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斋集 (魏伯珪)/卷二十四

卷二十三 存斋集
卷之二十四
作者:魏伯珪
1875年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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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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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宗大王三年丁未五月建丙午十五日庚午卯时,先生生于古怀州长兴旧号。桂春洞第。

四年戊申先生二岁才过晬日,通解言语。○叔祖春潭公甚爱之,常抱置膝上,教以六甲,其冬尽诵无遗。

五年己酉先生三岁春潭公教以千字文,言下领悟,数月毕诵。掩卷试问,上板某字地,下板何字,以次照对,竟卷不差。如天下律,律下云,地下吕,吕下腾之类。

六年庚戌先生四岁尝独在家,幼弟匍匐将下轩栏,既力弱不能救,即曳运稿束以梯之,春潭公窃视之甚喜。

○闻客有言“学者终日危坐”之说。时方夏日,浑脱袴衣,窃就屏处,赤身习跪,仍以为常。

七年辛亥先生五岁春潭公犹行则背负,坐则置膝。斜廊壁上,付祖考三足堂公真草《唐音》小诗,春潭公释而教之。至《秋斋独宿》,辄曰:“何不移易其句曰:‘山月皎如烛,窗间人独宿。夜半鸟惊栖,霜风时动竹。’”

八年壬子先生六岁始读《小学》,其谚解一见便晓。三声、转注、反切之法,触类而通之。

○冬经痘时,皇考咏而斋公方患痘症甚笃,举家忧惶。先生独与幼弟痛卧别房,幼弟时时悲啼,必止之曰:“母主忧虑勿啼。”弟亦必止。

九年癸丑先生七岁见邻人母子兄弟相阋,私自咄叹,以“不善非人不孝非人子”九字,书之纸而佩之,又书于臂。

十年甲寅先生八岁尝见舍仆窃积薪,恐长者见之,急掩中门以蔽之。○尝有邻人系牛于中廊,春潭公夜过,牛触胸病甚。先生即告于公曰:“但谨药治,勿言牛触也。彼贫无厩,借我隙地,长者见触,岂胜无聊?”春潭公甚悦。

○自四五岁,每年乡傩及上元,倡优杂戏及洞宴妓乐,长幼奔集,独在家不窥。

○冬见《周易总目》,即请教于咏而斋公,得其大旨,便喜而请益图书、卦画、先后天之说。略通其方,以字画作卦,为一撮金占。同学年长八九岁者,皆私相问学,而亦终不能也。

○作《灯火》诗:“照物不欺暗,丹心见本明。独为房中昼,窗外过三更。”○以厚纸作小帖,列书“”五字,每读书必张于策右。○始受《大学》。

○尝闻壬辰乱,关云长显圣胜战,而是时有骚屑。因念国不安,则所学不充吾心,作两木牌,一书“国安”,一书“关王”,藏之家庙东垣,每默祷。○自是冬,昧爽必盥,遂以成性。

十一年乙卯先生九岁春见《家语》有夫子像,因摸之,每私自读书时,贴之前壁,拜而跪读。○见人受《尚书》,取期三百注玩绎数遍,尽洞然也。自此虽先辈,欲知期三百说者皆俯问之。

○作《游天冠山记》,有诗曰:“发迹冠山寺,梯空上春昊。俯视世人间,尘埃三万里。”时人因呼以上春昊尝作言志诗,同学十九人年皆十六七,莫不以富贵繁华为言。而先生独曰:“读书学圣人,立身显父母。若遇风尘世,采采烟霞歌紫芝。或为四皓定太子,或为严光富春。”

十二年丙辰先生十岁书座右曰:“古之仁爱也,今之仁巧令也;古之义宜也,今之义刚戾也;古之礼敬也,今之礼饰伪也;古之知知也,今之知诈谲也。”○文情能妙解奥趣,见识该活。年十岁以长,自己曾所受学者,皆反就而论问焉。

○常以为“既为男子,事业当无负男子。寻摘之学,不可以尽吾心”。凡天文、地理、卜筮、律历、医相、道佛、兵韬、算数之书,无不博观,一见辄领大意。

衍步假令,未尝记诵,而皆推绎其理,自成口诀。尤癖于礼学,《家礼》、《丧礼备要》、《疑礼问解》常自随,通其大意。又多巧思,工匠百技,皆手达而心会,故心意终不专一于科学。

○录修身要语,“身不修不可为人。修身以事亲为本,事亲以修身为首”云。事亲以《蓼莪》诗为首,以立身扬名显父母为终。凡十二段。修身以思贻父母令名,为善必果为首,以言忠行笃蛮貊行矣为终。事亲、修身两目共二十四段。

十三年丁巳先生十一岁作粉板小帖佩之,以记某日失某言,某日误某事,各注其下曰惛也、妄也、轻也。○见“无所不佩”之文,欣然心会,锥砺针燧笔砚,皆备佩具。○每诵“子国有颜子”之语,座右书黄宪名。○每晨谒家庙。

十四年戊午先生十二岁作座右铭曰:“与其视人宁自视,与其听人宁自听。”○春始读《周易》,将为明经工。然不专讲谱读规,泛滥玩绎,意思渐觉浩豁,终无低首用功于治经之意。

○念“万物备于我”之言,作《中庸图》,以“安宅”为屋,而戴“高明”、履“博厚”,环以周垣,草木、禽兽、夷狄皆为垣内之物。前作入德门。又节取《论》、《孟》要语,列揭座右。

十五年己未先生十三岁读四书,沈潜思玩,自然句解字释。每观朱子说语录曲尽描说者,便欲蹈舞,尤无意于治经也。

○书王荆公《论孟尝君》后曰:“当神宗委任之地,得一士以自辅,君民,犹以王也。荆公之得士,果何如也?福建子亦曾有鸡狗爱主之诚欤?荆公之初祖达马耳。此所谓鸡狗出门,士不至者也。”

又书李氏《阴报说》后曰:“之有后,理之变也。其用刑之际,虽或有元恶者,死亦万之一耳。,实是天下之所共怼,有能除者,方可以高大其闾。乌有者以除恶食善报也乎?说陋甚。”

又书柳氏《招海贾文》后曰:“二王之门,世之海也。其崩涛逆浪,不啻若弱水旸谷,而子厚以险陂之舟,谄笑之樯,几二十年出没而忘返,卒自贼,视海贾何如也?作此之时,岂其悔欤?”

十六年庚申先生十四岁十月,咏而斋公登上庠。○自是岁不复为治经业。

十七年辛酉先生十五岁始作科体赋,见者多奖异之。其只见繁枝不见根赋,脍炙于人,有曰:“纶天地而作缊,胞万物而同体。”

○十二月十二日,春潭公卒,荐奠佐视,祭吊将命。

十八年壬戌先生十六岁既罢治经,尤喜泛滥。最是僻巷,书籍罕少,或借观亦不能远,故奥书秘传不可得。然只以七书及若干书史,已有该博称。

○戒多言,书“多言”二字,遍付轩房、墙庑、藩溷。

十九年癸亥先生十七岁春三月,加冠。○自是冬常读书于长川精舍,年辈兄事者,皆屈己来从,以资讨论。

二十年甲子先生十八岁夏四月,娶于灵岩九坪村金公始声之女。○冬十二月二十七日,夫人金氏来归。

二十一年乙丑先生十九岁作赋不袭时体,必要瑰奇。常读班固张衡以上至之文,潘岳以下,未尝挂眼。

二十二年丙寅先生二十岁每作赋,穷思极硏,一题动经数旬。或言非科体,常曰:“科第在天,当尽其在我者。”○作《花树宗会规》,行之。

二十三年丁卯先生二十一岁尤欲博涉诸家,耻以一艺成名。然至于天文、地理、卜筮、医相等事,若非神人,决不可通其妙,虽使得妙,亦觉无实用,一并断弃。至如律吕九数,以技痒不能忘之,而亦不专意。最癖于易、礼,颇有触类逢源之喜。

○自幼时,与人同善之意,出于天性。每与父母言,则勉其教子弟,与子弟言,勖其孝悌文学,而礼学、计数、医术,因其材而各勉之。治农节财,必欲成立家活也。其于同宗,尤惓惓焉。闻族人生男,必往见之,眉眼稍异,则喜而不忘。

凡对人言,舍此等无他言。见人争阋,必两分曲直,互白情理,必使和解。若不能则夜不能寐。虽乡人有诬枉见疑者,百方申白,岁久不舍。此等性癖,与岁益深。

二十四年戊辰先生二十二岁长川斋,招集学子,日授课读。童子课外,昼讲《小学》,夕讲《击蒙要诀》。冠者昼讲《丧礼备要》,而学规一依栗谷《隐屏规》。○冬十二月,子道立生。

二十五年己巳先生二十三岁长川斋,讲读如初,会者益众。

二十六年庚午先生二十四岁长川斋。府主李公镇仪举以应乡荐,荐目“才高、行美、学邃、启蒙”。此后累次有荐,皆不书。

二十七年辛未先生二十五岁春谒屏溪尹先生,行束修礼,受读《大学》、《中庸》,辞归。尹先生有赠诗曰:“经意难知说亦难,虽言言下领之难。又虽领会分明得,心体行时觉最难。”又曰:“冠山秀色梦中回,君自冠山千里来。何日携君山上去?南临沧海壮襟怀。”

○秋八月,往谒师门。有《疑礼问答》一卷,质问经义疑晦处。留数旬而归。○九月,女生。

二十八年壬申先生二十六岁长川斋。○作《原文》。戒士子轻躁浮薄。

二十九年癸酉先生二十七岁秋往德山。有《书经》及《疑礼问答》。○行乡饮酒礼。

三十年甲戌先生二十八岁春增广东堂,入格会试。归路谒丈席,质问《易总》。因语及玑衡,丈席命以竹圈仿而造之,既成置之久庵轩上。○七月,次子道及生。

三十一年乙亥先生二十九岁春悯一家子弟失学,会父老定立规画。合一村子弟八岁以上,聚居橘友轩族弟伯琛家外榭。日夕率而教之。使贫者昼则治农,夜则来学,质鲁者教止于九九数、六甲、世系。其次加以《史略》,次加《丧礼备要》,次加《通鉴》,次加《孟子》或《大学》。而《小学》则并轮为昼讲,释而读之,使人人听之。行之半岁,几至有緖。且立养正塾,学规比此尤详细。“养正”二字师门所书赐。

三十二年丙子先生三十岁自此以后,凡作文字,初不起草,任意呼写。素心以文为馀事,又无望于传世故也。

三十三年丁丑先生三十一岁秋往德山。有《大学箚义》、《问答》。时有廷试,丈席命往观。旋归溪上,丈席悯其家贫,不能久留讲习,因给粮馔,使少淹旬日。且知无《朱子大全》,语胤子心纬曰:“子华不能用工于《朱子全书》可惜。盍谋于营,为得一帙计乎?”

○列时弊十条,进于丈席。丈席曰:“此可以一通告于执政者,然草野之言无益矣。但士子亦不可不知救弊之方,若条陈救弊则好矣。”

三十四年戊寅先生三十二岁先是师门有南游至天冠山之教,是四月,来金沟衙中。心纬为宰。邸书晩至,即趱进遇行轩于芦岭。盖师门将欲如前言,而炎势渐炽,故自笠岩旋归矣。因随行,翌午登泰仁披香亭。师门命先生画天冠山,指问形胜,甚怅然也。至衙信宿而归。

○秋发解。○述《寰瀛志》。后增补。

三十五年己卯先生三十三岁春会试归路谒师门。有《正蒙》及《疑礼问答》。○五月,别试初试入格,闰六月,赴会试,暑病大发,驮病归。

○编《古琴》。取经传或全篇、或全章,最切于身心者,净写而珍妆之。每于心不平时,朗咏而讽诵之,名曰《古琴》。○述《政弦新谱》。言时弊。

三十六年庚辰先生三十四岁长川斋。○秋谒师门,归路访安友东济圃翁以行之孙。家而还。

三十七年辛巳先生三十五岁冬谒师门,论人物性异同,以一绝进之。丈席和赐诗曰:“君知性善出于天,气质何论偏不偏?学问元来工最大,人能之十己能千。”先生原韵曰:“性因理赋本于天,人得其全物得偏。若论一原同处是,才看气上便殊千。”

丈席观《古琴》,书《心经赞》末十六字以赐。

三十八年壬午先生三十六岁长川斋

三十九年癸未先生三十七岁秋增广东堂居魁。与第四弟伯纯监试入格。同赴会试,归路谒丈席。有《经史箚义》、《问答》。丈席书赐“存存斋”三大字。

四十年甲申先生三十八岁五月,以官讼见诬,因上京,留泮村做工。秋观汉城试终场入格。冬留南汉玉井寺

四十一年乙酉先生三十九岁春在泮课《小学》,讲二月二十九日,生员覆试入格。闰月,拜丈席,夏南游至兜率庵,东至玉龙寺而归。

四十二年丙戌先生四十岁秋谒师门,质《近思录》疑义。

四十三年丁亥先生四十一岁茶山草堂。○夏设社讲。○十二月初七日,屏溪先生卒。

四十四年戊子先生四十二岁十一月十二日,长子道立乐安柏岘金沃之女。○十二月,奔哭师门灵筵。有祭文。鲁天政同徒步发程,归路登鸡龙山,迤逦而归。

○先生自幼时,志不在近,以贤人自期,其视科第不啻为傥来。且浇风日深,群诮吹瘢,近自坊里,远及省内,无一人可为知音。独有先师,非为一世之趋仰从众承风也。每陪侍三席,心悦意慊,乐而忘归。然地远家贫,末由源源,一心耿系,犹以自慰,故常发于梦寐。

既闻远讣,虽制五月之麻,而心中忽忽不乐,如有所失。及拜辞灵筵,步出山门,茫茫一世,无可与语。遂吟一绝曰:“怅然长啸出玉溪,北风空山雨雪时。如今亦少荷篑者,有心无心不怕知。”朱子《独抱瑶琴过玉溪》之韵,而尤庵遂庵屏溪相传而次之者。

是岁因社约,遂为躬耕读书之规,具蓑笠荷锄,兼带书册,自耘绵田,而亭午休大树下,各授课读。每朔望设都讲,各制绝句、长律,以至序、记、简札,随其材而第之。释读乡约、《小学》章抄,行之数年,著有成效。至于礼学,尤可通于有家日用,虽猜忮者百方吓沮,犹不永废。

四十五年己丑先生四十三岁寻常以未得一友为至恨。且言动微失,皆不忘于心,朝过昼悔,昼过宵叹。自顾平生,专违夙心,懊悔积中,渐成郁火,遂致精血日秏,神气昏恍。

○行乡饮酒礼于茶山。○为家中四时会,每四季会五昆季家眷于中堂。二亲坐于北壁下,丈夫以次坐于其东,妇女以次坐于其西,卑幼坐其南,凡男女胜衣以上皆得参坐听训。其训辞略依柳仲涂朔望之训,尤详细。先生亲自献寿于二亲,其馀各以长幼迭相为寿,至于五岁以上而止,列婢仆于庭,使之亦相献酬,其仪甚融融如也。

○作座右《八铭》。演八卦以为铭。

四十六年庚寅先生四十四岁四十七年辛卯先生四十五岁四十八年壬辰先生四十六岁冬以亲命赴增广东堂。南平出榜后,试官封署对策卷送来,致辞曰:“将魁选也,放榜时偶失试卷,遂以落榜,岂云数耶?”

自幼时无歆艶富贵、攀援苟进之意,游洛二十馀年,未尝一投刺于高门。既有场屋誉,权贵必欲与之同接,利诱威胁百端,终不屈。李正言镇仪最见知,尝为廷试一所试官,要使就一所,先生辞曰:“本取便观于二所。若从城主改就一所,非素志也。”

癸未,会试时,权门三四家子弟迫胁请见,闭门拒之,京中相传呼以怪物。○十二月晦,以女妻灵岩曺光根

四十九年癸巳先生四十七岁作《遣怀辞》曰:“视人犹己子,吾固得之天而莫之革也。人皆自入于千仞之坑兮,孰使余而呼之?万物之备于我兮,从吾所好复奚疑。”

五十年甲午先生四十八岁性爱梅,常对坐如有晤言。遂拟为酬酢之语,名之曰《然语》。其本多贡愤之寓言,故其指归多气味,亦不恤也。

○十二月二十七日,次子道及罗州钵山李庆俊之女。○行射礼。

五十一年乙未先生四十九岁见人一事之美、一言之善,喜之不忘。虽野人未见其面者,闻其一善,寻常对人诵说。至于宗族,贫欲其赡,学欲其勤,处身操心,皆欲其拔于流俗。子弟失学者,勤勤惇晓,中年颇见数疏之渐,而犹不能自止。

常曰:“读书之精深妙悟,述作之浑厚圆备,实有自得之妙,可以传人者。但才钝者、性轻薄者、无远志者、欲速成者、喜流俗者、只谋科文者与夫家力贫穷者,皆不可学矣,亦终于无传而已,此吾至恨也。”

又曰:“全昧性理之学者,虽有才思,不得文章之妙。文章妙悟,亦有可以自乐,富贵贫贱,不足以动其心者。”

○十月,遭次子妇李氏丧。○常以不能为恰好人自悲。至是作诗曰:“日日知非自少时,于今四十九年知。偶得伯玉年堪愧,觉后真成一呆痴。”盖懊悔之积,遂成痼祟,气常逆上,又自念君子有治心之工者必不如是,又添一悔。精神日觉秏丧,常曰:“若非父子兄弟相为知音,吾之性命亦殆矣。”常慕邵尧夫之乐而不得,遂作梅君酬唱诗数十篇以寓意焉。

五十二年丙申先生五十岁三月,英宗大王昇遐。

正宗元年丁酉先生五十一岁十二月二十九日,道及再娶宝城亳谷曺命东之女。

二年戊戌先生五十二岁七月,历访德山,见先师胤子及尹高灵。历蓝浦,见其宰魏弘祖,仍由韩山大每津。历临陂万顷,观碧骨堤而还焉。○因社讲行射礼。

三年己亥先生五十三岁因讲会行射礼。

四年庚子先生五十四岁九月初九日,次房长孙荣干生。○十月二十七日,行乡饮酒礼。灵岩慎师浚为宾,乡邻老少会者,几数百人。

五年辛丑先生五十五岁五月十五日,丁皇妣吴氏忧。○九月初四日,葬于茶山洞祖妣白氏墓下。○《思诚录》前编成,详记先妣温恭俭约之节,尽己安命之实,以为子孙鉴戒。

○时咏而斋公神气益昏沈,便旋不禁,先生往来墓所及奉馈奠,与诸弟子侄,替番迭时,不敢顷刻离侧。

六年壬寅先生五十六岁五月,服阕伸心制。○先生居丧,内不欺心,外不饰情,不怠不懈,任其天性。故哀毁自合于节,戚易自当于理,而人皆悦服焉。

七年癸卯先生五十七岁八月初二日,哭季弟丧。

八年甲辰先生五十八岁二月初十日,丁皇考咏而斋公忧。○三月初六日,合窆于吴氏墓。○夏《思诚录》又编成,详记先考操心行事,与前篇同。

○冬移建茶山精舍。○先生脐带至永憾后尚在,因作小囊,盛而佩之,以寓蓼莪之感,而为终身之慕,作《脐囊铭》。

九年乙巳先生五十九岁春精舍告成。

十年丙午先生六十岁五月端午,行吉祭。○会坊人大设射礼。○见尤斋《首尾吟》康节诗。,次而述之,合一百三十首。

十一年丁未先生六十一岁春与河上舍圣图改写《寰瀛志》,锓梓十馀板,旋以乏财中辍。○五月遭朝阳妹丧。

○冬作《自悔歌》,永憾后思慕二亲,悔其就养之未尽其方,作歌百馀句,备述人子事亲之道。

十二年戊申先生六十二岁二月二十九日,行乡射礼于茶山精舍,盖因重修落成寔而兼行也。士友多来观。

○十一月,次房次孙荣翰生。○十二月,长孙荣嶷生。

十三年己酉先生六十三岁正月,先生创议设十一老会于冠寺禅堂。○秋述《去病书》。去病李㯳之小字,即先生长妹之外孙男也。生才数月失乳,就养于先生家。先生命之曰“去病”,盖远祷意也。及长释其名为书以诫。

十四年庚戌先生六十四岁十五年辛亥先生六十五岁四月,与第三弟伯绅赵万户忠培,乘舟永安镇前洋,迤过山伊平伊两岛,至金堂岛。周览四回,丹崖碧岩,神造鬼削,钓台石檐,千奇万怪。先生甚喜之,归而作《金堂岛记》。

○冬述《政弦新谱》。○自是冬述《四书箚义》及《格物说》。

十六年壬子先生六十六岁七月,大风南沿荡然。为邑主元侯永周设分赈方略,其劝分之规,赒恤之策,节目甚详,如指诸掌,元侯悦而行之。其后丙辰,并与文集纳于内阁。

十七年癸丑先生六十七岁正月,第三弟妇任氏卒。○十一月,以长孙女妻灵光李宅珪

十八年甲寅先生六十八岁八月,大风海翻,湖沿六邑尤甚。自上以检校直阁徐荣辅为使以慰谕之,慰谕使前日已闻先生名矣。既到本邑,索取文集观之,即为启闻于朝。

○秋作《难说》,述老人之难七十馀条,以寓追慕之意。其卒章曰:“今难昔难,《诗》曰‘明发不寐,有怀二人’。”

十九年乙卯先生六十九岁四月,与长子道立、从子道佺佛甲龙泉寺,游翫觞咏。盖两寺前日已所游赏,而曾有《观日落》诗及《游陟》诗曰:“天边犹是若木东,人在天东望空濛。自小视大恒难尽,争言太阳落此中。”“未雨到上界,开襟挹仙真。若非催行早,终日雾里人。”前行未知的在何年,故录诗于此。

十一月二十七日,上以远人收用之意,特下别谕,付军职副司勇。下批令本道道臣起送,取所编《寰瀛志》,具柜锁,罔夜上送。○十二月初七日,即将《寰瀛志》略干卷,纳于本官,具锁上送。以病不能赴召之意,呈于本官,俾达营门,转以上闻。○同月二十三日,上复下教曰:“伯珪待春和病差起送,《寰瀛志》外所著文字,尽为推寻上送。”

二十年嘉庆元年丙辰先生七十岁正月初六日,诸般文集自本官具柜锁上送。○同月二十五日,除缮工监副奉事,使本道起送。○二月初二日,以宣召不即上来,下教曰:“若不及时登对,当严治该曹判堂,禁推下吏,即其宣召地方充定官隶云云。”

○同月初九日,又下教曰:“伯珪宣召,尚无动静。春寒尚峭,不能自力登程而然乎?若是迟滞,诚甚讶郁。使之急急起送。”先生不得已十六日,与次子道及、从子道佺强疾登程。

三月初三日入京,初七日肃拜,上《万言封事》,上赐优批宠答。其略曰:“初一立志明学之奏,予庸嘉乃。予志不立也,故民志不能一;正学不明也,故邪学不能熄。莫非予反省处,当体念。第二简弼举贤之奏,予庸嘉乃。以人事君,大臣之责耳。剔蔽拔茅,窃有望于今日岩廊。次三、次四、次五、次六,言言剀切,切中时弊。四维不张,国纲不振,莫近日若也。每中夜以思,绕榻不寐,自顾初心,不觉颜发骍也。

尔以遐陬疏踪,能竭论至此,求闻所以求益也。即令庙堂消详禀核,俾有实效。尔年七十,承召上来,若依愿还乡,则真所谓去来何所闻见?且欲迟待计仕则有甚于老之郞潜。畀以一邑,得施所蕴。”仍传曰:“明日政,守令差送事。”分付铨曹。

○该曹拟以机张县监,传曰:“七十老人,何以远赴?湖南有声绩文荫倅中相换。”又拟以泰仁县监赵恒镇相换,上曰:“泰仁犹在岭上,家乡稍远。移拜玉果县监。”使之即日辞朝,给马下送。是月二十日,到任。

○四月,太学儒生以先生疏语侵斥罢食堂,四学亦以罢制发文,赖上调济而止。盖《万言疏》出,朝著震惕,互相诋斥,自上调停。

○既到任,即设乡约以行之。罢火粟纸,减朔纸,以纻僧弊。除朔望鱼、日次鱼,以活渔村。生银鱼进上,久为痼弊,请于上司,代之以钱。祛𨱎铁锡匠及木工之恒留居作于官者损金,三品徭役五分之四。罢官四色及各厅契防,以裕军丁。其他园头、妓婢、市租琐琐除弊及将校之讲武,兵器之缮修,公廨之修理,劝学之规,粜籴之法,皆凿凿可观。

○十一月,以次孙女妻昌平罗重赟。○十二月,吏曹启曰:“伯珪以‘何必求备’为目,中考施行何如?”传曰:“道臣之求备,卿等之降考,俱过矣。勿论可也。”

二十一年丁巳先生七十一岁二月,潭阳李宪儒请冠礼宾,先生与第三弟伯绅同往观焉。○是月得风痹,右边不遂,饮食起居,不得自任,屡呈辞状,州司不听。○四月,荣干仁川李宗伯之女。

○己丑年间,尝作小帖,褙起师门前后手札,而摸溪上宅庄于首板以尊阁之。至是又作两帖障子,以先师所书赐“敬义”二字付之,作小铭列书其下曰:“敬与义圣学的,昔先师赐诏墨。丁巳夏,小子识。”坐卧常列于席右,以寓追慕之意焉。

○闰六月,考以久病居殿。上览考题,下教曰:“伯珪治绩不系于病。且其缉盗之政,宜褒不当贬。今此下考,专是软地插木之致也。何其觅疵之如是也?道臣极为骇然,从重推考。伯珪下考为先荡涤,京职见窠,复职调用。”○十六日,掌苑署别提下批。病不能赴。

○十月初六日,吏曹启曰:“新除授掌苑别提伯珪过限已久,未及肃拜。依例改差何如?”传曰:“伯珪文识姑舍,是其家行极纯备。若无所抱,安有是设?朝家之龂龂于伯珪者,宁或私于伯珪而然。决不可使徒然落仕。本道庙、殿令中相换,分付道臣,严饬供职,后使之状闻,而如是下教之后,渠曷敢不即供职乎?”

圣教勤恳申严,若是其挚矣。而先生病势无一分登程之望,屡呈州司,请为状闻刊罢,而州司以前日推考之故,趑趄不敢矣。腊月望后,因该曹启闻始递。

二十二年戊午先生七十二岁二月,第四弟伯纯登上庠。○先生所慎,久而不差,往来坟庵及诸弟家,常乘蓝舆。应酬文字,无异平时,而转侧须人,食饮倩人。故神气益耗,语必引气,卧必呻痛。○六月,第四弟妇白氏卒。

○十一月二十一日,添时感,越四日疾革,战搐不通语音,仅仅作微语曰:“某文某字,必改以某字也。”遂以其日酉时卒于正寝,即月之二十五日也。○其日袭,次日小敛,二十八日大敛,二十九日朝成服。

二十三年己未二月初六日,葬于茶山洞叔祖春潭公墓内阶下负壬向丙原。

二十四年庚申六月二十二日,正宗大王昇遐。

今上元年辛酉。

二年壬戌。

三年癸亥。

四年甲子。

五年乙丑正月二十五日,令人金氏卒。○二月晦日,合窆于先生墓。○是岁十二月,乡之章甫会议,将以先生追配于竹川祠宇

六年丙寅四月,追配。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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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伯珪,字子华魏氏系出长兴高丽太保忠烈公继廷后。阁门祇侯其十一世祖也。高祖讳廷烈,县监。曾祖讳东寔。祖讳世宝,能诗善笔画,世称三绝,号三足堂。考讳文德,进士,以文行见推士友,号春谷。妣平海吴氏,士人日三女,有壸范。以崇祯再丁未五月十五日,生公于桂春洞里第。是夕进士公梦,白龙降庭下井中。

而公已娩,岐嶷警敏异凡儿。才周岁,便解语,长者试教以六甲与数日,辄解诵。三四,岁便知读书,闻“学者必危坐”,方暑裸身就屏处习跪坐,日以为常。

每值乡人傩及倡优杂戏,少长奔波,而独漠然若无睹。尝与幼弟游戏堂上,弟匍匐将下,势必坠伤,即曳运稿束,梯而下之。叔祖春潭公窃视奇之曰:“四岁儿能如此,他日经纶,其可量乎?”

六岁,读《小学》,一见谚解,便晓三声、转注、反切之法。尝见邻人有子母兄弟相阋者,嗟咄不已,即书“不善非人,不孝非人子”九字于纸佩之。

八岁,读《大学》,便知饬躬,昧爽必盥。佩小纸帖记某日失某言,某日误某事。长者指灯命题,对曰:“照物不欺暗,丹心见本明。”九岁,尝随长者登天冠山,作诗曰:“发迹天冠寺,梯空上春昊。俯视人间世,尘埃三万里。”其志气之不凡已如此。

见《家语》有夫子像,手摸而贴之壁,常拜跪而读书其下。又以纸贴书“”,置之所读册右。作座右铭曰:“古之仁也爱,今之仁也巧令;古之义也宜,今之义也刚戾;古之礼也敬,今之礼也饰伪;古之智也知,今之智也诈谲。”又曰:“与其视人,宁自视;与其听人,宁自听。”

尝与同学诸人作诗言志,同学者皆有志于富贵繁华,而公独曰:“读书学圣人,立身显父母。若遇风尘世,采采烟霞歌紫芝。”读书喜看小注,有不通处,不得不措,长者呵其废读而不能止。如《书》期三百注,《易》先后天说,数阅已能领解。

十岁,以后益博涉诸家,不欲以一艺成名。天文、地理、律历、卜筮、道佛、兵韬、算数之书,无不搜罗而领会。至工匠百技,亦皆目到而心解。尝手制玑衡,制度无少差。尤致意于易与礼,自朱子以下至东儒礼说及《易总》、《启蒙》等书,常自随而专治。

既冠蔚然成巨儒,读书于坟庵,远近闻风坌集。其学规一依栗谷先生隐屏精舍古规,里中射酒之礼,仿古乡射、乡饮礼以行。邑侯李镇仪以公膺荐曰:“才高、行美、学邃、启蒙。”时公年仅二十四矣。

翌年辛未,贽见于屏溪尹文献公,问答经礼,论辨理气,大为师门所奖诩。乙酉,中生员。丁亥,屏溪先生卒,公加麻五月。其祭文曰:“昔韩愈氏曰:‘也得圣人以为依归,其不忧而乐也宜矣。’今伯珪失其所依归,呜呼痛哉!”及其治任而归。咏一绝以见怀曰:“怅然长啸出玉溪,北风空山雨雪时。如今亦少荷篑者,有心无心不怕知。”此盖屏溪所次朱夫子《玉溪》韵也。

公自师门丧后,遂为躬耕读书之计,荷蓑笠带经籍,且耘且读。作社约及养正塾学规,以善乡俗、教后进为己任。每年四季,会昆弟及家众五十馀人,以寿两亲,而分内外、序长幼以坐,下逮婢仆,亦序列于庭下。仿柳仲涂朔望训,具谚释,使读而听之,常以居一于三乐为幸。

辛丑,丁内忧,甲辰,丁外忧,前后居丧,情文备至。读礼之暇,详记两亲言行心貌为《思成录》二篇,以小囊贮免胎时脐带,佩之衣带间,以寓终身之慕。

正宗甲寅,湖沿海翻,遣阁臣徐荣辅慰谕之。素闻公名,至则采探得公行谊实迹,又取阅其文稿。还朝筵奏请奖用,上允之,更加询访。翌年冬特谕付军职,道臣起送,封上公所著《寰瀛志》。

公年六十九,病不能赴召,复下谕曰:“待春和起送,所著文字,尽为封上。”翌年春,除缮工监副奉事,又辞不就。上以“宣召不及时论罪该曹判堂”,下教曰:“春寒尚峭,不能自力而登程乎?若是迟滞,诚甚讶郁。”严命道臣,使之急速起送,公遂强疾膺命。

丙辰三月初三日入京,越四日诣阙上《万言封事》。其大纲六条,而立志、举贤,又六条之纲也。末陈老病难强之状,乞还乡,上优批以宠之,略曰:“初一立志明学之奏,予庸嘉乃。予志不立,故民志不一;正学不明,故邪学不熄。莫非予反省处。第二简弼举贤之奏,予庸嘉乃。以人事君,大臣之责也。剔蔽拔茅,窃有望于今日岩廊。次三、次四、次五、次六,言言剀切,切中时弊。尔以遐陬疏踪,能竭论至此。求闻所以求益也,即令庙堂禀核,俾有实效。

尔年七十,承召上来,若依愿还乡,则所谓去来何所闻见?欲待计仕,则有甚于老郞潜。畀以一邑,使得施所蕴。”仍命铨曹拟守令,初拟机张,上曰:“老人何以远赴。本道文荫中相换。”更拟泰仁,上又以为稍远家乡,特拜玉果县监,给驲赴任。

始批下,士林拭目,而疏语多讥切朝贵,因及于士风之不古,于是诋訾哗然。太学及四学至卷堂罢制,赖上调剂而止。及到官,设行乡约,罢纸役纾僧弊,除鱼供苏渔户。本邑例贡生银鱼,为邑痼弊,报营以钱代之。去官作杂匠,罢各厅契防与官四色,以纾军役。劝学讲武、平粜减徭,修缮公廨,不烦民力。一以损私益公,瘠己肥民为心。

丁巳春,患风痹,呈递不获。六月,以久病居殿。上曰:“伯珪治绩,不系于病。且观其考题,宜褒不宜贬。专是软地插木。”切责道臣,即调京职,授掌苑署别提。公无意更进,辞疾不就。铨曹例请改差,上又教曰:“伯珪文识姑舍,其家行闻极纯备,岂无所抱而然?朝家之龂龂于伯珪者,非私于伯珪,决不可使徒然落仕,本道庙、殿令中相换。”十月,改授庆基殿令,而竟以病递。

戊午十一月二十五日卒,享年七十二。以翌年二月初五日,葬于茶山向丙之原。后九年丙寅,因章甫议配享竹川祠。配金氏,士人始声之女,事夫子无违。后公七年乙丑卒,祔公墓。有二男一女:男道立道及;女曺光根道立生一男四女。道及生二男二女。

公文章夙成,学识淹博。馀事功令,不工而能,尤长于对策。四魁东堂,每当会围,贵游子弟塡咽所馆,辄闭户不接,洛下人目之以怪物。

尝赴庭试于二所,适李台镇仪主试一所,雅重公要就一所,公辞曰:“本欲就二所。今从座主改就,是苟进,非素志也。”

居家尤笃于伦理,四弟三妹终老和洽。待家人仁而严,闺门之内穆如也。推以敦宗族、辑邻里。花树会规,社约诸条,井井可观。

尤矜惜贫穷失学者,族子弟、村秀才,招邀于农务之暇,课以《小学》、《通史》等书,谆谆勉勉,俾随才有所就。闻人之善,若己有之,虽未见其人,亟称之不已。见人争阋,必参情理而譬晓曲直,使之悛改而至于和解。穷乡僻巷,或有异行伟迹之埋没者,必为之传记而表章之。

平生最忌流俗,常曰:“全昧性理之学者,虽有出人之才思,终不得文章之妙,悟其妙者,亦可以自乐,贵贱荣辱,无足以动其心。”居敬之工,至老冞笃,以师门所书赐“敬义”二字,褙为小屏,常置枕右,终日俨然,虽家人未见其惰容。

夙抱经济之志,尝记八路山川、土地饶瘠、政弊民俗、远近夷险,无不博考潜究,如指诸掌,名曰《政弦新谱》,随陈救弊之方。著《分赈节目》,当灾年,邑倅取以行之,南民以赖。

尝抄经传中格言、至论,名曰《古琴》,每酒醺意到,辄讽诵之。如《学规》、《礼说》、《经书条对》、《读史箚录》、诗、疏、传记、序说合杂著九十馀卷,而其中二十四卷,赴召时封入于内阁。其他闲吟漫笔,亦有理趣,不为文士之空言。尝叹曰:“若有后世子云,亦当朝暮余于千载之下矣。”

呜呼!公以超迈之姿,奋起南服,绩文种学,声望蔼郁,才猷富赡,可以需世,而竟失一第,是固命也。顾以遐陬寒门,世莫有先后之者,白首嵚崎,有珠藏剑埋之叹。晩际圣明,恩遇特隆,赴召无多日,畀以民社,试其所蕴。是虽公望实既隆,有以上格,而苟非我圣考甄拔幽潜,不遗遐远,乌能如是?于此可以观君臣,而惜公已老矣。所著文稿,尚留在内阁,安知其更无阐扬于异日也。

第公从事儒贤之门,晩年所造,当益崇深,而余年辈既后,且相望落落,恨无以得闻其緖馀矣。公之孙荣翰来谒状德之文。余固非其人,且老病久谢笔硏,而累返愈勤,其诚有不可孤者,遂就其家状,略加纂次,以俟日后知德者考信焉。

崇祯四丁酉正月日,恩津宋稺圭撰。

墓志铭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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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我正庙乘文明之运,任君师之责,搜罗岩穴,登崇俊良。有若存斋魏公,起自草莱,直拜守宰,值患风痹,罔究功用,而遭遇之荣,耸动朝野,於乎懿哉!

公讳伯珪,字子华长兴氏。以高丽太保忠烈公继廷为初祖,簪组相承。有讳廷烈,县监;讳东寔;讳世宝,号三足堂;讳文德,进士,有文行,寔公高曾祖祢也。妣海州吴氏,其考日三也。壸范咸备。

进士公梦白龙降庭,是日公生。生有异质,才晬便语,教以六甲,一闻辄诵。三岁,知读书,方夏屏处习跪坐。每乡傩及娼妓杂戏,少长奔波,而独若无睹。与幼弟游戏,弟匍匐将下堂,势必坠伤,即曳秸束,梯以下之。长者奇之曰:“四岁儿乃尔,可量其异日经纶也。”

六岁,读《小学》,乍阅谚解,便晓三声、转注、反切之法。见邻人子母弟兄相䦧者,即书“不善非人,不孝非人子”九字于纸佩之。

八岁,读《大学》,便解禔躬,昧爽必盥,辄记某日失某、言误某事以自警。长老指灯命题,对曰:“照物不欺暗,丹心见本明。”九岁,登天冠山,作诗云:“发迹天冠寺,梯空上春昊。俯视人间世,尘埃三万里。”志气超越如此。

手摸夫子像,揭壁而拜,并写“”于纸榜,读书其下。作座右铭曰:“古之仁也爱,今之仁也巧令;古之义也宜,今之义也刚戾;古之礼也敬,今之礼也饰伪;古之智也知,今之智也诈谲。”又云:“与其视人宁自视,与其听人宁自听。”

尝与同学者述诗言志,皆志于荣达,而公独云:“读书学圣人,立身显父母。若遇风尘世,采采烟霞歌紫芝。”劬经硏理,不得不措。期三百注、先后天说,才阅已能领悟。

稍长博涉诸家,天文、地理、律历、卜筮、兵韬、算数之类,罔不搜罗。至百工技艺,皆目击心解。手造玑衡,度数不差,而不欲以一艺成名。致力于易、礼,古今礼说及《易总》、《启蒙》等书,常随身而专治。

既冠已成巨儒,远近闻风坌集。乡塾学规,一遵石潭,里中饮、射,亦仿古礼。邑宰荐公曰:“才高、行美、学邃、启蒙。”时公年才逾弱冠矣。

辛未,贽见于屏溪尹文献公,问答辨论,被师门奖诩,名公室曰“存斋”。乙酉,中生员。丁亥,哭山颓,加麻五月。

自是躬耕养亲,荷蓑带经,且耘且读。述社约,善乡俗,自任以陶铸后进。每岁四季,会昆弟及家众,献寿两亲。长幼贵贱,咸以序列,仿柳仲涂朔望训,读谚释以听之。议婚者必于公门,曰:“魏氏子,岂有可择。”是可验身教之孚感家庭也。

正宗甲寅,湖沿海溢,遣阁臣徐荣辅慰谕。徐公素闻公名,至是更悉公行治,又取览文稿。还朝请奖用,上允之,更加询访。乙卯,特付军衔,上必欲致之,命道臣敦遣,仍命上公所著《寰瀛志》。时公年六十九,病不能赴召,又命待春和,并征所著文。

丙辰,除缮工监副奉事,辞不就,上以“宣召不及时罪该曹”,仍教曰:“春寒尚峭,不能自力而登程乎?若是迟滞,诚甚讶郁。”严饬道臣,俾之急速起送。丙辰四月,强疾膺命,诣阙上《万言封事》,立志、举贤为六条之纲,兼陈老病乞还乡。

上优批略曰:“初一立志明学之奏,予庸嘉乃。予志不立,故民志不一;正学不明,故邪学不熄。莫非予反省处。第二简弼举贤之奏,予庸嘉乃。以人事君,大臣之责也。剔蔽拔茅,窃有望于今日岩廊。次三、次四、次五、次六,言言剀切,切中时弊。尔以遐陬疏踪,能竭论至此。求闻所以求益也,即令庙堂禀核,俾有实效。尔年七十,承召上来。若依愿还乡,则所谓去来何所闻见?欲待计仕,则有甚于老郞潜。畀以一邑,得施所蕴。”

仍命铨曹拟守令,初拟机张,上曰:“老人何以远赴?本道文荫中相换。”更拟泰仁,上以稍远家乡,特除玉果县监,乘驲赴任。批下士林拭目,而疏语讥切襟绅,于是太学及四学卷堂罢制,赖上调剂而止。

及莅官,首设乡约,除纸役纾僧弊,蠲鱼供苏渔户。例贡生银鱼,为邑痼瘼,代纳以钱。罢官纳诸税及各厅契防,用宽军役。兴学讲武,平粜减徭,修缮公廨,不烦民力,一是以瘠己、肥民为度。

丁巳春,中风猝㞃,呈递不获。六月,以久病居殿,上曰:“伯珪治绩不系于病。且观其考题,宜褒不宜贬。专是软地插木。”切责道臣,即授掌苑署别提,公辞以疾。铨曹例请改差,又教曰:“伯珪文识姑舍,其家行闻极纯备,岂无抱负而然?朝家之龂龂于伯珪者,非私于伯珪,决不可使徒然落仕。本道庙、殿令中相换。”即授庆基殿令,不就。

戊午十月二十五日卒,距其生丁未为七十二岁。翌年二月五日,葬于茶山丙向。丙寅,配享竹川祠。令人金海金氏始声女,克配公德。后公七年卒,祔公墓。举二男一女:道立道及;女适曺光根荣嶷李宅奎罗翼成朴喆英李重汉妻:道立出。荣干荣翰朴载垕金光吉妻:道及出。荣嶷:子庆坤;女吴台焕荣干:子成坤光坤长坤荣翰:子兴坤;女文思极任焕。已下不录。

公孝友天植,居前后丧,易戚具备。备述考妣言行心貌,为《思成录》。贮免胎时跻带,佩诸囊,寓慕终身。与四弟三妹,垂老湛乐。待家人仁而严,闺门之内肃如也。

推以敦宗族、辑乡党。施教村秀,随才成就,而必先其贫穷失学者。优于好善,若己有而口出,虽未见其人,称誉不已。

见人争哄,譬晓曲直,俾底解纷。常恐一善之埋没,必为之阐扬。最恶流俗曰:“全昧性理之学者,虽有出人之智,终不得文章之妙,悟其妙者,亦可以自乐,穷通宠辱,靡足以动其心。”常揭师门所书“敬义”二字于座右,终日俨然,不见其散容也。

夙抱经济之志,备述八域山川、土地饶瘠、政弊民俗、远近险易,罔不博考潜究,了如指掌,名之曰《政弦新谱》,随陈矫救之方。著《分赈节目》,为灾年邑宰所取法焉。

尝抄经传中格言至论,名曰《古琴》,每酒醺辄讽诵。又有《礼说》、《经书条对》、《读史箚录》、诗、疏、传记、序说合杂著近百卷,虽闲漫识述,咸有理趣。尝叹曰:“若有后世子云,亦当朝暮余于千载之下。”其所自期可见也。

公文章夙就,学识淹博。少治功令,尤长于对策。四魁东堂,每会南省,贵游子弟擸掇不已,而闭户不接,以故辄落第。尝赴庭试于二所,有雅重公者主试,要就一所,公辞曰:“从座主改就,是媒进,非素志也。”其严于守身者如此。

正庙谕筵臣曰:“伯珪以白首固穷之士,承命赴召,书进所蕴,首尾累千言,纵横博洽,有足嘉尚。虽或有一二不厌处,亦何害于迂儒本色,而重臣台臣相继攻之,有真若妄发者然,如是而何以劝草野之士,而徕疏远之言乎?予甚不取。”此一节见正宗文集《弘斋全书》。

公肇起南服,世莫有先后者,而际遇圣朝,恩礼不替。苟非公望实俱隆,有以上格,亦何以与此哉?湖南之学,由河西高峯,而至于逊斋木山,公又殿两贤而作,种学绩文,声誉倾一路。又服事儒贤,造就崇深,济以经纶才猷,蔚有范围,洵需世之才,有用之学,而晩暮遭逢,罔究厥施,惜哉!

公尝居桂巷山中,学者称桂巷先生。不佞与公生并一世,而年辈既后,常以未承緖论为恨。公从孙荣璟谒幽堂之志,累辞以非其人,而厥恳弥笃,感其苦诚,遂力疾而为之铭。铭曰:

嗟嗟魏公!南国之纪。奋起遐陬,纷有内美。綗锦日章,庶温而理。声闻九天,敦命鼎至。贲然来思,为龙为光。披腹琅玕,《万言》其章。薄试牛刀,粗迹循良。用何能究?惟德之将。苟展厥蕴,何施不臧?恩遇终始,并征其书。百世同藏,木天石渠。视履考祥,以永令誉。遗风馀韵,竦动髦士。天冠峨峨,一路仰止。有郁茶山,秋柏不死。千载朝暮,伊谁来云?列辞幽墟,用俟子云

崇祯纪元后四戊申,唐城洪直弼撰。

慰谕使启目甲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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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进士伯珪屏溪高弟,冠山逸民,文学优长,博通经传,少治举业,中进士。年今七十,而其居家居乡,甚有行谊,家计稍饶,而善周宗族。

所著文字,《经书箚义》及其他著述,亦多根据义理。所蓄淹博,似此贤士,埋没不章,极为可惜。益山士人李得一行谊文学,为一乡之所推,并令该曹禀处奖用何如?”传曰:“允。”

十九年冬十一月二十七日,付军职副司勇,下批令本道起送,《寰瀛志》即为纳于内阁。

京奇乙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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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说曰:上问湖南第一人于侍臣承旨林济远南公辙,对曰:“以臣等所闻,伯珪当为第一。”上复问伯珪苏受重慎师俊孰优?南公辙对曰:“三人皆识时务,有经学之士,而伯珪最优。”

上曰:“卿何以知之?”对曰:“观于渠之所著述文字可知也。”上曰:“卿辈尽得观伯珪文集乎?”对曰:“臣只得见十数章,而闻渠家有可观文字百馀卷云尔。”上曰:“可使得见乎?”对曰:“是不难。可令道臣上之。”遂下教内阁云云。

同月二十五日,拜缮工监副奉事,令道臣起送,形止先为状闻。承召时有七度促关。

传曰:“真所谓‘诸生何不为君子乎’云者,若为诸生设也。今湖南宣召人玉果县监伯珪所言,混斥无别,此不过过去慨惋之谈。况其疏语,专指俗士弊习,有甚毫分关系于诸生乎?

且况以言为讳,人皆囚舌之时,并与此等草野淳厖之论,不见容于贤关,多士之羞耻,当如何?诸生为君子儒,而伯珪疏中云云之说弊,付之俗下小人儒,不亦休哉!不亦宜哉!以此意劝入,仍设食堂退去可也云云。”丙辰,抗疏后,台疏幷起,馆儒卷堂,自上以此劝谕。

本道绣启别单己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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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人才,古称渊薮,名臣硕儒,磊落相望,实与岭南相甲乙,而朝家所以培养成就,维持依赖之方,亦皆历历可数。于是乎簪缨之家,草泽之士,举皆闻风而兴感,能以笃行饬躬为先,读书明理为重,而治教俗尚,亶系于此,是白加尼。

夫何挽近以来,三班之仕籍绝罕,一路之士趋渐下?高才茂学,莫由进拔;名门华阀,自甘暴弃。舆情之抱郁,厥有久矣。兴言及此,实非细故,而粟米之征敛,簿书之期会,犹属末节耳。

窃伏惟中古以前,尚矣无论,粤在先朝盛际,如故翊赞黄胤锡,学行深邃;故参奉李馥远,操行贞介;故县监伯珪,学识淹博。此三人者,皆以穷经自修之士,业有师承,矜式一乡,俨然为当时道内之儒宗,而以先朝则哲之知,特加奖拔,至于今炳炳涂人耳目。而求之今世,实罕其伦。

此等之人,若加一秩之赠,则亦足以风砺多士是白良亦。令铨部博施搜访之方,另加录用之政,以疏幽郁以振淹滞,则恐于圣朝陶甄之化,未必无少补云云。

吏曹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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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故县监伯珪加赠事。因己丑年绣衣别单,令本道查启。

启曰:“因全罗左道暗行御史兪星焕别单,备边司草记内‘故翊赞黄胤锡、故参奉李馥远、故县监伯珪,俱有学行之实,特加赠秩,令该曹禀处事’。据臣曹草记内‘依绣达、关问该道道臣处,详细报来后,更为禀处’事系下矣。即接该道臣查报则三人经学行谊,实为超卓云。其在褒奖之道,宜有殊异之典,而赠褒实系难慎,有难遽议,令姑置之,更待日后公议处之如何?”传曰:“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