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庄严论经/卷十三

大庄严论经卷第十三

马鸣菩萨造

后秦龟兹三藏鸠摩罗什译

(六六)

复次,供养佛塔功德甚大,是故应当勤心供养,我昔曾闻,波斯匿王往诣佛所顶礼佛足,闻有异香殊于天香,以闻此香四向顾视莫知所在,即白世尊:“为谁香耶?”佛告王曰:“汝今欲知此香处耶?”王即白言:“唯然欲闻。”尔时世尊以手指地,即有骨现,如赤栴檀长于五丈,如来语王:“所闻香者从此骨出。”时波斯匿王即白佛言:“以何因缘有此骨香?”佛告王曰:“宜善谛听!”佛言:“过去有佛号迦叶,彼佛世尊化缘已讫入于涅槃。尔时彼王名曰伽翅,取佛舍利造七宝塔,高广二由旬,又敕国内:‘诸有花者不听馀用,尽皆持往供养彼塔。’时彼国中有长者子与淫女通,专念欲事情不能离,一切诸花尽在佛塔,为欲所盲,即入迦叶佛塔盗取一花持与淫女。时长者子知佛功德,为欲所狂造此非法,即生悔恨淫欲情息,既至明日生于厌恶,作是念言:‘我为不善,盗取佛花与彼淫女。’即时悔热,身遍生疮,初如芥子,后转增长无有空处,即说偈言:

“‘我今作不善,  违犯诸佛教,

  舍离于惭愧,  是则无敬心,

  违于善逝语,  非是佛弟子。

  一切诸人民,  不敢违王教,

  然我独毁犯,  国制及信法,

  我今无羞耻,  实同彼禽兽。

  福田中最胜,  不过世尊塔,

  然我愚痴故,  盗花为鄙事。

  云何此手臂,  即时不堕落?

  又复此大地,  云何不陷没,

  而能载于我?  怪哉欲所烧,

  焚灭诸善行,  为欲所迷惑,

  入于暗薮中。  为结贼所劫,

  今我为欲使,  不观其果报,

  盗花以自严,  久受地狱苦。’

  倍生悔恨心,  其身转燋然。”

“尔时彼人身所生疮,寻即坏破甚为臭秽。是时彼人父母兄弟皆来瞻视,即与冷药疗治其病,病更增剧,复命良医而重诊之,云:‘须牛头栴檀用涂身体,尔乃可愈。’时彼父母即以贵价买牛头栴檀用涂子身,遂增无除。尔时彼人涕泣惊惧,白父母言:‘徒作勤苦,然子此病从心而起,非是身患。’父告子言:‘云何心病?’子即用偈以答父言:

“‘鄙亵成可耻,  不宜向父说,

  然今病所困,  是以离惭愧。

  盗取尊塔花,  持用与淫女,

  已作斯恶事,  后还得悔心。

  昼则欲日炙,  夜即得悟心,

  若蒙悔过者,  喻如冷水浇。

  我今身心热,  后受地狱苦,

  犹如腐朽树,  火从其内然,

  我今亦如是,  心火从内发。

  冷水优尸罗,  青莲真珠贯,

  瞿麦摩罗等,  及与诸栴檀,

  若用如是等,  涂于外身体,

  终不能得差。  忧热从内起,

  应当用涂心,  涂身将何益?

  将我诣塔中,  为我设供养,

  此病必除愈。’  父母及兄弟,

  即共举其床,  往诣佛塔所,

  身体转增热,  气息垂欲绝。

“尔时父母兄弟诸亲举床到已,彼人专念迦叶如来三藐三菩提,涕泣盈目,以己所持栴檀之香,悲哀向塔,而说偈言:

“‘大悲救苦厄,  常说众善事,

  我为欲迷惑,  盲冥无所见,

  我于真济所,  造作诸过恶。

  塔如须弥山,  我痴故毁犯,

  现得恶名称,  后生堕恶道。

  不观佛功德,  今受此恶报,

  即以得现果,  后必受热恼。

  明者以慧眼,  离苦除诸欲,

  我今怀忧愁,  诚心归命佛。

  诸所造过患,  愿当拔济我,

  如人跌倾倒,  依地而得起。’

“尔时父母及诸眷属赞言:‘善哉!善哉!汝今乃能作是赞叹,唯佛世尊能除汝病。’即说偈言:

“‘汝今于佛所,  应生信解心,

  唯佛大功德,  乃能拔济汝。

  譬如入大海,  船破失财宝,

  身既不沉没,  复还获财利。’

“时长者子诸亲既睹身疮坏烂臭秽,厌恶生死,即以华香涂香末香用供养迦叶佛塔,复以牛头栴檀以画佛身;身疮渐差发欢喜心,热患尽愈。尔时长者子以得现报,生欢喜心知其罪灭,即说偈言:

“‘如来一切智,  解脱诸结使,

  迦叶三佛陀,  能济诸众生。

  佛是众生父,  为于诸世界,

  而作不请友。  唯有佛世尊,

  能有此悲心。  我今于佛所,

  造作大过恶,  愿听我忏悔。

  内心发誓愿,  唯垂听我说,

  为欲所逼迫,  失意作诸恶。

  使我离爱欲,  及以结使怨。

  诸根不调顺,  犹如[怡-台+龙]戾马,

  愿莫造恶行,  常获寂灭迹。

  以牛头栴檀,  供养于佛塔,

  身常得此香,  莫堕诸恶趣。’

“彼长者子于后命终,生于天上,或处人中,身常有香,身体支节皆有相好,父母立字号曰香身。尔时香身厌恶阴界,求索出家得辟支佛道。此骨是辟支佛骨所出之香。”是故众人应供养塔获大功德。

(六七)

复次,先有善根应得解脱,由不闻法因缘等故还堕地狱,是故应当至心听法。

我昔曾闻,富罗那弟子尸利毱多者,是树提伽姊夫,时树提伽父先是尼乾陀弟子。一切众生教法相习,而树提伽蒙佛恩化,其父亦信为佛弟子,更不谘禀六师之徒。时树提伽为欲化彼姊夫尸利毱多故,数数到边,而语之言:“佛婆伽婆是一切智。”彼姊夫言:“富罗那者亦是一切智。”诤一切智故遂共议论。树提伽语尸利毱多言:“我今当示汝一切智,汝富罗那者非一切智,以少智相诳惑世人,称己有智实非一切智。但以相貌有所忖度,正可能知小小事耳,何由得名一切种智?”即说偈言:

“犹如生盲者,  水精以为眼,

 诳惑小儿等,  自称我有目。

 彼先自无目,  今称我有目,

 此语不可信,  正可诳痴者。

 能解因相论,  方便诈自显,

 以此相貌故,  诳惑于众人,

 相貌近是事,  竟何所知晓?”

尸利毱多语树提伽言:“汝为瞿昙幻术所惑,富兰那者是一切智,汝今不识便生诽谤。富罗那行住坐卧三世之事尽能明了。”树提伽言:“我今示汝富兰那非一切智事。”即请富罗那将向其家。时富兰那作是念:“树提伽者,其父昔日是我弟子,往事瞿昙,知彼过患,还来归我,是我福德。”作是念已许受其请。于其后日富兰那将诸徒众数百千人,又有五百弟子以自围绕,诣树提伽家。既至其家,时富兰那微笑,尸利毱多问富兰那言:“婆伽婆何故微笑?”富兰那言:“我遥见彼那摩陀河岸,有一猕猴堕于水中,是故笑耳。”尸利毱多复白之言:“婆伽婆天眼清净,在此城内遥见千里外那摩陀河上猕猴堕水。”时彼外道将诸弟子,入树提伽家即时就坐。众既定已,时树提伽以饭覆羹上授与富兰那,富兰那言:“此饭无羹,云何可食?”树提伽即搅羹饭语尸利毱多言:“今汝师者尚不能见钵中饭下有羹,何能远知千里外猕猴堕于河耶?事验可知非一切智,但贪名闻为利养故。众生可愍,自既诳惑,复以教人。”即说偈言:

“汝师富兰那,  颠惑邪倒见,

 失于智慧灯,  住无明暗中,

 迷谬自相爱,  愚者还相重。

 释种中最胜,  具相三十二,

 唯此一切智,  更无第一者。”

时富兰那以惭愧故,食不自饱,低头而去。时尸利毱多愁惨不乐,既为师徒,虽有短陋犹欲使胜。尸利毱多诣富兰那所而语之言:“莫用愁恼!树提伽今者毁辱婆伽婆,犹得还家未足为耻,我若请彼树提伽师来至家者,正可得入终不得出。”作是语已,便诣祇桓往请世尊,心实谄曲诈设恭敬,叉手合掌向于世尊,而说偈言:

“我明设微供,  愿屈临我家,

 三界中胜器,  愿不见放舍。”

尔时世尊知尸利毱多心怀谄曲外诈恭敬,即说偈言:

“心怀于二计,  外现亲软善,

 犹如有鱼处,  水必有回动。

 譬如作璎珞,  内铜外涂金,

 智者观察已,  即知非真金。

 心有所怀侠,  外色必有异,

 无心尚可知,  况复有心者?

 纯金色相好,  睹者即知真,

 若以金涂铜,  善别知非实。”

尔时世尊深知尸利毱多心怀诈伪,如来世尊大悲怜愍,又复观其供养善根垂熟,世尊寻即默受其请。

时尸利毱多作是念:“若是一切智者,云何不知我心便受我请?”即说偈言:

“何有一切智,  而不修苦行,

 乐著于乐事?  不能知我心,

 何名一切智?  呜呼世愚者,

 不知其过短,  便生功德相。

 实无有智慧,  横赞叹其德,

 惑著相好扇,  称誉遍世界。”

时尸利毱多说是偈已,即还其家,施设供具,于饭食中尽著毒药,于中门内作大深坑,满中盛伽陀罗炭使无烟焰,又以灰土用覆其上,上又覆草。时妇问夫:“造何等事劬劳乃尔?”其夫答曰:“今我所为欲害怨家。”其妇问言:“谁是怨家?”尸利毱多即说偈言:

“好乐著诸乐,  怖畏苦恼事,

 不修诸苦行,  欲求于解脱,

 喜乐甘肴膳,  又勇行辩说,

 释中种族子,  此是我大怨。”

时尸利毱多妇叉手白其夫言:“可舍忿心,我昔曾于弟舍见佛如此大丈夫,何故生怨?”即说偈言:

“彼牟尼能忍,  断除嫌恨相,

 又灭慢贡高,  舍离于斗诤,

 于彼生怨者,  谁应可为亲?

 观彼大人相,  无有瞋害心,

 常出柔软音,  先言善慰问,

 其鼻圆且直,  无有诸洼曲,

 直视不回顾,  亦不左右眄,

 言又不麤犷,  恶口而两舌,

 和颜无瞋色,  亦复不暴恶,

 言无所伤触,  亦不使忧恼,

 云何横于彼,  生于瞋毒相?

 面如秋满月,  目如青莲敷,

 行如师子王,  垂臂过于膝,

 身如真金山,  汝值如是怨,

 恶道悉空虚,  若无此怨者,

 世间极大苦,  三恶道充满。”

尸利毱多作是思惟:“彼亲弟故心生己党,今当守护,若不尔者,或泄我言以告傍人。”作是念已即闭其妇在深室中。即时遣人唤诸尼揵:“汝今可来为汝除怨,我以施设火坑毒饭。”此诸尼揵五热炙身,咸皆燋黑犹如灰炭,自相招集即共往诣尸利毱多所止之处。尸利毱多庄严舍宅白净鲜洁,如贵吒迦树,诸尼揵等既至其家在其楼上,犹如乌群,亦如俱翅罗鸟黑蜂围绕在贵吒迦树踊跃欢喜,诸尼揵子亦复如是,而作是言:“我今当观瞿昙沙门正尔燋然,若火烧不燋毒饭足害,毕定当死。”作是语已欢喜微笑。时尸利毱多即遣一人,往诣佛所白佛言:“时到饭食已办。”自上高楼与富兰那共议此事。时尸利毱多所住宅神,愁忧啼泣而作是言:“如来世雄三界之尊,佛婆伽婆!云何恶心乃欲毁害?我于今者都无活路。所以者何?如来世尊三界无上,在此灭没,恶名流布遍满世间,一切诸神咸嗤笑我,此是恶人。我当云何而得活耶?如来昔日为菩萨时,不惜财物身体手足,为怜愍故作如斯事,况于今日而当爱身?云何欲于如斯人边起恶逆心?是故我当必定舍命。又佛世尊于现在世,为众生故六年苦行,日食一麻一米,身体羸瘠骨肉干竭。”即说偈言:

“如来行苦行,  六年自干燋,

 作是难苦业,  为诸众生故。

 如斯悲愍者,  云何欲加害?”

彼所遣人到竹林中白言:“世尊!食具已办宜知是时。”尔时世尊大悲熏心,为欲利益诸众生故,挥手而言:“咄哉凡愚!汝于今者应见真谛,于过去世供养诸佛,有解脱缘善根已熟,云何乃遣如此使人作颠倒事?火坑毒饭以待于我?云何作是极恶之事而来见唤?此所为事甚为非理。”即说偈言:

“我于昔日时,  六年行苦行,

 为诸众生故,  作此诸难事。

 众生今云何,  反欲见毁害?

 咄哉极愚痴,  盲无慧目者,

 作是非法事,  横欲加恼害。

 我念诸众生,  过于慈父母,

 云何于我所,  而生残害心?

 今日时以到,  诸佛之常法,

 为众生真济,  如医欲救病,

 种种加毁骂,  犹故生忍心,

 我今亦如医,  往诣于彼家。

 何故而往彼?  大悲之所逼。

 如人得鬼病,  心意不自在,

 加毁骂咒师;  为治鬼病故,

 亦不责病者。  今此诸众生,

 烦恼鬼在心,  愚痴不分别,

 横欲加毁害。  我今亦如是,

 但除烦恼鬼,  不应责彼人。”

尔时世尊从坐而起,外现不悦,复说偈言:

“阿难持衣来,  罗睺罗取钵,

 难陀汝亦去,  速疾唤比丘,

 不得复停止,  宜应速疾往,

 彼尸利毱多,  今急待教化。

 我住毒蛇身,  为度众生故,

 我今畜是怨,  为益彼众生。”

尔时如来出林树间,犹如云散日从中出。时彼林神以天眼见尸利毱多舍内所设火坑毒饭,啼泣堕泪,敬爱佛故顶礼佛足,瞻仰尊颜,而说偈言:

“彼意怀残恶,  无有利益心,

 愿佛不须往,  回还向竹林。

 世尊甚难值,  旷劫时一遇,

 佛虽不爱身,  为度众生故,

 如斯胜妙身,  应当勤拥护。

 未得济度者,  宜应令得度,

 畏者施无畏,  疲者得止息,

 令无归依者,  得有归依处。

 略说而言之,  有无量利益。

 唯愿佛世尊,  莫往诣其家,

 为天阿修罗,  而作归依处。”

尔时世尊知而故问,问彼天神曰:“为何事故不应往诣尸利毱多所止之处?”时有一天,而说偈言:

“尸利毱多舍,  作大深火坑,

 炽焰满其中,  诈伪覆其上。”

佛复说偈言:

“贪欲愚痴火,  极为难除灭,

 我以智水浇,  消灭无遗馀。

 况复世间火,  何能为我害?

 地狱之猛火,  炽然满世界,

 七日焚天地,  世间皆融消,

 如此之猛火,  莫能为我害。

 尸利毱多火,  何能见伤毁?”

复有一天作如是言:“若火不能烧如来者,设食毒饭复当云何?今尸利毱多为邪见毒染污其心,以此毒害恶逆之心,以毒和饭欲相伤毁。复怀谄伪现柔软相来请世尊,而其内心实怀恶逆,唯愿世尊不须往彼。”佛告天曰:“我以慈悲阿伽陀药用涂身心,贪爱之毒最难消除,我于久远已拔其本,况世间毒而能中我?汝莫忧愁!”尔时如来从竹林出往到城门,时彼林神见佛直进,而作是言:“如来世尊将不还返于此竹林,佛今向彼解脱之方,譬如日出必向西方目视不舍,恐于后时更不见佛。火若不烧,定为毒饭之所伤害,以诸因缘难可复见,有福德人乃能得见,摧他论者于大众中作师子吼,有福之人乃能更闻,有福利者得接足礼。”尔时世尊如行宝楼诸根寂定,诸比丘等悉皆随从,犹如明月众星围绕,往尸利毱多家。时尸利毱多宅神举声欲哭,“咄哉怪哉!佛来到此,今此尸利毱多乃作火坑毒饭欲以害佛。”尔时宅神礼佛足已,而说偈言:

“我未睹佛时,  愿大悲至家,

 见佛到家已,  心中不喜乐。

 所以不喜者,  以有非法故。

 相好庄严身,  瞻仰无厌足,

 如此大人者,  今当作灰聚。

 我忆是事故,  身体欲渗没。

 谁见如此事,  而当不苦恼?

 假使极恶猛,  愚痴残害人,

 设见如来身,  不忍生恶念,

 况复欲加害?  月入罗睺口,

 世人皆忿恼,  善哉还归去。

 火坑深七仞,  满中盛炽火,

 愿莫入此处,  自护及护我,

 并护彼主人,  及馀一切众。”

尔时世尊告宅神言:“刀毒水火不害慈心。”即说偈言:

“我护诸众生,  犹如一子想,

 假使欲害我,  我亦生慈心。

 烦恼火炽盛,  拥护令免恶,

 以是因缘故,  谁火能烧我?”

佛告宅神:“汝今应当舍于怖畏,我今师子吼除障外道,如罗睺罗吞食日月,我今决定不为尸利毱多之所患害。若不能除,云何乃能降伏魔耶?”安慰宅神即入其舍。时外道等见佛入舍,甚大欢喜,更相语言:“沙门瞿昙今已入外门,复到中门。”佛以无畏威光润泽直入无疑,至第三门中转近火坑。尔时彼妇于空室中,闻佛世尊到覆火处,心怀狂乱,作是念言:“如来今者已到火坑,若脚触草火必炽然,呜呼怪哉!”即说偈言:

“今当烟中没,  謦咳目雨泪,

 火然烧衣时,  应当抖擞却。

 眼看索救护,  宛转而反侧,

 燋然既以讫,  威光复消融。

 身相都焚灭,  头发燋堕落,

 额广白毫相,  今以尽消灭,

 如鹄在花上,  为火所烧灭。

 面如净满月,  众生睹其目,

 犹如美甘露,  既堕焰火中,

 惊惧视四方,  猛火无悲愍,

 必烧令燋然。  成炼真金色,

 见者靡不悦,  大人相炳著,

 美妙极殊特,  如是之形容,

 今为火燋缩。  略说而言之,

 如似金织纳,  卷叠在一处,

 以渐见消灭,  如月欲尽时。

 佛身甚微妙,  见者身心悦,

 如来极奇特,  世界无伦匹。”

尔时世尊入第三门渐近火坑,诸尼揵子在重阁上,见于如来转近火坑,心生踊悦,如冢间树群乌在上,望死人肉欲得啖食。诸尼揵等在重阁上,亦复如是。时富兰那心生欢喜,而说偈言:

“汝善作幻术,  回转诸世间,

 今日没火坑,  更能为幻不?”

 复有一尼揵,  而作如是言:

“一足已蹑上,  云何不陷堕?

 为我目不了?  为是梦幻耶?”

尔时世尊以相轮足蹑火坑上,即变火坑为清凉池,满中莲华其叶敷荣,鲜明润泽遍布池中,其众莲华有开敷者,有未开者。尸利毱多睹斯事已,语富兰那言:“汝先欲与佛共捔一切智,汝可舍此语。”即说偈言:

“善哉可信解,  当除瞋恚心,

 舍于嫌恨意。  汝可观瞿昙,

 未曾有之威,  猛焰变为水,

 土悉化成鱼,  坑中诸火炭,

 咸变为黑蜂,  复于池水中,

 化作众莲华,  具足有千叶,

 遍布于池中,  其须甚炽盛,

 如秋开敷花,  百叶甚柔软,

 庄严满此池,  诸鹤在池中,

 皆出和雅音,  迦兰陀鸟等,

 亦在中游戏,  举翅水相洒,

 诸蜂围绕佛,  出于妙音声,

 鸳鸯相随逐,  复自在娱乐。”

尔时富兰那语尸利毱多言:“汝今勿为瞿昙幻术之所惑乱。”尸利毱多于如来所深生敬信,语富兰那言:“此是幻耶?”答言:“实尔,是幻所作。”尸利毱多言:“汝是一切智不?”答言:“我是一切智人。”尸利毱多复语之言:“汝若审是一切智者,听我所说。”即说偈言:

“汝若一切智,  亦应知是幻,

 汝今何不作,  如此幻化事?

 汝若不知幻,  非是一切智。”

时富兰那辞穷理屈不能加报,诸尼揵等语尸利毱多:“莫作是语!何以故?是富兰那实一切智,能一切示现。”尸利毱多语诸尼揵子言:“汝等故谓此富兰那是一切智耶?富兰那者名之为满,造作诸恶满于地狱,故名富兰那。汝等于此满于恶道富兰那所生一切智相耶?”尸利毱多复语之言:“释种中能安解脱婆伽婆三藐三佛陀所,不生一切种智想耶?”即说偈言:

“叱汝等方去,  极为无心人,

 汝若有心者,  假使如金刚,

 见斯希有事,  尚应生信敬。

 现见于如来,  为未曾有事,

 不生信心者,  是为极愚痴。”

尔时尼揵等寻各散走,如善咒师令鬼四散,又如日出众暗自除。时尸利毱多见尼揵等散走,亦复如是。即说偈言:

“恐怖目视速,  慞惶欲竞驰,

 以佛威神力,  惊怕皆散走。

 尼揵今退散,  亦如魔军坏,

 尘垢坌身体,  犹著重铠器。

 时诸尼揵等,  奔突极速疾,

 譬如彼犛牛,  在林虻蜇螫。

 宛转泥涂身,  狂走不自停,

 如黑云垂布,  风吹自然散。”

时尼揵等既散走已,尸利毱多心怀惭愧,即便思惟:“谁当将我往见世尊?”复作是念:“树提伽姊先更见佛,我今当共诣世尊所。”作是念已,即向先所闭妇户前,扣门唤妇,即说偈言:

“善哉汝真是,  无上妙法器,

 由汝有智慧,  亲近奉世尊,

 缘我邪见故,  事诸尼揵等。

 汝今速来出,  共汝供养佛。”

时树提伽姊闻是偈已,寻即思惟:“尸利毱多以伤害佛而来诳我。”涕泣不乐,即说偈言:

“汝知我忧恼,  故来见戏弄,

 我今当云何,  而往见如来?

 尼揵等集时,  犹如诸蝗虫,

 邪见之炽火,  灭于释种灯。”

尸利毱多语其妇言:“汝宁不知佛神力耶?汝今何故作如是语?”即说偈言:

“世间一切火,  何能焚烧佛?

 谁能烧金刚?  谁能举大地?

 汝观十力尊,  摧破诸外道,

 火坑四畔边,  莲华皆开敷,

 如鹄处花间,  花[耳*毳]遮绕佛。”

尔时其妇闻此偈已,遥见世尊在莲花中,踊跃欢喜,而作是言:“佛故不烧。”尸利毱多呜噎垂泪,而说偈言:

“世尊金刚体,  无有能烧者,

 由近富兰那,  我今自被烧。

 如似少湿薪,  逼近干薪[卄/积],

 以火焚烧时,  两俱同炽然。”

尔时其妇疾出重屋,到世尊所顶礼佛足,胡跪合掌瞻仰尊颜,而说偈言:

“得睹威颜者,  世间皆信敬,

 由我今有福,  还得闻音声,

 面如净满月,  我今得睹见,

 我今有福故,  还得睹世尊。

 相好庄严身,  设当见灭坏,

 恶名遍充满,  烧灭我等身。”

尔时其妇供具以备,请佛世尊及比丘众请令就坐,语其夫言:“圣子!汝可来入顶礼佛足。”尸利毱多涕泣盈目,而说偈言:

“我今造火坑,  规害世尊命,

 今当以何面,  可复得相见?”

尔时其妇语其夫言:“圣子可舍疑惑,佛婆伽婆终无嫌恨。”即说偈言:

“譬如空中手,  无有触碍处,

 诸佛法亦尔,  佛于一切法,

 无染亦无著,  离世之八法,

 如莲华处水。  昔时提婆达,

 瞋恚心所盲,  为欲害佛故,

 机关转大石,  当上空中下,

 不能伤害佛。  如彼罗睺罗,

 即是如来子,  佛于此二人,

 等心无憎爱,  视彼怨与亲,

 左右眼无异。  于诸众生所,

 慈悲过一子,  终不于汝所,

 而有憎恶心。  是故不宜惧。”

尔时尸利毱多以惭愧故,曲体随妇口唇干燋,深生愧耻,行步拪迟,如将没地举身战掉,卑下低心极为惊怖,五体投地哀恸号泣,而说偈言:

“宁抱持炽火,  并及瞋毒蛇,

 终不近恶友。  我今为恶友,

 毒蛇之所螫,  依归善良医,

 望得除毒害。  三界之真济,

 愿重见哀愍,  我作重过恶,

 唯愿垂悲顾,  今听我忏悔。”

尔时世尊颜色和悦,告尸利毱多言:“圣子!汝勿忧怖。”即说偈言:

“起起我无瞋,  久舍怨亲心,

 右以栴檀涂,  左以利刀割,

 于此二人中,  其心等无异。

“如我今者不为希有,已断结使无增减心。昔我为于白象之时,毒螫所中害,犹以二脚覆护猎者使不伤害;又作龟身,为人分割支节悉解,不起瞋心;复作罴身怜彼厄人,时彼厄人示猎师处,不起瞋心;作仙人时,手足耳鼻悉为劓毁,犹尚不起毫厘许瞋。我于往昔为一切施婆罗门所斩项时,无有恚恨,况于今日断一切结,而当于汝有嫌恨心?譬如虚空不受尘垢,犹如莲华不为水著,我离八法其事亦尔。”时尸利毱多叉手合掌白佛言:“世尊!若垂怜愍,且待须臾更当造食。”佛告尸利毱多言:“汝不遣使白我食时到耶?”答言:“实尔。我本实遣人请佛,作不饶益事。”佛告尸利毱多言:“然我已断无利之事,汝今作何不饶益耶?”即说偈言:

“我今愚所造,  屠猎所不造,

 过是恶所作,  以毒置食中,

 不能有所伤,  便为自害己。”

尔时世尊告尸利毱多言:“汝今所施宜应是时。”尸利毱多言:“世尊!我所施食悉有毒药。”世尊复说偈言:

“婆须吉龙王,  瞋恚极盛时,

 如此之猛毒,  不能伤害我。

 我今修慈心,  如何唱施药?

 我以大慈果,  今当用示汝。”

时尸利毱多即持毒饭往诣佛前,涕泪悲泣,而说偈言:

“我今持毒饭,  功德之伏藏,

 我心极为恶,  毒饭以标相。

 佛以灭三毒,  神足除饭毒,

 食之能令我,  使得不动心。”

佛告诸比丘:“汝等待唱僧跋然后可食。”即说偈言:

“在于上座前,  而唱僧跋竟,

 众毒自消除,  汝今尽可食。”

僧跋已竟,佛及众僧尽皆饮食。时尸利毱多上下观察而作是念:“今此众中得无为毒所中者不?”见诸众僧皆悉安隐不为毒中,倍增信敬深生欢喜。尔时世尊作是思惟:“尸利毱多得信敬心受缘时至,当何所作?我当为灭烦恼之火除邪见毒。”佛如应为说四真谛法,闻法信解断见谛结,除身见毒灭诸结火。时尸利毱多以得见谛,即说偈言:

“我度于愚痴,  及以邪见海,

 不畏于恶道。  我欲入黑暗,

 遇佛得大明,  欲入于大火,

 反获凉冷池。  呜呼佛大人,

 呜呼法清净,  不能具广说,

 我今但略说。  我本欲与毒,

 而获甘露食,  斗诤应失财,

 反得于大利。  是故亲近佛,

 众生慧眼开,  而得睹正道。”

大庄严论经卷第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