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斋全书/卷百六十三
日得录三
编辑文学三
编辑教曰。学问事功。非两件事。古人之以事功自任者。何尝舍穷格之功。而就没把捉地做去乎。毋论大小事。事事上。自有个此理。穷格得此理。发之为事功。然后可无窒碍牵掣之病。四亭八当。无往而不沛然。
心无二用。仰面错应。朱夫子善喩也。且以予长画之射验之。惟其专精也。故发无不中。射犹然矣。况此学问工夫乎。学问非别件物事。日用事为。莫非此学问工夫。著衣时吃饭时。都是这个学问。而今人语到学问。视之以玄远难行之事。辄曰学问工夫。何以下手云云。良可异也。
凡人读书而不本六经。只从外家文字剽窃。虽年少气锐时。尚且涩涩无真气。况滚到老大境界。其中尤枵然无这物。〈检校直提学臣徐有防壬子录〉
纲目条问之遍及章甫。予意有在。近来京华士子专事游浪。不曾著工。虽或泛看史记。初不识何事之为疑难。今番此举。实出劝奖之意。而既令在家条对。则固知人人之未必自述。而质问其父兄。叩难于师友之际。必有所裨益矣。至于宋史之使章甫辈誊呈。非但古例则然。即是劝课之一端。其考阅誊出之际。亦岂无所益耶。〈原任直提学臣朴祐源壬子录〉
选历代名诗全集。唐之郊,岛,皮,陆。噍杀轻佻。非晠世希音。刘沧偏于近体。元结伤于刺讪。不合被选。宋之韩琦。虽不以文章自命。玉龙之句。老圃之咏。殊得正韵。且其事业好。故文章亦好。不可不选。
郑道传,权近出处。虽逊于冶隐诸贤。其文章经纶。固一世之雄也。郑之三峰集。岁久板刓。几乎不传。甚可惜也。如崔岦𥳑易集。车天辂五山集。皆命刊布。以寿其传。况开国元勋之经济文字乎。出内府旧藏一本。赍送岭南观察营。俾即校正开板。仍为印上。藏之史库。〈原任直阁臣尹行恁壬子录〉
诗三百篇。愈读愈好。读之弥久。弥见其味。如文王孙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显亦世。即此四句。试一讽咏。沨沨然有无限意思。不啻如清庙之瑟壹倡而三叹。
予少颇耽诗。上自三百篇。下至宋明诸家。欲窥其藩篱。掇其英华。亦往往见作者笔意而得其妙悟。旋以为无益而害工。一切抛弃者。今且二十年于玆。近觉气不平。故取诸集之性所喜者。披阅数过。顿觉意思宽敞。是为诗观之缘起。古人云气未舒时。读乐记一回。可以写得幽悁。良然。
诗者。关世道系治忽。隽永冲瀜者。治世中和之音也。舂容典雅者。冠冕珮玉之资也。琐碎尖斜者。乱世烦促之声也。幽险奇巧者。孤臣孽子之文也。唐之郊,岛。明之锺,谭。岂非杰然者。而皆予所不取。宋之韩琦。说诗家所不与。而予独取焉。触类于此。则诗观所取舍之意可见。明之钱谦益诗。未甚噍杀。而不许收入。盖扶抑与夺之微权。无所处而不寓。
孔子作春秋。据实直书而已。其褒贬与夺之衮钺。夫子未尝自书也。必待后人之发挥。然后其意始明。发明其意者。有左氏焉。有公羊氏焉。有穀梁氏焉。下此而汉唐宋诸儒著述而羽翼之者。又数十家。夫然后圣人笔削之意。粗可窥见。明义录所讨之逆。莫非戊己以来凶逆。则明义录之为书可知也。予则窃自附于所愿则学孔子。而唯恐其迹之不晦也。世无具眼者能领会此意。则疏远愚蠢之人。又何由而知之。近日不得不略为敷示。此亦悬法象魏之义。生道示人之术。
读论语至犬马能养之训。窃尝起疑。反复思之。犬马能养之养。盖指犬之养犬。马之养马。非谓人之养犬马也。其意若曰犬马犹能养也。人而徒养而已。是与犬马何别云尔也。如是看得。却似妥帖。
伤人乎不问马。以伤人乎不为句。其说甚通。集注谓贵人贱畜。理当如此。夫问之先后而贵贱斯分。则以先问人后问马看得者。似非大罪案。东儒有为此说者。一时纷然攻斥。如彼看解。非东儒刱说。自昔已多有之。盖东人眼目小。所见书不广故尔。
丝不如竹。竹不如肉。孟嘉论乐语也。此说鲜有解者。夫丝琴瑟也。竹管也。肉人声歌也。琴瑟之制。斲桐緪丝。徽之轸之而后。可以谐八音而应六律。管之为物。因其生质本乎天成。无琢镂砻错之功。有易𥳑浑朴之象。故曰丝不如竹也。然而犹不若人声之不假物而鸣其自然。永言依永。可以和人心而格神明。故曰竹不如肉也。故曰渐近自然。礼曰登歌在上。贵人声也。嘉之说。盖亦祖于此。
君子偕老。未见其为嘲讪语。野有蔓草。安知非贤者相赠之词。而朱子或指为讥刺之作。或以为淫奔之诗。直断之不疑者。必有见得言外旨。而抑或排斥小序太过而致然。
予诗近日全不致意。都是信手写去。试观春邸录。却醇雅。有风神情致。非近作可及。
斋日。教阁臣曰。日间为仰悦慈宫之地。钞得诗经百篇。名曰毛诗百选。使卿等分掌翻谚以进。昔金万重一夜间。作九云梦。以献其母。况予养志之具。亶其在斯。卿等勉之无怠。
徐四佳,崔太虚。文章未甚工。而元气冲瀜。风流弘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竭。可见国初灵长亨嘉气象。
周易大全。既从程传。而又以本义篇题。冠于卷首。夫程传。乃费直之易。非鼂氏,吕氏所定之本也。今其篇题则曰凡十二篇。又曰乃复孔氏之旧云。而考其经则依旧是费直本。开卷第一义舛谬如此。永乐诸臣。不得辞其责。
周易当以古经为正。彖象文言。亦如系辞说卦之各为一篇。而费直,郑玄为便寻省。割裂全文。散入诸卦。而古经之面目。遂不可见。朱子独取鼂吕更定本。尽有深意。近世则李光地折中。最为稳当。
稗官小品之书。最害人心术。士之有志于文章经术者。虽赏之不观。况其噍杀尖薄。孤臣孽子悲苦愁悒之声。何苦而为此。始闻有为此体者。犹付之不屑之科。而不治治之。近见诗礼家子弟之出入近密。润色王猷者。尚不免习俗之渐染。则大觉其为世道时运之所关。不得不费了声气。一番櫽栝。
成大中文体最雅驯。无迫促意。甚喜之。麟坪松溪集。文章清高。有不可及处。可谓翩翩佳公子。
文章以气为主。气所到处。文亦从之。彼拘拘于绳墨尺幅之内者。其于为文也。末也。
我朝名书。当以安平为第一。而以狼尾笔。书白硾纸。韩濩独得其妙。故东国之学操笔者。皆不出匪懈,石峯门户。自故判书尹淳之出。举一世靡然从之。书道一大变。而真气索然。渐启枯涩之病。今欲回淳返朴。宜自尔等先习为蜀体。
近古吏胥之书多可观。尝取见备局誊录。其书逾久而逾好。往往有遒劲绝奇处。近日百司文书之入眼者。类皆浮轻潦率。而阁吏为尤甚。见之不觉嚬蹙。此虽小事。不得不一烦辞教。
予于博弈等杂戏。一无所好。亦性所偏处。而粗不疏卤于问学上者。多赖于用志不分。
叶韵。是古人所恒用。毛诗,易小象等文字尚可考。而后人曾莫之知。两韵之相通。各随其部属。而入声与上去声。莫不于平声。名有部属。故入声互通。亦当视平声之部属也。只缘见行韵书。不胜疏误。故今人殊不知韵法之至严。而混淆惟意。予甚慨之。尝使诸臣之解音韵者。另编一书。时取以鉴定。庶可为学者之指南。
韵书既有增补。而不得用于功令文字。殊无意义。
尝问筵臣爰辞之爰字何意。筵臣不能对。教曰。爰者换也。以文字代换其口词之谓也。如左传爰田。亦以三岁一易。谓之爰田。此可见也。
偶因事。取见备局久远誊录。则其知委诸道。历举便宜者。皆从自己胸中流出。自己手中展缩。非如今人排比对偶涂饰外面之比。
文气随世级而下。试以纲目一书言之。唐纪文章。不如六朝。六朝不如先秦两汉。夫文章之渐逊。非华藻之不若也。醇漓厚薄之不同。
编年史最难记。如纲目,资治通鉴等书。屡看而辄患遗忘。全史则数回披阅。而尚十存七八。
全史最好看。古人有言南北史。除了通鉴所取者。其馀只是一部好笑的小说。是不然。所贵乎史者。以其能记事记言。使读其书者。如目睹而躬造也。今若取其言与事之大善与大恶者而纪之。则监古惩今。只此亦足矣。其于山川风俗人情物态之茫昧无所考。何哉。
良史如善画。在于得其神韵而已。故耳目口鼻无不似也。而必加颊上三毛。然后乃得其人。自庸工观之。三毛有无。似无关焉。而知者知其为精神之所凑。故必郑重焉。善为史者。不问事之巨细。唯纪其神韵所寓处则几矣。故善为画者。画其神。不画其形。善为史者。纪其情。不纪其事。
学圣人者。须于圣人之所能知者。学而知之可也。若先就圣人之所未能知者而求知焉。则失之矣。
近日嗜杂书者。以水浒传似史记。西厢记似毛诗。此甚可笑。如取其似而爱之。何不直读史记毛诗。
河图中宫十五。洛书中宫有五无十。盖五之为数。自一而数至于五。则其积为十五。故洛书中宫。亦具十五之数。
洛书数止于九。盖十则复归于一。故无十也。虽然。九与一相对。八与二相对。七与三相对。六与四相对。皆成十数。而并计中宫数。则纵横皆成十五。
洛书右旋相生。河图左旋相克。
书传卷首。以浑天仪图。为璿玑玉衡图。此甚未莹。舜时玑衡之制无可考。故蔡氏历举浑天,周髀,宣夜三家之制。而以浑天为最优而已。则此当曰浑天仪图。而未可直以璿玑玉衡断之也。
自黄锺至仲吕皆下生。自蕤宾至应锺皆上生。上生下。皆三生二。下生上。皆三生四。
东方之音在齿舌。南方之音在唇舌。西方之音在腭舌。北方之音在喉舌。此所以四方声音缓急之不同。而言语之不能相通也。故便于喉者。不利于唇。便于齿者。不利于腭。
班史地理志最精。顾炎武以为地理志小字。皆孟坚本文。良是。
汉儒注疏未易言。如鄂不韡韡。朱子解以鄂然而外见。岂不韡韡乎。此说不无可疑。伏琛三齐记。以华不注之。不音跗。如鄂不之不。花蒂也。明杨慎从疏说以为华下有萼。萼下有跗。华萼相承覆。故韡韡而光明也。
柳宗元封建论。苏轼正统论。所见卓然。俱为千古不易之论。
笔法之妙。不在于点画成形。阁臣中。徐有防淋漓有生气。南公辙潇散有雅致。不可以工拙论。
仪仗骨朵。有熊骨朵豹骨朵。今人殊不知骨朵何物。宋卤簿。骨朵宿卫人所执。关中人以腹大为脉𦘴。读如孤都。俗因谓杖头大者为脉𦘴。后讹为骨朵。此载宋景文笔记。我朝五礼仪。本于高丽史礼志。而丽朝仪物。多仿于宋。盖其所从来远矣。
太极在天地之先而不为先。在天地之后而不为后。静为动之根。柔为刚之本。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又曰阖户谓之坤。又曰生生之谓易。先阴后阳。生生之义见矣。商易首坤。盖有以也。〈检校直阁臣徐荣辅壬子录〉
儒佛老。世称三教。儒者不与佛老。然若论其造诣深处。均是极层地位。
学问有活法有死法。我东儒者。阐明性理者不为不多。而率皆有依样拘束之病。所以无真正大英雄气象。
挹翠轩诗。雄健苍老。称本朝名家。而篇帙十遗八九。诗集之行于世者仅一卷。予尝搜访于旧弘文馆所藏。天摩蚕头等篇。裒成三册。以数语题其弁。欲刊印广布。此岂但为其诗而已。
明三百年。作家辈出。而绝无好个文章。惟王阳明当属第一。
尝教诸阁臣曰。文章有道有术。道不可以不正。术不可以不慎。学文者。当宗主六经。羽翼子史。包括上下。博极今古。而卒之会极于朱子书。然后其辞醇正。而道术庶几不差误。况文章之道大矣。治教之污隆也。风俗之醇漓也。人心之正伪也。视此为高下升降。而十卜其八九。独怪夫近世为文之士。厌菽粟而嗜龙肝。毁冠冕而被侏儒。自知学识不及古人。力量不及古人。则乃反舍正路而求捷径。剽窃稗官小说之字句。又就明清诸子。蹈袭奇僻。自为标寘。曰我学先秦两汉。而非先秦两汉矣。曰我学唐宋。而非唐宋矣。都是假汩董赝法帖之锢人赏鉴者也。以是之故。世道日就浇漓。士风日趋浮薄。清庙琴瑟。寂廖无闻。而小品绮罗。日传万纸。予于此未尝不深恶切痛。而莫知救正之术也。予于万几之暇。惟以经史翰墨自娱。近又就历代诸诗。搜辑。为一部全书。凡例䂓模。今已就緖。盖上溯三百篇。中历先秦汉魏。下迄唐宋明。自风谣雅颂。大家名家。正始正变。羽翼旁流。以及于金陵之诸子。雪楼之七家。无不俱收并蓄。广加集成。为五百馀卷。而若孟郊,贾岛,徐袁,锺谭四子则不与焉。以其体法寒瘦。音韵噍杀。实非治世之希音。故存拔笔削之际。自以锤秤衮钺寓于其间。此意不可以不知。大抵近时之士。不独于文章为然。平居鼓琴瑟列铜玉。评书品画。焙茶燃香。自以为清致文采。而后生少年。往往多效嚬而成习者。此与向日邪学其害正而违道。大小不同而为弊则一也。可胜叹哉。
尝呼传教。命承旨秉笔书之。教曰。予于属文。曾或极微钩思。屡易草稿然后出之。但天机淋漓处。却不及。似此酬应文字。是知文章之妙。在于信心而作。信口而发尔。
晋庵诗颇疏宕。可见自家气象。当属近世第一。
尤庵文论事处多。言性理处少。
近日操觚家。最推息庵,药泉为鸿工巨匠。槩息庵策论之豪迈雄健。药泉疏箚之明白剀切。当作馆阁之指南津筏。
朱子之箚语。浩瀚正大。陆宣公之奏议。切于时务。予每好之。尝劝学者使之读习而需用。今世或有一种奢华浮艳之论。厌家鸡而求越乘。贱菽粟而贵梁肉者。此无他。正坐眼目卑而识见浅。
教贱臣曰。苟志于读书。何患乎仕无暇也。
一日。贱臣对抄启策问。妄用稗官杂记语。下教切责以为文章。虽属技艺中一事。而语其至则上可以占治教之污隆。下可以观性情之邪正。六经之道。至大而𥳑。西京唐宋之文。最称尔雅。今世之为文者。学不充才。因难生厌。乃反下学于明清小品。沾沾自喜者。相率为琐琐啁啾之语。此岂世道之福哉。况尔曹家传诗礼。世掌丝纶。擩染者轩冕之作。诵习者词命之体。俯就跂及。各随才分。万有一舍宋而适越。用夏而变夷。捷径窘步。贪鸟错人。则其为贼于敷文。忝厥先武。岂特天妄之小过。仍命内阁发缄推问。又命制进自讼文一篇。言后不敢然后。乃许供职。
下教于冬至正使朴宗岳曰。今日因试士。用禁伪书发策问。而卿适当专对之任。行将出疆。召卿见之。盖行人之责。不轻而重。至于购贸书籍。乃是使臣之末事。圣贤经传诸子百家之流出东国者。殆将充栋宇汗牛马。而顾皆束阁不观。惟明清以来稗官杂记违理悖常之书。贪多而务求。燕肆卖买。相望于道路。予甚病之。且好书者未必富书。富书者亦未必好书。只将见在之书。足做成好个文章。安用不经之说。尽坏了许多门路。近日盛京拓本。率多聚珍袖藏。故看书家颇自取便于赏鉴云。而此又不然。对黄卷。固当整其威仪。聊存居敬工夫。至于圣贤经训。又不容放倒看过。徒令不读书士子。适长其惰慢之习。此尤不可。今番副价书状官之以阁臣差遣者。意盖存焉。才饬湾府。另行搜检。犯者论以重律。卿须知悉此意。
教臣公辙曰。清人诗文。皆鄙俚噍杀。令人易厌。然原其本。则自明末诸子先自作俑。盖论文如观乐。可以考其时而知其人。古先王衣冠文物之乡。一朝将变为侏离左衽。气数时世之所使。安得不然。在上者须大加著力。自任以兴作之功。然后庶可变一时积痼之体。而士趋复正矣。贱臣对曰。清人文气之卑下。诚如圣训。而其中邵长蘅。则文体往往有近正处矣。教曰。邵文人多有誉之者。而予则尝痛斥之者。盖先自近正者黜去。然后自馀诸家徒归纷纷。而世儒学清文之弊绝矣。
贱臣与阁臣徐荣辅入对时。适命书传教。臣等仰奏曰。圣上于文字。过费精力。虽等闲辞教之间。一字未或放过。窃不胜钦仰赞叹。而亦以此忧之。教曰。作文不过费一时精力耳。一日万几。左酬右接。岂特作文之比乎。予亦非不思清心息虑之道。而勉勉孜孜不如是。不能安也。
看人文字。不但看时好。有足以知其人处。知时亦好。士有能从事于六经者。邪说不期熄而自熄矣。
故相徐志修未尝以文章自居。而近闻其平生最用工于经书。及其年老致位之后。犹能记诵不错云。故相不曾以文华炫世。而其工于经学如此。今世之士。人人自谓读尽百家。而经学之卤莽。日降月衰。是知古今人不相及处。
黄江汉文章。人或以蹈袭陈言雌黄。而深得八家体段。今人有不可及。
李月沙之文。醇厚博茂。骤看不甚有滋味。而读之逾久。令人不厌。自古称文人浮夸少实。而斯人则却不然。诵其诗读其文。自可验。其后必昌。
国初卞季良,崔恒之文。真实无文彩。后生小子。往往相聚而笑之。然其好处。正在于富而不杂。质而不华。
悔轩集。虽是俗下文字。而诗颇曲写情境。文亦切近事务。不害为近世名家。
近世黄景源文章。最号古雅。而陪臣考。尤得史汉格法。
谭文者动称生壶谷死农岩。后就其文集而观之。尽然。
学无益于正道。不如无学。文无当于实用。不如无文。诗文俱足以观其人。而诗为尤近。出于性情故也。
尝下教于臣等曰。唐宋有八家十家之目。明亦有十家十三家之选。若欲以东人文字。选入家数。则谁当居先。臣等对曰。乖崖,占毕之豪俊奇伟。𥳑易,谿谷之古雅赡博。农渊兄弟之典重苍茂。俱可入选。教曰。作家难。选家亦难。南壶谷箕雅。当时亦多有争闹云。槩存拔笔削之际。亦系是轩轾长短。予尝于万几之馀。留意于此。而久犹未果者以此。
曷尝观于富人之稼乎。勤苦而后。能食其力。所贵乎读书者。以其能多积而博发也。〈检校直阁臣南公辙壬子录〉
教曰。我朝诗学。代不乏人。往往有黼黻皇猷之人。而若论近世。则当以晋庵为最。奇丽繁华。疏朗秀隽。无愧于古名家。曾闻孝庙常爱郑斗卿诗。长置东溟集于御案上。予于晋庵集。亦然。
教曰。予于经史。有乐此不疲之意。而亦或傍及于文章。新凉入墟。机务少暇。则辄读一帙书。岁以为常。而今年冬。欲以八子百选为课矣。每当雪夜伊吾。清晓卷舒之时。一念即倦。则辄思乘月呵冻之寒士穷儒。未尝不惺惺焉。
教曰。大学一部。即四书之要领。而经一章。又传十章之纲纪也。若能善读经一章。融会贯通。则不但传十章之旨。了如指掌。推诸论孟中庸。自可迎刃而解矣。
教曰。功令应制之文。虽在于述者之能否。而亦不无藉力于书题之好不好。故予于节制或泮试之时。搜觅之工。动费一两日。未知卿等之曾经泮长者。亦果如是乎否。
教曰。近来士子辈。才辨鱼鲁。则辄汩汩于科场騈俪之体。至于经学。率皆茫昧。尝于试士也。以心性理气发问。则其所对策。率未免隔靴爬痒。指铁为金之归。存之心身。发为言辞。虽难望于今日士子。而口耳传袭之学。盖亦鲜矣。文章之道。固与世污隆。况乎此不但文章而已也哉。此予所以泮儒应试之时。累致慨意。而又令年少生进。使之温习四书者也。卿等须知此意。先从子弟而教导之。咸以硏经笃学为急先务。俾有日新之实效也。
教曰。钞集之工。大有助于学问。张横渠之妙契疾书。尚矣毋论。而至若我朝先正诸人。皆从钞集上著力。予尝最好钞集工夫。而手写成编者。殆至屡数十卷。间多有以此收效处。其视泛然看读。不可同日而语矣。
教曰。文字贵于意顺而辞达。近日所谓奇巧警拔云者。以予观之。则其不涉于噍杀鄙俚者鲜矣。此所以禁贸稗书。而必以变文体为眷眷者也。如韩愈欧阳修者。得来何处。〈检校直提学臣徐有防癸丑录〉
今之学者。不必泛博于诸子。只取陆宣公奏议,朱书节要二书。熟读得力。可以为文章。可以做事业。
近世士大夫。见识不高。每临事。不能见到第一层道理。此坐不读书耳。
尝见陶宗仪三教一源图。儒以理为首。释以戒为首。道以精为首。而第二健顺。则三教如一。是说得之。
蚕未成丝叶已无。鬓云撩乱粉痕枯。宫中罗绮轻如布。争得王孙见此图。即赵双砚题蚕妇图诗也。予尝爱吟。比之杜少陵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之句矣。筵臣不知赵双砚为谁人。教曰。皇明太祖时人。尝为中贵题此诗。太祖幸中贵宅览之。即召除职。性至廉。尝知郡。持二砚而来。故谓赵双砚。
宋太祖未离海峤千山暗。才到天心万国明之诗。有洞开重门之意。予以是为试士之题矣。顷见陈郁所著话腴之书。以须臾走向天上来。赶却残星赶却月。为太祖诗。而千山万国之句。即国史修润。文气卑弱。不如元作。予以为气势虽似少逊。浑厚自可差胜。
东坡在杭州。荐何去非。盛称文章雄健。得秦汉间笔势。仍进其所著备论二十八篇矣。以东坡之高眼目大地步。推诩其人于君上。必不以夸张为辞。惜乎备论之不可得见也。
目今文体之日卑。至于莫可收拾者。即考订之学。有以启之。出自家杼轴。能列之作者樊篱。则自度其不能。故于是乎寻摘古人所著中地理人名世代谱系之或有差误者。旁引曲援。敷衍为说。全以满卷充编。为究竟法。若是而能为文章者。固几希矣。用功深者。收名也远。初不用功而欲收身后之名者多矣。其鄙悖可笑。
不曾见理会得一书一事彻头彻尾。东边绰得几句。西边绰得几句。有志之士。不可不戒。此朱夫子答胡大时书也。今人事为。政坐此个病痛。麤率而不耐精详。疏忽而不思周密。如是而做得甚件事。故朱子答康炳道曰。论事不求理。遂生病痛。旨哉言乎。
近来工于经学者。绝无闻焉。幷与句读训诂而茫昧。若反镜索照。所谓经学也非别件物事。如日用饮食。人人有之。人人行之。今则专事科臼文字。染栀涂蜡。以取媚于一时主司之眼目。虽科臼文字。不能本之经术。何以做得他。记昔南文清有容,朴文宪圣源。皆从科目中出身。而其说经时。亹亹可听。令人解颐。予之得力于斯两人者甚多。徐文清志修不以经学自任。而经书小注。亦皆记诵。故提学黄景源讲说。亦多可观。近日如这般人者。亦不得见焉。岂不寒心乎。若不从事于经义。则虽大家数好地处。一切勿拟于清华文任。则似可有淬砺之效耳。
说文长笺出。而曲智小慧傅会穿凿之习。无复可言。然今之士子。则初不窥经书旨义。只工于寻摘文字。用于科臼而止。虽欲做得长笺。亦不可得。
诗之源。出于康衢之谣。而其前无以考焉。至治之世。虽耕凿之老人。矢口成章。为后世法。降及后世。冠冕佩玉之人。陶心冶情之作。亦无足观。一言以蔽之。曰祛华就实。舍末求本。实与本。即学问。
予于三馀之工。必成一件事。如岁末勘簿者然。便成䂓模。昨年则以诗观磨勘。今年则于八子百选悬吐。而悬吐时见之。则从前或有错解处。作家文字。犹且如此。况经书乎。〈原任直阁臣尹行恁癸丑录〉
水原府既陞为行宫。赐号曰华城。亲书华城行宫四大字匾额。命摠管曹允亨移摸监刻。允亨以宸翰画力雄健。字势精深。未易得其神运。用双钩响拓。易十馀本乃成。教曰。予非有意于书也。但念先贤即此是学之戒。未尝放过。览予书者。知其为心画。则思过半矣。
贞明贵主。妇德之外。旁通书艺。其家所传华政二大字。遒劲婉丽。有作家风度。非但闺房之内。未见其对。虽置之古名家大字。不甚多让。而丰艳谨厚之气。溢于点画之外者。尚可想见其德性。其子孙之隆盛富贵福泽。古今罕比。良有以也。
竹素传写。变而为镂板。镂板变而为活字。始见于宋初。毕昇始埏泥为之。触手易碎。其后毗陵人。又以铅为之。则视埏泥稍胜。而亦不能耐久矣。我朝铜字。始于太宗朝。至于世宗甲寅重铸。则尽美尽善。予尝再命开铸。而悉以甲寅字为本。他本不取也。至若韩构字。字样细暗。未为善本。而偶因关西开铸。藏于内阁。若以重铸之在于当宁。谓予喜之则不然也。
经书新印。用内阁所藏丁酉字。仍识壬辰丁酉两铸字始末。编于每书终篇之下。此盖有大学衍义故事。继此而用是字印书者。皆可以此文识于后。
予于每年。辄了得一帙书。未尝阙也。今年见新印经书。爱其字本明莹。初欲温读。因机务浩氄。甫讫尚书而他经未及也。只取八子百选。随悬音读而已。每念古人三冬文史足用之语。为之怅然。〈原任直阁臣徐荣辅癸丑录〉
一日教曰。予在春宫。宾僚之所交游者。多经学知名之士。每于问寝视膳之暇。朝夕讨论。又尝净扫一室。潜心为穷格之学。或终日曲跪。所御衣袴。甚至弊穿。宫中至今相传。盖予之初心期待。必欲到得尧舜地位。而近年以来。旧学都忘。此志渐懈。夷考其施为事业。则实多初晩不及之叹。以言乎朝象。则横溃而无保合之望。以言乎士趋。则浇漓而无整饬之誉。以言乎民生。则困瘁而无制产之方。唐虞煕皞之俗。尚矣无论。汉唐小康之治。亦未易做去。思之及此。未尝不抚初心而怅然也。
尝悯后世之学者不习于经。而又经书之印本行世者。久而寖衰。命芸阁鸠财印颁。又许藩阃守宰之愿印者。俾令广布。教曰。铸字其来已久。国初太宗朝癸未。尝出经筵古注诗书左传。作字本。命判司平事李稷铸数十万字。世宗朝庚子。命工曹参判李蒇仍旧本改铸。又于甲寅。出经筵所藏孝顺事实为善阴骘等书为字本。命集贤殿直提学金墩铸二十万字。予于壬辰在东宫。仰请大朝。鸠得财力。以内下甲寅字所印心经,万病回春二书为字本。铸十五万字。储之芸馆。临御元年丁酉。命平安道观察使徐命膺以甲寅字为本。铸十五万字于任所。储之内阁。又于壬寅。命平安道观察使徐浩修开铸于该营。以本朝人韩构书为字本。铸八万馀字。亦储之内阁。盖活字之来历可考。而亦寓予继述之一端。此不可以不知。又活字皆有记跋。癸未字则有宝文阁大提学权近之跋焉。庚子字则有集贤殿大提学卞季良之跋焉。甲寅字则有集贤殿直提学金镔之跋焉。当宁丁酉字则有奎章阁提学徐命膺之记焉。今此经书之新印也。不可无识以详始末。仍命阁臣系小跋于其尾。
唐子西诗曰。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少年。少年之少字。尔等作如何看。臣与臣行恁对曰。或解以老少之少。或解以大小之小。二说不同。教曰。小字之义亦通。而作少年之少看。则觉意味深长。
阁臣书进延祥帖子。教曰。书虽小技。不宜放纵做去。程子曰。作字时敬。柳公权之言。亦以为心正则笔正。作书不要好。只要有古法。
文章无他难。佳处甚不易。就全篇中。顷刻可千万言。而到肯綮时。下一字戛戛。作者须于难处著眼。易处信手。则好文字正在此中。〈检校直阁臣南公辙癸丑录〉
吾儒心学。与佛氏性学工夫。酷多相似。而邪正之分。起于毫忽。为儒者不可不知禅理。
老佛为异端云者。正指末流之弊。不在初入脚处。如万法归一。佛与儒初无异处。佛氏却添一归何处四字之类。是已。
黄帝作弓矢干戈。以威四方。作舟车。以济不通。画野分州。以作万国。作律吕。作书契。作医药。作甲子作历。凡天下万世生民日用之资。莫不赖黄帝而作。黄帝之勤心劳神。亦云至矣。后世之治清净无为之学。习技艺术数之业者。莫不以黄帝为祖。而黄帝遂近于外道。至今称黄老之说云云。不亦异哉。焉有继天立极之圣而近于外道者乎。
老氏之学。核名实切功利。初无遗世羽化之说。而丹学家藉以为仙道源祖者。竟不可晓。
儒也释也老也。是为三教。三教之教。莫不以化俗励世为极功。
以心观心。佛氏之外心也。舍性求性。告子之不知性也。二者俱失于心性之本然。告子更较麤率。
学之一字。始见于傅说惟𢽾学半之语。此实千古论学之祖。
小学一部书。即可修齐治平而有馀裕。
经义。须熟讲潜硏。毫无疑晦。然后才可向人说难。决不容妄用小知。率口道出。如朱子之近于生知。往往多初晩之别。况后学小儒之初未窥朱子门墙者乎。六合岂曰无外哉。言之而无益。故圣人存而不论。
罗整庵再与王阳明辨心学书。大有功于朱门。
虽有才慧之人。不肯俛力于学。反不如迟钝者之苦攻其业也。
经传中最不可晓者。即诗与春秋。他经虽多奥义。细究屡绎。自然生出蹊迳来。至此两经。圣人垂戒。作者起感。各有当时之所以然而然者。属辞之或微或婉。或隐或见。取义之或兴或比。或讽或美。后人何以知所以然之故乎。是以左氏与公谷不同传。毛苌与韩婴为异义。皆由于暗中摸索。
玉不假磨琢而成圭璋。人不资学问而为圣贤。求诸事理。无有是处。
读圣人书。虽未必一一受用得尽。但愈读愈味。顿觉心广体胖。
论语。即孔门弟子记言行之书。未必尽出一人之手。然精金美玉。浑然天成。遂为万世学者程式。诸子学业之去圣人无几。从可知矣。
大学一部。自经一章。至传十章。脉络直接。蹊迳如画。无复有间隔障碍处。真所谓重门洞开。豁如我心。
诸经则注疏不如集注。独葩经注疏所解。往往多胜似集注处。
书传少读。无甚意味。多读。方见功效。
世谓读诗。有手舞足蹈之意。予云读礼记亦然。
自汉以来。治易者。皆得易之一段而已。未有知其全者。康节伊川。俱不免此病。盖此是没摸捉无形眹底一团理故耳。
近日朝臣中。好谈经义者。无过于金憙。尝见徐滢修以抄启文臣应讲。憙为试官。以心性之说。互相难辨。两人不肯相下。自朝至日中。故予以太支离沮之。两人始罢。后数日。又值讲席。两人复申前说。仡仡不已。此实一时美事。亦可见两人所存之不浅也。至于两说之是非。予于两说。各取其长。然如欲一言以蔽其大体。则滢修之说。为得之。〈直阁臣金祖淳癸丑录〉
尝阅新刊诸书。教曰。如敦孝录,礼疑类辑等书。即故谕善私自搜录。藏在巾衍者。予于春邸。亦尝一见其草本矣。特令刊行于世。匪为宠其人侈其书也。盖孝固生民之大节。礼是人事之仪则也。见今民志日薄。俗习日渝。广颁是书。使之家置而户诵。则庶或为敦风砺俗之一助也。〈检校直提学臣金载瓒甲寅录〉
专治乎文章而不本诸经术。这便是异端。
临大事决大疑。鲜有不慌乱颠错者。其病皆从不学中出来。
士大夫不以不通经为耻。馀无足论。〈直提学臣徐龙辅甲寅录〉
今人言经学。但知谈性说理之为经学。而不知事事物物。无非舍经学不得。试以近日华城筑城言之。凡临事而不知措处之方者。皆昧于经学而见识不明故耳。苟能于经训上。有所心得。城制车制。亦可从这个上推去。〈直提学臣郑大容甲寅录〉
命编朱书百选。教曰。今之为士者。不膏肓于明清噍杀之学。则即干没于功令应副之文。未闻有能读朱子书者。予将以此编为丕变一世之权舆。而必以百选者。今人之患。在于博而寡要。择而不精。故欲令其先从约处下手。亦升高自卑。行远自迩之意也。
答魏应仲书中休日温习。最是读书要法。经筵之温绎讲。盖用此䂓也。〈检校直阁臣李晩秀甲寅录〉
三经四书活印。用当宁丁酉字。此即世宗朝甲寅字本。而始印于昨年癸丑。告成则在于今年甲寅。前后甲寅之相符。实不偶然。
阁臣李晩秀之奉使岭南也。赐祭于先正李彦迪,李滉书院。玉山则取先正手书续大学或问。陶山则取先正门人往复手牍以进。一则覃思妙契。深造独得之工也。一则日用事为。精义妙道之发也。沉潜反复。弥久而弥觉有味。今年始因承宣衔命之行。各制题卷之文以还之。
关东经工生条问经义。出于作兴之意。而安锡任朴师辙所对最称旨。乙夜披览。不觉筵烛之屡跋。抑其次则崔昌迪。而昌迪易对。又根据最优于诸对。尝闻其父故正言逵泰精于易学。为徐文清所赏云。盖其所学。有自来矣。
抄启文臣之劝课经书。非谓如此则渠辈尽为通经邃学之士。只为近来年少文臣。略习功令文字。才决科则便已束书不读。六经之书。则懵然莫知其何语。故欲使之粗习于面前易知之文义而已。此辈并与此至易之事而不能焉。念之闷然。
教贱臣曰。退栗两先正四端七情说。各有异同。何说为是。对曰。臣则尝以文成之言。谓不易之论矣。今其集中所载。明白痛快。晓然易知。而但不能举一世靡然从之。以金昌翕之文章高眼。犹有所取于退陶之说。臣窃疑之。教曰。文成说。夫孰曰非是。而文纯所论。亦有所主。未易言也。〈检校直阁臣徐荣辅甲寅录〉
陆宣公文章。莫切于奏议文字。朱子工夫。尽在于书牍诸篇。今欲钞集。合为一通册子。盖其切于事情处。文气亦有相似者。学者最堪多读。
故相臣金堉用事业称。而不以文章著。今取其遗集见之。信是近世不易得之文字。功与言互相掩蔽者。多类此。
东坡进陆贽奏议箚子。却似陆体。古人亦不免有摹拟文字。
朱子书。小篇愈好。予最爱其答吕伯恭书中蝉声日清之语。数行尺牍。虽无事实议论之可见处。而反复讽咏。自不觉其风神悠远。气象舒泰也。〈原任直阁臣南公辙甲寅录〉
将行华城乡校谒圣。先命告由。亲撰祭文以下。自大圣位。至我朝儒贤。各制一道。凡累百句。夜一更。贱臣入侍承书。才二鼓篇完。发挥形容。各极其当。而云昭汉倬。初不深经宸思。
行抄启文臣课讲。教曰。心性理气。固是学者梦觉关头。而若一场悬空说话而止。则顾何益于身心哉。经义贵活法。学问将致用。诸文臣讲论之际。必各著意于吃紧日用措诸事为之义。使书与我为一。言与行相须。而毋徒以说心说性名目字句之间为务。方是切问近思之学。〈直提学臣李晩秀乙卯录〉
文臣制述。以本朝进新印朱书百选命题。科次时上教考官曰。迩来新进辈。专不诵习朱书。鲁莽特甚。无一可取。李始源所作稍优。颇娴于朱书。延平勉斋云云之句。亦能解百选编次之本意也。予自少服玩此书。近于燕暇。轮读百遍。姑未讫工矣。〈检校直阁臣金勉柱乙卯录〉
尝亲考泮儒应制文曰。此亦近于玩物役志。而顾癖好在此。不能忘情。
课讲近思录时教曰。古人讲学。欲得之于心。行之于事。今人只是临文说义而已。求诸身心事为。了无交涉。若曰太极与理同乎。诚字之义与仁字异乎。彼此论难。便成一场闲话而止。似此讲学。有何一半分所补。诸臣宜念此意。全以平日所疑于心者。反复讨辨。要以今日所讲。见诸他时行事。勿为空言之归。
近年学者。喜为人物五常之论。说得横竖。为学之方。岂在此乎。予尝绝口不道。亦出于救偏之意。
尝论未发之旨。筵臣有以延平静中体认为可疑。教曰。兀然守寂。终归昏昧。才加安排。便属已发。何能为发而中节之大本。此处政难言。亦好著工夫。
论五伦次序。筵臣有以朋友为轻于君臣父子者。教曰。天叙大伦。岂有轻重。朋友虽序居于末。而事君事亲之方。往往多资于朋友者。五行之非土不成。五常之非信不立。其理一也。今人不识友道之重。故所以习俗之不如古。
君臣之际。贵在无间。而苟或过于浓郁。则便非好消息。君子之交。必取其淡。
尤庵集板本。初欲藏于南汉。教曰。先正一生所秉。即大义。何必就藏于此。移庤他处可也。
学问贵在活法。而近来学者。多欠此个工夫。如宋明钦,金亮行。岂易得也。此学不绝如缕。士夫家子弟能有留意于此者否。〈直阁臣李始源乙卯录〉
国初文章。浑朴可喜。后来作家。自不可企及。譬之人物。为始祖者。外见朴野。无所取材。然终是真意多而可有后也。为后孙者。文彩绚烂。有足观瞻。然终是真意少而不免有衰世气象。文章亦类是也。
予于东人文。最好崔恒,徐居正。为其纡馀宽缓。壹倡三叹而有馀音也。〈检校待教臣徐有榘乙卯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