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卷495
抚水州
编辑抚水州在宜州南,有县四:曰抚水,曰京水,曰多逢,曰古劳。唐隶黔南。其酋皆蒙姓同出,有上、中、下三房及北遐一镇。民则有区、廖、潘、吴四姓,亦种水田、采鱼,其保聚山险者,虽有畬田,收谷粟甚少,但以药箭射生,取鸟兽尽,即徙他处,无羊马、桑柘。地曰帚洞,五十里至前村,川原稍平,合五百馀家,夹龙江居,种稻似湖湘。中有楼屋战棚,卫以竹栅,即其酋所居。兵器有环刀、摽牌、木弩。善为药箭,[1]中者大叫,信宿死,得邕州药解之即活。
雍熙中,数寇边境,掠取民口、畜产。诏书招安,补其酋蒙令地殿直,蒙令札奉职。咸平中,又数为寇盗,止令边臣驱逐出境。其党狡狯者凡三十馀人,宜州守将因擒送阙下。上召见诘责之,对曰:“臣等蛮陬小民,为饥寒所迫耳。”上顾谓左右曰:“昨不欲尽令剿绝,若纵杀戮,[2]顾无噍类矣!”因释罪,赐锦袍、冠带、银彩,戒勗遣之。逾年,酋长蒙顶等六十五人诣阙,纳器甲百七十事。又蒙汉诚、蒙虔玮、蒙填来朝,上器甲数百及毒药箭,誓不搔边,比岁皆遣使来贡及输兵器,乃授汉诚官,赐物有差,既而侵轶如故。景德三年,蛮酋蒙填诣宜州自陈,愿朝贡谢罪,诏守臣谕以尽还所掠民赀畜,乃从其请。
大中祥符六年,首领指挥使蒙但挈族来归,徙于桂州。九年,数寇宜、融州界,转运使俞献可言:“知宜州董元己不善绥抚,昨蛮人饥,来质糇粮,公纵主者克剥槩量,及求入贡,复骤沮其意,遂使忿恚为乱。”诏出元己,遂遣潭州都监季守睿代元己招抚,群蛮拒命,侵掠不已。献可请以本道澄海军及募丁壮进讨,乃诏益以潭州兵五千人,命东染院使、平州刺史曹克明为宜融等州都巡检安抚使,内殿崇班王文庆、阁门祗候马玉、内供奉官杨守珍等为都监。
上犹以蛮夷异类,攻剽常理,不足以剿绝。又意其道险难进师,第令克明、献可设方略摄其酋首,索所钞生口,因而抚之。克明、献可上言:“蛮人去冬寇天河,今又钞融州厢阳诸砦,剽劫居民,害巡检樊明,累依宣旨诏谕,曾不悛革,臣请便宜掩击。”从之。
克明乃与守珍领兵入樟岭路,文庆、玉趋宜州西路,又令宜、桂都巡检程化鹏取樟岭古牢隘路会合。化鹏遇蛮于上房两水口,击破之。文庆、玉至如门团,为蛮所扼,不能进。克明、守珍乃过横溪恩德砦,召山獠向导,开路进师。蛮依篁竹间,时出战闘,辄败走。旬馀,上黄泥岭杉木隘路,溪谷险邃,蛮据要害以拒官军,自辰至午,大溃。其党遂过霸苑抵帚洞,乃入中房前村。克明等顿兵下砦,中夕,群蛮大哗噪,击钲鼓,攻砦甚急,出兵击之,伤杀颇众,因纵火焚其庐室积聚,自此恐惧,窜入山谷。又缘龙江南岸而东,至昏暮,过石峡隘险,士不并行。蛮复连弩北岸,克明遣猛士步涉与闘,至即退走,砦于下房博贺村,克明设伏砦外。其夜,蛮众大集,遇伏发,内外合击,追斩殆尽。乘胜搜山,悉得马牛享士卒。
克明等知其穷蹙,乃晓谕恩信,许以改过,于是酋帅蒙承贵等面缚诣军自首,克明厚加犒宴,且数责之,皆俯伏谢罪。及闻诏旨赦令勿杀,莫不泣下,北望称万岁。上以夷性无厌,习知朝廷多释其罪,故急则来归,缓则叛去,切诏克明等谕以悉还所掠汉口、资畜,即许要盟。承贵等感悦奉诏,乃歃猫血立誓,自言奴山摧倒,龙江西流,不敢复叛。克明等师还,宜州蛮人纳器甲凡五千数,愿迁处汉地者七百馀口,诏分置广西及荆湖州军,给以田粮。凡立功使臣将士迁补、赐赉者千八百一十六人。承贵因请改州县名,以固归顺之意,诏以抚水州为安化州,抚水县为归仁县,京水县为长宁县。自是间岁朝贡,不复为边患矣。
献可等又言:“殿直蒙肚知归化州,州与抚水相接,数遣子文宝及其妻族甘堂侦军事,又其子格与官军闘敌,悉部送赴阙。有蒙只者,亦肚之子,先尝告贼,署为昭州押牙。”诏补肚密州别驾,只海州都押牙,赋以官田。文宝、格、甘堂并黥配登、莱州。宝元元年,复率众寇融、宜州,发邵、澧、潭三州戍兵合数千人往击。时蛮势方炽,至杀运粮官吏。复诏趣兵进讨,逾年乃平。
庆历中,再以方物入贡,至和二年,复至。诏以知州蒙全会为三班奉职,又以监州姚全料为借职。嘉祐六年,又来贡。是后,月赴宜州参谒及贸巨板,[3]每岁州四管犒。及三岁,听输所贡兵械于思立砦,以其直偿之,递以官资迁补。熙宁初,知宜州钱师孟、通判曹觌擅裁损侵剥之,土人罗世念、蒙承想、蒙光仲等为乱。五年,攻德谨砦,袭将官费万,杀之。经略司问致寇状,而宜州但以饥为言,故朝廷赐粟二万石以安辑之。已而守臣王奇战死,事闻,乃诏知沅州谢麟、带御器械和斌经制溪洞,发在京骁骑两营及江南、福建将兵三千五百人,以听师期。明年,世念等遂与诸蛮峒首领族类四千五百人出降。以世念为内殿承制,承想、光仲等十人各拜官。崇宁二年,其酋蒙光有者复啸聚为寇,经略司遣将官黄忱等击却之。大观二年,遂以三州一镇户口六万一千来上。诏以知融州程邻往黔南路抚谕,官吏推恩有差。至和后,又有融州属蛮大丘峒首领杨光朝请内附,又有杨克端等百三人来归,皆纳之。
诸蛮族类不一,大抵依阻山谷,并林木为居,椎髻跣足,走险如履平地。言语侏离,衣服斒斓。畏鬼神,喜淫祀,刻木为契,不能相君长,以财力雄彊。每忿怒则推刃同气,加兵父子间,复仇怨不顾死。出入腰弓矢,匿草中射人,得牛酒则释然矣。亲戚比邻,指授相卖。父子别业,父贫则质身于子,去禽兽无几。其族铸铜为大鼓,初成,悬庭中,置酒以召同类,争以金银为大钗叩鼓,去则以钗遗主人。相攻击,鸣鼓以集众,号有鼓者为“都老”,众推服之。
唐末,诸酋分据其地,自为刺史。宋兴,始通中国,奉正朔,修职贡。间有桀黠贪利或疆吏失于抚御,往往聚而为寇,抄掠边户。朝廷禽兽畜之,务在羁縻,不深治也。熙宁间,以章惇察访经制蛮事,诸溪峒相继纳土,愿为王民,始创城砦,比之内地。元祐初,诸蛮复叛,朝廷方务休息,乃诏谕湖南、北及广西路并免追讨,废堡砦,弃五溪诸郡县。崇宁间,复议开边,于是安化上三州及思广诸峒蛮夷,皆愿纳土输贡赋,及令广西招纳左、右江四百五十馀峒。寻以议者言,以为招致熟蕃非便,乃诏悉废所置州郡,复祖宗之旧焉。
绍兴初,监察御史明橐言:“湖南边郡及二广之地,旧置溪峒归明官,比年寖广其员,及诸州措置隘砦,阙人把拓,又令管押兵夫,素不习知法令,率贪婪无厌。况管押又皆乡民,甚为边患,遭困苦折辱者往往无所赴愬。议者欲俾帅臣籍其姓名,每三年一迁易,如州县官故事。或云止循旧添差,并罢管押兵夫,宜令二广、湖南帅臣处置适宜,无启边祸,以害远人。”诏下其议。三年,安化蛮蒙全剑等八百人劫普议砦,火其屋宇,广西帅臣遣县砦将佐发兵讨平之。
四年,广南东、西路宣谕明橐言:
- 平、观二州本王口、高峯二砦,处广右西偏,旧常无虞。崇宁、大观间,边臣启衅,奏请置州拓境,深入不毛,如平、从、允、孚、庭、观、溪、驯、叙、乐、隆、兑等十有二州,属之黔南,其官吏军兵请给费用,悉由内郡,于是骚然,莫能支吾。政和间,朝廷始悟其非,罢之。或者谓平州为西南重镇,兼制王江、从、允等州及湖南之武冈军、湖北之靖州、桂州之桑江峒猺,观州则控制南丹、陆家砦、茆滩十道及白崖诸蛮,以故二州独不废。臣自历边,即乞罢平、观者,前后非一。内摄官吴芾尝充经略司准备干当,颇得其详。
- 观州初为宜州富仁监,大观间,帅臣王祖道欲招纳文、兰州,都巡检刘惟忠谓得文、兰不若取南丹之利,因诬其州莫公佞阻文、兰不令纳土,为公佞罪,惟忠遂禽杀公佞。帅司奏其功,乃改南丹为观州,命惟忠守之。公佞之死,人以为冤。其弟公晟结溪峒图报复,连岁攻围,惟忠中伤死,继以黄璘代守。璘度不能支,辞疾告罢,以岑利疆代之。黄忱复建议,欲增筑高峯砦于富仁监侧,为观声援。会朝廷罢新边,遂请以高峯砦为观州,设知州一人、兵职官二人、曹官一人、指使砦保官七人,吏额五十人,厢禁军、土丁、家丁又千馀人。岁费钱一万二千九百馀贯、米八千八百一十七石有奇。州无税租户籍,皆仰给邻郡。飞挽涉险阻,或遇蛮寇设伏,阴发毒矢,中人辄死。人畏贼,率委弃道路,纵然达州,縻费亦不可胜计。昔为富仁监时,不闻有警,惟是边吏欲以刺探为功,故时时称警急,因以为利,遂欲存而不废也。比年户籍日削,民多流离,或转入溪洞,公私困弊为甚。
- 平州初隶融州,亦羁縻州峒也。旧通湖北渠阳军,置融江砦及文村、临溪、浔江堡,后以地隔生蛮,遂废。崇宁间,复隶融。王口砦地接王江,更为怀远军,后更为平州;[4]更吉州为从州、[5]王江为允州︰[6]并隶黔南。政和二年,复废。边吏黄忱、李坦诳其帅臣程邻,乞存平州,设知州一人、兵职官二人、曹官一人、县令簿二人,提举溪峒公事;本州管界都同巡检二人,五砦堡监官指挥十人,吏额百人,禁军、土丁千人。岁费钱一万四千四百一十八贯六百文、米一万一千一百二十五石有奇。州无租赋户籍,转运司岁移桂、融、象、柳之粟以给之。及徙融州西北金溪乡税米四百九十馀石隶怀远,縻费甚于观州。况守臣到任,即奏推恩其子,州、县、砦、堡例得迁官酬赏,而税场互市之利又为守臣边吏所私,独百姓有征戍转输之苦,诚为可悯。臣以为宜罢平、观二州便。
- 然尚有可议者,观州初为富仁监时,有银冶二,官取其利有常额,熙宁元降条例具在,宜先下经略司,责公晟等依熙宁条例施行。况公晟实公佞弟,理宜掌州事,近虽逃归,未为蛮族信服,察其情势,不得不倚重中国。若乘时授之,彼知恩出朝廷,必深感悦。
枢密院亦上言:“广西沿边堡砦,昨因边臣希赏,改建州城,侵扰蛮夷,大开边衅。地属徼外,租赋亦无所入,而支费烦内郡,民不堪其弊,遂皆废罢。唯平、观二州以帅臣所请,故存。今睹明橐所奏,利害之实昭然可见。缘帅臣又称公晟于南丹、观州、宝监境上不时窃发,若废二州,恐于缘边事宜有所未尽。”诏令广南西路帅、漕、宪司共条具利害以闻。既而诸司交言:“平、观二州困弊已甚,有害无益,请复祖宗旧制为便。”诏从其言。
乾道六年,诏补蒙泽进武副尉。初,宜州蛮莫才都为乱,广西经略刘焞遣进勇副尉蒙明质贼巢,谕降才都。既而复肆猖獗,戕贼官兵。未几,禽才都,械送经略司伏法,悉破其党,而明亦遇害,备极惨酷,边人怜之。焞乞推恩其子泽以旌死事,朝廷从之,故有是命。
淳熙十年冬,安化蛮突入内地,焚砦栅,杀居民为乱。宜州驻札将官田昭明与蛮力战败,死之。十一年,广西路钤辖沙世坚言:“官军与猺人兵器利钝不同,宜敕沿边军州多置强弩毒矢,以惧猺人。”从之。是年,安化蛮蒙光渐率众抄掠,世坚讨平之。初,知宜州马宁祖不支思立砦盐钱,执议以为前守所积逋,止给钱一月,不能遍及蛮部,而权思立砦准备将领杨良臣复镇抚乖方,遂致激变光渐等。诏罢良臣,贬宁祖秩,敕帅、漕以时给溪峒盐钱。
十二年正月,广西漕臣胡庭直上言:“邕州之左江、永年、太平等砦,在祖宗时,以其与交阯邻壤,实南边藩篱重地,故置州县,籍其丁壮,以备一旦之用,规模宏远矣。比年边民率通交阯,以其地所产盐杂官盐货之,及减易马盐以易银,忽而不防,恐生边衅,所宜禁戢。”既而诸司上言:“经略司初准朝旨,置马盐仓,贮盐以易马,岁给江上诸军及御前投进,用银盐锦,悉与蛮互市。其永平砦所易交阯盐,货居民食,皆旧制也。况边民素与蛮夷私相贸易,官不能制。今一切禁绝,非惟左江居民乏盐,而蛮情亦叵测,恐致乖异也。”乃牒邕州,禁民毋私贩交阯盐,以妨钞法。是年,诏以杨世俊袭父进通职,补承信郎。
绍熙初,广西帅以本路副总管沙世坚素有韬略,累立边功,为群蛮所畏服,尝破蒙光渐,示以威信,光渐不敢寇边者累年。乞以世坚兼知宜州,实能制伏蛮夷,为久远之利。帝从之。庆元四年,宜州蛮蒙峒、袁康等寇内地,夺官盐为乱,广西帅司调官兵招降之,朝廷推赏有差。
嘉定三年,章戡知静江府,建议以为广西所部二十五郡,三方邻溪峒,与蛮猺、黎、蜑杂处,跳梁负固,无时无之,西南最为重地,邕、钦之外,羁縻七十有二,地里绵邈,镇戍非一,请增置雄边军二百人及调宪司甲军二百隶帅司。初,安平州李密侵邻洞,劫掠编民,并取古甑洞,以其幼子变姓名为赵怀德知洞事,戡谕邕守推古甑一人主之。十一年,臣僚复上言:“庆历间,张方平尝以为朝廷每备西北,孰不知猺蛮冲突岭外,南邻交阯,势须经营。唐时西备吐蕃,其后安南寇边,旋致庞勋之祸。国朝每忧契丹、元昊,而侬智高陷邕州,南徼骚动,天子为之旰食,岂细故哉?臣等比见淮甸间版筑荐兴,更戍日益,而广南城隍摧圮不葺,戍兵逃亡殆尽,春秋教阅,郡无百人。虽有乡兵、义丁、土丁之名,实不足用,缓急岂能集事?宜于岭南要地增筑城堡,籍其民兵,岁时练习,定赏罚格,以示惩劝。如此则号令严明,守御完固,民习战闘,可息猺蛮侵掠之患,措四十州民于久安之域矣。”诏从之。
广源州
编辑广源州蛮侬氏,州在邕州西南郁江之源,地峭绝深阻,产黄金、丹砂,颇有邑居聚落。俗椎髻左衽,善战闘,轻死好乱。其先,韦氏、黄氏、周氏、侬氏为首领,互相劫掠。唐邕管经略使徐申厚抚之,黄氏纳质,而十三部二十九州之蛮皆定。自交阯蛮据有安南,而广源虽号邕管羁縻州,其实服役于交阯。
初,有侬全福者,知傥犹州,其弟存禄知黄涯州,全福妻弟侬当道知武勒州。一日,全福杀存禄、当道,并有其地。交阯怒,举兵执全福及其子智聪以归。其妻阿侬本左江武勒族也,转至傥犹州,全福纳之。全福见执,阿侬遂嫁商人,生子名智高。智高生十三年,杀其父商人,曰:“天下岂有二父耶?”因冒侬姓,与其母奔雷火洞,其母又嫁特磨道侬夏卿。
久之,智高复与其母出据傥犹州,建国曰大历。交阯攻拔傥犹州,执智高,释其罪,使知广源州,又以雷火、频婆四洞及思浪州附益之。居四年,内怨交阯,袭据安德州,僭称南天国,改年景瑞。皇祐元年,寇邕州。明年,交阯发兵讨之,不克。广西转运使萧固遣邕州指使亓赟往刺候,而赟擅发兵攻智高,为所执,因问中国虚实,赟颇为陈大略,说智高内属。乃遣赟还,奉表请岁贡方物,未听。又以驯象、金银来献,朝廷以其役属交阯,拒之。后复赍金函书以请,知邕州陈珙上闻,不报。智高既不得请,又与交阯为仇,且擅山泽之利,遂招纳亡命,数出敝衣易谷食,绐言洞中饥,部落离散。邕州信其微弱,不设备也。乃与广州进士黄玮、黄师宓及其党侬建侯、侬志忠等日夜谋入寇。一夕,焚其巢穴,绐其众曰:“平生积聚,今为天火焚,无以为生,计穷矣。当拔邕州,据广州以自王,否则必死。”[7]
四年四月,率众五千沿郁江东下,攻破横山砦,遂破邕州,执知州陈珙等,兵死千馀人。智高阅军资库,得所上金、函,怒谓珙曰:“我求一官统摄诸部,汝不以闻,何也?”珙对:“尝奏,不报。”索奏草不获,遂扶珙出,珙惶恐呼万岁,求自效,不听,迺并其属及广西都监张立害之。立临刑大骂,不为屈。于是智高僭号仁惠皇帝,改年启历,赦境内。师宓以下皆称中国官名。
是时,天下久安,岭南州县无备,一旦兵起仓卒,不知所为,守将多弃城遁,故智高所向得志,相继破横、贵、龚、浔、藤、梧、封、康、端九州,害曹觐于封州、赵师旦马贵于康州,馀杀官吏甚众。所过焚府库,进围广州。初,智高将至,守将仲简不许民入保城中,民不得入者皆附智高,智高势益张。先是,魏瓘筑州城,凿井畜水,作大弩为守备。至是,智高为云梯土山,攻城甚急,又断流水,而城坚,井饮不竭,弩发,中辄洞溃,智高力屈。会知英州苏缄屯兵边渡村,扼其归路;番禺县令萧注募土丁及海上彊壮二千馀人,与智高众格闘,焚其战舰;转运使王罕亦自外至,益修守备。智高知不可拔,围五十七日,七月壬戌,解去。
繇清远济江,拥妇女作乐而行,遇张忠战于白田,忠死之。去攻贺州,不克,夜害蒋偕于太平场。九月庚申,破昭州,害王正伦等于馆门驿。州之山有数穴,大可容数百千人,民闻兵至,走匿其中,智高知之,纵火,皆焚死。十月丁丑,破宾州。甲申,复据邕州,日夜伐木治舟楫,扬言复趋广州。十二月壬申,又败陈曙于金城驿。初,智高以反闻,朝廷命曙就击之,既而杨畋、曹修、张忠、蒋偕相继出,又以余靖、孙沔为安抚使。畋、修闻智高至,退军避之。忠、偕勇而无谋,皆死。智高益自恣,南土骚然。仁宗以为忧,命狄青为宣抚使,诸将皆受青节制。曙恐青至有功,亟挑战,故败。
五年正月,青及沔、靖会兵宾州,官军、土丁合三万一千馀人,按军法诛曙及指挥使袁用等三十二人于坐,一军大振。于是进兵,青将前阵,沔将次阵,靖将后阵,以一昼夜绝昆仑关归仁铺。智高闻王师绝险而至,出其不意,悉众来拒,执大盾、摽枪,衣绛衣,望之如火,青阵少却,先锋孙节死之。青起麾蕃落骑兵,张左右翼出其后交击,左者右,右者左,已而左者复左,右者复右,其众不知所为,大败走。会日暮,智高复趋邕州,夜焚城遁,由合江口入大理国。得尸五千三百四十一,筑为京观,所掠生口万馀人,复其业。获伪印九,黄师宓而下伪官五十七人,枭其首城上,收马牛、金帛以钜万计。智高自起兵几一年,暴践一方,如行无人之境,吏民不胜其毒,朝廷为下赦令,优除复,慰拊疮痍,百姓始得更生云。先是,谣言“农家种,籴家收”。已而智高叛,为青破,皆如其谣。
智高母阿侬有计谋,智高攻陷城邑,多用其策,僭号皇太后,性惨毒,嗜小儿肉,每食必杀小儿。智高败走,阿侬入保特磨,依其夫侬夏卿,收残众得三千馀人,习骑战,复欲入寇。至和初,余靖督部吏黄汾黄献珪石鉴、进士吴舜举发峒兵入特磨,掩袭之,获阿侬及智高弟智光、子继宗继封,槛至京师,初未欲杀,日给食饮,欲以诱出智高,或传智高死,迺悉弃市。既而西川复奏智高未死,谋寇黎、雅州,诏本路为备。御史中丞孙抃又请敕益州先事经制,以安蜀人。然智高卒不出,其存亡莫可知也。
侬氏又有宗旦者,知雷火洞,稍桀黠。嘉祐二年,尝入寇,知桂州萧固招之内属,以为忠武将军,又补其子知温闷峒日新为三班奉职。七年,宗旦父子请以所领雷火、计城诸峒属县官,愿得归乐州,永为王民。诏各迁一官,以宗旦知顺安州,仍赐耕牛、盐彩。是岁,侬夏卿、侬平、侬亮亦自特磨来归,皆其族也。日新后尝监邕州税。治平中,宗旦与交阯李日尊、刘纪有隙,畏偪,知桂州陆诜因使人说之,遂弃其州内徙,命为右千牛卫将军。
有甲峒蛮者,亦役属交阯,间出寇邕州。景祐三年,尝掠思陵州凭祥峒生口,杀登龙镇将而去。嘉祐五年,合交阯、门州等蛮五千馀人复为寇,与官兵拒战,斩首数百。诏知桂州萧固趋邕州发诸郡兵,与转运使宋咸、提点刑狱李师中合议追讨。是岁数入寇,又诏安抚使余靖击之。苏茂州蛮亦近邕州,至和、嘉祐中,皆尝扰边。
黎洞
编辑黎洞,唐故琼管之地,在大海南,距雷州泛海一日而至。其地有黎母山,黎人居焉。旧说五岭之南,人杂夷獠,朱崖环海,豪富兼并,役属贫弱;妇人服缌缏,绩木皮为布,陶土为釜,器用瓠瓢;人饮石汁,又有椒酒,以安石榴花著瓮中即成酒。俗呼山岭为“黎”,居其间者号曰黎人,弓刀未尝去手。弓以竹为弦。今儋崖、万安皆与黎为境,其服属州县者为熟黎,其居山洞无征徭者为生黎,时出与郡人互市。
至和初,有黎人符护者,边吏尝获其奴婢十人,还之。符护亦尝犯边,执琼、崖州巡检慕容允则及军士,至是,以军士五十六人与允则来归。允则道病死,诏军士至者贷其罪。
乾道二年,从广西经略转运司议,诏︰“海南诸郡倅守慰抚黎人,示以朝廷恩信,俾归我省地,与之更始。其在乾道元年以前租赋之负逋者,尽赦免之。能来归者,复其租五年。民无产者,官给田以耕,亦复其租五年。守倅能慰安黎人及收复省地者,视功大小为赏有差,失地及民者有重罚。”六年,黎人王用休为乱,权万安军事、同主管本路巡检孙滋等招降之。九年八月,乐昌县黎贼劫省民,焚县治为乱,黎人王日存、王承福、陈颜招降之,琼管安抚司上其功,得借补承节郎。
淳熙元年,诏承节郎王日存子孙许袭职。四年冬,万安军王利学寇省地,盖旻进率众拒之,兵弱战没。八年六月,诏三十六峒都统领王氏女袭封宜人。初,王氏居化外,累世立功边陲,皆受封爵。绍兴间,琼山民许益为乱,王母黄氏抚谕诸峒,无敢从乱者,以功封宜人。至是,黄氏年老无子,请以其女袭封,朝廷从之。十二年正月,乐会县白沙峒黎人王邦佐等率贼众五百为寇,杀掠官军,保义郎陈升之抚降其众,俘获林智福等,琼管司上其功,诏减升之三年磨勘。十六年,诏以大宁砦黄弼补承信郎,弹压本界黎峒。琼管司言弼沉鸷有谋,为远近推服,故用之。弼,宜人黄氏侄也。
嘉定九年五月,诏宜人王氏女吴氏袭封,统领三十六峒。
环州
编辑环州蛮区氏,州隶宜州羁縻,领思恩、都亳二县。
有区希范者,思恩人也。狡黠颇知书,尝举进士,试礼部。景祐五年,与其叔正辞应募,从官军讨安化州叛蛮。既而希范击登闻鼓求录用,事下宜州,而知州冯伸己言其妄,编管全州。正辞亦尝自言功,不报。二人皆觖望。希范后辄遁归,与正辞率其族人及白崖山酋蒙赶、荔波洞蛮谋为乱,将杀伸己,且曰:“若得广西一方,当建为大唐国。”会有日者石太清至,因使之筮,太清曰:“君贵不过封侯。”乃令太清择日杀牛,建坛场,祭天神,推蒙赶为帝,正辞为奉天开基建国桂王,希范为神武定国令公、桂州牧,皆北向再拜,以为受天命。又以区丕绩为宰相,馀皆伪立名号,补置四十馀人。
庆历四年正月十三日,率众五百破环州,劫州印,焚其积聚。以环州为武城军,又破带溪砦,下镇宁州及普义砦,有众一千五百。宜州捉贼李德用出韩婆岭击却之,前后斩获甚众,俘伪将二。希范惧,入保荔波洞,间出拒官军。朝廷下诏购之,获希范、正辞及赶者,人赐袍带、钱三十万、盐千斤。
明年,转运使杜杞大引兵至环州,使摄官区晔、进士曾子华、宜州校吴香诱赶等出降,杀马牛具酒,绐与之盟,置曼陁罗花酒中,饮者皆昏醉,稍呼起问劳,至则推仆后庑下。比暮,众始觉,惊走,而门有守兵不得出,悉擒之。后数日,又得希范等,凡获二百馀人,诛七十八人,馀皆配徙。仍醢希范,赐诸溪峒,缋其五藏为图,传于世,馀党悉平。
镇宁州亦隶宜州。景祐二年,蛮酋莫陵等七百馀人内寇,遣西京作坊使郭志高、阁门祗候梁绍熙往讨,未至,陵等诣桂、宜州巡检李仲政请降。广西转运使不俟诏,贷其罪。诏劾之,已而释之。
是岁,高、窦州犾獠陈友朋等亦寇海上,本路会兵击之,溃去。
校勘记
编辑- ↑ 善为药箭 “药”字原脱,据宋会要蕃夷五之五、通考卷三三一四裔考补。
- ↑ 昨不欲尽令剿绝若纵杀戮 “剿绝若纵”四字原脱,据宋会要蕃夷五之五补。
- ↑ 及贸巨板 “贸巨板”原作“贺巨报”,据通考卷三三一四裔考改。
- ↑ 平州 原作“平江州”,据本书卷九0地理志、宋会要方域七之二四删“江”字。
- ↑ 更吉州为从州 按本书卷九0地理志说:“又于中古州置格州及乐古县,五年,改格州为从州。”宋会要方域七之二四所说略同,疑此处“吉州”即“格州”。
- ↑ 王江为允州 按本书卷九0地理志说:“又于安口隘置允州及安口县。”宋会要方域七之二四说:“允州,旧安口隘,崇宁四年建。”疑“王江”当作“安口”。
- ↑ 否则必死 “必”原作“兵”,据长编卷一七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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