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番始末/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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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自汉武通后,历代废置不一。我太祖革元命,统一寰宇。洪武五年,宋国公冯胜兵至河西,元守臣掠人民遁入沙漠,遂略地至嘉峪关而置甘州、肃州等卫,是即汉人断匈奴右臂之策也。洪武、永乐中,因关外诸番内附,复置哈密、赤斤、罕东、阿端、曲先、安定等卫,授以指挥等官,俱给诰印,羁縻不绝,使为甘肃藩蔽。后因诸番入贡者众,皆取道哈密,乃即其地封元之遗孽脱脱者为忠顺王,赐以金印,使为西城襟喉,凡夷使入贡者,悉令哈密译语以闻,而诸国之向背虚实因赖其传报。由是诸番唇齿之势成,华夷内外之力合,边境宁谧,馀八十年。
哈密之人凡三种,曰回回,曰畏兀儿,曰哈剌灰,皆务耕织,不尚战斗。脱脱善抚之,国殷富。脱脱故,其子孛罗帖木儿袭封,[1]孛罗帖木儿故,[2]无嗣,王母弩温荅力理国事,严毅有威,国人畏服。有谋弑之者,见其面则战栗失措,剑器皆堕。
成化九年,速檀阿力王侵哈密,与战不胜,遂虏王母、金印以去,三种夷人皆逃来甘州。朝廷虑其有变,移置苦峪、赤斤等处,而命高阳伯李文、右通政刘文往抚之。至则调集诸军驻苦峪地方,徒张声势,吐鲁番闻之,坚阵以待,而诸军竟不敢前,遂无功而还。自是吐番谓中国兵易与,志颇骄横。朝廷累敕守臣经略,而夷情变诈,猝未易定。
成化十四年,速檀阿力王死,其子立,是为速檀阿黑麻。守臣谓其国已易主,请乘间封王遣之国。乃选畏兀儿种都督罕慎者,系王母外甥,遂封为忠顺王,遣使送入哈密,守臣洎诸与事者皆赏赐金段有差,时成化二十年也。
未几,阿黑麻怒曰:“罕慎,贱族也,安得为王?”弘治元年,乃率众假以欲结亲罕慎执而杀之。随遣使称贡,且乞天使和番并求为哈密王。时钧阳马公文升在兵部,议谓遣使和好,虽迤北大虏未有此行。又阿黑麻自有分地,难复主哈密。至于入贡,则有常例,在所不拒,请下玺书,切责阿黑麻。阿黑麻得书怒,谋欲勒兵近塞要求之。其酋牙兰曰:“哈密去吾土千馀里,敌国辐辏,远出已难,况又近塞乎?今既弑其国王,则夷汉之心皆怒,若合谋并进,非我利也。不如乘势还城、印以款之,再图后举。”阿黑麻以为然。弘治四年,乃以城池、金印来归。
守臣具闻,下兵部议。大臣欲求忠顺王子孙袭封,询诸夷使,得安定王侄名陕巴者系其裔。弘治五年二月封为忠顺王,遣使护送之国,其实未安也。阿黑麻果怒,假以都督阿木郎尝克其茶物,[3]又尝虏其人畜为辞,[4]遂侵哈密,杀阿木郎,复虏陕巴、金印以去,时弘治六年也。
事闻,上命兵部右侍郎张海、都督佥事缑谦往经略之。时阿黑麻所遣入贡头目写亦满速儿等四十馀人适在京师,遂敕同张、缑以往。阿黑麻得敕不报,而但整饬士马,声言欲东向。张、缑计无所出,[5]乃修嘉峪关等处,清查各卫寄居哈密夷人名数,遂归。上怒其经略无状,又不闻命擅回,下锦衣狱从重治。既皆宥减,张谪外任,缑闲住。巡抚都御史冯续取■夷使写亦满速儿等,议发遣两广安置。
无何,阿黑麻复侵哈密据之,转掠罕东等卫,诈称精兵一万,欲取甘州城以居。时北虏复大寇昌平等处,报至,中外震恐。大臣议遣巡抚,颇难其人,乃以予名上,制报可。遂赐敕陞左佥都御史巡抚甘肃,与太监陆訚、总兵官都督刘宁协恭经略。予时因劾太监石岩掊克,谪知兖州府,再转陕西按察使,未行而有是命,颇不自安,问之北来人,皆曰:“无他故,哈密事大,北虏复逞,急欲用公尔。”
弘治八年正月至甘州,时阿黑麻已去,留其大头目牙兰与撒他儿率精锐二百人守哈密。牙兰机警有勇力,能并开六弓,夜宿十徙,虽近人莫知所在。哈密胁从者皆慑服不敢动,其雄黠者反投之,[6]教以挠中国之术。僚佐颇以为忧,问予所图,予曰:“已有拙见,徐当议之。”乃访抚夷官熟知夷情道路者,得指挥杨翥,令其假以他事深入探听。既而得其情状缓急甚悉,众复以为问,予曰:“哈密事未易言也。昔我太宗建立此国,为虑最悉,[7]外连罕东、赤斤、苦峪等卫,使为唇齿,内连甘肃等卫,使为应援,若哈密有警,则夷夏共救之,此非为哈密,为藩篱计尔。土鲁番去哈密千馀里,中经黑风川等处,俱无水草,虽其人惯战习兵,使哈密有备,诸番犄角,我兵乘之,其易破哉!王母之虏也,实以哈密久安忘备,土番乘间袭之尔。既而哈密逃散者不能自归,一切仰我经略,我边又不肯身任其使,令其暂住苦峪等处,蓄积养锐,以图恢复,是以日月坐迁,愈久愈废,罕慎之封也,天兵之威未加,吐番之情未复,哈密之势未振,赤斤等卫之援未合,苟简为之,能不取败?罕慎既死,贼势益横,谓我兵不能远制,遂求为王,以主哈密。迨皇上震怒,[8]下敕切责,则又佯归城、印以款我谋,[9]而其实主哈密之心无日不在也。大臣急欲成功,遽封陕巴而不思土番何畏而不再来,哈密何恃而能死守,轻信寡谋,致有今日。且今牙兰凭其异胜之威,据有坚城,内外连结,大势已定,非复昔日或出或入专事剽剠之举,而哈密三遭残破,锐气已尽。近闻苦峪遗民种瓜放债,生理百出,皆不愿回本国,此岂有恢复之志哉?其赤斤等卫则又劫于土番之馀威,心怀疑贰,踪迹不定。然则独欲以我兵与之千里争锋,诛寇立王,[10]此谈兵之士所以为之束手而无策也。”众曰:“于公何如?”予曰:“不袭斩牙兰,则天威不振,而土番终不知惧;不怀来诸夷,则声援不合,而我兵终不敢入。今日之计,结好北虏,抚谕南羌,收赤斤等卫未一之心,作苦峪遗民已馁之气,以夷攻夷,佐以汉兵,出其不意,则牙兰成擒矣。牙兰既擒,贼计沮塞,[11]然后绥和诸夷,使之结为姻好,分守要害,以防报复。少迁苦峪居者之半,使之共守哈密,以理旧业。整饬我兵,联络声势,以为诸夷应援。如是则土番进不能战,退无所得,力屈智穷,称款有日矣。”二月,予乃以用兵方略闻,上可其奏。
未几,阿黑麻贻书于罕东都督只克,自称速檀阿黑麻可汗敕书与只克都督、仓阿朵儿只、剌麻朵儿只众头目在前,[12]我祖宗拜荅儿主人的子孙在哈密往来,你沙州、瓜州大小人民皆属管束,进贡好物,和气住坐。此地原是我祖宗住的地方,如今我得了,缘何不照前例进贡?因这等气恼,所以来抢你,今后若差人投顺,与我进驼马便了,不然便动人马来问罪也。只克得书惊惧失措,乃自驰上肃州。予曰:“事急矣,无赤斤、罕东,是无哈密也,无哈密,甘肃受祸矣。”乃疏其事于朝曰:“速檀阿黑麻冒认残元之裔,僭称可汗之号,既已占夺哈密,杀其国王,却又侵扰属番,[13]逼令从顺,揆其动静,为志不小。且罕东、赤斤等卫属番住牧地方,实为甘肃西北藩蔽,若不早为区处,尚被土番侵掠不支,致令胁从,边患有不可言。除将罕东左卫只克以礼优待,[14]量给彩段、梭布、食粮等件,善加抚谕,令知朝廷恩威,顺逆死生之理,照旧住牧地方,勿听哄诱,自贻后悔。其阿黑麻若果复来侵扰,一面驰报,集卫夷兵并力剿杀。更乞敕哈密、赤斤、罕东三卫管事大头目奄克孛剌、只克等预先调定夷兵,遇有可乘之机,克期进取。仍量给各卫夷人赏赐,以结其心,庶几番夷用命,成功可收矣。”书奏,乃厚赏只克,令还。而复遣人赍段、布、食物分投赤斤、罕东等卫抚谕之,为言土番无道,朝廷已出兵克期声讨,尔等皆累朝有职臣子,宜坚守臣节,整兵以待调发,勿生异心,自取灭亡。若各卫军饷不足,许即来告,为尔转奏,量给协济,事成朝廷自有陞赏。只克等大喜,即覆书曰:“先年设立哈密、赤斤、罕东三卫,如一家一般,阿黑麻他把哈密夺了,我每谁不怀恨他。昨日又差虎剌黑麻、札麻力丁两个人来我罕东地方上来说,也要我每投顺他,我只克等众头目只是不肯忘了皇帝主人洪恩,不肯投顺他。去年将我大小人口女儿都抢了,此雠几时报得?如众大人可怜见时,调罕东、赤斤、哈密三卫人马同到哈密,将牙兰头割了,也是报了我每雠恨,若不去时,恰似害怕他一般。”
时住守苦峪、哈密卫都督奄克孛剌亦遣其头目脱脱忽、写亦虎仙等至,[15]称言本国失火,延烧财产略尽,人被西番抢虏太多,欲求赈贷,词甚哀切。僚佐皆曰:“此辈自寄居以来,即仰给于我,迄今所费不下数万,彼方以此为得计,不复以恢复为念,少有不足辄来告扰我边,岂能一一应之?”予曰:“不然,哈密三遭残破,人无固志,若非我边抚绥,称降土番久矣。今为彼图恢复而先失其心,事何由济?且养之二十馀年而一旦弃之,何为也?”乃悉为奏请。令都督奄克孛剌钤束部落,照旧于苦峪地方耕牧,所缺种子,令人于肃州关领,趁时作种,无致流移。其西番虏去财物仍差抚夷官员拘集西番头目速鲁都思到官抚追,原抢行李一一给还原主。予复呼脱脱忽于听事,亲慰劳之,因谓之曰:“土番无故灭而国,[16]致尔播迁窘辱至此,孰不愤恨?朝廷忧念尔等,特敕甘州守臣厚加优恤,思欲为尔等报雠,兴复旧业。尔等为人臣子,惟知窥利,反不动心,岂不贻笑四夷?今朝廷知尔等终无太志,自欲为尔出兵,袭杀牙兰,兴复旧国。尔等宜坚守臣节,协力进剿,常差人密切哨探,遇有可乘之机,即便来报,勿执狐疑,自取后悔。”脱脱忽等曰:“哈密不幸遭吐番害,国破人亡,皇天可怜见,留下此残民住坐苦峪,若非皇帝主人与些口粮赏赐也都饿死了,不能勾有今日。我每但说起此事,恨不得把阿黑麻碎割了才报得此雠,只是人少,不敢向前。又遭火把行李烧了,过不得日子,只等天兵征进,我们随着出气力,天兵又不出来,延迟到今。如今朝廷可怜见,我们得了大赈济,又要出兵与我们复雠,我们就死合先去做头哨马,如何敢把朝廷的大恩德背了。”言毕泪下。余悉犒以羊酒令回,而遣人巡视火灾之家,遍加抚慰。此后凡有求讨称贡等项,余悉为斟酌缓急轻重应之,由是三卫夷人皆感激思奋。又令抚夷官,凡遇西域夷使入贡者,密切为言,朝廷方有事于哈密,有能倾心向化同力进取者,皆结为盟好,厚加赏赐,许其岁岁进贡,为国藩篱。其迤北虏使进贡者,亦皆以此意晓之。
未几,肃州夜不收杨荣等四人至,报称在天仓墩瞭望,被鞑贼扑捉到营,见他头目称说:“我是野乜克力人马,先前有满可王等去甘肃,见众大人,蒙朝廷与了大赏赐回来。今有赤剌思王、亦上因王、满可王、奴秃卜花太师、哈剌忽平章等从哈密地方上领着部下人口来到亦集乃地方住著,[17]要与朝廷出气力。有大达子人马合我们去抢肃州,我们不肯依他,差我们来到这里住了十七个日子,今日才等着你。把你这八个马当下,另与你四个马骑,去甘肃见众大人告计买卖,就差通事来说话,我们在这里住着,若外边有歹人来,我替你堵着杀,因此将荣等放回。”适哈密都督奄克孛剌亦遣其头目脱脱忽以野乜事来报,余曰:“北虏素诈,不宜轻信,然方有事西域,且诱致之,以孤吐番之势,不然又生一敌也。”乃遣抚夷千户陈杰同夜不收杨荣洎哈密哈剌灰夷人二名厚赉羊、酒、米、面出境往谕之,果有诚心归附,便抚令前来。
未数日,陈杰果以野乜克力头目川哥儿等三十四人至,译其词云:“我川哥等俱系野乜克力坐营大头目亦剌思王部下头目,有亦剌思王因是有外边大达子常要来抢,逼胁我们投顺,与他领路来犯肃州,我们不肯依他,将我们抢了一遭,说再不肯时还要来抢,因此我们亦剌思王将带马一千、驼二百、羊一千与他陪话去了。[18]我们在亦集乃地方上住着,害怕汉人把我们错认做歹人在外边住着,又怕大达子来抢我们,心里十分艰难,过不得,因此要讨个水草便利地方住着,与朝廷进贡,出气力,就在甘肃城边做些买卖过日,别无歹意。”再令通事复审,无异,悉厚犒之。而为之请于朝上曰:“野乜克力原系北虏癿加思兰暨亦思马因遗落部种,[19]一向潜住甘肃迤北亦集乃等处地方。自成化以来,时引外寇,突出山丹、甘州、高台、镇夷等处掳掠,前后贼杀官军不下二百员名,在边窥利,积有岁年,山川险易,道路远近,及城池虚实,军马众寡,彼尽窃知。今称在外边住则恐大达子抢,在内住又恐我边剿捕,欲求近边住牧及进贡买卖,察其动静,虽非真诚,似见势不容己,将有向化之意,若不俯从其请,恐失虏心,致生他变。方今有事于哈密,虽援甚寡,若羁縻此虏,使居西北,一则足以牵制吐番东向之兵,一则足以沮塞吐番乌合之计。除将达人川哥儿等以礼抚待,官为措办段、布等物给付犒劳,使彼感激效顺外,伏望敕该部计议,准令此处遇有大达子抢杀,暂于天仓境外威远地方躲避,无事之时,仍在亦集乃一带往来住牧。及照哈密事例,准令进贡,照赤斤、罕东事例,每季许来互市一次。不该互市之日,不许擅越境界行走。如有外寇侵犯,听其戮力剿杀,如此则边患少息,得以并力西事而成功有日矣。”川哥儿等闻之,喜慰而去。
时又有小列秃者,北虏瓦剌部人,旧驻哈密以北把思阔之地,因与哈密结亲,妻罕慎以妹。阿黑麻之袭罕慎也,小列秃实救之,既而并杀其妹与其兄,小列秃由是衔之,[20]凡与雠杀者数年馀。余遣人踪迹其所在,云尚在旧地方。屡因虏使招之,至是遣其头目脱脱迷力、脱忽麻称款。七月,至自甘州,译其语曰:“我们小列秃见在把思阔地方住坐。今年三月里,有小列秃差他兄弟孛罗罕等四人往速擅阿黑麻根前讲和去,到那里听得阿黑麻说我们已抢了沙州,沙州人都要投顺我里,再要去抢瓜州等处,却怕小列秃路上打搅,不如先把小列秃抢了,然后去抢瓜州等处,将遣差来四个人不要放回,留下与我们领路。我们听得说这话,暗行逃回。见小列秃才说了这话,阿黑麻随即差了四个人来到小列秃根前说:‘你这里差人到我阿黑麻,一般管待,不知因何走回来了?’有小列秃说阿黑麻在前把罕慎、阿木郎哄着杀了,如今又来哄我,我至死也不信,和他原是雠人,有甚好处?把来的人杀了三个,留一个人领路与他厮杀。有小列秃收拾人马,中间有野乜克力头目奄克台三十个人也到了,向小列秃说:‘我每往汉人地方上去,蒙甘肃众大人与了大赏赐,好筵席,打发回了。’小列秃闻的喜懽不尽,说我两下里差人往甘州去,情愿与朝廷出气力,因此差我同脱忽麻来边上报知。”余得知甚喜,加厚劳之。
适阿黑麻复遣人至沙州,谕只克等使降,且令其掠赤斤、苦峪、肃州以报效。又传其已调兵可速苦地方,克期大举入寇,众方以为忧,余曰:“小列秃请附,吾事济矣!阿黑麻不复能来也。”众曰:“何如?”余曰:“小列秃与野乜克力不同,野乜克力之称款也,特欲窥利于我,我边抚致之,亦不过欲孤吐番之势耳,岂能得其死力?若小列秃则与吐番世雠,志在报复,观其此来,绝无告讨徇利之言,其情可知。且其人精悍善战,若抚而用之,夷夏并进,牙兰不足图也。今当遣人令其速发,以挠阿黑麻东向之计,勿先为人制,则是计矣。”皆曰:“善。”余乃奏请令哈剌灰头目拜迭力迷失量带本卫夷人十名,厚赍段、布及番字书,同小列秃差来头目脱脱迷夫等密从背道前去把思阔地方,寻见小列秃并野乜克力头目奄克台等,宣布朝廷恩威,[21]曲加奖励,务在同心协力,共灭逆虏,兴复哈密,以成不世之功,事奏朝廷,[22]自有重大陞赏。及告以阿黑麻将欲东掠消息,省令速发迎敌,勿先为人制。仍行副总兵彭清分投差委抚夷通事官军,戒谕罕东左卫都督只克等,头目仓阿朵儿只等,哈密卫都督奄克孛剌等,及蒙古赤斤卫都督卜剌召把麻奔等,并苦峪临边住牧番达人等,各要益坚臣节,固守境土,勿听哄诱,自取后悔。仍须整饬各部人马,昼夜哨探,以防寇兵,务在声势联络,不许自分彼此,坐失事机。
七月,拜迭力迷失等至把思阔,小列秃大喜曰:“正欲报雠,况又有助之者乎?”乃率其部下并纠其邻夷小察罕都、大察罕都共四千骑而西,[23]阿黑麻拒之于乞台哈刺兀之地,吐番大败,死者数百人,小列秃与其头目脱罗台亦中流矢死,其子卜六阿歹袭为太师,移住哈密北哈黑察之地。[24]
八月,报至甘州,余乃与僚属议曰:“自吐番倡乱以来,西鄙用兵余二十年,凯音未奏,主忧臣辱。余东兖谪臣,误蒙皇上录用,委以经略。受命以来,深惟暗劣不获图报为忧。幸赖朝廷之福,诸君之策,谋之半年,颇有次第。且牙兰远守孤城,所恃者阿黑麻之援尔。今阿黑麻已为小列秃所败,狼狈归国,东向之谋,[25]似难再举,此可乘之时也。卜六阿歹衔其杀父之雠,痛入骨髓,若往宣谕,使之提兵西向以断吐番援路,而我轻兵倍道出其不意,则牙兰成擒矣。纵阿黑麻闻之,必不敢舍小列秃而援牙兰于哈密。[26]况野乜克力精兵皆驻北边,亦足以牵制阿黑麻东向之计。而苦峪遗民与夫罕东、赤斤等卫精锐凡数千,[27]自怀辑以来,咸感激思奋,合势而前,必胜之道也。又况我边适无北虏之警,得以并力西事,失此机会,后难再图,诸君以为何如? ”众皆以深入为难,余曰:“奇功由险得,古人云‘不人虎穴,焉得虎子’耶?吾非贪功生事,特以吐番蕞尔之地,敢肆侵侮如此,堂堂天朝,不能发一镞于关外,何以威示四夷?又赤斤、苦峪等卫夷人,其所以隐忍迟回而不肯叛者,所望在此一举,今又中止,彼将谓我专事笼络,终难依倚,夷心改图,他变生矣。且哈密不欲复,则因循可矣,必欲复,舍此何为?况天下事未有不用费力而能成者,一劳永逸,古人有言,诸君其试思之!”时犹有异议者,都督刘公宁厉声赞之曰:“许公言是,保为诸君破之。”议遂定。乃以状闻,上降敕曰:“近得尔等奏,据罕东卫都督只克等报,虏酋阿黑麻残破哈密,令其头目牙兰占据至再至三,近又抢杀沙州,逼胁各卫归顺及僭称可汗名号,为患不已。欲动调番兵擒斩牙兰,克复哈密。等因事下兵部,会多官议,佥以尔等之言为是。敕调罕东等三卫番兵往剿,但此虏素称强悍,而三卫兵无纪律,人无固志,必须兼用汉兵始克济事。敕至尔等即选委素为诸番信服的当官员,赍赐罕东等卫敕书各一道,[28]及量支官钱,措办表里、布绢等物,就令带去,交与只克、瓦剌达儿奄克孛剌并部下大小头目,谕令密探牙兰动静,各将所部惯战精兵尽数选出见数,[29]密切授以方略,立以期会,分以地方,听候调发。尔等先将本镇汉、土官兵拣选十分精壮者,给与坚利器械及脿壮正驮马匹,预定领兵领哨之人,严加练习,喂养马匹,如有瘦损,即将兑补。粮料草束及犒劳物件,俱要充牣赢馀。至相应时月,远为哨探,如无北虏、西番声息,及访察向背,审度强弱,果备无不周,机有可乘,功可必就,事无所失,一面应机速发,仍令副总兵彭清亲临节制,番兵分路进攻,汉兵按垒遥振,使声势联络,诸者有所顾藉,不至胆寒气馁。[30]一面星驰具奏,其行兵之际,务要计虑周悉,不宜先时泄露,自取败衄,成功之日,升赏不吝,如无可乘之机,不可轻易而动,尔等其慎之慎之。”
校勘记
编辑- ↑ “其子孛罗帖木儿袭封”,原无“袭封”二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 ↑ “孛罗帖木儿故”,原无“孛罗帖木儿”五字,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 ↑ “假以都督阿木郎尝克其茶物”,原无“尝”宇,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 ↑ “又尝虏其人畜为辞”,原无“尝”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 ↑ “张缑计无所出”“无”原作“何”,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 ↑ “其雄黠者反投之”,“投之”原作“及授”,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 ↑ “为虑最悉”,“虑”原作“虏”,“悉”原作“急”,皆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 ↑ “迨皇上震怒”,“迨”原作“近”,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 ↑ “则又佯归城印以款我谋”,“城”原作“我”,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 ↑ “诛寇立王”,“寇”原作“鬼”,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 ↑ “贼计沮塞”,“贼”原作“城”,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 ↑ “仓阿朵儿只”,原无“仓”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 ↑ “却又侵扰属番”,“却又”原作“劫人”,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 ↑ “除将罕东左卫只克以礼优待”,原无“罕”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 ↑ “时住守苦峪哈密卫都督奄克孛剌亦遣其头目脱脱忽写亦虎仙等至”,“住”原作“任”,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 ↑ “土番无故灭尔国”,原无“土”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 ↑ “亦上因王”,“上”原作“且”,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 ↑ “因此我们亦剌思王将带马一千驼二百羊一千与他陪话去了”,原无“思”字,“陪”作“倍”,皆据明纪录汇编本补、改。
- ↑ “亦思马因”,原作“思亦马因”,据明史卷三二八朵颜传改。
- ↑ “小列秃由是衔之”,“衔”原作“御”,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 ↑ “宣布朝廷恩威”,“宣”原作“宜”,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 ↑ “事奏朝廷”,原无“事”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 ↑ “乃率其部下并纠其邻夷小察罕都大察罕都共四千骑而西”,“邻”原作“御”,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 ↑ “移住哈密北哈黑察之地”,原无“北”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 ↑ “东向之谋”,“谋”原作“馀”,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 ↑ “必不敢舍小列秃而援牙兰于哈密”,“舍”原作“援”,“牙兰”下原衍“成擒矣”三字,据明纪录汇编本改、删。
- ↑ “而苦峪遗民与夫罕东赤斤等卫精锐凡数千”,“数”原作“四”,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 ↑ “赍赐罕东等卫敕书各一道”,原无“赐”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 ↑ “各将所部惯战精兵尽数选出见数”,“将”原作“精”,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 ↑ “不至胆寒气馁”,“至”原作“胜”,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