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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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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贞元中,有大理评事韩生者,侨居西河郡南。有一马,甚豪骏。常一日清晨,忽委首于枥,汗而且喘,若涉远而殆者。圉人怪之,具白于韩生。韩生怒:“若盗马夜出,使吾马力殆。谁之罪?”乃令朴焉。圉人无以辞,遂受朴。至明日,其马又汗而喘。圉人窃异之,莫可测。是夕,圉人卧无厩舍,阖扉,乃于隙中窥之。忽见韩生所畜黑犬至厩中,且嗥且跃,俄化为一丈夫,衣冠尽黑,既挟鞍致马上,驾而去。行至门,门垣甚高,其黑衣人以鞭击马,跃而过。黑衣者乘马而去。半夜还,下马解鞍,其黑衣人又嗥跃,还化为犬。圉人惊异,不敢泄于人。

后一夕,黑犬又驾马而去,逮晓方归。圉人因寻马踪,以天雨新霁,应应可辨,直至南十馀里一古墓前,马迹方绝。圉人乃结茅斋于墓侧。来夕,先止于斋中以伺之。夜将分,黑衣人果驾马而来。下马,系于野树。其人入墓,与数辈笑言极欢。圉人在茅斋中俯而听之,不敢动。近数食顷,黑衣人告去,数辈送出墓外。于野,有一褐衣者顾谓黑衣人曰:“韩氏名藉今安在?”黑衣人曰:“吾已收在捣练石下。吾子无以为忧。”褐衣者曰:“慎毋泄。泄则吾属不全矣。”黑衣人曰:“谨受教。”褐衣者曰:“韩氏稚儿有字乎?”曰:“未也。吾伺有字,即编于名籍,不敢忘。”褐衣者曰:“明夕再来,当得以笑语。”黑衣唯而去。

及晓,圉者归,遂以其事密告于韩生。生即命肉诱其犬。犬既至,因以绳系。乃次所闻,遂穷捣练石下,果得一轴书,具载韩氏兄弟妻子家僮名氏,纪莫不具。盖所谓韩氏名籍也。有子生一月矣,独此子不书,所谓“稚儿未字“也。韩生大异,命致犬于庭,鞭而杀之。熟其肉以食家僮。已而率邻居士子千馀辈,执弧矢兵仗,至郡南古墓前,发基墓,墓中有数犬,毛状皆异,尽杀之以归。

李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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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应中,有李氏子,亡其名,家于洛阳。其世以不好杀,故家未尝畜猫,所以宥鼠之死也。迨其孙,亦能世祖父意。常一日,李氏大集其亲友,会食于堂。既坐,而门外有数百鼠,俱人立,以前足相鼓,如甚喜状。家僮惊异,告于李氏。李氏亲友乃空其堂而纵观。人去且尽,堂忽摧圯,其家无一伤者。堂既摧,群鼠亦去。悲乎!鼠固微物也,尚能识恩而知报,况人乎?如是则施恩者宜广其恩,而报恩者亦宜力其报。有不顾者,当视此以愧。

王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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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相国王公缙,大应中与元载同执政事。常因入朝,天尚早,坐于烛下。其榻前有囊,公遂命侍童取之,侍童挈以进,觉其重不可举。公启视之,忽有一鼠长尺馀,质甚丰白,囊中跃出。公大惧,顾谓其子曰:“我以不才缪居卿相,无德而贵,常惧有意外之咎。今异物接于手足,岂非祸之将萌耶!”后数日,果得罪,贬为缙云守也。

娄师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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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师德布衣时,常因沈疾,梦一人,衣紫,来榻前再拜曰:“君之疾且间矣,幸与某偕去。”却引公出。忽觉力甚捷,自谓疾愈。行路数里,见有廨署,左右吏卒,朱门甚高,曰:“地府院。”惊曰:“何地府院而在人间乎?”紫衣者对曰:“冥道固与人接迹。世人又安得而知之?”公入其院,吏卒辟易四退。见一空室曰“司命署。”问:“职何如?”对曰:“主世人禄命之籍也。”公因窃视之,有书数千幅在几上,傍有绿衣者,称为按掾。公命出己之籍,按取一轴以进,公阅之,书己名,载其禄位年月,周应清贯,出入台辅,寿至八十有五。鉴之喜,谓按掾曰:“某一布衣尔,无饥冻足矣。又安敢有他望乎?”言未毕,忽有一声沿空而下,震砌檐宇。按掾惊曰:“天鼓且动,君宜疾归,不可留矣。”闻其声,遂惊悟,始为梦游尔。时天已曙,其所居东邻有佛寺,击晓锺,盖按掾所谓天鼓者也。是日,疾亦间焉。

后入仕,应官咸如所载者。及为西凉帅,一日,见黄衣使者至阁前曰:“冥途小吏,奉命请公。”公曰:“吾尝见司命之籍,纪吾之位,当至上台,寿凡八十有五,何为遽见命耶!”黄衣人曰:“公任某官时,尝误杀无辜人,位与寿为主吏所降,今则穷矣。”言讫忽亡所见。自是卧疾,后三日而薨。

贞卢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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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宾客卢尚书贞犹子,为僧。会昌中,沙汰僧徒,斥归家,以荫补光王府参军。一夕,梦为僧时所奉师来慰,问其出处再三,告以佛氏沦破,已无所归,今为一官,徒遣旦夕,期再落顶上发,方毕志愿。且泣且诉之,良久曰:“若我志果遂,兴佛法。”语未竟,见八面屯兵,千乘万骑,旌旗日月,衣裳锦绣,仪卫四合,真天子大驾。军中人喧喧言“迎光王”。部整行列,以次前去。卢方骇愕不能测,遽惊觉。魂悸流汗,久之方能言。卒不敢泄于人。无几,宣宗自光邸践祚,录王府属吏。卢以例不拘常调格迁叙。自是,稍稍兴起释教寺宇僧尼旧制,一契梦中语。卢校梦中所谓本师,盖参军事府主近师弟子。故以为冥兆。岂神之意,以是微而显乎。

张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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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张诜,以贞元中,以前王屋令调于有司。忽梦一中使来,诜即具簪笏迎之。谓诜曰:“有诏召君,可偕去。”诜惊且喜,以为上将用我。即命驾,与中使俱出。见门外有吏十馀为驱殿者,诜益喜。遂出开远门,西望而去。其道左有吏甚多,再拜于前。

近二百里,至一城。舆马人物喧哗,阗咽于路。槐影四矗,烟幕逦迤。

城之西北数里,又一城。外有被甲者数百,罗立门之左右,执戈戟,列幡帜,环卫甚严,若王者居。既至门。中使命诜下马。诜整巾笏,中使引入门。兵士甚多。见宫阙台阁,既峻且丽。又至一门,中使引入百馀人,具笏组,列于庭,仪甚谨肃。又有一殿峙然,琼玉华耀,真天子殿。殿左右有士数十,具甲倚剑。殿上有朱紫中使甚多。一人峨冠,被衮龙衣,凭玉几而坐殿之东宇。又有一冠衣者,貌若妇人,亦据玉几殿之西宇。有宫嫔数十,列于前。中使谓诜曰:“上在东宇,可前谒。”即趋至东宇前,再拜。有朱衣中使,立于殿之前轩。宣曰:“卿今宜促治吾宫庭事,无使有不如法者。”诜又再拜舞蹈。既而中使又引至西宇下,其仪度如东宇。既拜,中使遂引出门。诜悸且甚,因谓之曰:“某久处外藩,未得见天子。向者朝对,无乃不可于礼乎?”中使笑曰:“吾君宽,无惧尔。”言毕东望,有兵士数百驰来。中使谓诜曰:“此警夜之兵也。子疾去,无犯严禁。”即呼吏命驾。惶惑之际而寤,窃异其梦,不敢语于人。

后数日,诜拜访陵令。及凡所经应,皆符所梦。又天后祔葬,诜所梦殿东宇下,峨冠被衮龙衣者,乃高宗也。殿西宇下,冠衣貌如妇人者,乃天后也。后数月,因至长安,与其友数辈会宿,具话其事。有以列圣真图示诜者,高宗及天后,果梦中所见也。

杨慎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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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中,杨慎矜为御史中丞。一日,将入朝,家童开其外门。既启锁,其门噤不可解。慎矜且惊且异。洎天将晓,其导从吏自外见慎矜门有夜叉,长丈馀,状极异,立于宇下,以左右手噤其门,火吻电眸,盼顾左右。从吏见之,惧惊怵四去。久而衢中舆马人物稍多,其夜叉方南向而去。行者见之,咸辟易仆地。慎矜闻其事,惧甚。后月馀,遂为李林甫所诬,弟兄皆诛死。

江南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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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吴生者,江南人,尝游会稽,娶一刘氏女为妾。后数年,吴生宰县于雁门郡,与刘氏偕之官。刘氏初以柔婉闻,凡数年,其后忽旷烈自恃,不可禁。往往有逆意者,即发怒。殴其婢仆,或啮其肌,血且甚,而怒不可解。吴生始知刘氏悍戾,心稍外之。尝一日,吴与雁门部将数辈猎于野,获狐兔甚多,致庖舍下。

明日,吴生出,刘氏即潜入庖舍,取狐兔,生啖之且尽。吴生归,因诘狐兔所在,而刘氏俛然不语。吴生怒,讯其婢,婢曰:“刘氏食之尽矣。”生始疑刘氏为他怪。旬馀,有县吏以一鹿献,吴生命致于庭。已而吴生始言将远适。既出门,即匿身潜伺之。见刘氏散发袒肱,眦皆尽裂,状貌顿异。立庭中,左手执鹿,右手拔其髀而食之。吴生大惧,仆地不能起久之。乃召吏卒十数辈,持兵仗而入。刘氏见吴生来,尽去襦袖,挺然立庭,乃一夜叉尔。目若电光,齿如戟刃,筋骨盘蹙,身尽青色。吏卒俱战怵不敢近。而夜叉四顾,若有所惧。仅食顷,忽东向而走,其势甚疾,竟不知所在。

朱岘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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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郡有浮屠祠,其高数百寻,下瞰大江。每江水泛扬,则浮屠势若摇动。故里人无敢登其上者。有贾人朱岘,家极赡,有一女,无何失所在。其家寻之,仅旬馀,莫穷其适。

一日,天雨霁,郡民望见浮屠之颠若有人立者,隐然纹缬衣,郡民且以为他怪。岘闻之,即往观焉。望其衣装,甚类其女。即命人登其上取之,果见女也。岘惊讯其事,女曰:“某向者独处,有夜叉,长丈馀,甚诡异,自屋上跃而下,入某之室,谓某曰:‘无惧我也。’即揽衣驰去,至浮屠上。既而兀兀然,若甚醉者。凡数日方稍寤,因惧且甚。其夜叉率以将晓则下浮屠,行里中取食饮某。一日,夜叉方去,某下视之,见其行里中,会遇一白衣。夜叉见,辟易退远百步,不敢窃视。及暮归,某因诘之:‘何为惧白衣者乎?’夜叉曰:‘向者白衣自小不食太牢,故我不得近也。’某问何故,夜叉曰:‘牛者,所以耕田畴,为生人之本。人不食某肉,则上帝佑之。故我不得而近也。’某默念曰:‘吾人也,去父母与异类为伍,可不悲乎?’明日,夜叉去,而祝曰:‘某愿不乙太牢为食。’凡三祝,其夜叉忽自郡中来至浮屠下,望某而语曰:‘何为有异志而弃我乎?使我终不得近子矣。从此别去。’词毕,即东向走,而竟不知其所往。某喜甚,由浮屠中得以归。”

陈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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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州陈越石,初名黄石,郊居于王屋山下,有妾张氏者。元和中,越石与张氏俱夜食,忽闻烛影后有呼吸之声,甚异。已而出一手至越石前。其手青黑色,指短,爪甲纤长,有黄毛连臂,似乞食之状。越石深知其怪,恶而且惧。久之,闻烛影下有语:“我病饥,故来奉谒。愿以少肉致掌中。幸无见阻。”越石即以少肉投于地,其手即取之而去。又曰:“此肉味甚美。”食讫,又出手越石前。越石怒骂曰:“妖鬼何为辄来?宜疾去,不然,且击之,得无悔耶!”其手即引去,若有所惧。俄顷,又出其手至张氏前,谓张曰:“女郎能以少肉见惠乎?”越石谓张氏曰:“慎无与!”张氏竟不与。久之,忽于烛影旁出一面,乃一夜叉也。赤发蓬然,两目如电,四牙若锋刃之状,甚可惧。以手击张氏,遽仆于地,冥然不能动。越石有胆勇,即起而逐之,夜叉遂走,不敢回视。

明日,穷其迹。于垣上有过踪。越石曰:“此物今将再来矣。”于是至夜持杖立东北垣下以伺之。仅食顷,夜叉果来。既逾墙,足未及地,越石即以杖连击数十。及夜叉去,以烛视其垣下,血甚多,有皮尺馀,亦在地,盖击而堕者。自是张氏病愈。至夕,闻数里外有呼者曰:“陈黄石何为不归我皮也?”连呼不止。仅月馀,每夕尝闻呼声。越石度不可禁,且恶其见呼,于是迁居以避之。因改名越石。元和十五年,登第进士。至会昌二年,卒于蓝田令。

郑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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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有王居士者,有道术。会昌中,刺史郑君有幼女,甚念之,而自幼多疾,若神魂不足者。郑君因请居士,居士曰:“此女非疾,乃生魂未归其身。”郑君讯其事,居士曰:“某县令某者,即此女前身也。当死数岁矣,以平生为善,以幽冥佑之得过期。今年九十馀矣。今殁之日,此女当愈。”郑君急发人驰访之,其令果九十馀矣。后月,其女忽若醉寤,疾愈。郑君又使往验,令果以女疾愈之日无疾卒。

李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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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贞元中,有李生者,家河朔间,少有膂力,恃气好侠,不拘细行,常与轻薄少年游。年二十馀,方折节读书,为歌诗,人颇称之。累为河朔官,后至深州录事参军。生美风仪,善谈笑,曲晓吏事,廉谨明干。至于击鞠饮酒,皆号为能,雅为太守所知。

时王武俊帅成德军,恃功负众,不顾法度,支郡守畏之侧目。尝遣其子士真巡属郡,至深州,太守大具牛酒,所居备声乐宴士真。太守畏武俊,而奉士真之礼甚谨。又虑有以酒忤士真者,以故僚吏宾客,一不敢召。士真大喜,以为他郡莫能及。饮酒至夜,士真乃曰:“幸使君见待之厚,欲尽欢于今夕,岂无嘉宾,愿得召之。”太守曰:“偏郡无名人,惧副大使之威,不敢以他客奉宴席。唯录事参军李某,足以侍谈笑。”士真曰:“但命之。”于是召李生,入趋拜。士真目之,色甚怒。既而命坐,貌益恭,士真愈不悦,瞪顾攘腕,无向时之欢矣。太守惧,莫知所谓。顾视生䩄然而汗,不能持杯,一坐皆愕。有顷,士真叱左右,缚李某系狱,左右即牵李袂,疾去械狱中。已而士真欢饮如初。

迨晓宴罢,太守且惊且惧,乃潜使于狱中讯李生,曰:“君貌甚恭,且未尝言,固非忤于王君,君宁自知耶!”李生悲泣久之,乃曰:“常闻释氏有现世之报,吾知之矣。某少贫,无以自资,由是好与侠士游,往往掠夺里人财帛。常驰马腰弓,往还太行道,日百馀里。一日遇一年少,鞭骏骡,负二匹囊,吾利其资,顾左右,皆岩崖万仞,而日渐曛黑,遂力排之,堕于崖下。即疾驱其骡逆旅氏,解其囊,得缯绮百馀段。自此家稍赡,因折弓夭,闭门读书,遂仕而至此,及今凡二十七矣。昨夕君侯命与王公之宴,既入,而视王公之貌,乃吾曩时所杀少年也。一拜之后,中心惭惕,自知死不朝夕。今则延颈待刃,又何言哉!为我谢君侯,幸知我深,敢以身后为托。”

有顷,士真醉悟,急召左右:“往取李某首来。”左右即于狱中斩其首以进。士真熟视而笑,既而又与太守大饮于郡斋。酒醉,太守因欢,乃起曰:“某不才,幸得守一郡,而副大使下察弊政,宽不加罪,为恩厚矣。昨日副大使命某召他客,属郡僻小无客,不足奉欢宴者。窃以李某善饮酒,故请召之。而李某愚憨,不习礼法,大忤于明公,实某之罪也。今明公既已诛之,宜矣。窃有所未晓,敢以上问。李某之罪为何愿得明数之,且用诫于将来也。”士真笑曰:“李生亦无罪,但吾一见之遂忿然激吾心,已有戮之之意。今既杀之,吾亦不知其所以然也。君无复言。”

及宴罢,太守密讯其年,则二十有七矣。盖李生杀少年之岁,而士真生于王氏也。太守叹异久之,因以家财厚葬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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