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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先私后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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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幼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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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浙东张忠父与罗仁卿邻居,张宦族而贫,罗崛兴而富。宋端平间,两家同日生产。张生子名幼谦,罗生女名惜惜。稍长,罗女寄学于张。人常戏曰:“同日生者,合为夫妇。”张子罗女,私以为然。密立券约,誓必偕老,两家父母罔知也。年十数岁,尝私合于斋东石榴树下,自后无间。

  明年,罗女不复来学。张子虽屡至罗门,闺院深邃,终不见女。至冬,张子书词名《一剪梅》云:

   “同年同日又同窗,不似鸾凰,谁似鸾凰。石榴树下事匆忙。惊散鸳鸯,拆散鸳鸯。一年不到读书堂,教不思量,怎不思量。朝朝暮暮只烧香。有分成双,愿早成双。”

  伺其婢,连日不至。又成诗云:

   “昔人一别恨悠悠,犹托梅花寄陇头。咫尺花开君不见,有人独自对花愁。”

  一日,婢至,与之云:“斋前梅花巳开,可托折梅花递回信来。”去无报音。

  明年,随父忠父馆寓越州太守斋,两年方归。罗女遣婢馈笺,箧中有金钱十枚,相思子一粒。张大喜,语婢,欲得一会期。且复书一诗云:

   “一朝不见似三秋,真个三秋愁不愁?金钱难买尊前笑,一粒相思死不休。”

  尝掷金钱为戏,母见诘之,云得之罗女。母觉其意,遣里妪问婚。罗父母以其贫,不许,曰:“若会及第做官,则可。”

  明年,张又随父同越州太守候差于京。又两年方归,而罗女受里富室辛氏聘矣。张大恨,作词名《长相思》,云:

   “天有神,地有神。海誓山盟字字真,如今墨尚新。过一春,又一春。不解金钱变作银,如何忘却人。”

  遣里妪密送与女。女言:“受聘乃父母意。但得君来会面,宁与君俱死,永不愿与他人俱生也。”罗屋后墙内,有山茶数株,可以攀缘及墙。约张候于墙外,中夜令婢登墙,用竹梯置墙外以度。凡伺候三夕而失期。赋诗云:

   “山茶花树隔东风,何啻云山万万重。销金帐暖贪春梦,人在月明风露中。”

  复遣里妪递去。女言“三夕不寐,无间可乘”,约以今夕灯烛后为期。至期,果有竹梯在墙外,遂登墙缘树而下。女延入室,登阁,极其缱绻。遂订后期,以楼西明三灯为约。如至,墙外正一灯,不可候也。自后无夕不至,或一二夕,或三四夕,明三灯,则墙外亦有竹梯矣。月馀,又随父馆寓湖北帅厅。先数日,相与泣别。女遗金帛甚厚,曰:“幸未即嫁,则君北归,尚有会期。否则,君其索我于井中,结来世姻矣。”

  其年,张赴湖北,留寓试,毕,归里,则女亦拟是冬出适。闻张归,即遣婢订约今夕,且书《卜算子》词一阕云:

   “幸得那人归,怎便教来也。一日想思十二辰,直是情难舍。本是好姻缘,又怕姻缘假。若是教随别个人,相见黄泉下。”

  张如约至。女喜且怨曰:“幸有期会,奈何又向湖北,又不务早归。从今若无夜不会,亦只两月馀矣。当与君极欢,虽死无恨。君少年才俊,前程未可量。实不敢以世俗儿女态,邀君俱死也。”相对泣下。久之,张索笔和其《卜算子》云:

   “去时不由人,归怎由人也。罗带同心结到成,底事教拼舍。心是十分真,情没些儿假。若道归迟打掉篦,甘受三千下。”

  自是遂无夜不至。

  半月馀,为罗父母所觉,执送有司。女投井不果,令人日夕随之。张到官,历历具实供答。宰怜其才,欲贷其罪,而辛氏有巨赀,必欲究竟。张母遗信报其父,父恳湖北帅,关节本郡太守。未几,湖北帅寓试揭晓,张作《周易》魁,旗铃就圄中报捷。宰大喜,延至公厅贺之,送归拜母。申州请旨。邑方逮女出官,中途而返。太守得湖帅使书,而本县申文亦至。辛氏以本县擅释张子,赴州陈诉。太守晓辛曰:“罗氏不廉女也。天下多美妇人,汝焉用此为?当今罗氏还尔聘财。”辛辞塞。太守令吏取辛情愿休亲状,行移本县,追理聘财。密书与宰,令为张罗,了此一段姻缘。宰具札招罗仁卿公厅相见,即贺其得佳婿,盛礼特筵,具道守意。罗归,招张来赘。张明年登科,仕至倅。夫妇偕老焉。

  生之及第做官人,不先不后,恰在圄中。文昌主婚,朱衣人作媒,一场丑事,反为美谈。向使罗父母不觉,两人者终当以情死。颠之倒之,造物真巧于簸弄哉!

晁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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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历中,有晁采者,小字试莺,女子中之有文者也。与母独居,深娴翰墨,丰姿艳体,映带一时。有尼常出入其家,言采美丽,为天下冠,不施丹铅,眉目如画。尝见其夏月著单衫子,右手攀竹枝,左手持兰花扇,按膝上,注目水中游鱼,低讽竹枝小词,若黄莺学啭,真神仙中人也。性爱看云,故其室名“窥云室”,馆名“期云馆”。一日,兰花始发,其母命赋之。采即应声曰:“隐于谷里,显于澧浔。贵比于白玉,重匹于黄金。既入燕姬之梦,还鸣宋玉之琴。”其敏慧若此。少与邻生文茂笔札周旋,每自誓言,当为伉俪。及长而散去,犹时时托侍女通殷勤。茂尝春日寄以诗曰:

   “晓来扶病镜台前,无力梳头任髻偏。消瘦浑如江上柳,东风日月起还眠。”

又曰:

   “旭日瞳瞳破晓霾,遥知妆罢下芳阶。那能化作桐花凤,一集佳人白玉钗。”

  采得诗,因遣侍儿以青莲子十枚寄茂。且曰:“吾怜子也。”茂曰:“何以不去心?”侍者曰:“正欲使君知其心苦耳。”茂持啖未竟,坠一子于盆水中。有喜鹊过,恶污其上。茂遂弃之。明早,有并蒂花开于水面,如梅英大。茂因喜曰:“吾事济矣。”取置几头,数日始谢,房亦渐长。剖之,各得实五枚,如所来数。茂即书其异,托侍女以报采。采持阅,大喜曰:“并蒂之谐,此其征矣。”因以朝鲜茧纸,作鲤鱼函,两面俱画鳞甲,腹下令可以藏书。遂寄茂以诗曰:

   “花笺制叶寄郎边,的的寻鱼为妾传。并蒂已看灵鹊报,倩郎早觅买花船。”

  荏苒至秋,屡通音问,而欢好无由。偶值其母有姻席之行,采即遣人报茂。茂喜极,乘月至门,遂酬夙愿焉。晨起整衣,两不忍别。采因自剪鬓发赠茂,且曰:“好藏青鬓,早缔白头也。”茂归,藏于枕畔。兰香芳烈,馥馥动人。固以诗寄之曰:

   “几上金猊静不焚,匡床愁卧对斜曛。犀流金镜人何处,半枕兰香空绿云。”

  绸缪之后,又复无机可乘。时值杪秋,金风渐栗。采无聊之极,因遣侍儿以诗寄茂曰:

   “珍簟生凉夜漏馀,梦中恍惚觉来初。魂离不得空成病,面见无由浪寄书。窗外江村钟响绝,枕边梧叶雨声疏。此时最是思君处,肠断寒猿定不如。”

  茂答曰:

   “忽见西风起洞房,卢家何处郁金香?文君未奔先成渴,颛顼初逢已自伤。怀梦欲寻愁落叶,忘优将种恐飞霜。惟应吩咐青天月,共听床头漏点长。”

  自兹以后,间阔弥深。采抱郁中怀,遂凋素质。母察其异,苦询侍儿,侍儿因微露其情。母叹曰:“才子佳人,自应有此。然古多不偶,吾今当为成之。”因托斧柯,以采归茂。

  贾子《说林》云:“陈忠有女,名丰。邻人葛勃,有美姿。丰与村中女子戏相谓曰:‘得婿如葛勃,无恨矣。’自是丰与勃屡通音问。七月七日,丰以青莲子十枚寄勃。勃啖未竟,坠一子于盆水中。明旦开并蒂花云云,自此乡人改双星节为双莲节。”其事相类,疑《晁采传》仿陈丰而作者。怜子苦心,亦借汉女子舒襟私于元群事。

范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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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施,越之美女,家于苧萝村西,故曰西施。欲见者先输金钱一文。今嘉兴县南有女儿亭。《吴越春秋》云:“越王以吴夫差淫而好色,乃令范蠡取西施以献之。西施于路与范蠡潜通,三年始达于吴。遂生一子。至此亭,其子一岁,能言。因名‘女儿亭’。”《越绝书》云:“吴亡后,西施复归范蠡,因泛五湖而去。西施山下有浣纱石。”

  越王得苧萝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郑旦。饰以啰谷,教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三年学服而献于吴。所谓“三年始达于吴”者,疑即此学服之三年耳。若在路复三年,则六年矣,施齿不稍长乎!且吴越邻壤密迩,其贡书必有岁月,迁延三岁,使人乌得无罪,吴王亦安得无言也!又别志:越既灭吴,乃沉西施于江,以报鸱夷。而世俗盛传扁舟五湖之事。

贾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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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午,太尉充少女。韩寿,字得真,南阳堵阳人,魏司徒暨曾孙,美姿貌,善容止。贾充辟为司空掾。充每燕宾客,其女辄于青琐中窥之,见寿而悦焉。问于左右:“识此人否?”有一婢说寿姓字,云是故主人。女大感想,发于寤寐。婢后往寿家,具说女意,并言其女光丽艳逸,端美绝伦。寿闻而心动,便令为通殷勤。婢以白女,女遂潜修音好,厚相赠结,呼寿夕入。寿劲捷过人,逾垣而至。家中莫知,惟充觉其女悦畅异于常日。时西域有贡奇香,一著人,则经月不歇。帝甚贵之,惟以赐充及大司马陈骞。其女密盗以遗寿。充僚属与寿燕处,闻其芬馥,称之于充。自是充意知女与寿通。而其门阁严峻,不知所由得入。乃夜中佯惊有盗,因使循墙以观其变。左右白曰:“无馀异,惟东北角如狐狸行处。”充乃考问女之左右,共以状对。充秘之,遂以女妻寿。寿官至散骑常侍、河南尹。

  充女已及笄矣。克既才寿而辟之舍,寿将谁婿乎?亦何俟其女自择也。虽然,贾午既胜南风(充长女,即贾后。),韩寿亦强正度(晋惠帝字也。)。使充择婿,不如女自择耳。

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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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州守吴君者,江右人。有女未笄,甚敏慧,玉色秾丽。父母钟爱,携以自随。秩满还朝,候风于淮安之版闸。邻舟有太原江商,亦携一子名情,生十六年矣。雅态可绘,敏辨无双。其读书处,正与女窗相对。女数从隙中窥之,情亦流盼,而无缘致意。偶侍婢有濯锦船舷者,情赠以果饵,问:“小娘子许适谁氏?”婢曰:“未也。”情曰:“读书乎?”曰:“能。”情乃书难字一纸,托云:“偶不识此,为我求教。”女郎得之微哂,一一细注其下,且曰:“岂有秀才而不识字者!”婢还以告。情知其可动,为诗以达之曰:

   “空腹清吟托袅烟,樊姬春思描红船。相逢何必蓝桥路,休负沧波好月天。”

  女得诗,愠曰:“暂尔萍水,那得便以艳句撩人。”欲白父笞其婢,婢再三恳,乃笑曰:“吾为诗骂之。”乃缄小碧笺以酬曰:

   “自是芳情不恋春,春光何事惨闺人。淮流清浸天边月,比似郎心向我亲。”

  生得诗大喜,即令婢返命,期以今宵启窗虔候。女微哂曰:“我闺帏幼怯,何缘轻出,郎君岂无足者耶?”生解其意,候人定,蹑足登其舟。女凭阑待月,见生跃然,携肘入舟,喜极不能言。惟嫌解衣之迟而已。既而体慵神荡,各有南柯之适。风便月明,以舟解缆,东西殊途,顷刻百里。江翁晨起,觅其子不得。以为必登圂坠死淮流。返舟求尸,茫如捕影,但临渊号恸而去。

  天明,情披衣欲出,已失父舟所在。女惶边无计,藏之船旁榻下。日则分饷羹食,夜则出就枕席。如此三日,生耽于美色,殊不念父母之离邈也。其嫂怪小姑不出,又馔兼两人,伺夜窥觇,见姑与小男子切切私语。白其母,母恚不信,身潜往视,果然。以告吴君。吴君搜其舱,得情榻下。拽其发以出,怒目齽龇,砺刃其颈,欲下者数四。情忽仰首求哀,容态动人。吴君停刃叱曰:“尔为何人?何以至此?”生具述姓名,且曰:“家本晋人,阀阅亦不薄。昨者猖狂,实亦贤女所招。罪俱合死,不敢逃命。”吴君熟视久之,曰:“吾女已为尔所污,义无更适之理。尔宜为吾婿,吾为尔婚。”情拜泣幸甚。吴君乃命情潜足挂舵上,呼人求援,若遭溺而幸免者,庶不为舟人所觉。生如戒。吴君令篙者掖之。佯曰:“此吾友人子也。”易其衣冠,抚字如子。

  抵济州,假巨室华居,召傧相,大讲合婚之仪。舟人悉与宴,了不知其所由。既自京师返旆,延名士以训之,学业大进。又遣使诣太原,访求其父。父喜,赍珍品至楚,留宴累月乃别。情二十三领乡荐,明年登进士第。与女归拜翁姑,会亲里,携家之官。初为南京礼部主事,后至某郡太守,膺翚翟之封。有子凡若干人,遐迩传播,以为奇遇云。小说曰《彩舟记》。

  若是一偷而去,各自开船,太平无话,二人良缘终阻,行止俱亏。风便舟开,天所以成美事也。

薛氏二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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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郡富室有姓薛者,至正初,家于阊门外,以鬻米为业。二女兰英、蕙英,皆敏秀能诗。父遂于宅后建楼居之,名曰“兰蕙联芳楼”。适承天寺僧善水墨,乃以粉灰四壁,邀请绘兰蕙于上。登之者,蔼然如入春风之室。二女日夕其间,吟咏不辍。有诗数百首,号《联芳集》。好事者往往传诵。时会稽杨铁崖制《西湖竹枝曲》,和者百馀家,镂板书肆。二女见之笑曰:“西湖有竹枝曲,东吴独无竹枝曲乎!”乃效其体,作《苏台竹枝词》十章,曰:“

    姑苏台上月团团,姑苏台下水潺潺。月落西边有时出,水流东去几时还。

    馆娃宫中糜鹿游,西施去泛五湖舟。香魂玉骨归何处?不及真娘葬虎丘。

    虎丘山上塔层层,静夜分明见佛灯。约伴烧香寺中去,自将钗钏施山僧。

    门泊东吴万里船,乌啼月落水如烟。寒山寺里钟声早,渔火江枫恼客眠。

    洞庭馀柑三寸黄,笠泽银鱼一尺长。东南佳味人知少,玉食无由进上方。

    荻芽抽笋楝花开,不见河豚石首来。早起腥风满城市,郎从海口贩鲜回。

    杨柳青青杨柳黄,青黄变色过年光。妾似柳丝易憔悴,郎如柳絮太颠狂。

    翡翠双飞不待呼,鸳鸯并宿几曾孤。生憎宝带桥头水,半入吴江半太湖。

    一緺凤髻绿如云,八字牙梳白似银。斜倚朱门翘首立,往来多少断肠人。

    百尺高楼倚碧天,阑干曲曲画屏连。奴家自有苏台曲,不去西湖唱采莲。”

  铁崖见其稿,手题二诗于后,曰:

   “锦江只见薛涛笺,吴郡今传兰蕙篇。文采风流知有日,连珠合璧照华筵。

    难弟难兄并有名,英英端不让琼琼。好将笔底春风句,谱作瑶筝弦上声。”

  自是名播远迩,咸以为班姬、蔡女复出,易安、淑真而下,不足论也。其楼下瞰官河,舟楫皆经过焉。

  昆山有郑生者,亦甲族,其父与薛素厚。生兴贩抵郡,至此,日泊舟于楼下,依薛为主。薛以其通家子弟,往来无间也。生青年韶秀,性复温和。夏月于船头澡浴,二女在窗隙窥见嫪生之具,乃以荔枝一双投下。生虽会其意,然仰视飞甍峻宇,缥缈霄汉,自非身具羽翼,莫能至也。既而更深漏静,月堕河倾,万籁俱寂。生企立船舷,若有所俟。忽闻楼窗哑然有声,顾盼顷刻,则二女以秋千绒索,垂一竹兜坠于其前。生乃乘之而上。既见,喜极不能言,相携寝室,尽缱绻之意焉。兰口占诗与生曰:

   “玉砌雕阑花两枝,相逢恰是未开时。娇姿未惯风和雨,吩咐东君好护持。”

蕙亦吟云:

   “宝篆香销烛影低,枕屏摇动镇帷垂。风流好似鱼游水,才过东来又向西。”

  生至晓乘之而下。自是无夕不会。二女吟咏颇多,不能尽记。生耻无以答。一夕,见女书匣内有剡溪玉叶笺,遂濡毫题一诗于上曰:

   “误入蓬莱顶上来,芙蓉芍药两边开。此身得似偷香蝶,游戏花丛日几回。”

  二女得诗喜甚,藏之箧笥。一夕,中夜之后,生忽怅然曰:“我本羁旅江河,托迹门下。今日之事,尊人罔知。一日事迹彰闻,恩情间阻,则乐昌之镜,或恐从此而分;延平之剑,不知何时再合也。”因哽咽泣下。二女曰:“妾久处闺闱,粗通经史,非不知钻穴之可丑,韫椟之可佳也。然而秋月春花,每伤虚度,云情水性,失于自持。曩者偷窥宋玉之容,自献卞和之璧。感君不弃,特赐俯从。虽六礼未行,谅一言已定。方欲永同欢爱,奈何遽生阻疑。妾虽女子,计之审矣。他日机事彰闻,亲庭谴责。若从妾所请,则终奉箕帚于君家;如不遂所图,则求我于黄泉之下,必不再登他门也。”生闻此言,不胜感激。未几,生之父以书召生还家。女之父见其盘桓不去,亦颇疑之。一日登楼,于箧中得生所为诗,大骇。然事已至此,无可奈何。顾生年少标致,门户亦正相敌,乃以书抵生之父,喻其意。生父如其所请,仍命媒氏通二姓之好,问名纳采,赘以为婚。生年二十有二,长女年二十,幼女年十八矣。《剪灯新话》有《联芳楼记》。

  《西厢记》郑郎忒薄福,《联芳楼记》郑郎忒造化。

梁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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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季周时,潇湖梁公女名意娘,与李生有姑表亲。李往来甚熟。因中秋玩月,与意娘潜通,恋恋不去。久之事露,舅怒逐之,由是阻隔三霜。时遇秋日,意娘寄歌曰:

   “花花叶叶落纷纷,终日思君不见君。肠欲断兮肠欲断,泪珠痕上更添痕。我有一寸心,无人共我说。愿风吹散云,诉与天边月。携琴上高楼,楼高月华满。相思弹未终,泪滴琴弦断。人道湘江深,未抵相思半。江深终有底,相思无边岸。君在湘江头,妾在湘江尾。相思不相见,同饮湘江水。梦魂飞不到,所欠惟一死。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思,短相思兮无尽极。早知如此挂人心,悔不当初莫相识。”

  李生得歌悲咽。因托人进公曰:“令爱才华,贤甥文藻,天生佳偶,幸未议婚,公不若妻之,以塞外议。”公乃许焉。

章文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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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历己巳,建康富人窦时雍,有女及笄,名羞花,貌美,尤长于诗。溧水士人章文焕,少年聪俊,与窦为中表亲。自幼每过窦家,时雍甚爱重之。尝戏指女曰:“长必以妹配汝。”生、女亦觉留意。生私为诗聘曰:

   “春风连理两枝梅,曾向罗浮梦里来。吩咐东君好调护,英救倚傍别人开。”

羞花踵韵曰:

   “庾岭清香一树梅,凌寒不许蝶蜂来。料应一点春消息,留向孤山处士开。”

  自是情好甚殷,或对酌灯下,或吟眺花前。时雍不之禁也。

  一日,会于迎晖轩下,相与象戏。文焕吟曰:“纷纷车马渡河津,黑白分明目下真。”羞花续曰:“莫使机关争胜负,两家人是一家人。”生、女大笑。又铺紫氍毹于中庭,摊牌较胜。文焕笑曰:“但要合著油瓶盖。”羞花笑曰:“只恐贪花不满三十耳。”文焕兴发求欢,羞花变色曰:“既为正配,岂效淫奔!”文焕跪而言曰:“人心翻覆,势若波澜。倘事在必谐,先之何害;万一有变,如尔我相爱何?”羞花嘿然,遂任其意。文焕低吟曰:

   “鸾凤相交颠倒颠,武陵春色会神仙。轻回杏脸金钗坠,浅蹙蛾眉云鬓偏。”

羞花续曰:

   “衣惹粉花香雪散,帕沾桃浪嫩红鲜。迎晖轩下情无限,绝胜人间一洞天。”

  羞花脱臂上金钏一双与生,曰:“此钏即主盟也。”文焕拜受。未几,时雍觉之,召生谓曰:“汝宜速回倩媒求聘也。”文焕拜谢将行,羞花私贻馈赆,且叮咛早来,饮泣而别。文焕回见父母,备陈其情。父母悦从,卜日下礼。羞花因念生之故,寻命家人致缄。文焕启视,乃集古绝句十首。今存其四,云:

   “绣户纱窗北里深,灯昏香烬拥寒衾。故国书动经年别,满地月明何处砧!

    嗟君此别意何如?闲看江云思有馀。愁傍翠娥分八字,酒醒孤枕雁来初。

    风带潮声枕簟凉,江流曲似九回肠。朱门深闭烟霞暮,一点残灯伴夜长。

    寒窗灯尽月斜辉,桃李阴阴柳絮飞。春色恼人眠不得,高楼独上思依依。”

文焕得诗,随即择期入赘。合巹之夕,时雍欲试生才,使口占催妆诗。生吟二绝云:

   “红摇花烛二更过,妆就风流体态多。织女莫教郎耐久,速乘鹤驾渡银河。

    笙歌鼎沸满华堂,深院佳人尚晏妆。懒得早乘云驭降,张郎久待杜兰香。”

生、女唱和甚多,好事者辑之,号《金钏集》。

紫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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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观中,有紫竹者,工词,善于调谑,恒谓天下无其偶。一日,手李后主集,其父玄伯问曰:“后主词中,何处最佳?”答曰:“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耳。”玄伯嘿然。有秀才方乔,乐至人也。偶与紫竹野遇,后不复睹。昼夜思之,中心郁结。每入阛阓,见卖美人图者,辄取视,冀其有相似者。或狭邪妓馆,无不留意。用计万端,竟无其人。终日悲慕,几成痼疾。有寄情诗曰:

   “眉如远岫首如螓,但得相思不得亲。若使画工无软障,何妨百日唤真真。”

  一日,遇道士持一锦囊,内有古镜。谓乔曰:“子之用心,诚通神明。吾有此纯阳古镜,藏之久矣,今以奉赠。此镜一触至阴之气,留影不散。子之所遇少女,至阴独钟,试使人照之,即得其貌矣。然后令画工图之。”又戒乔不可照日,一照即飞入日宫,散为阳气矣。镜背有篆书云:“火府百炼纯阳宝镜。”乔遂以白玉盘螭匣盛之,嘱妪往售。紫竹顾镜,影遂留焉。怪以问妪。妪云:“此镜得之方生,宜还询之。”生为解说,因以镜献,使妪婉致狂慕之意,遂得以诗词往来,互致欣慕。

  长夏,乔读书于种梅馆,怀思紫竹,至于忘食。忽紫竹遗以书,其大略云:“泣珠成泪,久比鲛人,流火为期,聊同织女。春风鸳帐里,不妨雁语惊寒;暮雨雀屏中,一任鸡声唱晓。”乔所答词,亦多绮丽。柬尾附以《玉楼春》词曰:

   “绿阴扑地莺声近,柳絮如绵烟草衬。双鬟玉面碧窗人,一纸银钩春鸟信。佳期远卜清秋夜,梧树梢头明月挂。天公若解此情深,今岁何须三月夏。

  紫竹复寄《卜算子》词曰:

   “绣阁锁重门,携手终非易。墙外凭他花影摇,那得疑郎至。合眼想郎君,别久难相似。昨夜如何为枕边,梦见分明是。”

  遂约于望云门暂会。及期,紫竹先至,徘徊墙下,久之寂然。俄闻人语,遂归绣闼,作《踏莎行》词纪恨云:

   “醉柳迷莺,懒风熨草,约郎暂会闲门道。粉墙阴下待郎来,藓痕印得鞋痕小。

    玉漏方催,月光渐小,望郎不到心如捣。避人归倚小围屏,断魄还向墙阴绕。”

  乔至无所遇,憾惋而去。反以尺牍责其失约。紫竹戏为《菩萨蛮》词解之曰:

   “约郎共会西厢下,娇羞竟负从前话。不道一睽违,佳期难再期。郎君知我愧,故把书相诋。寄语不赴期,见时须打伊。”

  乔复为词,戏答云:

   “秋风只疑同衾枕,春归依旧成孤寝。爽约不思量,翻言要打郎。鸳鸯如共耍,玉手何辞打。若再负佳期,还应我打伊。”

紫竹遂设誓于书。乔答以《踏莎行》云:

   “笔锐金针,墨浓螺黛,盟言写就囊儿袋。玉屏一缕兽炉烟,兰房深处深深拜。芳意无穷,花笺难载,帘前细祝风吹带。两情愿得似提边,一江绿水年年在。”

后因复寻旧约,遂得谐缱绻之私。自此两情相得益甚。

  蹉跎时景,忽复青阳。其父稍有所闻,遂召乔以紫竹妻焉。紫竹词甚多,不能毕录。犹记一词云:

   “晨莺不住啼,故唤愁人起。无力晓妆慵,闲弄荷钱水。欲呼女伴来,斗草花阴里。娇极不成狂,更向屏山倚。”

  宝镜的是异物,作传者不著下落,何也?

莫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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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西莫举人,会试过江都。一宦家有女及笄,往神庙烧香,莫随行至庙。女盥手上香,婢进帨。莫因就水盥手,以所衣盛服拭之。女目婢以帨授莫。莫以为奇遇,候婢出,出袖中金致谢。女怒,令反其金。莫曰:“我欲尔为谢娘子,此何足计!”婢复于女。女恐人知,命谕莫速去,毋招人议。莫曰:“我欲一见娘子。不然,虽死不去。”女无奈,取一簪一帕,令婢持谢莫曰:“感相公美意。然礼不可见。以此奉答,望绝念,即去。”莫曰:“娘子以此见与,是期我相见也。”女闻,悔之,业已与矣。踌躇良久,乃曰:“某日家中修醮事,黄昏时,门外送神,我于门,首一见,可也。馀则不可。”婢复告莫,莫喜。至某日晚,女果出见,一揖后,女即转身入内。莫乘闹,蓦随其后。女至阁中,将晚,促之出。莫曰:“我既入,则不可出矣。我功名之念亦休矣。尔以簪帕约我来,倘不得相从,有死而已。”抽袜中佩刀欲自刎。女惊,姑留莫,因托疾坐阁中。计事必终露,乃携婢宵遁。宦家失女,大骇。因女已许聘一宦家,至是惧事泄成讼。适家有病婢,遂毒死,诈称女死,殡葬如礼。莫携女归,生二子。后数年,登进士,授江都邻县尹,携妻之任。因谒女父。既久,成厚契。莫迎女父至衙,设宴,酒至夜,呼妻子出拜,前婢亦在。父愕然曰:“尔乃在此乎!此女之不肖,非婿罪也。但前失女时,恐婿家知,已托言病死。自今宜谨密。我亦不敢频往来。任满别迁,我自来会。”遂别去。莫后官至方面。二子俱登仕籍。

  书生以衣拭手,何与女子事?目婢授帨,未免有情;簪帕之酬,更贻口实。门首一见,出于何名?女五内固已耿耿不能忘生矣,特嫩脸不似老作家手段耳。得此无赖书生,步步撒泼,终谐鱼水。令生已有妻,妻又妒妇,此女作何下落?危哉,危哉!何不思之?

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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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宁中,有王生者,贵家之子也,随计至部下。当薄暮,被酒,至延秋坊。过一小宅,有女子甚美,独立于门,徘徊徙倚,若有所待。生方注目,忽有绉骑呵卫而来,下马于此宅。女子亦避去。匆匆遂行,初不暇问其何姓氏也。抵夜归,复过其门,则寂然无人声。循墙而东数十步,有隙地丈馀,盖其宅后也。忽自内掷一瓦出,拾视之,有字云:“夜于此相候。”生以墙上剥粉戏书瓦背云:“三更后宜出也。”复掷入焉。因稍退十馀步,伺之。少顷,一男子至,周视地上,无所见,微叹而去。既而三鼓,月高雾合,生亦倦睡欲归矣。忽墙门轧然而开,一女子先出,一老妪负笥从后。生遽就之,乃适所见立门首者。熟视生,愕然曰:“非也。”回顾媪,媪亦曰:“非也。”将复入,生劫之曰:“汝为女子,而夜与人期至此。我执汝诣官,丑声一出,辱汝门户。我邂逅遇汝,亦有前缘,不若从我去。”女泣而从之。生携归逆旅,匿小楼中。女自言曹氏,父早丧,独有己一女,母钟爱之,为择所归。女素悦姑之子某,欲嫁之,使乳妪达意于母。母意以某无官,弗从,遂私约相奔。墒下微叹而去者,当是也。生既南宫不利,迁延数月,无归意。其父使人询之,颇知有女子偕处。大怒,促生归,扃之别室。女所赍甚厚,大半为生费,所馀与媪坐食垂尽。使人访其母,则以亡女故,抑郁而死久矣。女不得已,与媪谋下汴,访生所在。时生侍父官闽中。女至广陵,资尽不能进,遂隶乐籍,易姓名为苏媛。生游四方,亦不知女安否。数年,自浙中召赴阙,过广陵,女以娼侍宴识生。生亦讶其似女,屡目之。酒半,女奉觞劝,不觉两泪坠酒中。生凄然曰:“汝何以至此?”女以本末告,泪随语零。生亦愧叹流涕。不终席,辞疾而起。密召女,纳为侧室。其后生子,仕至尚书郎,历数郡。

张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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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住住者,南曲。所居卑陋,有二女兄不振,是以门甚寂寞,为小铺,席货草锉姜果之类。住住,其母之腹女也,少而敏慧,能辨音律。邻有庞佛奴,与之同岁,亦聪警,甚相悦慕,年六七岁,随师于众学中,归则转教住住,私有结发之契。及住住将笄,其家拘管甚切,佛奴稀得见之,又力窘不能致聘。

  俄而里之南有陈小凤者,欲权聘住住,盖求其元,已纳薄币,约其岁三月五日。及月初,音耗不通,两相疑恨。佛奴因寒食争球,故逼其窗以伺之,忽闻住住曰:“徐州子,看看日中也。”佛奴,庞勋同姓,佣书徐邸,因私呼佛奴为徐州子。日中,盖五日也。佛奴甚喜,因求。住住云:“上巳日我家踏青去,我当以疾辞彼,即自为计也。”佛奴因求其邻未妪为之地,妪许之。

  是日,举家踏青去,而妪独留,住住亦留。住住乃键其门,伺于东墙。闻佛奴语声,遂梯而过。佛奴盛备酒馔,亦延宋妪。因为幔寝所,以遂平生。既而,谓佛奴曰:“子既不能见聘,今且后时矣,随子而奔,两非其便。千秋之誓,可徐图之。五日之言,其何如也?”佛奴曰:“此我不能也,但愿保之他日。”住住又曰:“小凤亦非娶我也,其旨可知也。我不负子矣,而子其可便负我家而辱之乎?子必为我之计。”佛奴许之。曲中素有畜斗鸡者,佛奴常与之狎。至五日,因髡其冠,取丹物托宋妪致于住住。既而小凤以为获元,甚喜,又献三缗于张氏,遂往来不绝。复贪住住之明慧,因欲嘉礼纳之。时小凤为平康富家,车服甚盛。佛奴佣于徐邸,不能给食,母兄喻之,邻里讥之。住住终不舍佛奴,指阶井曰:“若逼我不已,‘骨董’一声即了矣。”

  平康里中,素多轻薄小儿,遇事辄唱:“住住诳小凤也。”邻里或知之。俄而,复值北曲王团儿假女小福,为郑九郎主之,而私于曲中盛六子者,及诞一子,荥阳抚之甚厚。曲中唱曰:“张公吃酒李公颠,盛六生儿郑九怜。舍下雄鸡伤一德,南头小凤纳三千。”久之,小凤因访住住,微闻其唱,疑而未察。其与住住昵者,诘旦告以街中之辞曰:“是日前佛奴雄鸡,因避斗飞上屋伤足。前曲小铁炉田小福者,卖马街头,遇佛奴父,以为小福所伤,遂殴之。”住住素有口辩,因抚掌曰:“是何庞汉,打他卖马街头田小福?街头唱:‘舍下雄鸡失一足,街头小福拉三拳。’且雄鸡失德,是何谓也?”小凤既不审且不喻,遂无以对。住住因大咍,递呼家人,随弄小凤,甚不自足。住住因呼宋媪,使以前言告佛奴。

  奴视鸡足且良,遂以生丝缠其鸡足,置街中,召群小儿共变其唱住住之言。小凤复以住住家噪弄不已,遂出街中以避之。及见鸡跛,又闻改唱,深恨向来误听。乃益市酒肉,复之张舍。

  一夕,宴语甚欢,至旦将归,街中又唱曰:“莫将庞大作荍(音翘。)团,庞大皮中的不干。不怕凤凰当额打,更将鸡脚用筋缠。”小凤闻此唱,不复诣住住。

  佛奴初佣徐邸,邸将甚怜之,为致职名,竟裨邸将,终以礼聘住住,将连大第。而小凤家事日蹙,复不侔矣。

  住住不但有志气,亦有眼力。使惟富家儿是适,作何结果!

潘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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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熙丁酉,福建潘用中,随父候差于京邸。潘喜笛,每父出,必于邸楼凭栏吹之。隔墙一楼,相距二丈许,画栏绮窗,朱帘翠幕。一女子闻笛声,垂帘窥望。久之,或揭帘露半面。潘问主人,知为黄府女孙也。若是月馀,潘与太学彭上舍联舆出郊,值黄府十数轿,乘春游归,路窄,过时相挨。其第五轿,乃其女孙也。轿窗皆半推,四目相视,不远尺馀。潘神思飞扬,若有所失。作诗云:

   “谁教窄路恰相逢,脉脉灵犀一点通。最恨无情芳草路,匿兰含蕙各西东。”

  暮归吹笛。时月明,见女卷帘凭栏,潘大诵前诗数过。适父归,遂寝。黄府馆宾晏仲举,建宁人也。潘明往访,邀归邸楼,纵饮横笛,见女复垂帘,因曰:“对望谁家楼也?”晏曰:“即吾馆寓。所窥主人女孙,幼从吾父学,聪明俊爽,且工诗词。”潘愈动念。晏去,女复揭帘半露。潘醉狂,取胡桃掷去。女用帕子裹桃,复掷来。帕子上有诗云:

   “阑干闲倚日偏长,短笛无情苦断肠。安得身轻如燕子,随风容易到君旁。”

  潘亦用帕子题诗,裹胡桃复掷去,云:

   “一曲临风值万金,奈何难买玉人心。君如解得相如意,比似金徽更恨深。”

  女子复以帕子题诗,裹胡桃掷来。掷不及楼,坠于檐下。潘急下楼取之,为店妇所拾矣。潘以情告,恳求得之。帕上诗云:

   “自从闻笛苦匆匆,魄散魂飞似梦中。最恨粉墙高几许,蓬莱弱水隔千重。”

  遂令店妇往道殷勤。女厚遗妇,至嘱勿泄。且曰:“若谐,酬更不薄。”

  未几,潘父迁去与乡人同邸。潘忽忽不乐,厌厌成疾。父为问药,凡更十数医,展转两月不愈。一日,语彭上舍曰:“吾其殆哉,吾病非药石所能愈。”乃告以故,曰:“即某日交游所遇者也。”彭告之父,父忧之。既而店妇访至潘寓,曰:“自官人迁后,女病垂死。母于枕中得帕子,究明知其故。今愿以女适君,何如?”潘不敢诺。未几,晏仲举至,具道父母真意。适彭亦至,遂语潘父,竟谐伉俪,奁具巨万焉。前诗喧传都下,达于禁中,理宗以为奇遇。时潘与黄皆年十六也。

刘尧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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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尧举,字唐卿,舒州人也。淳熙末,父观官平江许浦,尧举从之行。是年,当秋荐,遂僦舟就试嘉禾。及抵中流,见执楫者一美少艾,年可二八。虽荆布淡妆而姿态过人,真若“海棠一枝斜映水”也。唐卿心动,因窃访之,知为舟人子。乃叹曰:“有是哉,明珠出此老蚌耶!”唐卿始碍其父,不敢频瞩。留连将午,情莫能已。驾言舟夫行迟,促其父助纤。父去,试以眼拨之,少艾或羞或愠,绝不相怯。及唐卿他顾,则又睨觑流情,欲言还笑。唐卿见其心眼相关,神魂益荡。乃出袖中罗帕,系以胡桃,其中绾同心结,投至女前。女执楫自如,若不知者。唐卿慌愧,恐为父觉,频以眼示意,欲令收取,女又不为动。及父收纤登舟,将下舱,而唐卿益躁急无措,女方以鞋尖勾掩裙下,徐徐拾纳袖中,父不觉也。且掩面笑曰:“胆大者,亦踧踖如此耶!”唐卿方定色,然亦阴德之矣。越明,复以计使父去。因得通问曰:“以子国色,兼擅巧能,宜获佳偶。但文鹓彩凤,误坠鸡栖,诚令人不能无慨。”女曰:“君言差矣。红颜薄命,岂独妾哉,而敢生尤怨!”唐卿益为叹服。自是,两情虽洽,然终碍父咫尺不能近体。及抵秀州,唐卿引试毕,出院甚早。时舟人市易未还,遂使女移舟他处,因私恳曰:“仆年方壮,秦晋未谐。倘不见鄙,当与子缔百年之好。”女曰:“陋质贫姿,得配君子,固所愿也。第枯藤野蔓,难托乔松。妾不敢叨,君请自重。”唐卿负其肩曰:“噫!是何足较。两日来被子乱吾方寸久矣,恨不得一快豪情。今天与其便,而子复拒执如此,望永绝矣。英雄当激而死,何惜此生。即当碎首子前,以报隐帕之德。”言毕,踊跃投身于河。女急牵其衣裾曰:“姑且止,当自有说。”唐卿回顾曰:“子真怜我乎?”遂携抱枕席间,得谐私愿。女起自饰其髻,且为生整衣曰:“辱君俯受,冒耻仰承,一瞬之情,义坚金石。幸无使剩蕊残葩,空付馀香于游水也。”唐卿答曰:“苟得寸进,敢负心盟,必当贮子金屋。”两相笑狎而罢。是夕,唐卿父母梦二黄衣人突报曰:“天门才放榜,郎君已首荐。”忽一人掣去,云:“刘尧举近作欺心事,宜殿一举。”父母惊觉。及揭示,果见黜落。少艾以为失望,怏怏泪下,唐卿抚慰,久之方已。及归谒父母,诘质以梦。唐卿匿不敢言。至次举,复领舒州首荐。唐卿感女夙约,遍令求访,竟莫能得。盖或流泛他所,而唐卿遂及第。

  同一胡桃也,潘用中屡掷而不效,刘尧举一掷而即谐。然不谐者,卒为夫妇,而捷效者如浮萍断梗之不可复问。既损阴功,徒增感念,亦何轻此一掷为哉!

  唐卿挑一未字之舟女,且与期婚,未为薄行之甚也,而冥中遂夺一举。莫生以老脸撒泼,强夺人妇,而功名反无梗,何耶?岂此女合为夫人,特令丑始而令终与?然天道亦僭赏矣。

以下私而未及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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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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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氏女月华,少失母。忽梦月轮坠于妆台,觉而大悟,不习而能。生未尝读书,自此搦管成篇,词意双妙。时随父寓于扬子江。端午,江上有龙舟之戏,月华出看。近舟有书生杨达,见其素腕褰帘,结五色丝于跳脱,鬒发如漆,玉凤斜簪,巧笑美盼,容色艳冶。达神魂飞荡,因制曲序其邂逅,各曰《泛龙舟》。一日,月华见达《昭君怨》诗,爱其“匣中纵有菱花镜,羞向单于照旧颜”句,情不能已,遂私命侍儿乞其旧稿,杨出于非望,立缀艳体诗以致其情。自后遂各以尺牍往来。月华每得达书,有密语,皆伏读数过,烧灰入醇醪饮之,谓之“款中散”。

  一日,达饮于姚氏,酒酣假寝。月华私命侍儿送合欢竹钿枕、温凉草文席,皆其香阁中物也。达虽心荡,亦无可奈何,怅然而归。次日,达奏笺,送“不律隃糜”致谢。二女侍在侧,问曰:“不律隃糜,何也?”曰:“楚谓之‘聿’,吴谓之‘不律’,燕谓之‘弗’,皆笔名也。汉人有墨,名曰‘隃糜’。”月华巧于丹青,然以自娱,人不可得而见。是日,适画《芙蓉四鸟图》成,遂以答赠。达见其约略浓淡,生态逼真,爱玩不释。觅银光纸裁书谢之。月华复以洒海刺二尺赠达曰:“为郎作履,凡履霜雪,则应履而解。乃西蕃物也。”又贻诗曰:

   “金刀剪紫绒,与郎作轻履。愿化双仙凫,飞来入闺里。”

  盖达与月华虽文翰相通,而终未一睹。至是见诗,心醉若狂,乃赂女侍而得一会焉。自是往来无间。凡久会,谓之“大会”,暂会,谓之“小会”。又,大会谓之“鹣鹣会”,小会谓之“白鹢会”。欢恰正浓,忽其父有江右之迁,已买舟于水畔。彼此仓皇,无计可缓,遂怏怏而别。月华思念为之减食。乃效徐淑体,缀成一词,以寄达曰:

   “妾生兮不辰,盛年兮逢屯。寒暑兮心结,夙夜兮眉颦。循环兮不息,如彼兮车轮。车轮兮可歇,妾心兮焉伸。杂沓兮无绪,如彼兮丝棼。丝棼兮可理,妾心兮焉分。空闺兮岑寂,妆阁兮生尘。萱草兮徒树,兹优兮岂泯。幸逢兮君子,许结兮殷勤。分香兮剪发,赠玉兮共珍。指天兮结誓,愿为兮一身。所遭兮多舛,玉体兮难亲。损餐兮减寝,带缓兮罗裙。菱鉴兮慵启,博炉兮焉薰。整袜兮欲举,塞路兮荆榛。逢人兮欲语,鞈匝兮顽嚣。烦冤兮凭胸,何时兮可论。愿君兮见察,安死兮何瞋。”

达读之,呜咽不胜。后达复至其旧院,惟见双燕交飞,落英满地而已。曾整装向江右踪迹之,而竟不可得。每为友道及,辄呜呜泣下云。

扇肆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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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建林生,弱冠。市有孙翁造白扇,一女尝居肆中。林生心慕其美,日往买扇。女疑之,乘间问生曰:“买此何为?”生告以思念之故,冀时睹芳容耳。女见生青年美质,且怜其意,遗以香囊、汗巾并银簪一枝,约某夕会于后门。生大喜,数日以待。至期往候,久不出。生积思固已成疾,又大风寒甚,欲归不舍。夜半女出,生不暇自顾,勉强交欢,遂死。女频呼不应,恐为家人所觉,扶生墙下,掩门而入。明日,邻人见生死,驰报林翁。翁罔知其由,因葬之。女会生,即成胎。母密询之,知不可讳,以实告。母言于翁,翁怒欲杀女。母曰:“尔富而无子,止此女,今幸孕,倘为一子,亦吾嫡甥也。”翁然之,惧人知,乃弃业,移居他所。未几,女生子长数岁矣。偶适市,过林翁门,林夫妇见之曰:“此何人子?酷似亡儿。”相与挥泣。遂携儿至家,与之果。儿归告母,母告其父。使访其亡子姓名,且有遗物否。孙翁携儿往,林翁延之,各言子之姓名、年貌,其时死于孙翁后门。孙问林子所遗物,林翁曰:“吾儿有书馆,自殁至今不忍开。”因至馆启锁,尘坌堆积。卧房一箱中,有白扇、汗巾及银簪。孙念扇皆己家物,香囊又类其女手制。遂并求三物,归以示女。女泣曰:“此皆前赠林者,此子果林子也。”孙翁走告林,林大喜,以为自天降。乃二姓合居,共教其子,登科甲,为显宦。此林同榜进士传其事。

阮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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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熙中,有阮生名华,美姿容,赋性温茂,尤善丝竹,时以三郎称之。上元夜,因会其同游,击筑飞觞,呼卢博胜,约为长夜之欢,既而相携踏于灯市。时漏尽铜龙,游人散矣。仰观皓月满轮,浮光耀彩。华欣然曰:“见此景而归枕席,奈明月照人,孰若各事所能,共乐清光之下。”众曰:“善。”一友能歌,华吹紫玉箫和之,声入云表。近居有女玉兰,陈太常子也。灯筵方散,步月于庭,忽闻玉管呜呜,因命侍儿窥之。还曰:“阮三郎会友于彼。”兰颔之数四,凝睇者久之。因低讽一绝曰:

   “夜色沉沉月满庭,是谁吹彻绕云声?呜呜只管翻新调,那顾愁人泪眼倾。”

遂怏怏而入。华等曲终各散去,明夜复会于此,如是数夕皆然。

  一夕,众友不至,华独徘徊星月之下,自觉无聊,乃吹玉箫一曲自娱。未终,忽一双鬟冉冉而至。华戏谓曰:“何氏子冒露而行?”鬟笑曰:“某陈宅侍儿也。因小姐玩月于庭,闻箫心醉,特遗妾奉逆一面。”华思曰:“彼朱门若海,阍寺守之。倘有不虞,何以自解。”因逊词谢之。侍儿去,俄顷复至,出一物曰:“如郎见疑,请以斯物为质。”华视之,乃一金镶指环也。遂约之于指,无暇疑思,心喜若狂,随与俱往。至三门,月色如昼。见兰独倚小轩,衣绛绡衣,幽姿雅态,风韵翩然,虽惊鸿游龙,不足喻也。方欲把臂诉衷,忽闻传呼声,兰即遁去。华狼狈而归,寝不成寐。因吟一词曰:

   “玉箫一曲无心度,谁知引入桃源路。邂逅曲栏边,匆忙欲并肩。一时风雨急,忽尔分双翼。回首洛川人,翻疑化作云。”

  逐日徬徨于陈氏之居,而香阁深沉,无媒可达。日为羸疾,寝食皆忘。父母及兄百方问之,皆隐而不露。

  有友张远,华之至交也。闻华病,往视之,因就榻究其病源。华沉吟不答,惟时时以目顾其手,呜咽不胜。远因逼视之,惟指约一环而已。远会其意,因曰:“子有所遇乎?倘可致力,当力图之。”华支吾不答。苦问不已,华度其可与谋,因长叹曰:“异香空染,贾院墙高;翠羽徒存,洛川云散。更何言哉!”远得其曲折,因曰:“彼重门深锁,握手诚难。幸有此环,容仆试筹之可也。”透袖之而出,凝目于陈氏之门,以窥其罅。俄顷,一尼自其门出。迹其踪视之,乃避尘庵之尼。远喜曰:“吾计得矣。”遂尾尼至庵,出一白镪于前曰:“有事相烦,倘师能成之,当图重报。”尼叩其详,远曰:“吾友阮郎,钟情于陈太常之女。彼此相慕,会面无期。闻师素游其门,愿得良谋,以图一晤。”尼始有难色,远恳之数四,始曰:“俟有便可乘,当相报也。”遂收其环而别。次日,尼清晨至陈太常家。见兰著杏黄衫子,云髻半偏,从其母摘玫瑰于庭。见尼至,惊谓曰:“露草未干,梁燕犹宿,师何来若此早?”尼笑曰:“不辞晓露而至,特有所请耳!”其母问之,曰:“敝庵新铸大士宝像,翌日告成。愿夫人与小姐随喜一观,为青莲生色。”其母曰:“女子差长,身难独行。”时兰方抱郁无聊,正思闲适。闻母不许,颜微咈然。尼再四怂恿,夫人因许共往。遂延早膳,兼致闲谈。尼因耳目四集,终难达情。遂推更衣于小轩僻所,兰蹑其后,因与俱行。尼遂微露指环,兰触目心惊,即把玩不已,逡巡泪下,不能自持。因强作笑容,叩其所自。尼曰:“日有一郎,持此铸佛,幽忱积恨,顾影伤心,默诵许时,遂施此环而去。”兰复叩其姓名,遂欷歔泣下。尼故惊曰:“小姐对此而悲,共亦有说乎?”兰羞怩久之,遂含泪言曰:“此情惟师可言,亦惟师可达,但摇摇不能出口耳!”尼强之,曰:“昔者,间窥青琐,偶遇檀郎。欲寻巫峡之踪,遂解汉江之佩,脱兹金指,聊作赤绳。蝶梦徒惊,鹊桥未驾。适逢故物,因动新愁耳!”尼曰:“小姐既此关情,何不一图觌面?”兰叹曰:“春台凤去,楚岫云迷;一身静锁重帏,六翮难生弱体。自非魂梦,安得相逢?”尼见凄惨情真,遂告以所来之故。兰喜极不能言,惟笑颔其首而已。因出所题《闺怨》,使作回音。

  其一曰:

   “日永凭栏寄恨多,恹恹香阁竟如何?愁肠已自如针刺,那得闲情绣绮罗!”

其二曰:

   “清夜凄凄懒上床,挑灯欲自写愁肠。相思未诉魂先断,一字书成泪万行。”

其三曰:

   “玉漏催残到枕边,孤帏此际转凄然。不知寂寞嫌更永,却恨更筹有万千。”

其四曰:

   “朝来独倚绮窗前,试探何时了此缘。每日殷勤偷问卜,不知掷破几多钱!”

  因更出一环,并前环付尼。临别曰:“师计固良,第恐老母俱临,无其隙耳!”尼笑曰:“业已筹之,小姐至庵,但为倦极思睡,某当有计耳。”尼因出别夫人,往复远信。未行数步,远已迎前。遂同至阮所,以诗及环付之。华喜不自持,病立愈矣。遽起栉沐,夜分以肩舆载至尼庵,闭于小轩邃室。次晨,夫人及兰果联翩而至。尼延茶毕,遂同游两廊。卓午,兰困倦不胜,时欲隐几。尼谓夫人曰:“小姐倦极思寝耳。某室清幽颇甚,能暂憩而归乎?”夫人许诺。遂送一小室中,更外而加钥。兰入其内,果幽雅绝伦。旁设一门,随手可启。兰正注目,华自床后忽来。兰惊喜交加,令其蹑足。两情俱洽,遂笑解罗襦。虽戏锦浪之游鳞,醉香丛之迷蝶,亦不足喻也。欢好正浓,而华忽寂然不动。兰惊起谛视,声息杳如。遂惶惧不胜,推之床壁,蹷然而起,遽整云鬟。母虽讶其神色异常,第以为疾作耳,遂命舆,别尼而归。舆音未寂,张远及华之兄至,谓尼曰:“事成否?”尼笑曰:“幸不辱命。”远问三郎何在,尼指其室曰:“犹作阳台梦未醒耳!”遂推门共入,唤之数四,近而推之,死矣。各相失色无言。因思久病之躯,故宜致是。遂归报其父,托言养病于庵而殂。其事遂隐,而人无知者。惟兰中心郁结,感慨难伸。凡寤寐之间,无非愁恨。乃续前之四韵。

  其一曰:

   “行云一梦断巫阳,懒向台前理旧妆。憔悴不胜羞对镜,为谁梳洗整容光?”

其二曰:

   “几向花间想旧踪,徘徊花下有谁同?可怜多少相思泪,染得花枝片片红。”

其三曰:

   “一自风波起楚台,深闺冷落已堪哀。馀烟空自消金鸭,那得芳心化作灰。”

其四曰:

   “云和独抱不成眠,移向庭前月满天。别怨一声双泪落范,可怜点点湿朱弦。”

  自此终日恹恹,遂已成娠。其母察其异,因潜叩。兰度不可隐,尽露其情,且涕泣而言曰:“女负罪之身,死无足惜!所以厚颜苟存者,为斯娠在耳。倘母生之,为阮氏之未亡妇,足矣!”母乃密白于太常。始犹恕甚,终亦无奈。遂请阮老于密室,以斯情达之。阮亦欣然。因托言曾聘于华者,遂迎之以归。数月而生一子,取名学龙。兰遂蔬缟终身,目不窥户。后龙年十六而登第,官至某州牧,兰因受旌焉。

  伪吴有国,中乐桥李卖线之女美,司徒李伯昇之子悦之,日倚其门。一尼为定计,诱致之室。李子喜极,一交接即死。尼瘗其尸榻下,而置其所带大帽于床顶。未几屋漏,召匠治之。匠于穴中见帽,遂以告李。李执尼出,验之,得尸。诛尼,废其寺。

  又《夷坚志》:临安少年悦某氏妇,日倚其门。见一尼出入,随之至西湖庵中,施钱千万。尼讶之,以情告,遂为甘言诱妇至寺。醉卧登榻,则一男子伏焉。妇人仓皇索轿归。尼入视,其人已卒,盖喜极暴亡也。事露,尼受徒刑。尼之伎俩,亦可畏矣。避尘庵之尼,幸而免祸,亦陈阮之过于宽乎!

以下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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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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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氏者,家故贵,以色名动京师。所嫁亦贵家,明艳绝世。每灯夕,及西池春游,都城士女讙集,自诸王邸第,及公侯戚里中贵人家,㡩幕车马相属。虽歌姝舞姬,皆饰珰翠,佩珠犀,览镜顾影,人人自谓倾国。及狄氏至,靓妆却扇,亭亭独出,虽平时妒悍自衒者,皆羞服。至相忿诋,辄曰:“若美如狄夫人耶,乃敢凌我!”其名动一时如此。然狄氏资性贞淑,遇族游群饮,澹如也。

  有滕生者,因出游,见之骇慕丧魄,归悒悒不聊,乃访狄氏所厚善者。或曰:“尼慧澄与之习。”生过尼,厚遗之。日日往,尼愧谢问故,生曰:“极知不可,幸万分一耳。不然且死。”尼曰:“试言之。”生以狄氏告。尼笑曰:“大难,大难,此岂可动耶!”具道其决不可状。生曰:“然则有所好乎?”曰:“亦亡有。唯旬日前属我求珠玑颇急。”生大喜曰:“可也。”即索马驰去。俄怀大珠二囊,示尼曰:“值二万缗,愿以万缗归之。”尼曰:“其夫方使北,岂能遽办如许偿耶!”生亟曰:“四五千缗,不则千缗、数百缗皆可。”又曰:“但可动,不愿一钱也。”尼乃持诣狄氏。果大喜,玩不已。问须值几何,尼以万缗告。狄氏惊曰:“是才半值耳!然我未能办,奈何?”尼因屏人曰:“不必钱,此一官欲祝事耳!”狄氏曰:“何事?”曰:“雪失官耳。夫人弟兄夫族,皆可为也。”狄曰:“持去,我徐思之。”尼曰:“彼事急,且投他人,可复得耶?姑留之,明旦来问报。”遂辞去。且以告生,生益厚饷之。尼明日复往,狄氏曰:“我为营之,良易。”尼曰:“事有难言者。二万缗物付一秃媪,而客主不相问,使彼何以为信?”狄氏曰:“奈何?”尼曰:“夫人以设斋来院中,使彼若邂逅者,可乎?”狄氏赖面摇手曰:“不可。”尼曰:“非有它,但欲言雪官事,使彼无疑耳。果不可,亦不敢强也。”狄氏乃徐曰:“后二日,我亡兄忌日,可往。然立语亟遣之。”尼曰:“固也。”尼归及门,生已先在,诘之,具道本末。拜之曰:“仪、秦之辩,不加于此矣。”

  及期,尼为斋具,而生匿小室中,具酒肴俟之。晡时,狄氏严饰而至,屏从者,独携一小侍儿。见尼曰:“其人来乎?”曰:“未也。”咀祝毕,尼使童子主侍儿,引狄氏至小室,搴帘见生及饮具,大惊欲避去。生出拜,狄氏答拜。尼曰:“郎君欲以一卮为夫人寿,愿勿辞。”生固颀秀,狄氏颇心动,睇而笑曰:“有事第言之。”尼固挽使坐,生持酒劝之。狄氏不能却,为釂卮,即自持酒酬生。生因徙坐,拥狄氏曰:“为子且死,不意果得子。”拥之即帏中,狄氏亦欢然,恨相得之晚也。比夜散去,犹徘徊顾生,挈其手曰:“非今日,几虚作一世人。夜当与子会。”自是夜辄开垣门,召生无阙夕。所以奉生者,靡不至,惟恐毫丝不当其意也。

  数月,狄氏夫归。生,小人也。阴计已得狄氏,不能弃重贿。伺其夫与客坐,遣仆入白曰:“某官尝以珠值二万缗卖第中,久未得值,且讼于官。”夫愕眙入诘,狄氏语塞,曰:“然。”夫督取还之。生得珠,复遣尼谢狄氏:“我安得此,贷于亲戚以动子耳!”狄氏虽恚甚,终不能忘生,夫出,辄召与通。逾年,夫觉,闲之严。狄氏以念生病死。

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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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盈者,天宝中贵人之妾,姿艳一时。会贵者病,同官之子为千牛者,父遣往问,遂为盈盈所私,匿于其室甚久。千牛父索之甚急,明皇闻之,诏大索京师,无所不至,而不见其迹。因问:“近往何处?”其父言:“贵人病,尝往问之。”诏且索贵人之室。盈盈谓千牛曰:“今势不能自隐矣,出亦无甚害。”千牛惧得罪。盈盈因谓曰:“第不可言在此。若上问何住,但云:‘所见人物如此,所见㡩幕屏帏如此,所食物如此,势不由己。’决无患矣。”既出,明皇大怒,问之,对如盈盈言,上笑而不问。后数日,虢国夫人入内,明皇戏谓曰:“何久藏少年不出耶?”夫人亦大笑而已。

  暗合奥窍,遂令虢国顶缸。盈盈可谓巧矣!

以下私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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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僧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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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僧弥(珉,字季琰,僧弥其小字。)与嫂婢谢芳姿通,情好甚笃。嫂棰挞芳姿过苦,东亭闻而止之(王瑜字元琳,封东亭侯,珉之兄。)。芳姿素善歌,而僧弥好持白团扇。嫂令芳姿歌一曲,当赦之。芳姿歌曰:“白团扇,辛苦且流离,是郎眼所见。”僧弥闻之问曰:“奈何遗却?”芳姿应声又歌曰:“团扇复团扇,许持自遮面。憔悴无复理,羞与郎相见。”

  观唐与正事,此嫂虽酷,犹胜于朱道学也。(唐事见“情厄类”。)

阮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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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仲容咸,失幸姑家鲜卑婢。及居母丧,姑当远徙。初云去当留婢,既发,定将去。仲容借客驴,著重服自追之。累骑而返曰:“人之不可失也。”婢即遥集(孚。)之母。

  情主人曰:“人性寂而情荫。情者怒生,不可閟遏之物,如何其可私也!特以两情自喻,不可闻,不可见,亦惟恐人闻,惟恐人见,故谓之私耳。私而终遂也,雷雨之动,满盈。不遂,而为蝉哀,为蛩怨,为盍旦之求明,为杜宇之啼春。有能终閟人耳目者乎?崔莺有言:“必也君乱之,君终之。”是乃所谓善补过者。微之薄幸,吾无取焉。我辈人亦自有我辈事,慎勿以须臾之欢,而误人于没世也。

补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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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节度使姬(补先私后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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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宦子张生,因元宵游乾明寺,拾得红绡帕,裹一香囊,有细书绝句二首云:

   “囊里真真香见窃?绞绡滴泪染成红。殷勤遗下轻绡意,好与情郎怀袖中。”

  “金珠富贵吾家事,常渴佳期乃寂寥。偶用志诚求雅合,良媒未必胜红绡。”

  诗尾书曰:“有情者若得此,欲与妾一面,请来年灯节夕,于相蓝后门,车前有双鸳鸯灯者是也。”生叹赏久之,乃和韵曰:

   “自睹佳人遗赠物,书窗终日独无聊。未能得会真仙面,时赏香囊与绛绡。”

  如期,生往候,果见雕轮绣毂,挂鸳鸯灯一盏。但驺卫甚众,无计可就。乃诵诗于车后。女至寺,令尼约生,次日与之欢合。生问之,女口占一诗云:

   “门前画戟寻常设,堂上犀簪取次看。最是恼人情绪处,凤凰楼上月华寒。”

吟毕,告曰:“妾乃节度使李公宠姬也。李公老迈,误妾芳年。”遂与侍婢彩云随生逃,隐居姑苏,偕老焉。

刘道真(补私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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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道真子妇始入门,遣婢虔刘。挑之甚苦,婢固不从。刘乃下地叩头,婢惧而从之。明日语人曰:“手推故是神物,一下而婢服淫。”见《何氏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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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类略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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