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山

齐州城东有孤石,平地耸出,俗谓之历山。以北有泉,号“舜井”。东隔小街,又有石井,汲之不绝,云“是舜东家之井”。乾元中,有魏炎者,于此题诗曰:“齐州城东舜子郡,邑人虽移井不改。时闻汹汹动渌波,犹谓重华井中在。”又曰:“西家今为定戒寺,东家今为练戒寺。一边(一本多“一边”二字。)井中投一瓶,两井相摇响泙濞。”又曰:“齐南郡里多沮洳,娥皇、女英汲引处。窃向池中潜甽来,浇茆畦土平流去。”炎虽文士,其意如是,则诚以为舜之所居也。

按,郑玄云“历山在河东”,应劭云“在雷泽”,皇甫谧云“在济阴”,今东齐地名历城,与舜耕历山其名相涉,故俗人混同其说。在河东者近是。

二朱山

密州之东,临海有二山,南曰“大朱”,北曰“小朱”,相传云“仙人朱仲所居也”。按,朱仲,汉时人,《列仙传》所载,不言所居。若尔,朱仲未居之前,山无名乎?此西北数十里,有春秋时淳于城。淳于,州国也。吴、楚之人谓“居”为“于”,古谓“州”为“朱”,然则此山当名“州山”也。汉末,崔琰于高密从郑玄学,遇黄巾之乱,泛海而南,作《述初赋》,其《序》云:“登州山以望沧海。”据其处所,正相合也。

大朱东南海中有句游岛,去岸三十里,俗云:“句践曾游此岛,故以名焉。”《述初赋》又云:“朝发兮楼台,回盻兮句榆;顿食兮岛山,暮宿兮郁州。”郁州,今海州东海县,在海中。《晋书》:“石勒使季龙讨青州刺史曹嶷,嶷欲死保根余山。”然则“句榆”、“根余”皆是一山,亦声之讹变耳。

绎山

兖州邹绎山,南面平复,东西长数千步,广数步。其处生桐,相传以为《禹贡》“绎阳孤桐”者也。土人云:“此桐所以异于常桐者,诸山皆废地兼土,惟此山大石攒倚,石间周回皆通人行,山中空虚,故桐木绝响,以是珍而入贡也。”按,《汉书·地理志》:“下邳县西有葛绎山,古之绎阳、下邳也。”郭缘生《述征记》云:“绎山在下邳西北,多生梧桐。”则《禹贡》绎阳下邳者是也。

《邹山记》云:“邹山,盖古之绎山,始皇刻碑处,文字分明。始皇乘羊车以上,其路犹存。”按,此地春秋时邾文公卜迁于绎者也。始皇刻石纪功,其文字(一本无“字”字。)李斯小篆。后魏大武帝登山,使人排倒之,然而历代摹拓,以为楷则。邑人疲于供命,聚薪其下,因野火焚之,由是残缺,不堪摹写。然犹上官求请,行李登陟,人吏转益劳弊。有县宰取旧文勒于石碑之上,凡成数片,置之县廨,须则拓取。自是山下之人,邑中之吏,得以休息。今人间有《绎山碑》,皆新刻之碑也。其文云:“刻此乐石。”学者不晓乐石之意。颜师古云:谓以泗滨磬石作此碑。始皇于琅琊、会稽诸山刻石,皆无此语。惟《绎山碑》有之,故知然也。

羑里城

相州汤阴县北有羑里城,周回可三百馀步,其中平实,高于城外地丈馀,北开一门,相传文王演《易》之所。曹子建《诘纣文》云:“崇侯何功?乃用为辅。西伯何辜?囚之囹圄。囹圄既成,负土既盈,兴立炮烙,贼害忠贞。”观此意,见文王见囚之地,纣使负土,实此城也。未详子建所据。

今按,此东顿丘、临黄诸县,多有古小城,或周一里,或一二百步,其中皆实。郭缘生《述征记》云:“彭城郡东有秺城,云是崇侯冢。自淮迄于河上,城而实中谓之‘秺’,丘垄可阻谓之‘固’。”然则小城而实,皆古人因依立冢,以为保固。子建所云“负土既盈”,或承流俗之传耳。

大历中,汤阴有一尉姓张,与数人同行,过羑里城,或问此是何城?张尉答曰:“此是郭令公围相州时所筑。”或曰:“此是羑里城,纣囚文王之处,何关郭令公筑?”张尉曰:“某比在河南,寔不知文王与纣事,只将谓令公所筑也。”

文宣王庙树

兖州曲阜县文宣王庙门内并殿西南,各有柏叶松身之树,各高五六丈,枯槁已久,相传夫子手植。永嘉三年,其树枯死;至仁寿元年,门内之树忽生枝叶;乾封二年复枯。俗称千年木疗心痛,人多窃割削之,树身渐细。去地丈馀,皆以泥。累累泥封,犹不免焉。亦有取为笏者,色紫而甚光泽。肃宗时,二树犹在。

广德初,御史大夫李季卿河南宣慰,过曲阜,谒文宣王庙,因遍寻鲁中旧迹。县使一老人导引,每至一所,老人辄指云:“此是颜子陋巷,此是鲁灵光殿基,此是泮宫。”季卿闻之,皆沈吟嗟赏,曰:“此翁真鲁人也。”次至池水,复指之:“此是钓鱼池。”季卿问曰:“何人钓鱼?”老人对曰:“鲁人灵光,常此钓鱼。”季卿曰:“鲁人败矣。”又于路侧见古碑,季卿问是谁碑,诸君并不能对。有一尉遽走至碑下,仰读其题云:“李君德政碑。”走还白云:“李君德政碑。”季卿笑曰:“此与‘鲁人灵光’何异?”

孟尝镬

青州城南佛寺中,有古铁镬二口,大者四十石,小者三十石,制作精巧。又有一釜,可受七八石,似瓮而有耳。相传云是孟尝君家宅,镬釜皆是孟尝君之器也。至德初,胡寇南侵,司马李伾毁其大镬,以造兵仗;其小镬及釜,僧徒恳请得免;至今以镬烧长明灯,釜以贮油。

按,孟尝君门(一本多此二字。)客三千人,当时应有此器。然至今千馀岁,累经丧乱,何能使兹二器,如甘棠之勿翦乎?或恐传者之妄。

佛图澄姓

刑州内丘县西,古中丘城,寺有碑,后赵石勒光初五年所立也。碑云:“太和上佛图澄愿者,天竺大国罽宾小王之元子。本姓湿,所以言‘湿’者,思润里一作“理”。国,泽被无外,是以号之为‘湿’。”

按,《高僧传》、《名僧传》、《晋书˙艺术传》,佛图澄并无此姓。今云姓“湿”,亦异闻也。大历中,予因行县,憩于此寺,读碑见之,写寄陆长源。长源大喜,复书致谢。

巨骨

李司徒勉在汀州,曾出异骨一节,上(一本作“止”。)可为砚。云在南海时,有远方客所赠,云是蜈蚣脊骨。

又,太子少师薛萼为邢州留后,亦有大骨。面广尺馀,形圆有两耳,高可三四寸。云:“洺州人掘漳河古堤,于瓮中所得。”刺史魏凌知萼爱奇,故封寄焉。题云:“阎老王尾臎骨。”凌与萼酒徒相狎,故有此戏。

大鱼腮

海州土俗工画,节度令造海图屏风二十合。予时客海上,偶于州门见人持一束黑物,形如竹篾。予问之,其人云:“海鱼腮中毛,拟用作屏风贴。”因问所得,云:“数十年前,东海有大鱼死于岸上,收得此。惟堪用为屏风贴,前后所用无数。今官造屏风,搜求得此。”奇文异色,泽似水牛角,小头似猪鬃,大头正方,长四五寸,广可一寸,亦奇物也。今人间大鱼腮中翣毛长不盈寸,此物乃长四五寸,鱼亦大矣。

《交广记》云:“吴时,滕修为广州,人或言虾须有一丈长,修不之信,其人后故(一本多“故”字。)至东海,取虾须长四丈四尺,封以寄修。”鱼腮长五尺,无足怪者。

窃虫

人家有小虫,至微而响甚,细寻之,卒不可见。俗人以其难见,号“窃虫”,云有此者不祥。余曾睹此虫,大如半胡麻,形类鼠妇,有两角,白色。振其头则有声,或时暂止,须臾复振。床壁窗户之间、暗黑之处,多有之。拾遗孟匡朝贬贺州,作《窃虫赋》,比之鬼魅,似都不识此虫。

霹雳石

人间往往见细石,赤色,形如小斧,谓之“霹雳斧”,云:“被霹雳处皆得此物。”予曾于小朱山僧海德房中见一石,与前后所见者相类。问:“将此何用?”曰:“房中大石,往年被霹雳劈为两段,于霹雳处得此,俗谓之‘霹雳楔’。偶然收之,无所用也。”

按,《玄中记》云:“玉门之西有一国,国中有山,山上有庙,国人岁岁出石礸数千枚,输庙中名曰‘霹雳礸’,给霹雳用,从春至秋乃罢。”诸字书检无“礸”字,《礼记》有杂金钻、牛骨钻,音为祖今(一本无“今”字。)合礸字,石傍与金相类,读宜同矣。

盛弘之《荆州记》亦载南中雷神有洪五之事,然则俗传霹雳之石,其信然乎?夫雷者,阴阳薄触之为耳。激怒尤盛,或当其冲,则谓之“霹雳”。若以为神道谴怒而降之罚,又何待一拳之石以成其威耶!

鱼龙畏铁

海州南有沟水,上通淮、楚,公私漕运之路也。宝应中,堰破水涸,鱼商绝行。州差东海令李知远主役修复,堰将成辄坏,如此者数四,用费颇多,知远甚以为忧。或说“梁代筑浮山堰,频有阙坏,乃以铁数万斤坟积其下,堰乃成。”知远闻之,即依其言而塞穴。初,堰之将坏也,辄闻其下殷如雷声;至是,其声移于上流数里。盖金铁味辛,辛能害目,蛟龙护其目,避之而去,故堰可成。

大历中,刑部郎中程皓,家在相州,宅前有小池,有人造剑,于池内淬之,蛇鱼皆死。予家井中有鱼数十头,因有急,家人以药杵投之于井,信宿,鱼皆浮出。知鱼亦畏铁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