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卷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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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兴
编辑郑兴字少赣,河南开封人也。少学《公羊春秋》,晩善《左氏传》,遂积精深思,通达其旨,同学者皆师之。〈《东观记》曰:“兴从博士金子严为左氏春秋。”〉天凤中,〈王莽年也。〉将门人从刘歆讲正大义,〈左氏义也。〉歆美兴才,使撰条例、章句、训诂及校三统历。〈《说文》曰:“诂,训古言也。”音古度反。《三统历》,刘歆撰,谓夏、殷、周历也。〉
更始立,以司直李松行丞相事,先入长安,松以兴为长史,令还奉迎迁都。更始诸将皆山东人,咸劝留洛阳。兴说更始曰:“陛下起自荆楚,权政未施,〈更始起南阳,南阳属荆州,故曰荆楚也。〉一朝建号,而山西雄桀争诛王莽,开关郊迎者,何也?〈山西谓陕山已西也。〉此天下同苦王氏虐政,而思高祖之旧德也。今久不抚之,臣恐百姓离心,盗贼復起矣。春秋书‘齐小白入齐’,不称侯,未朝庙故也。〈小白,齐桓公也。春秋“齐小白入於齐”。公羊传曰:“曷为以国氏?当国也。其言入何?篡辞也。”〉今议者欲先定赤眉而後入关,是不识其本而争其末,恐国家之守转在函谷,〈言若不早都关中,有人先入,则国家镇守转在函谷也。〉虽卧洛阳,庸得安枕乎?”〈庸,用也。〉更始曰:“朕西决矣。”拜兴为谏议大夫,使安集关西及朔方、凉、益三州,还拜凉州刺史。会天水有反者,攻杀郡守,兴坐免。
时赤眉入关,东道不通,兴乃西归隗嚣,嚣虚心礼请,而兴耻为之屈,称疾不起。嚣乡己自饰,常以为西伯復作,〈西伯,文王也。作,起也。〉乃与诸将议自立为王。兴闻而说嚣曰:“春秋传云:‘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耳不聽五声之和为聋。’〈左传富辰谏周襄王之辞。〉闲者诸将集会,无乃不道忠信之言;大将军之聽,无乃阿而不察乎?昔文王承积德之绪,加之以睿圣,三分天下,尚服事殷。〈论语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及武王即位,八百诸侯不谋同会,皆曰‘纣可伐矣’,武王以未知天命,还兵待时。〈史记曰,武王观兵孟津,诸侯不期而至者八百人,皆曰:“纣可伐矣。”王曰:“汝未知天命。”乃还师。後闻纣杀比干,囚箕子,乃告诸侯以伐之。故曰待时也。〉高祖征伐累年,犹以沛公行师。今令德虽明,世无宗周之祚,威略虽振,未有高祖之功,而欲举未可之事,昭速祸患,无乃不可乎?惟将军察之。”嚣竟不称王。後遂广置职位,以自尊高。兴復止嚣曰:“夫中郎将、太中大夫、使持节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当制也。孔子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左传杜预注曰:“器,车服;名,爵号也。”〉不可以假人者,亦不可以假於人也。无益於实,有损於名,非尊上之意也。”嚣病之而止。〈病犹难也。〉
及嚣遣子恂入侍,将行,兴因恂求归葬父母,嚣不聽而徙兴捨,益其秩礼。兴入见嚣曰:“前遭赤眉之乱,以将军僚旧,故敢归身明德。〈兴尝为凉州刺史,嚣为西州将军,故曰“僚旧”也。〉幸蒙覆载之恩,復得全其性命。兴闻事亲之道,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奉以周旋,弗敢失坠。〈周旋犹遵奉也。左传季文子曰“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礼,奉以周旋,弗敢失坠”也。〉今为父母未葬,请乞骸骨,若以增秩徙捨,中更停留,是以亲为饵,〈犹钓饵也。〉无礼甚矣。将军焉用之!”嚣曰:“嚣将不足留故邪?”兴曰:“将军据七郡之地,〈七郡,天水、陇西、武威、张掖、酒泉、敦煌、金城也。〉拥羌胡之觿,以戴本朝,德莫厚焉,威莫重焉。居则为专命之使,入必为鼎足之臣。兴,从俗者也,不敢深居屏处,因将军求进,不患不达,因将军求入,何患不亲,此兴之计不逆将军者也。兴业为父母请,不可以已,願留妻子独归葬,将军又何猜焉?”嚣曰:“幸甚。”促为辨装,遂令与妻子倶东。时建武六年也。
侍御史杜林先与兴同寓陇右,乃薦之曰:“窃见河南郑兴,执义坚固,敦悦诗书,〈左传赵衰曰“臣亟闻却縠之言矣,却縠悦礼乐而敦诗书”也。〉好古博物,见疑不惑,有公孙侨、观射父之德,〈左传,子产辨黄熊,晋侯闻之,曰:“博物君子也。”观射父,楚大夫也,对楚昭王以重黎、羲和之事。见国语。〉宜侍帷幄,典职机密。昔张仲在周,燕翼宣王,而诗人悦喜。〈张仲,周宣王时贤臣也。燕,乐也。翼,敬也。诗小雅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惟陛下留聽少察,以助万分。”乃征为太中大夫。
明年三月晦,日食。兴因上疏曰:
春秋以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人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左传晋伯宗之辞。天反时为灾谓寒暑易节也。地反物为妖谓腢物失性也。〉往年以来,谪咎连见,意者执事颇有阙焉。案春秋‘昭公十七年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杜预注曰:“於周为六月,於夏为四月,纯阳用事,阴气未动而侵阳也。”〉传曰:‘日过分而未至,〈言过春分而未及夏至也。〉三辰有灾,〈三辰,日、月、星也。〉於是百官降物,〈降物,素服。〉君不举,〈不举盛馔。〉避移时,〈避正寝过日食时也。〉乐奏鼓,〈伐鼓。〉祝用币,〈用币於社。〉史用辞。’〈用辞以自责也。此以上皆左传载鲁太史荅季平子之词也。〉今孟夏,纯干用事,阴气未作,其灾尤重。夫国无善政,则谪见日月,变咎之来,不可不慎,其要在因人之心,择人处位也。〈左传晋士文伯曰“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谪於日月之灾,故政不可不慎也。务三而已,一曰择人,二曰因人,三曰从时”也。〉尧知鲧不可用而用之者,是屈己之明,因人之心也。齐桓反政而相管仲,晋文归国而任却縠者,是不私其私,择人处位也。〈史记曰,桓公与兄子纠争位,纠使管仲将兵遮道,射桓公钩带,及桓公即位,任政於管仲也。又晋文公自秦归国,怀公故臣却芮谋烧公宫,杀文公,宦者勃鞮告之,後文公以却縠为中军帅。縠即却芮之族,文公不以为仇而任焉,言唯贤是用,不私其私也。〉今公卿大夫多举渔阳太守郭伋可大司空者,而不以时定,道路流言,鹹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则人位谬矣。願陛下上师唐、虞,下览齐、晋,以成屈己从觿之德,以济腢臣让善之功。〈济,成也。〉
夫日月交会,数应在朔,而顷年日食,毎多在晦。先时而合,皆月行疾也。日君象而月臣象,君亢急则臣下促迫,故行疾也。今年正月繁霜,自尔以来,率多寒日,〈正月,夏之四月。〉此亦急咎之罚。〈书曰:“急恒寒若。”〉天於贤圣之君,犹慈父之於孝子也,丁宁申戒,欲其反政,故灾变仍见,此乃国之福也。今陛下高明而腢臣惶促,宜留思柔克之政,垂意洪范之法,〈克,能也。柔克谓和柔而能立事也。尚书洪范曰:“高明柔克。”〉博采广谋,纳腢下之策。
书奏,多有所纳。
帝尝问兴郊祀事,曰:“吾欲以谶断之,何如?”兴对曰:“臣不为谶。”帝怒曰:“卿之不为谶,非之邪?”兴惶恐曰:“臣於书有所未学,而无所非也。”帝意乃解。兴数言政事,依经守义,文章温雅,然以不善谶故不能任。
九年,使监征南、积弩营於津乡,〈征南将军岑彭、积弩将军傅俊屯津乡,以拒公孙述。津乡在今荆州也。〉会征南将军岑彭为刺客所杀,兴领其营,遂与大司马吴汉倶撃公孙述。述死,诏兴留屯成都。顷之,侍御史举奏兴奉使私买奴婢,坐左转莲勺令。〈莲勺,县,属左冯翊,故城在今同州下邽县东北。莲音辇,勺音酌。〉是时丧乱之餘,郡县残荒,兴方欲筑城郭,修礼教以化之,会以事免。
兴好古学,尤明左氏、周官,长於历数,自杜林、桓谭、卫宏之属,莫不斟酌焉。〈斟酌谓取其意指也。〉世言左氏者多祖於兴,而贾逵自传其父业,故有郑、贾之学。兴去莲勺,後遂不復仕,客授阌乡,〈阌音闻,古字也,建安中改作“闻”。〉三公连辟不肯应,卒於家。子觿。
兴子 觿
编辑觿字仲师。年十二,从父受左氏春秋,精力於学,明三统历,作春秋难记条例,兼通易、诗,知名於世。建武中,皇太子及山阳王荆,因虎贲中郎将梁松以缣帛聘请觿,欲为通义,引籍出入殿中。觿谓松曰:“太子储君,无外交之义,汉有旧防,蕃王不宜私通宾客。”遂辞不受。松復风觿以“长者意,不可逆”。觿曰:“犯禁触罪,不如守正而死。”太子及荆闻而奇之,亦不强也。及梁氏事败,〈梁松坐悬飞书诽谤下狱死,事见梁统传也。〉宾客多坐之,唯觿不染於辞。
永平初,辟司空府,以明经给事中,再迁越骑司马,〈汉官仪曰“越骑司马一人,秩千石”也。〉復留给事中。是时北匈奴遣使求和亲。八年,显宗遣觿持节使匈奴。觿至北庭,虏欲令拜,觿不为屈。单于大怒,围守闭之,不与水火,欲胁服觿。觿拔刀自誓,单于恐而止,乃更發使随觿还京师。朝议復欲遣使报之,觿上疏谏曰:“臣伏闻北单于所以要致汉使者,欲以离南单于之觿,坚三十六国之心也。〈武帝开通西域,本三十六国。〉又当扬汉和亲,夸示邻敌,令西城欲归化者局促狐疑,怀土之人绝望中国耳。汉使既到,便偃蹇自信。〈信音申。〉若復遣之,虏必自谓得谋,其腢臣驳议者不敢復言。〈驳议谓劝单于归汉。〉如是,南庭动摇,乌桓有离心矣。南单于久居汉地,具知形埶,万分离析,旋为边害。今幸有度辽之觿扬威北垂,虽勿报荅,不敢为患。”〈明帝八年,初置度辽将军,屯五原曼�。〉帝不从,復遣觿。觿因上言:“臣前奉使不为匈奴拜,单于恚恨,故遣兵围臣。今復衔命,必见陵折。
臣诚不忍持大汉节对毡裘独拜。如令匈奴遂能服臣,将有损大汉之强。”帝不聽,觿不得已,既行,在路连上书固争之。诏切责觿,追还系廷尉,会赦归家。
其後帝见匈奴来者,问觿与单于争礼之状,皆言匈奴中传觿意气壮勇,虽苏武不过。乃復召觿为军司马,使与虎贲中郎将马廖撃车师。至敦煌,拜为中郎将,使护西域。会匈奴胁车师,围戊己校尉,觿發兵救之。迁武威太守,谨修边备,虏不敢犯。迁左冯翊,政有名多。
建初六年,代邓彪为大司农。是时肃宗议復盐铁官,觿谏以为不可。〈武帝时国用不足,乃卖盐铁,置官以主之。昭帝罢之,今议欲復之。〉诏数切责,至被奏劾,觿执之不移。帝不从。在位以清正称。其後受诏作春秋删十九篇。八年,卒官。
子安世,亦传家业,为长乐、未央厩令。〈续汉志曰:“厩令一人,秩六百石。”〉延光中,安帝废太子为济阴王,安世与太常桓焉、太僕来历等共正议谏争。及顺帝立,安世已卒,追赐钱帛,除子亮为郎。觿曾孙公业,[[後汉书/卷70|自有传]]。
范升
编辑范升字辩卿。代郡人也。少孤,依外家居。九岁通论语、孝经,及长,习梁丘易、老子,教授後生。〈宣帝时梁丘贺之易也。〉
王莽大司空王邑辟升为议曹史。时莽频發兵役,徴赋繁兴,升乃奏记邑曰:“升闻子以人不闲於其父母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为忠。〈论语孔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闲於其父母兄弟之言。”闲,非也。言子骞之孝,化其父母兄弟,言人无非之者。忠臣事君,有过即谏。在下无有非君者,是忠臣也。〉今觿人咸称朝圣,皆曰公明。盖明者无不见,圣者无不闻。今天下之事,昭昭於日月,震震於雷霆,而朝雲不见,公雲不闻,则元元焉所呼天?公以为是而不言,则过小矣;
知而从令,则过大矣。二者於公无可以免,宜乎天下归怨於公矣。朝以远者不服为至念,升以近者不悦为重忧。今动与时戾,事与道反,驰骛覆车之辙,探汤败事之後,〈贾谊曰:“前车覆,後车诫。”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後出益可怪,晩發愈可惧耳。
方春岁首,而动發远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價腾跃,斛至数千,吏人陷於汤火之中,非国家之人也。如此,则胡、貊守关,青、徐之寇在於帷帐矣。〈王莽时,青徐二部为寇,号“青徐贼”。〉 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县,免元元之急,不可书传,願蒙引见,极陈所怀。”
邑虽然其言,而竟不用。升称病乞身,邑不聽,令乘传使上党。升遂与汉兵会,因留不还。
建武二年,光武征诣怀宫,拜议郎,迁博士,上疏让曰:“臣与博士梁恭、山阳太守吕羌倶修梁丘易。二臣年並耆艾,经学深明,而臣不以时退,与恭並立,深知羌学,又不能达,〈达,进也。〉笾负二老,无颜於世。诵而不行,知而不言,不可开口以为人师,願推博士以避恭、羌。”帝不许,然由是重之,数诏引见,毎有大议,辄见访问。
时尚书令韩歆上疏,欲为费氏易、左氏春秋立博士,〈费直字长翁,善易,长於卦筮,见前书。〉诏下其议。四年正月,朝公卿、大夫、博士,见於雲臺。帝曰:“范博士可前平说。”升起对曰:“左氏不祖孔子,而出於丘明,师徒相传,又无其人,且非先帝所存,无因得立。”
遂与韩歆及太中大夫许淑等互相辩难,日中乃罢。升退而奏曰:“臣闻主不稽古,无以承天;臣不述旧,无以奉君。陛下愍学微缺,劳心经蓺,情存博闻,故异端竞进。近有司请置京氏易博士,腢下执事,莫能据正。京氏既立,费氏怨望,左氏春秋復以比类,亦希置立。京、费已行,次復高氏,〈沛人高相善易,与费直同时,见前书。〉春秋之家,又有驺、夹。〈前书曰,驺氏无师,夹氏未有其书也。〉如令左氏、费氏得置博士,高氏、驺、夹,五经奇异,並復求立,各有所执,乖戾分争,从之则失道,不从则失人,将恐陛下必有猒倦之聽。孔子曰:‘博学约之,弗叛矣夫。’〈论语孔子之言。弗叛言不违道也。〉夫学而不约,必叛道也。颜渊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孔子可谓知教,颜渊可谓善学矣。老子曰:‘学道日损。’损犹约也。又曰:‘绝学无忧。’绝末学也。今费、左二学,无有本师,而多反异,先帝前世,有疑於此,故京氏虽立,辄復见废。疑道不可由,疑事不可行。
诗书之作,其来已久。孔子尚周流遊观,至於知命,自�反鲁,乃正雅、颂。〈孔子以鲁哀公十一年自�还鲁。是时道衰乐废,孔子来还,乃正之,故雅、颂各得其所。见史记。〉今陛下草创天下,纪纲未定,虽设学官,无有弟子,诗书不讲,礼乐不修,奏立左、费,非政急务。孔子日:‘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攻犹习也。异端谓奇技也。〉传曰:‘闻疑传疑,闻信传信,而尧舜之道存。’〈谷梁传曰:“信以传信,疑以传疑。”公羊传曰:“君子曷为春秋?乐尧舜之道也。”〉願陛下疑先帝之所疑,信先帝之所信,以示反本,明不专己。天下之事所以异者,以不一本也。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也。’〈易下系之文也。〉又曰:‘正其本,万事理。’〈今易无此文也。〉五经之本自孔子始,谨奏左氏之失凡十四事。”时难者以太史公多引左氏,升又上太史公违戾五经,谬孔子言,及左氏春秋不可录三十一事。诏以下博士。
後升为出妻所告,坐系,得出,还乡里。永平中,为聊城令,坐事免,卒於家。
陈元
编辑陈元字长孙,苍梧广信人也。〈广信故城在今梧州苍梧县。〉父钦,习左氏春秋,事黎阳贾护,与刘歆同时而别自名家。〈元父钦,字子佚。以左氏授王莽,自名陈氏春秋,故曰别也。贾护字季君。並见前书也。〉王莽从钦受左氏学,以钦为猒难将军。〈猒,一葉反。〉元少传父业,为之训诂,锐精覃思,至不与乡里通。以父任为郎。
建武初,元与桓谭、杜林、郑兴倶为学者所宗。时议欲立左氏传博士,范升奏以为左氏浅末,不宜立。元闻之,乃诣阙上疏曰:
陛下拨乱反正,文武並用,〈拨,理也。语见公羊传。〉深愍经蓺谬杂,真伪错乱,毎临朝日,辄延腢臣讲论圣道。知丘明至贤,亲受孔子,而公羊、谷梁传闻於後世,故诏立左氏,博询可否,示不专己,尽之腢下也。今论者沉溺所习,翫守旧闻,固执虚言传受之辞,以非亲见实事之道。左氏孤学少与,〈与犹党也。〉遂为异家之所覆冒。夫至音不合觿聽,故伯牙绝弦;〈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相与为友。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不復鼓琴,以时人莫之能聽也。见吕览。〉至宝不同觿好,故卞和泣血。〈卞和得宝玉,献楚武王,王示玉人,曰“石也”,刖其右足。武王殁後,復献之文王,復曰“石也”,刖其左足。至成王时,卞和抱其璞於郊,泣尽以血继之,王乃使玉尹攻之,果得宝玉。事见韩子也。〉仲尼圣德,而不容於世,〈仲尼去鲁,斥齐,逐乎宋、�,困於陈、蔡之闲。见史记。〉况於竹帛余文,其为雷同者所排,固其宜也。非陛下至明,孰能察之!
臣元窃见博士范升等所议奏左氏春秋不可立,及太史公违戾凡四十五事。案升为所言,前後相违,皆断�小文,媟黩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媟,狎也;黩,垢浊也。掇,拾也,音丁括反。〉遗脱纖微,指为大尤,抉瑕擿衅,〈抉音於决反。〉掩其弘美,所谓“小辩破言,小言破道”者也。〈大戴记小辩篇孔子曰:“小辩破言,小言破义,小义破道。”〉升等又曰:“先帝不以左氏为经,故不置博士,後主所宜因袭。”臣愚以为若先帝所行而後主必行者,则盘庚不当迁於殷,周公不当营洛邑,〈盘庚都耿,自耿迁於殷。文王都酆,武王都镐,周公辅成王营洛邑。〉陛下不当都山东也。往者,孝武皇帝好公羊,�太子好谷梁,有诏诏太子受公羊,不得受谷梁。孝宣皇帝在人闲时,闻�太子好谷梁,於是独学之。及即位,为石渠论而谷梁氏兴,〈石渠阁以藏秘书,在未央殿北。宣帝甘露三年,诏诸儒韦玄成、梁丘贺等讲论五经於石渠也。〉至今与公羊並存。此先帝后帝各有所立,不必其相因也。孔子曰,纯,俭,吾从觿;至於拜下,则违之。〈论语孔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觿。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觿,吾从下。”何晏注云:“麻冕,缁布冠也,古绩麻三十升以为之。纯,丝也。丝易成,故从俭。臣之与君行礼者,下拜然後升。时臣骄泰,故於上拜。今从下,礼之恭也。”〉夫明者独见,不惑於朱紫,聽者独闻,不谬於清浊,故离朱不为巧眩移目,〈离朱,黄帝时明目者也,一号离娄。慎子曰:“离朱之明,察毫末於百步之外。”〉师旷不为新声易耳。〈桓谭新论曰:“晋师旷善知音,�灵公将之晋,宿於濮水之上,夜闻新声,召师涓告之曰:‘为我聽写之。’曰:‘臣得之矣。’遂之晋。晋平公飨之,酒酣,灵公曰:‘有新声,願奏之。’乃令师涓鼓琴。未终,师旷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也。’”〉方今干戈少弭,戎事略战,留思圣蓺,眷顾儒雅,采孔子拜下之义,卒渊圣独见之旨,分明白黑,建立左氏,解释先圣之积结,洮汰学者之累惑,〈洮汰犹洗濯也。〉
使基业垂於万世,後进无復狐疑,则天下幸甚。
臣元愚鄙,尝传师言。如得以褐衣召见,俯伏庭下,〈褐,织毛为布,贫者之服也。〉诵孔氏之正道,理丘明之宿冤;若辞不合经,事不稽古,退就重诛,虽死之日,生之年也。
书奏,下其议,范升復与元相辩难,凡十餘上。帝卒立左氏学,太常选博士四人,元为第一。帝以元新忿争,乃用其次司隶从事李封,於是诸儒以左氏之立,论议讙哗,自公卿以下,数廷争之。会封病卒,左氏復废。
元以才高著名,辟司空李通府。时大司农江冯上言,宜令司隶校尉督察三公。
事下三府。元上疏曰:“臣闻师臣者帝,宾臣者霸。〈言以臣为师,以臣为宾也。〉故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以夷吾为仲父。孔子曰:‘百官总己聽於颐宰。’〈论语文也。〉近则高帝优相国之礼,〈萧何为相国,高帝赐�履上殿,入朝不趋。〉太宗假宰辅之权。〈太宗,孝文也。申屠嘉为丞相,坐府召太中大夫邓通,欲诛之。孝文使持节召通,令人谢嘉,故曰:“假权”也。〉及亡新王莽,遭汉中衰,专操国柄,以偸天下,〈偸,窃也。〉
况己自喩,不信腢臣。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威,以刺举为明,徼讦为直。至乃陪僕告其君长,子弟变其父兄,〈王莽时开吏告其将,奴婢告其主。〉罔密法峻,大臣无所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谋,身为世戮。〈董忠为王莽大司马,共刘歆等谋诛莽,事發觉死也。〉故人君患在自骄,不患骄臣;失在自任,不在任人。
是以文王有日�之劳,周公执吐握之恭,〈尚书曰:“文王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史记曰,伯禽封鲁,周公戒之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亦不贱矣。我一沐三握發,一饭三吐哺,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汝无以国骄人也。”〉不闻其崇刺举,务督察也。方今四方尚扰,天下未一,百姓观聽,鹹张耳目。陛下宜修文武之圣典,袭祖宗之遗德,劳心下士,屈节待贤,诚不宜使有司察公辅之名。”帝从之,宣下其议。〈司察犹督察也。〉
李通罢,元後復辟司徒欧阳歙府,数陈当世便事、郊庙之礼,帝不能用。以病去,年老,卒於家。子坚卿,有文章。
贾逵
编辑贾逵字景伯,扶风平陵人也。九世祖谊,文帝时为梁王太傅。〈为文帝子梁王揖之傅也。〉曾祖父光,为常山太守,宣帝时以吏二千石自洛阳徙焉。父徽,从刘歆受左氏春秋,兼习国语、周官,又受古文尚书於涂恽,〈风俗通曰:“涂姓,涂山氏之後。”恽字子真,受尚书於胡常,见前书。〉学毛诗於谢曼卿,作左氏条例二十一篇。
逵悉传父业,弱冠能诵左氏传及五经本文,以大夏侯尚书教授,虽为古学,兼通五家谷梁之说。〈五家谓尹更始、刘向、周庆、丁姓、王彦等,皆为谷梁,见前书也。〉自为儿童,常在太学,不通人闲事。身长八尺二寸,诸儒为之语曰:“问事不休贾长头。”性恺悌,多智思,俶傥有大节。〈恺,乐也。悌,易也。言有和乐简易之德也。俶傥,卓异也。〉尤明左氏传、国语,为之解诂五十一篇,〈左氏三十篇,国语二十一篇也。〉永平中,上疏献之。显宗重其书,写藏秘豫。
时有神雀集宫殿官府,冠羽有五采色,帝异之,以问临邑侯刘復,〈临邑,东郡县也。復,齐武王伯升孙,北海王兴子。〉復不能对,薦逵博物多识,帝乃召见逵,问之。对曰:“昔武王终父之业,𬸚𬸦在岐,〈𬸚𬸦,凤之别名也。周大夫内史过对周惠王曰:“周之兴也,𬸚𬸦鸣於岐山。”事见国语也。〉宣帝威怀戎狄,神雀仍集,此胡降之征也。”〈仍,频也。宣帝时神雀再见,改为年号,後匈奴降服,呼韩入朝也。〉帝�兰臺给笔札,使作神雀颂,拜为郎,与班固並校秘书,应对左右。
肃宗立,降意儒术,特好古文尚书、左氏传。建初元年,诏逵入讲北宫白虎观、南宫雲臺。帝善逵说,使發出左氏传大义长於二传者。逵於是具条奏之曰:
臣谨擿出左氏三十事尤著明者,斯皆君臣之正义,父子之纪纲。其餘同公羊者什有七八,或文简小异,无害大体。至如祭仲、纪季、伍子胥、叔术之属,左氏义深於君父,父羊多任於权变,〈左传,宋人执郑祭仲,曰:“不立突,将死。”祭仲许之,遂出昭公而立厉公。杜预注云:“祭仲之如宋,非会非聘,见诱被拘。废长立少,故事名罪之。”〉其相殊绝,固以甚远,而冤抑积久,莫肯分明。
公羊传曰:“祭仲者何?郑之相也。何以不名?贤也。何贤乎祭仲?以为知权也。
其知权柰何?宋人执之,谓之曰:‘为我出忽而立突。’祭仲不从其言,则君必死,国必亡;从其言,则君可以生易死,国可以存易亡。”古之有权者,祭仲之权是也。左传,纪季以酅入於齐,纪侯大去其国。贾逵以为纪季不能兄弟同心以存国,乃背兄归仇,书以讥之。公羊传曰:“纪季者何?纪侯之弟也。何以不名?贤也。何贤乎?服罪也。其服罪柰何?请後五庙以存姑姊妹。”左传,楚平王将杀伍奢,召伍奢子伍尚、伍员曰:“来,吾免而父。”尚谓员曰:“闻免父之命,不可以莫之奔,亲戚为戮,不可以莫之报。父不可�,名不可废。”
子胥奔吴,遂以吴师入郢,卒復父仇。公羊传曰:“父受诛,子復仇,推刃之道也。”公羊不许子胥復仇,是不深父也。左传曰:“冬,邾黑肱以滥来奔。贱而书名,重地故也。君子曰:‘名之不可不慎。’以地叛,虽贱必书。地以名其人,终为不义,不可灭已。是以君子动则思礼,行则思义。”公羊传曰:“冬,黑弓以滥来奔,文何以无邾娄?通滥也。曷*(谓)**[为]*通滥?贤者子孙宜有地。
贤者孰谓?谓叔术也。何贤乎叔术?让国也。”
臣以永平中上言左氏与图谶合者,先帝不遗刍荛,省纳臣言,写其传诂,藏之秘书。建平中,〈建平,哀帝年也。〉侍中刘歆欲立左氏,不先暴论大义,而轻移太常,恃其义长,诋挫诸儒,诸儒内怀不服,相与排之。〈排,摈�也。刘歆欲建立左氏,哀帝令歆与诸儒讲论其义,诸博士不肯置对,歆乃移书太常以责之,故被排摈。事见前书。〉孝哀皇帝重逆觿心,故出歆为河内太守。从是攻撃左氏,遂为重仇。至光武皇帝,奋独见之明,兴立左氏、谷梁,会二家先师不晓图谶,故令中道而废。凡所以存先王之道者,要在安上理民也。今左氏崇君父,卑臣子,强干弱枝,劝善戒恶,至明至切,至直至顺。〈左传曰:“翼戴天子,加之以恭。”又曰:“君命,天也,天可仇乎?委质策名,贰乃辟也。父教子贰,何以事君?”又曰:“�父之命,恶用子矣,以有无父之国则可。”是崇君父,卑臣子也。左氏王人虽微,序在诸侯之上。又曰:“五大不在边,五细不在庭,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是强干弱枝也。又曰:“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史记曰,孔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深切著明也。”〉
且三代异物,损益随时,故先帝博观异家,各有所采。易有施、孟,復立梁丘,〈施雠、孟喜、梁丘贺也。〉尚书欧阳,復有大小夏侯,〈欧阳和伯、大夏侯胜、小夏侯建也。並见前书。〉今三传之异亦犹是也。又五经家皆无以证图谶明刘氏为尧後者,而左氏独有明文。〈春秋晋大夫蔡墨曰:“陶唐氏既衰,其後有刘累,学扰龙,事孔甲,范氏其後也。”范会自秦还晋,其处者为刘氏。明汉承尧後也。〉五经家皆言颛顼代黄帝,而尧不得为火德。〈史记曰“黄帝崩,其孙昌意之子立,是为帝颛顼”。当时五经家同为此说。
若以颛顼代黄帝以土德王,即颛顼当为金德,高辛为水德,尧为木德。汉承尧後,自然不得为火德也。〉左氏以为少昊代黄帝,即图谶所谓帝宣也。〈左氏传曰:“黄帝氏以雲纪,少昊氏以鸟纪。”是以少昊代黄帝也。河图曰:“大星如虹,下流华渚,女节意感,生白帝朱宣。”宋均注曰:“朱宣,少昊氏也。”〉如令尧不得为火,则汉不得为赤。其所發明,补益实多。
陛下通天然之明,建大圣之本,改元正历,垂万世则,〈改元谓改建初九年为元和元年,正历谓元和二年始用四分历也。〉是以麟凤百数,嘉瑞杂沓。〈杂沓言多也。章帝时,凤皇见百三十九,骐麟五十二,白虎二十九,黄龙三十四,神雀、白燕等史官不可胜纪。见东观记。〉犹朝夕恪勤,游情六蓺,研机综微,靡不审核。〈核,实也。〉若復留意废学,以广圣见,庶幾无所遗失矣。〈废学谓左氏传也。〉
书奏,帝嘉之,赐布五百匹,衣一袭,令逵自选公羊严、颜诸生高才者二十人,教以左氏,〈公羊高作春秋传,号曰公羊春秋。严彭祖、颜安乐倶受公羊春秋,故公羊有严、颜之学。见前书也。〉与简纸经传各一通。〈竹简及纸也。〉
逵母常有疾,帝欲加赐,以校书例多,特以钱二十万,使颖阳侯马防与之。谓防曰:“贾逵母病,此子无人事於外,〈无人事谓不广交通也。〉屡空则从孤竹之子於首阳山矣。”〈屡,数也。空,乏也。史记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子也,隐於首阳山,卒饿死也。〉
逵数为帝言古文尚书与经传尔雅诂训相应,诏令撰欧阳、大小夏侯尚书古文同异。逵集为三卷,帝善之。復令撰齐、鲁、韩诗与毛氏异同。並作周官解故。〈辕固,齐人也,为齐诗;申公,鲁人也,为鲁诗;韩婴为韩诗;毛苌为毛诗。故谓事之指意也。〉
迁逵为�士令。〈北宫�士令一人,掌南、北宫,秩比六百石,见续汉志也。〉八年,乃诏诸儒各选高才生,受左氏、谷梁春秋、古文尚书、毛诗,由是四经遂行於世。皆拜逵所选弟子及门生为千乘王国郎,〈千乘王伉,章帝子也。〉朝夕受业黄门署,学者皆欣欣羡慕焉。
和帝即位,永元三年,以逵为左中郎将。八年,復为侍中,领骑都尉。内备帷幄,兼领秘书近署,甚见信用。
逵薦东莱司马均、陈国汝郁,帝即征之,並蒙优礼。均字少宾,安贫好学,隐居教授,不应辟命。信诚行乎州里,乡人有所计争,辄令祝少宾,〈祝,诅也。东观记曰:“争曲直者,辄言‘敢祝少宾乎’?心不直者,终不敢祝也。”〉不直者终无敢言。位至侍中,以老病乞身,帝赐以大夫禄,归乡里。郁字叔异,性仁孝,〈东观记曰:“郁年五岁,母病不能食,郁常抱持啼泣,亦不食。母怜之,强为饭。宗亲共异之,因字曰‘异’也。”〉及亲殁,遂隐处山泽。後累迁为鲁相,以德教化,百姓称之,流人归者八九千戸。
逵所著经传义诂及论难百餘万言,又作诗、颂、诔、书、连珠、酒令凡九篇,学者宗之,後世称为通儒。〈应劭风俗通义曰:“授先王之制,立当时之事,纲纪国体,原本要化,此通儒也。”〉然不修小节,当世以此颇讥焉,故不至大官。
永元十三年卒,时年七十二。朝廷愍惜,除两子为太子舍人。 注[一]
论曰:郑、贾之学,行乎数百年中,遂为诸儒宗,亦徒有以焉尔。〈言贾、郑虽为儒宗,而不为帝所重,故曰“亦徒有以焉尔”。〉桓谭以不善谶流亡,郑兴以逊辞仅免,贾逵能附会文致,最差贵显。〈贾逵附会文致,谓引左氏明汉为尧後也。〉世主以此论学,悲矣哉!〈言时主不重经而重谶也。〉
张霸
编辑张霸字伯饶,蜀郡成都人也。年数岁而知孝让,虽出入饮食,自然合礼,乡人号为“张曾子。”七岁通春秋,復欲进余经,父母曰“汝小未能也”,霸曰“我饶为之”,故字曰“饶”焉。 注[一]饶犹益也。
後就长水校尉樊*(儵)**[鯈]*受严氏公羊春秋,遂博览五经。诸生孙林、刘固、段著等慕之,各市宅其傍,以就学焉。
举孝廉光禄主事,稍迁,〈光禄勋之主事也,见汉官。〉永元中为会稽太守,表用郡人处士顾奉、公孙松等。奉後为颖川太守,松为司隶校尉,並有名称。其餘有业行者,皆见擢用。
郡中争厉志节,习经者以千数,道路但闻诵声。
初,霸以樊*(儵)**[鯈]*删严氏春秋犹多繁辞,乃减定为二十万言,更名张氏学。
霸始到越,贼未解,郡界不宁,乃移书开购,明用信赏,贼遂束手归附,不烦士卒之力。童谣曰:“�我戟,捐我矛,盗贼尽,吏皆休。”视事三年,谓掾史曰:“太守起自孤生,致位郡守。盖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史记蔡泽之辞也。易豐卦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也。〉老氏有言:‘知足不辱。’”遂上病。
後征,四迁为侍中。时皇后兄虎贲中郎将邓骘,当朝贵盛,闻霸名行,欲与为交,霸逡巡不荅,觿人笑其不识时务。後当为五更,会疾卒,年七十。遗�诸子曰:“昔延州使齐,子死嬴、博,因坎路侧,遂以葬焉。〈嬴、博,二县名,属泰山郡。礼记曰:“延陵季子適齐,其长子死於嬴、博之闲,因葬焉。”〉今蜀道阻远,不宜归茔,可止此葬,足藏發齿而已。务遵速朽,副我本心。人生一世,但当畏敬於人,若不善加己,直为受之。”诸子承命,葬於河南梁县,因遂家焉。将作大匠翟酺等与诸儒门人追录本行,谥曰宪文。中子楷。
霸子 楷
编辑楷字公超,通严氏春秋、古文尚书,门徒常百人。宾客慕之,自父党夙儒,偕造门焉。车马塡街,徒从无所止,黄门及贵戚之家,皆起捨巷次,以候过客往来之利。楷疾其如此,辄徙避之。家贫无以为业,常乘驴车至县卖药,足给食者,辄还乡里。司隶举茂才,除长陵令,不至官。隐居弘农山中,学者随之,所居成市,後华阴山南遂有公超市。五府连辟,举贤良方正,不就。〈五府,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将军也。〉
汉安元年,顺帝特下诏告河南尹曰:“故长陵令张楷行慕原宪,操拟夷、齐,〈原宪,鲁人,字子思,孔子弟子。清约守节,贫而乐道。〉
轻贵乐贱,窜迹幽薮,高志确然,独拔腢俗。前比征命,盘桓未至,将主者翫习於常,优贤不足,使其难进欤?郡时以礼發遣。”楷復告疾不到。
性好道术,能作五里雾。时关西人裴优亦能为三里雾,自以不如楷,从学之,楷避不肯见。桓帝即位,优遂行雾作贼,事觉被考,引楷言从学术,楷坐繫廷尉诏狱,积二年,恒讽诵经籍,作尚书注。後以事无验,见原还家。建和三年,下诏安车备礼聘之,辞以笃疾不行。年七十,终於家。子陵。
楷子 陵
编辑陵字处沖,官至尚书。元嘉中,岁首朝贺,大将军梁冀带剑入省,陵呵叱令出, 敕羽林、虎贲夺冀剑。冀跪谢,陵不应,即劾奏冀,请廷尉论罪,有诏以一岁俸赎,而百僚肃然。
初,冀弟不疑为河南尹,举陵孝廉。不疑疾陵之奏冀,因谓曰:“昔举君,適所以自罚也。”陵对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误见擢序,今申公宪,以报私恩。”
不疑有愧色。陵弟玄。
陵弟 虚
编辑玄字处虚,沉深有才略,以时乱不仕。司空张温数以礼辟,不能致。中平二年,温以车骑将军出征凉州贼边章等,将行,玄自田庐被褐带索,要说温曰:“天下寇贼雲起,岂不以黄门常侍无道故乎?闻中贵人公卿已下当出祖道於平乐观,明公总天下威重,握六师之要,若於中坐酒酣,鸣金鼓,整行阵,召军正执有罪者诛之,引兵还屯都亭,以次翦除中官,解天下之倒县,报海内之怨毒,然後显用隐逸忠正之士,则边章之徒宛转股掌之上矣。”温闻大震,不能对,良久谓玄曰:“处虚,非不悦子之言,顾吾不能行,如何!”玄乃叹曰:“事行则为福,不行则为贼。今与公长辞矣。”即仰药欲饮之。温前执其手曰:“子忠於我,我不能用,是吾罪也,子何为当然!且出口入耳之言,谁今知之!”〈左传曰:“言出於余口,入於尔耳。”〉 玄遂去,隐居鲁阳山中。〈山在今汝州南。〉及董卓秉政,闻之,辟以为掾,举侍御史,不就。
卓临之以兵,不得已强起,至轮氏,道病终。〈轮氏,县,属颖川郡,故城在今洛州洛阳县城西南。〉
赞
编辑赞曰:中世儒门,贾、郑名学。觿驰一介,争礼毡幄。〈一介,单使也。左传曰:“君亦不使一介行李告於寡君。”毡幄谓匈奴也。〉升、元守经,义偏情较,霸贵知止,辞交戚里。公超善术,所捨成市。
校勘记
编辑一二一七页四行使撰条例章句传诂汲本、殿本“传诂”作“训诂”。今按:注专释“诂”字,引说文“诂,训古言也”,似正文不作“训诂”。下贾逵传云“写其传诂”,亦当作“传诂”之一证也。
一二一八页一0行*[嚣]*虚心礼请据刊误及校补说补。
一二一八页一0行嚣乡己自饰汲本、殿本“乡”作“矜”。按:段注说文依汉石经论语,改“矜”为“乡”,雲�矛令声,则以作“乡”为是。然绍兴本“乡”“矜”互见,前後亦不一致也。
一二一九页八行诸侯不期而至者八百人按:汲本、殿本“至”作“会”。
一二二0页四行促为辨装汲本、殿本“辨”作“办”。按:“辨”本作“�”,�刀�声。段玉裁谓俗作“辨”,为辨别字,别作�力之“办”,为干办字,实则古�别、干�无二义,亦无二音二形也。
一二二四页二行建安中改作“闻”按:集解引沉钦韩说,谓阌字本作“闅”,建安中改作“阌”,非改作“闻”也。
一二二四页一三行局促狐疑“局促”原作“局足”,迳据汲本、殿本改。按:此鼎韵謰语,通常皆作“局促”也。
一二二七页三行胡貊守关按:刊误谓“关”当作“阙”。方喩迫近,不当雲关。
一二二九页一行万事理按:张森楷校勘记谓惠校本“事”作“物”,补注引刘向说苑亦作“物”。
一二三三页六行宾臣者霸按:集解引沉钦韩说,谓袁宏纪作“宾臣者王”。
一二三六页二行使發出左氏传大义长於二传者汲本、殿本无“發”字。按:殿本考证谓监本“出”字上有“發”字。
一二三六页一五行曷*(谓)**[为]*通滥据汲本、殿本改,与今公羊传合。
一二四0页七行郁字叔异集解引沉钦韩说,谓文选四十六注引东观记作“字幼异”。按:今聚珍本东观记亦作“字叔异”。
一二四一页九行长水校尉樊*(儵)**[鯈]*据樊宏传改。下同。
一二四二页四行�我戟按:王先谦谓类聚十五引续汉书作“弃子戟”。
一二四二页一一行中子楷按:“楷”原作“揩”,据汲本、殿本改正。下同。
一二四四页一0行且出口入耳之言谁今知之王先谦谓“今”当为“令”之误文,言出於子口,入於我耳,我不言,谁令他人知之,语意自顺。今按:今犹即也,则也,言谁则知之,王说未谛。
一二四四页一一行至轮氏按:“轮”续志同,前志作“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