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山房文稿 (四部丛刊本)/言事卷一

言事目录 大云山房文稿 言事卷一
清 恽敬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同治刊本
言事卷二

与朱干臣

东垣之游已二十五年鄙人虽有一日之长然彼此切磨

斯道之常耳吾弟前书称老夫子大人鄙意颇不愿从俗

何也古者弟子面称师曰子其为他人言之不面称曰夫

子颜渊夫子循循然子贡夫子之文章与子太叔吾早从

夫子不及此臾骈夫子礼于贾季从同皆非面称也至战

国时方面称夫子汉唐亦有此称然不必弟子明严分宜

当国其门下谀之始有老夫子之称后人又加以大人谀

而又谀鄙人不愿以此施之于人尤不愿人以此施之于

我虽岀之于口笔之于书人必以为矫异吾弟必不以为

矫异也自汉传经者曰先曰生曰先生皆祖春秋以来之

号后唐之韩门宋之程门皆此称也将来吾弟来书止称

古山先生何如凡同志皆示之

与朱干臣

七载之别如一须臾比闻令德勤修义问宣畅慰甚慰甚

敬于先儒之说至四十始乐观之然无躬行之得故所见

惝恍其大端是非则颇能辨之前在都中吾弟问王龙溪

天泉成道记得失时未见其书未有以答至瑞金始得见

之乃禅之下乘语也沙门如宗杲等已高龙溪数筹然龙

溪语录亦有惊动透快鞭䇿学者之言择之可也闻汤敦

甫深于此事前达一书至今未复殊为悬望往岁托秋农

之事吾弟手为料量节其所出则仆于所入易检所全甚

大感何如之仆近状如常详秋农书中可互观也

答秦抚军

古名人画无不古穆深厚精能奇迈即逸品亦无率尔之

作故一望可知且纸绢必精丹墨必得法再以各家宗法

求之可干不失一然骨董牙人尚可颠倒强辨惟以时代

制度折之则不能辨矣承示画卷四匣每匣分考呈还鄙

见未必是以大雅垂询非世俗苟为藏弆之见敢竭其愚

惟原谅之

赵千里九如图下笔谨细人物有古意非吴下俗工所能

然结构平近少士大夫气绢亦非六七百年之物其裂处

皆人力为之非自然也当是前朝内院所作耳卷尾臣赵

伯驹进上六小字殊不佳千里宗臣不当称赵伯驹宋亦

无款书进上者千里别画皆称臣伯驹奉圣旨画可证也

图后光尧书天保诗精丽可观其体甚似光尧然意味凡

下以光尧各石刻较之有迳廷焉宋帝王画多有押书惟

手敕有押若写经语及题画不必押赝者见光尧各手敕

仿为之不知不合法也光尧书之后记绍兴庚申乃绍兴

十一年范石湖隆兴中方迁秘书正字杨诚斋湻熙中方

迁右司郎中周益公亦湻熙中方迁起居郞岂有前数十

年已官两府侍从之理卷中各结衔可笑也又进士结衔

始于明在宋无之奉旨亦始于明宋多称奉圣旨赝者大

都不谙故事是以有山谷写诚斋诗天宝称年各谬误也

卷后鲜于伯机王元美两跋更凡下其赝不待言米襄阳

山水画无气韵已失神矣字系𩀱钩印章一手伪刻印色

亦一色其𧚌褫则高手也赵子昻昼锦堂记子昻一日书

万字何至拒手狰𤢆如此书款及用印均不合法王小痴

桃源图本朝有两黄璧其一江西人字元白以写照名其

一广东人即小痴也此图有意致而墨非歙制水用岭北

者故气韵不雅驯其画树则形迹矣

与饶陶南

月之三日得手书具知一切吾弟就试至十三科而不与

解额此天下不可解之事然有可解者谬种流传巳数十

年夫已氏所录文琐猥益甚岂能录吾弟渊雅雄古之文

耶然方元英罗江东之名至今不灭其时成名而去青紫

被体者当不下千万人胥归于臭腐天道未尝不公也敬

于古今士君子之所知能者尚有菽麦之辨吾弟当翩然

而至商略其然否其乐当不啻如造朝堂进退百司而使

天下大治也献岁于南昌专俟或仆不至南昌吾弟亦买

舟南上以践此诺将使儿子辈受业门下伫望伫望

与周菊伻

军门客次始识清颜嗣后彼此投谒均致相左然稠人广

坐未常不心仪阁下及萧宜黄朱安义诸君子㥪㥪之诚

不可解也春中发棹南还舟驻䖍州大兄奉檄谷山乃成

邂逅何快如之贵治山多田少民气凋敝与敝邑相当然

大兄通才远识定可转移若敬者坐困五年言之有愧昔

人曰东南民力竭矣以今观之官力其尚有馀耶前仓猝

舟行致以琐事奉托方深惶悚大兄乃给札来人足征精

审所谓谢幼庆使才履𡲆亦得其任也

答顾研麓

前月接奉手书复示大著敬服敬服敬前客真定小韩先


生方分守清河常山左右有名士名幕名宦之语敬始知

乡前辈中有如是文章政事不可及者往岁留滞章门知

阁下为先生令子绰有家风然未知清才远想能尽空凡


迹真为喜而不寐也敬于诗文埋头三十年以顽钝无所


得然好之不已将来萍蓬流转或得乍合当与阁下穷日

夜讨论以相证此吾辈未忘之结习也蒙钞示匡谬正俗

两条而平头干毡槴中遗失亦由敬之不慎可愧之至希


复钞示为感

答顾研麓

顷奉手书具知一切委题尊照勉力应命此后题咏者必

多但此题不可著迹一著迹非腐即滞矣同人必以此告

庶无冬烘之词玷佳卷也尊大人诗集略为诠次未知有

当否若付梓之时一切行款敬当尽其愚盖刻书大忌体

例不一也如集首下行载尊名称恭录皆不妥盖其地宜

载尊大人名与字尊名校刊当在每卷之后不可凌杂又

御制诗目下书恭录家集宜避最为𦂳要其馀不合法者

尚多梓时细定可耳古者一集不再序今时贤屡序徒为

声气而已一何可笑尊大人集已有三序敬意削其不可

者二篇留一篇改其不合法字句冠集如敬再作是叠床

架屋深可不必裁之裁之如以鄙意为然明年省中付梓

或石城付梓皆可尽其愚也

与闻茂才

往岁闻尊府君捐馆深为骇悼来书以伐石之辞非下走

不足以信尊府君之言行下走何人敢当斯语耶此事榛

芜五百馀年近代所称作者尚各有短长而世之名公钜

卿上牵功令下沿习俗益卑猥不可言状下走以处下位

可以力求古人尺度而才又劣弱不足以达其所见甚愧

甚愧也然于尊府君有一日之知𧨏不敢辞谨序草稿如

别纸金石文字一语不可轻下题识尤不可率尔举人不

当结衔止书

敕授文林郞可也汉人金石文三公称公馀皆称君唐人

则监司以上有称公者曾为之属也尊府君衔应照来式

入石至下走列衔宜书见官其馀俗人结衔累累虽一品

诒笑大方不可从也

答黎楷屏

往岁仁弟移入行省敬奉檄还县未及言别至今歉然年

逼事稠前书乃书记属草曹史写送荒陋可弞发春得手

报读之殊增内愧藉悉兴居万福德懋业勤复为欣慰敬

吴下小生未娴时务名公卿谅其心迹诚直每加意优容

敬事过辄悔昔人知四十九年之非敬今知五十年之非

矣受事后以柔道拊循而蠧役预请退卯在乡婪索者闻

舆过遗衣物而逃鹰鹯不如鸾凤斯言当不吾欺治下如

此事上能折节行之岂有不谅者耶弥勒赞甚佳此体自

诸经偈语发源北宋张无尽等祖祢之至有明益大其流

敬前题沙白君跏趺图偈足相发兹附上又近作楞伽经

书后亦附上仁弟以为何如

与𥠖楷屏

夏间朝夕过从吟琴读书之外复窥仁弟立身之谨而能

断择交之和而能别真令鄙人有珠玉在前之叹至诗之

为道仁弟既好而习之其意不患不精其才不患不博然

仁弟喜禅敬请进以禅言之即心即佛者格与调之说也

非心非佛者不必格与调之说也这老汉惑乱人凭他非

心非佛我这里是即心即佛者格与调皆至不旁睨不格

与调之说也近时袁子才有格调增一分则性情减一分

之说鄙意以为无性情之格调必成诗囚无格调之性情

则东坡所谓饮私酒吃瘴死牛肉发声矣莲水出于子才

之门而其诗浑雅前书所谓无琵琶声也可知非废格调

专任性情矣试以鄙意商之然乎否乎以禅言诗自严沧

浪而虞山大之已成窠臼敬复云云者以为仁弟所喜耳

与吴良园

往岁于廖观察处得手书知有粤中之行当即作报后竟

未闻油旌过岭殊为悬系也敬劳勚一生无所成立可愧


可愧待质之事姻朋共引翼之得免陨越窃念敬于口舌

之事不能容人而常为所容仕宦货财之事不能缓急人

而常为人所缓急如此不悔悟真敝人矣晓帆并各相知


处希用鄙意释之

与福子申

往岁由九江太守官封递到手书知仁弟赴官粤东喜慰

之至后询之赣州则驺从早已过山未得一见叙六年中

刖愫并不及专遣童奴祗候道周甚为歉歉由江西各府

九江极北赣州极南而瑞金又在赣州之东去九江二千

里是以仁弟所发书到瑞金计一月有馀致此差误今岁

得手书亦由九江递到然自赣州北至九江复自九江南

至瑞金往返四千里矣嗣后当止托赣县邱君可速到也

粤东官事如焦原火发非一手所能扑漏防雨溃非一篑

所能障虽然天下事皆天下人为之非仁弟之望而谁望

耶方今制府精炼抚军和厚可大有为之时敬方倾耳而

听也顺德近接省会民情土俗仁弟必一一措置得宜无

烦进说所念念者张药房久为昔友其二子闻甚有才仁

弟其有以教之夫人油幢想同南指令郞君读书何如京

中逋负想不至多多盖此物一累则才为所局德亦为所

拘敬即已覆之前车故询及此耳敬随常调官为衣食计

无谓之至至瑞金后须已苍白日中昏昏欲卧晓卧不能

起已頺然就衰真无志于世癸甲乙三载连得三女颇能

聪慧堂上康强细弱皆安善子宽十一月二十九日到署

今岁教儿子辈读书子由理内外之事颇为竭蹶盖瑞金

所入之数公使之银已去其三之二也目下因三命之案

赴南昌如可退不复恋此鸡肋矣

与廖永亭

月初侍老母至赣诸𫎇厚念感谢感谢舍利䙞子舟中藉

御严寒近至县巳渐和煦而仁弟方将北行今冬出都必

需此是以专人奉上非介介也仁弟所示古铜器乃夷矛

头耳敬作古兵器图考附呈可按图索之古有以玉石为

兵者自蚩尤以后皆以铜为兵考工记斧斤戈㦸大刀杀

矢之齐皆铜也战国始兼用铁而用铜至西汉尚行汉书

食货志收铜勿令作兵韩延寿传取官铜作刀剑钩镡是

也所示夷矛头制甚巧而铜不精其西汉所铸欤投壶古

皆并席危坐手投之矢用棘今京师士大夫削竹为矢并

足立自上击矢入壶失古意矣所询演禽之书此出近世

古无是书也以十二生配十二支始于论衡物势篇以日

月五星加二十八宿见于西域宿曜经皆鄙浅无深义至

以二十八禽配二十八宿乃自十二生附会之明人方著

其说今演禽书中屦举许真君当由近世道士所演孔子

之时岂有是耶不可信也仁弟不耻下问故一一详之附

上素心两器惜无磁斗然巳伏盆不必易也

与廖听桥

去岁十二月在赣见大侄行止安详言语平正甚为欣喜

又见书法大进惟未见近日文字耳承示铜器均非佳者

其大雷纹花觚近今俗工所铸也铜洗无铭识工亦不细

大侄能多读书则自能辨矣敬回县后匆匆年事殊无好

怀幸阖署均安善而巳𦡱仙诗稿前曾略窥津涘清老之

作时贤所难至作序之说前诺未忘然此事不可草草苐

一须𦡱仙不请他人作序及自序方可为之盖古法无重

序也今时叠状架屋以为声气不知见笑于大方之家其

二须尽读其所作方有运思遣辞径路否则公家言耳其

三亦须稍识𦡱仙生平踪迹及交游之人方能不谄不凟

盖以言谀人以文谀人皆非君子之事也其四作𦡱仙诗

集序自当𦡱仙专致一书不可大侄代为请序四者皆不

易之理也大侄有侠肠有豪气有胜情有远志然每事必

须于不易之理斟酌尽善则成大器矣青面手本乃官场

恶模样敬与大侄如一家骨肉岂可用此兹谨璧还嗣后

不可复用也

与徐𦡱仙

䖍州得晤如见王长史刘尹一流人鄙人尘容俗状不涤


自去矣大集悾愡中稍一涉猎沈著老脱无一语不自古

人来无一语似古人非三折肱不能至闻听桥有付刻之


说此天下所快睹也前从听桥索得梦楼太守集一部舟


中反复观之梦楼诗名五十年岂无所得然敬颇有未当


意者以其意太浅词太华用笔太巧也尊见以为本朝诗

人近体似唐古体多似宋鄙意国风之讽大小雅之正周

颂之和鲁颂商颂之奋厉皆为圣人所取唐亦可宋亦不


恶惟忽似唐忽似宋进退无据则为可笑诚如尊见耳

答曹侍郞

去岁吴万载到江西得奉手书藉悉台侯万福当即肃复

由姚秋农修𢰅呈达矣今至章门当局不以为狂以为狷

和之者亦复不少先生以为然乎否乎前二十年在都张

皋文王悔生诸人目为亦狂亦狷亦隘亦不恭至今已年

五十矣自视茫然岂敢自附于有不为之说然人人之云

必达之先生者先生知我必有以进我也瑞金去章门一

千馀里邸钞数月始一至

朝廷政治在下位者闻不闻俱无所轻重惟一二大君子

心甚悬悬而先生则敬之所企仰者一切动定望详悉见

示近得刘海峯先生集笔力清宕然细加检点于理多有

未足先生以为何如

与舒白香

前登舟之后复得天香馆畅饮坐中莲水楷屏又俱雅流

可谓快意越日发棹为风水所阻不及二十里便泊舟每

日如是至前月初三日方至南城十五日方至甯都二十

五日至瑞金溽暑奔驰面目可想惟得免分校不致再劳

往返而途次广昌得家慈书精神如常仍能灯下读书一

家细弱俱平善可慰仁弟记注耳文章之事工部所谓天

成著力雕镌便觌面千里俪体尚然何况散行然此事如

禅宗篐桶脱落布袋打失之后信口接机头头是道无一

滴水外散乃为天成(⿱艹石)未到此境界一松口便属乱统矣

是以敬观古今之文越天成越有法度如史记千古以为

疏阔而柳子厚独以洁许之今读伯夷屈原等列传重叠

拉杂及删其一字一句则其意不全可见古人所得矣至

所谓疏古乃通身枝叶扶疏气象浑雅非不检之谓也敬

于此事如禅宗看话头参知识盖三十年惜钝根所得不

过如此然于近世文人病痛多能言之其最粗者如袁中

郞等乃卑薄𣲖聪明交游客能之徐文长等乃琐异沠风

狂才子能之艾干子等乃描摹沠占毕小儒能之侯朝宗

魏叔子进乎此矣然枪棓气重归熙甫汪苕文方灵皋进

乎此矣然袍袖气重能捭脱此数家则掉臂游行另有蹊

径亦不妨仍落此数家不染习气者入习气亦不染即禅

宗入魔法也恭勤墓志铭及万公祠记在春州处便中可

索观并正之

与舒白香

前月天香邻馆饮酒之后即解维东还果堂先生来始知

仁弟复有败意事天始既置白香于愉适之外今乃置白

香于忧患之中如之何如之何稽生有言又读老庄重增

其放敬以为善老庄者愉适忧患不能于之则性情皆本

然者耳得其和则有之岂至增其放哉仁弟于老庄可谓

善矣以鄙言为何如近有调蒋权伯诗无一语是老庄然

得老庄至处录呈是正可为知者道耳二十三日往浔阳

归途游天池视壁间第一语即知为仁弟诗二僧同行皆

大笑也

与邓过庭

得手书具知一切今年秋闱敬不料能整齐如此方悔前

之力辞入(⿱𥫗廉)-- 帘为过于避事然夫已氏者素日悉其能榜前

已豫料多屈滞矣足下清才何虑不达迟速命也何足介

怀况年力富甚方将远追贾董近蹑欧曾岂效小生俗儒

硁硁望售耶丁赞府旧交不可轻吿去温南城为人详密

且可近奉晨昏二者望大雅裁夺至寒署荒陋又处岭徼

无可推毂足下如不弃翩然来仪止可商订古今若沟渠

之水图润百里足下亦知其力不任此也

与裘春州

前曾与莲士先生商恭勤墓志其意以未竟用为纲领兹

已拟就录呈大裁敬即日录寄京师矣于文襄所作文达

公墓志乃墓表体袁子才所作文达公神道碑又杂墓志

体其间书法不合处甚多鄙作虽弇鄙不足以揄扬恭勤

然不敢妄下一语也其书法既以墨围别之仍标义于行

首非敢如东方先生之自誉不过望将来天下操笔墨者

不率尔而已奏疏文集附上三江图考拟欲作一文辨之

暂存敬处可也

答陈云渠

大著清刻幽隽得山谷诚斋诸老笔意俗人不能措手也

鄙见诗文当从一家入至能兼诸家然后自成家高明以

为何如佳处已用墨围围之未信者细书卷中一人之论

未足槪诸君子暇中自定之敬至贵处已一载今数日内

连诊三命案复有逆伦者深用自愧至贫乏非所计也彭

躬庵文气甚和而锋不可犯邱邦士文奇澹不蹈袭前人

一语一意明季年多异才吾宗逊庵先生文亦然然皆非

正宗择之可也

答陈云渠

前过黄安山水清佳可以游赏若治形冢之说应于此处

求之县东同登之山土气麤犷未必善也舆中阅后汉书

如马援袁绍传不让孟坚董卓传阅之殊苦不了了鄙见

如是未知高明意中何如承祚三国志魏繁于吴吴繁于

蜀地势事迹不得不然帝魏之说本不足凭卷帙多寡更

不必置论鲁肃传有但诸将军单刀俱会之言非杂剧妄

题然诗文中难用凡经史事世俗所习知习言者宜用意

锻炼之或暗用或翻用不得不然识之

答陈云渠

十四日得手书并闱艺三篇首艺前已于贯汀处见之加

墨围寄还矣是必隽之作次艺三艺亦佳深以为喜不意

十五日晩间省中题名录至则相知中无一人隽者大奇

大奇此科文如仲岳之才气贯汀之清拔允中之惬适守

斋之潇洒与吾弟之平正骀荡皆宜隽而不隽岂果有命

耶虽然君子尽其在我者而已其他则何尤焉今晨贯汀

来适敬读张雎阳列传因同读之为之气充神溢如置身

青云中下视高爵厚禄与糠秕何异况区区一举哉睢阳

豪杰忠义之士能使一干馀年后如此则上自圣贤下及

一技一能之士其有得于后世虽浅深大小不同而引人

著胜地则一也少迟当来署中快谈数日贵体想可如常

敬自八月中旬患手疔至今腕弱头晕不能自作报书因

令小胥抄录前玉箸篆及草书颇有进境疾后又废令叔

挽联尚未写也

答陈云渠

得手书推许过甚不敢当不敢当敬少时诗学太白后渐


入香山东坡所嗛嗛不足者太似耳析骨还父割肉还母

方能现清净身说法诗何独不然至文亦太似韩曾高深


处尚不及未知何时能自立一家也象山之说益不敢当


不敢当昨与相知言及近事敬吿以阳明先生曰州之事

几败于宾僚何况不如阳明者岂敢望象山耶前书所言

药玉即罐子玉虽精华不可宝汉铜有赝而宋铜无赝故


可宝吾弟在县有翰林公相投契之言恐吾弟眩其所宝

故为此隐语耳

答陈云渠

得手书知体中违和竟不应举谨疾之道必当如是今天

下清才正学多矣使皆不应举如吾弟岂非有心斯世者

所当虑耶然家庭大和文史足用仰不愧古仰不愧今吾

弟固有以自乐矣敬交代之事筹画三干有馀可以集事

复因多年命案为大府扯挦几于车覆少定当北行世路

茫茫未知脱驾何地也

与李守斋

得手书辞旨清妙即此便非俗人所辨不俗与俗如水火

阴阳夫已氏岂有大雅之识耶敬八月中已决饶陶南与

足下之不能隽矣闱卷加墨圈奉还勿使俗人见彼方谓

吾辈相标榜耳然敬所以吿足下者曰安命曰力学而已

固非绝人以不可知亦非求人之必知于天下后世尚然

况科名一事耶得闲可来荒署作十日游敬亦将示以所

得也

答杨贯汀

允中来知吾弟与云渠俱以疾不应举继即得手书所云

同同深为叹惜今岁江西闱又失二奇矣云渠来书波委

云连动荡可喜吾弟书致洁如玉映彻如水晶其人可知

其人可知敬古文一支当在绵水左右然老重下笔及一

泻千里之处尚望留意焉是道止争识力耳

与邹立夫

前日见过以诸事沓来未得永日谈笑深以为歉昨得手

书慰甚然何言之谦耶仆与吾弟为文章道义之交当每

事质言毋过为推挹也大著一册尚未下签然已翻竟大

都瑞金诸诗人多枯槁之士故边幅不广虽极高如南冈

极隽如狎鸥皆不免此病吾弟气逸体纵有不可羁的之

槪而风回雨止仍复寂然此得天之最厚者由是而充之

排金门上玉堂与时贤颉颃再充之吞曹刘夺苏李与古

人颉颃分内事耳然不可自高自高则所见浮不可自阻

自阻则所进浅浮与浅则下笔俳巧甜俗粗率皆来扰之

而且自以为名家大家矣吾弟用吾所戒久久行之何虑


不传传何虑不远以敬为识途之马则不敢辞若以敬为


千里之骥而附之恐亦百步而止耳贤于十步几何今少


年人诗集序至四五题辞至数十无谓之至俟吾弟至四


十敬不过七十当为作序今且以此书书之卷首如何

答邹立夫

前席间问及沈休文韵书此久巳亡失明未岭外妄男子

乃伪撰行世朱锡鬯检讨广韵序常言之世间学问不可

尽即考订一家巳有伪学俗学僻学种种不同非多读书

亲近大君子不能别也吾弟少年自勉而已来书问等韵

之学此事近儒江慎修先生四声切韵表最为详慎其胜

前人处有数条字母用三十六不妄意增减一也韵用二

百六部不用十二摄二也入韵分系各韵皆推明其故三

也翻切用音类母位取切之音和不用舌头舌上轻唇重

唇之类隔四也清浊次清最浊用字标明不用黑白围之

暗记五也吾弟守此用力足矣不必他求盖音韵易淆求

密反疏求全反漏取其师承之详慎者从之可也不然齿

牙为猾甯有既耶来书问字彚所列之二图其第一图自

公至鸠四十韵各为一章纬以四声经以字母三十二所

谓韵法直图得之新安者也第二图平上去各为二章入

为一章上列字母三十六旁列各呼读所谓韵法横图得

之宣城者也前一图删知彻澄娘四母并合敷非二母于

微母上增一虚位故不用字母本字而以一至三十二掩

之真肊说也来书问字典所列之三图其第一图共一章

别开口阖口正韵副韵而以十二摄经之第二图十二摄

各为一章而以三十六字母纬之与第一图相发明盖一


人之作也第三图十二摄分为二十四章而开口阖口分


广狭通侷四门即第一图之开阖也十二摄各有内外即

第一图之正副也字彚字典各图之义不过如此大抵古

人翻切生于双声叠韵后因𩀱声有字母因疉韵有韵书


既有字母韵书即可列之为图易于标射盖有翻切而后


有图非有图始可翻切也然方言之不同今古音之各异

虽圣人不能齐焉故古人所作各图人自为学家自为书

互相攻诋如邵尧夫司马君实诸大儒所传之图尚各有

岀入何况近时之学哉善学者求其能详慎者用之如四

声切韵及音韵阐微古音表皆可用也来书问三合之说

考华严四十二字母有三合一音曰揭多罗乃三合为一

母耳古人翻切皆止二合无三合之法三合四合至

本朝始大行来书又问发送收之说此一音具三音欲音

之准耳非三音合一音如揭多罗也钱辛眉先生日西域

字母婆罗门书用十四字湟槃经用二十五字华严经四

十二字若三十六宇者乃唐末人为之此通人之论也其

集中答问及养新录论字母者遣曹史写送可留意焉吾

弟为学慎无速求多当以渐积之则多矣小畜懿文德之

义也况君子多乎哉

与邱恰亭

乙巳夏首始识尊颜鄙见以为少年贵公子中年豪客老

年巧宦而巳殊有不足之意往岁过赣而二兄适被劾窥

二兄意言之间非犹夫豪客巧宦之𮌎次也然后不以悠

悠视二兄及今岁至章门始知二兄之为人非敬之所能

及也二兄才甚奇气甚高而遇甚蹇不得巳黾勉于君子

之所务驰骛于众人之所争胸次中其有必不愿人知而

人亦不能知者乎敬奔走半天下所遇之人多矣今僻处

岭峤愿通言于二兄使知江西有一恽子居则邱怡亭亦

非万万人不能知者二兄必为之酣然而笑瞿然而伤也

与章澧南

四月中旬疾中草草叙话即卧舆中南返旋至雩都至赣

几两月矣奔驰之苦所不堪言回县后得书深为欣慰承

见示海峯楼文集二十馀年前在京师一中舎处见之今

细检量论事论人未得其平论理未得其正大抵笔锐于

本师方望溪先生而疏朴不及才则有馀于弟子姚姬传

先生矣前阁下以洁目之鄙见太史公之洁全在用意捭

落千端万绪至宇句不妨有可议者今海峯宇句极洁而

意不免芜近非真洁也姬传以才短不敢放言高论海峯

则无所不敢矣惧其破道也又好语科名得失酒食征逐

匈中得无滓秽太清耶狂瞽之言未必有当惟阁下择之

与汤敦甫

春间得复书儒者之气盎然楮墨及读其辞益知先生之

所养非岁年所能至也瑞金去京师六千里去江西省城

一千五百里所传闻多不实然时于邸抄中见先生名则

为之一喜及阅事实皆先生所龃龉者想有道必不介然

然敬辱在下风为不甯者久之又不详其事始末何以能

乘流云御飞鸿一尽其拳拳于先生之前耶近作数首在

卿所亦不足观览故未写送舎弟子宽在都惟先生进

而教之如敬身受益也

与杨鹿柴


前所送采菽堂古诗并郭茂倩乐府下走意欲以数日点


定病懒未涉笔昨见儿子谷架头归愚尚书古诗源其点


定颇无大谬足下可照录一过则所𫉬多矣贵邑谢南冈


先生诗甚佳七言少逊然其格尚在狎鸥亭集之上也足


下自号鹿柴主人而欲引鹿门柴桑之事此则甚非厐陶


二公皆衰年处乱各有所寄足下方当壮盛侍奉庭闱于

二公何所似耶若如王右丞裴蜀州之偃仰辋川是亦曾

点异乎三子之意矣下走以此意为之说足下当亦犁然

于心若其他穿凿之言则非大雅所尚下走理不可陈也

与余铁香

得书知侍奉万福兴居胜常甚慰甚慰至试事得失不愿

吾弟介然也君子遇失意为人必有所进小人遇失意为

人必有所退吾所见人才得天下大半如吾弟天资杰出

可以上追古人所不可料者讲习无专门之师结契无高

世之士以放荡为笔墨上流以诡伪为酬酢公法浮沈于

诗盟酒社之中灭没于高科上爵之内而已今不称意必

反而思起而悔求其是者去其非者方将掉韩欧之鞅叩

朱陆之门摩范富之垒而何为介然𫆀千里开函当为气

盛勉之而已

与胡桐云

前者驺从远临甚慰甚慰复蒙惠赐荔枝二盒琼玉之膏


溢于齿颊逮及童稚感何如之昔彭渊才以海棠香国为

善州敬前在渝水闻檄调瑞金宾客皆言过远不可往敬

答以但往可饱啖荔枝乃三年之内荔枝熟时皆不在署


今始得偿愿真不虚瑞金一行矣大著清新雅饬惜敬不

敢当耳数次泚笔欲为和章皆为吏事败意稍暇当勉强

为之也墨卿太守风流照映不愧昔贤敬常谓翠庭先生

为道学而不迂墨卿太守为文苑为循吏而不矜不肆乃

甯化必传之人也墨卿于阁下为大人行阁下朝夕相从

其饶益甚广惟目下溽暑甯化至临汀皆山道敬若至府

中阁下断不可邀墨卿将来相见有期不必急急也

与孙莲水

舟中执手不及畅言翼日解维顺流东下每逢胜赏追挹

高怀安得如先生者数十人分住山水佳处为恽子居作

主人耶十月下旬过金陵见令郞甚英尚可喜略观制义

及排律诗各数首辞意俱有法门气甚清暀然鄙意不愿

其为作家之文盖少年当以才子之文为主壮年老年再

入作家方得此中法华三昧也令郞挽留作竟日谈敬以

欲访觉修吏部即往城北而竟未遇觉修来舟中又未遇

彼此奔驰可弞也十一月至家婆罗巷赁屋已为主人索

去老母寄居江乡幸大小俱藉庇平安无劳远念诵赠诗

至还扶白发看娑罗之句老母甚为解颜敬岁底中寒大

病正月十三日方北行二月初十日过德州吾乡刘申甫

孝廉先行一日属渊如分巡设馔作痛饮而敬酣卧车中

竟行至二十里坡方觉其为可弞益甚于金陵之事矣申

甫文定公之孙治经行文俱冠流辈将来相遇可交也

与瞿秩山

一别十三年敬发已华矣如何如何闻大兄家居之时始

终不入州郡此事吾乡盖难言之得一二有志者挽回甚

幸甚幸赵恭毅刘文定去人其间岂甚远耶曩者同赴礼

闱敬与仲甫皆好为议论大兄退然默然而已然为部郞

则辞赈差为侍御则劾朝审而家居又能如此是躬行则

常在前口语则常在后古人所尚非大兄而谁惜蜀中险

远不得亲见设施然可信其必异乎人之为矣瑞金多顶

凶案敬前后六年力反之于是各案皆迟延至销去加三

级纪录七次罚俸二千三百两若再回任将何级何纪录

抵销真不可不虑又旧日会匪未净私硝私磺充斥虽屡

次设法清理而根株难尽望之如畏途两淮都转廖复堂

先生系敬举主如维阳有可休息之处便当弃官而归然

古人有言仙人尚肯𫆀否耶以敬负累欲望之都转一人

亦非易易事也

与秦筠谷

半载灌城晨夕过从朋友之乐乃借冠盖之地商确性情

慰甚慰甚归途复藉缓急得无阻滞月丙巳抵县矣小岘

先生未及修书以乡闾大君子不可一札申候如南华老

人所云竿牍而已是以迟迟仁弟必赏契此言也长甯有

风调气格此次过䖍彼此相左竟未得见仁弟北上之事

所以处人已甚能得其平然世人必有以为迂者敬常谓

今之士大夫不病其迂病其常不迂且以其不迂排人之

迂此吏治之所以日偷士大夫之气节所以日坏在有志

者自免之耳刘于宋之案官吏役皆欲蔽罪此人其𡨚惟

敬一人知之而不能白之真可耻然格杀贼盗罪止杖耳

敬何必苦争使再延缓致毙囹圄仁弟顾我厚故敢陈之

如此银三十两希付司籍敬有所需可再贷也

与左仲甫


丙寅秋中曾得手书至今五载有馀矣中间敬一离任三


调省其奔走可知兼之宾从雨散傔仆无解事者又时病


时起是以不及通问二兄必谅之也去冬舟过皖江遇通


判邹君询知二兄兴居深为喜幸至都都人士皆道二兄


之美比之张赵比之应刘何快如之敬驽下之资露才扬


已蹭蹬半生幸老母康强细弱均安善四月中摒挡出都


如维扬有可休息之地移家过江与南山南北山北何异


若不如愿则一身挂帆西上当如武侯出师先为可退之


地也秋间旌斾在皖或可一遇世事日多旧交日少日多

者久非从前面目日少者尚有此后性情然能遇不能遇

又未知何如真可浩叹者也

与陈宝摩

前在瑞金两奉手书均未作答非敢为无礼及遗忘也敬

于大兄言之不诚不如不言言之不尽不如不言诚乎尽

乎幕中宾客无任此者况瑞金竟无宾客𫆀大兄必知我

谅我也前书并示怀旧诗后并示全集全集为人持去昨

至都云伯复以见诒得尽读之大兄胸次本高故下语翛

然自得不求异今人今人自不能及不求避古人古人自

不能掩非寻常诗人所解也敬质性粗犷又埋没风尘之

中此事输大兄一百筹矣虽然古今诗人少年多失之华

中年多失之整老年多失之平浅华之中而实寓焉整之

中而变寓焉平浅之中而高与深寓焉斯善矣敬与大兄

已近老年宜如何如何望大兄之教我也二十年前长安

道中所遇贵贱死生不可一一数而最相知者皋文竟作

古人仲甫虽转官而泥淖益深无以自乐宾麓朝夕吟咏

上游以其方正时以吏事累之惟大兄擅性情之胜得朋

友之乐富山水之游饶鱼酒之味人生百年如此足矣为

辕驹为槛羊于事何益敬前就知县本意一岀即还不意

牵挽遂至于此上游五次欲调首县皆为人所阻敬之迂

愚岂任首县𫆀五十老翁房中并无侍者而且谤之曰娶

同官孤女为妾三次力辞分校而且谤之曰多门弟子求

荐达者访获传习邪教之犯而且谤之曰邀功曰日前何

以容奸民楞严曰因地不真果招迂曲敬心杂如康乐故

内根不净外尘虽不来而尘之影巳如波之泛火之然不

必怨尤亦无可怨尤也子由须发皆白子宽同车入都而

一事无成或作中州之游敬或回江西或别图去就未定

与赵石农

前日旌旆入都得快泻匈臆恽子居又得数日浩落矣而

廖永亭适至如饮醇酒酌东西二尊均为异味大奇大奇

仁兄所乘索伦马几于周家八尺以上殊有骏气敬久官

南中腰脚疲软又笨车日行百里单骑随车不必善马是

以不敢拜惠能于马庌中择一中者见赐最得力也萨哈

克即古大宛马极高然离索伦东西万里不知索伦萨哈

克马俱高大抑即萨哈克马中国误呼索伦并望示知颐

园先生清望冠世出都时当往一见永亭十八日已出都

留朱提为敬治行装诸事沓来近日略有端绪矣茫茫天

壤知已几人以恽子居三十年埋头故纸中燕齐之士当

亦为之短气也

与赵石农

前送马圉人回州曾有书奉谢并陈一切想达左右敬羁


滞五月戴昆禾大兄假朱提四百子宽别假三百于二十


一日料理南行矣拙集文既不佳刻工以时促甚觕率兹

呈已装者一部大兄存案头如见恽子居进退抑扬议论


指画于大兄前也外未装者十部内一部大兄批示见寄


馀九部分赠诸同志有能指摘瑕疪千里相告者即敬之


师也勿吝勿吝此事天下公器不可树门戸近有言汉人


文多如经注唐宋文乃汉之变体者吾谁欺欺天乎汉人


文如经注者止经师自序之文其他奏疏上书记事言情

之文具在皆与唐宋之文出入者也推而上之圣人之六

经文之最𥘉者矣唐宋诸大家悉与之相肖仪礼之细谨

考工记之峭宕其相肖者如画记说车是也若汉之经师

肖六经何体耶且文固不论相肖也敬不敢党伐惟大兄

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