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惧庵集/卷十二

卷十一 戒惧庵集
卷十二
作者:尹衡老
1865年
卷十三

尊性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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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性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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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子曰。性犹杞柳也。义犹杯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杯棬。孟子曰。将戕贼杞柳。以为杯棬也。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欤。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

朱子曰。杯棬。屈木所为。若卮匜之属。告子言人性本无仁义。必待矫揉而后成。又曰。告子认气为性。见得性有不善。须拗他。方善。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孟子曰。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朱子曰。告子因前说而少变之。

告子曰。生之谓性。

朱子曰。生指人物之所以知觉运动者而言。告子论性前后四章。语虽不同。然其大旨不越乎此。

孟子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欤。曰然。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欤。曰然。

朱子曰。是谓凡有生者。同是一性。

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欤。

朱子曰。孟子又言若果如此。则犬牛与人。皆有知觉。皆能运动。其性皆无以异矣。于是告子自知其说之非而不能对也。又曰。告子不知性之为理。以所谓气者当之。是以杞柳湍水之喩。食色无善无不善之说。纵横缪戾。纷纭舛错。而此章之误。乃其本根。所以然者。盖徒知知觉运动之蠢然者人与物同。而不知仁义礼智之粹然者人与物异也。

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

朱子曰。告子以知觉运动者为性。故言人之甘食悦色者。即其性也。故仁爱之心。由乎内。事物之宜。由乎外。

告子又曰。性无善无不善也。

新安陈氏曰。只认能知觉运动甘食悦色者为性。而任意为之。无所谓善恶。

荀子曰。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西山真氏曰。荀子谓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之贵也。其论似矣。至其论性则以为恶。论礼则以为伪。何其自相戾耶。

董子曰。性者生之质。

朱子曰。不是只当云性者生之理。气者生之质。又曰。也见得鹘突。如命者天之令。性者生之质。情者人之欲。命非圣人不行。性非教化不成。情非制不节等语。似不识性善貌㨾。又云。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义。知仁义然后知礼节等语。又似见得性善。

杨子曰。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气也者。所适善恶之马也欤。

程子曰。荀子之言性。告子杞柳之论也。杨子之言性。湍水之论也。○朱子曰。百家纷纷。不识性字。杨子鹘鹘。荀子又所谓隔靴爬痒。

韩子曰。性者与生俱生也。情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

朱子曰。韩子三品之说。只说得气。不曾说得性。又曰。韩子说所以为性者五。而今之言性者。皆杂佛老而言之。所以不能不异。在诸子中。最为近理。又曰。言人之为性有五。仁义礼智信是也。指此五者为性。却说得是。○陈氏曰。三品只说气禀。然气禀不齐。或相什百千万。岂但三品而已哉。

佛家说如何是佛。曰见性成佛。如何是性。曰作用是性。

朱子曰。盖谓目之视耳之听。手之执捉。足之运奔。皆性也。只说得个形而下者。且如手能执捉。若执刀胡乱杀人。亦可谓性乎。

苏氏东坡曰。论性自尧舜以来至孔子。不得已曰中曰一。未尝分善恶言之。自孟子道性善。而一与中支矣。

胡文定公曰。性不可以善言。才说善时。便与恶对。非本然之性矣。孟子道性善。只是赞叹之辞。说好个性。如佛言善哉善哉。

胡五峯曰。凡人之生。粹然天地之心。道义全具。无适无莫。不可以善恶卞。不可以是非分。

朱子曰。此即告子无善无不善之论也。惟伊川性即理也一句。甚切至。又曰。诚者命之道。中者性之道。仁者心之道此数句说得密。如何大本处。却含糊以性为无善恶。天理人欲都混了。黄直卿曰。他既以性为无善恶。何故云中者性之道。曰。把中做无善恶。○问。五峯云天命不囿于善。不可以人欲对。曰。天理固无对。然有人欲。则不得不与人欲对为消长。善亦本无对。然既有恶。则不得不与恶对为盛衰。且谓天命不囿于物可也。谓不囿于善。则不知天之所以为天矣。谓恶不足以言性可也。谓善不足以言性。则不知性之所从来矣。问。天理人欲同体异用之说。曰。当然之理。人合恁地底是体。故仁义礼智为体也。如五峯说。则仁与不仁义与不义。礼与非礼智与不智皆是性。如此则性乃一个大人欲窠子。其说乃与东坡子由相似。是大凿脱。非小失也。又曰。龟山云天命之谓性。人欲非性也。胡氏不取其说。是以人欲为性矣。此其甚差者也。又曰。荀,杨,韩诸人。虽是论性。只说得个气。荀子见不好人底性。便说做恶。杨子见半善半恶底人。便说善恶混。韩子见天下有许多人。立为三品之说。韩子说又较近。又曰。气质之说。起于程,张。极有功于圣门。有补于后学。使人深有感焉。使程,张之说早出。则诸子说性恶与善恶混等。自不用争论。故程,张之说立。则诸子之说泯矣。

右诸子论性章

按此章论诸子论性之得失。所以明性善之理也。然大抵性赋于天。而心具是性。心之体。即性之实理而未发之中也。心之用。即性之发见而已发之和也。论是性者。舍是心而何所靠着。养是性者。舍是心而何所用工哉。论性之后。不可不详言心之体用。故以心体用次于下段。

程子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

朱子曰。中者言寂然不动者也。和者言感而遂通者也。然中和以性情言。寂感以心言。中和盖所以为寂感也。

子思子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朱子曰。喜怒哀乐情也。其未发则性也。无所偏倚。故谓之中。发皆中节。情之正也。无所乖戾。故谓之和。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体也。达道者。循性之谓。天下古今之所共由。道之用也。此言性情之德。以明道不可离之意。

按南塘丈曰。未发则性。未发然后。方可谓性。气质性。只可言于未发之时。此甚不然。性之分。虽属乎静。而其蕴则该动静而不偏。属乎静者。性之德也。该动静而不偏者。性之理也。故性对情言。虽当属之未发。而凡言性字该贯动静。不必以静为例。而况未发境界。虽不可谓无气。而本然湛一。一似无了。天理为主。冲漠无睽。则在中之理。只可谓之本然而已。何可以美恶不齐之性。搀入于其间也。是故在今不当胶执未发则性之例。而至以气质之性归之于至静之中。不然。则朱子何以曰以静字形容天性之妙。则反偏却性字云耶。见答胡广仲书。气质浊驳。每于动处发见。则不必推觅本色于至静之境。不然。则朱子又何以孟子所言声色臭味安逸五者之欲性也之性字及动心忍性之性字。谓之气禀之性也。论者每言人生而静。堕在形气。则气质浊驳。似乎兼带。而大抵语气之本。湛一先而浊驳后。言心之气。湛一内而浊驳外也。故禀气之初。湛一虚灵。先为统性之枢纽。而成形之际。参差不齐。始有浊驳之杂。故明德章句。先言所得乎天虚灵不昧。而继言为气禀所拘。终言遂明之以复其初。则湛一虚灵之为初于浊驳之气禀者明矣。愚故曰人生而静上。必欲推究气本色。则亦不过曰湛一而已。而未发即人生而静境界。则其湛一本色亦一般者。岂不章章耶。未感之际。浊驳自在者。似以气禀浊驳者言。然浊驳未变化者。其能有未发境界耶。性静者虽或有之。而昏愦驳杂。终亦必亡。则未发体段。是岂凡人之所能存者乎。夫然则主静笃恭。有此中体者。已至变化浊驳。清明在躬地位。到此田地。其何有浊驳藏在未发之虑也。○又按南塘曰。若谓未发时无气质之性。则是阴静者无阴静之性云云。然未发之前。岂可谓无气而其为气也湛一至清。朱子于未感之时。以湛一虚灵精明惺惺等语言之者。亦何限耶。未发上。必兼带言浊驳之气然后。阴静阳动之性。均为有气之性耶。朱子答许景阳书。论未发之中曰。此理对恶而言则谓之善。对浊而言则谓之清。对四旁而言则谓之中。南塘丈以为理字上言清字。前所未有。然所谓此理二字。犹言以未发之义理言。则谓之善谓之清谓之中也。若必以理字言。则理亦有四旁与中耶。未发体段。纯善湛一。无所偏倚。故如是历言之。未发时清明湛寂之说。朱子言之亦非一再。何可谓前所未有也。

周子曰。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

朱子曰。本然而未发者。实理之体。善应而不测者。实理之用。动静体用之间。介然有顷之际。则实理发见之端。而众事吉凶之兆也。

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

朱子曰。清明在躬。志气如神。精而明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应而妙也。理虽已萌而几则未著。微而幽也。

诚无为。几善恶。

朱子曰。实理自然。何为之有。即太极也。未发时也。几者动之微。善恶之所由分也。盖动者人心之微。则天理固当发见。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间矣。此阴阳之象也。又曰。诚是实理。便是天命之谓性。喜怒哀乐未发之中。几者动之微。微动之初。是非善恶。于此可见。一念之生。不是善。便是恶。○赵致道问。周子曰诚无为。几善恶。此即人心未发之軆而指已发之端。盖善恶虽相对。当分宾主。天理人欲虽分派。当省宗孽。自诚之动而之善。则如木之自本而干。自干而末。上下相达。则道心之发见。天理之流行。此心之本主。而诚之正宗也。其或旁荣侧秀若寄生疣赘者。此虽亦诚之动。而人心之发见。私欲之流行。所谓恶也。非心之固有。盖客寓也。非诚之正宗。盖庶孽也。苟卞之不早。择之不精。则客或乘主。孽或代宗矣。学者能于萌动几微之间。察其所发。凡直出者为天理为善为固有为有本为顺为正。旁出者为人欲为恶为横生为无源为逆为邪。而于直出者利导之。于旁出者遏绝之。切力既至。则此心之发。出于一途。而保有天命矣。于此可以见未发之前。有善无恶。而程子所谓不是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又云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盖谓此也。若以善恶。为东西相对。彼此角立。则天理人欲。同出一原。未发之前。已具此两端。所谓天命。亦甚污杂。此胡氏同体异用之意也。朱子曰。此说得之。○朱子曰。因天理而有人欲。○栗谷先生曰。其所以喜怒哀乐之理则性也。知其可喜怒哀乐者心也。遇事而喜怒哀乐者情也。当喜怒而喜怒者。情之善者也。不当喜怒而喜怒者。情之不善者也。情之善者。乘清明之气。循天理而直出。可见其仁义礼智之端。情之不善者。虽亦本乎理。而为污浊之气所掩。反害天理。不见其为仁义礼智之端。非不本乎性而别有二本也。此所谓善恶皆天理。因天理而有人欲者也。又曰。天理人欲。初非二本。性中只有仁义礼智四者而已。人欲何尝有根脉于性中哉。惟其气有清浊而修治相乱之不同。故性发为情也。有过有不及。仁之差也。则爱流而为贪。义之差也。则断流而为忍。礼之差也。则恭流而为谄。智之差也。则慧流而为诈。馀皆本天理而流为人欲。猛察其末。则可遏人欲之流。

按几者恶之所由生也。则未发之前。宁有恶之萌兆也。必欲推本言之。则不过曰善为恶之本。而湖中之论。有云气质之浊。藏伏于未发之中。为恶之本。夫然则恶为有源为固有。而未发之前。与善幷立。天命之性。亦甚污杂。此即知言同体异用之说。朱子何以许赵致道之问也。盖未发之前。非无气也。精明湛一。只是诚而已。浊驳本色。安容幷立。为恶之本也。只是动处。清者混而浊生。善者掩而恶萌。此可见清浊虽相反而浊之本则清也。善恶虽异情而恶之本则善也。今若曰浊驳为恶之本。则恶之本与善之本为二。不惟二本而已。将为千万本。未发之中。何以为天下之大本也。且观南塘丈说。则其论人物之性。自谓一本。而反谓天之命物不同。所以性不同也。是万物之大本各异矣。今于未发境界。又曰浊驳本色。自在其中。为恶之本。是又以事物之大本为二矣。以愚观之。五常说未发说。只是一串意思尔。○又按以元亨诚之通。谓之阳动。利贞诚之复。谓之阴静。于此而见太极之体用。至若本然而未发者。为实理之体。善应而不测者。为实理之用。此就人心上说。与造化之动静軆用。有不同者。盖天则无心而人则有心。天则无欲而人则有欲。故天道动静互根。各有定时而循环不息。岁岁有常。人则不然。故以心为本而以静为主。以心为本者。未发之性。为道之所总会。故以心之未发为太极。存心之要。在于寂然无欲而静。故以至静为主。此所以有天人之别也。

已上统论心之未发已发。

按心之体。只是未发之中。诚精纯善之德而已。而心之用。则自有四端七情志意等名目。不可浑沦看。必须分析言。故心体用一条中。又各分段。以情志意等目。别而言之于下。学者当详之。

礼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

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不学而能。

刘氏曰。人生而静者。喜怒哀乐未发之中。天命之性也。感于物而动。则性发而为中也。○朱子曰。上知字是体。下知字是用。○问。爱与欲何别。曰。爱是泛爱那物。欲则有意于必得。○程子曰。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于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学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愚者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牿其性而亡之。

孟子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朱子曰。恻。伤之切也。隐。痛之深也。羞。耻己之不善也。恶。憎人之不善也。辞。解使去己也。让。推以与人也。是。知其善而以为是也。非。知其恶而以为非也。人之所以为心。不外是四者。言人若无此。则不得谓之人。所以明其必有也。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朱子曰。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仁义礼智性也。端緖也。因其情之发。而性之本然。可得而见。犹有物在中而緖见于外也。

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燃。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朱子曰。扩。推广之意。充满也。四端在我。随处发见。知皆即此推广而充满其本然之量。则其日新又新。将有不能自已者矣。能由此而遂充之。则四海虽远。亦吾度内。无难保者。不能充之。则虽事之至近而不能矣。此章所论人之性情。心之体用。本然全具。各有条理如此。学者于此。反求默识而扩充之。则天之所以与我者。可以无不尽矣。○程子曰。四端不言信者。既有诚心为四端。则信在其中矣。○退溪心性情图说曰。四端理发而气随之。本自纯善无恶。必理发未遂而揜于气然后。流为不善。七情气发而理乘之。亦无不善。若气发不中而灭其理。则放而为恶。○栗谷答牛溪曰。四端是七情之善一边也。七情是四端之总会者也。朱子发于理发于气之说。亦不过曰四端专言理。七情兼言气云尔。非曰四端理先发。七情气先发也。退溪因此立论。所论气发而理乘之者可也。非特七情为然。四端亦是气发而理乘之。见孺子入井而恻隐者。此所谓气发也。恻隐之本则仁也。此所谓理乘之也。非特人心为然。天地之化。无非气化而理乘之也。若理发气随。则是才发之初。气无干涉。而既发之后。乃随而发也。此岂理耶。又曰。人之性。有仁义礼智信五者而已。五者之外。无他性。情有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而已。七者之外。无他情。四端只是善情之别名。言七情则四端在其中矣。非若人心道心之相对立名也。兄必欲并而比之何耶。七情之包四端。吾兄犹未见得乎。夫人之情。当喜而喜。临丧而哀。见所亲而爱。见理而欲竆之。见贒而欲齐之者。仁之端也。当怒而怒。当恶而恶者。义之端也。见尊贒而畏惧者。礼之端也。当喜怒哀惧之际。而知其所当喜所当怒所当哀所当惧。此属是。又知其所不当喜所不当怒所不当哀所不当惧者。此属非。智之端也。善情之发。大槩如此。若以四端准于七情。则恻隐属爱。羞恶属恶。恭敬属惧。是非属于知其当喜怒与否之情也。七情之外。更无四端矣。然则四端专言道心。七情合人心道心而言之也。与人心道心之自分两边者。岂不迥然不同乎。

已上论四端七情。

书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朱子曰。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异者。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难见。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然无以胜夫人欲之私矣。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从事于斯。无所间断。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著。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栗谷答牛溪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感动之际。欲居仁欲由义。欲复礼欲竆理欲忠信。欲孝于亲。欲忠于君。欲正家欲敬兄。欲切偲于朋友。则如此之类。谓之道心感动者。固是形气。而其发也。直出于仁义礼智之正。故主于理而目之以道心也。如或饥欲食寒欲衣。渴欲飮痒欲搔。目欲色耳欲声。四肢之欲逸。则如此之类。谓之人心。其源虽本乎天性。而其发也。由于耳目四肢之私。故目之以人心也。道心之发。如火始燃。如泉始达。造次难见。故曰微。人心之发。如鹰解鞲。如马脱羁。飞腾难制。故曰危。人心道心虽二名。而其源只是一心。吾兄何从而得此互发之说乎。其所谓或生或原者。见其既发而立论矣。其发也为理义。则推究其故。何从而有此理义之心乎。此由于性命在心故也。其发也为食色。则推究其故。何从而有此食色之念乎。此由于血气成形故也云尔。非若互发之说或理发或气发而大本不一也。大抵发之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非气则不能发。非理则无所发。无先后无离合。不可谓互发也。

已上论人心道心。

问。情意之别。朱子曰。情是会做底。意是去百般计较底。意因有是情而用。

朱子曰。意者心之所发也。又曰。情是性之发。情是发出凭地。意是主张要凭地。如爱那物是情。所以去爱那物是意。情如舟车。意如人去使那舟车一般。又曰。情是动处。意则有主向。如好恶是情。好好色恶恶臭。便是意。○栗谷先生曰。性发为情。心发为意云者。意各有在。性发为情。非无心也。心发为意。非无性也。只是心能尽性。性不能捡心。意能运情。情不能运意。故主情而言则属乎性。主意而言则属乎心。其实则性是心之未发。情意是心之已发也。

朱子曰。心之所之。谓之志。

朱子曰。志是心之所之。有一直去底。意则又志之经营往来底。是那志之脚。凡营为谋度皆意也。所以横渠云志公而意私。志刚而意柔。又曰。志公然主张要做事。意是私地潜行间发处。志如伐意如侵。○栗谷曰。志者情既发而定其趍向也。之喜之恶皆志也。意者商量运用者也。念虑思三者。皆意之别名。而思较重。念虑较轻。意可以伪为。情不可以伪为。故有曰诚意。无曰诚情。又曰。志者意之定者也。意者志之未定者也。似乎志在意后。然或有志先立而意随而思者。或有意先经营而志随而定者。不可以一槩论也。又曰。人心道心。通情意而言也。发出底是情。商量运用底是意。

已上论志意。

五峯胡氏。天理人欲。同行异情。

朱子曰。只是一人之心。合道理底是天理。徇情欲底是人欲。○潜室陈氏曰。飮食男女之欲。尧舜与桀纣同。但中理中节。即为天理。要求美味美色者人欲也。

右心体用章。

按此章论心之体用备矣。而诸子论心。颇有得失。必须明卞然后。可以明心之体用善恶之分。而不昧于大本一原之卞。故以诸子论心次于下段。

荀子曰。心湛浊在下。而清明在上。

西山真氏曰。荀子所谓湛浊在下而清明在上。有可疑。盖心之虚灵知觉者。万理具焉。初岂有一毫之污浊哉。自夫汨于物欲而后有污浊耳。学者必尽去物欲之害。则本然之清明自全。今曰湛浊在下而清明在上。是物欲之害。初未尝去。但伏而不作耳。其可以恃而为安耶。水不能不遇风。长川巨浸。弘澄无底。虽大风不能使之污。心不能不应物。欲尽理明。表里澄彻。虽酬酢万变。不能使之昏。

按或者曰。未发时恶本色自在。譬则水之清明在上。污浊在底也。浊本色发为不善。比则水在下之浊。遇风而动也。已发之恶。何从而生乎。即本领之浊。为发后不善之种子云云。此政如荀子之论心。未知其何如也。

庞居士曰。运水搬柴。神通妙用。

朱子答南轩曰。释氏擎拳竖拂运水搬柴之说。岂不见此心。岂不识此性。而卒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者。正为不见天理而专认此心以为主宰。故不免流于自私耳。前辈有言圣人本天。释氏本心。盖为此也。又曰。达摩面壁九年。只说人心至善。即此便是不用辛苦修行。又曰。吾以心与理为一。彼以心与理为二。

朱子曰。子静之学。只管说一个心本来好底物事。识得一个心万法流出。更都无许多事。陆门贺孙录。

朱子曰。近世一种学问。虽说心与理为一。而不察乎气禀物欲之私累。故其发亦不合理。却与释氏同病。答郑子上书。又曰。陆学于心地工夫。不为无所见。但欲恃其陵跨古今。更不下竆理细密工夫。卒幷与其所得者而失之。人欲横流。不自觉知。而高谈大论。以为天理尽在是也。则其所谓心地工夫。果安在哉。○栗谷先生曰。佛氏之说。粗者不过轮回报应之说。其精者极论心性。而认理为心。以心为万物之本。认心为性。以性为见闻作用。以寂灭为宗。以天地万物为幻妄。以人伦为桎梏。其用工之要。则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顿悟之后。方加渐修。达磨于梁武时入中国。始传其道。至唐而大盛。大槩以无意为得道。不论善恶。若以意思而得。则皆以为妄见。必也任情直行。不用意思然后。乃以为真见。其未及乎此者。必以无意味话头。若拘子无佛性。庭前柏树子之类。作无限妙理。专心竆究。积功不已。静定之极。略见心性影子于髣髴想像之际。则遂拟之以豁然大悟。猖狂自恣。谓之了事。自程朱廓清之后。所谓禅家者。殆至于绝矣。又有陆象山与朱子幷生。挥斥致知之工。以为支繁。专用工于本心。此于涵养。不为无助。而不知道理。不卞是非。则所谓存心者。亦将何据。此不几于禅学诐淫邪遁之说乎。言必称孔孟。行必本孝悌。而其用心精微处。乃禅学也。其辟之难。岂不十倍于佛氏乎。佛氏之害。如外寇之侵突。陆氏之害。如奸臣之误国。

王阳明曰。心之虚灵明觉。即是本然之良知。

按朱子所谓虚灵不昧。则乃是统万善应众事之地分。而禀赋初极精爽之体段也。故朱子以不昧二字。兼带说来。竆格有未尽。存省有未至。则虚灵本体。亦必有所昧矣。禅学所谓虚灵明觉者。不本于天而专昧乎理。此即心性影子。而栗谷所谓智昏也。岂真虚灵之本体哉。且其猖狂妄行。十颠九倒。又由于任情自恣。则实非虚灵中有不纯善种子而然也。释氏与吾儒。事事是句句合。然而不同者此也。湖中之论。以释氏之妄行。谓虚灵之不纯善。是不知释氏之虚灵有蔽隔而反罪虚灵也。此何异于才本善而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耶。虚灵不纯善然后。可作浊驳之窠窟故云。然而明德既以虚灵为地分。则此乃光明世界。何可诬作混浊之疆域也。

右诸子论心章。

尊性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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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性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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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

朱子曰。性者。得全于天。无所污坏。不假修为。圣之至也。反之者。修为以复其性。而至于圣人也。

子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程子曰。亲当作新。

朱子曰。大学者。大人之学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但为气禀所拘。物欲所蔽。则有时而昏。然其本体之明。则有未尝息者。故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也。新者革其旧之谓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当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止者必止于是而不迁之意。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言明明德新民。皆当止于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此三者。大学之纲领也。又曰。至善。如言极好道理十分尽头。善在那理。又曰。明德中。也有至善。新民中。也有至善。皆要到那极处。不特理会到极处。亦要做到极处。

按明明德。是复性也。新民。复性之推也。或问于余曰。孟子尽心章句曰。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与此明德训释。似无异同。余曰。此训则德为主。彼训则心为主。似同而略异。明德训释。与仁义训释。仁者心之德。义者心之制。其义相似。仁义固专言理也。而语其地分。不得不言心。舍心则仁义何所依仿说耶。德者善也。实得于心者。故言明德。不得不先言虚灵不昧。舍虚灵则明德亦何以依据言耶。德字训释得字为切。故先言所得于天。德是实得于心。故次言虚灵不昧。德是万善咸备。故终言具众理应万事。若只以虚灵不昧以下言之。则与心之训无异。而此既言所得于天。则是乃实得天理之义。故曰此训德为主也。与彼岂不少异耶。明德不外仁义礼智四者。则主德而言者。十分无疑。而闻南塘丈以虚灵为主。具众理应万事为宾。此于得于天之得字。不能着力玩味。而泛作禀赋意看故也。是岂礼记德者得也之义乎。又按先言虚灵不昧。后言气禀所拘。终言遂明之以复其初。是以虚灵不昧。作其初看也。盖虚灵不昧。即本然湛一。而气禀所拘。即动处浊杂故也。以此言之。则心虽气也。就气上。当分虚灵气禀区别看。似不当混沦虚灵于气禀浊驳。谓之清气聚而虚灵。浊气聚而虚灵。如南塘之言也。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朱子曰。明明德于天下者。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心者身之所主也。诚实也。意者心之所发也。实其心之所发。欲其必自慊而毋自欺也。致推极也。知犹识也。推极吾之知识。欲其所知无不尽也。格至也。物犹事也。竆知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又曰。格物致知。是竆此理。诚意正心修身。是体此理。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推此理。要作三节看。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朱子曰。物格者。物理之极处。无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无不尽也。知既尽则意可得而实矣。意既实则心可得而正矣。修身以上。明明德之事也。齐家以下。新民之事也。

子思子曰。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朱子曰。尊者恭敬奉持之意。德性者吾所受于天之正理。道由也。温犹𬊈温之意。谓故学之矣。复时习之也。敦加厚也。尊德性。所以存心而极乎道体之大也。道问学。所以致知而尽乎道体之细也。不以一毫私意自蔽。致广大。不以一毫私欲自累。极高明。涵泳乎其所已知。温故。敦笃乎其所已能。敦厚。此皆存心之属也。析理则不使有毫厘之差。尽精微。处事则不使有过不及之谬。道中庸。理义则日知其所未知。知新。节文则日谨其所未谨。崇礼。此皆致知之属也。盖非存心。无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此五句大小相资。首尾相应。东阳许氏曰。大言上五节。小言下五节。首言尊德性道问学一句。尾言下四句。圣贒所示入德之方。莫详于此。学者宜尽心焉。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朱子曰。约要也。畔背也。君子学欲其博。故于文无不考。守欲其要。故其动必以礼。如此则可以不背于道矣。○程子曰。博学于文而不约之以礼。必至于汗漫。博学矣。又能守礼而由于规矩。则可以不畔道矣。

右统说复性章。

按复性工夫。有知有行。知所以知其性也。行所以践其性也。今取合知行而统论者。弁之篇首。

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朱子曰。学问之道。固非一端。然其道则在于求其放心而已矣。盖能知是。则志气清明。义理昭著。而可以上达。不然则昏昧放逸。虽曰从事于学。而终不能有所发明矣。故程子曰。圣贒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此乃孟子开示要切之言。学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又曰。此心放了。博学也是闲。审问也是闲。如何而明辨。如何而笃行。如一家必有此家主。然后能洒扫门户。整顿事务。若是无主。此屋不过一荒屋尔。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

朱子曰。重厚重。威威严。固坚固也。轻乎外者。必不能坚乎内。故不厚重则无威严。而所学亦不坚固也。○张子曰。义理之学。须深沉方有造。非浅易轻浮之可得也。

玉藻曰。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

陈氏曰。重不轻举也。恭无慢弛也。端无睇视也。止不妄动也。静无哕咳也。直无倾顾也。肃似不息也。德谓中立不倚。俨然有德之气象。庄矜持之貌也。○廖晋卿问读何书。朱子曰。公心放已久。可且收敛精神。玉藻九容。仔细体认。待有意思。却好读书。○程子曰。安有箕倨而心不慢者。昔吕与叔六月中。来缑氏闲居中。某尝窥之。必见其俨然危坐。可谓敦笃矣。学者须恭敬。不可拘迫。拘迫则难久。

曲礼曰。坐如尸。立如斋。

孔氏曰。尸居神位。坐必矜庄。坐法必当如尸之坐。人之侍立。多慢不恭。虽不斋。亦当如祭前之斋。○朱子曰。李先生终日危坐。而神彩精明。略无𬯎堕之气。古人云终日无疾言遽色。他真个是如此。寻常人去近处徐行。出远处。行必稍急。先生出近处如此。出远处亦如此。寻常人叫人不至则声必厉。先生叫之不至。声不加于前。又如坐处壁间有字。须起头一看。先生方其坐时。固不看也。若欲看则必须就壁下视之。其不为事物所胜。大率类此。

少仪曰。执虚如执盈。入虚如有人。

陈氏曰。执虚器。如执盈满之器。入虚室。如入有人之室。

程子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

朱子曰。涵养一节。古人直自小学中涵养成就。所以大学。只从格物做起。今人从前无此工夫。但见大学。以格物为先。便欲只以思虑知识求之。更不于操存处用力。虽使窥测得十分。亦无实地可据。大抵敬字彻上彻下。格致乃其间节次进步处。又曰。心之为物。至虚至灵。神妙不测。常为一身之主。以提万事之纲。而不可有顷刻之不存者也。一不自觉而驰骛飞扬。以徇物欲于躯壳之外。则一身无主。万事无纲。虽其俯仰顾眄之间。盖已不自觉其身之所在。而况反复圣言。参考事物。以求义理至当之归乎。诚能严恭寅畏。常存此心。使其终日俨然。不为物欲之所侵乱。则以之读书观理。将无所往而不通。以之应事接物。将无所处而不当。此居敬持志。所以为读书之本也。又曰。今人皆不肯于根本上理会。如敬字只是将来说。更不做将去。根本不立。故其他零碎工夫。无溱泊处。明道,延平皆教人静坐。看来须是静坐。○薛氏曰。静中无限妙理皆见。

南塘陈柏夙兴夜寐箴曰。鸡鸣而寤。思虑渐驰。盍于其间。澹而静之。或省旧愆。或䌷新得。次第条理。了然默识。右夙寤。本既立矣。昧爽乃兴。盥栉衣冠。端坐敛形。提掇此心。皦如出日。严肃整齐。虚明静一。右晨兴。乃启方册。对越圣贒。夫子在坐。颜曾后先。圣师所言。亲切敬听。弟子问辨。反复参订。右读书。事至斯应。则验于为。明命爀然。常目在之。事应既已。我则如故。方寸湛然。凝神息虑。右应事。动静循环。惟心是监。静存动察。勿贰勿参。读书之暇。间以游泳。发舒精神。休养性情。右日干。日暮人倦。昏气易乘。斋庄整齐。振发精明。夜久斯寝。齐手敛足。不作思惟。心神归宿。右夕惕。养以夜气。贞则复元。右兼夙夜而言。

按此箴最切于学者收敛。故谨录于右。

右收放心章。

按复性之功。不出于知行。而知行之本。又在居敬。居敬实为圣学之始终。故程子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朱子曰。未知者非敬。无以知此言。敬为学之始也。程子又曰。敬义立而德不孤。至于圣人。亦止如此。朱子又曰。已知者非敬。无以守此言。敬为学之终也。为学之初。若不持敬以收其放心。则无以为学问之基址。故今取敬之收放心而可以补小学之工者。继之统说之下。而以竆理之方。次于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