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斋全书/卷百二十二

卷百二十一 弘斋全书
卷百二十二
作者:李算
卷百二十三

鲁论夏笺一抄启文臣徐俊辅 编辑

予嗜于谈经。若刍豢之悦也。然性主于理而无形。气主于形而有质。非气无以成形。非形无以成质。故倡酬之益。比之理气焉。顾予抛却经义且久。以其无起予者也。时夏少事。日晷如年。正有契于丽兑之旨。遂将鲁论七篇。与之质难而往复焉。费若干日而完一帙矣。予闻不息。易之乾象也。作人诗之旱麓也。此可谓乐此不疲。故既裒其录。命其书曰鲁论夏笺。翼岁庚申闰吉。万川明月主人翁。

学而篇 编辑

学而时习之章 编辑

学而章三节。摠言为学始终。而论其极工。则止于不知不愠。不知不愠地位。非圣人无以当之耶。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与此不知不愠。无异同耶。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故圣门工夫。不外乎知行二字。行之云者。行之于身。行之于家于国于天下之谓也。是以孔子辙环天下。孟子历聘齐梁。若其道之不行而藏之。则岂圣人之得已也哉。然则此章之不以治平极工。为学习朋来之效验。而乃以不知不愠。为成德之君子者何也。且信从者众则人已知之矣。第三节之以不知结之者。亦必有微意存焉欤。荷蓧沮溺。甘人之不知。庄周御寇。乐人之不知。此不可以中庸之道论之。而其为不愠于不知一也。其所以不愠之异。愿承谆谆焉。

吾读论语首章。不觉手舞足蹈。若将声入心通。盖尝沈潜玩赜于首尾三节。大学之工夫功效。尚书之心学政事。与夫易诗之奥旨微义。尽在于此一章。其曰学而时习者。明明德工夫。善习之则止至善之效著焉。殷宗之典于学。唐尧之明峻德也。其曰朋自远方来者。新民之工夫。言其乐处。止至善之效著焉。禹谟之修文德以来之。齐风之知子之来之也。其曰不知不愠云。而明德新民。所以止至善之极工能事毕矣。大易所谓龙德而隐者也。有是哉。吾夫子处潜龙勿用之地。真有不见是而无闷之德。此诚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其惟吾夫子当之。鲁论之首载此章者。即亦乡党画圣人之笔法。吾安得不读之。欲手舞足蹈。若将声入心通然乎哉。

有子曰其为人也章 编辑

仁一也。而释此章则曰爱之理心之德。释孟子首章则曰心之德爱之理。此其为偏言专言之不同。而其实心之德。所以为爱之理。爱之理所以明心之德。大抵仁字极难说。昌黎博爱之谓仁。固未免指情为性。而周子德爱曰仁。亦恐与昌黎说近之。先儒以为周子是就爱处指出仁。若韩子便是把博爱做仁。臣意则爱为仁。爱曰仁。皆从爱边说去。则周子说之异于韩子。苦未能判然分开。而抑有解得不敢自信者。周子以德之一字。统言心之全体。然后方说爱曰仁。故与韩子不同。而韩子博之一字。亦为语病而然耶。

朱夫子训仁于论孟首章。而或释之曰爱之理心之德。或释之曰心之德爱之理。大体则别无二义。而偏言专言之分看。却似有味。今欲强别同异。则有子所谓行仁。只说孝悌。不可不单举。而孟子对以仁义。并举君亲。又不得不双说。然则所指而言者。煞有浅深之别。有子言体。孟子兼言体用。须于偏专之外。带得体用意思看解也。亦可作一义。

周子德爱曰仁之训。与昌黎博爱谓仁之说。岂有混淆看得之嫌耶。周子尝言养心莫善于寡欲。孟子则七篇答问。即不过遏欲。则亦将以孟周之说。致疑于寡与遏之间耶。孔子言气质之性也。故曰以性相近。孟子论本然之性也。故曰以性善。凡看圣人谟训。各就所与言所指言处。体著己心。必究其似异而实同处。则自可认得立言本旨。大抵爱曰仁。犹孟子所谓恻隐之心仁也。与图说所谓五行之生。各一其性。义同。而退之之便以博爱为仁。不曰仁者固博爱。不待下一博字之肉重。而欲言大本之全体。反说一端之用处。此乃所谓择焉而不精。吾亦以为云然。盖周子因用而名其体。韩氏认用而为其体。曰字与之谓字。其指悬殊。

曾子曰吾日三省章 编辑

此章传习之传字。集注谓受之于师。而臣意则兼包传于人意思看尤好。受之于师者。固当熟之于己。则熟之于己者。又当传之于人。传之于人者。又当熟之于己。习之又习。反复相因。方可见成己成物之极工。若只习之于己。则受于师者虽无所疏略。其于推己及人。与人为善之意。得不欠阙耶。或曰此章是专说自己省察工夫。如是看得则恐失本章之旨。此有不然。受于人者在我。传于人者亦在我。初非自外求之者。固无害于省察工夫。而习之一字。通上下看。则意味尤较切。不失此章之本义。而可阐集注之馀意云尔。未知浅见果如何。

传不习乎一句。当与温故知新之义互看。故者旧所闻。新者今所得。时习旧闻。每有新得之谓也。受之于师者。习之于己。然后道之所存。师之所在。道与师为一。我以师之所教之道。又将习之又习。今日如是。明日如是。到得纯熟地位。则到此以后。如来说虽以受于师而熟于己者。传于人。使之熟习亦可。万有一工未造处。便欲自用。其为狼狈。不止于错解三省。大抵读书之法。起疑固好。公然杂以曲见浅智。务欲架凿骋巧。则所谓阐挥集注馀意者。反归于象山门徒改时习为不习之妄议经传。须深念之。

子曰道千乘之国章 编辑

敬是吾儒之极工。程子以主一为敬。无适为一。而朱子合主一无适谓之敬。更觉亲切。一念之杂。非主一也。一息之离。非无适也。惟其如此。故圣贤言敬。必须通贯动静。而小注觉轩蔡氏。以此章敬字。专谓之主动者。得无如何耶。

子不见执事敬之训乎。亦不闻居敬之义乎。今曰敬事。即犹言执事敬。强欲分言则蔡觉轩主动云云。固是矣。若训诂之释以主一无适者。朱夫子于此。实有多少大微意存焉。鲁论一部。专说敬字。于其初释也。不可不先言大义。此训诂一出之后。各随圣人言敬处。属于静则当以静看。属于动则当以动看。属于通动静则又当通贯动静看。此惟在后学看得之如何。且子何乃忽略于主静义谛耶。显微无间。体用一源。而冲漠无眹。万象森然。闲居之敬也。陆行水行。手足胼胝。闹处之敬也。敬固一也。有静时动时。静中动动中静之界分。执此究得。此敬字。当属于那处耶。

子夏曰贤贤易色章 编辑

言者身之文也。固君子之所重。而观人亦不可以徒言为也。言之信者。未必行之尽信。必须言与行不慊。始可谓君子。此章言而有信。似若专指言语。以其有上三节之合为一章。故未必为语疵。而若单举此段。则得无未安耶。必若曾子所谓与朋友交而信。然后无所不包矣。

有生而知之者。有学而知之者。有困而知之者。截然为三层。而其实则一样人。使生知者为学。亦不过是这个工夫而已。此章集注中苟非生质之美。必其务学之至云者。有若天下本有此质学两种人。未知如何看得则为好耶。

子夏说言而有信。诚有不及于曾子所谓与朋友交而信。来说是矣。其章下段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一句。较尤为疵。学非别件事。即不过迩事父远事君。当行当然底道理。则外此岂有那个甚般学行耶。

子夏之说。未免如何。朱子之分生知与学知两端说去者。此乃圣贤因势利导之手段。譬若孟子之答万章辈之问。而初不欲较正于所言之当否也。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章 编辑

取友必取胜己者。然后有益而无损。而若其不如己者来而信从。则又焉可挥之门墙也。学而之有朋自远者。岂必皆胜于己。而君子乐其来。箕畴之曰予好德者。虽不尽协于极。而圣人锡之福。与进不与退之意。于此可见矣。凡人之心。见其胜己者则远之。见不如己者则亲之。其害必至于狎侮其人。而心志日益肆。德业日益隳。圣人欲救其弊病。揭此为训。而亦不可不示微意。故下无字。无字轻禁之辞也。过者无妄也。恶者故犯也。知而改之则为善。知而不改则为恶。虽圣人不能无过。成汤之圣君而称其德则曰改过不吝。颜子之亚圣而称其贤则曰不贰过。是以非无过之为难。知而改过之为尤难。不知则已。既知之则勇于自治。如朱子所谓一剑两段。然后方可进于善。故特下勿字。勿字重禁之辞也。无与勿同是禁止之辞。而如是分轻重看。果不违于夫子之微意耶。

上下段无与勿之下字轻重。未必果如来说。而欲依来说解之则亦通。无属于轻。勿属于重。何妨之有也。友将以辅仁而观善。则非我求而人自求者。当用来者勿拒之法文。在我虽有不如己之叹。在人还为胜于己之助。至于过尤。知当亟改。惩如摧山。窒若塡壑。惟恐其或缓。故曰来说亦通。然圣人说话。本无两锤法。曰不固也曰无友也曰勿惮也。皆所以垂戒于来后。则分得轻重看。有何关紧耶。似此闲界工夫。所谓汪份辈启之也。

子禽问于子贡章 编辑

此章朱子谓子贡举夫子可观之一节。若论全体。须如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方可。此三节可能尽圣人之全体耶。臣意则亦未足以形容其德盛礼恭和顺英华处。未知如何为言。方可谓善观圣人耶。

夫子圣人也。德配尧舜。功光汤文。语其大则荡荡乎无能名。语其至则如天之不可阶而升。谁有摸画。孰敢赞美。后学安敢方此比彼。措一辞于其间哉。至于朱子取譬之谕。即若帝典所谓称尧之德曰安安恭让也。如子之说。虞时之史官。亦可责之以未足于形容德盛耶。

有子曰礼之用章 编辑

圣贤垂训。多从用处说。而其全体须待后人说出。如论语只言忠信。子思孟子始言诚。程子合忠信与诚而言之。如孔子言性相近也。是气质之性。子思言天命之性。是本然之性。孟子言性善。是直说出示人此等处是也。有子此言。亦只说礼之用。而至于礼之体则到得程朱。发明无馀蕴。圣贤教人。何不直说出本原大道。而必从其用处言之耶。圣门工夫。贵在循序。故不欲使后人躐等而然欤。抑以因用而达体。易于因体而知用。故先从亲切易晓处指示而然欤。

礼乐之不可相离。如性情之元不相离。才说礼则乐在其中。才说乐则礼在其中。礼以敬为体而和以用之。乐以和为主而敬以节之。如祭祀朝觐是礼也。而非乐则无以和其升降揖逊之仪。笙磬管鼗是乐也。而非礼则无以节其缀兆舒疾之容。推以至于物万事万。莫不皆有礼乐之理焉。有子此章和字即此也。程子及范氏。直以乐字形容和字。可谓得有子之本旨。则朱子以严泰和节四字。断定一章大意。而初不及乐之一字何耶。

有子之谓以礼之用和为贵者。旨哉旨哉。欲言礼之体则但当云天理而已。有何意味。从子之说。事亲亦不当曰爱亲。而乃又致疑于圣人之言事亲之道。只说用一边。宁有是乎。何况有子似圣人。其言皆合于理而中于道。言仁之本体。犹以孝悌归之于仁中之一事。执此究之。有子本意。千载之下。有可以仿佛谛寻。

有子始言和以喩礼。更言节字系其下。体用本末。无不俱备。朱子严泰和节之训。即注释此章两节之本旨。而朱子按说中亦有和而节之和字。则和非言乐而何。严而泰。是敬中有和。和而节。是和中有敬。朱子所谓礼敬乐和是异用。而皆本之于一心。是同体也。吾之所诵者。朱子之说也。

有子曰信近于义章 编辑

因不失其亲之亲字。当如何看得耶。指交之浅深耶。指人之贤愚耶。指处之贵贱耶。君子不求有挟。则徒贵不可因也。君子择必处仁。则非贤不可因也。虽贵虽贤。亦不可因于交浅。然则如之何其可也。必须三者具备。然后可以为依归。而三者之中。择贤为先而为尤难。择贤之道。惟在乎知人。若有子者。可谓言约而意尽矣。然而子路之居卫。冉有之为季氏宰。未免为失亲之归。之二子者。学力见识。犹不及于有子而然欤。

有子曰因不失其亲。而孔子则曰而亲仁。子思则曰亲其亲。由与求也。入于升堂之列。而有子似圣人。则自有造诣之浅深。然朱夫子曰后人据纸上语。指点前人甚易为力。吾平生服膺斯语。或恐不践。今也后生小子。学未通方而开口便说有子诸贤之优劣。岂可乎哉。其所谓亲字之训。朱子亦岂不曰亲如亲仁之亲乎。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章 编辑

人虽有笃志力行之心。而不就有道正焉。则比如坐在黑窣之地。东西撺那。左右奔走。只是沾体涂足。掣手碍脚。终不觅正路所在。甚者自以为得而不知返。释氏杨墨。何尝不笃志力行。而不免于异端之归者。无他也。正坐著此病。而其流之害。至于如此也。有笃志力行之心。而就有道正焉。则如得光明烛为引。歧路之多端。荆榛之满眼。可以历历分开。而不迷乎旁蹊曲迳。舍险涂就康庄。今日趱一程。明日趱一程。至于千万里而如砥如矢也。然则此章三节。虽上下相因。重在就有道一句上。就有道而笃信。则不患不志之笃行之力矣。

何必不求安饱敏事慎言者流。就有道者质正。然后始可为真个学问中人也。孝亲忠君仁民爱物等有生以后日用百事。莫不有正道。贤者之过之。不肖者之不及。皆违正道。过犹不及。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懿德者正道也。知正道者。即有道之人也。师道在上则就正在斯。在下则就正亦在于斯。何有于饥饱劳逸言语行事乎。

为政篇 编辑

子曰诗三百章 编辑

思无邪。诸家皆以作诗者如此为言。独朱子排众说。而以诗之功用为解。夫子之意若果然也。则何不曰使人思无邪云。而直如是太隐微。俾后学难分晓也。

使人思无邪。则诗人之思无邪。自在其中。作诗者之思无邪。盖主张小序者之失也。吕成公亦尝以此为说。见正于朱子。则后于朱子者。但当以朱说为归。何容窥注疏馀波耶。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章 编辑

夫子生知者也。非如中人以上之修业进德。则朱子曰必有独觉其进者何也。圣人虽欲勉进后学。而初无是进德之序。则不宜指年立名若是之明的。则程子曰未必然者何也。程朱之说。似若有不同者。当谁适从耶。自立至不逾矩。皆以十年为差。而惟志学至立年则以十五年为差。此是志学之始。故进德之工。比他为难而然欤。舜典曰明四目达四聪。洪范曰明作哲聪作谋。耳目之用。未尝不并举。而此章之只以耳顺为训者何也。抑只举聪则明在其中耶。抑悟理觉道。聪胜于明耶。不逾矩之矩。与大学絜矩之矩。同欤异欤。不逾矩之矩。在于圣人方寸之中。絜矩之矩。见于人己交接之际。矩字其有体用之殊耶。䂓矩皆法度之器也。则不言䂓而独言矩者。抑以方者止而圆者动。故取其止至之义。以言乎极工之所至欤。程子颜子不贰过论曰。若假之以年。不日而化矣。大而化之。似是耳顺以后事。夫子六十。始做得这个地位。则颜子下生知一等。而四十以前。能到这境界耶。或云夫子是自言。故只管谦让。程子是后学赞圣人。故直恁地说。此则有不然。夫子虽谦让不居。而自言进德之序。则必因其近似处而垂训。程子虽赞美圣人。而决非躐等之辞。则必覰得亲切处而立言。然则颜子四十以前。真能践夫子六十以后地位耶。

独觉之训。曾谓朱夫子之贤圣而设为之辞。以欺后学耶。孔夫子固生知之大圣。而必有人所不敢知之中。自有独觉之妙也。故作此层节。昭示万世。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亦与孔夫子一般大圣人。而明明德于天下也。始自致知格物。中焉诚意正心。以至修齐治平。尧舜先以是行之。教诏禹汤。禹汤亦以是行之。教诏文武周公。其先后阶梯。整然不可紊。此章所谓间十年进德之序。政若曾传之八条立目。朱子之训。不亦然乎。十五之于三十之间。加计五年。亦若曾传修身以上五目属于己。齐家以下三目属于人。此云立者成立之谓也。成立然后可以治人。可以应物。须于己欲立而立人之句。断章取义看也。耳顺之不举目官为疑。何太穿凿。耳顺云云。亦何尝专为聪官而发耶。不逾矩之矩。果与大学絜矩之矩相似。而强分体用与致疑言矩不言规。俱不关于切问近思。如吾老于记诵者。尚不欲枉用精力于此等处。则来说之搀及不急之疑义。是岂有益于实地工夫耶。大抵此章阶级。张子用做实说。程子用假设说。胡子用循序说。而朱子皆取之。经旨当用活看法。有如此矣。曾子之得闻一贯。在于三十以前。则有不可以局定界限矣。

子游问孝章 编辑

圣人辞不迫切。虽于巧言令色之小人。未尝直斥以非仁。于此而可见立言垂训之本意。而至于此章。直以犬马之能养为答。不或近于太迫切耶。抑以语不痛切则无以警发而然欤。子游孔门高弟。微辞婉语。亦足以言下即悟。矫其所失。岂至于如此然后。始乃知惧耶。

以俗眼观圣人。何异于管窥而蠡测乎。圣人言语。安敢起疑。大抵后学之于圣人。敬之如神明。神明敢疑。爱之如父母。父母敢疑。

子曰吾与回章 编辑

省私之私字。集注以燕居独处释之。然此与中庸人所不知。己所独知之处有异。当兼对人应物时看。盖非进见请问之时。则闭门静坐便是私。应接事物便是私。凡其燕居所为。皆可谓之私。私岂专指独处时耶。诸儒以小注所载朱子同谨独之说。集注中独处句语。多以谨独之独字解之。而臣意则集注独处之独字。若专以谨独之独字看之。则于下文日用动静云云。便觉说不去。小注或无乃记录之误耶。中庸慎独。即心所独也。燕居独处。即身所独也。固不可混囵为解也明矣。且发夫子之所言。虽无动静之殊。而应事接物边较多。不然则昨日所言之发。验之于今日进见之时。今日所言之发。验之于明日进见之时。何必退省其私。始乃知其发其所言耶。

私字岂有别意。今日明日云云。来说无当于经旨。徒没著落。但于退字私字。致意看得则可。

子曰视其所以章 编辑

此章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孟子曰听其言也。观其眸子。由与安在内。言与眸在外。圣贤观人之法。有内外之不同何也。所以善而所由未善则固不得为君子。所以所由俱善而所安不在于是则亦不得为君子欤。王荆公之刱开新法。非出病国之心。而其弊则自归于小人。桓文之假仁借义。非出纯善之心。而其功则能成于尊攘。然则所以所由之若是相反何也。

所以所由之喩之五伯半山未必然。而所以善所由未善则不可谓之真君子。所以所由俱善而所安不在于是则君子则君子。而未可谓成德。大抵所以所由所安属人。视与观与察在吾。其能善视善观善察。自非圣人。莫可议到。故曰知人惟帝其难之。此政最致力处。且所以所由既善。则所安地位。必当省力。视观察亦然矣。至于孔圣之观其所由。孟子之观其眸子。语训各异。则又何凑合为说耶。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章 编辑

周比二字。只是公私义利之分而已。然似真而伪。似是而非。国君不察乎此则国必乱。大夫不察乎此则家必危。士庶人不察乎此则身必辱。可不大可惧哉。君子之心。周遍普博。无所不爱。而于其所爱之中。仁者亲之。不仁者远之。粹然一循于天理之公。而我无与焉。此君子之周而不比也。小人之心。爱憎好恶。随所意欲。虽仁者。不合于己则媢嫉如仇敌。虽不仁者。合于己则信昵如兄弟。杂然皆出于人欲之私而心为役焉。此小人之比而不周也。比之与周。不能善察。则虽似紫之乱朱。未易辨色。果能善察则殆同薰之同莸。不可合臭。此集注所谓察乎两间而审其取舍之几者也。然所以取舍之几在我。而所取舍者在彼。必先审察乎思虑方萌之初。体验乎事物相接之时。知如此为公。如此为私。如此为义。如此为利。苟其公与义也。守之而勿失。苟其私与利也。去之而勿留。心与理凝。无有偏倚。则吾之所处。已自公平正直。而其于人之真伪是非。洞然无疑。凡所信从所与游者。无非周而不比之人。在国而治。在家而平康。在身而令名无穷矣。臣意则此章虽是吾身上周比取舍。而亦包著观人取人意看。尤觉圆好。未知如何。

古之君子。周而不比。今之所谓君子。比而不周。欧阳子朋党之论出。而周者将归龙断之贱丈夫。今欲一切取不比者流。将使君子之真朋。不容于时。蝇营狗苟。朝东而暮西者。专其利而窃其势。当如之何为是耶。

子曰攻乎异端章 编辑

此章之攻字。以力击之意解之。则与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之意同。而朱子之必以专治为释者何欤。不仁疾乱之训。盖曰人而不仁。已失其本心矣。疾之固好恶之公。但疾之已甚。使其人无所容。则激而为乱云尔。此章之意。亦以异端固可攻之。而攻之为言。力击之也。若力击之则异端之人。必思角胜。而反以为害也云云解之。则果违于夫子之意耶。

朱子章句。何敢雌黄。此攻字若曰云然。则不问马。当作问马看耶。范说如东坡之揭出冀州二字于禹贡。可谓只眼。言可用也。虽王苏之说。必大书特书以表章之。此朱夫子所以大公至正。与虞舜取人为善之德。同一揆矣。

子张学干禄章 编辑

疑者使求其必信。殆者使求其必安。即圣人教人之方。而此章则疑殆不使之信之安之。而使之阙之何也。抑为干禄而发。故异于学问之工而然欤。

有是哉。夫子之训。吾于来问亦云。干禄者。当谨其言行。

子张问十世章 编辑

夏尚忠殷尚质周尚文。朱子以为忠是朴实头。质是渐有形质制度。文是制度上事事加文采。文之与质。固迥然不同。而忠与质。俱是朴实诚确底意。则似不截然相远耶。孔子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然则专指文章制度耶。孔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抑亦兼指气禀习俗耶。关石和匀。夏府典则。则殷质周文之前。亦自有灿然具备者。何独至殷周而始有形质文采耶。抑忠质文。三代皆有之。而以其偏胜处言之故然耶。继周者秦也。始皇为君。李斯为相。焚书坑儒。以乱天下。都将三代之良法美制。捉弄坏了。夏忠殷质周文。无复可观。集注所谓文章制度小过不及之间者。固不如此矣。由此观之。则其所损益。亦或有不可知者耶。

忠质文三字。非禹汤武所以硬定紧把之物也。后人看得如许。孔子之欲从周者。即周公制礼。可以为天下万世之章程者也。故朱子曰三代之礼。其实则一。但至周而文为大备。孔子美其文而从之。然则来说所谓气禀俗习关石和匀云云。何其颟顸之甚耶。至若继周之秦一段。亦费朱子分析。则当从朱子说。似此没头緖之问难。吾所不取也。

八佾篇 编辑

孔子谓季氏章 编辑

八佾雍彻。皆是僭礼。而于八佾则直诛其心而严于斧钺。于雍彻则只谕其义而带得雍容。一则疾其忍所不忍。一则悯其无知妄作。或严或婉。即夫子春秋笔法。皆可使乱贼知惧。而立言之或有不同何也。

论语读法。与孟子差间然。论语则字有字义。句有句义。其义也大者经纬错综。小处衮钺炳朗。语其大。天地莫能大。语其小。毫发不为小。䂓矩衡尺之莫寻。而上下四旁。均齐方正。孟子则霁天万里。气象洒落。见其迹而不见其涯涘。故学者读孟子则求之于言外之大旨。论语则得之于章内之微意。古人以为看孟子如看春秋。吾则每曰看论语。亦当如看春秋。此篇八佾雍彻两章。亦足以与春秋笔法表里看。大抵元圣虽有大勋劳于王室。天子之礼乐。举而畀之于祀元圣之时者。叔程子非之曰。成王不当赐。伯禽不当受。程子此论。极是至当。而其实则成王之赐于伯禽者。只许其用于元圣之庙而已。伯禽以下。何敢与焉。若使鲁之宗庙。元圣以外莫或用之。则庶免失礼之中又失礼。孔夫子于此章。当言成王伯禽之非。而无少槪及于言辞之间者。是所谓春秋微而婉之一义。苟非然者。居是邦不非其大夫。则幷与季孙三家之罪而其所论斥者。盖亦非乐为。一则由于可已而不能已。一则政欲别其嫌而明其微也。即事即物。莫不有义理。义理之中。亦莫不有头脑枝叶。无事乎隐尔则头脑打破。曲为之说处则枝叶刊落。由浅由深。说重说轻。及其会归。同是义理。譬若九夷八蛮。重译而来。来必会同于明堂。五湖三淮。百折而趋。趋必朝宗于东海。故观于圣人之门。固难形容窥测。而千言万语之同而异二而一。毕竟归趋。即不过至精之义。其妙入神。大中之理。惟皇作极。学者于此。或以春秋之奥旨。求之于论语之微言。或因论语之緖馀。赜之于春秋之支裔。类聚看之。体认出来。用力之久。必有斑窥。庶乎有自得处。且况八佾篇凡为二十六章。皆言礼乐之事。此一篇。吾以为素王之一部礼乐志云耳。又不得不略言八佾雍彻之制如左。览可详之。佾者舞列也。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每佾人数。如其佾数。天子八八六十四之类是也。或云每佾八人。朱子释之以未详孰是。无论孰说之信否。要之是天子之礼乐。而彻而歌雍。即亦清庙之升歌也。用之于元圣者。伯禽事非矣。袭而用之于伯禽以后者。考公炀公事非矣。当用六佾而为八佾。不当用雍彻而用雍彻。于是乎为鲁陪臣者。僭用国君之礼乐。推以及于天子之礼乐。此夫子所以深恶而痛斥于彼三子者也。来说中上下两章语意之或严或婉。别无立言不同之可议。设或有差殊者。亦未必有深意系焉者。强欲分之则季也佾与雍俱僭。斥之似或尤严。而都不关于本章大义耳。

林放问礼之本章 编辑

此章礼之本字。非大本之本。即始本之本也。何谓大本。仁义礼智根于心。则性是礼之大本也。何谓始本。礼始诸飮食。则质者礼之始本也。始本云者何也。即初也。不初无以见其始也。始也者。燔黍而捭豚。污尊而抔飮也。林放能以此为问。故夫子大之。以俭戚答之。俭与戚。即礼之初也。然俭戚亦非圣人用意做作。即因其自然之理也。知其初之如此而善反之。则礼之大本。亦不远。夫子教人之无所不包。有如是欤。

礼之目有五。而只举凶礼何也。然则以上节一句。兼包吉军宾嘉。而四礼俱可以俭字为本欤。

本字之义。不必强索。凡言本末者。如文之于质。终之于始。流之于源。枝之于根。粗之于精。用之于体。今若曰礼之质。或始或源或根或精或体。亦与本同义。大抵言本。质在其中。言质始在其中。根与体皆然。何可滞看本一字。又于本一字。区别大本始本。如勉斋之说。是所谓训诂之学。将此推去。则大本始本之外。更当作几个本字注脚乎。不但反晦圣训。从而有害经义。如屋上加屋。架上加架。穿之凿之。以至床床而后已。此政无伞之家。何以堪为。曷若因其旧观。守而勿失之为寡过。读书贵在笃信大文章句之说而已。大文曰问礼之本。章句曰疑其本之不在是也云尔。则学者笃实信服。当但读得那个本一字。只识得那个本一字而已。切勿以吾意思。搀入其间。下一字于其上。添一字于其下。虽于先儒之说见在小注者。如或参差于大文。生新于章句。亦不可注眼著心看。须于此大家致力。必有收效之速见者。昔朱夫子答胡叔器之问。明白精切。语在语类。须更看详。

林放不问礼。问礼之本。夫子之答。许以大哉。又言奢与俭之别。而更说与字之不足。并说宁字。大抵大哉之称。指其能知有本也。奢俭之喩。教其质愈于文也。与宁之训。或恐专事于俭。而反归于鄙吝也。如是看得。则五礼莫不皆然。而下段之别言易戚于丧礼者。观于孟子所谓不以天下俭之训。亦可推得圣人本意。

季氏旅于泰山章 编辑

冉有圣门高弟也。既失于从季氏。及其旅泰也。又不能救焉。此正孟子所谓徒𫗦啜也。圣人何不使之知所去就耶。抑美林放。所以厉冉有。而冉有不能去之耶。

若使孔夫子之言。能正季氏之僭。何待于旅。而于佾于雍。只严斥而深讥之而已耶。且其垂训之精义。在于旅泰山。不在于责冉有。不教冉有之去就。特不屑之也。

子曰君子无所争章 编辑

古者燕而有射焉。乡飮酒而有射焉。选人而有射焉。蒐狝而有射焉。内志正外体直。进退周还。必中规矩者礼也。节以驺虞。以及乎采𬞟者乐也。故礼乐焉。有射而射。亦行乎礼乐之中。胜者无骄矜之意。不胜者有反求之道。升降揖让。既序且和。浑是一团恭逊底意。则夫子之谓必争何也。射者胜负之事也。当射则虽君子不能无胜负之心而然欤。君子无所争一句。深看则只做得和光同尘。与物无竞意思看。非君子之道也。浅看则恐将圣人言语。泛忽过了。未知何以看得则可耶。

吾于射有宿业。有获辄修。俗所谓古风之故事。尝与近臣耦而射。题内阁古风帖曰王心载宁。时靡有争。以明此章其争君子之义。夫争云者。与邹书争地争城之争。坡诗纷纷市人争之争。不啻反。然礼于射。胜者揖不胜者升飮。即此章所谓君子之争也。欲其多获。不得不求胜。而求之不回。是以多获。由于心不由于力。胜不自满。负莫敢怨。争非赌胜负。即谓较心力。有似乎争。其实不争。故论语曰其争也君子。孟子曰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孟子此言。即论语此章之注解也。来示胜负云云。以较吾心力看解为可。若云与人赌决胜负则不可。更详之。

争字之义。上段已详说之耳。慎勿看汪订四书头注。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章 编辑

忠信之于礼。不似孝悌之于仁。孝悌之于仁。是行底。忠信之于礼是质底。固不可如彼看。而忠信之不可唤做礼。正如孝悌之不可唤做仁否。绘事与礼。不是因类。而子夏乃能顿然有悟。闻此知彼。故如子贡之说诗而美之欤。抑以子夏笃学。见理尽高。能知忠信之为礼质。故如林放之问礼而许之欤。小注朱子谓夫子言绘事后素之时。未思量到礼后处。而子夏首以为言。正所以起发夫子之意。未知当时答他时。夫子果然泛应素绚之问。而未及礼后处。及闻子夏之言。始乃有所起发之端耶。

孝悌虽是仁中之一事。其本仁也。惟仁者能恶人。仁固不可唤做孝悌。而亲爱莫大于爱亲。孝悌岂可不唤做仁乎。礼也者。节文斯事君亲处家人敬长老接朋友等数者之事。此曰礼后乎之礼。不过是仪文。即礼之末节。而反本之工。每自末节致力。知洒扫应对之节。然后明于郊禘。知擎跽曲拳之节。然后审于朝觐。由醴盏识玄酒。由孰殽识腥俎。此皆仪文之本与末。而明于郊禘。审于朝觐。识玄酒识腥俎者。固可谓明本而识本。徒有明识。不可以斯飨。飨之为言。向而食之也。盖言吾之诚敬。有能昭格明孚于事死事生之际。故事神事亲事君。皆用飨字。宴曰飨。祭亦曰飨。古人立言之微旨有如是。事上不惟为然。使下亦然。曾子尝曰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人有问忠字之义于朱子曰。为人谋时。竭尽己心。则这便是个待人底道理。朱子答以且如自家事亲。有不尽处。亦是不忠。旨哉。斯训信之义。亦可推类看。礼固天理之节文也。言体则真实为本。言用则仪文为末。要之根于理而始于礼皆同然。然则忠信之于礼。一幷唤做。虽或牵掣。亦无不可唤做。此等处活看则都妥帖。孔子之许之之如子贡林放。其同其异。何益于探赜之工耶。论诗而知学。无愧于子贡。知礼之有质。有似乎林放。且谓之兼有两人之所有亦可。至于小注朱子说云云。又何不从前书之戒。有此设问耶。藉使夫子言绘素之时。虽已量到礼后处。而朱子正论既出之后。如吾后学。何敢可否容说于其间乎。朱子又尝与门人论此章曰。圣人胸中。虽包藏许多道理。若无人叩击则终是无以发挥于外。一番说起则一番精神也。大抵朱夫子。后夫子一人也。赀积富如地负海涵。权威恰如生龙活虎。语大语小。变化无穷。忽以永乐群儒撺挪之本。看作此外无他正论。而提问之者。尤可谓未深量之甚者。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章 编辑

夫子能言之礼。是指大纲领处。杞宋不足征之文献。幷合小节目处。意其时大纲领处。夫子必有得知者。而若其节目间损益。既无文献。亦不可以意料度。夫子欲监三代之礼。著为一王之制。以俟后之王者。而夏殷之文献不可征。故有此发叹欤。

此问尤有违于切问之义。阙之固可。夫子此言。即出于重慎。胡云峰所引中庸无征不信之喩诚然。朱子尝以为这一段中庸说得好。顾予何赘焉。万一使夫子得其位。则亦岂可归之于不足征而不制礼作乐耶。尝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损益四代之礼乐。著为一王之制度。何有于杞宋文献之有无也。有王者作。取法之必于是。亦若吾夫子之从周

或问禘之说章 编辑

祭祀之义。大矣哉。郊于天而天神格。祀于地而地祇享。祭于人而人鬼歆。燔柴加玉。祭天之礼也。瘗牲埋币。祭地之礼也。奠盎荐豆。齐齐愉愉。祭人之礼也。有诚则有神。有神则有感。感而假。诚之至也。不诚无物。况于祭乎。是以周公宅洛。戒成王曰肇称殷礼。祀于新邑。伊尹训于太甲曰。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圣人之制礼。最重祀典。而必以诚敬为主。苟能敬以临之。诚以将之。仪度既备。孔熯莫愆。则洋洋在上。降尔百福。时万时亿。如几如式。此毛诗所谓孝孙有庆也。礼经所谓万民以服也。禘者又祭之大者。报本追远之意。莫深于禘。而不王不得禘。鲁之禘非礼也。非其礼而祭之。虽极其诚敬。尽其礼乐。心便不相干。气便不相感。而神便不吾享矣。夫子于或人之问也。岂不欲明言禘祭之所由制。诸侯之不可僭。而于鲁则所当讳也。于或人则非所及。故以不知答之。而只言其理之如此。理者何谓。谓其治天下不难。即理也。凡人于世之近者则或尝逮事而声容不忘乎耳目。未至遥阔而精神相通乎幽明。自然有怵惕如见之心。而不能不尽。不敢有忽。若其世之远者。相去已久。声容无所仿佛。精神或致辽隔。人情易忽而难尽。远而愈笃。久而靡忽。非仁孝诚敬之至。其孰能与于此哉。以此临民则民怀。以此为国则国治。以此措天下则天下平。此无他也。知其理之如此而已。知其理则于国天下也何有。此圣人所以以不知为答。而禘之义不外乎此矣。然而禘之始起。不知在于何代。尚书有望禋之名而无禘之名。商颂有烝尝之名而亦无禘之名。然则周之以前。未始有禘。而至周始起耶。抑有其祭而不见于经耶。戴经中祭法详载虞夏殷郊禘之主。而先儒以为诸经无所见。杂以纬书。多有可疑。此亦不可为的证。未知于何考之。可得其详耶。

禘之说。子曰不知也。夫子之所不知。吾何敢曰有知。而释之如是。说之如彼。重增僭猥之嫌耶。又况吾所深戒而甚恶者。明清考证之学也。来说中禘祭之来历。历叙诸说。仍问的证之当于何可考。可谓借听于聋。近世聪官之明于这个津筏者。滔滔靡然。何乃不叩那辈。向吾有此示耶。此章曰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只知禘之说者治天下。犹曰易于指掌。况乎周公以上群圣王之明于阴阳鬼神之理。纯乎于穆不已之诚。与天地合其德而为三乎。夫然后始可议举禘之礼也。周公以后。傥非吾夫子。其孰能与于此者。然而不居举禘之位。不议举禘之礼。此又吾夫子所以不答于或者之问。不特不王不禘之为父母之邦曲讳之也。朱子集注之但以鲁所当讳释之者。特言其大体。其实则实有至难言至无穷之实理存焉。先儒尝云全得自家之精神。便是祖考之精神。朱子亦曰苟能全得自家精神。则郊焉而天神格。庙焉而人鬼享。祭之者精神之专一。盖由诚意之贯彻。所以精神诚意之如此者。事亲而生尽其道。如舜曾然后。没而尽追远报本之诚。斋必有应。祀必有格。有格有应。应必不忒。到得这般地位。方可以言禘。是以有人问于朱子曰。鲁人僭故夫子不说否。朱子答曰也未必是如此。祭统说十伦子细看。方知得不是空言。为后之人者。若玩赜此训。则不必更读禘说一章。须向各各自己身上。觉得此身之出于父母。能尽事父母之义。禘之所以然。尽在于斯。予尝三复百回于朱夫子此训。适因有问。略有所及。祭统大文有曰。夫祭有十伦焉。见事鬼神之道焉。见君臣之义焉。见父子之伦焉。见贵贱之等焉。见亲疏之杀焉。见爵赏之施焉。见夫妇之别焉。见政事之均焉。见长幼之序焉。见上下之际焉。此之谓十伦。君辈益须慥慥也。若禘之礼始于周。来说是矣。而看文又何其太阔略耶。专力于考订。诚有枉费之叹。当句内探赜句义。即亦穷格中一事也。禘之始于周与周以前。知亦无甚有关系。而学者不知禘字之为何义。近于固陋。夫禘。郑注则谓祭圜丘。杨说则谓宗庙之祭。康成汉时人也。去古未远。郑杨二说中。从郑说似可。朱夫子集注取唐赵伯循之说而载之曰。禘王者之大祭也。王者既立始祖之庙。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祀之于始祖之庙。而以始祖配之也。集注既出。禘义始详。而六天之祀。汉时主之。史记汉书皆载之。此为郑注发明之一端耶。且程朱二先生以后。有不悖不惑之定论。于是乎一天之大义。昭如日星。吾以为二先生之丰功伟烈。轩天耀地。匹休而齐美于孔夫子。猗欤盛矣哉大矣哉。

王孙贾问曰章 编辑

夫子之答。严而婉婉而严。可使世之媚灶者。心寒而胆栗。天即理。理便吾心之所安。安于心者即顺理。不安于心者即逆理。如欲不获罪于天。盍亦反求诸吾心之理乎。不然二字。非特谓不当媚奥灶而已。幷包著天下无限逆理事在内矣。如是看。果如何。

灶视屋漏犹远。屋漏视天君亦远。天君心也。人于头上有天。心中有天君。吾谁欺。欺天乎。欺之。欲媚之。得乎。来说甚是。

子入太庙章 编辑

入太庙每事问。圣人诚敬之至。不期然而然者。无间于知与不知。而问者问其所未知也。小注朱子所谓初入太庙。平日知其说而未识其物者。蔡觉轩所谓制度器数之末。掌之有司。容或有所不知云者。甚得此章之旨。圣人岂有知而问之之理也哉。尹氏所谓虽知亦问之说。未免为语病。朱子以石庆数马。张汤阳惊。分其诚伪之别。而于其下以知其说未识其物。为每事问之证。然则数马阳惊云云。非专指此章。泛言诚伪之分如此。而以下段说为正解也明矣。反复究解。尹氏说终觉未安矣。

尹氏说固似未妥。来说亦觉尤未妥。所谓虽知亦问。非谓知之而假为之问也。即谓谨之至。而不得不知亦更问也。宗庙朝廷之礼一也。圣贤且无论。我朝筵臣之登筵也。入阁门。驻步俯躬。若问所进之路。入差备门如之。入金门亦如之。数十年前。尚见此等人。今来何尝有仿佛近似者。长时登筵之臣。犹且虽知亦问。况圣人入宗庙之时乎。

子贡欲去告朔章 编辑

存羊则礼虽不行而名犹存焉。去羊则名亦不存而礼遂亡焉。有其名则知有此礼。而或有可复之道。无其名则不知有此礼。虽欲复之。其可得乎。周室微弱。僭窃强梁。滔滔天下。不去告羊者几希。当时诸侯安于废弃。不复修举。而若使天下之人。闻其名而思其礼。不陷于昏棼之习俗。而咸知尊王之为义。则一羊虽小。其号则大。圣人忧伤叹惜之微意。实在于爱礼二字。日前八佾条答问中。看论语当如看春秋者。政于此等处求之欤。

八佾季氏僭窃而夫子斥之焉。春秋之笔法。于此可求。而此章则以子贡之知。不知爱其礼之大义。夫子之责之。责子贡之固哉。其归重当在子贡。然而鲁自文公不视朔。有欠尊王之义。如来说参看亦可。而读经书究解。须如辨正自家眼底事。然后可以为益于问学之工。八佾章与此章。俱关于春秋大义。而八佾则单是季氏之僭。此章则子贡惯习废典。反请已之。其所分开。各从较紧边归重。必也阔略于歇处。凡于裁制熊鱼之际。无挠攘不主张之患。故曰莫将第一等义理让与别人。学者宜深玩之。

定公问君使臣章 编辑

君礼臣忠。皆理之当然。能全其理之为尽分。不能全其理之为不尽分。理固吾之所有。而分固吾之所行。以吾之所固有。行吾之所当行也。非极高远至难行之事。而历数古今。尽其分者能有多大人乎。此无他。一私字蔽之也。才有一分私。这理有一分亏。才有二分私。这理有二分亏。这理亏处。即分未尽处。为人君为人臣者。常提著此个念头在胸中。则亦庶几两尽其道。而明道所谓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有多少不尽分处者。极令人警发惕省。政合与此章表里看。未知如何。

孔夫子此言。对鲁君之问而发。故因其说答之如是。程夫子云云。统言天下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其言乃如彼。是所谓所指而言之不同。亦可谓孔程易地则当同然。来说表里看云者亦好。但圣人言语。包括宇宙。君固使臣以礼。犹患其敬未至。臣固事君以忠。犹患其诚不笃之馀意。细看之则又含在两以字中。然则程子之意。又自在其中矣。来说不当曰表里看。当曰在其中。

子曰关雎章 编辑

关雎章寤寐反侧。琴瑟钟鼓。是宫人自言其如此耶。抑道得文王心出来耶。朱子只言宫人之所作。而此一段无所指的。故或以文王解看者有之。我东金三渊以为分明是宫人之自道云。而尊奉二字之证。亦可发朱子之旨欤。虽以此章言之。乐不淫哀不伤。属之于宫人看。然后意味尤好矣。小注朱子曰看来是宫人作。所以形容寤寐反侧处。外人做不到。据此则当从文王解看。或是朱子未定之论欤。

葩诗三百中。夫夫也论难。即关雎章也。此诗之宫人所作。既有大旨定论。无事乎更说。而以辗转反侧。钟鼓琴瑟。或属之宫人。或属之文王。而其曰外人做不到云云。即周明作记闻也。至于晩年定论。则详载于董铢所录。董录即先生近七旬时问答。而若曰宫中人思得淑女。以配君子。未得则哀。既得则乐。然当哀而哀而亦止于辗转反侧则哀不过其则。当乐而乐而亦止于钟鼓琴瑟则乐不过其则。此其情性之正也。语录语类有池州,饶州,建宁,蜀中,徽州等诸本。其详略精粗之不同。恰若论语之有鲁论语古论语齐论语。惟池州本。即勉斋之编校。而著序以记其事。诸本中最为信书。固可为定论。又况丙辰以后所记则此段考出之后。多少聚讼。自归妥帖。

子曰管仲之器章 编辑

夫子大管仲之功而小管仲之器。大其功则至许以仁。小其器则斥以不知礼。许其仁者。非全德也。谓其利泽及人。有仁之功也。斥其不知礼者。谓其不知圣贤之道。不能正心修德。自归于奢而犯礼也。一则以其事业成就而言。一则指其本领褊卑而言。圣人褒功贬罪之意。并行而不相悖。使管氏有知。亦当敛衽而自服矣。然而孟子幷与功烈而卑之。岂孔子之所许而孟子斥之也。抑夫子因子路未仁之言。而不欲废其功也。孟子因公孙丑过许之问。而不肯自况故然耶。

夫子于管仲。功则许之。孟子则卑之。盖营营宇内者。纯是功利。所以严辞深斥之者。在孟子时则不得不然。窃覵斥杨墨。亦可类看。

子语鲁大师章 编辑

臣尝以此章比于为学之序。夫翕如者。即五音六律之相合也。比如君子始学。多闻博识。物万事万。合凑将来也。纯如者。即清浊高下之相和也。比如格物致知。天下之理。了然明识。触处融解。无有所扞格也。皦如者。即纯如之中。不相夺伦也。比如穷格到底。声入心通。应事接物。各当其理。不待安排。条理不紊也。绎如者。即皦如之中。始终相生。如贯珠者也。比如表里精粗。无不俱到。彻上彻下。一以贯之也。似此分属。实有零琐牵合之嫌。而问学之工。或不无因此悟彼者。未知如何。

子之分属此章句节于为学工夫。意则信美矣。说之却欠精细。先辨来说。次言声律之序可乎。来说中翕如属多闻博识。纯如属格物致知。皦如属穷格到底。绎如属一以贯之。一以贯之。抑或近可。而多闻博识。便亦格物致知。穷格到底。便亦一以贯之。何必强别画贴于翕纯皦绎之先后乎。必欲引喩于为学次第。则翕如也似明明德。纯如也似新民。皦如也似至善。绎如也似止于至善。翕如也又如始言一理。纯如皦如也。又如中散为万事。绎如也又如末复合为一理。未知如何耶。至于声律之辨。去古已远。而知者几希。虽欲审音而知声。自在夫子之时。犹叹大师以下之逾河蹈海。若曰大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况乎数千载之下。何以知其音而审其声乎。然礼只是一个序。乐只是一个和。究礼之序。尚可摸索于三千三百之文。和之所以为乐。惟求之于数理之馀蕴。作为格致中一件事可也。大抵审音之难。不在于声而在于律。辨律之难。不在于宫而在于黄锺。宫为五音之首。而声为十二律之本。欲求五音于十二律之外。则虽张云门于洞庭。鱼龙其肯出听。奏箫韶于蒲坂。凤凰宁有来仪乎。然而十二律之有黄锺。犹五音之有宫声。黄锺在四德为元。在四时为春。在五伦为父子。宫声在五行为土。在五味为甘。在五色为黄。在五事为思。在五伦为朋友。父子之于朋友。亦犹宫与黄锺。夫五音十二律之克谐。皆本之于宫与黄锺音焉。而宫之声最大而居先。馀音皆为宫之用焉。黄锺亦然。黄锺得其正。然后馀律受命于黄锺之宫。欲知宫声之理。当寻之于黄锺之始之始中之中。而欲审黄锺之则当得之于宫声之八十一数。俱不外于理与数。而理之所寓。数亦随焉。其大原本于天。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宫是君位也。体天地生生之德。位育万物。上焉而天地神祇。喜答嘉祥。下焉而黎庶鸟兽。时雍咸若。此盖所谓凡音之起。由人心而生也。声律之本在于心。五音非一定之声。在太蔟为宫者。在黄锺则为商。在姑洗为宫者。在黄锺则为角。盖黄锺一声而已。以隔八之法。递相差次。有十二律。而又至于六十四调八十四声。则音与理俱到而后。始可言乐也。

子谓韶尽美章 编辑

韶武之分。以朱子集注中性之反之两说之先于揖逊征诛者言之。夫子之意。亦非专为揖逊征诛也。观于小注朱子之说。尤可分晓。后来如东坡者。直以武王非圣人斥之。而专以征诛为言。又引此章以证之。此可谓不识圣人之本旨欤。

东坡不知武王之圣。亦似不解此章本旨矣。大抵性之也。故其治则揖逊。其乐则韶。反之也。故其治则征诛。其乐则武。性之揖逊与反之征诛。各各相随而行。舜自舜武王自武王。何敢强索区分。亦岂敢混说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