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始真经言外经旨/文始真经言外经旨卷之四

  符者,精神魂魄也,凡十七章。

  关尹子曰:水可析可合,精无人也,火因膏因薪,神无我也。故耳蔽前后皆可闻,无人;智崇,无人;一奇,无人;冬凋秋物,无人;黑不可变,无人;北寿,无人;皆精。舌即齿牙成言,无我;礼卑,无我;二偶,无我;夏因春物,无我;赤可变,无我;南夭,无我;皆神。以精无人,故米去壳则精存,以神无我,故鬼凭物则神见。全精者,忘是非,忘得失,在此者非彼。抱神者,时晦明,时强弱,在彼者非此。


  抱一子曰:一水析之,置于金器、石器、瓦器,至于万器,皆可也。万器之水,复合为一水,亦可也。其水或在器析而为万,或离器合而为一,其内景之德,灼然无殊。故我之精散于事物,犹水之在众器, 收视反听,犹合众水而为一。灵明绝待,窅然长存,故所见我独,盖精无人也。火因膏薪而后显,非膏薪则外光不存,故我之神感而遂通,应物而显,非物感之,则寂无所向,故所见人同,盖神无我也。详而推之,近身远物,莫不皆然。

  耳属肾,虽蔽之前后,皆可闻,一也;智于五常应水,智崇,一也;冬于时应水,冬凋秋物而归根,一也;黑于色应水,黑不可变,一也;北于方应水,北寿,一也;一数奇,独也,故皆曰“无人”,水之象也。精者水,故曰“皆精”。曰可闻,曰崇,曰奇,曰凋,曰不可变,曰寿,又皆无人有我也。

  舌属心,即唇齿而成言,二也; 礼于五常应火,礼卑,二也; 夏于时应火,夏因春物而荣华,二也;赤于色应火,赤可变,二也; 南于方应火,南夭,二也;二数偶,两也,故皆曰“无我”,火之象也。神者火,故曰“皆神”。曰成言,曰卑,曰偶,曰因,曰可变,曰夭,又皆无我也。

  精无人,如粟中之有米,故曰“米去壳则精存”。 神无我,如鬼无体,附物则见,故曰“鬼凭物则神见”。

  夫是非得失,因待而有,全精者既无人,则无所待,故忘是非、忘得失,犹米去壳而精存也。曰“在此”者,我也。“非彼”者,是非得失也。“时晦明,时强弱”者,随时之宜也。抱神者既无我,则常应常静,犹鬼凭物而神见也。曰“在彼”者,因时也。“非此”者,无我也。学者知乎此,则知所以无人无我、全精抱神之道也。

  关尹子曰:精神水火也,五行互生灭之,其来无首,其往无尾。则吾之精,一滴无存亡耳,吾之神,一欻无起灭耳。惟无我无人,无首无尾,所以与天地冥。


  抱一子曰:精神水火也,自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复生水,则互生也。自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复克火,则互灭也。其来无首,其往无尾,灭已复生,生已复灭,则知精未尝有一滴存亡,神未尝有一欻起灭,惟无我无人,无首无尾,与天地冥契,则精神长存矣。

  关尹子曰:精者水,魄者金,神者火,魂者木。精主水,魄主金,金生水,故精者魄藏之。神主火,魂主木,木生火,故神者魂藏之。惟水之为物,能藏金而息之,能滋木而荣之,所以析魂魄。惟火之为物,能镕金而消之,能燔木而烧之,所以冥魂魄。惟精在天为寒,在地为水,在人为精。神在天为热,在地为火,在人为神。魄在天为燥,在地为金,在人为魄。魂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人为魂。惟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譬如万水可合为一水,以我之神,合天地万物之神,譬如万火可合为一火。以我之魄,合天地万物之魄,譬如金之为物,可合异金而镕之为一金。以我之魂,合天地万物之魂,譬如木之为物,可接异木而生之为一木。则天地万物皆吾精吾神、吾魄吾魂,何者死,何者生!


  抱一子曰:精水一合魄金四为五,神火二合魂木三为五,精藏魄而神藏魂,是则四物虽居两处,可以一五擒之,然魂木为龙,魄金为虎,使魂藏于神,魄藏于精,则二物分于二所,终不能相制。惟火能镕金燔木,故神可以制魂魄,殊不知神寓于魂,如火附于木,而火二木三之五,运于西北,制精炼魄,使四象五行俱归于土,实资神火之功也,故丹法始终全资火候者,火之功用大矣哉。至于合天地万物之水火金木,皆为吾之精神魂魄,譬如万水可合为一水,万火可合为一火,异金可镕为一金,异木可接为一木,此则山河大地,皆吾法身之妙用也,安有所谓生,安有所谓死哉!

  关尹子曰:五行之运,因精有魂,因魂有神,因神有意,因意有魄,因魄有精,五者回环不已,所以我之伪心,流转造化几亿万岁,未有穷极。然核芽相生,不知其几万株,天地虽大,不能芽空中之核,雌卵相生,不知其几万禽,阴阳虽妙,不能卵无雄之雌。惟其来干我者,皆摄之以一息,则变物为我,无物非我,所谓五行者,孰能变之。


  抱一子曰:精神魂魄意五者,回环相生不已,则人之伪心,轮回四生六道,经几亿万年,未有穷极。何则?有此伪心,则有此伪意,有意则有魄,有魄则有精,有精则有魂,有魂则有神,有神则又有意矣。彼空中之核与无雄之雌,胡为而不芽不卵耶?盖精不存也。物则自清而入浊,故始因精而终成魄,神则自微而入妙,故始因意而终成神。盖意土数五,而五与人俱生,故首与四肢及手足之指,皆五也,使终能至神而不复生意,则遇物对境,当以一息摄之,则变物为我矣,无物非我,则五行皆为五用,而不复有相生相灭之机,孰能变之哉,此永不轮回、不受生之妙用也,学者欲知之乎。

  关尹子曰:众人以魄摄魂者,金有余则木不足也,圣人以魂运魄者,木有余则金不足也。盖魄之藏,魂俱之,魂之游,魄因之,魂昼寓目,魄夜舍肝,寓目能见,舍肝能梦。见者魂无分别,析之者分别,析之曰天地者,魂狃习也,梦者魄无分别,析之者分别,析之曰彼我者,魄狃习也。火生土,故神生意。土生金,故意生魄。神之所动,不名神名意,意之所动,不名意名魄,惟圣人知我无我,知物无物,皆因思虑计之而有。是以万物之来,我皆对之以性,而不对之以心,性者心未萌也。无心则无意矣,盖无火则无土,无意则无魄矣,盖无土则无金。一者不存,五者皆废。既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魂,斯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魄,凡造化所妙皆吾魂,凡造化所有皆吾魄,则无有一物可役我者。


  抱一子曰:愚解前章,谓物之自精至魄,从清入浊而魄盛,则死矣,故曰金有余,则木不足。若夫圣人自意生身,至于成神,则木有余而金不足,魂有余者多觉,魄有余者多梦,觉之与梦,皆能分别者,非魂魄能自析之也,皆有真性存乎其中,而狃习既久,而能生此分别识也。惟圣人知我无我,知物无物,皆因心意计之,故对境忘识无意,而对之以性,性者心未萌也,无心则无意矣,一意不存,五行皆废,斯能浑天地造化之所妙者,皆为吾魂,浑天地造化之所有者,皆为吾魄,是则万物皆为吾役,而不役于物矣。

  关尹子曰:鬼云为魂,鬼白为魄,于文则然,鬼者,人死所变。云者风,风者木,白者气,气者金,风散故轻清,轻清者上天,金坚故重浊,重浊者入地,轻清者,魄从魂升,重浊者,魂从魄降。有以仁升者为木星佐,有以义升者为金星佐,有以礼升者为火星佐,有以智升者为水星佐,有以信升者为土星佐。有以不仁沉者木贼之,不义沉者金贼之,不礼沉者火贼之,不智沉者水贼之,不信沉者土贼之。魂魄半之,则在人间,升魂为贵,降魄为贱,灵魂为贤,厉魄为愚,轻魂为明,重魄为暗。扬魂为羽,钝魄为毛,明魂为神,幽魄为鬼。其形其居,其识其好,皆以五行契之。惟五行之数,参差不一,所以万物之多,盈天地间,犹未已也。以五事归五行,以五行作五虫,可胜言哉。譬犹兆龟数蓍,至诚自契,五行应之,诚苟不至,兆之数之,无一应者。圣人假物以游世,五行不得不对。


  抱一子曰:云、白,今之楷字也,楷字出于秦之程邈变篆为隶,王次仲即隶成楷而后有也。在当时字体,与今不同。 ?字,古之云字;?字,古之白字。是则 ?鬼为魂,?鬼为魄,于古文则然。?则从虚,轻清,故为风, ?古风字。?则从身,重浊,故为气。?古气字。然则古人制字亦或有道焉。

  风属木,气属金,木主升,金主降,以五常而升者,为五星之佐,反五常而沉者,为五行所贼。《楞严》所述升沉之报,与此同义。魂魄相半,则在人间,然常人止有三魂七魄,故魂多者为贵,为贤为明,为羽为神,魄多者为贱,为愚为暗,为毛为鬼,而其识其好,皆契五行。惟五行参差不一,故胎卵湿化,有色无色,有想无想等类众生,盈天地间,生生不已也。然圣人本无我,不假于物则不能游世,如火不附木,则无所托形,然物之在世,岂能坚久哉,圣人必以五行对之,然后生生不穷,如水火相克,却成既济,金木相克,却成夫妇,皆对法也。是道也,如兆龟数蓍,至诚自契,诚若不至,则五行无一应者矣。

  关尹子曰:五者具有魂,魂者识,目者精,色者神。见之者为魂,耳目口鼻心之类,在此生者,爱为精,为彼生父本,观为神,为彼生母本,爱观虽异,识生[1]。彼生生本,在彼生者,一为父,故受气于父,气为水,二为母,故受血于母,血为火。有父有母,彼生生矣。惟其爱之无识,如锁之交,观之无识,如灯之照,吾识不萌,吾生何有。


  抱一子曰:目耳鼻口心,谓之五根,声色香味事,谓之五尘,观听嗅尝思,谓之五识。五根主于精,精,有我无人之物也,五尘主于神,神,无我即物而见也,五识主于魂,故曰魂识,盖根尘识三者具而后有魂也。父以精爱,母以神观,爱为水,观为火,水为气,火为血,父精母血交,而识存乎中,此降本流末,生生不穷之理也。若夫爱无识而如锁之交,观无识而如灯之照,则吾识未尝萌,吾生何尝有哉。

  关尹子曰:如桴叩鼓,鼓之形者,我之有也,鼓之声者,我之感也,桴已往矣,余声尚在,终亦不存而已矣。鼓之形如我之精,鼓之声如我之神,其余声者,犹之魂魄。知夫倏往倏来,则五行之气我何有哉。


  抱一子曰:精如鼓,神如声,余声如魂魄,固矣。然则鼓不叩则不生声,精不感则不生神,叩鼓以桴,桴亡则虽有余声,终亦不存矣。感精以气,气亡,则虽有魂魄,终亦不存矣。是则五行之气倏往倏来,我本无有,而我之所有者,叩桴感气者而已矣。或问曰,今欲声声不绝,鼓鼓长存,毕竟以何道感之,曰请放下手中桴,方向汝说。

  关尹子曰:夫果之有核,必待水火土三者具矣,然后相生不穷,三者不具,如大旱大潦大块,皆不足以生物。夫精水神火意土三者本不交,惟人以根合之,故能于其中横见有事。犹如术祝,能于至无见多有事。


  抱一子曰:世之术祝,能于无中见多有事,如张谐作五里之雾,左慈掷梁上之杯。是道也,无出于精神意三者,合而为之。如果之有核,必待水火土三者俱而后生,三者不交,则如大旱大潦大块,不能生物。然三者本不能自交,惟人以根合之,如男女二根交精而生形也,然天有天根,地有地根,人有人根,而造化有造化之根,人能于造化之根上,以起天地之根,则能无中生有,而知变化之道矣。

  关尹子曰:魂者木也,木根于冬水,而华于夏火,故人之魂藏于夜精,而见于昼神。合乎精,故所见我独,盖精未尝有人;合乎神,故所见人同,盖神未尝有我。


  抱一子曰:此章独言木喻者,发明上章言根之旨也。盖木为魂为人也,人之所以为人,以魂识昼夜隐见于精神之中而已矣。精一也,故魂识合精,则所见惟我独;神二也,故魂识合神则所见与人同。如木之根于冬,而荣于夏,即魂之藏于夜,而见于昼也,知夫木之根,则知魂之根矣,知夫魂之根,则知天地造化之根矣。

  关尹子曰:知夫此身如梦中身,随情所见者,可以飞神作我而游太清,知夫此物如梦中物,随情所见者,可以凝精作物而驾八荒。是道也,能见精神而久生,能忘精神而超生。吸气以养精,如金生水,吸风以养神,如木生火,所以假外以延精神。漱水以养精,精之所以不穷,摩火以养神,神之所以不穷,所以假内以延精神。若夫忘精神而超生者,吾尝言之矣。


  抱一子曰:人假精神以有生,善养精神者,能见精神而久生,《阴符经》谓,天有五贼,见之者昌是也。能忘精神而超生,《阴符经》谓,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是也。世有梦飞神而游太清者,亦有梦乘物而驾八荒者,此身此物,皆如梦如幻,梦而能之者,灵于神也;觉而不能者,拘于形也。惟能自见精神者,觉梦一致,可以飞神作我,可以凝精作物,是皆法之妙用也。至于吸气吸风以益金木于外,漱水摩火以养精神于内,亦皆足以延精神,斯术之粗者也[2]。若夫忘精神而超生者,道也。是道也,隐然述于此书,又在夫人之自得而已矣。

  关尹子曰:人勤于礼者,神不外驰,可以集神,人勤于智者,精不外移,可以摄精。仁则阳而明,可以轻魂,义则阴而冥,可以御魄。


  抱一子曰:圣人因人之常心之所固有者,立为五常,皆自然而然,非有牵强,故曰常也。人能循此常而行之,至可以集神摄精、轻魂御魄,盖人之五神主此五常,犹天之五星主此五事也。火星主礼,礼主升,火亦升,神属火,人勤于礼者,神不外驰,可以集神,其余如木星主仁,金星主义,水星主智,而木轻金冥水降,所以能轻魂,御魄摄精,莫不皆然。只言四者,四物具,则土在其中,四常具,则信在其中,四神具,则意在其中,四方立,则中在其中,《孟子》亦只言四端,而不及信,与此意同。

  关尹子曰:蜣螂转丸,丸成,精思之,而有蝡白者存丸中,俄去壳而蝉,彼蜣不思,彼蝡奚白。


  抱一子曰:此章言感化之机,能动无情之物也,丸本无情,而蜣螂转而精思之,则蝡生丸中,俄去壳而化为蝉。外炉金丹生于金鼎神室之中,神室本虚器,全藉守炉之人神识不昧,昼夜精观,而神丹生于虚器之中,外丹既熟,而内丹亦就,化形而仙矣。《参同契》曰:万象凭虚生,感化各有类。感化者,亦蜣精思之意耶。

  关尹子曰:庖人羹蟹,遗一足几上,蟹已羹,而遗足尚动。是生死者,一气聚散耳,不生不死,而人横计曰生死。


  抱一子曰:人以动物为有生,今釜中之蟹已羹,而几上之遗足尚动,是则生者一气之聚,死者一气之散耳,彼非气者,何尝有聚散生死哉,人横计之耳。

  关尹子曰:有死立者,有死坐者,有死卧者,有死病者,有死药者,等死,无甲乙之殊。若知道之士,不见生,故不见死。


  抱一子曰:世人不知我本无生,而见坐脱立亡者,以为了达,见卧死病死者,以为未了达,殊不知均一死耳,初无甲乙之殊,惟知道者,未尝有生,故不见其生,未尝有死,故不见其死。

  关尹子曰:人之厌生死超生死者,皆是大患也,譬如化人,若有厌生死心,超生死心,止名为妖,不名为道。


  抱一子曰:老子谓: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今问婴儿曰:汝生乎?则不知也,汝死乎?则不知也,然则人之有厌生死心,非大患乎,有超生死心,非妖乎。

  关尹子曰:计生死者,或曰死已有,或曰死已无,或曰死已亦有亦无,或曰死已不有不无,或曰当幸者,或曰当惧者,或曰当任者[3],或曰当超者,愈变情识,驰骛不已。殊不知我之生死,如马之手,如牛之翼,本无有,复无无,譬如火水,虽犯火水,不能烧之,不能溺之。


  抱一子曰:以马之无手,牛之无翼,以况我之未尝有生死也,以水犯水,以火犯火,以况我之入生死也。然则既曰如马手牛翼之未尝有矣,又何入哉?曰:以未尝有生而入死,以未尝有死而入生,是则入亦无入,犯亦无犯。若夫以谓或有或无,或幸或惧,或任或超,愈变情识,而驰骛愈远矣,安足以知此哉。

  1. ‘识生’,《无上妙道文始真经》作‘皆因识生’,《关尹子》作‘皆同识生’。
  2. 此句,疑当作‘斯术之粗者也’。
  3. 此句,《关尹子》作‘或日当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