都变,刚变为柔,柔变为刚,所以《干》“无首”、《坤》“利永贞”,与各爻九、六之象占自别耳。

此段所论甚好。《干》、《坤》用九、六,刚柔变易,不比一二爻变易。然只此一二爻,其刚柔之相变,亦未尝异于《干》、《坤》。至于诸卦之六爻皆变者,则虽九、六相杂,而其本卦与之卦意象都换,亦如《干》、《坤》之用九、六耳。

《家人》彖本义,云峯胡氏曰:“在咸之时,二女尚少。”

“二女”之“二”,恐“一”字之误。与家人之长中二女作对而言耳,如何?

《蹇》彖传本义,双湖胡氏曰:“彖传分明自升来,或自《既济》来。”

本义卦变,皆取比爻互换,不隔越数爻,所以云“自《小过》来”。胡氏谓“自升来”,九二往居九五,又“自《既济》来”,皆隔越数爻,非本义之例。然易,变动不居,不可为典要。胡氏深于易,必有意义,然亦不必深究也。

《解》九二传“尤常存警畏,虑其有间而害正。”

“尤”,当依《诗传》序,当作“冘”,此说恐是。《晋》上九象传“尤可吝”,亦恐作“冘”,方通。

《益》上九象传“莫益之,偏辞也”,传:“云莫益之者,非有偏己之辞也。苟不偏己,合于公道,则人亦益之,何为击之乎?”ː以象传之文言,则似多“非有”二字。

传语句简奥,须以意会,方通。上文既言“人若蔽于自私,求自益以损人,则莫肯益之,而有击夺之者”,故承之曰:“爻辞之云莫益之者,欲其非有偏己之辞也。非有偏己,合于公道,则人亦益之,何为击之乎?”盖就偏中求其不偏,是爻辞之意。故取其义而为说,不可以训诂衬贴法求之也。如此看如何?

《萃》彖传“观其所聚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ː窃疑天地之化育、万物之生成,是天地万物之萃聚处。求其所以化育生成者,则亦只是顺说而已,此所谓“天地万物之情”也。胡氏言“聚之情一”,然卦中固无一底意。又以彖所谓“聚以正”、“顺天命”者言之,然不可以言于天地万物上,恐当以说为正。

天地之化育、万物之生成,皆聚而成富有,观洪纤高下、形形色色萃聚之理,则皆莫非天地万物之情发见呈露处也。胡氏所谓“聚之情一”,经本无“一”字,然天下万物之情,个个皆然,下“一”字,恐亦无害耳。

《困》九四传、本义ː此谓初欲从四,而为九二所隔,故其来徐徐也。来是主四而言,谓初之从于四,而曰来似顺,而但象所谓“志在下也”,于四从初之意为近。以本义之意为言,则当云“来徐徐”。“有终”,以四之志在初也,此小象之例也。

看得恐是。

上六象传,丘氏注:“刚为柔揜者吉,而柔揜刚者凶。上则言困于葛藟,而象以为‘未当’,是四、五吉而上凶也。”ː此主于刚吉柔凶而言,故云然。六爻,惟上六言吉,乃困极当变之理也。当云上阴柔,故有动悔之象,而象云未当。然物穷则变,故四、五吉,而六犹为征吉也。

丘氏以柔掩刚为凶,故只引“葛藟”、“未当”为凶。今言“物穷则变,犹为征吉”,则与上之“初、三凶而二吉”,不相对值,故不及于征吉。盖动而有悔,则非柔掩刚,故于此不引之也。

《艮》象传“思不出其位”,传:“思安所止。”ː此谓思所以安于所止,或所思安于所止?

“思所以”之“思”,平声;“所思”之“思”,去声,此恐当作去声读。

上九象传小注:“《复》卦便是大翻转底《艮》卦,《艮》卦便是两个翻转底《复》卦。”ː以卦义言,则艮止复动,是翻转底;以卦体言,则复是艮之反,又九三变而为六,是为大翻转。自复之艮,亦反其所以为复而已,是为两个翻转。

所示略有意思。

“《艮》卦又差一位”ː《咸》卦,上为口辅,《艮》,于五言之。

不独上一爻,如“咸其股”,《艮》则为“列其夤”,亦差一位耳。

《归妹》象传“永终知敝”本义ː诸家注

诸家所解,似非本义之意。然自是传之义,其说自好,不必废也。盖永乐学士,采辑诸家,附传义,往往有错易处,不独此也。

《巽》彖传“兑,阳之为也;巽,阴之为也”ː以在内者为主,故以兑为阳之为,巽为阴之为。

当如此。然传“兑,柔在外,用柔也;巽,柔在内,性柔也”,此巽、兑之所以异阴阳之为也。

本义“阴为主,故其占为小亨”ː《兑》亦阴为主而直言亨。

巽乎中正,柔顺乎刚,皆阴为主。《兑》之刚中,故说而亨,非以阴为主也。盖同是阴卦,而圣人取象系辞取义不同,故本义皆从彖意训释,恐不可执泥看也。

《节》初九象传“知通塞也”ː传义理尽好。小注张氏曰“或谓塞者乃九二,以刚塞乎初之前也。初唯知其塞也,故不出”,似得象传本意出。《损》彖传“消息、盈虚,与时偕行”,本义云“谓当损之时”,彖传幷言息与盈,而本义谓“当损之时”,以文义之主于损也,与此例同。

所论,亦有意思。然张氏说“知其塞,故不出,通则出矣”,非以“通”字带说也。传义理圆转,所包甚大。今但曰带说,则语意浅短无涵畜。

《中孚》九二本义“好爵,虽我之所独有,而彼亦系恋之也”ː此谓二、五皆得中,而自二而言,故如己独有也。如性者,独得于己之独。彼指五也。

说出“独”字尽好。

《小过》六二本义“如此则不及六五而自得其分”ː小过之时,故上进,而柔顺中正,故遇五而不敢适,反得六二之本分。所谓“如此”者,承上而言。如进而遇五,则不及其君而还遇其臣也。胡氏云“只如此而不进云云”,恐非朱子立言之例。

本义“如此”二字,当如来示。然胡氏说,又别是一义。盖先儒于传、本义之外,多立说以广其意,不必一一皆合于传、义,各随本文意脉,以会通之耳。

《未济》上九象传丘氏

丘氏说,以内外三爻,分排于《既》、《未济》,自是一义,与本义不相契勘。然亦所谓“易取义多端”者,当备一说耳。

《系辞上传》第一章“刚柔相摩,八卦相荡”ː吴氏

本义“是已成底,摩荡而生未成底”,吴氏说“是已成底与未生底,摩荡而成未生底”,今当从本义。然横看竖看,各成道理,说亦有意思,恐不害自为一说。盖非谓未生仪卦,摩荡于已生仪卦而生象卦,乃谓已成仪卦,摩荡于未成仪卦而成象卦也。仪卦已成,则各含了阴阳,故摩荡而成,非是都无是气直待摩荡后,方旋次生出耳。

凡传卦才、卦义,本义卦德、卦名义、卦体

传卦才,即本义之卦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