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史 (四库全书本)/卷09
学史 卷九 |
钦定四库全书
学史卷九
明 邵宝 撰
戌〈凡二十九章〉
孝昭皇帝时北军监御史为奸穿北门垣以为贾区胡建守北军尉欲诛监御史乃约其走卒曰我欲与公有所诛吾言取之则取之斩之则斩之于是当选士马日䕶军诸校列坐堂皇上监御史亦坐建从走卒趋至堂下拜谒因上堂走卒皆上建跪指监御史曰取彼走卒前拽下堂建曰斩之遂斩监御史建亦已有成奏在其怀遂上奏以闻制曰司马法曰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也建有何疑焉〈说苑〉
日格子曰监御史自为奸利其罪大矣建以众斩之可乎军法惟将军可以斩人御史天子命监非将军所得斩也而况尉哉是故请命而斩之则建也可若擅也是鼓乱也建也不容于三王之世
文宗与宰相议政适见朗执笔螭头下谓曰向所论事亦记之乎朕将观之朗曰臣执笔所书者史也故事天子不观史昔太宗欲观之朱子奢曰史不隐善不讳恶自中主而下或饰非䕶失见之则史官无以自免且不敢直笔禇遂良亦称史记天子言动虽非法必书庶几自饬帝恱谓宰相曰朗援故事不畀朕见起居注可谓善守职者然人君之为善恶必记朕恐平日言之不恊治体为将来羞庶一见得以自改朗遂上之〈唐书郑朗传〉日格子曰人主观起居注以自鉴得失是启隐恶之端也史非董狐久矣而直笔犹存于后世者以人主无观道耳观道一开顾虑生焉直能无损乎如欲知得失者则凡前史所载孰非殷鉴何必起居注哉
卫女嫁齐太子中道太子死问傅母曰且往当丧丧毕女不肯归终之以死〈扬雄记雉朝飞操〉
日格子曰礼取女有吉日而女死婿齐衰而吊既葬而除之夫死亦如之卫女之所处当出于此今也不然其于礼过矣然则吊而未葬女则何居女未庙见而死归葬于女氏之党示未成妇死不可即墓而生可即其室乎吊而返服以待葬而除焉可也
时帝刻日纳后而尚书左仆射王彬卒议者以为欲却期坦曰婚礼之重重于救日蚀救日蚀有后之丧太子堕井则止纳后盛礼岂可以臣丧而废从之〈晋书孔坦传〉日格子曰大臣之丧君与有变焉不却期而纳后是以丧婚也而可乎日食而失期不可追救矣然且以后与太子之变而废之婚之期可以却也有大臣之丧而不却则乌乎可坦之辩斯可以已矣
西门豹为邺令召长老问民之所疾苦长老曰苦为河伯娶妇至其时西门豹往会之河上西门豹曰呼河伯妇来视顾谓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不好烦大巫妪为入报河伯得更求好女后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中有顷曰巫妪何久也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有顷曰弟子何久也复投一弟子河中凡投三弟子西门豹曰巫妪弟子是女子也不能白事烦三老为入白之复投三老河中西门豹立待良久欲复使廷掾与豪长者一人入趣之皆叩头破额血流地豹曰河伯留客之久若皆罢去邺吏民大惊恐从是以后不敢复言为河伯娶妇〈史记滑稽列传〉
日格子曰先是数年秦以君甥妻河盖秦俗之陋甚矣此政父老所苦者巫不杀则妖不止然曷不先之以教乎孟子论杀有所谓生道者豹盖近之吾独怪其术之胜耳不然则何愧于陈子亢之止徇葬哉子亢仁术也豹术而未仁〈秦初以君甥妻河解题曰用诸河以求福也无礼之甚也魏文侯使西门豹为邺令邺民苦岁为河伯娶妇豹始禁之时魏与秦邻意者染秦俗与○大事记〉
晋定公薨子出公错立赵鞅降三年之丧为期〈大事记〉日格子曰三年之不遂服其非人心所安哉故降而期又降而三十六日又降而二十七日
襄子姊前为代王夫人简子既葬未除服北登夏屋请代王使厨人操铜枓以食代王及从者行斟阴令宰人各以枓撃杀代王及从官遂兴兵平代地其姊闻之泣而呼天摩笄自杀代人怜之〈史记赵世家○程子曰赵襄子姊为代国夫人既杀代王将夺其国夫人距战是也身为代国夫人社稷无主独当其任义不可弃社稷以与弟则战而段之非姊杀弟也代国夫人杀贼也〉
日格子曰代国夫人为国拒贼不知有弟也弟而伐姊之国弟道亡矣所恨者夫人不能为孙翊之妻之为耳故摩笄以死代人怜之而程子独论其距战为是死节著矣战或疑乎兄弟故阐之耳
祜与陆抗相对使命交通抗尝病祜馈之药抗服之无疑心人多谏抗抗曰羊祜岂鸩人者〈晋书羊祜传〉
日格子曰抗之饮祜药也其识度明且弘矣虽然此岂人之情与理也哉康子馈药子拜而受之曰丘未逹不敢尝盖凡药之馈也皆当如此而况敌国之将乎
冯道根以疾卒于官是日舆驾春祠二庙及出宫有司以闻帝问中书舍人朱异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异对曰昔柳庄寝疾卫献公当祭请于尸曰有臣桞庄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闻其死请往不释祭服而往遂以禭之道根虽未为社稷之臣亦有劳于王室临之礼也驾即幸其宅哭之甚恸〈梁书冯道根传〉
日格子曰子于是日哭则不歌君闻臣之丧哀心生矣而可临祭乎朱异之论礼也何必援卫献公事哉献公以祭服禭其臣非礼也
遗诏无起寝庙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扫地而祭杅水脯糒而已过百日唯四时设奠置吏卒数人供给洒扫勿开修道敢有所兴作者以擅议宗庙法从事〈后汉书明帝纪〉
日格子曰三年之丧礼也七世之庙礼也汉之文明三代以下号称贤君何为为万世废礼之倡乎盖文也老明也佛
时宣祖为马军副都指挥使引兵夜至传呼开门太祖曰父子虽至亲城门王事也不敢奉命明旦乃得入〈五代史周世宗本纪〉
日格子曰当是时滁已克矣父夜至须旦而入礼也使大敌在外则如之何审而入之其亦可也
真宗不豫大渐之夕公与宰执以祈禳宿内殿时仁宗㓜冲八大王元俨者有威名以问疾留禁中累日不肯出执政患之无以为计偶翰林司以金盂贮熟水曰王所须也公取案上墨笔搅水中尽黑令持去王见之大惊意其有毒也即上马去〈宋言行录李迪〉
日格子曰墨水之出元俨偶然哉予读元俨传彼固贤王也以其问疾久留不出得无防他奸乎不然水墨矣何为惧毒而出邪古人谓长于料事而不长于料人岂迪谓邪若夫抑邪扶正剪羽翼𢷬腹心以定仓卒之变则如锁继恩大矣
真宗东封泰山车驾发京师上及从官皆蔬食封禅礼毕上劳王旦等曰卿等久食蔬不易旦等皆再拜知节独进言蔬食者惟陛下一人耳旦等在道与臣同次舍无不私食肉旦等再拜曰诚如知节之言〈宋言行录马知节〉日格子曰君蔬臣肉问焉以对礼乎曰事君勿欺礼也虽然无亦以封禅非礼故然欤封禅之非礼久矣君举臣諌礼也既从矣君蔬而臣肉虽勿欺欺也国有常刑若郊庙斋则何如曰君绝荤臣亦绝荤礼也蔬食何为
公尝奏事而带宽误坠文书于地不顾而行仁宗呼内侍拾以与之议者谓仁宗有人君体宋公得大臣体〈宋言行录宋庠〉
日格子曰带宽而文书坠庠盖未之知也知则将请罪不暇而安行自若顾乃以是得大体乎礼将适公所先习容观玉声乃出庠也知此则何有带之宽之有
公守蜀兵火之馀人怀反侧一日合军大阅始出众遂嵩呼者三公亦下马东望而三呼复揽辔行众不敢讙或以告魏公公曰当是时琦亦不敢措置〈宋言行录张咏〉日格子曰仓卒应变圣人吾不得而知矣自大贤以下当不出此魏公云琦不敢措置予亦云
文彦博富弼入相诏百官郊迎镇曰隆之以虚礼不若推之以至诚近制两制不得诣宰相居第百官不得间见是不推之以诚也愿罢郊迎除谒禁〈宋史范镇传〉
日格子曰相之道莫难于集众思谒禁不除虽欲集其将能乎若夫郊迎是导谀也范公可谓知相道矣
会将祀南郊彗星见宰相赵普召镐问之镐曰当祭而日食犹废况谪见如此乎普言于上即罢其礼〈宋史杜镐传〉日格子曰当祭而废礼者有之皆日事也彗非时事即月与旬事郊乌得而废诸如以灾而惧也则修德以弭之礼也徒废礼焉何居
公得谢苏轼往贺之曰公虽退而名益重矣公愀然曰君子言听计从消患于未萌使天下阴受其赐无智名勇功吾独不得为此命也夫使天下受其害而吾享其名吾何心哉轼惭而退〈宋言行录范镇〉
日格子曰难进易退君子之盛节也然岂欲以是为名哉是故知者有唁无贺
神宗问政府地震之变曾公曰阴盛上曰谁为阴曾公曰臣者君之阴妇者夫之阴夷狄者中国之阴皆宜戒之上问公公曰但为小人党盛耳上不怿〈宋言行录吴奎〉日格子曰夫二子之言何如曰皆未也夫干天德也坤地德也天不干故裂地不坤故震政府典章存焉震于是其诸臣下有将变祖宗之法者乎虽然地之不坤盍于干焉求之
公屡荐欧阳公而仁宗不用他日复荐之曰韩愈唐之名士天下望以为相而竟不用使愈为之未必有补于唐而谈者至今以为谤欧阳修今之韩愈也而陛下不用臣恐后之谈者谤必及国不特臣也陛下何惜不一试之以晓天下后世也上从之〈宋言行录韩琦〉
日格子曰相为天下置也故惟其人则心诚取之非其人则心诚舍之姑用焉以求免国谤于后世得无与古迪知忱恂告教厥后者异乎不然则待仁宗浅矣
彗出寅艮间耿南仲軰皆谓应在外夷不足忧光奏孔子作春秋不书祥瑞者盖欲使人君恐惧修省未闻以灾异归之外夷也〈宋史李光传〉
日格子曰灾以分野此列国之占也一统之世则不然大君天下之主有分野无分气
帝欲相王钦若旦曰臣见祖宗朝未尝有南人当国者真宗遂止旦没后钦若始大用语人曰为王公迟我十年作宰相〈宋史王旦传〉
日格子曰论人以地不若以人孟子曰舜东夷之人也文王西夷之人也君不以地而臣独以地乎人之忠邪南北固皆有之或曰参任何如曰否惟其人
初文帝崩祜谓𫝊玄曰三年之丧虽贵遂服自天子逹而汉文除之今主上天纵至孝虽夺服实行丧礼若因此革汉魏之薄而兴先王之法不亦善乎玄曰汉文以末世浅薄不能行国君之丧故因而除之除之数百年一旦复古难行也祜曰不能使天下如礼且使主遂服不犹善乎玄曰此为有父子无君臣三纲之道亏矣祜乃止〈晋书羊祜传〉
日格子曰舜典曰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四海遏密八音此尧之民尚矣为之中制焉则有周礼在孰谓有父子无君臣哉其视夫以日易月为愈远矣
从母依之奉养甚厚从母子求为将晞距之曰吾不以王法贷人将无后悔邪固欲之晞乃以为督䕶后犯法睎杖节斩之从母叩头请救不听既而素服哭之流涕曰杀卿者兖州刺史哭弟者茍道将其杖法如此〈晋书茍晞传〉
日格子曰此苏章张镇周之用心也彼于故人君子犹有议焉而况从昆弟乎法不可贷固也向不贷之以官则何至于法之议也公义私情于是乎在茍不能然而法所必加盍亦自劾其私而听命于上焉夫犹愈乎尔矣
有欲复肉刑者议取死囚试劓刖公著曰试之不死则肉刑遂行矣乃止〈宋史吕公著传〉
日格子曰肉刑之不可复无先王之教以为之先也有教先焉即刑而杀人乃所谓生道不怨者不然虽不杀人吾未见其可也试之何为仲尼恶作俑者试云试云其为俑也大矣公著其知义乎
高帝悉去秦苛仪法为简易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抜剑撃柱高帝患之叔孙通知上益厌之也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于是叔孙通使征鲁诸生三十馀人鲁有两生不肯行曰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叔孙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遂与所征三十人西及上左右为学者与其弟子百馀人为绵蕞野外习之〈史记叔孙通传〉日格子曰两生尚矣叔孙通以随为通者也然则礼与其兴也宁废欤礼废于繁难而兴于简易周之文汉高不能行矣殷之质夏之忠何往不可哉茍简且易汉高未必不从也通也不以简易量主而以尊重逄君故秦仪是采秦苛既除而骄复蹈之此通之罪也不然原庙及果献谁欤欲者而以文过为逄通之心于是乎可识矣虽然德礼一物也礼茍废矣百年之内君臣如之何父子如之何而曰吾积德以俟乎故曰两生尚矣易蛊之上九曰高尚其事
州郡灾旱望行部道见饥者裸行草食五百馀人愍然哀之因以便宜出所在布粟给其廪粮为作褐衣事毕上言帝以望不先表请章示百官详议其罪时公卿皆以为望之专命法有常条锺离意独曰昔华元子反楚宋之良臣不禀君命擅平二国春秋之义以为美谈今望怀义忘罪若绳之以法将乖圣朝爱育之旨帝嘉意议赦而不罪〈后汉书王望传〉
日格子曰汲黯之称矫韩韶之称擅王望之称专亦有辨乎黯非所命故谓之矫韶非所虞故谓之擅望则所部也民饥至此何见之晚而请之不豫也舍专而坐慢望何辞之有茍以急民病而赦之一言足矣亦何必称华元子反云哉华元子反专二国之平与望事殊比而同之非春秋之旨也
宪有功还为大将军威震天下复出屯武威会帝西祠园陵诏宪与车驾会长安及宪至尚书以下议欲拜之伏称万岁棱正色曰夫上交不謟下交不黩礼无人臣称万岁之制议者皆惭而止〈后汉书韩棱传〉
日格子曰古者祝君以万夀万年诗书所称有之自嵩呼闻于汉而万岁云者遂为祝君之辞一人之外其谁敢干之哉韩棱之处人与张咏之处已何其严也然折謟于豫者难在不惧定讙于遽者难在不疑故豫可能也遽不可能也
秦兴师求九鼎齐使陈臣思帅师来救而秦兵罢〈解题日按战国䇿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周君使颜率说齐王曰秦为无道欲兴兵临周而求九鼎周之君臣内自计与秦不若归之大国齐王大悦发师五万人使陈臣思将以救周而秦兵罢齐将求九鼎以颜率解之而止○大事记〉
日格子曰九鼎曷为铸于禹哉〈墨子以为启铸〉纪治水之功以告万世也是故君天下者当世守而不必代迁迁自商始周克商乃再迁义士之非之也盖有说焉今不可得而闻矣然不归之周而归之土中犹有禹之意焉而说者以为传国之重器也楚之问秦齐之求无足怪者王孙满曰在徳不在鼎斯言也足以破千古之惑矣
学史卷九
<史部,史评类,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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