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斋全书/卷九十六
经史讲义三十三○书四
编辑洛书本以相克之次第叙之。盖河图为体。洛书为用。体必以相生为序。用必以相克为序。固出自然之理。而非人力之所能安排也。故自水一水六。右旋而为火二火七。又右旋而为九金四金。又右旋而为三木八木。入于中央之土。则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复克水。各以一生一成。配合循环。而无始无终。其应不穷。此实天道之精微。人事之本源。讲学之第一义谛。而朱子所谓大禹衍范。皆因洛书之位与数者是也。但以先儒之分属者考之。朱夫子有微著之说。而五事之比五行。固可谓益著。五纪之在天难测者。比之八政之在人易见者。亦可谓益著欤。福极之比庶征。固可谓益著。稽疑之质诸鬼神者。比之三德之形诸气质者。亦可谓益著欤。蔡仲默有天人之解。而生数之序。五行先而五事后。则是先天而后人也。其次忽以八政先而五纪后。至成数之序则三德稽疑福极俱属于人。而只庶征一畴。单属于天。乌在其天人相合欤。他如陈正甫之详解。以位为主。则五纪庶征。均是以人验天。而一属金一属木者。终未见其亭当。吴幼清之纂言。以数为主。则三八政七稽疑之外。按范较书。摠不协生成。将何为义然后。可使范与书凿凿中窾欤。且以书言之。则其以相克为序。秩然可据。而及考五行。畴反以水火木金土之相生为序者。抑有精义之可言欤。
翼晋对。朱子所谓九畴推演。皆因洛书之位与数者。离南坎北是位也。兑七艮八是数也。故八政得三而居震。五事得二而居坤。其数则象天之圆。其位则象地之方。有非人力所可勒配。今乃凿以私智。强主己见。如吴说之演数而遗位。陈解之叙位而泥数。虽得管中之斑。岂见全豹之文。至于朱子微著之训。蔡传天人之解。虽无新奇可喜之说。亦有浑厚精深之妙。今若谓五纪八政有远近难易之殊。稽疑三德有深浅显晦之别。则恐失衍范之本旨。虽食货刑政。近而易知。生息教养。王政之所先也。日月星辰。远而难测。治历明时。仪文之所具也。刚柔在质而矫枉揉偏。圣人之教也。卜筮在神而人谋鬼谋。蓍龟之能也。又若八政五纪之先人而后天。庶征福极之或人而或天。谓有颠倒众寡之嫌则亦有不然者。九畴之训。皆从人事上说去。或先天而不违。或后天而奉天。顾何有此先彼后彼众此寡之殊也。且夫龟文之形。以一七九三为序。五行之畴。以水火木金为次者。按范观书。虽若参差。而金成于火。木成于金。兑七离九。盖取成物之第也。木始芽于少阳。金始凝于少阴。天三地四。亦因生物之序也。位次虽或不同。生成实相配合。岂可以此谓之书范之差殊乎。
古今传记。皆谓伏羲则图以画卦。神禹第书以作范。而朱子亦云因之而为图。故曰河图。因之而著书。故曰洛书。则图属卦而书属范。自夫孔安国,刘向,班固以至程朱。更无异辞矣。独刘牧引易大传之文。谓伏羲兼取图书。而又谓河图之数九。洛书之数十。自托其说。出于陈希夷。于是好奇之士多从之。而徐道泰之河洛本始。王太古之易说问答。尤力主其义。取九畴之纲。属之于河图之九数。取九畴之目。属之于洛书之十数。至胡一中定正洪范则分大禹之经箕子之传。所以条析于河洛之位置者。颇极纤密。毛奇龄尚书广听录则云洪范本文明言锡禹洪范九畴。天所锡禹者。即洪范九畴。岂洛书耶。此说果何如。
种仁对。易大传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其下即接以易之象数。而洪范则无所见论者。因此以图与书。俱属之伏羲。朱子亦尝曰此说不可偏废。然孔安国,刘向辈去三代不远。其传说承袭。必无全爽。易系所云洛出书三字。不过因类附见。而夫子此言。专为传易。故洪范之数。有未暇及。其势固然。邵,程,张,朱断以洛书为神禹所受者。岂非有见于此而然耶。如刘牧图书并出之说。固不必专斥。而若其图九书十云云。大段差谬。盖其病根。在于以图书为一时事。故必欲互换其说。以立己见。而自不觉头脑之已误。至于畴纲之属于图。畴目之属于书。似以畴之纲为九。畴之目为五十。故自以为独得之见。而其他禹经箕传之条析位置。广听录之以经证经。皆欲刱出新奇之说。而实则反悖经旨。洪范虽无洛书二字。岂不曰天乃锡禹洪范九畴乎。今见其铺列九畴。历举众目。则隐然有点缀于龟文点画间者。只当死守先辈定论。恐不必以异说参于其间也。
洪范立文之体。其总叙九畴之纲则曰初一次二。其分叙九畴之目则曰一曰二曰。首尾条贯。井井不紊。而独于稽疑庶征两畴。不言其数。而但称曰雨曰霁曰雨曰旸。夫稽疑之不言七。犹可诿之以本居七位。至于庶征。其位则八也。其数则五也。若用他畴之例。当曰八五征。而其下以一曰二曰第之可也。今必曰庶征。而且不举本有之数何也。或曰。庶征有休有咎。故不曰五而曰庶。此亦有不然者。论休咎之应于五事。所以推衍庶征之说。而与夫五行之润下炎上。五事之恭从明聪。三德之沉潜高明。同一例也。休征咎征。皆不出雨旸燠寒风五者。而特其时与恒之间。休咎分焉。何有于五征之不可纪耶。
种仁对。九畴中历举众目者。如五行五事八政五纪三德五福六极。皆有实体。皆有次第。由始至终。加减不得。而若稽疑之雨霁蒙驿克。是皆卜兆之影象髣髴而已。未尝有形质次序。固不可如他畴之比类举数。而至于庶征则虽举五件。以为五行之休咎。而其实则在天十煇。日月躔度。星云变态之系于灾祥者。其数至繁。推其本而言。固不出于五征之中。而苟即举数备说。有难胜计。故特加一庶字而冒之。庶是众多之称。则五征之数。固在其中。而因以致其警省之意。立言下字。尽自精微矣。
蔡传之释稽疑畴绎字曰络驿不属。此本于孔传。而但络驿二字。皆为连属之意。则今曰不属者。得不与字训相反耶。孔颖达,项安世皆嫌其有乖本义。改络为落。谓是希疏之意。而汇纂引庄子及汉艺文志以证其说。然络犹改之以落。而驿仍连属之义。上下训诂。终未免迳庭。如何看则为得耶。
种仁对。络驿不属。譬如众珠在于一盘。夫众珠相连则固可谓络驿。而一珠自为一珠。亦可谓不属。此所以络驿二字。其义未尽。必系之曰不属然后。意始完备。后之平庵诸人改络为落者。虽出于南华经落马首之落。艺文志血脉经落之落。引据非不甚博。而只知不属之为不联。而不知络驿之已含不属底意。其于本义。似未免得其半而失其半。
圣人教人。必以孝弟忠信。而洪范一篇独以祸福吉凶言之。九畴之序。五行为首。则气机之运行。不能无阴阳。而阳者吉也。阴者凶也。五事为次则庶征之类应。不能无休咎。而休者福也。咎者祸也。八政之食货刑政。欲斯民之向威也。五纪之推步历数。明天道之舒惨也。至皇极而直出威福二字。以及终篇。又反复言之。稽疑一畴。鬼神之在蓍龟。而所以问未来之吉凶也。庶征一畴。鬼神之在天。而所以验见在之祸福也。福极一畴。鬼神之在人。而所以著已判之吉凶也。此其所主之意。必有可闻者欲闻之。
种仁对。洪范一篇之专主祸福吉凶而言者。盖洪范。天人之学也。以人事而征诸天道。以天道而揆诸人事。不出于吉凶祸福。若孝悌忠信。虽是人事之大者。恐非洪范所主之义也。然而吉凶祸福。莫不由于人事之善恶修悖。则性质上工夫。自在其中矣。
庶征畴月之从星。则以风雨。前儒训解。终未详晣。夫日行月行。俱经列宿。而独云月之从星者何也。又按礼记礼运曰。天秉阳垂日星。地秉阴窍于山川。播五行于四时。和而后月生也。夫天有三光。日月星皆悬象于天。则独云天垂日星。而以月为天地之和者。抑何义也。
种仁对。此篇月从星风雨之说。郑氏谓月之从星可见。而日则不可见。故独言月。蔡氏谓日君象。不可指而知。故不言日。然臣有一说。盖离地以上便谓之天。而其实则日月星辰。高下不齐。北辰宗动最高。恒星次之。日又次之。其下经星纬星。互有高低。而月最下近地。若风雨霜露。虽系天运。而其气则皆从地轴中山泽之气。郁冒嘘浥而成。自与月之行度。不甚隔远。此所以月之从星。以占风雨者耶。至若礼运之以月为天地之和者。七政之顺轨。四时之顺序。无以验于日星。而必待月之脁朒无失。盈阙如期。然后可以占知故也。
五事之配五行。自大传以及刘向,董仲舒。皆据易系。以貌言视听思。配木金火土水。而蔡传一变前说。以水火木金土配之。盖以庶征畴雨旸燠寒风。为五事之征验。而雨旸似当属水火。燠寒似当属木金故也。然孔疏云雨属木旸属金燠属火寒属水。而郑康成又云雨木气也。春始发生。故木气为雨。旸金气也。秋物成而坚。故金气为旸。若燠火寒水。尤无难晓。此其分属。不亦较明于蔡传欤。
种仁对。貌言视听思之配木金火土水。非但刘董之说。虽朱子之言。初亦如此。晩乃以吴仁杰,金寒之说为证。蔡传之一变前说。盖亦有所受矣。第以臆见言之。貌属木言属金。犹或似矣。而至于思之属水。殆不相合。盖思之一字。如五行之信。包得貌言视听四者。而在五行分明属土。夫既以思属土则刘董之说。自归错了。蔡传之从洪范本文。而不从刘董者以此。盖五行乃生数自然之序。五事则本于五行。庶征则又本于五事。其条理次第。相为贯通。如是看然后可无他疑。
苏轼谓庶征畴有错𥳑。洪迈谓福极畴有脱𥳑。而至明儒又欲截取三德畴之半。移置于皇极畴中。其文理脉络。旨义离合。必各有所主之见。从违之间。读范者其可以不辨耶。
济鲁对。此篇所叙九畴之目。虽各为一章。而其义实多相贯。如休咎之征。必验于五纪之顺逆。则八庶征之兼叙五纪宜矣。皇极之效。亦著于五福之敷锡。则五皇极之并说五福固也。至若惟辟作福二段。盖言人主执刚柔之柄。防威福之移。则其为六三德之文。尤为较著。谓与上文建极之义。相表里可也。而明儒之直欲插入于皇极畴中。亦不知其何据。大抵古经章段。固多错脱。而苟因其字句之仿佛。而辄为之更置则天下无完经矣。〈以上洪范〉
此篇以德与物一正一反者。首尾申戒。极其整饬。二节三节所以总言德物。而四节则主言德。五节则主言物。八节则又主言物。九节则又主言德矣。惟是六七两节。虽似结上两节。以德属人。以志属物。殆若德与志之各有所丧而不相管摄。其下志以道宁。言以道接一节。又忽漏却德字立文。颇与全篇铺叙。有所抵牾者何欤。
馥对。此篇之首尾反复。错综成文者。诚如圣教。而至于六七两节。最是紧要处。条理血脉。未尝不贯通。盖曰志曰道。皆不外乎一德字。夫志者心之所之也。道者当行之路也。德者得于己也。丧德丧志。本非两事。志道修德。元是一致。不役志于物则可以修德。而其所以修德者。又不外乎以道宁以道接而已。
经以昭德之致。属之异姓之邦。而蔡传引肃慎矢之分陈以明之。宝玉之分。属之伯叔之国。而蔡传引夏后璜之分鲁以证之。此本出于唐孔氏之疏。而但后儒之言。或谓鲁有封父之繁弱。晋有密须之鼓阙巩之甲。则伯叔之国。亦未尝不分方物也。此说何如。
万始对。疏不可逾亲。分玉之举。未易施于异姓。而重所以包轻。方物之颁。亦岂无于同姓耶。且宝玉亦是所贡。则其为方物一也。此特以所主者言也。〈以上旅獒〉
周公居东。孔安国以为东征。郑玄以为辟居于东。而朱子传诗。初从孔说。及复蔡沉书曰不辟之说。只从郑氏为当。则诗书传义。于是乎各主一说矣。但以居东为辟居东都。则所谓东都者。果何地也。王肃云东即洛邑。而蔡传亦以东都为是。然是时殷顽未迁。洛邑未成。安有所谓东都者。此不亦说梦也乎。又按郑说周公归摄政。三监淮夷叛。乃伐之三年而后归。然则居东二年。东征三年。周公之东。前后凡五年矣。夫居摄七年。明有经文之可据。而周公致政。又因成王之二十成人。则五年居东。其如年数之不足何哉。蔡氏从郑之义。朱子晩年之训。必有所依据者。此不可不明辨之也。
馥对。不辟之说。诗书传义。各主一义。而但朱子复九峯书。明有从郑为当之训。则鸱鸮集传所谓既得管叔武庚而诛之云者。盖亦未及改耳。至于东即洛邑之说。盖王肃未定之论。而蔡传亦曰未知何据。今不可复考其地。但谓洛邑未成。安有所谓东都云则恐未然。洛邑之成。虽在周公居东之后。而自镐京视之。东都固周之东也。今曰周公辟居之地。即今之东都云尔。则何不可之有哉。且本文只曰居东。而不曰居东都。则尤不必如是曲解。至若七年居摄。见于礼记明堂位。而此盖因洛诰篇首有复子明辟及篇终有诞保惟七年之句。遂生此论。殊不知复子明辟。周公告卜之辞。惟七年。史臣叙事之辞。七年致政之说无稽甚矣。周公之居东征东首尾为五年者。抑又何怪。而年数之足与不足。更安有置疑者耶。
中庸曰。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则是追王之典。始举于成王之时也。此篇册祝之辞曰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则是追王之典。已举于武王之世也。两说者同出于经。而自相矛盾何欤。
启洛对。三王追王之说。此篇与思传虽似各异。三王之称。非但此篇所载。考诸武成及礼经大传。明是武王时事。而至若思传之在成王时云者。王新安以为追王虽在武王时。而礼制定于周公。故不言武王。而曰周公。然则两传所训。恐无矛盾之可言矣。〈以上金縢〉
此篇上节民献十夫。蔡传释之曰民之贤者十夫。下节亦惟十人。蔡传释之曰乱臣十人。而或引孔传所谓十人即十夫者以难之。则又曰十夫民之贤者。恐未可以迪知帝命。此固似矣。但一篇之内十夫十人。上下异释。已乖笺注之体。且周公在十乱之中。而自称以迪知帝命者。亦无此理。以孔说为正。似不悖于本旨。未知如何。
种仁对。蔡传十夫十人之异释。终涉可疑。看来文势。实无十夫之自彼先至之意。且古有天民逸民。周召以下。皆称民献。亦无不可。则民献二字。恐非低看之辞。以臣愚见。孔氏合看之说。恐得之矣。或者以亦惟十人之亦字。欲区别十夫之外。而这亦字乃承上爽邦由哲而言。非远溯十夫而言也。若周公之自称迪知帝命者。不可谓全无此理。伊尹自称以咸有一德。周公独不可自言迪知帝命耶。
蔡传以宁王为武王。以宁人为武王之大臣。而陈栎,林之奇,金履祥诸儒率皆不从。以宁王宁人并作武王看。盖细玩文义曰曷不于前宁人图功攸终。曰曷敢不于前宁人攸受休毕者。皆是遗大投艰。继志述事之意。而非所可拟于功臣协赞之绩。蔡传所释。顾不必强从耶。
万始对。孔传宁王宁人。并以为文王。此则已有正误。无容更辨。而蔡传云宁人武王之大臣。言此以愧旧人之不欲从征者。第究宁人上下句语则与上段亟卒宁王图事之文。无所异同。有事功自任之意。无责励群臣之言。今此圣问。深得经文之本旨。〈以上大诰〉
成王赐周公天子礼乐之说。始于礼记明堂位。而汉儒解诗皇皇后帝。皇祖后稷之文亦因之。自是诸儒相传。迄无异辞。惟此篇林氏之说。虽未能旁引曲证。颇疑其周室既衰。鲁窃僭用。而托之于成王伯禽。则庶乎其发前人之未发。劈千古之疑案矣。按吕氏春秋。鲁惠公请郊庙之礼于周天子。使史角往报之。天子即平王也。使成王果赐伯禽。则惠公何复请之有。盖鲁之僭礼。具载于册。其始终本末。今犹可据。春秋桓五年书大雩。则雩之僭。始于桓也。闵二年书禘于庄公。则禘之僭。始于闵也。僖三十一年书四卜郊。则郊之僭。始于僖也。而鲁颂閟宫言周公之孙庄公之子。下言皇皇后帝。皇祖后稷。则自伯禽十有八世。至僖公而诗人颂郊祀之礼矣。但程子以成王伯禽之赐与受为非。而其假托之迹。卒未有道破者。朱子亦引程子之言。而初不置疑于鲁礼之末失何也。岂他有所考。而非后学之所敢及欤。
翼晋对。孔子言鲁郊之非礼曰周公其衰。夫郊庙之僭。若在成王之时。则何可曰周公其衰。哀定之世。去伯禽已远。则从先厥惟久矣。夫子于百世之下。追究先君之失。反有此伤时慨世之叹者。不亦异乎。故观于此。可想其为末流之失。而非成康盛际之事。况此东周请郊之说。明载于吕氏书及春秋注说。又以闵僖桓三世事言之。闵禘之书于经。犹属禘庄之非礼。而至于桓之雩僖之郊。的是僭礼之始。则足以证郊祀之所自刱。汉儒之从而实之。虽本于明堂位之说。然明堂位一篇所可考者。即不过朝祭位次。名物车服而已。若其所载成王周公之事。如曰周公朝诸侯于明堂。周公践天子位。此等说先儒辨之已详。无容更议。而独于赐礼乐一款。自孔郑以及程朱。更无二辞何也。此篇林少颖之说。庶乎其得夫子叹鲁之微旨。而又按礼注王新安发明程子之馀意。成王未必赐。伯禽未必受。此又与少颖之说合耳。
周之代殷而兴也。训书诰命。不一其篇。而言各有体。泰誓牧誓。言纣之失。至再至三。酒诰言纣之失详。多士多方。言纣之失略。微子之命。一言不及于纣。其或详或略。或再三言。或不一言者。皆可历指其义欤。
行恁对。泰牧二誓。将以声罪致讨。酒诰一篇。将以革旧图新。则言纣之失。并不得不详矣。多士多方。伐奄迁洛之后。晓告而慰安之者。故纣之失不过暎带说去。微子之命。专出于讳亲之义。故无一言及之。其详其略或言或不言。各有攸当也。〈以上微子之命〉
朱子以康诰三篇。谓作于武王之世。而蔡氏推衍其义。引成王之不当称叔为弟。篇中之言文王不言武王。周公之不当称武王为寡兄三事以明之。其说固有据矣。然后来诸儒。或取春秋传以辨之曰。定四年祝𬶍曰武王克商。成王定之。周公相王室。分殷民六族条徐萧索张勺尾勺氏。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皞之虚。分殷民七族陶施繁锜樊饥终蔡氏。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此其历历指数。有命有物。而周史策书。左氏得之以传春秋。则康诰之作。岂不在成王时耶。至于称叔为弟。则周公奉王命以作诰。而其及公意。必称若曰者。假之之辞也。称寡兄在若曰之下。而不在王曰之下。则以寡兄为自谦之辞。抑何不可。此两说者果何如。
种仁对。康诰时代。大是疑案。盖左氏所记如此。故孔安国以下皆以为成王书。而自胡五峯始谓武王书。朱子从之。蔡氏因之。然左氏不容全误。但蔡氏所引三事。文理甚顺。又若以武庚旧封封康叔则其惩毖教戒之辞。何不一及武庚也。三叔则或可诿之于讳亲。而武庚亦可讳而不言乎。虽以诰体言之。凡王若曰者。皆承命代言之辞。今以此篇为成王时。则朕其弟三字。于成王推说不去。而周公当之矣。岂有只借王命。而反述己意之理哉。从来诰命无此例。周公恐不为是。然则祝𬶍之说。固可备传疑之一端。臣不敢信传而疑经也。
此篇君长。皆以臣言。其意若曰君者以德临民之官也。长者以事治民之职也。君不能正其家。使风俗不美。长不能善其政。以威虐待其小臣外正。则是大放天子之命云云。而下节始就康叔身上勉之曰。汝亦罔不克敬典云云。盖以前节下节。通看于此一节。则先言庶僚。次言小臣。次言大官。次言邦君。条理脉络。何如其较著也。蔡传遽以此节君长指康叔说。则下一节不几归于衍语耶。愿闻折衷之论。
行恁对。以下文汝亦之亦字观之。则此段君长。似非康叔。且其自庶僚以及邦君之序。亦甚平稳。圣问诚为允当。而但大放王命云者。戒康叔则可。戒康叔之臣则不可。此集传所以断然以君长二字。属之康叔也欤。〈以上康诰〉
艺黍稷则言厥考厥长。远服贾则但言厥父母者。盖文王不征关市。故贾虽欲服事厥长。亦不可得。而所谓长者。即康诰君长之长也。蔡传以父兄释厥考厥长之义。得不偏枯耶。
种仁对。此所云厥考厥长之长。与康诰君长之长恐不同。且不征关市。故贾虽欲服事厥长。亦不可得云者。亦未必然。盖此章自始至终。只是孝养之意。似不当以君长之说。参于其间。
此云自成汤至于帝乙。成王畏相。则帝乙固商之贤圣之君也。左传云宋祖帝乙。郑祖厉王。而以证僖公之不当跻。史记云帝乙立殷益衰。则帝乙又商之僻王也。经与史若是相戾何欤。
晴对。帝乙不独此云成王畏相。多士云明德恤祀。多方云明德慎罚。易云帝乙归妹。则其贤哲无疑。武王享年九十有馀。周公亦享大耋。而克商在武王末年。则武王周公皆亲见帝乙。若无可称之德。岂其特书不一书如此哉。然则左氏之传闻于久远。史迁之掇拾于灰烬者。恐不足考信。〈以上酒诰〉
梓材名篇。汉孔氏则曰告康叔以为政之道。亦如梓人之治材。史记卫世家则曰为梓材。示君子可法则。故谓之梓材以命之。唐孔氏则曰篇中引喻。有稽田作家室作梓材三者。而田在外。室总于家。犹非指事之器。故取梓材以为功也。蔡氏则曰篇中有梓材二字。比稽田作室为雅。故以为𥳑编之别。非有他义也。当以何说为长耶。
济鲁对。梓材名篇之义。诸说大略皆通。无甚得失。而蔡传似较胜。盖梓材亦是诰康叔之书。而上既有康诰酒诰。故此篇不别立名。只取篇中二字以为𥳑编之别。但篇中辞意。终多未详。吴才老以为洛诰错𥳑混入其中。金仁山以为此篇当承康诰首章之下。而别为诰庶殷之篇。未知何说为得也。
此篇惟其涂丹雘以上。似是王告康叔之语。今王惟曰以下。似是康叔答王之辞。盖此与诰命不同。则如三谟之体。君臣相与警戒。亦无不可。而蔡传直以脱误疑之。欲闻明的之论。
显道对。朱子以吴才老所谓梓材是洛诰中书云者为恰好。又尝谓陈同父曰梓材后半篇。不知何处录得来。盖此篇文多未详。最难通晓。其有错𥳑阙文。可以推知。蔡传之直疑其脱误者。岂非有所受者耶。〈以上梓材〉
召诰注疏以用牲于郊为祭天。社于新邑为祭地。而郊必二牛者。后稷配焉故也。后儒如金履祥,毛奇龄皆从之。而蔡传则以郊为天地。以社于新邑为祭社。盖以祭社与祭地不同也。古者王为群姓立社曰太社。王自为社曰王社。诸侯为百姓立社曰国社。诸侯自为社曰侯社。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故诗云以社以方秋祭也。月令云命民社春祭也。名义既异。时日亦分。则今此新邑之社。乃社稷之社。而位在库门之右者。共工氏之子句龙之神。即其所祀。而以有平九州之功。故立祀以报之。与地示之神。岂容相混哉。惟其祀郊者地示。祀社者人鬼。故天地之祭。以𥳑为贵。而只用茧犊。人鬼之祭。以备为主。而具牛羊豕。仁山西河何尝深究乎此。而反以蔡传所训祭天地。为大可骇者。使蔡氏有知。得不拊掌而一笑乎。但左传魏献子问社稷。而史墨以句龙为后土。岂句龙与后土。更无分别耶。然则王制所谓祭天地社稷者。又何说也。此系王礼之一大敉典。须深思博考而证向之。
种仁对。郊祀分合之论。在汉以后。而经传则无合祭天地之文。盖光武置郊于洛阳。始合祀天地。唐玄宗又合祀南郊。而宋因之。元祐间诏议北郊。苏轼主合祀而从之者五人。刘安世主分祀而从之者四十馀人。皇朝嘉靖中。议从分祀。此历代郊礼之大略。而若以三代观之。绝无合祀之礼。祭天以冬至。祭地以夏至。时既不同。圜丘祀天。方泽祀地。地又不同。苍璧礼天。黄琮礼地。币又不同。但虞书类于上帝下。只列六宗山川。地示则不举。既无遍祭群神。而独不祭地之理。则意或合祀上帝而统于尊故不言耳。盖疏家只以周礼所载。有分祀而无合祀。故断以用牲于郊。谓但祭天。而若以虞书例之。丁卯合祀。亦无足怪也。况因事之祭。异于常享。又安知非同日并举一郊。后稷则不配。而二牛为天神地示之所用耶。但史墨以句龙为后土则虽若可疑。而后土亦有二。皇天后土之后土。即地示也。句龙后土之后土。即官名也。颛顼有是官而句龙尝为之。则今其土神所配之后土。与上帝所配之后土。名虽相混。义则绝异矣。
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此性善之说所自出也。节性惟日其迈。此性相近之说所自出也。但所谓节者。特防其过之谓。则传以骄淫之性释之者。得不太重耶。
晴对。降衷下民。若有恒性。成汤所以明夫道出于天而纯善无恶也。节性惟日其迈。召公所以牖万世变化气质之法也。殷御事染恶既久。习与性成。则其节性之道。即防其骄淫也。集传所训。未见其为太重也。〈以上召诰〉
此篇秬鬯二卣。论说多端。东坡谓宗庙之礼。莫盛于祼。故事周公如事神明。而蔡传引之。然辨者又谓成王宁周公以秬鬯二卣。盖使之明禋文武。告以太平。故周公不敢宿成王明禋之命。若如苏说则非但明禋休享不宜称于周公在世之日。致周公一人者。何至有二卣耶。何说较长。
济鲁对。秬鬯二卣。古注云周公以此禋于文武。而苏氏忽倡臆说。谓成王所以赐周公。又无如明禋休享字。何则仍曲为之解曰事周公如神明。又曰敬之至者。其礼如祭。殊不知宣王赐召虎。平王赐晋文侯。皆只秬鬯一卣。未尝有二卣。且休享之享字。犹可以享有体荐之说傅会。明禋之禋字。亦可用于事人之礼否。此实杜撰无据之论。而蔡传袭之。臣未知其何见也。
篇终惟七年三字。以周公之摄政七年。归政于成王看可也。又以成王七年。而史臣表年于篇终看。亦可也。而至于蔡传所训周公居洛七年而薨者。从来无此明文。不知何所据而作此解耶。
翼晋对。成王受命。至是岁而为七年。周公摄政。至是岁而亦七年。传疏之以是为释。诚有所据。况上文言逸诰在十有二月。则明是月之为十二月也。下文言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则明是年之为摄政七年也。上下段文势秩然有序。初无可疑者。且以诸家杂记观之。周公之殁。在营洛后五年丙申。则蔡传之一变古说者。诚莫晓其何所考信也。
乱为四辅。蔡传引汉之三辅。以东都当之。盖以丰镐为三辅。而加东都便为四辅。然汉之三辅。有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而丰镐则只二辅而已。并东都。亦不过三辅。何故称四辅耶。且此系汉后称名。秦改郡县时。亦但称其地为内史而不称三辅。即汉地理志亦不以是为名。至后纪形胜者始作三辅黄图一书。曾谓汉初所不立制之名。成王先已蹈袭之耶。此甚可疑。
馥对。详蔡氏之本意。非以丰镐为三辅。而加东都为四辅也。盖周公治洛。为四方之辅而已。与王制四辅之说。朱子四邻之论正相合。若乃汉之三辅。虽取此篇四辅之义。而所谓京兆冯翊扶风云者。即汉时之初刱者耳。岂可谓汉初所不立制之名。成王先已蹈袭之乎。〈以上洛诰〉
蔡氏于大诰弗吊降割之传则曰吊恤也。犹诗言不吊昊天之吊。于此篇弗吊旻天之传则曰弗吊未详。意其为叹悯之辞。当时方言尔。岂此篇弗吊与大诰弗吊。所从言者有异耶。不然一书之内。首尾衡决。果何故也。
启洛对。弗吊二字之两篇异释者。诚以大诰则言降割于我家。故直以不见吊恤释之。此篇则言降丧于殷。故其曰弗吊者。或嫌其太重。而只以为叹悯之辞。盖由于所从言之各异。而若其弗吊于天。既无异义。则蔡传所释。似未照检而然矣。
此篇朕不敢有后。蔡传引孔疏以不敢有后罚释之。而或云。对殷民说此。语意迫切。且详上下文势。当以天命迁洛。故我不敢后天命。尔无我怨之义看。将以何解为正耶。
种仁对。以一篇文势考之。如明致天罚。予惟不尔杀。予亦致天之罚。皆是对殷民说。何独于此章嫌其语意之迫切耶。但天命无违之下。即接以不敢有后。则以不敢后天命看。亦自为一说。〈以上多士〉
所其无逸之所字。朱子则疑有脱误。而蔡传则取吕东莱说以处所为训。蔡氏之从吕不从朱何义。而若谓脱误则一句之内。何字误而何处脱耶。
济鲁对。朱子之意。固主于阙疑。而东莱之说。虽近新巧。亦有补于君子居敬之工。且与王敬作所之所字相勘。则似不为无据。故蔡传取之。至于语类所谓若有脱字。亦疑而未决之意。非谓此段的然有脱误字。况其脱何字误何处。朱子之所不言。则臣何敢臆对耶。
此篇七呜呼。以逸与无逸。错综立文。第一节小人之依以上。言君子之无逸。相小人以下。言小人之生逸。第二节三十有三年以上。言殷先王之无逸。自时厥后以下。言殷嗣王之生逸。第三节专言周先王之无逸。第四节专言周嗣王之戒逸。第五节诪张为幻以上。汎言古先王之无逸。此厥不听以下。汎言后嗣王之戒逸。第六节四人迪哲以上。总言殷周之无逸。厥或告之以下。专指今王之戒逸。而以第七节其监于玆结之矣。或云所其无逸为纲。知艰难与不知艰难为目。一篇之旨。不出此三端。与此逸与无逸之经纬。孰优孰劣。
种仁对。此篇以逸与无逸。错综反复。互相经纬者。诚如圣询。无容更陈。而若其三端纲目之说。董鼎始发之。而陈师凯又因之。其言亦在可取。由前由后。要皆发挥本义。则恐不必更论优劣。夫无逸一篇。即万世人主之龟鉴。而若其罔逸之本知艰二字。犹属第二件事。必自严恭寅畏中做得来。此所以先言殷先王之寅畏。继言文王之抑畏。以为祈天永命之田地根本。而一篇中最要切者。无过于畏之一字。臣敢为圣主献焉。
其在祖甲之祖甲。孔传则引国语帝甲乱之说。谓高宗子祖甲不当在周公之所称。而以太甲当之。蔡传则谓国语曲说。既不足信。又太甲世次。不当在高宗之下。而以高宗之子祖甲当之。于是旧为小人。或作微贱之义。或作不义之名。诸家纷纭。至今聚讼矣。两说固皆有理。而但笺注必须有依据。若从孔传则世次先后。犹可诿之以享国长短。至于太甲之又称祖甲。从来无此明文。特自汉孔氏发之。而唐孔氏又云殷王称祖者多。或可号之为祖。则是岂似此臆度之事耶。若从蔡传则祖甲乱殷。不惟见于国语而已。史记殷本纪云。祖甲立。是为帝甲。帝甲淫乱。殷道复衰。则此岂无逸之君。而国语史记安得并误耶。且蔡氏引祖甲逃于民间之说。为旧为小人之证。而此说创自马融。马说可信。而国语史记不可信耶。愿闻明切之论。
种仁对。祖甲太甲之辨。诸家聚讼虽多。要当先以周公立言之意为主。祖甲之下。再言自时厥后者。所以明祖甲之后。更无知艰之君也。若是太甲则不当在于高宗之下。即中宗高宗。皆是太甲以后之君。又不当言自时厥后于太甲之下矣。又下文总叙四君曰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则自者始之谓也。及者至之谓也。而连用三及字者。其次序先后。不啻分明。曾谓祖甲在中宗高宗之前。而反不能得自字耶。及高宗及文王之两及字。皆包顺叙之意。忽于及祖甲之及字。独作倒叙之义。亦恐无此理。〈以上无逸〉
蔡传诞无我责。疑其有缺文。而或云只是劝勉召公无责我留之意。收罔勖不及。亦谓未详。而或云召公若收敛退藏。则罔勖勉成王所不逮之意。此两说岂不可通耶。
启洛对。此两节字句聱牙。旨意艰晦。有难强为之解。蔡传之或言缺文。或云未详者。盖有以也。而孔疏所谓大无责我留。吕说所谓收敛退藏。罔或不逮者。虽云傅会。而取备一解。亦岂必大悖于经旨耶。
此篇当分九节看。而每更端。必以公曰别之。周公若曰以下为第一节。而言天命之不易。我闻在昔以下为第二节。而言殷之六臣匡厥君以受天命。天寿平格以下为第三节。而戒召公之监于殷。在昔上帝以下为第四节。而引五臣之相文武。君肆其监于玆以下为第五节。而勉召公之企前修。前人敷乃心以下为第六节。而重之以武王之命。告汝朕允以下为第七节。而期之以共贞之责。予不惠以下为第八节。而天人以总结之。惟乃知民德以下为第九节。而始终以申结之。如此看则何如耶。
馥对。此篇当分九节。诚如圣教。而且每节必以公曰别之者。尤为分晓。今以其书考之。惓惓乎天命人心之可畏。申申乎名臣硕辅之保乂。恤恤乎其同舟之义也。悯悯乎其推车之志也。人臣之忧国每如此。何艰难之不济。历数今古。如周召之体国者。其有几哉。臣故曰君当以无逸为则。臣当以君奭为法。〈以上君奭〉
左传之引此篇无率乃祖文王之彝训一句。而梅赜书始有之。大抵诰命之中。称引先王。如盘庚之古我先王我先后。康诰之丕显考文王穆考文王。皆若此其庄严也。今玆命仲之辞。遽曰乃祖文王。乃祖者伊谁之祖也。先儒亦有疑之者。其说可得闻欤。
煕朝对。乃之一字。自上称下之辞。故宣王称召虎之祖曰乃祖。穆王称君牙之祖曰乃祖。以成王告蔡仲。亦曰乃祖者。与宣王之称于召虎。穆王之称于君牙。有何所别哉。然考诸他篇。太甲曰懋乃德。洪范曰谋乃心。两个乃字。皆属于太甲武王身上。用是揆之。乃祖文王之乃字。亦是自下称上之辞也。〈蔡仲之命〉
迪𥳑在庭。有服在僚。即商民因夏怨周之言。而今以迪𥳑在僚等语。谆谆晓告。有若答其意者然。无或近于勉从羁縻之举耶。吕氏所谓自其怨望而许之。姑息之政也。示以好恶而劝之磨厉之具者。非不的确。而多士多方之作。不过是一年间事。则今之听诰者。即前之怨言者也。恐不得为磨厉之具。而犹未免于姑息之政。未知如何。
晴对。姑息之政。与劝励之道。似近而实异。无善可录而因其所欲而与之者。姑息之政也。不念旧恶而待其自新以用之者。劝励之道也。殷民之引夏怨周也。周公折之曰惟听用德。则何尝因其所欲以与之也。及其导之。使向善也。曰力畋尔田。迪𥳑有服。则亦未尝遽畀爵禄。但开释引喻。必欲其自新而已。前日之折之也。以命德之器。不可苟用也。今日之导之也。以天下之公器。欲与为善者共之也。未见其有苟且以悦其心之意矣。
天惟五年之文。不惟不相承接。若欲曲为之解。则终近傅会。盖天人相与之理。捷若影响。固不可诿以玄远。谓难测知。而亦不可如是质言也。若或质言而有应有不应焉。则于是乎不足畏之论作。而敬天之心。必将因此而怠矣。然则属之未详。不害为阙文之义。而必以指实断言之何欤。
种仁对。朱子尝举艾轩之说。谓此章下段不可晓。蔡氏亦因之云必有指实而言。孔氏牵合岁月者非是。此言恐无容更评。至若天人相与之理。虽如执契。而独不可以年数质言者。诚如圣询。但以指实为断言。则恐非蔡氏本意。必有二字。即未定之辞。则疑未尝不存于其间也。〈以上多方〉
司徒司马司空。诸侯之卿也。大国三卿兼摄六事。其所摄之也。如今吏礼兵刑之互对欤。抑有异欤。集传所谓名通天子者何也。指其命于天子而言欤。
启洛对。诸侯之卿有三。如鲁之季孙为司寇。叔孙为司马。孟孙为司空是已。三人分摄六事。以佐邦国。立司徒兼冢宰之事。立司马兼宗伯之事。立司空兼司寇之事。此则考诸仪礼疏可知矣。至于集传所谓名通天子者。王制曰。大国三卿。皆命天子。次国三卿。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陈氏之以命于天子之义。翼蔡传之释者。厥有以也。
西南北三亳。即是皇甫谧之说。而又有济阴是亳之论。又有汤冢伊尹冢之说。此则见于何书。而有何所据耶。
种仁对。三亳之以蒙及谷熟偃师为言者。出自皇甫谧。今不必更疑。而若济阴是亳之说。本无明证。第于括地志云洛州偃师县。有汤冢又有伊尹冢。即皇甫谧所云西亳。皆济阴之地也。然则济阴即河南界。盘庚最后所居之地。而其为西亳则恐与偃师无异矣。〈以上立政〉
唐虞三代。官以世倍。盖亦事势之所不得不尔也。然其大体则亦未尝变。所以变处及所以不变处。皆可以详言欤。舜命九官。商列八政。周立六典。自九而八。自八而六。则其本渐约。而其属渐繁何欤。
煕朝对。孔疏曰。唐虞之官百。夏商之官二百。此制度变而其属渐繁也。汇纂曰。舜命九官。商列八政。周立六典。此大体不变而其本渐约也。在唐虞之世。土地未尽辟。人文未尽著。事为未尽举。而及至三代。土地人文事为。无不毕具。则其制不得不变。其属不得不多者。诚如张震所辨。然则虞商之九官八政。其数虽多。而盖不外乎周家之六官。周之六官。其数虽损。而实可该乎虞商之九官八政。由此观之。大体所不变者可知。而亦足见其本之未始约矣。
冢宰相天子统百官。司徒以下无非冢宰之所统。而顾乃均列一职。倂数之为六卿何也。六卿分职。而又以冢宰管摄之则得一冢宰可也。三公复何为也。论道经邦。果指何等事为。而燮理阴阳。亦从何处而见其运用否。
种仁对。冢宰既曰掌邦治则治字中所包甚大。并列于六卿。而五卿之事。无不兼管。若别设等位。则与公孤作碍。所以只居于六卿之首也。若三公则是所谓大人之任。而只得傅之德义。保其身体。以导迪人主。是则所谓论道。而其下所谓经邦及燮理。自为论道中应验。虽无所专任。而天下之理乱。实本于是。位任之重。孰过于是耶。既谓之官不必备。而成周之时。周召以六卿兼管。则其备位之稀阔可知也。〈以上周官〉
嘉谟嘉猷之告于内顺于外。无论或说与葛氏之言。皆未知其稳当也。大抵成王本意。非欲掠美以为己有也。盖阿谀之臣。退有后言。而引谤以归于君。忠謇之臣。引君当道。而将善以归于君。故成王谓君陈苟以忠言入沃于我。则必不自居其善云尔。如此说去。可以破后人之疑耶。
济鲁对。成王勉君陈以入告谟猷则得矣。必欲其出而称己之善则殆非古圣王之言也。夫臣有善言而君纳用之则是即君之善也。虽不引而归君。善将安归。若曰尔必归美于上而顺之于外。则几何不启佞而导谀耶。使斯言出于人臣则容或可也。出于人君则不可。虽谓之失言。岂为过哉。大抵成王本意。未必在于掠美。然不达君臣之一体。而未免有彼我较量之意形于言辞。则非细过也。且阿谀之臣。引谤归君固可恶。然苟阿谀则虽使为上任怨。其可用乎。忠謇之臣。将善归君固可奖。然苟忠謇则虽或近于讦扬。其可不用乎。又何必忌其自居其善。而美其延誉于君也。葛氏之言尽为得当。而东莱之说。亦属回互。今若舍此而别为之解。要以为成王分疏。则臣未知其可也。
三细不宥之分为三细罪。不无可疑。既曰败常则可知乱俗。何可以奸宄为一。败常乱俗。又分为二耶。大抵圣人制法之意。每以故犯屡犯为重。此亦似是至再至三之谓也。罪至于三。足以见其终不悛之实。虽细勿宥。恐合法意。未知古无此论否。
翼晋对。既云败常则乱俗有不足言。恐不可截作两段者。诚如圣问。汉孔氏盖已先得乎此。而蔡传之一变古说。果何见也。然败常之大则乱俗自在其中。而既云三细则亦或有事涉坏常。而不至于乱俗。事涉坏风。而不至于败常者矣。第以三犯勿宥之义推之。前说较长。〈以上君陈〉
尧舜禹汤文武。孰不正始正终。而初无顾命之见于经传。独于成王而有之者何欤。盖成王初经三监之变而虑患也深。故于此特详其正终之义也。然则成汤肇有位而嗣子俱冲。武王末受命而成王亦幼。宜其皆有凭几之命。而未之传焉者何欤。抑或史之阙文欤。
显道对。顾命之始见于成王者。以臣臆料。仪文之节。诰文之体。至周而始大备。故成王凭几发命。而史特书之。盖是尧舜禹汤文武所未有之礼也。恐非阙文。〈顾命〉
义嗣德。集传曰。义宜也。康王宜嗣前王之德。故答拜也。或曰。答拜非常礼。而新履尊位。义诸侯之嗣德不忘。故答拜而特受其币也。此不但文理通顺。观于奉圭兼币之文。承接尤分明。未知孰是欤。
济鲁对。义嗣德三字。盖史之特文。而古注只谓康王以义继先人明德。答其拜受其币。以成其为王云云。而集传释义字作宜。似未稳当。或说以嗣德属之诸侯则尤涉牵强。盖奉圭兼币。自是常礼。岂必以此谓义其嗣德耶。且答拜所以正为后之礼。非为义彼嗣德而拜也。其说恐不可从。
诞受羑若。集传谓以未详。苏说亦甚不明。或以为文武之所成就。盖自忧患艰难中得之。羑里之囚。厄莫甚焉。而于此能顺其理。则天下之理。宜无不顺也。此说较胜欤。
种仁对。或说比苏说颇有味。似得本文正义。而但上段既并言文武。则此段独以文王之事当之者。于文字类例。亦颇不顺。若又以下文厥若之厥字释之。则未为不可。而绝无明证。集传未详二字。恐是传疑之法也。〈以上康王之诰〉
毕公。天下之大老也。康王不称其成德而称其懋德。不称其摠大体而称以勤小物何欤。集传所谓既有盛德。又勤于细行者。大体得之。而经之本旨。恐不但止于是也。可能详言欤。
启洛对。此篇以懋德勤小物。称毕公之贤者。诚以勉于德者贯穉耋而不息。勤于物者一小大而无间。故吕祖谦亦曰。不称其成德。不言其总大体者。盖成德自居则止矣。忽于小物则亦非造次必于是者也。此说甚是。
周书诸篇。太半是晓告殷民之作。而至于毕命。亦以邦之安危。惟玆殷士为忧。则自成王至康王。未尝一日忘其忧也。然则武王之世。当有甚于成康。而归兽之后。垂拱而治。终其世未闻以商民为忧者何耶。
种仁对。成康之忧。每在殷顽。而武王之独不以为忧者。盖以人情随时不同故耳。若以时势论之。周邦初刱。商民新服。其虑患毖顽之道。宜有棘于成康之时。而惟其铜柱虐流。云霓望切。当是时虽以六七圣喣濡之遗民。只知怀代暴之仁。而未暇及没世之思。及时移事久。还不知今日衽席之乐。专由当时旄钺之功。以此推之则康王之所必忧。而武王之不以为忧。槩可以想得也。〈以上毕命〉
吕氏曰。穆王之书三篇。君牙冏命。初年之书也。吕刑末年之书也。吕刑则自有耄荒之语。可知其末年作。而君牙冏命则当于何句语而得其为初年作也。若以小子等语。为初年作。则卫武公于九十之年。犹称小子。岂可以是为据欤。
济鲁对。穆王中有放荡之举。末有赎刑之失。故上二篇不得不归之初年。然亦意之耳。且吕刑耄荒二字。固知其为年老。而若以此属之贬语。则安有史臣直贬其君于诰命之辞乎。苏氏之引荒度土功者似得之。
敷五典之要。莫先于宽与敬。舜之命契。可谓至矣尽矣。此乃先弘而后敬。言和而不言宽何欤。弘之与宽。其义或近。而谓之敷教在宽则可。谓之宽敷五典则不可。此弘字只当以大字看耶。抑亦和字中带得宽字耶。
种仁对。虞书则命以敷教而并言所以敷教之要。此篇则不过勉之以弘典和则而独不及用何道而弘。用何道而和。此穆王之训。终有逊于命契之意也。若谓既和则宽亦在其中。便欲以此篇及虞书一例看。则虽是推衍说出。恐非此章本旨也。
夏暑雨。小民亦曰怨咨。民情少拂则辄生怨咨。此正可畏非民者也。然洪水之害。始既汤汤。中又荡荡。末乃浩浩。举天下不免毛茹而鲜食。穴处而巢居。则下民之受苦极矣。岂直怨咨而已。帝尧之言则不言怨咨。只曰其咨。玩味此一其字。可知帝尧之民在春风和气中。虽被洪水之灾。必不至怨咨。推此观之。祁寒盛暑。节序之所推敓。则此曰怨咨。无或过中之言耶。
种仁对。怨咨与其咨。所就而言者绝异。夫怨咨者。泛论之辞也。盖言匹夫匹妇。遇一寒一暑。不能无自伤之心也。其咨者。记实之言也。盖尧民被怀襄之灾。而相与咨嗟忧叹也。然则其语意之虚实。固不相侔。而初不必举彼而疑此也。〈以上君牙〉
张氏曰。穆王驰骋天下。而伯冏不能救正者也。世之仁人君子。修辞立诚。以劝励其臣下。朱子曰。君牙诸篇。如今翰林作制诰。此言俱好。而集传之直以为穆王之言何欤。
启洛对。集传之以此篇为穆王言者。非谓穆王亲作此书也。虽是史臣之代撰。而其为王之言则一也。语类所训如今翰林作制诰云者亦此意。与集传之说。有何迳庭耶。至于张说之君子修辞以励臣下者。虽与语类及集传有异。以备一说。恐无不可。
孟子曰。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今穆王以此发之于仆御之命何欤。虽其意槩言人臣事君之道。而在仆正之任则无已过乎。朱子曰。格其非心。是说得深者。格君心之非。是说得浅者。朱子反以格其非心为深者何欤。
馥对。卫武公在舆有暬御之箴。是仆御有箴䂓之责也。然则仆御之格其非心。虽与大人之正己而物正不同。而要之遇一事而箴之则不害为格一事之非。大小虽殊。其为格非心一也。至于朱子浅深之论。槩非以轻重分其浅深。而此句晓解。终不分明。臣未敢臆对。〈以上冏命〉
及之为言逮也。汉书逮捕之逮。即是连捕之义。而或曰。辞所连引。度之以己之心。勿惟人言之所指。度之以彼之情。勿惟己心之所疑者。即逮之也。比诸连捕之义。尤似深切。此言何如。
馥对。及字但当以连字意看。若如或说则是以此及彼之谓也。已含得度字意思。恐不如连捕之义为顺也。〈吕刑〉
此篇中闵予小子一章。最觉悲切。想平王当时之事。无怪其闵家之艰望人之深也。至若卫文句践之志。有非可以轻示于人。反致申侯之图己也。然则责其昩仇于既久之后可也。责其无志于作命之时。不已遽乎。如何铺叙。如何为辞。方可为拨反之本欤。
济鲁对。闵予小子一段。固略叙丧败之变。然平王所遭。何等时也。宜其沫血饮泣之不暇。而其词之悲切。但止于是乎。况其时诸侯之能勤王攘夷者。如晋文郑武不为无人。若能奋发大号。托以讨复。则又何惧于申侯之图己也。夫秦襄公犹能有志复仇。无衣一诗。大义凛凛。而平王之言乃如此。毕竟以讨贼之众。为戍申之举。则不但忘仇于既久。即其作命之时。而其志固可见矣。夏小康周宣王之中兴。固非所拟。若平王者。亦可谓秦襄之罪人矣。〈文侯之命〉
鲁侯师令。秩然有序。一字之间。宜有轻重。而其于糗粮则曰无敢不逮。桢干则曰无敢不供。刍茭则曰无敢不多。在桢干则独不可言逮。而在刍茭则亦不可言供也欤。
馥对。糗粮难备。欲其及时周给也。故言逮。桢干易得。欲其无阙事也。故言供。刍茭贱物。惟以多为善也。故言多。三个字各有下落处矣。〈费誓〉
民讫自若是多盘。孔氏则以若为顺以盘为乐。言人尽用是顺道则多乐。应氏则以若是释如此。而以盘为盘游。言人不能改过。由于尽如此为盘游。并与原注而参看则何者为胜欤。
启洛对。民讫自若是多盘。孔疏应说之释此一句。各有矛盾。应氏之以盘为盘游者。虽与原注之释以安字。煞有异同。而犹不大悖于本旨。则视诸孔疏若顺盘乐之解。似较胜。
杌陧之由一人。荣怀之由一人。属之所任之人则其义浅短。而一说所谓安危皆由我一人者。尽合自责之义。当从此说为宜欤。
馥对。孔疏蔡传皆以一人谓所任之一人。盖以结上文两节而言也。然而经传中多指一人为君。且此虽结上文两节。而任用之权。在乎人主。此非安危之由于一人者乎。如是看则尽合自责之意。或说亦自不妨矣。〈以上秦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