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全书 (四库全书本)/卷01
张子全书 卷一 |
钦定四库全书
张子全书卷一
西铭〈此篇论乾坤一大父母人物皆己之兄弟一辈而人当尽事亲之道以事天地〉
〈朱子曰横渠姓张名载字子厚秦人也学古力行笃志好礼为关中士子宗师尝于学堂双牖左书砭愚右书订顽伊川先生曰是启争端改曰东铭西铭二铭虽同岀于一时之作然其词义之所指气象之所及浅深广狭判然不同是以程门专以西铭开示学者而于东铭则未尝言盖学者诚于西铭之言反复玩味而有以自得之则心广理明意味自别若东铭则虽分别长傲遂非之失于毫厘之间所以开警后学亦不为不切然意未有穷而于下学工夫盖犹有未尽者又安得与西铭彻上彻下一以贯之之旨同日语哉〉
干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
天阳也以至徤而位乎上父道也地阴也以至顺而位乎下母道也人禀气于天赋形于地以藐然之身混合无间而位乎中子道也然不曰天地而曰乾坤者天地其形体也乾坤其性情也干者徤而无息之谓万物之所资以始者也坤者顺而有常之谓万物之所资以生者也是乃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而父母乎万物者故指而言之
〈朱子曰须子细看他说理一而分殊而今道天地不是父母父母不是天地不得分明是一理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则凡天下之男皆干之气凡天下之女皆坤之气从这里便彻上彻下都即是一个气都透过了 自一家言之父母是一家之父母自天下言之天地是天下之父母 混然中处言混合无间盖此身便是从天地来 人之一身固是父母所生然父母之所以为父母者即是乾坤若以父母而言则一物各一父母若以乾坤而言则万物同一父母矣万物既同一父母则吾体之所以为体者岂非天地之塞吾性之所以为性者岂非天地之帅哉古之君子惟其见得道理真实如此所以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推其所为以至于能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而非亿之也今若必谓人物只是父母所生更与乾坤都无干渉其所以有取于西铭者但取其姑为宏阔广大之言以形容仁体破有我之私而已则是所谓仁体者全是虚名初无实体而小己之私郤是实理合有分别圣贤如此郤初不见义理只见利害而妄以己意造作言语以増餙其所无破坏其所有也 某所论西铭之意正为长者以横渠之言不当谓乾坤实为父母而以胶固斥之故窃疑之以为若如长者之意则是人物实无所资于天地恐有所未安尔今来诲犹以横渠只是假借之言而未察父母之与乾坤虽其分之有殊而初未尝有二体但其分之殊则又不得不辨也 西山真氏曰西铭推事亲之心以事夭盖父母生我者也而所以生之者天地也天赋以气地赋以形父母固我之父母也天地亦我之父母也朱子曰父母者一身之父母也天地者人与物已与人皆共以为父母者也父母之生我也四肢百骸无一不全必能全其身之形然后为不忝于父母天地之生我也五常百善无一不备必能全其性之理然后为不负于天地故仁人事亲如事天事天如事亲此又西铭之妙旨不可以不知也〉
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
乾阳坤阴此天地之气塞乎两间而人物之所资以为体者也故曰天地之塞吾其体干徤坤顺此天地之志为气之帅而人物之所得以为性者也故曰天地之帅吾其性深察乎此则父干母坤混然中处之实可见矣
〈朱子曰西铭大要在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两句上塞是说气孟子所谓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即用这个塞字张子此篇大抵皆古人说话集来 塞只是气吾之体即天地之气帅是主宰乃天地之常理也吾之性即天地之理 问天地之塞如何是塞曰塞与帅字皆张子用字妙处塞乃孟子塞天地之间体乃孟子气体之充者有一毫不满之处则非塞矣帅乃志气之帅而有主宰之意此西铭借用孟子论浩然之气处若不是此二句为之关纽则下文言同胞言兄弟等句在他人中物皆与我初何干渉其谓之兄弟同胞乃是此一理与我相为贯通故上说父母下说兄弟皆是其血脉过度处西铭解塞帅二字只说大概若要说尽须用起疏注可也 问天地之帅吾其性先生解以干徤坤顺为天地之志天地安得有志曰复其见天地之心天地之情可见安得谓天地无心情乎或问福善祸淫天之志否曰程先生说天地以生物为心最好此乃是无心之心也 天地之塞似亦著扩充宇未得但谓充满乎天地之间莫非气而吾所得以为形骸者皆此气耳天地之帅则天地之心而理在其中也问西铭之义曰他𦂳要血脉尽在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两句上上面干称父至混然中处是头下面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便是个项下面便撤开说许多大君吾父母宗子云云尽是从民吾同胞物吾与也说来到得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这志便只是那天地之帅吾其性底志为人子便要述得父之事而继得父之志如此方是事亲如事天便要述得天之事继得天之志方是事天若是违了此道理便是天之悖徳之子若害了这仁便是天之贼子若是济恶不悛便是天之不才之子若能践形便是克肖之子这意思血脉都是从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说𦂳要都是这两句若不是此两句则天自是天我自是我有何干渉或问此两句便是理一处否曰然 问天地之塞吾其体塞者日月之往来寒暑之迭更与夫星辰之运行山川之融结又五行质之所具气之所行无非塞乎天地者曰塞字意得之 且逐日自把身心来体察便见得吾身便是天地之性吾性便是天地之帅 问先生解西铭天地之塞作窒塞之塞如何曰后来又改了只作充塞横渠不妄下字各有来处 向要到云谷自下上山半涂大雨通身皆湿得到地头因思著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时季通及某人同在那里某因各人解此两句自亦作两句解后来看也自说得著所以迤逦便作西铭等解 北溪陈氏曰性只是理人之生不成只空得个理须有个形骸方载得此理其实理不外乎气得天地之气成这形得天地之理成这性所以横渠曰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塞字只是就孟子浩然之气塞乎天地句掇一字来说气帅字只是就孟子志气之帅句掇一字来说理〉
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人物并生于天地之间其所资以为体者皆天地之塞其所得以为性者皆天地之帅也然体有偏正之殊故其于性也不无明暗之异惟人也得其形气之正是以其心最灵而有以通乎性命之全体于并生之中又为同类而最贵焉故曰同胞则其视之也皆如己之兄弟矣物则得夫形气之偏而不能通乎性命之全故与我不同类而不若人之贵然原其体性之所自是亦本之天地而未尝不同也故曰吾与则其视之也亦如己之侪軰矣惟同胞也故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如下文所云惟吾与也故凡有形于天地之间者若动若植有情无情莫不有以若其性遂其宜焉此儒者之道所以必至于参天地赞化育然后为功用之全而非有所强于外也
〈朱子曰通是一气初无间隔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万物虽皆天地所生而人独得天地之正气故人为最灵故民吾同胞物则亦我之侪軰孟子所谓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其等差自然如此大抵即事亲者以明事天 问西铭理一分殊莫是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之意否曰民物固是分殊须是就民物中又各知得分殊不是伊川说破也难理会然看久自觉里面有分别 问物吾与也莫是党与之与否曰然西山真氏曰凡生于天壤之间者莫非天地之子而吾之同气者也是之谓理一然亲者吾之同体民者吾之同类而物则异类矣是之谓分殊以其理一故仁爱之施无不遍以其分殊故仁爱之施则有差黄岩孙曰程子云所以谓万物一体者皆有此理只为从那里来生生之谓易生则一时生皆完此理人则能推物则气昏推不得不可道他物不得有也人只为自私将自家躯壳上头起意故看得道理小了他底放这身来都在万物中一例看大小大快活〉
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徳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
干父坤母而人生其中凡天下之人皆天地之子矣然继承天地统理人物则大君而已故为父母宗子辅佐大君纲纪众事则大臣而已故为宗子之家相天下之老一也故凡尊天下之高年者乃所以长吾之长天下之幼一也故凡慈天下之孤弱者乃所以幼吾之幼圣人与天地合其徳是兄弟之合徳乎父母者也贤者才德过于常人是兄弟之秀出乎等夷者也是皆以天地之子言之则凡天下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非吾兄弟无告者而何哉
〈朱子曰西铭状仁之体元自昭著以昧者不见故假父母宗子家相等名以晓譬之初未尝谓与乾坤都无干渉而姑为是言以形容之也 人皆天地之子而大君乃其适长子所谓宗子有君道者也故曰大君者乃吾父母之宗子尔非如所谓既为父母又降而为子也问宗子如何是适长子曰此正以继襧之宗为喻尔继襧之宗兄弟宗之非父母之适长子而何 许多人物生于天地之间同此一气同此一性便是吾兄弟党与大小等级之不同便是亲疏远近之分 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吾兄弟颠连而无告者也君子之为政且要主张这一等人〉
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
畏天自保者犹其敬亲之至也乐天而不忧者犹其爱亲之纯也
〈朱子曰西铭首论天地万物与我同体之意固极宏大然其所论事天功夫则自于时保之以下方极亲切 问西铭自干称父坤称母至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处是仁之体于特保之以下是做工夫处曰若言同胞吾与了便说著博施济众郤不是所以只教人做工夫处只在敬与恐惧故曰于时保之子之翼也能常敬而恐惧则这个道理自在〉
违曰悖徳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不循天理而徇人欲者不爱其亲而爱他人也故谓之悖徳戕灭天理自绝本根者贼杀其亲大逆无道也故谓之贼长恶不悛不可教训者世济其凶增其恶名也故谓之不才若夫尽人之性而有以充人之形则与天地相似而不违矣故谓之肖
〈朱子曰人之有形有色无不各有自然之理所谓天性也践如践言之践盖众人有是形而不能尽其理故无以践其形惟圣人有是形又能尽其理然后可以践其形而无慊也 西山真氏曰天之予我以是理也莫非至善而我悖之即天之不才子也具人之形而能尽人之理即天之克肖子也〉
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
孝子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圣人知变化之道则所行者无非天地之事矣通神明之徳则所存者无非天地之心矣此二者皆乐天践形之事也〈问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其旨如何朱子曰圣人之于天地如孝子之于父母化者天地之用一过而无迹者也知之则天地之用在我如子之述父事也神者天地之心常存而不测者也穷之则天地之心在我如子之继父志也得其心而后可以语其用故曰穷神知化而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亦此之谓欤 如知得恁地便生知得恁地便死知得恁地便消知得恁地便长此皆是继天地之志随他恁地进退消长盈虚与时偕行小而言之饥食渇饮出作入息大而言之君臣便有义父子便有仁此都是述天地之事化底是气故唤做天地之事神底是理故唤做天地之志穷神者窥见天地之志这个无形无迹耶化底郤又都见得 陈氏曰神是天地之心化是天地之用穷神以至到言知化非闻见之知如知化育之知乃默契之谓耳〉
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
孝经引诗曰无忝尔所生故事天者仰不愧俯不怍则不忝乎天地矣又曰夙夜匪懈故事天者存其心养其性则不懈乎事天矣此二者畏天之事而君子所以求践夫形者也
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颕封人之锡类
好饮酒而不顾父母之养者不孝也故遏人欲如禹之恶旨酒则所以顾天之养者至矣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故育英才如颕考叔之及庄公则所以永尔类者广矣
不弛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底豫其功大矣故事天者尽事天之道而天心豫焉则亦天之舜也申生无所逃而待烹其恭至矣故事天者夭夀不贰而修身以俟之则亦天之申生也
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若曾子之启手启足则体其所受乎亲者而归其全也况天之所以与我者无一善之不备亦全而生之也故事天者能体其所受于天者而全归之则亦天之曾子矣子于父母东西南北唯令之从若伯奇之履霜中野则勇于从而顺令也况天之所以命我者吉凶祸福非有人欲之私故事天者能勇于从而顺受其正则亦天之伯奇矣
〈问自恶旨酒至勇于从令此六圣贤事可见理一分殊乎朱子曰恶旨酒育英才是事天顾养及钖类则是事亲每一句皆存两义推类可见 问颕封人之锡类申生其恭二子皆不能无失处岂能尽得孝道曰西铭本不说孝只是说事天但推事亲之心以事天耳二子就此处论之诚是如此盖事亲郤未免有正不正处若天道纯然则无正不正之处只是推此心以奉事之耳 问西铭无所逃而待烹申生未尽此道何故取之曰天不到得似献公也人有妄天则无妄若教自家死便是理合如此只得听受之耳问申生之不去伯奇之自沉皆陷父于恶非中道也而取之与舜曾同何也曰舜之底豫赞化育也故曰功申生待烹顺受而已故曰恭曾子归全全其所以与我者终身之仁也伯奇顺令顺其所以使我者一事之仁也伯奇尹吉甫之子其事不知据何书为实自沉恐未可尽信然彼所事者人也人则有妄故有陷父之失此所事者天也天岂有妄而又何陷邪西铭大率借彼以明此不可著迹论也 黄岩孙曰履霜操伯奇所作也吉甫听后妻之言逐之伯奇编木荷而衣采亭花而食清朝履霜自伤无罪见逐乃援琴而歌曲终投河而死家语曰曾参遣妻告其子曰高宗以后妻杀孝已尹吉甫以后妻杀伯奇伯奇事后母至孝后母譛之伯奇乃亡走山林说苑王国子奇事与此正同必有一误 又按程子遗书问舜与曾子之孝优劣如何曰家语载耘瓜事虽不可信郤有此义理曾子耘瓜误斩其根曾晢建大杖以击其背曾子仆地不知人事良久而苏欣然起进曰大人用力杀参得无疾乎乃退援琴而歌使知体康孔子闻而怒曾子至孝如此亦有这些失处若是舜百事事父母只杀他不得又问如申生待烹之事如何曰此只是恭若舜须逃也〉
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女于成也富贵福泽所以大奉于我而使吾之为善也轻贫贱忧戚所以拂乱于我而使吾之为志也笃天地之于人父母之于子其设心岂有异哉故君子之事天也以周公之富而不至于骄以颜子之贫而不改其乐其事亲也爱之则喜而不㤀恶之则惧而无怨其心亦一而已矣
〈朱子曰敬天当如敬亲战战兢兢无所不至爱天当如爱亲无所不顺天之生我安顿得好令我富贵崇高便如父母爱我当喜而不㤀安顿得不好令我贫贱忧戚便如父母欲成就我当劳而不怨〉
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孝子之身存则其事亲者不违其志而已没则安而无所愧于亲也仁人之身存则其事天者不逆其理而已没则安而无愧于天也盖所谓朝闻夕死吾得正而毙焉者故张子之铭以是终焉
〈问存吾顺事没吾宁也朱子曰二句所论甚当旧说误矣然以上句富贵贫贱之语例之则亦不可太相连说今改云孝子之身存则其事亲也不违其志而已没则安而无所愧于亲也仁人之身存则其事天也不逆其理而已没则安而无所愧于天也盖所谓夭夀不贰而修身以俟之者故张子之铭以是终焉似得张子之本意〉
论曰天地之间理一而已然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则其大小之分亲疏之等至于十百千万而不能齐也不有圣贤者出孰能合其异而反其同哉西铭之作意盖如此程子以为明理一而分殊可谓一言以蔽之矣盖以干为父以坤为母有生之类无物不然所谓理一也而人物之生血脉之属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则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一统而万殊则虽天下一家中国一人而不流于兼爱之弊万殊而一贯则虽亲疏异情贵贱异等而不梏于为我之私此西铭之大指也观其推亲亲之厚以大无我之公因事亲之诚以明事天之道盖无适而非所谓分立而推理一也夫岂专以民吾同胞长长幼幼为理一而必默识于言意之表然后知其分之殊哉且所谓称物平施者正谓称物之宜以平吾之施云尔若无称物之义则亦何以知夫所施之平哉龟山第二书盖欲发明此意然言不尽而理有馀也故愚得因其说而遂言之如此同志之士幸相与折衷焉熹既为此解后得尹氏书云杨中立答伊川先生论西铭书有释然无惑之语先生读之曰杨时也未释然乃知此论所疑第二书之说先生盖亦未之许也然龟山语录有曰西铭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所谓分殊犹孟子言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其分不同故所施不能无差等耳或曰如是则体用果离而为二矣曰用未尝离体也以人观之四肢百骸具于一身者体也至其用处则首不可以加履足不可以纳冠盖即体而言而分已在其中矣此论分别异同各有归𧼈大非答书之比岂其年高徳盛而所见始益精与因复表而出之以明答书之说诚有未释然者而龟山所见盖不终于此而已也乾道壬辰孟冬朔旦熹谨书
〈龟山杨氏上程子书曰窃谓道之不明知者过之西铭之书其几于过乎昔之问仁于孔子者多矣虽颜子仲弓之徒所以告之者不过求仁之方耳至于仁之体未尝言也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言仁之最亲无如此者然亦体用两言之未闻如西铭之说也孔孟岂有隐哉盖不敢过之以起后学之弊也且墨氏之兼爱固仁者之事也其流遂至于无父岂墨氏之罪哉孟子力攻之必归罪于墨子者正其本也故君子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敝正谓此耳西铭发明圣人之微意至深然而言体而不及用恐其流遂至于兼爱则后世有圣贤者出推本而论之未免归罪于横渠也时窃妄意此书盖西人共守而谨行之者欲得先生一言推明其用与西铭并行庶乎体用兼明使学者免于流荡也横渠之学造极天人之蕴非后学所能窥测然所疑如此故辄言之先生以谓何如程子曰前所寄史论十篇其意甚正才一观便为人借去俟更子细西铭之论则未然横渠之言诚有过者乃在正蒙西铭之为书推理以存义扩先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功二者亦前圣所未发岂墨氏之比哉西铭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则二本而无分老幼及人理一也爱无差等本二也分殊之敝私胜而失仁无分之罪兼爱而无义分立而推理一以正私胜之流仁之方也无别而迷兼爱至于无父之极义之贼也子比而同之过矣且谓言体而不及用彼欲使人推而行之本为用也反谓不及不亦异乎龟山第二书曰辱示西铭微旨伏读竟日晓然具悉如侍几席亲训诲也时昔从明道即授以西铭使读之寻绎累日乃若有得于是始知为学之大方固将终身佩服岂敢妄疑其失比同于墨氏前书所论西铭之书以民为同胞长其长幼其幼以鳏寡孤独为兄弟之无告盖所谓明理一也然其辞无亲亲之杀非明者默识于言意之表乌知所谓理一而分殊哉故窃恐其流遂至兼爱非谓西铭之书为兼爱而发与墨氏同也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善推其所为而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㓜以及人之幼所谓推之也孔子曰老者安之少者怀之则无事乎推矣无事乎推者理一故也理一而分殊故圣人称物平施兹所以为仁之至义之尽也欤何谓称物远近亲疏各当其分所谓称也何谓平施所以施之其心一焉所谓平也时昔者窃意西铭之书有平施之心无称物之义故曰言体而不及用盖指仁义为说也故仁之过其敝无分无分则妨义义之过其流自私自私则害仁害仁则杨氏之为我也妨义则墨氏之兼爱也二者其失虽殊其得罪于圣人则均矣西铭之旨隐奥难知固前圣所未发也前书所论窃谓过之者疑其辞有未达耳今得先生开论丁宁传之学者自当释然无惑也 延平李氏答朱子书曰来谕仁是心之正理能发能用底一个端绪如胎育包涵其中生气无不纯备而流动发生自然之机又无顷刻停息愤盈发泄触处贯通体用相循初无间断此说推广得甚好但又云人之所以为人而异乎禽兽者以是而已若犬之性牛之性则不得而与焉若如此说恐有碍盖天地中所生物本源则一虽禽兽草木生理亦无顷刻停息间断者但人得其秀而最灵五常中和之气所聚禽兽得其偏而已此其所以异也若谓流动发生自然之机与夫无顷刻停息间断即禽兽之体亦自如此若以为此理惟人独得之即恐推测体认处未精于他处便见差也又云须体认到此纯一不杂处方见浑然与物同体气象一段语郤无病又云从此推出分殊合宜处便是义以下数句莫不由此而仁一以贯之盖五常百行无往而非仁也此说大概是然细推之郤似不曾体认得伊川所谓理一而分殊龟山云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之意盖全在知字上用著力 朱子问昨谓仁之一字乃人之所以为人而异乎禽兽者先生不以为然某因以先生之言思之而得其说窃谓天地生物本乎一源人与禽兽草木之生莫不各具此理其一体之中即无丝毫欠剩其一气之运亦无顷刻停息所谓仁也延平李氏曰有有血气者有无血气者更体究此处又问气有清浊故禀有偏正惟人得其正故能知其本具此理而行之而见其为仁物得其偏故虽具此理而不自知而无以见其为仁然则仁之为仁人与物不得不同知仁之为仁而存之人与物不得不异故伊川夫子既言理一分殊而龟山又有知其理一知其分殊之说而先生以为全在知字上用著力恐亦是此意否曰大概得之又问详伊川之语推测之窃谓理一而分殊此一句言理之本然故尽在性分之内本体未发时看曰须是兼本体已发未发时看合内外为可又问合而言之则莫非此理然其中无一物之不该便自有许多差别虽散殊错揉不可名状而纎毫之间同异毕举所以理一而分殊也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此二句乃是于发用处该摄本体而言因此端绪而下工夫以推寻之处也大抵仁者正是天理流动之机以其包容和粹涵育融漾不可名貌故特谓之仁其中自然文理密察各有定体处便是义只此二字包括人道已尽义固不能出乎仁之外仁亦不离义之内也然则理一而分殊者乃是本然之仁义前此乃以从此推出分殊合宜处为义失之远矣曰推测一段甚密为得之加以涵养何患不见道也 或问西铭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朱子曰仁只是流出来底便是仁各自成一个物事底便是义仁只是那流行底义是合当做处仁只是发出来底及至发出来有截然不可乱处便是义且如爱其亲爱兄弟爱亲戚爱乡里爱宗族推而大之以至于天下国家只是这一个爱流出来而爱之中便有许多等差且如敬只是这一个敬便有许多合当敬底如敬长敬贤便有许多分别〉
始予作太极西铭二解未尝敢出以示人也近见儒者多议两书之失或乃未尝通其文义而妄肆诋诃予窃悼焉因出此解以示学徒使广其传庶几读者由辞以得意而知其未可以轻议也淳熙戊申二月己巳晦翁题
西铭总论
程子曰订顽之言极纯无杂秦汉以来学者所未到订顽一篇意极完备乃仁之体也学者其体此意令有诸已其地位已高到此地位自别有见处不可穷高极远恐于道无补也
〈北溪陈氏曰非指与万物为一处为仁之体乃言天理流行无间为仁之体也又问此下云实有诸已其地位已高到此地位自别有见处不可穷高极远曰见得此理浑然无间实有诸已后日用酬酢无往而非此理更有何事更何用穷高极远〉
订顽立心便可达天徳
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知信皆仁也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若心懈则有防心苟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须穷索存久自明安待穷索此道与物无对大不足以名之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万物皆备于我须反身而诚乃为大乐若反身未诚则犹是二物有对以已合彼终未有之又安得乐订顽意思乃备言此体以此意存之更有何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㤀勿助长未尝致纤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若存得便合有得盖良知艮能元不䘮失以昔日习心未除郤须存养此心久则可夺旧习此理至约惟患不能守既能体之而乐亦不患不能守也
〈朱子曰明道学者须先识仁一段说话极好只是说得太广学者难入 北溪陈氏曰明道此一段说话乃地位高者之事学者取此甚远在学者工夫只从克己复礼入为最要此工夫彻上彻下无所不宜问物字是人物是事物曰仁者与物同体只是言其理之一尔人物与事物非判然绝异事物只自人物而出凡已与人物接方有许多事物出来若于已独立时初无甚多事此物字皆可以包言所谓订顽备言此体者亦只是言其理之一尔〉
西铭某得此意只是须得子厚如此笔力他人无縁做得孟子以后未有人及此得此文字省多少言语要之仁孝之理备乎此须臾而不于此则便不仁不孝也
游酢于西铭读之已能不逆于心言语外立得个意思便能道中庸矣
〈西山真氏曰昔游先生见西铭即涣然不逆于心曰此中庸之理也明道先生称其能求之语言之外近世学者或未谕其旨愚谓中庸纲领在性道教三言而终篇之义无非教人以全天命之性西铭纲领亦只在其体其性之二言而终篇反复推明亦欲人不失干父坤母之所赋予者为天地克肖之子而已故游先生以为即中庸之理也岂不信哉〉
孟子之后只有原道一篇其间言语固多病然大要尽近理若西铭则是原道之宗祖也原道郤只说道元未到西铭意思据子厚文醇然无出此文也自孟子后盖未见此书
〈或问伊川谓西铭原道之宗祖如何朱子曰西铭更从上面说来原道言率性之谓道西铭连天命之谓性说了 问原道上数句如何曰首句极不是定名虚位郤不妨有仁之道义之道仁之徳义之徳故曰虚位大要未说到上头故伊川言西铭原道之宗祖韩子于道见其大体规模极分明但未能究其所从来而体察操履处皆不细密其排佛老亦据其所见而言之耳程先生说西铭乃原道宗祖此言可以推其深浅也 韩退之郤见得又较活亦只是见得第二层上面一层郤不曾见得大概诸子之病皆是如此都只是见得下面一层源头处都不晓所以伊川说西铭是原道之宗祖盖谓此也〉
问西铭如何曰此横渠文之粹者也曰充得尽时如何曰圣人也横渠能充尽否曰言有两端有有徳之言有造道之言有徳之言说自己事如圣人言圣人事也造道之言则知足以知此如贤人说圣人事也横渠道尽高言尽醇自孟子后儒者都无他见识西铭明理一而分殊
〈朱子曰西铭要句句见理一而分殊 西铭本不曾说理一分殊因人疑后方说此一句 西铭通体是一个理一分殊一句是一个理一分殊只先看干称父三字一篇中错综此意 问西铭言理一处某颇见之言分殊处郤未见曰有父有母有宗子家相此即分殊也 问看西铭觉得句句是理一分殊曰合下便有一个理一分殊从头至尾又有一个理一分殊是逐句恁地又曰合下一个理一分殊截作两截只是一个天人又问他说干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如此则是三个曰混然中处则便是一个许多物事都在我身中更那里去讨一个乾坤问西铭理一而分殊曰今人只说得中间五六句理一而分殊据某看时干称父坤称母直至存吾顺事没吾宁也句句皆是理一分殊唤做干称坤称便是分殊如云知化则善述其事是我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是我继其志又如存吾顺事没吾宁也以自家父母言之生当顺事之死当安宁之以天地言之生能顺事而无所违拂死则安宁也此皆是分殊处逐句浑沦看便见理一当中横截断看便见分殊因问如先生复论云推亲亲之厚以大无我之公因事亲之诚以明事天之道看此一句足以包括西铭之统体可见得理一分殊处分晓曰然 西铭一篇始末皆是理一分殊以干为父坤为母便是理一而分殊予兹藐焉混然中处便是分殊而理一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分殊而理一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理一而分殊逐句推之莫不皆然某于篇末亦尝发此意干父坤母皆是以天地之大喻一家之小乾坤是天地之大父母是一家之小大君大臣是大宗子家相是小类皆如此推之旧尝看此写作旁通图子分为二截上下推布亦甚分明 问西铭理一而分殊若大君宗子大臣家相与民物等皆是分殊处否曰也是如此但这有两种看这是一直看下更须横截看若只恁地看怕浅了且如干称父坤称母道是父母固是天气而地质然与自家父母自是有个亲疏从这处便理一分殊了等而下之以至为大君为宗子为大臣为家相其理则一其分未尝不殊民吾同胞同胞里面便有理一分殊底意物吾与也吾与里面也有理一分殊底意无不如此看见伊川说这意较多龟山便正是疑同胞吾与为近于墨氏之兼爱不知他同胞吾与里面便自分个理一分殊了如公所说恁地分别分殊殊得也不多这处若不细分别直是与墨氏兼爱一般 问西铭句句是理一分殊亦只是事天事亲分否曰是干称父坤称母只下称字便别这个有直说底意思有横说底意思理一而分殊龟山说得又别他只是以民吾同胞物吾与及长长幼幼为理一分殊曰龟山是直说底意思否曰是然龟山只说得头一小截伊川意则阔大统一篇言之曰何谓横说底意思曰干称父坤称母便是这个不是即那事亲底便是事天底曰横渠只是借那事亲底来形容那事天底做个様子否曰是 西铭之书横渠先生所以示人至为深切而伊川先生又以理一而分殊者赞之言虽至约而理则无馀矣盖干之为父坤之为母所谓理一者也然乾坤者天下之父母也父母者一身之父母也则其分不得而不殊矣故以民为同胞物为吾与也自其天下之父母者言之所谓理一者也然谓之民则非真以为吾之同胞谓之物则非真以为吾之同类矣此自其一身之父母者言之所谓分殊者也又况其曰同胞曰吾与曰宗子曰家相曰老曰幼曰圣曰贤曰颠连而无告则于其中间又有如是等差之殊哉但其所谓理一者贯乎分殊之中而未始相离耳此天地自然古今不易之理而二夫子始发明之 问谢艮斋说西铭理一分殊在上之人当理会理一在下之人当理会分殊如此是分西铭做两节了艮斋看得西铭错曰然〉
横渠之言不能无失若西铭一篇谁说得到此今以管窥天固是见北斗别处虽不得见不可谓不是也〈或问横渠清虚一大之说又要兼清浊虚实朱子曰渠初云清虚一大为伊川诘难乃云清兼浊虚兼实一兼二大兼小渠本要说形而上反成形而下最是于此处不分明如参两云以参为阳两为阴阳有太极阴无太极他要强索精思必得于已而其差如此又问横渠云太虚即气乃是指理为虚似非形而下曰纵指理为虚亦如何夹气作一处问西铭所见又的当何故郤于此差曰伊川云譬如以管窥天四旁虽不见而其见处甚分明渠他处见错独于西铭见得是〉
弘而不毅则难立毅而不弘则无以居之西铭言弘之道
观子厚所作西铭能养浩然之气者也
和靖尹氏曰见伊川后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道夫问尹彦明见伊川后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此意如何朱子曰也是教他自就切已处思量自看平时个是不是未便把那书与之读耳又问如此则末后以此二书并授之还是以尹子已得此意还是以二书互相发故曰他好把西铭与学者读也是教他知天地间有个道理恁地开阔 尹和靖从伊川半年后方得见西铭大学不知那半年是在做甚么想见只是且教他听说话曾光祖云也是初入其门未知次第骤时与他看未得曰岂不是如此〉
人本与天地一般大只为人自小了若能自处以天地之心为心便是与天地同体西铭备载此意颜子克己便是能尽此道
龟山杨氏曰西铭只是发明一个事天底道理所谓事天者循天理而已
西铭会古人用心要处为文正如杜顺作法界观様西铭只是要学者求仁而已
朱子曰西铭前一段如棋盘后一段如人下棋〈勉斋黄氏曰尝记师说西铭自干称处以下至颠连无告如棋局子之翼也以下如人下棋未晓其意后因思之方知其然干父坤母至混然中处此四句是纲领言天地人之父母人天地之子也天地之塞帅为吾之体性言吾所以为天地之子之实民吾同胞至颠连无告言民物并生天地之间则皆天地之子而吾之兄弟党与特有差等之殊吾既为天地之子则必当全吾体养吾性爱敬吾兄弟党与然后可以为孝子不然则谓之悖逆之子于时保之以下即言人子尽孝之道以明人之所以事天之道所以全吾体养吾性爱敬吾兄弟党与之道尽于此矣〉
西铭一篇首三句似人破义题天地之帅之塞两句恰似做原题乃一篇𦂳要处民吾同胞至颠连而无告者也乃统论如此于时保之以下是做工夫处西铭有个直劈下底道理又有个横截断底道理〈勉斋黄氏曰窃意当时语意似谓每句直下而观之事天事亲之理皆在焉全篇中断而观之则上专是事天下专是事亲各有攸属〉
问西铭仁孝之理曰他不是说孝是将这孝来形容这仁事亲㡳道理便是事天㡳様子
〈朱子曰道理只是一个道理中间句句段段只说事亲事天 问西铭只是言仁孝继志述事曰是以父母比乾坤主意不是说孝只是以人所易见者明其所难晓耳 因事亲之诚以明事天之道只是譬喻出来下面一句事亲一句事天如匪懈无忝是事亲不愧屋漏存心养性是事天下面说事亲兼常变而言如曾子是常舜伯奇之徒皆是变此在人事言者如此天道则不然直是顺之无有不合者〉西铭之书指吾体性之所自来以明父干母坤之实极乐天践形穷神知化之妙以至于无一行之不慊而没身焉故伊川先生以为充得尽时便是圣人恐非专为始学者一时所见而发也
横渠之意直借此以明彼以见天地之间随大随小此理未尝不同耳其言则固为学者而设若大贤以上又岂须说耶伊川尝言若是圣人则乾坤二卦亦不消得正谓此也
所论西铭名虚而理实此语甚善名虽假借然其理则未尝有少异也若本无此理则又如之何而可强假耶
横渠西铭初看有许多节郤似狭充其量是甚么样大合下便有个干徤坤顺意思自家身已便如此形体便是这个物事性便是这个物事同胞是如此吾与是如此主脑便是如此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又是做工夫处后面节节如此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其品节次第又如此横渠说这般话体用兼备岂似他人只说得一边问自其节目言之便是各正性命充其量而言之便是流行不息曰然
又语林䕫孙曰公既久在此可将一件文字与众人共理会䕫孙请所看文字曰且将西铭看及看毕䕫孙依先生所解说过先生曰而今解得分晓了便易看
南轩张氏曰西铭谓以干为父坤为母有生之类无不皆然所谓理一也而人物之生血脉之属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则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是则然矣然即其理一之中干则为父坤则为母民则为同胞物则为吾与若此之类分固未尝不具焉龟山所谓用未尝离体者盖有见于此也似更须说破耳
人之有是身也则易以私私则失其正理矣西铭之作唯患夫胜私之流也故推明理之一以示人理则一而其分森然自不可易惟识夫理一乃见其分之殊明其分殊则所谓理之一者斯周流而无敝矣此仁义之道所以常相须也学者存此意涵泳体察求仁之要也
天地位而万物散殊其亲疏皆有一定之势然不知理一则私意将胜而其流敝将至于不相管摄而害夫仁故西铭因其分之立而明其理之本一所谓以止私胜之流仁之方也虽推其理之一而其分森然者自不可乱义盖所以存也大扺儒者之道为仁之至义之尽者仁立则义存义精而后仁之体为无敝也
如以民为同胞谓尊高年为老其老慈孤弱为幼其幼是推其理一而其分殊固自在也故曰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胜之流仁之方也若龟山以无事乎推为理一且引圣人老者安之少者怀之为说恐未知西铭推理一之指也
双峰饶氏曰西铭一书规模宏大而条理精密有非片言之所能尽然其大指不过中分为两节前一节明人为天地之子后一节言人事天地当如子之事父母何谓人为天地之子盖人受天地之气以生而有是性犹子受父母之气以生而有是身父母之气即天地之气也分而言之人各一父母也合而言之举天下同一父母也人知父母之为父母而不知天地之为大父母故以人而视天地常漠然与已如不相关人于天地既漠然如不相关则其所存所发宜乎无适而非己私而欲其顺天理遏人欲以全天地赋予之本然亦难矣此西铭之作所以首因人之良知而推广之言天以至徤而始万物则父之道也地以至顺而成万物则母之道也吾以藐然之身生于其间禀天地之气以为形而怀天地之理以为性岂非子之道乎其下继之以民吾同胞物吾党与而同胞之中复推其大君者为宗子大臣者为宗子之家相高年者为兄孤弱者为弟圣者为兄弟之合徳乎父母贤者为兄弟之秀出乎等夷疲癃残疾惸独鳏寡者为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则皆所以著夫并生天地之间而与我同类者虽有贵贱贫富长幼贤愚之不齐而均之为天地之子也知并生天地之间而与我同类者均之为天地之子则天地为吾之父母也岂不昭昭矣乎故曰前一节明人为天地之子何谓人事天地当如子之事父母盖子受父母之气以生则子之身即父母之身人受天地之气以生则人之性亦即天地之性子之身即父母之身故事亲者不可不知所以保爱其身人之性即天地之性则事天者亦岂可不知所以保养其性邪此西铭之作所以既明人为天地之子而复因事亲之孝以明事天之道也乐天者不思不勉而顺行乎此性犹人子爱亲之纯而能爱其身者也畏天者战战兢兢以保持乎此性犹人子敬亲之至而能敬其身者也若夫徇私以违乎理纵欲以害其仁无能改于气禀之恶而复增益之则是反此性而为天地悖徳贼亲不才之子矣尽此性而能践其形者其惟天地克肖之子乎穷神知化乐天践形者之事也存心养性而不愧屋漏畏天以求践乎形者之事也以此修身则为顾养以此及人则为锡类以此处常而尽其道则为底豫为归全以此处变而不失其道则为待烹为顺令爱恶逆顺处之若一生顺死安两无所憾事亲而至于是则可以为孝子事天而至于是岂不可以为仁人乎故曰后一节言人之事天地当如子之事父母此篇之指大略如此朱夫子所谓推亲亲之厚以大无我之公因事亲之诚以明事天之道亦此意也呜呼继志述事孝子之所以事亲也存心养性君子之所以事天也事亲事天虽若两事然事亲即所以为事天之推而善事天者乃所以为善事其亲者也
张子全书卷一
<子部,儒家类,张子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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