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番始末
卷上
 
本作品收录于:《国朝典故

  西域自汉武通后,历代废置不一。我太祖革元命,统一寰宇。洪武五年,宋国公冯胜兵至河西,元守臣掠人民遁入沙漠,遂略地至嘉峪关而置甘州、肃州等卫,是即汉人断匈奴右臂之策也。洪武、永乐中,因关外诸番内附,复置哈密、赤斤、罕东、阿端、曲先、安定等卫,授以指挥等官,俱给诰印,羁縻不绝,使为甘肃藩蔽。后因诸番入贡者众,皆取道哈密,乃即其地封元之遗孽脱脱者为忠顺王,赐以金印,使为西城襟喉,凡夷使入贡者,悉令哈密译语以闻,而诸国之向背虚实因赖其传报。由是诸番唇齿之势成,华夷内外之力合,边境宁谧,馀八十年。

  哈密之人凡三种,曰回回,曰畏兀儿,曰哈剌灰,皆务耕织,不尚战斗。脱脱善抚之,国殷富。脱脱故,其子孛罗帖木儿袭封,[1]孛罗帖木儿故,[2]无嗣,王母弩温荅力理国事,严毅有威,国人畏服。有谋弑之者,见其面则战栗失措,剑器皆堕。

  成化九年,速檀阿力王侵哈密,与战不胜,遂虏王母、金印以去,三种夷人皆逃来甘州。朝廷虑其有变,移置苦峪、赤斤等处,而命高阳伯李文、右通政刘文往抚之。至则调集诸军驻苦峪地方,徒张声势,吐鲁番闻之,坚阵以待,而诸军竟不敢前,遂无功而还。自是吐番谓中国兵易与,志颇骄横。朝廷累敕守臣经略,而夷情变诈,猝未易定。

  成化十四年,速檀阿力王死,其子立,是为速檀阿黑麻。守臣谓其国已易主,请乘间封王遣之国。乃选畏兀儿种都督罕慎者,系王母外甥,遂封为忠顺王,遣使送入哈密,守臣洎诸与事者皆赏赐金段有差,时成化二十年也。

  未几,阿黑麻怒曰:“罕慎,贱族也,安得为王?”弘治元年,乃率众假以欲结亲罕慎执而杀之。随遣使称贡,且乞天使和番并求为哈密王。时钧阳马公文升在兵部,议谓遣使和好,虽迤北大虏未有此行。又阿黑麻自有分地,难复主哈密。至于入贡,则有常例,在所不拒,请下玺书,切责阿黑麻。阿黑麻得书怒,谋欲勒兵近塞要求之。其酋牙兰曰:“哈密去吾土千馀里,敌国辐辏,远出已难,况又近塞乎?今既弑其国王,则夷汉之心皆怒,若合谋并进,非我利也。不如乘势还城、印以款之,再图后举。”阿黑麻以为然。弘治四年,乃以城池、金印来归。

  守臣具闻,下兵部议。大臣欲求忠顺王子孙袭封,询诸夷使,得安定王侄名陕巴者系其裔。弘治五年二月封为忠顺王,遣使护送之国,其实未安也。阿黑麻果怒,假以都督阿木郎尝克其茶物,[3]又尝虏其人畜为辞,[4]遂侵哈密,杀阿木郎,复虏陕巴、金印以去,时弘治六年也。

  事闻,上命兵部右侍郎张海、都督佥事缑谦往经略之。时阿黑麻所遣入贡头目写亦满速儿等四十馀人适在京师,遂敕同张、缑以往。阿黑麻得敕不报,而但整饬士马,声言欲东向。张、缑计无所出,[5]乃修嘉峪关等处,清查各卫寄居哈密夷人名数,遂归。上怒其经略无状,又不闻命擅回,下锦衣狱从重治。既皆宥减,张谪外任,缑闲住。巡抚都御史冯续取■夷使写亦满速儿等,议发遣两广安置。

  无何,阿黑麻复侵哈密据之,转掠罕东等卫,诈称精兵一万,欲取甘州城以居。时北虏复大寇昌平等处,报至,中外震恐。大臣议遣巡抚,颇难其人,乃以予名上,制报可。遂赐敕陞左佥都御史巡抚甘肃,与太监陆訚、总兵官都督刘宁协恭经略。予时因劾太监石岩掊克,谪知兖州府,再转陕西按察使,未行而有是命,颇不自安,问之北来人,皆曰:“无他故,哈密事大,北虏复逞,急欲用公尔。”

  弘治八年正月至甘州,时阿黑麻已去,留其大头目牙兰与撒他儿率精锐二百人守哈密。牙兰机警有勇力,能并开六弓,夜宿十徙,虽近人莫知所在。哈密胁从者皆慑服不敢动,其雄黠者反投之,[6]教以挠中国之术。僚佐颇以为忧,问予所图,予曰:“已有拙见,徐当议之。”乃访抚夷官熟知夷情道路者,得指挥杨翥,令其假以他事深入探听。既而得其情状缓急甚悉,众复以为问,予曰:“哈密事未易言也。昔我太宗建立此国,为虑最悉,[7]外连罕东、赤斤、苦峪等卫,使为唇齿,内连甘肃等卫,使为应援,若哈密有警,则夷夏共救之,此非为哈密,为藩篱计尔。土鲁番去哈密千馀里,中经黑风川等处,俱无水草,虽其人惯战习兵,使哈密有备,诸番犄角,我兵乘之,其易破哉!王母之虏也,实以哈密久安忘备,土番乘间袭之尔。既而哈密逃散者不能自归,一切仰我经略,我边又不肯身任其使,令其暂住苦峪等处,蓄积养锐,以图恢复,是以日月坐迁,愈久愈废,罕慎之封也,天兵之威未加,吐番之情未复,哈密之势未振,赤斤等卫之援未合,苟简为之,能不取败?罕慎既死,贼势益横,谓我兵不能远制,遂求为王,以主哈密。迨皇上震怒,[8]下敕切责,则又佯归城、印以款我谋,[9]而其实主哈密之心无日不在也。大臣急欲成功,遽封陕巴而不思土番何畏而不再来,哈密何恃而能死守,轻信寡谋,致有今日。且今牙兰凭其异胜之威,据有坚城,内外连结,大势已定,非复昔日或出或入专事剽剠之举,而哈密三遭残破,锐气已尽。近闻苦峪遗民种瓜放债,生理百出,皆不愿回本国,此岂有恢复之志哉?其赤斤等卫则又劫于土番之馀威,心怀疑贰,踪迹不定。然则独欲以我兵与之千里争锋,诛寇立王,[10]此谈兵之士所以为之束手而无策也。”众曰:“于公何如?”予曰:“不袭斩牙兰,则天威不振,而土番终不知惧;不怀来诸夷,则声援不合,而我兵终不敢入。今日之计,结好北虏,抚谕南羌,收赤斤等卫未一之心,作苦峪遗民已馁之气,以夷攻夷,佐以汉兵,出其不意,则牙兰成擒矣。牙兰既擒,贼计沮塞,[11]然后绥和诸夷,使之结为姻好,分守要害,以防报复。少迁苦峪居者之半,使之共守哈密,以理旧业。整饬我兵,联络声势,以为诸夷应援。如是则土番进不能战,退无所得,力屈智穷,称款有日矣。”二月,予乃以用兵方略闻,上可其奏。

  未几,阿黑麻贻书于罕东都督只克,自称速檀阿黑麻可汗敕书与只克都督、仓阿朵儿只、剌麻朵儿只众头目在前,[12]我祖宗拜荅儿主人的子孙在哈密往来,你沙州、瓜州大小人民皆属管束,进贡好物,和气住坐。此地原是我祖宗住的地方,如今我得了,缘何不照前例进贡?因这等气恼,所以来抢你,今后若差人投顺,与我进驼马便了,不然便动人马来问罪也。只克得书惊惧失措,乃自驰上肃州。予曰:“事急矣,无赤斤、罕东,是无哈密也,无哈密,甘肃受祸矣。”乃疏其事于朝曰:“速檀阿黑麻冒认残元之裔,僭称可汗之号,既已占夺哈密,杀其国王,却又侵扰属番,[13]逼令从顺,揆其动静,为志不小。且罕东、赤斤等卫属番住牧地方,实为甘肃西北藩蔽,若不早为区处,尚被土番侵掠不支,致令胁从,边患有不可言。除将罕东左卫只克以礼优待,[14]量给彩段、梭布、食粮等件,善加抚谕,令知朝廷恩威,顺逆死生之理,照旧住牧地方,勿听哄诱,自贻后悔。其阿黑麻若果复来侵扰,一面驰报,集卫夷兵并力剿杀。更乞敕哈密、赤斤、罕东三卫管事大头目奄克孛剌、只克等预先调定夷兵,遇有可乘之机,克期进取。仍量给各卫夷人赏赐,以结其心,庶几番夷用命,成功可收矣。”书奏,乃厚赏只克,令还。而复遣人赍段、布、食物分投赤斤、罕东等卫抚谕之,为言土番无道,朝廷已出兵克期声讨,尔等皆累朝有职臣子,宜坚守臣节,整兵以待调发,勿生异心,自取灭亡。若各卫军饷不足,许即来告,为尔转奏,量给协济,事成朝廷自有陞赏。只克等大喜,即覆书曰:“先年设立哈密、赤斤、罕东三卫,如一家一般,阿黑麻他把哈密夺了,我每谁不怀恨他。昨日又差虎剌黑麻、札麻力丁两个人来我罕东地方上来说,也要我每投顺他,我只克等众头目只是不肯忘了皇帝主人洪恩,不肯投顺他。去年将我大小人口女儿都抢了,此雠几时报得?如众大人可怜见时,调罕东、赤斤、哈密三卫人马同到哈密,将牙兰头割了,也是报了我每雠恨,若不去时,恰似害怕他一般。”

  时住守苦峪、哈密卫都督奄克孛剌亦遣其头目脱脱忽、写亦虎仙等至,[15]称言本国失火,延烧财产略尽,人被西番抢虏太多,欲求赈贷,词甚哀切。僚佐皆曰:“此辈自寄居以来,即仰给于我,迄今所费不下数万,彼方以此为得计,不复以恢复为念,少有不足辄来告扰我边,岂能一一应之?”予曰:“不然,哈密三遭残破,人无固志,若非我边抚绥,称降土番久矣。今为彼图恢复而先失其心,事何由济?且养之二十馀年而一旦弃之,何为也?”乃悉为奏请。令都督奄克孛剌钤束部落,照旧于苦峪地方耕牧,所缺种子,令人于肃州关领,趁时作种,无致流移。其西番虏去财物仍差抚夷官员拘集西番头目速鲁都思到官抚追,原抢行李一一给还原主。予复呼脱脱忽于听事,亲慰劳之,因谓之曰:“土番无故灭而国,[16]致尔播迁窘辱至此,孰不愤恨?朝廷忧念尔等,特敕甘州守臣厚加优恤,思欲为尔等报雠,兴复旧业。尔等为人臣子,惟知窥利,反不动心,岂不贻笑四夷?今朝廷知尔等终无太志,自欲为尔出兵,袭杀牙兰,兴复旧国。尔等宜坚守臣节,协力进剿,常差人密切哨探,遇有可乘之机,即便来报,勿执狐疑,自取后悔。”脱脱忽等曰:“哈密不幸遭吐番害,国破人亡,皇天可怜见,留下此残民住坐苦峪,若非皇帝主人与些口粮赏赐也都饿死了,不能勾有今日。我每但说起此事,恨不得把阿黑麻碎割了才报得此雠,只是人少,不敢向前。又遭火把行李烧了,过不得日子,只等天兵征进,我们随着出气力,天兵又不出来,延迟到今。如今朝廷可怜见,我们得了大赈济,又要出兵与我们复雠,我们就死合先去做头哨马,如何敢把朝廷的大恩德背了。”言毕泪下。余悉犒以羊酒令回,而遣人巡视火灾之家,遍加抚慰。此后凡有求讨称贡等项,余悉为斟酌缓急轻重应之,由是三卫夷人皆感激思奋。又令抚夷官,凡遇西域夷使入贡者,密切为言,朝廷方有事于哈密,有能倾心向化同力进取者,皆结为盟好,厚加赏赐,许其岁岁进贡,为国藩篱。其迤北虏使进贡者,亦皆以此意晓之。

  未几,肃州夜不收杨荣等四人至,报称在天仓墩瞭望,被鞑贼扑捉到营,见他头目称说:“我是野乜克力人马,先前有满可王等去甘肃,见众大人,蒙朝廷与了大赏赐回来。今有赤剌思王、亦上因王、满可王、奴秃卜花太师、哈剌忽平章等从哈密地方上领着部下人口来到亦集乃地方住著,[17]要与朝廷出气力。有大达子人马合我们去抢肃州,我们不肯依他,差我们来到这里住了十七个日子,今日才等着你。把你这八个马当下,另与你四个马骑,去甘肃见众大人告计买卖,就差通事来说话,我们在这里住着,若外边有歹人来,我替你堵着杀,因此将荣等放回。”适哈密都督奄克孛剌亦遣其头目脱脱忽以野乜事来报,余曰:“北虏素诈,不宜轻信,然方有事西域,且诱致之,以孤吐番之势,不然又生一敌也。”乃遣抚夷千户陈杰同夜不收杨荣洎哈密哈剌灰夷人二名厚赉羊、酒、米、面出境往谕之,果有诚心归附,便抚令前来。

  未数日,陈杰果以野乜克力头目川哥儿等三十四人至,译其词云:“我川哥等俱系野乜克力坐营大头目亦剌思王部下头目,有亦剌思王因是有外边大达子常要来抢,逼胁我们投顺,与他领路来犯肃州,我们不肯依他,将我们抢了一遭,说再不肯时还要来抢,因此我们亦剌思王将带马一千、驼二百、羊一千与他陪话去了。[18]我们在亦集乃地方上住着,害怕汉人把我们错认做歹人在外边住着,又怕大达子来抢我们,心里十分艰难,过不得,因此要讨个水草便利地方住着,与朝廷进贡,出气力,就在甘肃城边做些买卖过日,别无歹意。”再令通事复审,无异,悉厚犒之。而为之请于朝上曰:“野乜克力原系北虏癿加思兰暨亦思马因遗落部种,[19]一向潜住甘肃迤北亦集乃等处地方。自成化以来,时引外寇,突出山丹、甘州、高台、镇夷等处掳掠,前后贼杀官军不下二百员名,在边窥利,积有岁年,山川险易,道路远近,及城池虚实,军马众寡,彼尽窃知。今称在外边住则恐大达子抢,在内住又恐我边剿捕,欲求近边住牧及进贡买卖,察其动静,虽非真诚,似见势不容己,将有向化之意,若不俯从其请,恐失虏心,致生他变。方今有事于哈密,虽援甚寡,若羁縻此虏,使居西北,一则足以牵制吐番东向之兵,一则足以沮塞吐番乌合之计。除将达人川哥儿等以礼抚待,官为措办段、布等物给付犒劳,使彼感激效顺外,伏望敕该部计议,准令此处遇有大达子抢杀,暂于天仓境外威远地方躲避,无事之时,仍在亦集乃一带往来住牧。及照哈密事例,准令进贡,照赤斤、罕东事例,每季许来互市一次。不该互市之日,不许擅越境界行走。如有外寇侵犯,听其戮力剿杀,如此则边患少息,得以并力西事而成功有日矣。”川哥儿等闻之,喜慰而去。

  时又有小列秃者,北虏瓦剌部人,旧驻哈密以北把思阔之地,因与哈密结亲,妻罕慎以妹。阿黑麻之袭罕慎也,小列秃实救之,既而并杀其妹与其兄,小列秃由是衔之,[20]凡与雠杀者数年馀。余遣人踪迹其所在,云尚在旧地方。屡因虏使招之,至是遣其头目脱脱迷力、脱忽麻称款。七月,至自甘州,译其语曰:“我们小列秃见在把思阔地方住坐。今年三月里,有小列秃差他兄弟孛罗罕等四人往速擅阿黑麻根前讲和去,到那里听得阿黑麻说我们已抢了沙州,沙州人都要投顺我里,再要去抢瓜州等处,却怕小列秃路上打搅,不如先把小列秃抢了,然后去抢瓜州等处,将遣差来四个人不要放回,留下与我们领路。我们听得说这话,暗行逃回。见小列秃才说了这话,阿黑麻随即差了四个人来到小列秃根前说:‘你这里差人到我阿黑麻,一般管待,不知因何走回来了?’有小列秃说阿黑麻在前把罕慎、阿木郎哄着杀了,如今又来哄我,我至死也不信,和他原是雠人,有甚好处?把来的人杀了三个,留一个人领路与他厮杀。有小列秃收拾人马,中间有野乜克力头目奄克台三十个人也到了,向小列秃说:‘我每往汉人地方上去,蒙甘肃众大人与了大赏赐,好筵席,打发回了。’小列秃闻的喜懽不尽,说我两下里差人往甘州去,情愿与朝廷出气力,因此差我同脱忽麻来边上报知。”余得知甚喜,加厚劳之。

  适阿黑麻复遣人至沙州,谕只克等使降,且令其掠赤斤、苦峪、肃州以报效。又传其已调兵可速苦地方,克期大举入寇,众方以为忧,余曰:“小列秃请附,吾事济矣!阿黑麻不复能来也。”众曰:“何如?”余曰:“小列秃与野乜克力不同,野乜克力之称款也,特欲窥利于我,我边抚致之,亦不过欲孤吐番之势耳,岂能得其死力?若小列秃则与吐番世雠,志在报复,观其此来,绝无告讨徇利之言,其情可知。且其人精悍善战,若抚而用之,夷夏并进,牙兰不足图也。今当遣人令其速发,以挠阿黑麻东向之计,勿先为人制,则是计矣。”皆曰:“善。”余乃奏请令哈剌灰头目拜迭力迷失量带本卫夷人十名,厚赍段、布及番字书,同小列秃差来头目脱脱迷夫等密从背道前去把思阔地方,寻见小列秃并野乜克力头目奄克台等,宣布朝廷恩威,[21]曲加奖励,务在同心协力,共灭逆虏,兴复哈密,以成不世之功,事奏朝廷,[22]自有重大陞赏。及告以阿黑麻将欲东掠消息,省令速发迎敌,勿先为人制。仍行副总兵彭清分投差委抚夷通事官军,戒谕罕东左卫都督只克等,头目仓阿朵儿只等,哈密卫都督奄克孛剌等,及蒙古赤斤卫都督卜剌召把麻奔等,并苦峪临边住牧番达人等,各要益坚臣节,固守境土,勿听哄诱,自取后悔。仍须整饬各部人马,昼夜哨探,以防寇兵,务在声势联络,不许自分彼此,坐失事机。

  七月,拜迭力迷失等至把思阔,小列秃大喜曰:“正欲报雠,况又有助之者乎?”乃率其部下并纠其邻夷小察罕都、大察罕都共四千骑而西,[23]阿黑麻拒之于乞台哈刺兀之地,吐番大败,死者数百人,小列秃与其头目脱罗台亦中流矢死,其子卜六阿歹袭为太师,移住哈密北哈黑察之地。[24]

  八月,报至甘州,余乃与僚属议曰:“自吐番倡乱以来,西鄙用兵余二十年,凯音未奏,主忧臣辱。余东兖谪臣,误蒙皇上录用,委以经略。受命以来,深惟暗劣不获图报为忧。幸赖朝廷之福,诸君之策,谋之半年,颇有次第。且牙兰远守孤城,所恃者阿黑麻之援尔。今阿黑麻已为小列秃所败,狼狈归国,东向之谋,[25]似难再举,此可乘之时也。卜六阿歹衔其杀父之雠,痛入骨髓,若往宣谕,使之提兵西向以断吐番援路,而我轻兵倍道出其不意,则牙兰成擒矣。纵阿黑麻闻之,必不敢舍小列秃而援牙兰于哈密。[26]况野乜克力精兵皆驻北边,亦足以牵制阿黑麻东向之计。而苦峪遗民与夫罕东、赤斤等卫精锐凡数千,[27]自怀辑以来,咸感激思奋,合势而前,必胜之道也。又况我边适无北虏之警,得以并力西事,失此机会,后难再图,诸君以为何如? ”众皆以深入为难,余曰:“奇功由险得,古人云‘不人虎穴,焉得虎子’耶?吾非贪功生事,特以吐番蕞尔之地,敢肆侵侮如此,堂堂天朝,不能发一镞于关外,何以威示四夷?又赤斤、苦峪等卫夷人,其所以隐忍迟回而不肯叛者,所望在此一举,今又中止,彼将谓我专事笼络,终难依倚,夷心改图,他变生矣。且哈密不欲复,则因循可矣,必欲复,舍此何为?况天下事未有不用费力而能成者,一劳永逸,古人有言,诸君其试思之!”时犹有异议者,都督刘公宁厉声赞之曰:“许公言是,保为诸君破之。”议遂定。乃以状闻,上降敕曰:“近得尔等奏,据罕东卫都督只克等报,虏酋阿黑麻残破哈密,令其头目牙兰占据至再至三,近又抢杀沙州,逼胁各卫归顺及僭称可汗名号,为患不已。欲动调番兵擒斩牙兰,克复哈密。等因事下兵部,会多官议,佥以尔等之言为是。敕调罕东等三卫番兵往剿,但此虏素称强悍,而三卫兵无纪律,人无固志,必须兼用汉兵始克济事。敕至尔等即选委素为诸番信服的当官员,赍赐罕东等卫敕书各一道,[28]及量支官钱,措办表里、布绢等物,就令带去,交与只克、瓦剌达儿奄克孛剌并部下大小头目,谕令密探牙兰动静,各将所部惯战精兵尽数选出见数,[29]密切授以方略,立以期会,分以地方,听候调发。尔等先将本镇汉、土官兵拣选十分精壮者,给与坚利器械及脿壮正驮马匹,预定领兵领哨之人,严加练习,喂养马匹,如有瘦损,即将兑补。粮料草束及犒劳物件,俱要充牣赢馀。至相应时月,远为哨探,如无北虏、西番声息,及访察向背,审度强弱,果备无不周,机有可乘,功可必就,事无所失,一面应机速发,仍令副总兵彭清亲临节制,番兵分路进攻,汉兵按垒遥振,使声势联络,诸者有所顾藉,不至胆寒气馁。[30]一面星驰具奏,其行兵之际,务要计虑周悉,不宜先时泄露,自取败衄,成功之日,升赏不吝,如无可乘之机,不可轻易而动,尔等其慎之慎之。”

校勘记

编辑
  1. “其子孛罗帖木儿袭封”,原无“袭封”二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2. “孛罗帖木儿故”,原无“孛罗帖木儿”五字,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3. “假以都督阿木郎尝克其茶物”,原无“尝”宇,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4. “又尝虏其人畜为辞”,原无“尝”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5. “张缑计无所出”“无”原作“何”,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6. “其雄黠者反投之”,“投之”原作“及授”,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7. “为虑最悉”,“虑”原作“虏”,“悉”原作“急”,皆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8. “迨皇上震怒”,“迨”原作“近”,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9. “则又佯归城印以款我谋”,“城”原作“我”,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10. “诛寇立王”,“寇”原作“鬼”,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11. “贼计沮塞”,“贼”原作“城”,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12. “仓阿朵儿只”,原无“仓”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13. “却又侵扰属番”,“却又”原作“劫人”,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14. “除将罕东左卫只克以礼优待”,原无“罕”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15. “时住守苦峪哈密卫都督奄克孛剌亦遣其头目脱脱忽写亦虎仙等至”,“住”原作“任”,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16. “土番无故灭尔国”,原无“土”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17. “亦上因王”,“上”原作“且”,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18. “因此我们亦剌思王将带马一千驼二百羊一千与他陪话去了”,原无“思”字,“陪”作“倍”,皆据明纪录汇编本补、改。
  19. “亦思马因”,原作“思亦马因”,据明史卷三二八朵颜传改。
  20. “小列秃由是衔之”,“衔”原作“御”,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21. “宣布朝廷恩威”,“宣”原作“宜”,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22. “事奏朝廷”,原无“事”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23. “乃率其部下并纠其邻夷小察罕都大察罕都共四千骑而西”,“邻”原作“御”,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24. “移住哈密北哈黑察之地”,原无“北”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25. “东向之谋”,“谋”原作“馀”,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26. “必不敢舍小列秃而援牙兰于哈密”,“舍”原作“援”,“牙兰”下原衍“成擒矣”三字,据明纪录汇编本改、删。
  27. “而苦峪遗民与夫罕东赤斤等卫精锐凡数千”,“数”原作“四”,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28. “赍赐罕东等卫敕书各一道”,原无“赐”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29. “各将所部惯战精兵尽数选出见数”,“将”原作“精”,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30. “不至胆寒气馁”,“至”原作“胜”,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