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大山集
卷六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七

金霁山圣铎○壬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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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靖再拜言。昨夏朴车之回而南也,象靖适有事于西方,未得与故乡亲友出饯于路左,既归而音尘益落落矣。时时引领南风,以寄遐慕则有之,然亦何益哉?祇以自劳焉耳。今年运气大都不好。窃伏闻孝体连事呻苦,风土既异,将息之道,不比家居,虽随分理遣,素忧患而行之,然区区仰虑之忱,盖不敢自弛也。

即日秋事向深,不审体力何似?向来諐节,或已次第平复否?调养之暇,玩索体验之工,亦有人所不得以窥者,未知一行气力果竟如何?因便有以辱教之,使固陋自废者有所警勉焉,幸甚。象靖亲候粗迪,身亦无大疾病。即今乡井无事,秋野稍稔,若得执事回辕,可是圆满乐事,而此固无可如何,未知天意竟如何耳。

象靖杜门块处,傍无彊辅,重以病冗丧威,不敢措意经史,日有荒废,无话可说。对退甫夜话,鸡数鸣,大抵皆自责语也。敢因退甫,私布其腹心于座下。伏望哀其志而勉其所不及,使无终得罪于乡里长德,所拱手而俟也。

近与江左权丈,有闲往复,被退甫觅稿而去,不敢尼也。又前与光天兄,论王霸有书,而不敢出,谨以质之座下。伏乞细加点检,使得以知其病利如何?

近复属槐院本职,累被催促,欲一番作行,当在今晦间也。权丈书,以鄙文之故,赚及座下,以为“霁翁亦有蔓病云云”,在象靖则冒与幷按,亦荣有幸矣。然窃恐执事亦不宜都无一言,使一时误勘之案,遂为定论也。

金霁山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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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月廿二日所赐手书承坼在本月八日,一番消息动辄经年。且念太岁在执事,正周一甲子矣。天道好还,而吉凶祸福一定而不易,此事当听命于造物者。然爱慕之极,不免时有外念,壹不自知其何心也。新年气候稍适,伏惟道体履难增重。玩理静养之工,必有超然,人不得与闻者。是天所以相斯文,使执事有今日也,而乡里后生,抱遗经而靡所质,则是天所以尼吾辈,使不能与有进也。

象靖亲年渐高,喜惧交至。贱疾作苦,长时呻惫,早晩寻数之工,亦废之不复讲矣。向来些少意想渐次渗淡,兀然无以自拔于流俗。有时念起,抚躬自悼,然亦何益哉?

曩时,偶与酉山权丈,略有往复,只是拾丐沈沥,以资一时之辩,初非有毫分实得可以借手而与丈人抗者。是以杜口齰舌,不敢更有倔强之意。迺蒙勤教,谕以韬兵敛锷益加暗修之工,则象靖谨拜受赐矣。

鄙性偏隘,不解容耐,才有一言,便有橕眉取胜之心,今日之事亦其一端。而来教所谓“谦晦逊让”者,正是对证之剂,敢不蚤夜佩服,以毋负千里见念之意哉?虽然,谕以“彼此角胜,恐伤和意”,则象靖虽无似,亦稍识去取之分,岂敢辄以咫尺之见,自绝于长者之门,而惹起同室之斗哉?此则执事虑之或过也。来教“此与儒佛之论不同,不必苦心纷紶以相角胜”,此固至当之论。然区区之见,殆异乎是矣。

夫儒释大分,幸赖诸老先生后先发明,学者得有所持循据守,不迷于所趋。而如文章之业,其害理病心,未至如释老之甚,而古之人,类皆才高眼大,不甚留情于此等小技,是以皆略之,而不肯较计其区区之害。后生末学,初无真知定见可以覰破重轻之分,又夺于冷淡闹热之势,一切攻文治词,以为安身立命之地。逮夫中晩之日,志气摧颓,始乃回头却顾,匍匐来归,以供其桑楡须臾之景,是其下手著力,有初晩生熟之异。是以其立心用意,有出入宾主之分。

近世道术之歧,学问之不明,未必不由此,其阶则盖其同异之分,不如儒释之严。是以患生于所忽,而不知其忧之反起于萧墙之内。至其灭质胜本,害正理而丧实志,则其遗风馀弊,未必遽下于指本心而谈端緖也。

象靖才识鲁顿,既不足与闻于斯学,而辞采荒陋,又幷与夫文章而无之,殆天下之弃材也。然区区狷滞之见,未易遽化,又复昂首自列,以听可否之命,极知有损于谦晦逊让之道。然十反无隐,亦古者事师之义。是以不敢用谀辞以相然诺,窃自附于责难陈善之恭,古所谓“终日正言而不失和气”者,盖欲庶几焉耳。未知自执事观之,又以为如何也。四七、理气之说,权丈因看近世名卿集,有所论著,亦幸相与反复,究结公案,使新学后生,拾其緖馀以自考,则不胜望幸耳。惟祝体履神卫万相,时赐謦欬,以警愚蒙。

金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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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多暑,霖湿异寻常岁,伏未审静中体力对序万相否?向者辱赐书,谨已承领。然意语过越,顾贱弊万无一近似也。虽然,区区逊让之言,不足以披露心腹,而往往反得过情之褒。自此以往,谨当塞兑屏迹,以少塞无实妄作之罪矣。

退甫冒热枉顾,以遂前日之诺,此意郑重,何可忘也?与一二同志,上龟潭,讨《心经》半部,见其文理密察、思索精到,与之处,尽觉有益。适以冗夺,又此告别,自恨无分于好事也。又窃自念讲论之馀,或有区区疑晦处,而邈然无所仰质,又怅然而起下怀也。一两疑处,退甫录去,早晩或可达床下,未可赐以一言之重,以破愚蒙?千万望幸。惟伏祝道体万相,下慰远望。

别纸退甫尝以《心经》疑义,举似于家庭,却以见教。有数处信未及,再此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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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慎恐惧、慎独

鄙意以为专言戒惧则兼动静,而对言慎独则属静境界,此以上下二章而有偏全之异也。退甫以为单言戒惧则包动静,而赚言不睹、不闻则为静工夫,是于一章之中而有分合之殊也。来教“存养,专言则兼动静,对省察则属之静”,此语实当,实合鄙意。但谓“虽不见闻,亦不敢忽,实属静一边”,此语窃听莹。看虽字、亦字,则其语意正谓“常存敬畏之心,虽不见闻,无紧要处,亦不敢萌易慢之心云尔”。此实兼包动静而言,恐不可专属之静一边也。如何?

天理人欲,同行异情。

窃谓此语就一人上说,也得;就两人上说,亦得。观胡子立言本意,盖曰:“天理人欲,同体异用,同行异情。”此就人性情上,只说理欲分界,初不论一人两人。故《语类》曰:“只是一人之心,合道理底是天理,徇情欲底是人欲,正当于其分界处理会。五峯云‘天理人欲,同行异情’,说得最好云云。”见《心经》首章附注此以一人而言。《孟子》注,因太王公刘王好货、好色而引此语,则以两人而言,惟在所用如何耳。今曰“岂有一心之中,天理人欲,幷发出来,而其情各异者”,则恐有不然。此盖平论人情之发,其理欲分界,只争毫厘之间,正如人心、道心之云。理发气发之说,非谓一心之中,两端偕发,如来教之所虑也。

金霁山乙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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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违音问,政尔瞻仰,迺者伏承首夏所赐书,副以辨诲一纸。屈指月日,已历三时。其间淫潦告灾,瘴乡湫湿,伏惟静里体力倍艰将息。腰疼、脚气,已得全减否?退甫所苦阿睹,近复如何?种种遐溯之忱,不在人人后也。象靖杜门寡陋,无所过从,千里跂想,不觉神驰而梦遌。惟有简书往复可以替承规切之诲,而每得赐书,辄加奖饰。至师门道学之传,则是一段大事,岂人人之所可与闻者?而往往见于肆笔之馀,窃恐傍观者或有以窥执事语默之节矣。

夫以外曾王父立德垂训,以嘉惠后学者,可谓备至耳矣。而门人弟子次第零谢,又重以世故侵寻,万事无不有,世之人往往以利害祸福为趣舍,则默观物情,时议邈然,少有信向之者,况有以进于是者乎?惟执事岿然独存,师门之所属托、后学之所期望,盖有不轻而重者。象靖犹及侍外大父,每见以此事相期,盖有他人所不得与者,而即今世道反复,顿踣于炎荒瘴疠之陬,天之于吾道,一何厄哉?虽然,患难忧戚,天之所以玉成于女者,而伊川《易传》,得涪州一行气力,晦斋之《九经衍义》、暗室之《夙夜箴解》,大抵皆是物也。天之所以厄公于绝域几许星霜者,其意安知不在于斯邪?

象靖亦尝儿侍外门,略闻修己理性之方,而旋复奉讳,又夺以举业,则遂汨没而忘其旧矣。徒以年来闲废,无所猷为,乃始收拾经子,早晩讽咏,思以少补异时㬥弃之罪。惟是义理之端甚微,而私欲之害无穷;朋友之讲论绝少,而应酬之冗故多端。夫以甚微之端而绝讲论之益,无穷之害而接多端之故,则其黮暗浸渍,而不能自脱于流俗,亦理势之宜然也。前时犹得退甫提挈之力,幸有偲切之助,而今幷此而失之,所以殷勤顾恋于泽之畔者,不独别离之思,而千里相望,未遂古人徒步之义,因循汨没,几何而不为小人之归哉?

疑义辨诲,剖析精微,义理条畅,前日之所晦昧而不自觉与夫执泥而不能通者,可晓然而无疑矣。所以惠我周行,岂待亲操杖几之日邪?第反复究穷,终有未尽释然者,不敢自隐,更㬥于函丈之间。伏几细赐条辨,从头梳栉,使仿佛于影响者得以剟其皮而睹其真,则仰荷爱人之德,未知所以攸谢也。惟祝为道自爱,髭发益胜。

别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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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慎、恐惧

此段,退甫见谓“单言戒惧则为统体工夫,赚言不睹不闻则为静工夫”。象靖辄谓“戒惧工夫,本是贯动静、该睹闻与不睹闻。故专言则指其贯该者而曰兼动静,对慎独则剔指其静而不睹闻也者而曰静工夫。盖只是一个戒惧,而所指而言之者或不同耳,不须连言不睹不闻,而后方为静底工夫也”。区区所执只是如此,初非谓戒惧不可属之静,而亦非以不睹不闻不可谓之静也。

末段所引戒惧属静之义,谨承命矣。然窃谓戒惧是全体工夫,而谨独是中间更著精彩处。故其旨意语脉,大小不同。虽偏言之,而不害其为兼该,亦未尝离夫对待者而为统体也。鄙见如此,乞赐反复。

真西山所谓“仁义礼智之理根于性”

西山说,初非敢妄有指议,只是见解未逮,不免仰关尊听。玆承活看之谕,谨当以此意看此说。然西山又有一说论此理,与《心经赞》及此条同一意脉,终有看未透处。杜门寡陋无所叩质,复此幷献。

西山曰:“圆外窍中者,是心之体。谓形质也,此乃血肉之心。○自注,下同。虚灵知觉者,是心之灵。灵谓精爽也,言其妙则谓神明不测。仁义礼智信,是心之理。理则性也知觉属气,凡能识痛痒、识利害、识义理者,皆是也。此所谓人心若仁义礼智信,则纯是义理,此所谓道心人能克去私欲,则所知觉者,皆义理云云。”见《性理大全》论仁卷

窃详一个知觉,而以其属乎形气、义理而有人心、道心之分。今以识义理者而谓之人心,而以仁义礼智纯是义理者,谓之道心,则二者命名,恐皆失其宜。而下又云“所知觉者皆义理”,则似若以识义理者,又属之道心,前后不甚对值。其间必有微意,而蒙未晓悟,谨此拜禀,乞赐明喩。

腔子外是满腔子物事

窃谓天地生物之心,本无限量,而人之生也,全得夫是理而为之心。故其限量之大,直与天地同,所谓“一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也。此心之理,涵浑普遍,贯彻周流,生生之理,未尝止息,何物不在所爱之中?何事非此心所管?何处有间断时节?然则腔子外浑同只是满腔内底物事,彻表里、一显微,无远近、无彼此耳。今见教以“天地生物之心,与吾恻隐之心,同一体段而已”,则是物与我犹成间隔,自为窠窟,而特其所具之理,与之同体段而已,何处见得仁者与天地万物浑合为一体气象邪?泛论人物所禀之理,则当以各具者言,而今据我为大本而言,则取义又别。如曰“万物皆备于我”者,谓万物之理,皆具于性分之中,若谓“万物之理,与吾心所具之理,同一体段”,则岂非歇后语邪?《中庸》以夫命之性为天下之大本,则是天下之理,皆由此出。安得谓天下之理,与自家未发之中,同其体段邪?朱子论“满腔子是恻隐之心”而仍及“腔子外是甚底”,则是大意主“我为大本”而言,故可如此说耳。盖平论天地万物,则物物各具是理,个个圆满,不相假借,不相凌夺,固无在我在物之分。然若主天地而言,则天地为大本而万物众形为其所总摄;主我而言,则我底为大本而天地万物为吾心之所总摄;主儞而言,则儞底又为大本而天地万物为儞之所总摄。盖天地间逼拶,只是一个理,无分段、无方体、无间隔。故所从而看之者,随其主客彼此之势而有体用本末之分耳。

又以鄙论为仁者之充扩此心,廓然大公,与天地万物,认为一体者而言,此亦恐未然。盖仁者之心,本自广大,不待充扩而后有其与万物为一体,则又实有此理,不但认之而已也。人心本然之量,其体段浑成,而特气拘物累,或不能全而有之。故学者必加充扩之功,而后保其体。然亦只是复其初而已,非有所加于本分也。若初无是理,则亦岂认之之功所能强而充也?血气脉息之云,见谕以“滚合交互,不甚明畅”,谨当拜受。然程子尝曰:“仁者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属己,自与己不相干。”又曰:“至仁则天地为一身,而天地之间品物万形为四肢百体,夫人岂有是四肢百体而不爱者哉?圣人之至仁,独能体是心而已。”朱子南轩论仁处,亦曰:“与天地万物,血脉贯通云云。”见《大全ㆍ答张敬夫书》盖仁者之于万物,非实有血脉之可言,而其一气流通,生理贯彻,如一身之中气血灌注。其意思本自譬谕中得来,而咀嚼体玩之久,则见其意味渊永,义理真切,非泛然援谕所可形容得到也。未知如何?

心无出入

此条,鄙意窃据《语类》“心大无外,固无出入”之语,且以退陶及诸先达之语为左证。前蒙退甫之驳,又此奉教,何敢胶守缪臆,自为𫍙𫍙之声?然谕以“范女之识,恐不及此”,而欲废是说,则恐或有不然。明道尝曰:“心岂有出入?此非孔子之言。”见《遗书》伊川亦曰:“心岂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耳。”见《孟子集注》不独范女有是说也。更详范女所论“无出入”,只作操舍意看。盖自家实不劳攘,全无放舍时节,遂谓人心皆如此,而不知他人之心,却有操舍之患也,故朱子谓“无病者不知人之病”。今鄙说固非范女所及,而来谕所论,亦恐有不甚似者,未知如何?夫心之不离方寸,而不逐物而出,自外而入,夫人亦知之,亦岂有难晓?而程子如是累言之,何哉?故妄谓心体至大,天地万物,皆其度内,譬如家长处置家内事,故虽日接事物,而不可以谓出也。外底亦是度内,不必占内底为窠窟,故虽寂然不动,而亦不可谓之入也。所谓“心岂有出入”,恐是此义耳。

末端鄙论,初意总指“心无限量”、“满腔子物事”、“心无出入”三段,而统言此心体用之全,非专为心无出入说也。然虑其有汎滥不切之弊,则当在所更改耳。

敬静合一

主静有两说,实为至当之论,先儒亦多如此说。然朱子尝曰:“周子说主静,正是要人静定其心,自作主宰。程子又恐只管求静,遂与事物不交涉,却说个敬云‘敬则自虚静’。”窃恐此就周子论“圣人主静处”,拽转来下一阶,作学者工夫说。且“君子修之吉”者,亦以圣人之主静为标的而用力焉,则是周子合下门路,以此二字为学问宗旨,恐不必专谓明道以后方以为学者事也。未知如何?

鄙说“敬则便静,只是一事”,伏承伤急之谕,不胜悚惧。盖“一事”之间,初有“时”字,倩人书写,偶值遗脱,尤成语病。然窃详来谕执咎之端,不专在此,而以“敬则便静”为工夫效验滚合之病,是则恐或更有商量。盖人心才收敛整肃,无所走作,则即下便打叠宁定,自无纷扰,只此便是静底意思。但随其生熟久近,而有常暂浅深之分数耳。程子曰:“只整齐严肃,则心便一。”一即静底意思又曰:“敬而无失,便是喜怒哀乐未发之中。”或以此举似于朱子曰:“敬而无失,则斯能中矣。”答曰:“说得慢了。只敬而无失,便不偏不倚,只此便是中。”夫敬之与中,其地头亦不同。然谓“敬便是中”,而以“敬则斯能中”者为说得慢了,则今谓“敬而后能静”者,或无慢了之病邪?又谓“涵养积久,工夫纯熟,然后可庶几于静”,则是敬长静短,而未静以前,皆未免纷扰汨乱之境矣。何处又见得敬字工夫为简约要妙之旨邪?虽然,此特就“敬静合一”处言,故且如此说耳。若学者用心,只当低头做取极辛苦工夫,不必计较其效应之迟速耳。未知此意又如何?

静中有物

按《语类》问:“‘静中有物’,如何?”曰:“有闻见之理在,即是‘静中有物’。”又有问:“‘静中有物’,此物云何?”曰:“只太极也。”又曰:“‘静中有物’者只是敬,则常惺惺在这里。”又曰:“‘静中有物’,只是知觉便是。”据此,前二说,主理而言;后二说,主心而言。窃恐心与理,只是相涵底物事,言理具则心有主宰可知,言心存则其理固具于其中。恐不必偏主一说,存此而废彼也。“主宰”二字,疑有体用之分,静中不当下宰字,此义极是精微,然恐或有不必尽然者。盖宰字本是宰制之义,而或有指其所宰者而言,如曰“真宰”、“宰夫”之类,是也。如“知觉”二字,本是使用底字,而若说所知觉者,则为未发之体。今但曰“心有主宰”,亦何害其为静时事邪?

理气无限

此论,当以勉斋说及来谕为定论。然若作无限意看,则阳之收敛便是阴,阴之发舒即是阳,亘古亘今,只是一气有动静屈伸耳。程子曰:“阴阳无始,动静无端。”朱子诗曰:“前瞻既无始,后际那有终?”正是说此义。盖既往之气,非息而复来。然所谓息者,亦非既消之后,却向外面旋讨别物事来,只是天地间公共之气,来来去去,无有穷已。如呼之气,非吸之馀,然第一呼与第二呼,同是一口之气;方涨之潮,非既退之潮,然明日之潮与昨日之潮,只是一海之水,其实又初无间断停歇时耳。但以理之无际对言,则不得不以消息盈虚屈伸者而谓有限耳。鄙见如此,未知或可以备一说否?

权清台相一○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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逖违德仪,第深驰诚。顷以一书辄修起居之问,自知僭悚,谴何是俟。伏蒙辱赐,酬答如影响,然自量贱劣,何以获私于长者之门哉?仍伏审道体燕颐对序超谧。向来牵复,脱去多时,此古人所谓“清平世界”者。即今春序向阑,伏惟清台花竹,造次呈奇,杖屦顾眄之乐,必有在于色相之外者矣。

岩院文会,承于百年响寂之馀,不知当时所会者何人?所讲者何书?所辨论者何义?相聚几日,可与语意中事者几人?象靖虽疲驽,亦不欲自阻于长者之后,亟欲往忝末席,获睹盛仪,以自慰其平生钝滞之忧,而承闻苦晩,且有门内祥练之碍,阙焉无以遂此意,则寝慨寤想,盖无日而去心也。

物情世道之喩,仰认伤时忧道之念,亦所以接引后生之意,然象靖何足以对是问哉?象靖无似,亦尝粗涉三十年世路矣。前辈凋尽,贤泽渐远,风声气习,山移海变,比之十数年前,又是一番光景。盖尝仰屋窃慨,未究其所以然者,而反求吾身,方且颠倒驰骤于风埃之中,所谓物情时变者,人将以是而拟诸我,则异时修刺踵门,恐无以自达于隶人,而迺蒙收置意内,辱赐提诲,前后殆郑重焉。至其硬脊之喩、诱掖之示,两不著题,自知不足以承堪。徒以向来历谒之日,辄以无实之辞,粗备叩问,遂致执事或疑其万分有一近似者,而未暇深考其虚实也。过此以往,绝去此等,时赐规诲,以警其怠废,则敢不奉以周旋,思所以仰塞见怜之意乎?

“动静所乘之机”一段,向既面论而有不合。然不欲藏私护短,永抱不决之疑,敢复提说,以卒承教,盖欲窃附于十反之义,非敢以自直也。盖理之与气,本相须以为动,相待以为静,动静交资,体用相循。然理者,所主以动静之妙也;气者,所资以动静之具也。故据理而统言,则动静者,固此理之流行也。就其合而析言之,则其或动或静者,即阴阳气机之往来,而乘载其上,主张发挥之妙,则太极之为也。故朱子于此,分而言之,以明理气道器之别。盖所乘者太极,而动静为其机焉,则谓太极乘机而有动静则可,谓动静便是太极,则是侵过阴阳界分而不明于形而上下之别矣。且以动静为太极,而所乘者又为太极,则是以理乘理,安有是哉?而其下又曰:“动静不同时,阴阳不同位,而太极无不在焉。”若动静便是太极,则又岂有所谓“太极”者复在其中邪?未论义理,即文义语脉,决不如是之重倂积叠矣。譬如人乘马出入,其出入者马也,而乘马而有出入者人也。故据人而言,则谓人有出入,然其实马之出入,而人特据在其背上耳。近世为理气之说者,其主于不相离,则殆认理为枯槁死物。凡动静阖辟,皆气机之自尔,固失之远矣。而病其为此,则又若以理为与气相对而各自发用,恐是矫枉过直,是亦枉而已矣。是以尝窃妄意理之与气,虽有道器之分,而其实混合而无间。故分而为二而不害其不相离,合而为一而不害为不相杂,理不可外气而独立,气不能外理而自行。天地之造化、吾心之性情,固皆如此。而又须见得此理“洁洁净净,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只在阴阳事物,而亦不囿于阴阳事物”、“初无声臭影响,而实根纽于造化品汇”,必如是两下勘破,对待立论,然后方是周遍圆备,绝渗漏、无病败,恐不可各主一见,互相逃闪,如左右佩剑之势也。

极知贱见不足以仰关崇听,而急于承诲,自纳于处下窥高之罪。伏惟玩养有素,睹观昭旷之原,幸乞赐以一言之重,使有所响想而持循焉,谨当澡心易虑,再拜而承命于下风。是所拱而俟焉者也。

偶看《易》大传注疏,盘涧董氏曰:“阳化为阴,阴变为阳者,变化也;所以变化者,道也。道者,本然之妙;变化者,所乘之机也。”节初齐氏曰:“道,太极也;阴阳,所乘之机也。”以此傍证,动静之为阴阳,可推而知。朱子勉斋诸说在性理书中者,未及抄上,伏乞览破。

权清台丁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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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伏承前月念后所赐手书,无便未及修覆,而又伏蒙本月初一日惠书幷朝纸一通,拜读以还,感愧来幷。不知执事者,何取于无状之一夫,而辱郑重焉若是耶?仍审拜命以来,起居神佑万相。惟是陞擢之恩,固知非素心之所安,清台猿鸟,必有怨且惊者。然一番出来,以少答朝廷眷注之意,亦义之所在。伏惟一段定筭,已了然于胸中矣。

象靖亲候愆违,苍黄归觐,近幸略有安意,稍自慰幸,而国有灾警,六宫移御,远外惊虑,盖不胜喩。所带职名,势在必递,固不足介胸中,而惟是十年承学之愿,而又失同馆陪侍之会,是天所以尼吾进,使不能与闻君子之教也。谳覆有碍,未知去就迟速何居?伏惟久于此,非执事之志,早晩几席复莅台上,准拟负笭箵,以自列于群弟之后,以质平生之所疑,未知天意复如何耳。

泮中多人游宦者,想日有游从之乐。权直长士安,多闻而富于才者,但终不肯入于道德。顷尝一二箴规,而人微力浅,不能回转。伏望收入炉韛,频与提警,亦一事也。近来风俗一变,语默行住,有不可轻者,远书不敢缕缕,伏想已入于良遂摠知中矣。

拟与权清台戊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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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日月,已失三之二,一纸安问,且不得时凭,况于德仪风范,又可觊其幸觏邪?即日春煦,伏惟令体神卫起居万相。去秋曹而转银台,昵近耿光,暂司喉舌之寄,未知出纳违覆之间,少展平日之蕴,以上答恩顾否?夫古之处于山林者,太半不得意者之所为,执事之前日托盟于清台猿鸟,盖所值之时适然耳。恩召联翩,不可以但已,则贲然一出,以膺君相眷恋之意,斯固出处之正,无适莫之道,何必以山林之义为高,而废君臣之大伦也?

象靖固知执事今日之行,势有所不得不出,而亦义有所不可不出者,高明定见,其于此必有所以处之者矣。今立朝已数月矣,践历已两职矣,吾之所以应之,与夫朝廷所以待之者,果无龃龉厌薄之患乎?今日为执事计者,固曰:“陞秩之命,不可以不谢;屡迁之恩,不可以不答,黾勉就职,塞数月之责焉,然后徐为逡巡引退之策,亦未晩也。”此意甚好,此理甚明。执事之不欲决然为自屏之计者,意其或出于此。然以爵禄恩遇之故而感激思报,固钱若水所谓“中人以下者之所为”也。今执事既以此学自任,朝廷所以待之者,亦以此名见归。夫位高则责愈重,名盛则望益深,是则执事之出处去就,有甚不得以自轻者而不可全以常调处之也。

执事前日春坊、台府,辄守难进之义,远近固已仰其清名直道,而乃今位愈高而望愈重,所以自处与人之所以见期者,固倍蓰于前日矣。欲效官守,则恐失随时之义;无所建白,则易招素餐之讥,语默之间,动有掣碍,未知执事将何以善其后也?借曰“职事易縻,期会难图”,则亦当从容审密,以伺其便,不必悻悻言面以取形迹之嫌。然迁延等候之间,或别有拘牵未可知,则区区嫌迹,亦有时而不暇计也。

且夫七十致仕,礼有大防,三代以还,未之或改,我东仕宦,独无此一路。然前贤未尝不致谨于此,不以碍俗而有迁夺。况执事前日之疏,固已微发其端?今岁钥已更,防限恰满,而不能力伸前说以期准请,其间必有委折,恨不得与闻。然世或有持古义而窃议于后者,亦何得家晓而人谕邪?今日之计,莫若援此一事,为退身第一义,面控箚恳,不嫌烦渎,惟以伸己遂志为期。盖宁忤于时,而不可以违于礼;宁骇于听闻、而不可以不尽于义。此古人所以忍苦抵死,不敢失其区区之守者也。或以事体稀阔,虑听者之不纳,则无宁引疾呈告,或因事乞暇,以图转身一路,然后力陈古义,以觊必递。亦古人所以处于不得已者。若因此机括,办得一著,使滞近泥迹者,知守身循礼之可为,而古道之未始不可行于今日,则亦扶植世道之一事也。

且夫末俗易高,险道难尽,今日之进,亦未必无物色之嫌。山野朴质,不谐于练习世态之眼;义理常谈,易骇于喧聒名利之耳。其动静语默之间、接应酬酢之际,踪迹冷落,情志龃龉,其诮毁固可畏,而赞誉亦可忧;其斥退固可耻,而援引不必喜。向来先辈,虽不敢容易指摘,然往往不免于陷此机者,虽由地褊人浇之故,而亦其所自处者,或未尽其防虑周思之道也。

即今春事向殷,花竹秀野。若以角巾枯藜,归卧私第,稳享清台山水之乐,凝心体道,益懋德业,以其馀闲,收拾乡秀才子,告以孝悌忠信之行、读书明义之方,使君子学道之效,敛而施诸一方,则亦所谓“报不报之恩”者,而不必家操耒耜也。

执事理明义精,讲讨有素,必有一段定筭了然于胸次者,非贱昧所可与闻。然出入轩屏之久,蒙被诲诱之勤,亦尝容受尽言,许贡胸臆,不敢有怀不达,尽情布露。如不当理,痛赐规诲,使抵滞之见,得闻君子出处之正,亦荷教牖之私也。

权江左○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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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逢拜,已忽经岁,区区向往,盖不自胜。每欲奉一书致意,小子后生,不敢轻自通于下史。乡者士龙新自北来,传执事语小子亹亹,若以为可与言者。小子实自知无状,异日修刺及门,不见斥以不肖,幸矣,顾何以获一言之誉于门下哉?意者执事其戏之耳。不然,小子或有一艺半技有足以自见于先生长者之门乎?而执事必欲致之推挽奖掖之科乎?

小子实不佞,抑尝从事于文墨之间,私窃以为注疏起而古文废,隶书作而篆籒亡,所谓金虬、玉箸、钗头、鼎足之妙,虽欲求其仿佛而不可见矣。往时眉叟许相公好稀阔自娱,以古文名,而继之者惟执事耳。小子始年十四五,立侍外大父侧,见执事所为《无逸》篆在案上,辄爱玩无已,每欲得一帖、摹一画,以朝昼观省焉而不可得,岂惟诚之不足?抑郑重而不敢请耳。今以数十纸空册,有请于左右,幸于朝夕起居之暇,日书一二纸如《书》之《无逸》、《诗》之《七月》、《常棣》等章,下以数行语,略记书某与某之意,以副小子乡日爱玩之心而无缺焉,如何?

重惟小子不能躬往面请,坐贻笔硏之劳于下执事,极知罪悚。蚤晩春暖无事,准拟北入,以谢逋慢,兼奉宝墨而归耳。

权江左壬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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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者,希甫之行,适视事在外,未修咫尺之仪,私心恨缺,如食物之未化也。伏蒙不录疏慢,降惠手书,意寄勤挚,若以为可与言者,象靖自省无所短长,何以获幸于长者之门哉?仍审彼时侍馀体履,重有諐度,区区慕虑,盖既久而不忘。向后已月日,伏惟承懽益庆,起居冲福。

希甫顷从象靖,借《朱书》一册。素知执事不要人看此,异时若转浼崇听,恐自陷于收司之科。是以密与之而且语之,故不谓希甫赚及鄙迹,重贻指教。象靖谨拜受赐矣,岂敢更有辞说,以犯不韪之罪哉?虽然,此大事也,非一时之计、一家之言,当开口大说,以求一定之论,不可藏头护尾,强为唯诺,以自外于提掖之地也。向来操几之日,亦尝关说及此,而辞辩拙讷,不得倾倒以进于左右,间有一二质难,辄蒙呵叱,不甚留情。是以每欲以未领本意,奉疑于座下,而执事乃以是责于象靖,则敢以前说者复献焉,而幸执事之终教之也。

夫经书为本原,《朱书》为末波,非独执事言之,象靖亦敢言之。但所以为言则异耳。经书固载道之具,而朱子之意,在于明道,则岂外经书而别立门,以求多于古人哉?时异古今,理有显晦,后生末学,骤以语夫奥赜之理,既无味而难入,又往往陷于说之讥。是以苦心费力,章解句分,以发其义理之趣。其辞意之纡馀该悉,乃其笺注之体固然,而义理精约,不可增减,则又初未尝不简也。后之读者,既无神圣睿智之资,则只当沿流溯源,循末探本,庶几不差于路脉。今乃嫌其笺注之烦,厌其文辞之蔓,杜门兀坐,全靠古经,以俟其自悟,则吾恐其坚浑而无可钻之隙,枯涩而无可嚼之味。使其幸有窥觇,则又懑然自多,不肯俛首就服于先儒已定之论。向来此弊,亦可一二数也。虽然,此姑以问学之次第而言耳,乃执事之意,则所重在于文词。是以必欲厌烦而趋简,恶平常而喜新奇。又不欲全舍义理,徒为文士浮浪之习,则遂持和战幷用之策,乃曰:“六经,吾所祖也,学问,亦岂舍此而他求?”然其精神灌注,阴有宾主向背之势,二者如不得兼焉,则其取舍从违,必有彼此之分矣。

夫六经之所以贵者,以其有义理耳。使其舍此,则与夫外氏百家之言,无以大相远矣。今失其所以贵者,而徒掇拾糟粕,以为藉重自解之辞,则所谓“黄屋左纛,聊以自娱”者耳,其如南越之非真天子何哉?是以不问所读是今文古文,但先考其所以为心之如何,实为穷格义理之学,则虽小家稗说,亦在所择,况《朱书》义理之渊海乎?徒为缀缉文字之工,则虽谈,适为玩丧之具,又乌在其读经书也?

天下莫尊于义理,文章特其一事耳,而欲比而论之,则固已失其轻重之伦矣。又以其害于为文而欲遂废之,则是客乘主而孽代宗,天理或几乎熄矣。茧丝之喩,前此固已屡承。然但言烹茧之得丝,而不究所烹之非真茧。又失其所以烹之之道,政使急火烂沸,所得只是旁边纰缪,真正端緖,依旧蕴结,不得䌷绎其丝毫,曷足以供岁寒之用哉?

近来承学之士,诚有缴绕文义,徒徇口耳之失者。然此自是不善承学者之罪,干朱先生何事?而执事乃欲归咎于先读《朱书》,则是朱子一生辛勤著书,适足为诳愚众生之归。且使其不必观也,则当终身远之,何必苦为楡景之计?如其不可不观,则汲汲以从事焉,何必袖手倚阁,坐待其颓晩之日乎?盖《朱书》,义理纯实,无新奇诡特之观;文词平易,少高古简径之趣。然至纯实处,自有活法,极平易中,自有妙理,惟用力多而造道深,方始见其愈多而愈不厌。今未暇升堂哜胾,以探其脂膏,而徒循迹按本,訿议其文体之古不古,则是何足以病《朱书》哉?

象靖尝窃妄谓文章无定体,与时而高下。上古至治之世,风土未辟,政化淳朴,发之为文辞者,不期简而自简,初非有意于简也。及夫季世,人物伙而事为烦,凡起居、飮食、衣服、应酬之节,盖什佰于古矣。而独操觚运墨,必欲学为鼎之文,则终身勤苦,而不能仿佛其影象,匍匐来归,又不足以适于实用矣。就使专精竭力,摸仿其近似,而诡奇险怪,不协于义理,则是又支蔓冗杂之尤者,曷足以与语于文哉?是以不论烦简,不问今古,辞达而理顺,则皆得与于文章,而又其外者,则凡言语威仪之著于身者,皆是也。大尧之焕乎、夫子之可得以闻者,盖如此。今何苦舍此平易正当之路,而分工于无用之物,惑志于类俳之技,甘心欲为安身寄命之地哉?

象靖自顾贱劣,不足以与闻于此,而区区狷滞之见,又不欲遽然归款,屡蒙提挈,死执不变,自觉辞意太蔓,此亦恐是《朱书》作祟。伏惟执事有以鍼药之,使得与被大方之教,亦一事也。《朱全集览》,趁此时节,早有商量,系是斯文幸事,未知退甫答书云何?自此遇便,亦当报此意耳。

权江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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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七日所赐书,承坼在府城倥偬中,阙然未有以复。即日秋深,伏惟侍馀体履对时增重,仰慰不胜区区。顷书,自觉语意峭切,殊失长少之节。既又得之道涂,执事近颇留意学问事,于情性理气之说,加究穷焉,则象靖惕然惧疑,前日所以仰窥者,浅之为知执事也。及得惠覆,其言意犹夫前日,则象靖又恍然惊疑,执事之所为学者,其止于是邪?不然,执事固有尊足者存,而以象靖为不足以与语,姑以是浅近者,试戏剧焉耳矣。

执事不以鄙言为无似,见许以辞严理足则过矣,末乃驱之末挟令之科,则又深文矣。象靖虽不敏,讲说先王,欲自托于圣人之徒,岂遽有是心哉?夫所谓“挟令”者,必才豪气健偃蹇跋扈者之为,象靖内省无是也。向者,急于辩论,处下言高,则诚有之。然使按法者,原情定罪,恐亦在所恕也。僭之喩,亦汎言古今文章家者流,非敢指摘轩屏,而执事遽取而自居,招认象靖,强被僭窃之罪,欲声势相倚,同为圣门之叛卒,象靖有死而已,不敢听下风于纛下也。

执事以茧丝之对为中科毒,诚是也。然反复来喩,皆倒用笼罩,与策家老手,所争无多,使卞庄子者在傍窃听,恐阴售双虎之功也。象靖不读《诗》、《书》、《论语》,欲早晩试手,以究其理趣,执事乃教以约其腻气,则固有所不暇也。素荷盛度多恕,不好苛礼,信口胡对,语多狂僭,异日者,当负荆造门,以谢妄发之罪耳。

源仲年兄诗,词意清绝,一读三叹,末句辱逮,尤荷眷念,贱弊何足以当此意寄?愧死而已。重惟以此往复,徒事竞辩,继此以往,痛赐钳锤,使得与被君子之教,所拱而俟也。悚息再拜。

权江左癸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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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晩,与翼甫遇之旅中,槩审起居之节。既而慎甫见过,略传执事所以见责之意,愧惧靡容,且将躬谢其过而未能,而迺蒙辱先以书,是重不敏之罪也。谨审彼时侍外体力对时冲谧。

四七理气之说,毋论一派,吾党之中,或有阳挤而阴右者,亦有中立而两是者,虽浅深不齐,而均之为正道之累矣。近年以来,此学绝讲,新学后生,何所寻逐?执事忧之深,故其言也切,仰认卫道拒诐之诚。然象靖之意,殆异乎是也。夫人己有缓急之分,问学有先后之序。今吾侪内乏真知实践之工,外无及人成物之德,言语患于无力,诚意未足动人,而遽乃扬臂奋髯,擸故实、摘言句,欲以区区颊舌,整顿不齐之家而了百年未决之案。彼挟稊稗之秋而有以窥吾之浅深,方且大言冷视,不备一笑,或因以引惹拳踢,连累前辈,亦未可知也。

愚窃妄谓义理未易讲,文字未易著;百年歧论未易定,后生教导未易能。今且当以反躬为教人之基,内修为外攘之本;穷理居敬为用工节度,为己务实为立心地头。如是低头下心,积渐循习,到地位高远,眼目精当,则以之为说,则理明而义尽;以之晓人,则辞严而语确,彼纷纭度外之论,将次第消歇,不足以贻正气之累。虽或暗地盗弄,不肯归款,而吾之所有,足以借手而自怡,在人者,又何可固必邪?

执事乃以论述羽翼,谬及于不敏,则仰认盛意欲招引后生,与为圣人之徒。然执事以象靖为可与语此邪?象靖平日不能逊言谨行,妄以无实之语,屡浼崇听,疑其或可以备使令,则欺明盗天之罪,何所逃遁?愧惧怵迫,未知所以为心也。六经、《朱书》之辨,尚未归结。承与霁翁相往复,倘惠副本,使奉玩之馀,邂逅开悟,亦一事也。

权江左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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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阙候仪,但有驰诚。即日清和,伏未审侍馀体履,对序冲谧,观书玩理之工,一向无妨碍否?向来闲往复,初无一段定见,只缘大度包容,许贡狂妄,往往不觉其有怒发冲冠之气。未论义理得失,即此便非事长尊贤之道,所以不敢复有倔彊之意。且欲追还第二书,为省愆补过之地,盖出苦心,非敢为游辞谩说以重得罪于长者也。

顷者,再度承晞阳金丈书,辄以此为戒,恐失彼此和气,且有虑患忧谗之意。伏读再三,盖不觉发竖颡泚,半月十日未瘳也。象靖虽不敏,岂至如所虑之意?而末俗哓哓好指点,今无故招拳惹踢,做起自中之斗,未论自己颠踣,贻累座下亦自不少。已展难缩,未知所以救药,急作书以谢其罪,仍私布其腹心。伏乞依愿追还前后文字,使得收踪敛迹,毋永得罪于门下,所拱而俟也。若蒙爱怜,未忍遽绝,则所谓第二书者,决不可久尘清案,重乞觅还,如何如何?霁翁往复书,前蒙许示之诺,而尚未承览,幸乞倂为借许,即当还完毋失也。方自悔懊而复有请于语关此事者,亦是熟处难忘,还切罪悚。四七文字,亦幸暂许投示以破蒙蔀。象靖于此事,全无管蠡之见,却不敢措辞费气,如曩时之纷纭也。

顷溷先集及家兄状后文字,已得留意否?凡事贵速成,敢此烦控。讷翁近来体度何如?外家文字,承已断手,私切喜幸。昨见内兄,有早晩奉还之意耳。牧隐先祖文集,伏承推觅,非敢靳惜,而非转便可付,当俟信便耳。

权江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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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猥有一书,私布腹心,自恐语失伦脊,见绝于长者之门,不得复奉唯诺如曩日者。玆承五月晦日所赐书,又因翼甫,仰认所以见念之意,未之或损,固知盛度包容,非小人之腹所可揣也。仍伏审履玆潦旱,侍馀体履对时超谧,且有玩理读书之乐,区区向仰有在寒暄之外也。

向者闲辨,象靖亦岂敢深悔?但处下语上,则蹈不逮之耻;礼简言直,则犯孙出之戒;戏语非所以事尊,强聒非所以自守。当时不能自觉,而事定迹冷之后,追思凡百,无一可意。于是而齐翁有所云若玆,人情不甚相远,事果合宜,千里之外,岂忖人意中事,如合席商量乎?失和虑患之语,亦是推言之太过。然事不是则生病,生病则衅萌,此亦举理而言之耳,非谓今日遽有此境界也,亦不可谓今日无此而不思所以警惧也。

“他山攻玉”之诗,殆善喩,然自恐麤面悍质不足以备攻磨之资。而玉性温润,绝无瑕泐,又初无待于攻治,则不如放玉自在,强加矫栝,却是无事生事也。糊褙资省之示,尤深悚汗。伏望亟赐覆瓿,为后生藏拙,亦所以爱人以德之意也。

退甫顷得数日之款,伏得执事所为《中庸疑义》者而读之。窃窥其思索精密,义理超妙,往往非常情所包罗处,恨其承览之晩而无以进知思之益。又自慨道途之远,不得操杖屦于坐隅而日闻其緖论也。文句之间,往往有信不及者,然亦是自家见识未到,许以一一痛砭,则非其人也。退甫转示执事所以谬嘱之意,而谨已百拜而辞矣,今岂可以垂教之严而辄变其所守邪?

先稿兄状,伏蒙不赐弃外,幸亟加留意,以惠其孙子,则区区感幸擢发未知所报也。晞阳书,伏承惠示,有以见文章之富、议论之好。但语及鄙生处,太不著题,怵然未知所以措躬也。伏承见读《周易》,观象玩理之工,想日有程课。或别有箚录如《中庸》,则未可以辱赐邪?

权江左丁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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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来雪下一尺,开窗清坐,仰怀高韵多矣。象靖病中无聊,分付主人,借得数盆盘松、月季,适会雨雪,孤坐抚玩,清兴亦复不浅,愧无诗思可侈渠。幸毋惜一联清韵,为象靖解嘲,亦一事,未知能留意否?

郑鸣皋○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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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初下惠书,至今藏之为案实。然汨没丧忧,阙焉未有以修敬,私心恨缺有如食物之未化也。潦尽秋生,伏惟令体起居万相。向来暂屈牛刀,旋寻初服,窃唁海甿之无福,然所以慰故山猿鹤之思则多矣。

伏惟闲居玩养,日有进修之工,恨不得亟操几杖,窃听其緖论之一二也。梅谷令丈体候康谧否?区区仰德,无虚日也。象靖春夏来,洊遭门内之丧殆十数,光靖亦遭胖戚,悲悼无堪。疫疠饥荒,生意萧然,早晩寻数之工,亦复懒废,无以借手以自见于长者,柰何?运气不佳,讷翁文丈奄弃后生,振威使君又以榇归,吾党可相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