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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主孙皓 皓皇后滕氏 鲁育公主 濮阳兴 王蕃 孙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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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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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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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主讳皓,[1]字元宗,大帝孙,废太子和之长子,一名彭祖,字皓宗。景帝永安元年,封乌程侯。

七年八月,景帝崩。[2]时蜀新亡,而交阯数叛,国内震惧,议立长君。而左军万彧昔为乌程令。[3]与皓相善,称“皓才识明断,是长沙桓王之俦;又加之好学”,屡言之于丞相濮阳兴与张布,遂言于朱太后,欲以后主为嗣。后曰:“我寡妇人,安知社稷之虑,苟吴国无殒,宗庙有赖,则可矣。”遂定议迎后主。

庚寅,即皇帝位,改元兴元年,以濮阳兴为侍中、丞相、领青州牧,上大将军施绩为左大司马,丁奉为右大司马,张布为骠骑将军、加侍中,诸各增班秩。

秋九月,贬太后为景皇后,称安定宫。追谥父和为文皇帝,改葬明陵,置园邑二百家,祖母王氏为大懿皇后,母何氏为文皇后,立夫人滕氏为皇后。

后讳芳兰,太常滕胤族女。父牧,五官中郎将。帝为乌程侯时纳为妃,及此拜后,封高密侯。[4]后宠衰,何太后保护常供养升平宫。天纪四年,随帝北迁,薨于洛阳。

冬十月,封景帝子𩅦为豫章王,次子𩃙为汝南王,次子壾为梁王,次子𠅬为陈王,以礼葬鲁育公主。

主字小虎,大帝次女,步后所生,适朱据。初,全主谮王夫人并废太子和,欲立鲁肃王霸为嗣。[5]朱主不听,全主恨之。及少帝即位,孙仪谋杀孙峻事觉,伏诛。全主因谮朱主,埋于石子岗。案,《搜神记》:后主欲改葬主,冢瘗相亚,不可识别,而宫人颇有识主亡时衣服,乃使两巫各住一处以伺其灵,使察战监之,不得相近。久之,二巫各见一女,年三十馀,上著青锦束头,紫白袷裳,丹绨丝屦,从石子岗上半岗,而以手抑膝长息,小住须臾,进一冢上便止,徘徊,奄然不见。二巫不谋而言同,遂开棺,衣服与所言同尔。

后主初即位,俭素,发优诏恤民,开仓振穷乏,料出宫女以配无妻者。[6]禽兽扰于苑者皆放之。当时翕然称为明主。及得志,遂麄暴骄恣,多忌讳,好酒,爱杀人,小大失望,丞相濮阳兴、侍中张布等窃悔立之。尚书万彧闻之而构于帝,帝潜怒,使收兴、布等下狱。

十一月,诏徙兴交州、布广州,并追道杀之,夷三族。

兴字子元,陈留人。父逸,汉末避乱江东。兴少有名理,[7]太祖时,为上虞令,迁尚书左曹。五官中郎将使蜀,还拜会稽太守。琅琊王之在郡,兴深相结。及王即位,征为太常卫将军,封外黄侯。时严密建丹杨湖田,作浦里塘,公卿议不定,兴以为便,就之。迁丞相,与中军督张布为表里。

布小女时为美人,及布诛后,帝从容问美人曰:“父何在?”美人答曰:“为贼所杀。”帝怒,又杀美人。后思之,问左右,左右答:“美人有姊适卫尉冯朝子纯,即布长女也。”后主夺之,入宫拜为左夫人,极宠,废朝事。

十二月,司马昭为魏相国,遣使徐绍赍书来,陈事势利害。

元兴二年春正月,分吴郡、丹杨等九县为吴兴郡,治乌程。

二月,使光禄大夫纪陟、五官中郎将弘璆随绍报魏,[8]书两头言白,不著姓,司马昭衔之。

陟之奉使也,入境问讳,入国问俗。至魏,魏将王布示之马射,而问陟曰:“吴之君子亦能此否?”陟答曰:“此军人骑卒之肄业也,非士君子之所宜为业!”布大惭。陟等既至,魏司马昭问:“来时吴主如何?”对曰:“来时皇帝临轩,百官陪位。”昭飨陟,百寮毕会。问陟曰:“彼戍备几何?”答曰:“自西陵至江都,五千七百里。”昭曰:“道里甚远,难为坚固?”答曰:“疆界虽远,而其险恶必争之地,不过数四,犹人虽有八尺之体靡不受患,至于防护风寒亦数处耳。”昭善之,厚礼而还。

夏四月,甘露降蒋陵。

五月,大赦,改甘露元年

秋七月,逼杀景皇后朱氏于苑中小屋,治丧,内外知其非疾,皆痛之。又迁其四子于吴道,追杀𩅦、𩃙二人。后,太祖女鲁育公主生,父据,赤乌末,太祖纳为琅琊妃。案,《吴书》:初,孙峻既用全主谗杀朱主,后随王在郡,王惧,遣后还建业,执手泣别。及至,峻遣后就王。太平中,少帝知朱主为全主谮害,鞫问朱主死意。全主惧,答:“皆据二子熊、损所白。”帝遂杀熊、损。损妻,峻妹也。孙𬘭益忌,遂谋废帝,立琅琊王。王即位,永安五年,立为皇后。七年,景帝崩,群臣上尊号为皇太后。后主即位,贬为景帝后。是年见杀,合葬定陵。

九月,西陵督步阐上表,请徙都武昌,后主纳之。镇西将军陆凯见扬土百姓溯流供给为患,又时政多谬,黎元穷匮,乃进表谏帝,言:“武昌土地,危险墝埆,非王都安国养民。故先帝嫌之,迁都于此,且黄龙初有谣云:‘宁归建业死,不就武昌居。’今陛下动,不遵先王之法,而复苦【原阙】

即日,大驾将发,留御史大夫丁固、右将军诸葛靓守建业。[9]

冬十月,使大鸿胪张俨、五官中郎将丁忠于魏吊祭司马文王。后主谓俨曰:“今南北通好,以卿有出境之才,故相屈行。”俨对曰:“皇皇者华,臣蒙其荣,惧无古人延誉之美,谨厉锋锷,思不辱命。”既至,晋贾充、裴秀皆不能屈,羊祜等与结缟带之好。

十一月,后主至武昌,大赦。分零陵南部为始安郡,分桂阳南部为始兴郡。

十二月,晋受魏禅。

甘露二年春正月,张俨、丁忠等使晋还,俨道遇病卒,而忠独归,言北方无战备,且弋阳可袭而取。后主大悦,信之,因置酒会公卿大饮,令左右相嘲为乐。常侍王蕃嘲尚书万彧曰:“鱼潜于泉,[10]出水吹沫,何则?物有本性,不可横处非分。彧出自溪口,羊质虎皮。”彧答曰:“唐虞之朝无谬举之才,造父之侧无驽蹇之乘。”由是衔之,蕃既沈醉,后主舆出,因请还。蕃为人有威仪,行动自若,后主不悦。时万彧、陈声等承颜争毁之,后主大怒,叱左右收殿下斩之。太常滕牧、[11]征西留平等苦请,[12]不得。

蕃字永元,庐江人。博学多闻,自尚书郎去官,归读书。景帝即位,与贺邵入为常侍。性切直,处朝謇谔,陆凯重之。时年三十九。案,《江表传》:后主将徙武昌,问蕃“射不主皮”,蕃不时答,后主怒之,即于殿上斩蕃。出登来山,令亲近将跳蕃头,作虎狼争咋,头皆碎,以示威,使无敢犯者。与《吴录》不同。

二月,后主既得丁忠定议,欲北伐。右司马丁奉言忠不可信,师出必无功。后主大怒,不纳。大将军陆凯等固谏不可,乃止。于是自绝于晋。

秋八月,因得大鼎,改元为宝鼎元年,大赦。以镇西将军陆凯为大丞相,[13]常侍万彧为右丞相。

冬十月,以永安山贼施但等反,劫后主弟永安侯谦为主,出乌程,取故太子和陵上鼓吹曲盖,北入建业,众万馀人。丁固、诸葛靓等逆讨于九里汀之牛屯,获谦,鸩杀之。

谦字公逊,太祖孙,故太子和次子,景帝封永安侯。永安,今在湖州武康县。案,《吴录》:施但等见后主上武昌,遂谋反,劫谦,至秣陵,欲立为帝。择日使召留后丁固、诸葛靓。靓乃与丁固等拒破之。

初,望气者云,荆州有天子气破扬州而建业宫不利,故后主上武昌,仍使掘破荆州界大臣各冢断其山岗。而但等果反,后主自以为得计,闻但平,后乃使百馀精甲鼓噪入建业,杀谦妻子,号曰“天子使荆州兵来破扬州贼”,以厌其气。分会稽为东阳郡,分吴、丹杨为吴兴郡,以零陵北部为邵陵郡。

十一月,将欲还建业,左丞相、大将军陆凯谏曰:

臣闻有道之君,以乐乐民;无道之君,以乐乐身。乐民者,其乐弥长;乐身者,不久而亡。夫民,国之根也,诚宜重其食,爱其命。民安则君安,民乐则君乐。自顷年已来,君威伤于桀、纣,君明暗于奸雄,君惠闭于群孽。无灾而民命尽,无为而国财空,辜无罪,赏无功,使君有谬误之愆,天为作妖。公卿媚上以求爱,困民以求饶,导君于不义,败政淫俗,[14]臣窃为痛心。今邻国交好,四边无事,当务息役养士,实其廪库,以待天时。而更迁徙倾动,搔扰百姓,民吏不安,大小呼嗟,此非保国养民之术也。


后主大怒,发凯前后谏表,使近臣赵钦以口诏报凯,曰:“卿往表言朕不遵先帝,有何不平?君谏非也。但建业宫不利,故避之,而西宫衰耗,可不得徙乎?”凯因重上疏,言后主不遵先帝二十事,曰:

臣窃见陛下亲政已来,阴阳不调,五星失晷,职司不忠,奸党相扶,是陛下不遵先帝之所致。夫王者之兴,受之于天,修之由德,岂在宫乎?而陛下盛意驱驰,六军流弊,纵陛下一身安,奈百姓愁苦何?此不遵先帝一也。

臣闻有国以贤为本,夏杀龙逢,殷获伊挚,斯前代之明效,今日之师表也。常侍王蕃黄中通理,处朝忠謇,斯社稷之重镇,大吴之龙逢,而陛下忿其苦词,恶其直对,枭之殿堂,尸骸暴弃。邦内伤心,有职悲悼,咸以吴国夫差复存。以先帝亲贤,陛下反弃之,是不遵先帝二也。

臣闻宰相国之柱也,不可不彊,是故汉有萧、曹之佐,先帝有顾、步之相。而万彧琐才凡庸之质,昔从家隶,超步紫闼,于彧已丰,于器已溢,陛下爱其细介,不访大趣,荣以尊辅,[15]越尚旧臣。贤良愤慨,智士赫咤,是不遵先帝三也。

先帝爱民过于婴孩,民无妻者以女妻之,[16]见单衣者以帛给之,枯骨不收取而埋之。陛下反之,是不遵先帝四也。

昔桀、纣灭由妖妇,幽、厉乱由嬖妾,先帝鉴之,以为身戒,故左右不置淫邪之色,后房无旷积之女。今中官万数,不备嫔嫱,外多寡夫,[17]女吟于内。风雨逆度,正由此起,是不遵先帝五也。

先帝忧劳万机,犹惧有失。陛下临祚已来,游戏后宫,眩惑妇女,乃今庶事多旷,[18]下吏容奸,是不遵先帝六也。

先帝笃尚朴素,服不纯丽,宫无高台,物无雕饰,故国富民充,奸盗不作。而陛下征调州郡,竭其财力,土被玄黄,宫有朱紫,是不遵先帝七也。

先帝外仗顾、陆、步、张,[19]内近胡综、薛综,是以庶绩雍熙,邦内清肃。今者外非其任,内非其人,陈声、曹辅,斗筲小吏,先帝所弃,陛下幸之,是不遵先帝八也。

先帝每晏群臣,抑损醇醴,臣下终日无失慢之色,百寮庶尹,并展所陈。而陛下拘以瞻视之敬,惧以不尽之酒。夫酒以成礼,过则败德,此无异商辛长夜之饮,是不遵先帝九也。

昔汉桓、灵,亲近宦竖,大失民心。今高通、詹廉、羊度,黄门小人,而陛下赏以重爵,权以战兵。若江渚有难,烽燧卒起,则度等之武不能御侮明矣,是不遵先帝十也。

今宫女旷积,而黄门复走州郡,条牒民女,有钱则舍,无钱则取,怨吁道路,母子死诀,是不遵先帝十一也。

先帝时养诸王太子,若取乳母,其夫复役,赐与钱财,给其资粮,时遣归来,视其弱息。今则夫妇生离,夫故作役,儿从后死,家唯空户,是不遵先帝十二也。

先帝叹曰:“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20]衣其次之,三者,朕存之于心。”今则农桑并废,是不遵先帝十三也。

先帝简士,不拘卑贱,任之乡闾,效之于事,举者不虚,受者不妄。今则浮华者登,朋党者进,是不遵先帝十四也。

先帝战士,不给他役,使春惟知农,秋惟收稻,江渚有事,责其死效。今之战士,供给众役,廪赐不赡,是不遵先帝十五也。

夫赏以劝功,罚以禁邪,赏罚不明,则士民散。今江边将士,死不见哀,劳不见赏,是不遵先帝十六也。

今所在监司,已为烦猥,兼有内使,扰乱其中,一民十吏,何以堪命?昔景帝时,交阯之乱,实由兹起,是为遵景帝之阙,不遵先帝十七也。

夫校事之吏,民之仇雠,先帝末年,虽有吕壹、钱钦,寻皆诛夷,以谢百姓。今复张立校曹,纵吏言事,是不遵先帝十八也。

先帝时,居官者咸久于位,然后考绩黜陟。今莅政无几,便即征召迁转,迎新送故,纷纭道路,伤财害民,于是为甚,是不遵先帝十九也。

先帝每察竟解之奏,常留心推按,是以狱无冤囚,死者吞声。今则违之,是不遵先帝二十也。

若臣言可录,藏之盟府,如其虚妄,治臣之罪。愿陛下留意焉。


后主大怒,为其重臣,难以法绳,忍之。

十二月,还自武昌,留卫将军滕牧镇武昌。

二年夏六月,起新宫于太初之东,制度尤广,二千石已下皆自入山督摄伐木。又攘诸营地,大开苑囿,起土山作楼观,加饰珠玉,制以奇石,左弯崎,右临硎。又开城北渠,引后湖水激流入宫内,巡绕堂殿,穷极伎巧,功费万倍。案,《舆地志》:太祖凿城北沟,北接玄武湖,后主所引湖内水,并解在前卷。晋左太冲作《吴都赋》曰:“东西胶葛,南北峥嵘。房栊对榥,连阁相经。阍闼诡谲,异出奇名。左称弯崎,右号临硎。雕栾镂楶,青锁丹楹。图以云气,画以仙灵。”又曰:“高门有闶,洞门方轨。朱阙双立,驰道如砥。树以青槐,亘以渌水。玄阴耽耽,清流亹亹。列寺七里,夹栋阳路。屯营栉比,廨署棋布。横塘查下,邑屋隆夸。长干延属,飞甍舛互。”案,《宫城记》:吴时自宫门南出,夹苑路至朱雀门七八里,府寺相属。横塘,今在淮水南,近陶家渚,俗谓回军毋洑。古来缘江筑长堤,谓之横塘。淮在北,接栅塘,在今秦淮迳口。吴时夹淮立栅,自石头南上十里至查浦,查浦南上十里至新亭,新亭南上二十里至孙林,孙林南上二十里至板桥,板桥上三十里至烈洲。洲有小河,可止商旅以避烈风,故名烈洲。又洲上有小山,形如栗,亦谓之栗洲。吴时烈洲长封洲一百二十步。长干已注,解在前卷。

时大将军陆凯、徐陵亭侯华核上书谏曰:“敌国彊大,西蜀倾覆,深可为忧。臣以为安抚修德在急,而功作无益于时。”后主不纳。核为兼东观令,领右国史。累陈让表,后主使人谓曰:“东观儒林之府,非名学硕儒,无以任其职。以卿研精坟典,与班、张、杨、蔡为俦故授,何乃谦光而自菲薄。”

秋七月,使大匠卿薛珝营寝室,号曰清庙。

冬十月,遣守丞相孟仁、太常姚信等备官寮,中军步骑二千人以灵舆法驾,东迎神于明陵,引见仁等亲拜送于庭。

十二月,仁奉灵舆法驾至,后主遣中使日夜相继,奉问神灵起居动止。巫言见文帝被服颜色如平生,后主悲泣,悉诏公卿诣阙,赐各有差。使丞相陆凯奉三牲祭于近郊,后主于金城门外露宿,明日望拜于东阁。翌日,拜庙荐祭,欷歔悲感,比至七日三祭,倡伎昼夜娱乐。有司奏“夫祭不欲数,数则渎,宜以礼断情”,乃止。

十二月,新宫成,周五百丈,署曰昭明宫。开临硎、弯碕之门,正殷曰赤乌殿,后主移居之。

是岁,分豫章、庐陵、长沙为安成郡。

三年春二月,以左右御史大夫丁固、孟仁为司徒、司空。

初,固尝昼梦松生其腹上,谓人曰:“松十八公也,后十八岁,吾其为公乎!”卒如梦焉。

秋九月,皓出东关,丁奉至合肥。

是岁,遣交州刺吏刘俊、前部督修则等入击交阯,为晋将毛炅所破,皆死,兵散还合浦。

建衡元年春正月,立子瑾为太子,及淮南、东平王。[21]

冬十月,改年,大赦。

十一月,左丞相陆凯卒。遣监军虞氾、威南将军薛珝、苍梧太守陶璜由荆州,监军李勗、督军徐存从建安海道,皆就合浦击交阯。

二年春,万彧还建业。李勗以建安道不通利,杀导将冯斐,引军还。

三月,天火烧万馀家,死者七百人。

夏四月,左大司马施绩卒。殿中列将何定曰:“少府枉杀冯斐,擅撤军还。”勗及徐存家属皆伏诛。

秋九月,何定将兵五千人上夏口猎。都督孙秀奔晋。是岁,大赦。【原阙】

是岁,左夫人张氏薨,[22]后主哀念过甚,留葬苑内,临哭,数月不出听事。民间讹言后主已死,章安侯奋当立。时奋母仲姬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张俊疑其或然,扫除坟茔。后主闻之,车裂俊,夷三族,诛章安侯及其五子。

奋字子阳,[23]鲁王霸母弟。太元二年,封齐王,居武昌。少帝即位,大将军诸葛恪执政,不欲令诸王处江滨兵马地,徙于豫章。奋不从命,恪为书与奋。奋惧奔南昌,逸游无度。恪诛,后径下至芜湖,欲入建业观变。杀傅相,坐废为庶人,徙章安。太平中,又封章安侯。至是以讹言见杀。

三年春,后主大举将家西上。初,废帝太平元年冬,刁玄使蜀还,得司马徽与刘虞论运命历数事,遂诈增其文以诳国人,曰:“黄旗紫盖见于东南,终有天下者,荆扬之君乎!”又得魏人,言寿春下童谣曰:“吴天子当西上。”是年,后主闻之,大喜曰:“此天命也。”遂载太后已下六宫嫔妾千馀人,济自牛渚,陆道西上,呼云青盖入洛阳,以从天命。行至华里,遇大雪,途坏,兵士皆被甲持仗,百人共引一车,寒冻欲死,妃后菜色,兵人不堪,曰:“若遇敌当便倒戈耳。”左右进谏,皆不纳,东观令华核固争。后主乃遂追前出军伐晋无功事,大司马丁奉斩之。

奉字承渊,庐江安丰人。少骁勇,常从征伐,斩将搴旗,曾不退敌。累以功迁冠军将军,封都亭侯。

废帝即位,随诸葛恪拒魏军于东兴,为前锋,将三千锐卒先据要害,便令兵人解甲著胄,魏军大笑之,不为备。奉乃纵兵击之,大破魏军,进灭寇将军,改封都乡侯。[24]又从孙峻征淮南,跨马提戈,突入其阵,取文钦而归。

景帝立,谋与张布等因腊会杀孙𬘭,迁大将军、领徐州牧。后主立,进右大司马。至是见谗追过,斩之,[25]徙家于临川。

冬十月,苍梧太守陶璜与监军虞氾大破晋交阯太守杨稷,稷降。因定日南、九真,大赦,分交阯为新昌郡,破扶严,置武平郡。

十一月,凤皇集西苑,大赦,改明年为凤皇元年。

秋八月,左丞相万彧以泄禁中语,因会饮毒,不死,自杀。

是月,西陵督步阐反,降晋。

阐字仲思,丞相骘次子。以功封西陵亭侯,继业督西陵。至是,后主征入为绕帐督。阐以累世在西陵,卒见征命,自以为失职,惧谗,乃不应召,据城降晋,使兄子璿往洛阳为质。后主遣大将军陆抗讨擒之,夷三族。

二年春,宫人贼市百姓物,司市中郎陈声收宫人,绳以法。后主闻之,忿以他事烧锯断声头,弃其尸于四望山下。

三年春,临海太守奚熙以疑举兵,断海路,为其部曲所杀,传首建业,夷三族。案:《江表传》:后主左夫人死,思念之,于苑中作大冢葬之,使工刻桐人于冢内,以为兵卫,多送珍玩之物,不可胜计。葬后,治丧于内,半年不出。国人见墓大奢,皆谓主已崩,而今立者何氏子也。时后主舅子何都貌似后主,是以百姓有此言,或云章安侯奋当立。故奚熙信讹言,欲还建业。至是年,乃举兵反。

三月,司徒丁固卒。

固字子贱,会稽山阴人。幼孤,在襁褓中,阚泽见而异之。少居贫,色养与宗族,同寒暖,虞翻深敬异之。累著位廷尉。景帝时,为右御史大夫。曾梦松生腹上,惧,问左右,或占之曰:“松字十八公,后十八年,当为公!”至是果然。

秋九月,尚书仆射高陵侯韦昭以嫌收下狱,狱中因吏上书,陈所著《洞纪》,自庖牺已下至秦、汉为三卷。又作《官训》一卷、《辩释名》一卷,冀以此求免。后主览书,怪其垢汗,大怒,昭惧,因叩头五百下,两手自缚。右国史华核率公卿连上表救之,流涕进言曰:“昭学业幽邃,国之良臣,年过七十,乞一介馀年,以成大吴之备典。”后主益怒,曰:“欲书朕过耶!”竟诛之,徙家于零陵。

昭字弘嗣,吴郡云阳人。少好学,善属文,举孝廉,[26]累迁尚书郎、太子中庶子。侍太子和讲在东宫,时宾客蔡颖好博弈,太子以为无益,命昭著论言得失,言词清妙,当世重之。及和废,转黄门侍郎。少帝立,为太史,修撰《吴书》,与华核、薛莹等参同其事。景帝立,进中书侍郎,领国子祭酒。帝好学,诏令依刘向故事,校定众书,延入侍讲。

后主立,封高陵亭侯,迁尚书仆射,兼中常侍、领左国史。[27]时有屡言瑞应,后主问昭,昭曰:“此人家筐箧中物耳。”后主衔之。及欲为父和作本纪,昭执不登帝位,宜为传,后主怨,犹是渐见嫌责。昭恐,上表自陈衰老,去职,以成所造之书,后主不听。昭惧成疾,因侍宴,后主竟坐率人以酒七胜为限,若不入口,浇灌取尽。昭素饮不过三胜,时或茶茗代之。及是衰老,见逼忧恐,且酒后又令侍臣折难公卿,嘲弄私短为欢。昭以为外相毁伤,内长尤恨,故但示难问经义言论。后主以为不承用诏命,又嫌前答筐箧之言,积前后事,遂收下狱。死,时年七十三。

秋七月,遣使者二十五人,分至州郡,料出亡叛户口。大司马、荆州牧陆抗薨。

抗字幼节,丞相逊嗣子,桓王外孙。年二十,袭封江陵侯,累迁立节中郎将。赤乌中,自完城与诸葛恪换屯,屯柴桑。抗临去皆更缮完城围,葺其墙屋,桑果不得妄伐。恪入屯,俨然若新。而恪柴桑故屯,颇有毁坏,深以为惭。

后屡以征伐,功拜领军大将军、益州牧,寻迁西陵、乐乡、公安等诸军事。因陈时宜于后主一十七条,而切言何定弄权,阉宦专政之事。凤皇初,步阐以西陵降晋,抗率诸将大破晋军而枭阐首。修理城围,东还乐乡,貌无矜色,故得将士欢心。

时晋以羊祜为荆州刺史,与抗邻境。抗、祜推侨、札之好。抗尝遣祜酒,饮之不疑。抗有疾,[28]祜馈之药,抗亦推诚服之。于时以为华元、子反复见于今矣。寻加都督大司马、荆州牧。凤皇二年,就拜之。明年夏,病,上表劝益兵西陵,“西陵国之西蕃,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则荆州非吴有也。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至秋,遂薨,时年五十一。晏嗣。案,《吴志》:抗生四子:长晏,次景,次机,次云。[29]

十二月,诏分郁林为桂林郡。十一月,侍中、太尉范慎薨。[30]

慎字孝敬,广陵人。性多纯直,竭忠知己之君,缠绵三益之友,时人贵之。自侍中出为武昌左都督,治军整齐。后主将迁都,甚惮之,拜太尉。慎恨久为将,老耄请还,军士恋之,陨涕而别。案,《范氏家传》:慎著书二十篇,号曰《矫非》。

是岁,大疫。

四年春,吴郡上言掘地得银,长一赤,广二分,上有年月字,因赦,改元天册元年。吴郡临平湖自汉末草秽壅塞,长老相传云:“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静。”至是湖忽开通,或云当太平,青盖入洛。后主以问奉禁都尉陈训,训曰:“臣能望气,不能达湖之开塞。”退而谓人曰:“青盖入洛,将有舆榇衔璧之事,非吉祥也。”又于湖边得石函,函中有小石,青白色,长四寸,广二寸,刻上作皇帝字,于是又改元为天玺元年。立石刻于岩山,纪吴功德。案,《吴录》:其文东观华核作,其字大篆,未知谁书,或传是皇象,恐非。在今县南四十里龙山下,其石折为三段,时人呼为段石冈也。

秋,旱。会稽太守车浚以民饥,表出仓赈贷,后主怒,以浚树恩,私遣人就斩之。时东湖太守张咏以不出算缗,亦遣就斩之,同枭首以徇诸郡。中书令贺邵见后主凶暴骄矜,信惑群邪,政事日弊,乃上表极言而谏,后主深恨,以为谤毁国政嫌之。既而邵忽中恶风,口不能言,求去职。后主疑其托疾,收付酒藏,考掠千所,邵无一言,后主大怒,烧锯以截其头,家属徙于临海。

邵字兴伯,会稽山阴人。以奉公贞正,亲近所惮,乃共谮恶于后主,而与楼玄同见杀,时年四十九。

八月,京下督孙楷降。

晋时鄱阳历阳县有石山临水,高一百丈,其上四十丈,有土穿軿罗,穿中色黄赤,不与本体相似,俗谓之石印。相传云,石印封发,天下当太平。下有祠堂,巫言石印神有三郎。历阳县长表言石印文发,后主遣使以太牢祭历山。巫言,石印三郎言“天下方太平”。使者作高梯,上省其印文,诈以朱书二十字,云:“楚九州渚,吴九州郡。扬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遂还以奏。后主大喜曰:“吾当为九州都渚乎?从大皇逮朕,四世太平主,非朕复谁!”遣使,以印绶拜石印三郎为王,又刻石铭,褒咏灵德,以答休祥。又吴兴阳羡山有石室,长十馀丈,在所表为大瑞。后主乃遣兼司空董朝、太常周处等往阳羡县,封禅国山。大赦。改元天纪元年,以协石文。

二年夏五月,右国史、徐陵亭侯华核卒。

核字永光,吴郡武进人。起家为上虞尉,以文学召入秘府。数以便宜利害事,进谏爱民省役,后主不纳。累迁东观令,领右国史。卒,时年六十。

秋七月,立成纪、宣威等十一王,王给兵三千人。

三年夏四月,合浦部曲将郭马反,杀广州刺史,自称交广二州刺史、安南将军。初,有谶云:“吴之败,兵起南裔,亡吴者公孙也。”后主闻之,自文武职位有姓公孙者,皆徙广州,不令停江滨。案,后主,大帝孙,亡国之应也。闻马反,大惧,此天亡也。

秋七月,以张悌为丞相、领军师将军,率牛渚督何祯、滕修等总戎,[31]自东道缘海向广州,以修为镇南将军、假节、领广州牧,又使徐陵督陶濬等将兵七千会陶璜,自西道向广州,东西俱进,共讨郭马。案,《吴志》:马本合浦太守修允部曲督,允死后,部曲兵马当分给。马等累世旧军,不乐别离,遂与何兴、王族、吴述、殷兴等谋反,以据广州。兴攻苍梧,族破始兴也。

八月,建业有鬼目草生工人黄㺃家,[32]依缘枣树,长丈馀,茎广四寸,厚三分。又有买菜生工人吴平家,高四赤,厚三分,如枇杷形,上圆径一赤八寸,下茎广五寸,两边生叶绿色。东观案图,名鬼目草为芝草,买菜为平虑草,遂以为瑞,封㺃为侍芝郎,平为平虑郎,皆银印青绶。案,《干宝传》:黄㺃者吴之土运,承汉后,故初有黄龙之瑞。及其末年,而有鬼目之妖,托黄㺃之家,黄称不改,而贵贱悬殊,即其天道精微之应也。

冬十月,晋军来伐,大将军司马伷侵涂中,安东将军王浑、扬州刺史周浚逼牛渚,建威将军王戎入武昌,平南将军胡奋入夏口,镇南将军杜预过江陵,龙骧将军益州刺史王濬、广武将军唐彬等浮江东下。陶濬等讨郭马,至武昌,闻北军大举,止而不进。

时后主不专政事,耽荒无度,上流征镇告变,曾未为心,日集公卿内外淫宴,皆令沈醉。使黄门郎十人,不预酒侍立,为司过之吏。客罢,各奏其失,[33]酒后之愆,罔有不举,并加威刑。采宫女少有不合意者,辄锉杀之。又料取大臣将吏子女十五六者,具名拣阅,拣阅不中,乃许出嫁。或生剥人面皮,凿人之目。性酷虐多猜忌,而任幸岑昏憸谀,屠害无日。尚书郎熊睦因讽旨,微有所谏,便使人以刀镮撞杀之,身无完肌。侍中张友,俊才辩捷,以应答高致,恶其有能,以他事诛之。左右侧目,众情所苦,上下离散。晋军已至,无不土崩瓦解者。

四年春正月,杜预等破荆州,晋军并进。殿中亲近数百人皆一叩头请曰:“今贼将至,兵不起刃,众并离心,愿坐岑昏以谢天下。”后主始惶惧,许之,左右遂争起收昏,杀之。寻遣追,已不及。

戊辰,[34]陶濬自武昌奔归,见后主陈“晋上蜀船小,今得二万精甲,乘大舰拒之,自足破贼”。皓授节钺。其夜,众逃散,不能禁。

是月,晋王浑、周浚攻陷江西屯戍,后主使丞相、军师将军张悌,右将军、副军师诸葛靓等督丹杨太守沈莹、护军将军孙震帅众三万渡江逆之。至牛渚,沈莹谓悌曰:“晋治水军于蜀久矣,今倾国大举,万里齐力,如悉益州之众沿江而下,我上流诸军,无有戎备,名将皆死,幼𫘤当任,恐边江诸城,尽莫能御。晋之水军,必至于此!宜蓄众力,待来一战。若胜之日,江西自清,上方虽坏,可还取也。今渡江逆战,胜不可保,若或摧丧,则大事去矣。”悌曰:“吴之将亡,贤愚所知,非今日也。吾恐蜀兵来此,众心骇惧,不能复整。今宜及可用,决战力争。若其败丧,同死社稷,无所复恨。若其克胜,则此敌奔走,兵势万倍,便当乘威南上,逆之中道,不忧不破也。若如子计,恐行散尽,相与坐待敌到,君臣俱降,无复一人死难者,不亦辱乎!”遂渡江战,吴军大败。诸葛靓与五六百人追走,使过迎悌,悌不肯去,靓自往牵之,谓曰:“夫天下存亡有大数,岂卿一人所知,如何故自取死为?”悌垂涕曰:[35]“仲思,今日是我死日也。且我作儿童时,便为卿家丞相所拔,常恐不得其死,负名贤知顾。今以身徇社稷,复何遁耶?莫牵曳之如是。”靓流涕放之,去百馀步,已见为晋军所杀。《吴录》曰:[36]“悌少知名,及处大任,希合时趣,将护左右,清论讥之。”【原阙】出也。

二月,王浑、周浚等进屯横江。后主闻悌军没,甚惧,自选羽林精甲以配沈莹、孙震等,屯于板桥。

乙未,[37]乃自为书与舅何祯责己,曰:“昔大帝以神武之略,奋三千士卒,割据江南,席卷交、广,开拓洪基,欲祚之万代。[38]至朕末德,嗣守成绪,不能怀安黎元,多为咎舋,以遗天命。灾暗之变,谓之祯祥,[39]致使南蛮逆乱,征讨未克。闻晋大众,远来临江,庶其劳瘁,比晨摧退。而张悌不返,丧师过半,朕甚惆怅,于今无聊。得陶濬表云,武昌以西,并复不守。不守者,非粮不足,非城不固,乃兵将背战耳。兵之背战,岂怨兵耶?朕之罪也。天文玄变于上,[40]万民愤叹于下,观此事势,危同累卵,吴祚终讫,何其局哉!天匪亡吴,朕所招也。瞑目黄壤,当复何颜见四帝乎!公其勗勉奇谋,飞笔以闻。”

祯一名植,丹杨句容人,文皇太后弟也。后幼为太子和妃,生后主。及和赐死,嫡妃张氏亦自杀。后曰:“若皆从死,谁当养孤?”遂抚后主及三弟。后主即位,尊为昭献皇后,寻改为文皇太后,称升平宫。

己未,晋龙骧将军王濬总蜀兵沿流直指建业,琅琊王司马伷帅六军济自三山,遣周浚,张乔等破吴军于板桥,莹等皆遇害。后主闻军相次而败,惶迫,乃用光禄勋薛莹、中书令胡冲等计,使太常张夔奉笺并进玺绶于伷,曰:“昔汉氏失统,九州分裂,先人因时际会,略有江南,遂分阻山川,与晋乖隔。今大晋龙兴,德覆四海,暗劣偷安,未喻天命。至于今者,猥烦六军,衡盖道路,远临江渚,举国震惶,假息漏刻,敢缘天朝,含弘光大。谨遣张夔奉所佩印玺委质请命,惟垂信纳,惠济元元。”

三月辛未,[41]后主遗群臣书曰:“朕以不德,忝继先轨。处位积年,政教凶勃,遂令百姓久困涂炭,至使一朝社稷倾覆,宗庙无主,没有馀罪。孤负诸君,事已难图,覆水不可收也。”壬寅,王濬舟师先至石头,[42]后主以草缚,衔璧舁榇,见濬于军门。濬解缚焚榇,以礼相见。

癸亥,[43]晋琅琊王伷会诸军入自都城,屯太初宫,收其图籍府库,总领州郡、户口人吏、兵粮舟檝、音乐采妓。乙亥,置酒大会,安东将军王浑酒酣谓吴人曰:“诸君亡国之馀,得无戚乎?”无难督周处曰:“汉末分崩,三国鼎峙。魏灭于前,吴亡于后,亡国之戚,岂惟一人!”浑有惭色。

处字子隐,义兴阳羡人。父鲂,鄱阳太守。处少孤,未弱冠,膂力绝人,好驰骑田猎,不修细行,纵情肆欲,州里患焉。处闻之,慨然有改励之志,谓父老曰:“今时和岁丰,何苦不乐?”父老曰:“三害未除,何以为乐!”处问之,答曰:“南山白额兽,长桥下蛟,并子为三害。”处曰:“若此吾能除之。”乃入山射杀猛兽,又投水搏蛟,蛟或浮或沈,行数十里,处与之俱,三日三夜,人谓已死,相贺。处杀蛟而返,闻乡相庆,始知人患己甚,乃入吴寻二陆学问。时机不在,见云具以情告:“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恐将无及。”云曰:“古人贵朝闻夕改,君前途尚远耳。且患志之不立,何忧名之不彰!”遂励志。[44]

有文思,心存义烈,言必忠信克己。期年,州府交辟,仕为东观令。累迁太常,出督无难。案,《晋书》:吴平后,处入洛,迁广陵太守。[45]郡多滞讼,有经三十年不决者,处一朝决遣之。转楚内史,俄拜散骑常侍。处曰:“古人辞大不辞小。”乃先之楚。而郡新经丧乱,新旧杂居,风俗未一,乃敦以教义,又敛骸骨无主者收葬之,然后就征,远近称叹。迁御史中丞,副梁王肜征齐万年于关西,[46]战没死。撰《默语》三十篇及《风土记》,集《吴书》未成。卒。三子:玘、靖、札,皆事东晋也。[47]

是岁,建平太守吾彦闻皓不守,[48]以郡降晋。

彦字士则,吴郡人。出自寒微,有文才。身长八尺,手格猛兽,膂力绝群。初为通江吏。时平南将军薛珝仗节南征,军容甚盛,彦观之,慨然而叹。有善相者刘礼谓之曰:“以君相貌,后当至此,不足慕。”

少起家为小将,大司马陆抗奇其勇略,拔用之,患众情不允,乃会诸将,密使狂人挟刀跳跃而来,坐上诸将惧而奔走,唯彦不动,举几御之,众服其勇,累迁建平太守。案,《吴录》:王濬将拔吴,造船于蜀,彦觉之,表请增兵为备,皓不从。彦乃析为铁锁,断江路。及晋师临壤,沿江诸城,望风降附,或见攻拔,彦坚守,攻之不下,晋军退舍礼之。及皓亡始降,武帝拜为金城太守。帝常从容问薛莹孙皓所亡,莹曰:“皓为君,昵近小人,刑罚妄加,大臣大将无所亲信,人人忧恐,各不自安。败凶之衅,由此而作。”帝复问彦,答曰:“吴王英俊,宰辅贤明。”帝笑曰:“何为亡?”彦曰:“天禄永终,历数有属,所以为陛下擒,此盖天时,岂人事也!”张华在坐,谓彦曰:“始为名将,积有岁年,蔑尔无闻,窃所惑矣。”彦曰:“陛下知我,而卿不闻。”帝甚嘉之。位至长秋卿,卒于官。

夏四月,遣使送后主于洛阳,举家西迁,以武帝太康元年五月丁亥,集于洛阳。甲午,晋帝使诏慰劳,封为归命侯;给衣服车乘,田三十顷,岁给粟五千斛,钱五十万,绢五百匹,绵五百斤。拜太子为中郎将,诸子为王者,并拜郎中。每朝会,召后主预之,常指殿谓曰:“朕为此殿以待公久矣!”皓曰:“臣于江南亦作此座相待。”案,《三十国春秋》︰晋王济尝与武帝碁,时济伸脚在局下,因问皓曰:“闻君生剥人面皮,何也?”皓曰:“人臣无礼于其君者,则剥之。”武子大惭,遽缩脚。或侍宴武帝,曰:“闻君善歌,令唱汝歌。”皓应声曰:“昔与汝为邻,今为汝作臣。劝汝一杯酒,愿汝寿千春。”后五年,薨于洛阳,葬河南芒山。滕后自为哀策,文甚酸楚。案,后主年二十二即位,十六年,年三十八为晋所灭,入晋为侯,五年薨,年四十二。子孙相承,三代四帝,起壬寅,终于庚子,凡五十九年。七年在武昌,五十二年都建业太初宫。

初,大帝黄武年中,魏军大举,文帝自至广陵,临江。朝廷危惧,乃召术人赵达筮之。达布算曰:“吴衰在庚子,今贼无能为。”帝问庚子远近,曰:“后五十八年。”帝笑曰:“朕忧当身,不及子孙也。”案,《吴志》:达,河南人。少好异,用意精密,知东南有王气,可以避难,遂脱身渡江。治九宫一算之术,究其微旨,是以应机立成,对问若神,计飞蝗,射隐伏,无不中效。谓太史丞公孙滕曰:“吾先人得此术,欲图为帝王师,至予三世,不过太史郎。”滕求其法。达曰:“今已亡。”及太祖即位,令达算在位几年?达曰:“汉高建元十二年,陛下倍之。”帝大喜,后果如其言。常谓知星者曰:“我不出户牖,以知天道。足下昼夜暴露望气,不亦劳乎!”帝每问其法,终不言。及死,闻有书,发棺求之,竟无所得。是时,吴有皇象字休明,[49]善书,中国不及。严武子字子卿,[50]善围碁,时莫与对。宋寿能占梦,十不失一。曹不兴善画,妙动神明,与太祖画屏风,误落笔点,因以为蝇,帝以生蝇,举手弹之。孤城郑妪能相人,知吉凶。吴范占风气。刘淳明天官太乙。此八人,世谓之八绝也。皓在位,天纪末,有窥上国之心,使太卜尚广筮并天下,得《同人》之《颐》,对曰:“吉。庚子岁,青盖入洛。”故皓以克平西北为事,不备其亡,时岁实庚子也。永安二年三月,有异童子,年可六七岁,着青衣,来从群儿戏,诸儿畏问之,答曰:“我荧惑星,将有告尔曰:‘三公鉏,司马如。’”言讫升天去,渐远,若疋练。自后五年蜀亡,六年晋兴,至是吴为司马如灭之。

案吴大帝即王位,黄武元年壬寅至唐至德元年丙申,合五百三十五年矣。

卷第四校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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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后主讳皓 “皓”,《吴志》本传作“晧”,卢弼《三国志集解》云:“宋本‘晧’作‘皓’。”
  2. 七年八月景帝崩 陶札云:“《吴志》孙休卒于永安七年七月癸未,推是年八月无癸未,《实录》误。”
  3. 左军万彧 “左军”,《吴志‧孙晧传》作“左典军”。陶札云:“《实录》脱‘典’字。”
  4. 封高密侯 《吴志‧妃嫔传》作“封牧高密侯”。陶札云:“《实录》脱‘牧’字。”
  5. 鲁肃王霸 周钞本批注云:“‘肃’字疑衍。”
  6. 料出宫女以配无妻者 “料”,《吴志‧孙晧传》、《通鉴》七八皆作“科”。
  7. 兴少有名理 “名理”,《吴志‧濮阳兴传》作“士名”。
  8. 五官中郎将弘璆随绍报魏 “弘璆”,《通鉴》七九作“洪璆”。“随绍”二字它本皆空缺,周钞本作“奉书”,徐钞本作“随绍”,似皆为后人据文意增补,唯徐钞本与《吴志‧孙晧传》合,今姑从之。
  9. 丁固右将军诸葛靓守建业 “建业”以上九字,各本皆缺,今据徐钞本及《通鉴》七九补。《吴志‧孙皓传》同,唯“守”作“镇”。
  10. 鱼潜于泉 “泉”,《吴志‧王蕃传》注引《吴录》作“渊”,盖许嵩避唐讳改。
  11. 滕牧 原误作“滕收”,徐钞本、周钞本、《吴志‧孙晧传》、《妃嫔传》及《通鉴》七九及本卷下文皆作“滕牧”,今据改。
  12. 留平 原作“刘平”,留平为吴臣留赞子,当姓留。今据《吴志‧孙晧传》、《王蕃传》、《锺离牧传》注引《会稽典录》及《通鉴》七九改。
  13. 以镇西将军陆凯为大丞相 “大丞相”,《吴志‧陆凯传》作“左丞相”。陶札云:“‘大丞相’”乃‘左丞相’之讹。”陶说是,本卷下文亦作“左丞相”。
  14. 败政淫俗 “淫”原作“傜”。今据徐钞本、甘钞本、周钞本及《吴志‧陆凯传》改。
  15. 荣以尊辅 “荣”原作“策”,今据库本、徐钞本、周钞本及《吴志‧陆凯传》改。
  16. 民无妻者以女妻之 “女”,《吴志‧陆凯传》作“妾”,当是。
  17. 外多寡夫 陶札云:“《吴志‧陆凯传》作‘外多鳏夫’,是也。”
  18. 乃今庶事多旷 陶札云:“《吴志‧陆凯传》‘今’作“令’,是也。”
  19. 外仗顾陆步张 “步”,《吴志‧陆凯传》作“朱”。
  20.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本”下“民”字原缺,今据甘钞本、徐钞本及《吴志‧陆凯传》补。
  21. 及淮南东平王 “淮南”,《吴志‧孙晧传》作“淮阳”。孙晧子未有封淮南王者,当从《吴志》为是。
  22. 是岁分豫章庐陵长沙为安成郡是岁左夫人张氏薨” 各本自“为”字至“是岁”前皆阙。郦校云,丁固梦松事见本卷下文,不应复出,疑甘钞本出后人臆补。
  23. 奋字子阳 “子阳”,《吴志‧孙奋传》作“子扬”。
  24. 改封都乡侯 丁奉前已封都亭侯,此当云进封,非改封,《吴志‧丁奉传》不误。
  25. 至是见谗追过斩之 陶札云:“案丁奉未尝见杀,《实录》盖误解《吴志》斩奉导军之文。”
  26. 举孝廉 据《吴志‧韦昭传》,昭未尝举孝廉。
  27. 迁尚书仆射兼中常侍领左国史 《吴志‧韦昭传》作“迁中书仆射,职省,为侍中,常领左国史”。陶札云:“案中书仆射盖吴新置,寻省,许氏以中书仆射之官不经见,遂臆改为尚书仆射。为侍中句绝,许氏误以常字属上句,遂臆改为中常侍。”
  28. 抗有疾 “抗”原作“拒”,今据甘钞本、徐钞本、周钞本、刘钞本及《吴志‧陆抗传》注引《晋阳秋》改正。
  29. 抗生四子长晏次景次机次云 《吴志‧陆抗传》及《通鉴》八〇皆云抗五子,为晏、景、玄、机、云。《实录》脱抗子玄。
  30. 十二月诏分郁林为桂林郡十一月侍中太尉范慎薨 此处文字有误。据《吴志‧孙晧传》,诏分郁林为桂林郡在凤皇三年,范慎卒于二年。即使两事在一年,亦不得十二月列于十一月之前。
  31. 滕修 “修”原作“循”,滕修见《吴志‧孙晧传》、《吕岱传》注引王隐《交广记》及《晋书》。“循”修“修”字形相近,易讹耳,今据改。又据《吴志》、《通鉴》八〇滕修时官执金吾,《实录》脱。
  32. 黄㺃 《晋书‧五行志》中、《宋书‧五行志》三作“黄狗”,㺃、狗同。然《吴志‧孙晧传》、《通鉴》八〇作“黄耈”。
  33. 客罢各奏其失 《吴志‧孙(耈)[晧]传》、《通鉴》八〇皆作“宴罢之后,各奏其阙失”。
  34. 戊辰 天纪四年正月己丑朔,无戊辰日。《吴志‧孙晧传》系于三月,然三月戊子朔,亦无戊辰。《三国志集解》云戊辰是戊戌,为三月十一日。
  35. 悌垂涕曰 原作“涕垂悌曰”,今据《吴志‧孙晧传》注引《襄阳记》及《通鉴》八一乙正。
  36. 《吴录》曰 郦校云:“案《吴录》曰以下当是注文,误作大字。”
  37. 乙未 二月戊午朔,无乙未日。三月戊子朔,乙未为初八日。
  38. 欲祚之万代 “代”,《吴志‧孙皓传》注引《江表传》作“世”,盖许嵩避唐讳改。
  39. 谓之祯祥 《实录》宋本避高宗讳,遇“构”字注以“今上御名”,又避仁宗讳,遇“祯”字注以“御名”,后之翻宋本常以四小圈或双圈代之。“谓之祯祥”,徐钞本据《吴志‧孙晧传》注引《江表传》改作“反谓之祥”。库本误补“祯”为“构”。郦校云:“案所避当是‘祯’字。”郦说是,今据补。
  40. 天文玄变于上 “玄”,甘钞本、徐钞本及《吴志‧孙皓传》注引《江表传》作“县”。
  41. 三月辛未 三月戊子朔,无辛未。疑“辛未”为“辛丑”之误。
  42. 壬寅王濬舟师先至石头 “壬寅”,各本皆作“壬申”。《吴志‧孙晧传》、《晋书‧武帝纪》亦误作“壬申”。三月戊子朔,无壬申日。丁国钧《晋书校文》云:“《晋书‧王濬传》载濬入石头后上书有‘以十五日至秣陵’语,十五日为壬寅,则‘申’当为‘寅’字之误。”丁说甚是,《通鉴》八一正作“壬寅”,今据改。
  43. 癸亥 三月无癸亥,四月丁巳朔,癸亥为初七日。下文乙亥亦在四月,为十九日。
  44. 乃入吴寻二陆学问遂励志 劳格《晋书校勘记》云:“案此采自《世说》,予以《处传》及《陆机传》核之,知系小说妄传,非事实也。案处没于惠帝元康七年,年六十有二。推其生年,当在吴大帝之赤乌元年。陆机没于惠帝太安二年,年四十三。推其生年,当在吴景帝之永安五年。赤乌与永安相距二十馀载,则处弱冠之年,陆机尚未生也。此云‘入吴寻二陆’,未免近诬。又考《陆机传》,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是吴未亡之前,机未尝还吴也。或以为处寻二陆,当在吴亡之后,亦非也。考吴亡之岁,处年亦四十三,筮仕已久。据本传,处仕吴为东观左丞、无难督。故王浑之登建邺宫,处有对浑之言。如使吴亡之后,处方厉志好学,则为东观左丞、无难督者,果何人乎?以此推之,知《世说》所云尽属谬妄。《晋书》不加考核,遽采入本传,可谓无识。刘子玄讥其好采小说,诚非过也。又案处碑,世传陆机所撰,亦有‘来吴事余厥弟’之语。此碑系唐刘从谏所重树,窜改旧文,事迹错互,不可尽据以为信。”劳说甚是,此当许氏未审史实,承袭《晋书》之误耳。
  45. 广陵太守 “广陵”,徐钞本作“广平”,《晋书‧周处传》作“广汉”。
  46. 梁王肜 “肜”,各本皆误作“彤”,今据《晋书》本传及《通鉴》八二改正。
  47. 三子玘靖札皆事东晋也 “札”原误作“礼”,今据《晋书》本传及《通鉴》九二、九三改正。又劳格《晋书校勘记》云:“碑云四子:靖、玘、札、硕,传失载,硕名又,以靖为玘弟,皆非也。案《法苑珠林‧观佛部》云,东晋周玘,平西将军处之第二子,是本传以玘为长子者误。”
  48. 吾彦 原作“吴彦”,今据徐钞本及《吴志‧孙皓传》注引干宝《晋纪》及《晋书》本传改正。
  49. 皇象 原作“黄象”,库本、徐钞本及《吴志‧赵达传》注引《吴录》皆作“皇象”。皇象为吴善书者,宋王僧虔《能书人名录》云:“吴人皇象能草书。”梁袁昂《书评》亦云:“皇象书如歌声绕梁,琴人舍徽。”当作“皇象”为是,今据改。
  50. 严武子 《吴志‧赵达传》注引《吴录》作“严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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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实录

 

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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