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易堂集 (四部丛刊本)/序
居易堂集 序 明 徐枋 撰 王大隆 辑集外诗文 固安刘氏藏原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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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圣人立教首言文行而文必先乎行者以行必于文
焉见之也何也六经圣人之文也然舍六经则无以
见圣人之道下及诸子百家千岐万彚为文不同然
于以抒其蓄积槩其生平则无不同所以有圣人贤
人即有圣人贤人之文有忠臣孝子即有忠臣孝子
之文诚积于中而形于言是有所不得已者如唐虞
之所吁俞伊周之所训诰邹鲁洙泗之所称说以至
伯夷采薇之歌屈原怀沙之篇伯奇履霜之操并悬
日月同敝天壤使千古而下读其书如见其人如闻
其声为之或泣或歌流连而不能已是皆文之用也
呜呼难言之矣非身之所履心之所之毕世不移之
死靡二其诚可以贯金石泣神则未可以语于此
也余不佞痛遭家国之变时年二十四先学士文靖
公死节报国余誓必从死死志未遂苟存于时于是
束身土室与世诀绝时即碌碌苟安无所龃龉而伤
心之悲终天之痛𢡖灼酷烈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
矣而况世变至今四十年中崩天之敌稽天之波弥
天之网靡所不加靡所不遘而再益之以饥寒之凛
栗风雨之漂摇世事之诖误骨肉之崎岖靡所不更
靡所不极呜呼亦可痛矣余不佞真千古之穷人而
无告者也而为时之久已四十年而吾之心未尝有
豪厘之移未尝有须臾之间于是吾之心亦遂得灼
然为海内所谅而此四十年中前二十年不入城市
后二十年不出户庭故凡交游之往复故旧之怀思
风景之流连今昔之感伤陵谷之凭吊以至一话一
言之所及一思一虑之所之非笔之于书则无以逹
之故危苦悲哀之辞悒郁侘傺之思质言而长言者
不觉层见而叠出呜呼余之不文文固不足以传而
吾之心则可以俯仰千百世而无愧故历四十年之
所积不可以泯也于是别其体类定其义例录成若
干卷名之曰俟斋文集后之览者见吾之文因以见
吾之心之所存乎呜呼有圣人贤人即有圣人贤人
之文有忠臣孝子即有忠臣孝子之文若余不佞千
古之穷人而无告者斯以为穷人之文其可矣甲子
新秋日秦馀山人俟斋徐枋自题
凡例十一则
文章重体类书曰辞尚体要易曰方以类聚既有
体斯有类矣自古编辑之家綦重之茍体之不
分则类于何有然此犹就其疑似豪厘之闲言
之犹五榖皆榖也而菽麦不可不辨五金皆金
也而铅锡不可淆于黄金耳若直非其类而讹
舛淆杂则吾不能知之矣如昌𥠖一集文章家
之龟鉴也又为其受业门人李汉所编不知何
以于文之体类既有所讹即于其自为书之例
又有所戾如谿堂古诗何以入杂著石鼎聨句
何以入序中送陆歙州送郑十较理送张道士
祗应以序入诗中不应以诗附序见况送张道
士序仅数言而其诗则钜篇也而竟入序中此
皆于文之体类有未叶者也为宰相贺白龟状
在三十八卷表状中何以贺张徐州白兔状又
入十五卷书启中此皆于其自为书之例有相
戾者也今吾集凡为诗为辞为赞之序不问其
长短详略俱见之诗与辞赞中不别见至似是
而非相近而远如说论议之体裁别书后与
题䟦之各有家数划然不紊也
文籍重编次编次者前后是也集之居前者大约
须观其全集之次惟其所重以其文之多而有
关系者为首列斯为得体今人文集动以赋与
诗居首此遵文𨕖例也不知文选固辞家之书
其所重在辞赋耳未可概论李汉编昌𥠖集亦
然甚非谓也今拙集以书居首盖此集中惟书
为最多以吾四十年土室四方知交问讯辨论
一寓于书且吾自二十四岁而遘世变与今之
当事者谢绝往还诸书及答一二钜公论出处
之宜诸书似一生之微尚系焉伏读往册如叔
向贻子产书于古文中亦惟书为早出故吾集
以书冠之而尺牍次之者从书而类推之也尺
牍原本于书而自为一体非以辞之长短而云
故有极短者而仍入书中取欧苏集别载小简
例别为一卷
书法重义例既操笔为文必有其义义之所在例
之所起也如吾四十年往还诸书俱不得已而
应非泛泛寒暄应酬之比无论吾诸书或非无
系于世者即吾之称谓标题各有一定书法如
吾先公执友最严重者则既书其官复书先生
等而杀之或称官或称先生不并书而系之其
字若朋侪往还或止书官或竟书其字也集中
诸传例书其人之字传本创自史记史记或书
名或书字或书爵里以无定为例盖太史公即
寓书法于其中也自汉书后槩书名末学不察
尝以古文必书名为古尝有于极无谓文字中
硬入人之姓名以为得古人之法良可笑也况
文章自有家数非可意造古来惟昭明文𨕖载
古人诗文多书其人之字湥得太史公遗意亦
可见古人不欲轻用人名也近有所谓名士者
一于中外子姓以猥琐之事而于尊行钜公直
斥其名一于长物琐语而必书友人之名一于
友人寓言小传中讳本人之名而旁及他友则
直书其名吾心窃鄙之憎之吾尝言文章果佳
即不书名不失其为古文茍非文章则虽钞袭
谟诰之语犹为无当况仅仅一书人之名耶吾
今所作传有鉴于此且既非国史不敢猥书人
名窃取管仲屈原周文张叔诸传以为例概以
字称览者当自得之惟朱先生沈征君二传则
特笔也其敬亭山人传略则以其题其文皆属
为笔削者不在此例
诸文各以类次及之其文少而不能自为一类自
为一卷者则随类编入如议辨附记说之后颂
铭附于赞后是也
余自二十四岁而遭世变即与世决绝长往不返
其真隐之志颇为海内所谅则凡作为文章亦
非吾意也其辞之不得而应辞者尝过半应者
止什四而至于碑版传志之文则辞者尝什九
应者止什一然所应者又皆吾所欲为即不请
或感激鼓舞以属之笔墨者然后为之若违心
从事仅仅䛕墓则百无一焉然所谓应者什四
犹就人之见请者而言耳若合计全集凡为文
八百馀篇多吾之发于心而不能已于言者应
人之请亦仅可什一矣
生平无似然读书作文一字一句必心有真见有
独得然后发之既不敢附和蹈袭亦不敢标奇
好异若体裁义例则必依据古人其或吾之所
见有灼然自信者亦竟发古人所未发以信之
千古此又在览者之自得之当不讶其为师心
也
书后题䟦分为二类亦犹书与尺牍也书后必于
其事有所论列或发古人所未发或因其事而
别论他事非仅仅片辞𨾏语取意于字句闲者
如昌𥠖书张中丞传后是也题䟦则有间矣识
者阅吾诸篇则划然二体自不可合为一者
偶以书𦘕尚论古人故题䟦颇伙要于其中自有
独见然后出之四十年土室闭门𨚫扫不惟古
人名迹不能多得寓目即当世贤豪品题书𦘕
𭣣藏精鉴者亦不得与把臂细论则未知吾所
见果有当于艺林否也然惟欲存吾之所谓独
见以是正于知者故亦附录之
有韵之文闲一为之吾不敢以自许也正如子瞻
所云如候虫时鸟自鸣自止而已既已为之亦
存于集亦以时会寄托有不可没者耳今亦以
类编之自赋而诗而辞而赞而颂而铭皆有韵
之文也凡为八卷昔柳州集以诗居末子厚诗
居然升作者之堂子瞻晚年喜读之称为海外
三友则其诗可知而以殿其集者子厚固以诗
为一集之后劲而余则以诗为一集之附庸也
每见古人于孤臣寡妇朝吟夜怨一言一句哀
而录之吾之不删吾诗即此意也惟览者之伤
其心而不鄙其辞可耳
昌𥠖集自赋与诗之外首列杂著则以文之不多
而有关系者入之如原道获麟以及诤臣论诸
篇而以游戏寓言诸文名为杂文吾不敢谓然
今仍分为二类而以文之无所附丽不能成卷
者为杂文以游戏寓言者为杂著一以殿诸文
一以殿有韵者杂文杂著名则取诸古人而义
则出之自我偶然有见也
古人之不以文章名而其文章自不腐于世者多
矣如陈寿编诸武侯集二十四篇凡十万四
千一百一十二言谓公诚之心形于文墨子瞻
序范文正公文谓其于仁义礼乐忠信孝悌如
饥渇之于饮食欲须臾忘而不可得如火之热
如水之湿盖其天性有不得不然者嗟乎文章
而出于心性此其所以不腐于世也吾之文固
非古人之文而吾之心则古人之心也实窃有
自信者故文虽不足存而谨录之不特欲以遗
之子孙寔欲以质之千古焉
时甲子秋七月初六日秦馀山人俟斋氏又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