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斋随笔 (四部丛刊本)/三笔卷二

三笔卷一 容斋随笔 三笔卷二
宋 洪迈 撰 景宋刊本配北平图书馆藏宋刊本 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弘治活字本
三笔卷三

容斋三笔卷第二十六则

    汉宣帝不用儒汉宣帝不好儒至云俗儒不逹时宜好是古

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康衡为平原文学学者多上书荐衡经明当世

少𩀱不宜在远方事下萧望之梁丘贺望之奏衡经学精习说有师道可观览宣帝不甚

用儒遣衡归故官司马温公谓俗儒诚不可与为治独不可求真儒而用之乎且是古非

今之说秦始皇李斯所禁也何为而效之邪既不用儒生而专委中书宦官弘恭石显因

以擅政事卒为后世之祸人主心术可不戒

    国家府库真宗嗣位之初有司所上天下每岁赋入大

数是时至道三年也凡收榖二千一百七十万硕钱四百六十五万贯绢䌷一百九十万

疋丝绵六百五十八万两茶四十九万斤黄蜡三十万斤自后多寡不常然大略具此方

国家全盛民力充足故于征输未能为害今之事力与昔者不可同日而语所谓缗钱之

入殆过十倍民日削月朘未知救弊之术为可虑耳黄蜡一项今不闻有此数

    刘项成败汉高帝项羽起兵之始相与北靣共事怀王

及入关破秦子婴出降诸将或言诛秦王高帝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

杀之不祥乃以属吏至羽则不然既杀子婴屠咸阳使人致命于怀王王使如𥘉约先入

关者王其地羽廼曰怀王者吾家武信君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颛主约今定天下皆

将相诸君与籍力也怀王亡功固当分其地而王之于是阳尊王为义帝卒至杀之观此

二事高帝既成功犹敬佩王之戒羽背主约其末至于如此成败之端不待智者而后知

也高帝微时尝繇咸阳纵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大丈夫当如此矣至羽观始皇则曰彼

可取而代也虽史家所载容有文饰然其大旨固可见云

    占术致祸吉凶祸福之事盖未尝不先见其祥然固有

知之信之而翻取杀身亡族之害者汉昭帝时昌邑石自立上林僵柳复起虫食叶曰公

孙病巳立眭孟上书言当有从疋夫为天子者劝帝索贤人而䄠位孟坐祅言诛而其应

乃在孝宣正名病巳哀帝时夏贺良以为汉历中衰当更受命遂有陈圣刘太平皇帝之

事贺良坐不道诛及王莽⿱𫂁么 -- 篡𥨸自谓陈后而光武实应之宋文帝时孔熙先以天文图䜟

知帝必以非道晏驾由骨肉相残江州当出天子遂谋大逆欲奉江州刺史彭城王义康

熙先既诛义康亦𬒳害而帝竟有子祸孝武帝乃以江州起兵而即尊位薄SKchar在魏王豹

宫许负相之当生天子豹闻言心喜因背汉致夷灭而其应乃在汉文帝唐李锜据润州

反有相者言丹阳郑氏女当生天子锜闻之纳为侍人锜败没入掖庭得幸宪宗而生宣

宗五代李守正为河中节度使有术者善听人声闻其子妇符氏声惊曰此天下之母也

守正曰吾妇犹为天下母吾取天下复何疑哉于是决反巳而覆亡而符氏乃为周世宗

    绛侯莱公

汉周勃诛诸吕立文帝以安刘氏及为丞相朝罢趋出意得甚上礼之恭常目送之爰盎

进曰丞相何如人也上曰社稷臣盎曰绛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与在主亡

与亡方吕后时诸吕用事擅相王绛侯为太尉本兵柄弗能正吕后崩大臣相与共诛诸

吕太尉主兵适会其成功所谓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骄主色陛下谦逊臣主失礼窃

为陛下弗取也后朝上益庄丞相益畏久之勃遂有逮系廷尉之祸几于不免宼莱公决

澶渊之䇿真宗待之极厚王钦若深害之一日会朝准

先退钦(⿱艹石)进曰陛下敬畏冦准为其有社稷功邪上曰然钦若曰臣不意陛下出此言澶

渊之役不以为耻而谓准有社稷功何也上愕然曰何故对曰城下之盟虽春秋时小国

犹耻之今以万乘之贵而为比举是盟于城下也其何耻如之上愀然不能荅由是顾准

稍衰旋即罢相终海康之贬呜呼绛侯莱公之功揭(⿱艹石)日月而盎与钦(⿱艹石)以从容一言移

两明主意讫致二人于罪斥䜛言罔极吁可畏哉

    无名杀臣下传曰欲加之罪其无辞乎古者置人于死地

必求其所以死然固有无罪杀之而必为之名者张汤为汉武造白鹿皮币大农颜异以

为本末不相称天子不恱汤又与异有𨻶异与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异不应微反唇汤

奏当异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非论死自是后有腹非之法曹操始用崔琰后为人

所譛罚为徒𨽾使人视之词色不挠操令曰琰虽见刑而对宾客虬须直视若有所瞋遂

赐琰死隋炀(“旦”改为“𠀇”)帝杀高颎之后议新令久不决薛道衡谓朝士曰向使高颎不死令决当久

行有人奏之帝怒付执法者推之裴蕴奏道衡有无君之心推恶于国妄造祸端论其罪

名似如隐昧原其情意深为悖逆帝曰公论其逆妙体本心遂令自尽𡨚哉此三臣之死

    平天冠

祭服之冕自天子至于下士执事者皆服之特以梁数及旒之多少为别俗呼为平天冠

盖指言至尊乃得用范纯礼知开封府中旨鞠淳泽村民谋逆事审其故乃尝入戏场观

优归涂见匠者作桶取而戴于首曰与刘先主如何遂为匠擒明曰入对

徽宗问何以处对曰愚人村野无所知若以叛逆蔽罪恐辜好生之德以不应为杖之足

矣案后汉舆服志蔡邕注冕冠曰鄙人不识谓之平天冠然则其名之传久矣

    介推寒食左传晋文公反国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

禄亦弗及推遂与母偕隐而死晋侯求之不𫉬以绵上为之田曰以志吾过绵上者西河

界休县地也其事始末只如此史记则曰子推从者书宫门有一蛇独怨之语文公见其

书使人召之则亡闻其入绵上山中于是环山封之名曰介山虽与左传稍异而大略亦

同至刘向新序始云子推怨于无爵齿去而之介山之上文公待之不肯出以谓焚其山

宜出遂不出而焚死是后杂传记如汝南先贤传则云太原旧俗以介子推焚骸一月寒

食邺中记云并州俗冬至后一百五日为子推断火冷食三日魏武帝以太原上党西河

雁门皆𣲨寒之地令人不得寒食亦为冬至后百有五日也案后汉周举传云太原一郡

旧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龙忌之禁至其亡月咸言神灵不乐举火由是士民毎冬中辄一

月寒食莫敢烟㸑举为并州刺史乃作吊书置子推庙言盛冬去火残损民命非贤者之

意宣示愚民使还温食于是众惑稍解风俗颇革然则所谓寒食乃是冬中非今节令二

三月闲也    进士诉黜落

天禧三年京西转运使胡则言滑州进士杨世质等诉本州黜落即取元试卷付许州通

判崔立看详立以为世质等所试不至纰缪巳牒滑州依例解发诏转运司具析不先奏

裁直令解发縁由以闻其试卷仰本州缴进世质等仍未得解发及取到试卷诏贡院定

夺乃言词理低次不合充荐复黜之而劾胡则崔立之罪盖是时贡举条制犹未坚定故

有被黜而来诉其枉者至于省试亦然如叶齐之类由此登第后来无此风矣

    后汉书载班固文班固著汉书制作之工如英茎咸韶音节超

诣后之为史者莫能及其髣髴可谓尽善矣然至后汉中所载固之文章断然如出两手

观谢夷吾传云第五伦为司徒使固作奏荐之其辞至有才兼四科行包九德之语其他

比喻引稷契咎陶傅说伊吕周召管晏此为一人之身而唐虞商周圣贤之盛者皆无以

过而夷吾乃在方术传中所学者风角占候而已固之言一何太过欤

    赵充国马援前汉先零羌犯塞赵充国平之初置金城属

国以处降羌西边遂定成帝命杨雄颂其图画至比周之方虎后汉光武时西羌入居塞

内来歙奏言陇西侵残非马援莫能定乃拜援太守追讨之羌来和亲于是陇右清静而

自永平以后讫于灵帝十世之闲羌患未尝少息故范晔著论以为二汉御戎之方为失

其本先零侵境赵充国迁之内地当煎作过马文渊徙之三辅贪其暂安之埶信其驯服

之情计日用之权宜忘经世之远略岂夫识微者之为乎援徙当煎于三辅不见其事西

羌传云援破降先零徙置天水陇西扶风三郡事巳具援传然援本传盖无其语唯叚纪

明与张奂争讨东羌奏䟽正谓赵马之失至今为梗充国文渊为汉名臣叚贬之如此故

晔据而用之岂其然乎    汉人希姓

两汉书所载人姓氏有后世不著见者甚多漫纪于此以助氏族书之脱遗复姓如公上

不害合傅胡害室中同昭渉掉尾单父右军阳城延息夫躬游水发根吾丘寿王落下闳

梁丘贺五鹿充宗公戸满意堂谿惠申章昌告星赐阙门庆忌安国少季马适建都尉朝

母将隆红阳长仲乌氏蠃周阳由胜屠公母盐氏欧侯氏士孙喜索卢恢屠门少瓜田仪

工师喜駮马少伯公乘歙鲑阳鸿弓里游公沙穆胡母班周生丰友通期公绪恭公族进

阶水丘岑叔先雄单姓如缯贺虫逹灵常贲赫其石旅卿秘彭祖革朱樛乐冷丰𡨋都澓

中翁蒯彻直不疑闳𡦗使乐成杯育制氏猗顿义纵隽不疑䟽广云敞枚乘终军卤公孺

食子公馯臂倗宗衡胡乘宏蕳卿快钦所忠假仓眭孟䠠恽涂恽射姓后仓姓伟如氏苴

氏百政免公发福质氏浊贤稽发万章瞷氏佗羽绣君宾漕中叔栩丹帛敞迟招平汝臣

驹几称忠逯普台崇沐茂匽氏劳丙抗徐阙宣沮儁卑整编䜣亶诵寻穆夜龙弓林行巡

祋讽角闳芳丹坚镡锡光傜伟重异力子都维汜诗索繇延夷长公防广镡显移良缑玉

蕃向渠穆临孝存脂习笮融茨充处兴兴渠具爰谅辅腾是卿仲辽谒焕矫真晃华洼丹

祢衡    绛灌

汉书陈平传绛灌等谗平颜师古注云旧说云绛绛侯周勃也灌灌婴也而楚汉春秋高

祖之臣别有绛灌疑昧之文不可据也贾谊传绛灌东阳侯之属尽害之注亦以为勃婴

案史记陈平世家曰绛侯灌婴等咸䜛平则其为两人明甚师古不必为疑辞也楚汉春

秋陆贾所作皆书当时事而所言多与史不合师古盖屡辩之矣史汉外戚窦皇后传实

书绛侯灌将军此最的证也夏侯婴为滕令故称滕公而史并灌婴书为滕灌贾𧨏所称

亦然甚与绛灌相类楚汉春秋一书今不复见李善注文选刘歆移博士书云楚汉春秋

曰汉已定天下论群臣破敌禽将活死不衰绛灌樊哙是也功成名立臣为爪牙世世相

属百出无邪绛侯周勃是也然则绛灌自一人非绛侯与灌婴师古所谓疑昧之文者此

耳张耳归汉即立为赵王子敖废为侯敖子偃尝为鲁王文帝封为南宫侯而楚汉春秋

有南宫侯张耳淮阴舎人告韩信反史记表云栾说汉表云乐说而楚汉以为谢公其误

可见    题咏绝唱

钱伸仲大夫于锡 --(右上‘日’字下一横长出,类似‘旦’字的‘日’与‘一’相连)山所居⿰氵𭝠 -- 𣾰塘村作四亭自其先人巳有⺊筑之意而不克就故名曰遂

初先垅在其上名曰望云种桃数百千株名曰芳美凿地涌泉或以为与惠山泉同味名

曰通惠求诗于一时名流自葛鲁卿汪彦章孙仲益既各极其妙而母舅蔡载天任四绝

独擅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遂初亭曰结庐傍林泉偶与𥘉心期佳处时自领未应鱼鸟知望云亭曰白云来

何时英英冠山椒西风莫吹去使我心揺揺芳美亭曰高人不惜地自种无边春莫随流

水去恐污世闲尘通惠亭曰水行天地闲万𣲖同一指胡为穿石来要洗巢由耳四篇既

出诸公皆自以为弗及也吴傅朋游丝书赋诗者以百数汪彦章五言数十句多用翰墨

故事固已超㧞而刘子翚彦冲古风一篇盖为绝唱其辞云圎清无瑕二三月时见游丝

转空阔谁人写此一叚奇著𥿄春风吹不脱纷纭紏结疑非书安得龙蛇如许臞神踪政

喜萦不断老眼只愁看若无定知苗裔出飞白古人妙处君濳得勿轻漠漠一缕浮力遒

可挂千钧石眷予弟兄情不忘轴之远寄悠然堂谢公遗髯凛若活卫后落鬒揺人光翻

思长安夜飞盖醉哦声落南山外乱离契阔四十秋笔意与人俱老大政成着脚明河津

外家风流今绝伦文章固自有机杼戏事岂足劳心神此章尤为驰骋痛快且卒章含讥

讽正中傅朋之癖予少时见二公所作殊敬爱之至今五十年尚能记忆惧其益久而不

传故纪于此    秀才之名

秀才之名自宋魏以后实为贡举科目之最而今人恬于习玩毎闻以此称之辄指为轻

巳因阅北史杜正玄传载一事云隋开皇十五年举秀才试䇿高第曹司以䇿过左仆射

杨素素怒曰周孔更生尚不得为秀才刺史何忽妄举此人乃以䇿抵地不视时海内唯

正玄一人应秀才曹司重以启素素志在试退正玄乃使拟相如上林赋王褒圣主得贤

臣颂班固燕然山铭张载剑阁铭白鹦鹉赋曰我不能为君住宿可至未时令就正玄及

时并了素读数遍大惊曰诚好秀才命曹司录奏盖其重如此又正玄弟正藏次年举秀

才时苏威监选试拟贾谊过秦论尚书汤誓匠人箴连理树赋几赋弓铭亦应时并就又

点窜然则可谓难矣唐书杜正伦传云隋世重举秀才天下不十人而正伦一门三秀

才皆高第乃此也    魏收作史

魏收作元魏一朝史修史诸人多被书录饰以美言夙有怨者多没其善每言何物小子

敢共魏收作色举之则使上天案之当使入地故众口喧然称为秽史诸家子孙前后投

诉云遗其家世职位或云不见记录或云妄有非毁至于坐谤史而𫉬罪编配因以致死

者其书今存视南北八史中最为冗谬其自序云汉初魏无知封高良侯子均均子恢恢

子彦彦子歆歆子恱恱子子建子建子收无知于收为七代祖而世之相去七百馀年其

妄如是则其述他人世系与夫事业可知矣


容斋三笔卷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