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林/卷二

意林卷二
作者：马总　唐

列子八卷

天有所短，地有所长，圣有所否，物有所通。

思士不妻而感，思女不夫而孕。

鬼者，归也，归其真宅。〈真宅，太虚也。〉

贫者，士之常；死者，民之终。

醉者坠车，虽疾不死。死生惊惧，不入其胸中。

禽兽之智，亦有与人同者。牝牡相偶，母子相亲，避平依险，违寒就温。居则有群，行则有列，饮则有携，食则鸣侣。

宋人养猿，号曰狙公。欲与狙芧，先诳之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又许朝四而暮三，而众狙皆喜。圣人以智笼群愚，亦犹狙公以智笼群狙矣！

觉有八征，梦有六候。阴气壮，则梦涉水而恐惧；阳气壮，则梦涉火而燔焫；饱梦与，饥梦取；藉带而寝，则梦蛇；鸟衘发，则梦飞；天将阴，则梦火；身将疾，则梦食；饮酒者忧，歌舞者哭。昼想夜梦，神形所遇。

陈大夫云︰“吾国有亢仓子，能以耳视而目听。”鲁侯闻之大惊，以上卿礼致之。亢仓子曰：“臣体合于神，心合于无。”

颜回能仁而不能反，赐能辩而不能讷，由能勇而不能怯，师能庄而不能同。兼四子之有以易仲尼，仲尼不许也。

目将眇者，先睹秋毫；鼻将窒者，先觉燋朽。故物不至，则不反。

荆南冥灵，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菌芝生于朝死于晦，蠓蚋因雨而生，见阳而死。

越东有辄沐国，生长子则食之，谓之宜弟。其大父死，则负其大母弃之，谓鬼妻。

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问其故。一儿曰：“我以日始出去人近，日中时去人远。”一儿云：“日初出远，日中时近。”一儿曰：“日初出大如车轮，及日中才如盘盂，岂不为近则大，远则小者乎！”一儿曰：“日初出苍苍凉凉，至日中有若探汤，岂不为近而热，远而凉者乎！”孔子不能决。小儿曰：“丘，谁谓汝多智乎！”

杨朱曰︰“人得百年之寿者，千中无一。疾病哀苦居其半矣。慎耳目之观听，规死后之馀荣，失当年之乐，不肆意于一时，何异乎累梏也。

勤能使逸，寒能使温。

晏子曰：“吾一死之后，岂关我耶？焚之亦可，沈之亦可，瘗之亦可，露之亦可，弃之沟壑亦可，纳诸石椁亦可，唯所遇耳。”

杨朱曰︰“生民之不得休息，为四事故。一为寿，二为名，三为位，四为货。有此四者，畏鬼、畏人、畏威、畏刑。此之谓遁人也。”

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食，君臣道息。

出不由门，行不从径也，以是求利，不亦难乎！

晋文公欲伐卫。公子锄笑之，问其故，对曰：“臣笑臣邻之人有送妻归家者，道见桑妇，悦而与之言。顾视其妻，已有人招之。”公乃引师还，未至，而有伐其北鄙者。

孔子之劲能举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

狐丘大夫谓孙叔敖曰：“人有三怨，子知之乎？爵高者人妒之，官大者主恶之，禄厚者人怨之。”孙叔敖曰︰“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禄益厚，吾施益溥。可以免乎？”

杨子邻人亡一羊，相率追之。岐路之中复有岐路矣。曰︰“大道以多岐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本一末异也。”

人有亡𫓧者，意邻子盗之。视邻子行步、颜色皆将窃也。俄而扬其谷得𫓧，见邻子无似窃𫓧者。

齐人有欲得金者，清旦往市，适见货金者，因攫夺而去。吏捕问之，对曰：“取金之时，不见人，但见金也。”

庄子十卷

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智亦有之。〈不知至言之极妙，以为狂而不信，此智之聋盲。〉

形固可使如槁木，心固可使如死灰。〈取其寂寞无形耳。〉

大智闲闲，小智间间。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

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此自是而非彼，彼亦自是而非此，与彼各有一非于体中也。〉

可乎可，〈可于己者，即谓之可。〉不可乎不可。〈不可于己者，即谓之不可。〉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辨。

不就利，不违害。

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畋猎。〈此寤寐之事变也。〉方其梦也，不知其梦。〈由此观之，当死之时不知其死，而自适其志。〉梦之中又占其梦焉，〈则无以异于寤也。〉觉而后知其梦。〈当所遇无不足也，何为方生而忧死哉。〉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庄周与！

吾生也有涯，而智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以有限之性寻无极之智，安得不困哉。〉

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天性所受，各有本分，不可逃，亦不可加也。〉适来，夫子时也；〈时自生也。〉适去，夫子顺也。〈理当死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哀乐生于得失也，若任其所受，哀乐无所措其间也。〉

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若此则可以为心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炁。听止于耳，心止于符，炁也者，虚而待物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虚其心则其道集于怀也。〉

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颜阖将傅卫灵公太子，而问蘧伯玉曰：“与之无方，则危吾国；与之有方，则危吾身。如何？”〈小人之性，引之轨制则憎己，纵其无度则乱邦。〉伯玉曰︰“善哉问乎！正汝身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形不乖逆，和而不同。〉就不欲入，〈就者，形顺；入者，遂与同也。〉和不欲出。”〈和者义济，出者自显伐也。〉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有用则与彼为功，无用则自全其生。〉

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生则爱之，死则弃之，故德者世之所不忘也，利者理之所不存也。故忘形者非忘也，不忘形而忘德，乃诚忘也。〉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无意想也。〉其觉无忧，〈当所遇而安。〉不知悦生，不知恶死。〈与化为体。〉其心志，〈所居而安曰志。〉其容寂，〈虽行而无伤于静。〉凄然似秋，煖然似春。〈杀物非为义也，生物非为仁也。〉

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舍己效人，殉彼伤义。〉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不足而相爱，岂若有馀而相忘。〉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忘善恶，遗死生，与化一者，安知尧桀所在耶。〉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

得者时也，失者顺也。〈所遇之时，世谓之得。时不暂停，顺往而去，世谓之失。〉安时处顺，哀乐不能入也。

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翅为父母也。〈自古或有能违父母之命，未有能违阴阳之变，而拒昼夜之节也。〉

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各自足而相忘，天下莫不皆能。至人常足，故常也。〉

长于上古而不为老。〈日新也。〉

隳支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于大通，此谓之坐忘。

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无伤。〈物来则鉴，鉴不以心，故虽天下来照，而无劳心。〉

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自三代以下，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此数者，事业不同，殉身一也。臧与榖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羊。问臧奚事，则挟策读书。问榖奚事，则博塞以游。二人者，事不同，亡羊均也。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盗跖死利于东陵之上，二人死虽不同，其于残生伤性一也，何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则天下尽殉也。彼其所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所殉一也。至于残生损性，又恶取君子、小人于其间哉！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也。虽盗跖、伯夷，是同为淫僻。

纯朴不残，孰为牺樽？白玉不毁，孰取珪璋？道德不废，安为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夫残朴以成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成仁义，圣人之过也。

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盗者，天下未之有也。”〈五者所以禁盗，不为盗资也。〉

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者少，而害天下者多。

绝圣弃智，大盗乃止；掷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剖斗折衡，而民不争。

喜怒相疑，愚智相欺，善否相非，诞信相讥，而天下衰矣。

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

慎汝内，〈全真也。〉闭汝外，〈守其分也。〉多智为败。〈智无涯，故败也。〉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己也。大人之教，若形之于影，声之于响，有问而应之，尽其所怀。

子贡教汉阴为圃者作桔橰，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夫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则道不载。吾非不知，羞而不为。”

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见功多者，圣人之道也。

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适者犹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则劳而不至，惑者多也。

视而可见者，形与色；听而可闻者，名与声。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也！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

夫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噆肤，则通夕不寝。〈外物加之虽小，而伤性已大也。〉

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自然已各足矣。〉

平易恬憺，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德全而神不亏矣。

不为福先，不为祸始，感而后应，〈无所唱也。〉迫而后动。〈会至乃动。〉不得已而后起，故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喜怒者，道之过；好恶者，德之失。一而不变，静之至也。〈静而一者，不可变也。〉不与物交，淡之至也。〈物自来耳，无交物之情。〉形劳而不休则弊，精用而不已则劳。

野语有之曰：“众人重利，廉士重名，贤士尚志，圣人贵精。”

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

古之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今之所谓得志者，轩冕之谓也。轩冕之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傥来，寄也，寄之。其来不可御，其去不可止。故不为轩冕肆志，不为穷约趋俗。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墟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

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伎也。鸱鸮夜撮蚤，察毫末，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

道无终始，物有死生。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涂中乎？”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耶？”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耶！”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

奚为奚据，奚避奚处，奚就奚去，奚乐奚恶。〈择此八者，莫足以活身。唯无择而任其所遇，乃全也。〉

髑髅曰︰“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而王，乐不能过也。”庄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复生汝骨肉肌肤，反汝父母、妻子、闾里、知识，子欲之乎？”髑髅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

夫畏途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出焉，不亦智乎？故人之所畏者，衽席之上，饮食之间，而不知戒者，过也。〈十杀一人，人大畏之。至于色欲之害，而莫肯畏之，斯愚民也。〉

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茂盛，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出山，舍故人之家。故人命竖子杀雁，竖子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主人曰︰“杀不鸣者。”明日，弟子问庄子曰：“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焉？”庄子曰︰“周将处夫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异。”

直木先伐，甘泉先竭。

鸟莫知于鷾鸸，其畏人也，袭诸人间。〈未有自疏外于人，而人存之者。畏人而入于人间，此鸟所以称智也。〉

舜让天下于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余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

春耕种足以劳动，秋收敛足以休息。

能尊生者，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

帝王之功，圣人之馀事也，非所以完身养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以殉物，岂不悲哉！有人于此，以随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其以所用者重，所要者轻也。夫生者，岂特随侯珠之重哉！

列御冦不受郑子阳遗粟，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恐以人之言。吾所以不受也。”

子贡问原宪︰“先生何病也？”原宪应之曰︰“吾闻无财之谓贫，学而不能行之谓病。今宪贫也，非病也。”子贡退，有愧色。

知足者不以利自累；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

穷于道之谓穷。抱仁义之道而遭乱世之患，何穷之有？

智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

废上，非义也；杀民，非仁也。人比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

摇唇鼓舌，擅生是非。

好面誉人者，亦好背而毁之也。

汤放其主，武王杀纣，自是之后，以强凌弱，以众暴寡。汤武以来，皆乱人之徒也。

人之情，目欲视色，耳欲听声，口欲察味，志气欲盈。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瘦死。

鹖冠子三卷

鸟鹊之巢，可俯而窥；麋鹿之居，可招而系。此在上者慈心。

扁鹊兄弟三人并医。魏文侯问曰︰“子三人，其孰最善？”扁鹊鍼人血脉，投人毒药，故名闻诸侯。

王孙子一卷

卫公重裘累茵，见负薪者而屡哭之，问曰︰“何故？”对曰︰“雪下衣薄，故失薪。”卫公颜色大惧，乃开府金，出仓粟，以赈贫穷。吾恐邻国贪，养贤以胜吾也。

申子三卷

刘向云︰“申子名不害，河东人，郑时贱臣。学术以干韩昭侯，秦兵不敢至。学本黄老，急刻无恩，非霸王之事。”

三寸之箧运而天下定，六寸之基正而天下治。

妒妻不难破家，乱臣不难破国。一妻擅夫，众妻皆乱；一臣专君，群臣皆蔽。

智均不相使，力均不相胜。

鼓不豫五音，而为五音主。

百世有圣人犹随踵，千里有贤者是比肩。

慎子十二卷〈名到，学本黄老。滕辅注。〉

小人食于力，君子食于道。

《诗》，往志也；《书》，往诰也；《春秋》，往事也。

爱赤子不慢其保，绝险者不慢其御。

措钧石，使禹察之，不能识也。悬于权衡，则毫发识矣。

两贵不相事，两贱不相使。

家富则疏族聚，家贫则兄弟离。非不相爱，利不足相容也。

不聪不明，不能为王；不瞽不聋，不能为公。海与山争水，海必得之。

有权衡者，不可欺以轻重；有尺寸者，不可差以长短；有法度者，不可巧以诈伪。

一兔走，百人追之。积兔于市，过而不顾。非不欲兔，分定不可争也。

孝子不生慈父之家，忠臣不生圣君之下。〈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匠人成棺，不憎人死。利之所在，忘其丑也。

廊庙之材非一木之枝，狐白之裘非一狐之腋。

藏甲之国，必有兵遁。〈有意者必先作具。〉市人可驱而战。安国之兵，不由忿起。

燕丹子三卷

丹者，燕王喜之子，身质于秦始皇之世。

丈夫耻于受辱，贞女羞于节亏。

田光云︰“血勇怒而面赤，脉勇怒而面青，骨勇怒而面白。光知荆轲者，神勇也，怒而不变。”

荆轲之燕，谓太子曰︰“光揣太子高行厉天，美声盈耳。轲出卫都，望燕路，历险不以勤，望远不以遐。今太子礼之以旧故之恩，接之以新人之敬，所以不复让者，信知己故也。”

轲曰︰“太子若以燕当秦，犹以羊捕狼。”轲乃请樊於期曰︰“将军得罪于秦，父母妻子皆见焚，轲为将军痛之。今愿得将军之首与燕督亢地图进之，秦王必喜，喜必见轲。轲因左手把其袖，右手揕〈丁鸩切。〉其胸，数以负燕之罪，责以将军之雠。”于期执刀自刎，头坠背后，两目不瞑。太子闻之，伏尸而哭。函盛于期首与燕督亢地图以献秦，武阳为副。轲不择日而发，太子宾客皆素衣冠送之易水之上。轲起为寿，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渐离击筑，宋意和之。为壮声则发怒冲冠，作哀歌则士皆流涕。二人皆升车，终已不顾也。荆轲至咸阳，秦王大喜，陛戟见荆轲。轲捧樊於期首柙并地图以次进，群臣皆呼万岁。秦武阳大恐，荆轲顾笑武阳，前谢曰︰“北蕃蛮夷之鄙人，未见天子，愿陛下少假借之，使得毕事于前。”秦王曰︰“轲起，督亢图进之。”荆轲发图，图穷而匕首见。因左手把秦王袖，右手揕其胸，数之曰︰“从我计则生，不从则死。”秦王曰︰“乞听琴声而死。”召姬人鼓琴，琴声曰︰“罗縠单衣，可掣而绝；八尺屏风，可超而越；辘轳之剑，可负而拔。”轲不解音，秦王从琴声，负劔拔之。秦王断轲两手，轲因倚柱而笑，箕踞而骂曰︰“吾为竖子所欺，事不济也。”

鬼谷子五卷〈乐氏注，名壹。〉

总按︰其书云“周时有豪士隐者，居鬼谷，自号鬼谷先生，无乡里、族姓、名字。〈此苏秦作书记之也。鬼之言远，犹司马相如假无是公云尔。〉

自古及今，其道一也。变化无穷，各有所归。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弛或张。是以圣人守司其门户，审察其先后。

口者，心之门户，智谋皆从之出。

或遥闻而相思，或前进而不御。

世无常贵，事无常师。

抱薪赴火，燥者先燃；平地注水，湿者先濡。此类相应也。

智者不用其所短，而用愚人之所长也。不用其所拙，而用愚人之所工也。

墙坏于有隙，木毁于有节。

人动我静，人言我听。能固能去，在我而问。知性则寡累，知命则不忧。忧累去则心平，心平而仁义著矣。

以德养民，犹草木之得时。以仁化人，犹天生草木，以雨润泽之。

尹文子二卷〈刘歆注。〉

序云︰文子出于周之尹氏，齐宣王时居稷下。余黄初末始到京师，缪熙伯以此书见示，聊定之。

名有三科：一曰命物之名，方圆白黑是也；二曰毁誉之名，善恶贵贱是也；三曰况谓之名，贤愚爱憎是也。

法有四呈：一曰不变之法，君臣上下是也；二曰齐等之法，能鄙同异是也；三曰理众之法，庆赏刑罚是也；四曰平准之法，律度权量是也。

有理而无益于治者，君子不言；有能而无益于事者，君子不为。

工倕不贵独巧，贵与众共巧。今世之人，行欲独贤，事欲独能，辩欲出群，勇欲绝众。

田骈曰：“天下之士莫不处其门庭，臣其妻子，必游宦诸侯之朝，名利引之也。”

彭蒙曰：“雉兔在野，众皆逐之，分未定也。鸡豕满市，莫有志者，分定故也。”

两智不能相使，两贵不能相临，两辩不能相屈，力均势敌故也。

专用聪明则功不成，专用晦昧则事必悖。一明一晦，众之所载。

禄薄者，不可与经乱；赏轻者，不可与入难。处上者不可不慎也。

尹文子见宣王，宣王不言而叹。尹文子曰︰“何叹？”王曰︰“吾叹国中寡贤。”尹文子曰︰“国中悉贤，谁处王下，谁为王使？”

人有字长子曰“盗”，少子曰“驱”。盗出行，其父在后追而呼之曰：“盗！盗！”吏闻，因而缚之。其父呼驱喻吏，遽而声不转，但言︰“驱！驱！”吏因而驱之，几至于死。

公孙尼子一卷

心者，众智之要，物皆求于心。

修心而不知命，犹无室而归。

君子行善必有报，小人行不善必有报。

乐者，先王所以饰喜也；军旅者，先王所以饰怒也。

舟从流于河而无维檝，求安不可得也。

人有三百六十节，当天之数。形体有骨肉如地之厚，有孔窍血脉如川谷也。多食甘者，有益于肉而骨不利；多食苦者，有益于骨而筋不利；多食辛者，有益于筋而气不利。

陆贾新书二卷〈太中大夫陆贾也。〉

阳出雷电，阴成雪霜。

善言古者，合之于今；能述远者，考之于近。道为智者设，马为御者良，贤为圣者用，辩为智者通。

秦以刑罚为巢，故有覆巢破卵之患。

文公种米，曾子枷羊。智者所短，不如愚者所长。

近河之地湿，近山之木长。山出云而丘阜生气，四渎东流而百川无西。

众口毁誉，浮石沈木；群邪相抑，以直为曲。

犬不夜吠，鸡不夜鸣。家若无声，官府若无事，亭落若无人。闾里不讼，耆老不愁，君子之治也。

玉斗酌酒，金椀刻镂，所以夸小人，非厚己也。

晁错新书三卷

高皇帝不用同姓为亲，故能以诛暴乱。令之所加莫不从，兵之所诛莫不服。

吕后专制，社稷不倾若发。〈《汉书》云︰如带。《公羊》云︰如线。〉

善为政者，士实于朝野，牛马实于陆，鸟兽实于林。上及飞鸟，下及虫鱼，载之如地，包之如海。陛下之地，东西尽冠盖之民，南北极寒暑之和，匈奴不得当一县。

号令不时，命曰伤天；焚林斩木不时，命曰伤地；断狱立刑不当，命曰伤人。

贾谊新书八卷

寒者利裋褐，饥者甘糟糠。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是故劳民易为政也。

主之与臣，若日与星；贵之与贱，若白与黑。如身使臂，臂之使指。天子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若经制不定，犹渡江无维檝也，中流遇风波，船必覆矣。

采铜者，弃其田畴；家铸者，损其农事。

建武、函谷、临晋三关，以备山东诸侯也。不如定地势，使无可备，天下一通也。

与正人居不能无正人也，犹生长于楚，不能无楚语。

志有四兴：朝廷之志，清以严；祭祀之志，思以和；军旅之志，精以厉；丧纪之志，忧以愁。言有四术：敬以正，朝廷之言；和以序，祭祀之言；屏声气，军旅之言；悲不足，丧纪之言。

翟王使使至楚，楚王夸使者以章华之台。台甚高，三休乃至。楚王曰：“翟国亦有此台乎？”对曰︰“翟王茅茨不翦，彩椽不刻，犹以为作之者劳，居之者佚。”楚王大怍。

吕氏春秋二十六卷

靡曼皓齿，郑卫之音，伐命之斧；肥肉厚酒，烂肠之食。

雷则掩耳，电则掩目。耳闻所恶，不如不闻；目见所恶，不如无见。

强令之笑则不乐，强令之哭则不悲。〈不由中心也。〉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形气亦然。

水泉东流，日夜不休。上不竭，下不满。

耳有所闻，不学而不如聋；目有所见，不学而不如盲。

戎人生乎楚，楚人生乎戎，则楚人戎言，戎人楚言。亡国之主则可化成贤主也。

樱桃之为鸟所含，故曰含桃。

勇，凶德；兵，凶器。

今有利剑，刺则不中，击则不及，与恶剑无异也。

水出于山而归于海，非恶山而欲海，高下使然也。

人谓兔丝无根，其根不连属耳。茯苓是也。磁石召针皆相引，犹圣人南面而立，则天下莫不延颈。

周文王使人相地得枯骨，令吏衣冠葬之。天下闻之曰：“文王贤矣，泽及于枯骨。”

齐人好勇者，其一人居东郭，一人居西郭。卒而相遇，饮酒曰：“酒须肉乎！”各抽刀自割相啖，遂至于死。

石可破不可夺坚，丹可磨不可夺赤。性受于天也。

鲁有丑者，其父出见美者商咄，反而告其邻曰：“商咄不如吾子也。”是至美不如至恶，爱子不知其丑也。

人有臭者，其亲戚、兄弟、妻妾、知识，无能与居者。自屏于海。海上有人悦其臭者，昼夜随之不离也。

赵襄子攻翟，胜，方饮而有忧色。曰：“江河之大不过三日，一朝而下翟，胜两城，亡将及我矣！”孔子闻之曰︰“忧所以昌，喜所以亡。”

管仲为鲁所缚，槛车载之，使役人送于齐，皆讴歌而引车。管仲恐鲁悔而止之，又欲速至齐国，谓役人曰︰“我为汝唱，汝和我也。”役人不倦，取道甚速。管仲可谓能因矣。〈因役人用势欲走，乃为歌唱，劝令走也。〉

有道之士，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所见知所不见。故审堂下之阴，而知日月之行；见瓶水之冰，知天下之寒；尝一脔之肉，知一镬之味。

有人方且过江，引婴儿欲投于水。人问其故，对曰：“其父善游。”其父虽善游，其子未必能邪！楚国之政，有似如此。

周公旦云︰“不如吾者，吾不与处；与我齐者，吾不与处，无益我也。”

越石父曰︰“君子屈于不知己，而伸于知己。”

穴深一寻，则人臂不及。智亦有不至者。

乐羊伐中山，归有责功之色。魏文侯以谤书两箧示之，乐羊北面再拜曰：“一寸之书亦亡，何须两箧。”

人骥俱走，则人不胜骥。居于车上，则骥不胜人。犹人主争官事，与骥俱走无异也。

目之见也藉于照，心之智也藉于理。

无骨之虫，不可令知冰。〈春生秋死，不知冬冰。〉

十里之间，耳不能闻；帷墙之外，目不能见；三亩之间，心不能知。而欲东至开悟，南抚多鷃，西服寿靡，北怀儋耳，何以得哉！〈四极之国名。〉

管夷吾、百里奚，霸王之船骥。绝江者托于船，致远者托于骥。

楚王问詹何治国之道，对曰：“何闻治身，不闻治国。国之本在身也。〈詹何，隐者。〉

管仲曰︰“君子有三色。懽然喜乐者，钟鼓之色；愀然清净者，缞绖之色；沸然充盈者，兵革之色。”

洧水大，有富人溺者。有人得富者尸，请赎而求金甚多，富人党以告邓㭊。㭊曰︰“但安之，必无买此者。”得尸者患其不赎，又告邓㭊。㭊曰︰“但安之，必无人更卖，义必无不赎。”

言不欺心，言所以喻心。言于相离，则不祥也。

以绳墨取木，则宫室不成。〈材难得也。〉

引其纪，万目起；引其纲，万目张。治民如此也。

决积水于千仞之溪，谁能当者？

戎夷去齐往鲁，天大寒，与弟子一人宿于郭外。寒转甚，谓其弟子曰：“可以衣活我。我，国士也，天下所惜。子不肖，不足惜也。”弟子曰︰“不肖人安能与国士衣乎？”戎夷叹息，乃解衣与弟子。戎夷至夜半而死，弟子乃活。

晏子遭崔杼之患，援绥而乘。其仆将驰，晏子曰：“安之。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于山，命悬于厨。今晏命有所悬矣。”

以龙致雨，以形逐影。类同则相召，气同则相合，声比则相应。故鼓宫商应，鼓角角动。

王德不通，民欲不逹，此国之郁也。树郁则蠹，水郁则污，国郁则万灾聚矣。

天为高矣，日月星辰云气雨露未尝休也。地为大矣，水泉草木毛羽未尝息也。

冠所以饰头，衣所以饰身。今人断首以易冠，杀身以易衣，则不知所为矣。世之趋利似此，亦不知所为也。

黄帝之贵亦死，尧舜之贤亦死，孟贲之勇亦死。

相玉者患石似玉，相剑者患剑似吴干将，贤主患辩者似通人。亡国之主似智，亡国之臣似忠。

子夏过卫，有读史记者曰：“晋师三豕渡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

得十良马不如得一伯乐，得十良剑不如得一欧冶，得地千里不如得一贤人。

夏不衣裘，非不爱裘也，煖有馀。冬不用䈉，非不爱䈉也，清有馀。

火烛一隅，则半室无光；骨节早成，身必不长。〈吕不韦，始皇时相国。乃集儒士为十二纪、八览、六论，曝于咸阳市，有能增损一字与千金，无敢易者。十二纪之礼此不抄。〉

淮南子二十二卷

以汤沃沸，乱乃愈甚，犹鞭噬狗，捶踶马，而欲教之，虽伊尹、造父不能化。故体道者逸而不穷，任数者劳而无功。

色者，白立而五色成；道者，一立而万物成。

聋者学歌，无以自乐。夫内心不开而强学问，如聋者效歌，出于口，越而散矣。

冰迎春则释为水，水向冬则凝为冰。

以道为竿，以德为纶，礼乐为钩，仁义为饵，投之江，浮之海，万物皆得。

历阳之都，一夕成湖。〈历阳，淮南县也。有一人告历阳母曰：“见城门有血，则有走无顾。”此后门吏告污血于门限，母便上北山。县果陷水中，母遂化作石也。〉

越舼蜀艇，不能无水而浮；乌号弓、溪子弩，不能无弦而射。

人主诛暴则多飘风，法苛则多虫螟，杀不辜则多赤地，令不时则多淫雨。

南方有不死之草，北方有不释之冰。

食水者，善浮而耐寒，鱼属也；食土者，无心而惠，蚯蚓是也；食木者，多力而𡚤，熊罴是也；食草者，善走而愚，麋鹿是也；食桑者，有丝而蛾，蚕属也；食肉者，勇敢而悍，虎豹是也；食气者，神明而寿，龟蛇之类，王乔、赤松是也；食榖者，智慧而夭，人是也。

昼生者类父，莫生者似母。

勇士一人为三军雄。

圣人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

乞火不若取燧，寄汲不如凿井。譬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而食之，不知不死之药所由生也。

生有七尺之形，死为一棺之土，安知喜憎利害耶！

天地虽大，可以矩表知之；星月之行，可以律历知之。

仓颉作字，天雨粟，鬼夜哭。〈仓颉，黄帝史臣也。造文字则诈伪生，故鬼哭也。〉

今执政者薄德增刑，有似执弹而欲来鸟，椑棁而欲狎犬。〈椑棁，挟杖也。〉

木击折轴，水戾破舟，不怨木石而罪巧拙，何也？智有不周。

债少者易偿，职寡者易守。

文王智而好问，故圣；武王勇而好问，故胜。

力胜其任，则举之者不重；智能其事，则为之者不难。

风疾而波兴，木茂而鸟集，相生之势也。

天下之物，莫凶于溪毒，良医藏之，有所用也。草莽犹不可弃，况复人乎！〈溪毒，附子也。〉

假舆马者，足不劳而致千里；乘舟檝者，不假游而绝江海。譬智不任己才力。

十围之木，能持千钧之屋；五寸之楗，能制开阖之门。非材有巨细，所居要耳。使孔墨为天下，天下尽儒墨，得其要也。

圣人之道，若中衢置樽，过者斟酌，虽多少不同，而各得其宜也。〈衢，六通。樽，酒樽。〉

慈父爱子，圣王养民，若火自热，若冰自寒，性使然也。及其用力，赖其功，如失火舟中矣。〈同心救火也。〉

车无三寸辖则不可驰，户无五寸楗则不可闭，故君子所须要也。

三月婴儿，未知利害，而慈母爱焉，情也。

治国者若设网，引其纲，万目张。

多欲亏义，多忧害智，多惧妨勇。

虎豹以文彩射，猿狖以捷来刺。故子路以勇死，苌弘以智困。

治国者若张琴瑟，大弦䋎，小弦绝。 〈䋎音绽，急也。〉

吹灰而欲无眯，涉水而欲无濡，不可得也。

广厦宏屋，连闼通房，人所安也，鸟入之而忧。深林藂薄，人入之而畏，鸟入之则安。深溪峭岸，峻木寻枝，猿狖所乐，人则栗也。

翻棋丸于地，圆者走泽，方者处高。

戴哀者闻歌而泣，戴乐者见哭而笑。强戚者虽哭不哀，强欢者虽笑不乐。

刍狗土龙始成，则衣以绮绣，及其用毕，则弃之土壤。〈刍狗，事以谢过；土龙，事以请雨。〉

禀道通物，所为各异，得道一也。犹屠牛而烹其肉，或甘剂万方，本一牛也。伐豫章，或为棺椁，或为梁柱，亦一木也。

萧条者形之君，寂寞者音之主。

客有见子贱。子贱曰︰“客独有三过。望我而笑，是慢也；交浅而言深，是患也；语不称名，是反也。”宾答曰︰“望君而笑，公也；语不称师，通也；文浅而言深，志也。”客一体耳，或为君子，或为小人，此视之异也。

待腰袅飞兔而驾之，则世莫有乘者；待毛嫱、西施而配之，则终身无家矣；待古英俊而用之，则无人矣。骥千里一日而通，驾驽马十驾旬日亦至，犹人才不足专恃。

鸟穷则啄，兽穷则触，人穷则诈。峻刑严法，不可以禁姧。道德之论，譬如日月，江南河北，不能易其指；驰骛千里，不能改其处。

趣舍礼俗，犹宅之居也。东家谓之西，西家谓之东。

扣门求火，无不与者，饶足也。故林中不货薪，湖上不鬻鱼者，有馀也。

叔向云︰“不乘人之利，不迫人之险。”

墨者田鸠，欲见秦惠王，三年不得见。一至楚，楚王悦之。物固有近之而远，远之而近。故大丈夫行，不可掩以绳。

未得兽者，唯恐创少；已得，唯恐创多。

古人婚礼不称主人，必称父母兄弟。舜不告瞽叟而娶，非礼；立子以长，文王舍伯邑考，非制；礼三十而家，文王十六而生武王，非法。

治国有常，利民为本；政教有经，令行为上。茍利于民，不必法古；茍周于事，不必循常。法度制令，各因其宜，变古未可非，循俗不足多。百川异源，皆归于海；百家异业，皆务于治。

盲者行于道，人谓左则左，谓右则右。遇君子则得其平易，遇小人则陷于沟壑。

东面而望不见西墙，南向而视不睹北方。唯无向者，无所不通。

父溺则揽父发而拯之，非敢骄侮，以救死也。

至赏不费，至刑不滥。

楚人乘船遇风，波至而恐死，自投于水中。非不贵生畏死，惑于畏死而反忘生也。人之嗜欲，亦复如此。

溜水足以溢壶榼，江河不能满漏卮。

醉者超江淮，以为寻常之沟。俛入城门，以为七尺之闺。酒浊其神也。

马免人于难者，死葬之以盖，蒙之以衾。牛有德于人，葬之以大车。

用兵之道，示之以柔，乘之以刚；示之以弱，乘之以强。若欲西者，示之以东，使知吾所出，而不知吾所入。若鬼无迹，若水无创，若电之激，不可备也。高城深池，矢石如雨；广泽平原，白刃交接。士卒争先者，为其赏信罚明也。古之善将也，暑不张盖，寒不披裘，所以程寒暑也。军通井而后饮，军食而后食，所以同饥渴也。合战必立矢石所及之处，所以同安危也。

天下莫相憎于胶漆，胶漆相贼。〈胶漆相抱，不得还其本也。〉天下莫相爱于冰炭，冰炭相思。〈冰得炭则解，故得归其本也。〉

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河，不为莫乘而不浮。

人有嫁其女者，教之曰︰“慎无为善。”女问其故。曰︰“善尚不为，况不善乎？”

拘囹圄者患日长，当死市者患日短。

嫁女于消渴者，夫死则言女妨。

狐白之裘，天子披之。为狐计者，不如走泽。

先鍼而后缕，可以成帷；先缕而后鍼，不可以成衣。

因媒而嫁，不因媒而成；顾人而交，不因人而亲。

君子不容非类，日月不应非气。

披羊裘而赁顾，其事过也。衣貂裘而负笼，甚可怪也。

非礼而礼，譬裸而追狂人，盗而与乞者，窃简写法律，蹲踞诵论《诗》、《书》。

马似鹿者千金，天下无千金之鹿。

画孟贲之目，大而不可畏；画西施之面，美而不可悦。

同污无异涂，众曲不容直。众枉不容正。故人众则食狼，狼众则食人。

郢人买屋栋，与之车毂，大虽可而长不足。

孕妇见兔，则子缺唇。

文公弃祍席，咎犯辞归。〈晋文公弃席之黑者，捐故旧也，故咎犯辞去。〉

知天将赦而多杀人，或知天赦多活人，其望赦同，刑罪异也。

侏儒问天高于长人，长人曰：“吾不知也。”曰︰“尔去天近于我也。”问事当问近者。

郢人自卖其母，而语买者曰︰“此母老矣，望善饴之。”此大不义而欲为小义。

佳人不同体，美人不同面，而皆悦于目。梨橘枣栗不同味，皆调于口。

一棋不足以见智，一弦不足以见悲。

遗腹子不思父，无爱心也。

汤沐具而蚁虱相吊，大厦成而燕雀相贺。

钓者静之，网者动之，罩者抑之，罾者举之。为道异，得鱼一也。

屠者食藿羮，为车者多步行，陶人用缺盆，匠人居狭庐。

田中之水流入海，附耳之语闻千里。

中夏用䈉，至冬不去；举衣过水，至陆不下。此不知变也。

靥䩉在颊则好，在颡则丑。绣为被则宜，为冠则秽。

山云蒸，柱础润，茯苓抽，兔丝死。

兔丝无根而生，蛇无足而行，鱼无耳而听，蝉无口而鸣。

鹤千岁亦极其乐，蜉蝣朝生暮死，亦尽其乐。

林木茂而斧斤入，质的张而弓矢集。

明珠，蚌之病也，我之利也。

舟覆乃见善游，马奔乃见良驭。

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十牖之开不如一户之明。

披蓑救火，凿渎止水，乃益多也。

狂人伤人莫之怨，婴儿詈老莫之疾，无心也。

鸿鹄在卵也，一指蔑之则破。及其羽翅成也，背负青天，膺摩赤霄，蒲且子不能得也。

戟以攻城，镜以照形。宫人得戟，则以刈葵；盲人得镜，则以盖卮。

尧八眉。〈眉理八字也。〉

楚人有烹狙召邻，邻者以为狗羮，食甚美。后闻其狙，据地吐之。未始知味也。邯郸有吹者，托名李奇，人争学之。后知其非，皆弃其曲。未始知音也。〈李奇，赵之善音者。〉

原蚕一岁再熟，非不利也，王法禁之，为其残叶。离先稻熟，农夫耨之，不以小利伤大获也。〈稻米落地而生曰离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