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集疏 (四库全书本)/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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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集疏卷十三    宋 蔡模 撰
  尽心章句上凡四十六章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性则心之所具之理而天又理之所从以出者也人有是心莫非全体然不穷理则有所蔽而无以尽乎此心之量故能极其心之全体而无不尽者必其能穷夫理而无不知者也既知其理则其所从出亦不外是矣以大学之序言之知性则物格之谓尽心则知至之谓也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存谓操而不舎养谓顺而不害事则奉承而不违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夭寿命之短长也贰疑也不贰者知天之至修身以俟死则事天出终身也立命谓全其天之所付不以人为害之○程子曰心也性也天也一理也自理而言谓之天自禀受而言谓之性自存诸人而言谓之心张子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愚谓尽心知性而知天所以造其理也存心养性以事天所以履其事也不知其理固不能履其事然徒造其理而不履其事则亦无以有诸已矣知天而不以夭寿贰其心智之尽也事天而能修身以俟死仁之至也智有不尽固不知所以为仁然智而不仁则亦将流荡不法而不足以为智矣○集疏曰或问心无限量者也此其言尽心何也朱子曰心之体无所不统而其用无所不周者也今穷理而贯通以至于可以无所不知则固尽其无所不统之体无所不周之用矣是以平居静处虚明洞达固无毫发疑虑存于胸中至于事至物来则虽举天下之物或素所未尝接于耳目思虑之间者亦无不判然迎刃而解此其所以为尽心而所谓心者则固未尝有限量也大概此章所谓尽心者物格知至之事曽子所以一唯而无疑于夫子之言者是也所谓事天者诚意正心修身之事曽子所以临深履薄而无日不省其身者是也所谓立命者如是以没身焉曽子所以得正毙而无求者是也以是推之则一章之指略可见矣曰然则心之为物与其尽之之方奈何曰由穷理致知积累其功以至于尽心则心之体用在我不必先事揣量著意想像而别求所以尽之也曰然则存心养性之说可得闻乎曰存心者气不逐物而常守其至正也养性者事必循理而不害其本然也又曰尽其心只是穷尽其在心之理性情与心固是一理然命之以心却似包著性情在里面故孟子语意似说尽其心者以其知性故也又曰心性本不可分况其语脉是尽其心者知其性心只是包著这道理尽知得其性之道理便是尽其心此句文义与得其民者得其心也相似性者吾心之实理若不知得却尽个恁又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言人能尽其心则是知其性能知其性则知天也盖天者理之自然而人之所由以生者也性者理之全体而人之所得以生者也心则人之所以主于身而具是理者也天大无外而性禀其全故人之本心其体廓然亦无限量惟其梏于形气之私滞于闻见之小是以有所蔽而不尽人能即事即物穷究其理至于一日会通贯彻而无所遗焉则有以全其本然之体而吾之所以为性与天之所以为天者皆不外此而一以贯之矣问尽心只是知得尽未说行否曰初间亦只谓知得尽如大学知至未说及行后来子细看如大学诚意一般盖所谓尽心者言心之所存更无一毫不尽好善便如好好色恶恶便如恶恶臭彻底如此无少虚伪不实如所谓尽心力而为之又曰君子说知性是知得性中物事须知得尽方始是尽心存其心养其性方始是做工夫处如大学既物格而后知至物格者物理之极处无不到知性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无不尽尽心也至于意诚则存其心养其性也又曰存心非别去寻一物来存孔子云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便是存心之法又云存之养之便是事心性处便是天故曰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不以生死为吾心之欣戚也夭寿不贰是不疑他若一日未死一日要是当百年未死百年要是当这便是立命既不以夭寿贰其心又须修身以俟方始能立命夭寿不贰便是知性知天之力修身以俟便是存心养性之功立命一句更须通下章看西铭都相贯穿问集注所引张子语曰本只是一个太虚渐渐细分说得密耳又曰横渠言大率有未莹处有心则自有知觉又何合性与知觉之有模先君子答学者曰横渠四语只是理气二字而细分之由太虚有尺之名即无极而太极之谓以理而言也由气化有道之名即一阴一阳之谓道之谓以气而言也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即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之谓以人物禀受而言也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即人心道心之谓以心之体而言也但知觉字与心字相迫近不如人字分别得明白耳故先师有未莹之疑模谓孟子此章与大学中庸相表里尽心如大学之诚意知性如大学之致知知天如大学之知止而尽心知性以知天所以穷其理即中庸所谓智也存心养性以事天所以履其事即中庸所谓仁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而不渝即中庸所谓勇也问谓尽心言其心之所存更无一毫之不尽也好善便如好好色恶恶便如恶恶臭彻底如此无少虚伪不实如所谓尽心力而为之然若要尽得须先知得所以学者要先致知要先明善要先穷理既致其知之至既明其善之本既穷其理之极则天之所以为天者亦不外是矣此知性知天即中庸之所谓智存谓操而不舎如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便是存心之法养谓顺而不害如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便是所以养性事谓奉承而不违如存吾顺事没吾宁也便是所以事天但存之养之又便是事心与性又便是天非有二也此存心养性以事天即中庸之所谓仁知天而能不以夭寿贰其心此可见其智之尽事天而能修身以俟死此可见其仁之至以此而立命则全其天之所付无一毫人欲之私以害之此即中庸之所谓勇也隆山李道传駮陈武所撰杨文靖公传议曰传中所斥能知性则能尽心为讲之不精者朱先生孟子集注说也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旧说谓尽心则知性知性则知天前辈皆从之而朱先生异焉盖先生说经务得圣贤本意故旧说虽善而考之文义有所不协则弗从以为非圣贤当时立言之本意也使孟子此章信如旧说当云尽其心则知其性矣知其性则知天矣然后文义相协今乃不然一反一覆固已不同复以尽心知性两句语势观之则上轻而下重正与失其民者失其心也相类以彼证此其意尤明故先生别按本文更定今说文义既协理致自明陈武顾以为讲之不精何哉且心性天三者特所从言者异耳要之理则一而已矣故凡尽此心者必知此性者也苟不知之若之何其尽之既知之矣则所谓天者岂外此而他求哉世之学者毎有心小性大之蔽意谓必先尽其心而后可驯致其极以知夫性殊不知性与心初无间而知与尽则有序性与心无间则谓知性故能尽心者于义无伤知与尽有序则谓尽之为先而知之为后者是失其先后之伦也集注于心性天三者之说可谓条理别白指趣分明读者可以晓然无疑矣而陈武顾谓其舛逆心性之说何哉洪范言思与此不类若大学之言知中庸之言明大抵皆以知为先集注所谓必能知而后能尽者正与之合陈武顾谓其不达于此何哉夫朱先生之学其所资也博其所自得也多其师承实自杨氏而其说经则与龟山异者甚众盖惟其当而已惟其合于圣贤之本意而已陈武偶见此条意谓此乃孟子中大节目而为说之异知此自喜得间而起攻之何其谬哉模按駮议卫道甚严于集注极有功但心小性大之辨特以性与心初无间言之则恐其犹未尽心统性情之说耳○孟子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人物之生吉凶祸福皆天所命然惟莫之致而至者乃为正命故君子修身以俟之所以顺受乎此也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命谓正命岩墙墙之将覆者知正命则不处危地以取覆压之祸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尽其道则所值之吉凶皆莫之致而至者矣桎梏死者非正命也桎桔所以拘罪人者言犯罪而死与立岩墙之下者同皆人所取非天所为也○此章与上章盖一时之言所以发其末句未尽之意○集疏曰问桎桔而死者非正命也然亦是命否程子曰圣人只教人顺受其正不说命或曰桎梏而死者非命乎曰孟子自说了莫非命也然圣人却不说是命张子曰今居岩墙之下压而死者不可言正命尽其道而死者则始到其本分所受之命也范氏曰立岩墙之下则有覆压之虞作不善之行则有及身之灾此乃人自取之非正命也桎梏而死则刑戮也小人不能远害是不知命故被戮而死非正命也君子不能远害是不知命故立岩墙而死者非正命也问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朱子曰前面事都未见得吉凶祸福皆不可知但有正有不正自家既受他正底自家身分无过恁地死了便是正命若立岩墙之下与桎梏而死便不是正命问莫非命也此一句是总说气禀之命与天命谓性之命同否曰孟子自来不甚说气禀看来此句只是说人物之生吉凶祸福皆天所命人但当顺受其正若桎梏而死与立岩墙之下而死便是自取又曰莫非命也是活路在这里看他如何来问人或死于干戈死于患难如比干之类亦正命乎曰固是正命又问以理言之则谓之正命以死生论之则非正命如何曰如何恁地说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当死而不死却是失其正命此处须当活看如说桎梏而死非正命也须看孟子意如何如公冶长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若死于缧绁不成说不是正命有罪无罪在我而已古人所以杀身成仁舎生取义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学者须是于此处见得○孟子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舎上声○在我者谓仁义礼智凡性之所有者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有道言不可妄求有命则不可必得在外者谓富贵利达凡外物皆是○赵氏曰言为仁由己富贵在天如不可求从我所好○集疏曰程子曰君子有义有命求则得之舎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此言义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此言命也至于圣人则惟有义而无命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也此言义而不言命也张子曰求有益求无益道德勉之则无不至人皆可以为尧舜于富贵则有得有不得或问程子以求在我者为义求在外者为命以求在我者为求义乎则下言求在外者非求命也谓以义而求乎则求在外者不可言以命而求也又有圣人有义而无命则义命之云似专为求在外者设此析而言之何也朱子曰在我者如仁义礼智之属皆此理所当为以其求之得之莫不有义故曰义在外者如富贵利达之类皆命有所制以其求之虽有道而得之则有命故曰命然圣人则力为我之所当为而不问彼之所制故曰有义而无命此以所求之内外而言也若专为在外者言则后段所谓求之有道者义也得之有命者命也是其言各有当意各有指然错综而言则理亦无不通矣曰张子后说如何曰其言义命似专为求在外者言之其曰有内有外者是又以求在外者为自有内外错综而观亦无不通矣又曰义理身心所自有失而不知所以复之富贵身外之物求之唯恐不得纵使得之于身心无分毫之益况不可必得乎若义理求则得之能不丧其所有可以为贤为圣利害甚明孟子说命至此章方说得尽○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此言理之本然也大则君臣父子小则事物细微其当然之理无一不具于性分之内也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乐音洛○诚实也言反诸身而所备之理皆如恶恶臭好好色之实然则其行之不待勉强而无不利矣其为乐孰大于是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强上声○强勉强也恕推己以及人也反身而诚则仁矣其有未诚则是犹有私意之隔而理未纯也故当凡事勉强推己及人庶几心公理得而仁不远也○此章言万物之理其于吾身体之而实则道在我而乐有馀行之以恕则私不容而仁可得○集疏曰或问万物皆备朱子曰万物之生同乎一本其所以生此一物者即其所以生万物之理也故一物之中莫不有万物之理焉所谓万物皆备云者亦曰有其理而已矣又曰如万物莫不有君臣之义自家这里也有万物莫不有父子之亲自家这里也有万物莫不有兄弟之爱自家这里也有万物莫不有夫妇之别自家这里也有是这道理本备于吾身反之吾身于君臣必尽其义于父子必尽其亲于兄弟必尽其爱于夫妇必尽其别莫不各尽其当然之实理而无一毫之不尽则仰不愧俯不怍自然是快活若是反之于身有些子不实则中心愧怍不能以自安如何得会乐张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言万物皆素定于我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故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若不是实做工夫到这里如何见得恁地万物皆备于我横渠一段将来说得甚实所谓万事皆备在我者便只是君臣本来有义父子本来有亲夫妇本来有别之类皆是本来在我者若事君有所不足于敬事亲有所不足于孝以至夫妇无别兄弟不友朋友不信便是我不能尽之反身则是不诚真若有不可言者安得所谓乐若如禅家之语只空虚中打个筋斗者无著力处又曰反身而诚盖知之已至而自然循理所以乐强恕而行是知之未至且恁把捉勉强做去少间到纯熟处便是仁又曰反身而诚乃是反求诸身而实有是理非出于勉强伪为也此是见得透信得及处到此地位则推以及物不待勉强而仁在我矣下言强恕而行者盖言未及于此则当强恕以去己私之蔽而求得夫天理之公也又曰强恕者亦是他见得万物皆备于我了只争一个反身而诚便须要强恕上做工夫他心里不能推己及人便须勉强行恕拗转这道理然亦只是要去个私意而己私意既去则万物自然无欠阙处或问强恕初不言忠无忠何以为恕邪曰有心为恕则忠固在其中矣所谓无忠做恕不出两字不容去一者正谓此也○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著者知之明察者识之精言方行之而不能明其所当然既习矣而犹不识其所以然所以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多也○集疏曰朱子曰方行之际则明其当然之理是行之而著既行之后则识其所以然是习矣而察初间是照管向前去后来是囘顾后面看所行之道理如何○孟子曰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赵氏曰人能耻己之无所耻是能改行从善之人终身无复有耻辱之累矣○孟子曰耻之于人大矣耻者吾所固有羞恶之心也存之则进于圣贤失之则入于禽兽故所系为甚大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为机械变诈之巧者所为之事皆人所深耻而彼方且自以为得计故无所用其愧耻之心也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但无耻一事不如人则事事不如人矣或曰不耻其不如人则何能有如人之事其义亦通○或问人有耻不能之心如何程子曰耻其不能而为之可也耻其不能而掩藏之不可也○集疏曰或问六章七章之说朱子曰六章李氏以为人而无耻则其为耻也无复可耻矣七章亦有谓人若不耻其不及人则终不能及人者于义亦通○孟子曰古之贤王好善而忘势古之贤士何独不然乐其道而忘人之势故王公不致敬尽礼则不得亟见之见且犹不得亟而况得而臣之乎好去声乐音洛亟去吏反○言君当屈己以下贤士不枉道而求利二者势若相反而实则相成盖亦各尽其道而已○孟子谓宋句践曰子好游乎吾语子游句音钩好语皆去声○宋姓句践名游游说也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赵氏曰嚣嚣自得无欲之貌曰何如斯可以嚣嚣矣曰尊德乐义则可以嚣嚣矣乐音洛○德谓所得之善尊之则有以自重而不慕乎人爵之荣义谓所守之正乐之则有以自安而不徇乎外物之诱也故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离力智反○言不以贫贱而移不以富贵而淫此尊德乐义见于行事之实也穷不失义故士得已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得已言不失己也民不失望言人素望其兴道致治而今果如所望也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见音现○见谓名实之显著也此又言士得已民不失望之实○此章言内重而外轻则无往而不善○集疏曰范氏曰孟子每言道德以义配之穷不失义达不离道此以义配道也尊德乐义此以义配德也道无义不足以为道徳无义不足以为德率性之谓道得于己之谓德行而宜之之谓义士不知义则无以为道德故孟子毎言道德必以义配之谓其行而得宜也○孟子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夫音扶○兴者感动奋发之意凡民庸常之人也豪杰有过人之才智者也盖降衷秉彝人所同得唯上智之才无物欲之蔽为能无待于教而自能感发以有为也○集疏曰范氏曰凡民待文王而后兴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圣人则不然前圣后圣其揆一也舜文相去千有馀岁若合符节由尧舜至汤五百有馀岁汤闻尧舜之道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馀岁文王闻汤之道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馀岁孔子闻文王之道而知之闻而知之者圣同也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后世去文王既远读其书行其道是亦文王矣凡民兴起必待文王豪杰之士不待文王圣人则与文王同道孟子但言豪杰之士者为贤人法也朱子曰范氏推言圣人一节甚得言外之意○孟子曰附之以韩魏之家如其自视欿然则过人远矣欿音坎○附益也韩魏晋卿富家也欿然不自满之意尹氏曰言有过人之识则不以富贵为事○孟子曰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程子曰以佚道使民谓本欲佚之也播谷乘屋之类是也以生道杀民谓本欲生之也除害去恶之类是也盖不得已而为其所当为则虽咈民之欲而民不怨其不然者反是○集疏曰或问此章之说曰去恶除害固尹氏所引程子之说也而程子又自有救焚极溺之说去此取彼何也朱子曰救焚拯溺非常有之事所指者狭若曰去恶除害则正所谓辟以止辟者彼为恶以害人其罪当死吾求所以生之者不得而后杀之以安众而厉其馀凡此皆以生道杀之也彼亦何怨之有且或去恶如伐叛除害如救水火往者不幸而死亦无所怨此又足以兼彼之说而彼不足以兼此也○孟子曰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皥皥如也皥胡老反○驩虞与欢娱同皥皥广大自得之貌程子曰驩虞有所造为而然岂能久也耕田凿井帝力何有于我如天之自然乃王者之政杨氏曰所以致人驩虞必有违道干誉之事若王者则如天亦不令人喜亦不令人怒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此所谓皥皥如也庸功也丰氏曰因民之所恶而去之非有心于杀之也何怨之有因民之所利而利之非有心于利之也何庸之有辅其性之自然使自得之故民日迁善而不知谁之所为也○丰氏名稷字相之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夫音扶○君子圣人之通称也所过者化身所经历之处即人无不化如舜之耕历山而田者让畔陶河滨而器不苦窳也所存者神心所存主处便神妙不测如孔子之立斯立道斯行绥斯来动斯和莫知所以然而然也是其德业之盛乃与天地之化同运并行举一世而甄陶之非如霸者但小小补塞其罅漏而已此则王道之所以为大而学者所当尽心也○集疏曰程子曰所存者神在己也所过者化及物也或问过化存神之说朱子曰张谢皆疑于老佛之意以此章上文考之恐其指不为是也故程子直以所过者化为及物而于易𫝊又有所过变化如虎豹炳蔚之言其旨明矣盖言所过者化则凡所经历物无不化不必久于此而深治之然后物从其化也其曰在己者盖以化者无意而及物此则诚于此而动于彼如所谓从欲以治也但其感应之速如影响形声之召有不知其所以然者是则所谓神耳又曰过化只是过处人便化更不待久存神此才有所存彼便应言感应之速问所经历皆化即是民化之非大而化之之化曰作大化之化有病过了者化则是未过时却凝滞于此答张敬夫曰程子谓所过者化是身所经历处便化所存者神是心所存主处便神盖言其不待居之久而后见其效也经历及便字尤见其意其曰经历亦不必为经行之地凡其身之所临政之所及风声德泽之所被皆谓经历也所经历处才霑著些便化雷一震而万物俱生动霜一降而万物皆成实又曰荀子亦有过化存神之语此必古语问同流与天地同其神化否曰此难言各有一分在里曰是个参赞意否曰亦不是参赞问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曰小补只是逐片逐些补缀上下与天地同流重铸一番过相似○孟子曰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程子曰仁言谓以仁厚之言加于民仁声谓仁闻谓有仁之实而为众所称道者也此尤见仁德之昭著故其感人尤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政谓法度禁令所以制其外也教谓道德齐礼所以格其心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得民财者百姓足而君无不足也得民心者不遗其亲不后其君也○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良者本然之善也程子曰良知良能皆无所由乃出于天不系于人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长上声下同○孩提二三岁之间知孩笑可提抱者也爱亲敬长所谓良知良能者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言亲亲敬长虽一人之私然达之天下无不同者所以为仁义也○集疏曰朱子曰无他达之天下只说达之天下无别道理○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行去声○居深山谓耕历山时也盖圣人之心至虚至明浑然之中万理毕具一有感触则其应甚速而无所不通非孟子造道之深不能形容至此也○集疏曰问舜闻善言见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能御不知未有所闻见时气象如何朱子曰湛然而已其理充塞具备一有所触便沛然不可御○孟子曰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李氏曰有所不为不欲人皆有是心也至于私意一萌而不能以礼义制之则为所不为欲所不欲者多矣能反是心则所谓扩充其羞恶之心者而义不可胜用矣故曰如此而已矣○集疏曰范氏曰君子所当为者义也所不可为者不义也所可欲者善也所不可欲者不善也不为不义则所为皆义不欲不善则所欲皆善朱子曰人心至灵其所不当为不当欲之事初间何尝不知既而计较利害却自以为不妨便自冒昧为之欲之耳今既知所不当为不当欲者便当就这里截断断然不为不欲故曰如此而已矣○孟子曰人之有德慧术知者恒存乎疢疾知去声疢丑刃反○德慧者德之慧术知者术之知疢疾犹灾害也言人必有疢疾则能动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也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孤臣远臣孽子庶子皆不得于君亲而常有疢疾者也达谓达于事理即所谓德慧术知也○孟子曰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则为容悦者也阿徇以为容逢迎以为悦此鄙夫之事妾妇之道也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为悦者也言大臣之计安社稷如小人之务悦其君眷眷于此而不忘也有天民者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者也民者无位之称以其全尽天理乃天之民故谓之天民必其道可行于天下然后行之不然则宁没世不见知而不悔不肯小用其道以徇于人也张子曰必功覆斯民然后出如伊吕之徒有大人者正已而物正者也大人德盛而上下化之所谓见龙在田天下文明者○此章言人品不同略有四等容悦佞臣不足言安社稷则忠矣然犹一国之士也天民则非一国之士矣然犹有意也无意无必唯其所在而物无不化唯圣者能之○集疏曰问天民大人如何朱子曰大几圣矣以言说气象揣度则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与正己而物正者亦不得不异且如伊尹曰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岂若于吾身亲见之哉又曰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此可谓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矣其于舜之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如何哉又曰天民专指潜隐未得位者大人则其德已著如干之二五通上下而言之也此不言圣人者如干之大人岂必以为光辉而未化者邪○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乐音洛王与皆去声下并同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此人所深愿而不可必得者今既得之其乐可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程子曰人能克己则仰不愧俯不怍心广体胖其乐可知有息则馁矣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尽得一世明睿之才而以所乐乎已者教而养之则斯道之传得之者众而天下后世将无不被其泽矣圣人之心所愿欲者莫大于此今既得之其乐为何如哉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林氏曰此三乐者一系于天一系于人其可以自致者惟不愧不怍而已学者可不勉哉○孟子曰广士众民君子欲之所乐不存焉乐音洛下同○地辟民聚泽可远施故君子欲之然未足以为乐也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乐之所性不存焉其道大行无一夫不被其泽故君子乐之然其所得于天者则不在是也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分定故也分去声○分者所得于天之全体故不以穷达而有异○集疏曰朱子曰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固是人所欲与其处畎亩之中孰若进而得行其道使天下皆被其泽要得出行其道者是亦人之所欲但其用其舎于我性分之内本不相关进而大行退而穷居于我性分之内无所加损又曰此君子是通圣人而言所性是说生来承受之性君子所性只是这一个道理虽达而为尧舜在上亦不是加添些子若穷而为孔孟在下亦不是减少些子盖这一个道理合下都定了更添减不得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睟音粹见音现盎乌浪反○上言所性之分与所欲所乐不同此乃言其蕴也仁义礼智性之四德也根本也生发见也睟然清和润泽之貌盎丰厚盈溢之意施于四体谓见于动作威仪之间也喻晓也四体不言而喻言四体不待吾言而自能晓吾意也盖气禀清明无物欲之累则性之四德根本于心其积之盛则发而著见于外者不待言而无不顺也程子曰睟面盎背皆积盛致然四体不言而喻惟有德者能之○此章言君子固欲其道之大行然其所得于天者则不以是而有所加损也○集疏曰或问此章之说朱子曰程子至矣杨氏以仁义礼智根于心为本来如此者亦曰其所禀者然尔君子所性犹尧舜性之之云也又曰仁义礼智根于心便见得四端著在心上相离不得才有私意便刬断了那根更无生意譬如本根著在土上方会生其色也睟然都从那根上发出来且性字从心便见得先有这心便有许多物在其中养得到便自然生根是下工夫做来问四体不言而喻曰是四体不待命令而自如此谓手容不待教他恭而自然恭足容不待教他重而自然重模闻师云看文字当看大意又看句语中何字最切要孟子谓仁义礼智根于心只根字甚有意盖根于心者培壅得厚盛则发见于外者自然睟面盎背到得手足便顺不觉其所以然此是甚次第广土众民其道大行自有不容遏穷达不足道也○孟子曰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大公辟纣居东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天下有善养老则仁人以为已归矣辟去声下同大他盖反○己归谓己之所归馀见前篇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匹妇蚕之则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鸡二母彘无失其时老者足以无失肉矣百亩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衣去声○此文王之政也一家养母鸡五母彘二也馀见前篇所谓西伯善养老者制其田里教之树畜导其妻子使养其老五十非帛不煖七十非肉不饱不煖不饱谓之冻馁文王之民无冻馁之老者此之谓也田谓百亩之田里谓五亩之宅树谓耕桑畜谓鸡彘也赵氏曰善养老者教导之使可以养其老耳非家赐而人益之也○孟子曰易其田畴薄其税敛民可使富也易敛皆去声○易治也畴耕治之田也食之以时用之以礼财不可胜用也胜音升○教民节俭则财用足也民非水火不生活昏暮叩人之门戸求水火无弗与者至足矣圣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焉于虔反○水火民之所急宜其爱之而反不爱者多故也尹氏曰言礼义生于富足民无常产则无常心矣○集疏曰范氏曰圣人治天下当使家给人足财用有馀五谷易得有如水火若使菽粟如水火则人知廉耻兴于礼义岂有不仁者乎圣人之治天下既庶而后富之既富而后教之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所谓菽粟如水火则民焉有不仁尧舜三王之盛皆由此道也又曰先王养天下之民非人人衣食之也唯不夺农时则皆得治其田畴恭俭节用则可以薄其税敛此二者使富足之道也天生时而地生财所以养人食之不以时用之不以礼则天地之力亦不能给是以古之明主欲治天下先治其心人君之心清静而省事淡泊而寡欲则万民得其所万物得其性矣○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太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此言圣人之道大也东山盖鲁城东之高山而太山则又高矣此言所处益高则其视下益小所见既大则其小者不足观也难为水难为言犹仁不可为众之意也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此言道之有本也澜水之湍急处也明者光之体光者明之用也观水之澜则知其源之有本矣观日月于容光之隙无不照则知其明之有本矣○集疏曰程子曰观澜必照言其道之无穷澜水之动处苟非源之无穷则无以为澜非日月之明无穷则无以容光必照成章者笃实而有光辉也又曰日月之明有本故凡容光必照君子之道有本故无不及也成章易曰美在其中畅于四支之谓也或问此章之说朱子曰程子至矣其曰无穷又曰有本当合之曰言道之有本而无穷则善此章杂取众理错比成文以明难明之理问观其澜处便见其本邪抑观其澜知其有本了又须穷其本所自来曰观其澜是就澜处便见其本更去那里别讨个本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言学当以渐乃能至也成章所积者厚而文章外见也达者足于此而通于彼也○此章言圣人之道大而有本学之者必以其渐乃能至也○集疏曰问成章朱子曰成章是做得成片段有文理可观如子贡之辩子路之勇都是真个做得成了不是半上落下今日做得明日又休也此一章如诗之有比兴比者但比之以他物而不说其事如何兴则引物以发其意而终说破其事也如孔子登东山而小鲁至难为言此兴也观水有术至容光必照焉此比也流水之为物也至不成章不达此又是兴也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盖人之为学须是务实乃能有进若这里工夫欠了分毫定是要透过那里不得○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孳孳勤勉之意言虽未至于圣人亦是圣人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跖之徒也跖盗跖也欲知舜与跖之分无他利与善之间也程子曰言间者谓相去不远所争毫末耳善与利公私而已矣才出于善便以利言也○杨氏曰舜跖之相去远矣而其分乃在利害之间而已是岂可以不谨然讲之不熟见之不明未有不以利为义者又学者所当深察也或问鸡鸣而起若未接物如何为善程子曰只主于敬便是为善○集疏曰或问此章之说朱子曰程子未接物时之论尤能发明言外之意又尝言不独财利之利凡有利心便不可如作一事须寻自家稳便处皆利心也如此则善利之间相去毫发苟辨之不明其不反以利为善者鲜矣此大学之道所以虽以诚意正心为重而必以格物致知为先也问孳孳为善曰如今且须常存个诚敬做主学问方有归著如有屋舎了零零碎碎方有安顿处不然却似无家舎人虽有千金之宝亦无安顿处问利与善之间曰不是冷水便是热汤无奈中间温吞□入暖处利与善之间若才有一念要人知要人道好要以此求利禄皆为利也此様极多虽所为皆善但有一毫欣慕外物之心便是利了如一块洁白物只著一点黒便不得为白矣黄氏云事所当为之谓善有为而为之谓利为君而仁为臣而敬为子而孝为父而慈事之所当为者也为内交为要誉为宫室之美为妻妾之奉有为而为之者也善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善利之间相去甚近而一则为舜一则为跖乃由是而分焉盖人心之灵与天地同体纯粹至善万理具焉鸡鸣而起孳孳在是则舜之兢兢业业由仁义行者亦是心也见便则趋见利则夺枉尺直寻则为之损人益己则为之鸡鸣而起孳孳在是则盗跖之暴戾恣睢日杀不辜亦是心也一善利之间而上智下愚之分乃如此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可不谨哉孟子发明善利之论而尤谨其所谓闲者盖欲学者精别于毫厘之际而审其所趋向也至其答梁王之问告宋牼之词皆拳拳于义利之别其示人之意切矣学者诚能澄心静虑反观内省于其所谓闲者而致察焉凡吾一念之发果善乎果利乎善则行之利则避之朝于斯夕于斯就其如舜者去其不如舜者是亦舜而已矣苟为不然则计较于毫发之微而甚至于父子兄弟不相保其不同禽兽者无几尔一念之差固若此哉学者不可以不察○孟子曰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为我之为去声○杨子名朱取者仅足之意取为我者仅足于为我而已不及为人也列子称其言曰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是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放上声○墨子名翟兼爱无所不爱也摩顶摩突其顶也放至也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子莫鲁之贤人也知杨墨之失中也故度于二者之间而执其中近近道也权称锤也所以称物之轻重而取中也执中而无权则胶于一定之中而不知变是亦执一而已矣程子曰中字最难识须是默识心通且试言一厅则中央为中一家则厅非中而堂为中一国则堂非中而国之中为中推此类可见矣又曰中不可执也识得则事事物物皆有自然之中不待安排安排著则不中矣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恶为皆去声○贼害也为我害仁兼爱害义执中者害于时中皆举一而废百者也○此章言道之所贵者中中之所贵者权杨氏曰禹稷三过其门而不入苟不当其可则与墨子无异颜子在陋巷不改其乐苟不当其可则与杨氏无异子莫执为我兼爱之中而无权乡邻有斗而不知闭戸同室有鬭而不知救之是亦犹执一耳故孟子以为贼道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以其有权也不然则是亦杨墨而已矣○集疏曰朱子曰庄子数称杨子恐如今道流修炼保啬神气一句话也不妄与人说又曰杨朱看来不似义只是个逍遥物外仅足其身微似义耳然不似也问杨墨固是皆不得中至子莫又要安排寻讨个中执之曰子莫见杨墨皆偏在一处要就二者之中执之政是安排寻讨也原其意思固好只是见不分明依旧不是且如三过其门而不入在禹稷之时则可在颜子之时则不可居陋巷在颜子之时则是中在禹稷之时则非中矣居陋巷则似杨氏三过其门而不入则似墨氏要之禹稷似兼爱而非兼爱颜子似为我而非为我又曰三圣相授允执厥中与孟子所论子莫执中者文同而意异盖精一于道心之微则无适而非中者其曰允执则非徒然而执之矣子莫之为执中则其为我不敢为杨朱之深兼爱不敢为墨翟之过而于二者之中执其一节以为中耳故由三圣以为中则其中活由子莫以为中则其中死中之活者不待权而无不中中之死者则非学乎圣人之学不能有以权之而常适于中也权者权衡之权言其可以称物轻重以适于平盖所以节量仁义之轻重而时措之非如近世所谓将以济乎仁义之穷者也黄氏云道者何中而已无过不及之谓中时措之宜谓之时中是皆人心之本然而不容已天理之至正而不可易者也天地之化亦大矣小有偏焉则雨旸寒暑各失其节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喜怒哀乐念虑云为其可以有所偏邪杨氏之为我墨氏之兼爱皆不得其中子莫之执中又非所以为时中也孟子从而辟之所以正人心明天理为天下后世虑至切也夫墨之兼爱似仁杨之为我似义孟子极言其祸至于无父无君以禽兽目之志于道而不得其中岂不甚可畏哉○孟子曰饥者甘食渴者甘饮是未得饮食之正也饥渴害之也岂惟口腹有饥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口腹为饥渴所害故于饮食不暇择而失其正味人心为贫贱所害故于富贵不暇择而失其正理人能无以饥渴之害为心害则不及人不为忧矣人能不以贫贱之故而动其心则过人远矣○孟子曰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介有分辨之意柳下惠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不怨厄穷不悯直道事人至于三黜是其介也○此章言柳下惠和而不流与孔子论夷齐不念旧恶意正相类皆圣贤微显阐幽之意也○集疏曰或问柳下惠不辞小官杨氏既以为和又以为介何也朱子曰不辞小官和而介也人知其为和而不知其为介焉○孟子曰有为者辟若掘井掘井九轫而不及泉犹为弃井也辟读作譬轫音刃与仞同○八尺为仞言凿井虽深然未及泉而止犹为自弃其井也○吕侍讲曰仁不如尧孝不如舜学不如孔子终未入于圣人之域终未至于天道未免为半涂而废自弃前功也○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尧舜天性浑全不假修习汤武修身体道以复其性五霸则假借仁义之名以求济其贪欲之私耳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恶平声○归还也有实有也言窃其名以终身而不自知其非真有或曰盖叹世人莫觉其伪者亦通旧说久假不归即为真有则误矣○尹氏曰性之者与道一也身之者履之也及其成功则一也五霸则假之而已是以功烈如彼其卑也○集疏曰问性之身之朱子曰性之是合下如此身之是做到那田地久假不归旧看此句甚费思量有数様说今所留三说亦自倒断不下又曰诸家说使其能久假而不归乌知终非其有遂引惹得司马温公苏氏来辟孟子○公孙丑曰伊尹曰予不狎于不顺放太甲于桐民大悦太甲贤又反之民大悦予不狎于不顺太甲篇文狎习见也不顺言太甲所为不顺义理也馀见前篇贤者之为人臣也其君不贤则固可放与与平声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伊尹之志公天下以为心而无一毫之私者也○集疏曰或问此章之说朱子曰孟子但论在我者有是心则伊尹之事可为一有毫发之伪杂乎其间则不免为篡贼耳模谓孟子此两语不惟见伊尹之心如青天白日而百世之下奸臣乱贼亦无所逃其罪矣而则可之辞亦见处变仅可之意而非正法也○公孙丑曰诗曰不素餐兮君子之不耕而食何也孟子曰君子居是国也其君用之则安富尊荣其子弟从之则孝弟忠信不素餐兮孰大于是餐七丹反○诗魏国风伐檀之篇素空也无功而食禄谓之素餐此与告陈相彭更之意同○王子垫问曰士何事垫丁念反○垫齐王之子也上则公卿大夫下则农工商贾皆有所事而士居其间独无所事故王子问之也孟子曰尚志尚高尚也志者心之所之也士既未得行公卿大夫之道又不当为农工商贾之业则高尚其志而已曰何谓尚志曰仁义而已矣杀一无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居恶在仁是也路恶在义是也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恶平声○非仁非义之事虽小不为而所居所由无不在于仁义此士所以尚其志也大人谓公卿大夫言士虽未得大人之位而其志如此则大人之事体用已全若小人之事则固非所当为也○集疏曰朱子曰志字与父在观其志之志同盖未见于所行方见于所存也黄氏云人物并生于天地之间负阴而抱阳均气而同体未始不相似也灵于物而谓之人贤于人而谓之士则其等级亦相辽绝矣渴饮而饥食趋利而避害人物之所同也士居其中独超然有以异于人与物者何哉以其能立吾志而惟仁义之是趋也苟为不然则章甫其冠逢掖其衣懵然而无识頺然而无志其所尚者不过饮食利害之间谓之人已有愧矣亦何以当为士之名哉故为士者要当以立志为先而立志者要当以仁义为主仁义者天理之自然人心之固有也为宅也而安为路也而正居而由之庶无愧于士之名不然则没于饮食利害之间识陋而志卑醉生而梦死孟子所谓哀哉岂不甚可哀也哉○孟子曰仲子不义与之齐国而弗受人皆信之是舎箪食豆羮之义也人莫大焉亡亲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舎音舍食音嗣○仲子陈仲子也言仲子设若非义而与之齐国必不肯受齐人皆信其贤然此但小廉耳其辟兄离母不食君禄无人道之大伦罪莫大焉岂可以小廉信其大节而遂以为贤哉○桃应问曰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杀人则如之何桃应孟子弟子也其意以为舜虽爱父而不可以私害公皋陶虽执法而不可以刑天子之父故设此问以观圣贤用心之所极非以为真有此事也孟子曰执之而已矣言皋陶之心知有法而已不知有天子之父也然则舜不禁与与平声○桃应问也曰夫舜恶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夫音扶恶平声○言皋陶之法有所传受非所敢私虽天子之命亦不得而废之也然则舜如之何桃应问也曰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䜣然乐而忘天下蹝音徙䜣与欣同乐音洛○蹝草履也遵循也言舜之心知有父而已不知有天下也孟子尝言舜视天下犹草芥而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与此章互相发○此章言为士者但知有法而不知天子父之为尊为子者但知有父而不知天下之为大盖其所以为心者莫非天理之极人伦之至学者察此而有得焉则不待较计论量而天下无难处之事矣○集疏曰或问此章之说朱子曰桃应之问孟子之答皆非以为真有是事也盖特极论圣贤之心以为皋陶知有法而不知有天子之父舜知有父而不知有天下各尽其道而不相悖焉尔又曰此章设辞论辨皆以发明圣贤爱亲守法之诚无非天理之极人伦之至脱然无一毫计较利害之私而权制之宜议请之法所未暇论也学者深玩乎此而有得焉则天下无难处之事矣○孟子自范之齐望见齐王之子喟然叹曰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夫非尽人之子与夫音扶与平声○范齐邑居谓所处之位养奉养也言人之居处所系甚大王子亦人子耳特以所居不同故所养不同而其气体有异也孟子曰张邹皆云羡文也王子宫室车马衣服多与人同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之然也况居天下之广居者乎广居见前篇尹氏曰睟然见于面盎于背居天下之广居者然也鲁君之宋呼于垤泽之门守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也此无他居相似也呼去声○垤泽宋城门名也孟子又引此事为证○孟子曰食而弗爱豕交之也爱而不敬兽畜之也食音嗣畜许六反○交接也畜养也兽谓犬马之属恭敬者币之未将者也将犹奉也诗曰承筐是将程子曰恭敬虽因威仪币帛而后发见然币之未将时已有此恭敬之心非因币帛而后有也恭敬而无实君子不可虚拘此言当时诸侯之待贤者特以币帛为恭敬而无其实也拘留也○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人之有形有色无不各有自然之理所谓天性也践如践言之践盖众人有是形而不能尽其理故无以践其形惟圣人有是形而又能尽其理然后可以践其形而无歉也○程子曰此言圣人尽得人道而能充其形也盖人得天地之正气而生与万物不同既为人须尽得人理然后称其名众人有之而不知贤人践之而未尽能充其形惟圣人也杨氏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物者形色也则者性也各尽其则则可以践形矣○集疏曰或问践形之说朱子曰人之生于天地之间也莫不有是形其有是形也莫不有是色而本其所得于天者则是形是色莫不有所以然之故焉莫不有所当然之则焉是则所谓天性者也然众人梏于气禀之偏狃于习俗之蔽而不能无人欲之私是以视则不明听则不聪貌则不恭言则不从盖不能尽其形色本然之理则虽有是形而无以践其形也惟圣人能尽其性而无一毫人欲之私杂于其间是以视则极明听则极聪貌则极恭言则极从盖凡形色本然之理无一不尽既有是形而又可以践其形焉云者本有是物而又能修其实以副之如践言之践也又曰圣人所为便踏著个形色之性又曰伊川说充其形色自是说得好了形只是这形体色如临丧则有哀色介胄则有不可犯之色之类天之生人人之得于天其具耳目口鼻者莫不皆有此理耳便必当无不聪目便必当无不明口便必能尽别天下之味鼻便必能尽别天下之臭圣人与常情都一般惟众人有气禀之杂物欲之累虽同是耳也而不足于聪虽同是目也而不足于明虽同是口也而不足以别味虽同是鼻也而不足以别臭是虽有是形惟其不足故不能充践此形惟圣人耳则十分聪而无一毫之不聪目则十分明而无一毫之不明口鼻莫不皆然惟圣人如此方可以践此形蔡氏云形色出于天性谓之非天性则不可然以耳目口鼻四肢而言则天下之人莫不践焉苟惟形是践则从欲必至于灭性故惟圣人尽性然后可以践之惟字与然后可以字更当熟玩○齐宣王欲短丧公孙丑曰为期之丧犹愈于己乎已犹止也孟子曰是犹或紾其兄之臂子谓之姑徐徐云尔亦教之孝弟而已矣紾之忍反○紾戾也教之以孝弟之道则彼当自知兄之不可戾而丧之不可短矣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所谓教之以孝弟者如此盖示之以至情之不能已者非强之也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为之请数月之丧公孙丑曰若此者何如也为去声○陈氏曰王子所生之母死厌于嫡母而不敢终丧其傅为请于王欲使得行数月之丧也时又适有此事丑问如此者是非何如按仪礼公子为其母练冠麻衣縓縁既葬除之疑当时此礼已废或既葬而未忍即除故请之也曰是欲终之而不可得也虽加一日愈于己谓夫莫之禁而弗为者也夫音扶○言王子欲终丧而不可得其傅为请虽止得加一日犹胜不加我前所讥乃谓夫莫之禁而自不为者耳○此章言三年通丧天经地义不容私意有所短长示之至情则不肖者有以企而及之矣○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下文五者盖因人品高下或相去远近先后之不同有如时雨化之者时雨及时之雨也草木之生播种封殖人力已至而未能自化所少者雨露之滋耳及此时而雨之则其化速矣教人之妙亦犹是也若孔子之于颜曽是已有成德者有达财者财与材同此各因其所长而教之者也成德如孔子之于冉闵达财如孔子之于由赐有答问者就所问而答之若孔孟之于樊迟万章也有私淑艾者艾音乂○私窃也淑善也艾治也人或不能及门受业但闻君子之道于人而窃以善治其身是亦君子教诲之所及若孔孟之于陈亢夷之是也孟子亦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圣贤施教各因其材小以成小大以成大无弃人也○集疏曰朱子曰有如时雨化之者他地位已到因而发之孔子于颜曽是也其次成德达财又随人资材成就有答问者未及师承只是相答问而已私淑艾者未尝亲见面授只是或闻其风而师慕之或私窃传其善言善行学之以善其身是亦君子之教诲也旧解有私淑艾者谓自善其身而示教于人然考孟子所谓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此人者是孟子指其师友子思之徒以谓予不得亲见孔子而师之只是我私窃传其善于人者如有私淑艾者却是君子之所以教者五孔子告颜子以博文约礼告曽子以一贯此所谓时雨化之者也时雨云者不先不后适当其时而已也又云此五者一节轻似一节○公孙丑曰道则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为可几及而日孳孳也几音机孟子曰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羿不为拙射变其彀率为去声彀古侯反率音律○彀率弯弓之限也言教人者皆有不可易之法不容自贬以徇学者之不能也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引引弓也发发矢也跃如如踊跃而出也因上文彀率而言君子教人但授以学之之法而不告以得之之妙如射者之引弓而不发矢然其所不告者已如踊跃而见于前矣中者无过不及之谓中道而立言其非难非易能者从之言学者当自勉也○此章言道有定体教有成法卑不可抗高不可贬语不能显默不能藏○集疏曰问引而不发朱子曰谓渐开其端而不竟其说跃如谓义理昭著如有物跃然于心目之间跃如是道理活泼泼地发出在面前如由中跃出须知得是引个甚么是知何地不发又是甚么物事跃在面前须是耸起心目与他看令此心精一无少夹杂方始见得精妙处又曰道理散在天下事物之间圣贤不是不说自是微妙处不容说然虽不说只才拨动此个道理又便在面前如张弓十分满而不发箭箭虽不发然已知真个是中这物事了须是精一其心无些子他虑夹杂方看得出来○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殉如殉葬之殉以死随物之名也身出则道在必行道屈则身在必退以死相从而不离也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以道从人妾妇之道○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门也若在所礼而不答何也更平声○赵氏曰膝更滕君之弟来学者也孟子曰挟贵而问挟贤而问挟长而问挟有勲劳而问挟故而问皆所不答也滕更有二焉长上声○赵氏曰二谓挟贵挟贤也○尹氏曰有所挟则受道之心不专所以不答也○此言君子虽诲人不倦又恶夫意之不诚者○孟子曰于不可已而已者无所不已于所厚者薄无所不薄也已止也不可止谓所不得不为者也所厚所当厚者也此言不及者之弊其进锐者其退速进锐者用心太过其气易衰故退速○三者之弊理势必然虽过不及之不同然卒同归于废弛○集疏曰模按大学曰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朱子曰厚薄是以家对国言之又曰所厚者谓父子兄弟骨肉之恩理之所当然而人心之不能已者又曰进锐退速其病正在意气方盛之时已有易衰之势不待意气已衰之后然后见其失也○孟子曰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物谓禽兽草木爱谓取之有时用之有节○程子曰仁推己及人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于民则可于物则不可统而言之则皆仁分而言之则有序杨氏曰其分不同故所施不能无差等所谓理一而分殊者也尹氏曰何以有是差等一本故也无伪也○集疏曰朱子曰仁如水之源孝弟是水流底第一坎仁民是第二坎爱物则第三坎也详见论语学而篇第二章集疏○孟子曰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尧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务也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知者之知并去声○知者固无不知然常以所当务者为急则事无不治而其为知也大矣仁者固无不爱然常急于亲贤则恩无不洽而其为人也博矣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之察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是之谓不知务饭扶晚反歠昌悦反○三年之丧服之重者也缌麻三月小功五月服之轻者也察致详也放饭大饭流歠长歠不敬之大者也齿决啮断干肉不敬之小者也问讲求之意○此章言君子之于道识其全体则心不狭知所先后则事有序丰氏曰智不急于先务虽遍知人之所知遍能人之所能徒弊精神而无益于天下之治矣仁不急于亲贤虽有仁民爱物之心小人在位无由下达聪明日蔽于上而恶政日加于下此孟子所谓不知务也○集疏曰问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之察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是之谓不知务却止说智不说仁如何朱子曰便是并与仁说所谓急亲贤之为务岂不为仁乎又曰学者亦有当务学者须要穷究源本既得其大者则小小文义自是该通若只于浅处用功则必不免湛滞之患







  孟子集疏卷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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