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文山先生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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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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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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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先君作此诗时,天祥甫七岁,后十五年,知观任道士始摹本以来。又越三年,以次道士朱山月复为轴以相遗。维先君子天韵冲逸,神情简旷,使一日脱人事之累,黄冠野服,逍遥林下,真所甘心焉。为子不德,使先志不获遂,捧轴却立,为之泫然。

菊坡,天人。文溪,菊坡样人。菊坡不可作已,愿见文溪,五仙如在天上。宝辰夏五,集英殿赐某等进士第,入局一日,同年曾兄子美来访,议论慷慨,知非凡人。扣其所宗,则传菊坡法衣,密文溪讲席者也。当布衣时,春宫一疏已能发菊坡之所欲言,他日为天子御史,直气凛凛,必能赤文溪帜。悠悠风尘,安得若人?宝祐丙辰,书于期集所。

吾乡布衣李君景春,上书于绍兴,累累万言,尽疏闾阎隐微之故,可谓知无不言矣。厥亦惟我高宗皇帝仁厚恻怛,勤求民瘼,是以旁通下情,庶几古者询于刍荛之遗意。凡我有官君子,暨于国人,式克于劝,读君之言,当时州县间,可嗟叹者如此。今去之百有馀年,孰知又有过于君所观者!识者于此,又重为世道感。

崔子作乱于齐,太史以直笔死,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书者又不辍,遂舍之。崔子岂能舍书己者哉?人心是非之天,终不可夺,而乱臣贼子之暴,亦遂以穷。当桧用事时,受密旨,以私意行乎国中,{欺}弄威福之柄,以钳制人之七情而杜其口。胡公以封事贬,王公送之诗,陈公送之启,俱贬。桧之穷凶极恶,自谓无谁何者矣,而翠微刘公犹作《罪言》以显刺之。公固自处以有罪,而桧卒无以加于公。噫!彼岂舍公哉?当其垂殁,凡一时不附和议者犹将甘心焉,公之《罪言》直未见尔!由此观之,贼桧之逆犹浮于崔,而公得为太史氏之最后者,祖宗教化之深,人心义理之正,桧独如之何哉!公之孙方大,出遗稿示予,因感而书。

读缪言词案,世固有如此冤事哉!掩卷为之太息。

东坡跋欧阳公与其侄通理书云:“凡人勉强于外,何所不至?惟考之其私,乃见真伪。”今观此帖,绵衣之外,一语不及其私,以此见前辈心事,未有不可对人言者。

此澹庵所隶以与寿亭者也。寿亭于澹庵为累从弟,澹庵临大难,决大议,不负所学,于国为忠臣,于亲为孝子,斯读书之所致也。公崇叙宗族,复以读书惠幸其弟,固曰使之有所显扬也,于其先与有荣焉。《诗》云:“孝子不匮,永锡尔类。”澹庵以之。寿亭曾孙景夫世其家,宝澹庵真墨,彻堂而新之,复其扁,用诏于子若孙,以追孝也。“考作室既底法,厥子乃弗肯堂”,景夫逭斯责矣。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藏修于此者,尚勉之哉!

此石刻司马文正、吕正献为翰苑时赞书,跋稿则乡衮平园周公为直院时手笔也。平园此跋,属意于文正之曾孙。淳熙距今几年,善本存否未可知,而其删改涂注,初稿烂然,则吕氏得之,逢德以示余。噫!其谨藏诸!

(知瑞州日作)

诚斋当淳熙之季,以少蓬出守,距今七十有七年矣。某他日尝读《道院集》,见所品题甚多,及来此,则先生一字之迹无复存者。惟亭阁尚留其名,而屋亦化为乌有矣。有则嵚老压,亦未知其为当时屋否也?一日,得先生《锦江尺牍》一帙,大率吏楷,而为先生手笔者四。其三盖在郡时作,其一作于还朝以后,而附诸帙尾者。典刑远矣,于此尚庶几见之。呜呼!庚申一变,瑞之文物煨烬十九。修复以来,得十年间残编断简不啻足矣,而况出于七十年之前者乎!且方其文物具备之时,此帙非郡之所得有,收拾散亡之馀,乃能有前日之所未尝有,斯不谓之益奇矣乎!既勒诸石,书以识之。

菊坡翁盛德清风,跨映一代,归身海滨,当相不拜,天下之士,以不得见其秉钧事业为无穷恨。今观两帖所称,规模意向、局面话头者,则文武之道具是矣。一朝践其位,固皆举而措之者也。后书论边计尤切是,时楚叛矣,而公以不得盱眙为忧,若不可终日者。呜呼!宁知三十年后楚之馀烬复然,而涟水之迫乃有过于盱眙者乎!考引昔今,为之永叹。

国朝逾三百年所谓进士第一者,何止百数!披图而观,某如何,某如何,夫人得而知之。李君世忞,先世多与其显者游,今其家藏墨迹仅十数纸,而其可爱敬、可鉴戒者,已粲然可见。李君又欲厕予语于其间,不知后之视予,又以为何如也?呜呼!是可不凛凛哉!

三代以下无良法取士者,因仍科举不能变,士虽有圣贤之资,倘非俯首时文,无自奋之路。是以不得不屑于从事,而其所谓文,盖非其心之所甚安,故苟足以讫事则已矣。丰城李君彝甫,有文学,旦评所尊称。晚乃屈就南庑试,名在第三,众共惜之。门人好事者,取君所对策刻诸梓,予得而读之,君信能事矣。然由君言之,当时寸晷之笔,何啻刍狗!君姑借此脱韦布,盖将有所行于时,而岂以是为有馀哉!此非好事者之所得知也。君非碌碌,意积蓄必有深厚,故予独探其心,表而出之。

(号稼村,后国正添倅)

我朝言治者曰庆历、元祐、乾淳,厥亦惟欧阳子、苏公兄弟、周益国、三洪氏,以其宗工大手,掌朝廷文字,以为缫籍粉泽,功光当时,垂休无穷,岂曰小补之哉!国于天地,必有与立,而尚论其盛,则其浑厚𬪩郁,光明俊伟,百世之下,想望风采,必于斯文乎是稽。传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辞之不可已也如是。往时有博学科,有宏词科,士各知所崇尚。近世此学寝少,于是而小词科之制立,其望于人甚约也,而应令者迄亦落落,人才于是少衰矣。

豫章王君义山元高,自为举子时,独有志于此,国家大制诏、大诰令,拟诸其形容者,丛巨册,其能出章逢占毕之士矣。元高登进士乙科,调永州司户参军,意若不自满,谋卒业以大科,致身乃已。予谓元高:一命以上皆将有世道之责,子归而求之,他日中兴太平之盛,所谓号令文章,焕然可述,以与三代同风者,安知责不在子?而正不必曰“吾不得志于进士”而退为是也。元高欣然纳之。遂存其说于帙尾云。

巽斋先生曰:“徂徕石先生名介,质肃唐公名介,郑公侠字介夫,半山老人字介甫,凡有取乎介者,其人必可观也。”予尝评之:徂徕之介为孤峭,质肃之介为直方,郑公之介为敢决,荆公之介为执拗。三公之介纯于天资,荆公之介杂于客气;介则一,而其所以介则不同也。予独悲夫强辨坚忍,虚名伪行,介甫以误于其君,以厉于其时,至今天地易位,人极不立,皆此介之流也。徂徕不得为谏官;唐公争新法不胜,发愤死;郑以一跌,碌碌州县,不复能自振迅。介,美德也,三公得其纯,坎坷于当世;彼其角血气之私,窃名誉之盛,而遗毒迨今日而未已。呜呼!伪行之误人,而直道之难行久矣。

吕元吉之先人名介轩,予不及识其人,诸君品题类以为:言和而行果,色温而气刚。然则是介也,视前三君子有光焉。然君止于布衣,怀其耿耿,不见于用,则君之所遇又为不幸者。虽然,介在我,幸不幸在天,吾求无怍乎本心可矣,何外物之较?风气浅薄,其能刻厉矫揉,以窃毅然丈夫之名者,已不多见。若夫以直自怼,而毁方为圆,以就外物者多矣。外物卒不可得,而本心空自丧失,是则介轩之罪人也。元吉重念之哉!

扶欹植倾,补空续高,吾欲观于嵩、恒、岱、华,其放六合于秋毫也邪?

昔有得湘中老人诵黄老之诗于恍惚中者,前辈谓其语非太白不能道。今图中武士所授孟博帙甚巨,庶几亦有格力如此诗者列其中乎!愿出以示予,当许君亲见太白,何但梦也!然万一太白讶其孙轻发藏宝,或复遣六丁下问泄者书何在?仍取以去,君将无以为东山镇,则不如勿出。

己未之变,周君一愚家于狗咬石之下,最先遇祸。君从其兄负母越溪以逃,妻子溺死,不能救也。事平,君为图纪其状。诸公嘉其临难识所轻重,褒之不绝口。予谓人子之事其亲,不幸而处人事之变,急所急而缓所轻,本心之不能不尔。其于天,则盖非有一毫之增益也。一愚之处此,岂其欲以为高哉?正可悲耳!

呜呼!自狗咬石之失险,江右之父母妻子离散不知几人!览君之图,岂独为其一家哭哉!谁谋不臧?一至于此!昔魏陵绘襄樊之战,为于禁屈伏,庞德怒骂之状,将耻禁也。彼禁败事者见之,宜发惭以死;然庞愤愤就殒,使其骨肉见所画像,尚复何忍?君此图一开卷,当一流涕,毋为自苦!予将请之转示前之玩敌抽戍者,使误国者死有馀愧,而君其庶少宽乎!

公守建阳,人和政成。皇曰来归,从橐斯荣。我时在馆,望公珮珩。公不我遐,我德公诚。公录班如,友朋公卿。维公下士,敬附氏名。

忠肃公朔人,以直节名一代。今中书左史负沉厚刚峭之气,以朔名斋,盖于高曾规矩焉。某始闻其风,今见其人,辄书氏名,昭其洁也。

予昔待罪馆阁,辛君应始改官受龙泉,来访。予语以山川风俗之故,君离坐倾听,若谨识之。他日予持节,君适在部内,知君廉且明,于县百姓有恩也。会予罢归,后来者于予寻仇,几累君。赖仁圣在上,君与予俱得免。去年,予忝为郎,君来受倅,相见甚欢,俯仰且两年。君季子过予,则知予去国未几,而君逝矣。君仕宦淮襄间,勤劳辛苦,德于人者深。予生晚,不及悉。龙泉于父母旁国,予亲友在焉,能言君终始,无一日簠簋帷簿之迹。事实而有证,予是以信君之为贤,悼君之不可作也。君季子以君状示予,捧卷三读,为之哽塞。

累丸承蜩,戏之神者也;运斤成风,伎之神者也。文章一小伎,诗又小伎之游戏者。秋屋萧君自序其诗,乃有不克尽力之恨。昔人谓杜子美读书破万卷,止用资下笔如有神耳!读书固有为,而诗不必甚神。予谓秋屋稿亦云可矣,顾何足恨哉!予闻君之为学,沉潜坚忍,其自得者深,充而至之,有耿耿诗之上者。

三百五篇之诗,间出于田夫野叟之作,当时樵者固多能诗。自晋、唐来,诗始为一道,而作者有数矣。今李敬则庄翁,于诗太用工力,然犹不敢自以为杰,谦而托诸樵。今樵安得此可人?其古樵之流亚欤!抑君尝从蔡觉轩学,庸斋复赠诗曰:“男儿不朽事,只在自身心。”君生武夷山下,此晦翁理窟。山林之日长,学问之功深,君非徒言语之樵也,身心之樵。何幸从君讲之!

予尝造玉窗之庐,环堵萧然,青山满户,真诗人之资也。唐人之于诗,或谓穷故工;本朝诸家诗,多出于贵人,往往文章衍裕,出其馀为诗而气势自别。予观玉窗,不特工于诗,诸所为文,皆尝用意。而其为人又魁梧端秀,疑非久于唐人之穷,其骎骎于本朝之风气者乎!玉窗刘氏,名芳润,字元方,五云人。

天下之鸣多矣。锵锵凤鸣,雍雍雁鸣,喈喈鸡鸣,嘒嘒蝉鸣,呦呦鹿鸣,萧萧马鸣,无不善鸣者,而彼此不能相为,各一其性也。其于诗亦然,鲍、谢自鲍、谢,李、杜自李、杜,欧、苏自欧、苏,陈、黄自陈、黄。鲍、谢之不能为李、杜,犹欧、苏之不能为陈、黄也。吾乡周君性初,善为诗,署其集曰《自鸣》。予读之,能知其激扬变动,音节之可爱而已。予亦好吟者,然予能为予之言,使予仿佛性初一语,不可得也。予以予鸣,性初以性初鸣,此之谓自鸣。虽然,凡音生于人心,其所以鸣则固同矣。

琴窗游吾山,所为诗凡一卷。或谓游吾山如读少陵诗,平淡奇崛,无所不有。或谓读琴窗诗如行山阴道中,终日应接不暇。诗犹山邪?山犹诗邪?琴窗善鼓琴,高山流水,非知音不能听。然则观琴窗诗,必如听琴窗琴。琴窗胡氏,名日宣。

赵史君以靖名斋,其与世澹然相忘,而寄思于诗,有冲邃闲远之韵,以靖为受用也。公殁,其婿丞簿段君,裒其诗为帙,出示于人,而公之所以为靖者始复表暴。由公之本心,岂计后人之知己哉?段君所为,其盛德之不可掩也;然则其翕也,固所以为张也欤!

读《仙麓诗》,诗材政自满天地间也。杜太苦,李太放,变踔厉憀慓,从李、杜间分一段光霁,如《长庆集》中,君尊臣卑,宾顺主穆,《仙麓》疑甚近之。香山天资,倜傥乐易,其居又有疏泉凿石之胜,与一时名辈为宫为商,《九老图》中概可想见。仙麓屋九仙下,其骑气御风,风流正自相接。至其当舂陵龙蛇起陆之际,山窗昼永,石鼎茶香,微一日改其吟咏之度,是丸倒囊,矢破的,无地不然也。神人瑞士,其气为清淑者为一,故心常得其自律自吕之妙。仙麓此集,宜与《长庆》并行无疑。

勿,夫子语颜以作圣工夫也。作诗亦有待于此乎?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诗固出于性情之正而后可。曾君鲁择言未为不精,尚勉之哉!

齐己赋梅,郑谷为改一字,师不觉下拜。予材不及谷远甚,读惠上人编,不能措一辞。然则谷不可于齐己之不可,予则可于惠之可。

余去年行岳麓下,遇山人,谭弥明出处,谓八桂尧庙有弥明题墨在焉。世见石鼎联句,高古奇崛,谓是昌黎寓言。今观娄君三卷,则知弥明嫡孙正自堂堂也,何寓言之疑之有!

虚碧天,梦境也,黄州之梦游于斯,梦梦境也。志和结房于山,虚碧其颜,援黄州梦也,命予为之辞,记累梦也。虽然,予焉得以为梦乎?夫有大梦,有大觉,君其问诸希夷先生。

《易》之《坎》为水,为雨,为云,而云之象独著于《屯》与《需》。《屯》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言阴阳始交而未畅,犹世道方险阻之日,时则君子奋其经纶,有亨屯之道焉。《需》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言阴阳之气交感而未成雨,犹君子蓄其才德而未施于用,时则君子养其气体,和其心志而居易以俟命焉。《易》象云者二:一以为君子用世之象,一以为君子乐天之象。《易》于进退行藏之义,各有攸当。予闻之,圣贤畏天命而悲人穷,未尝不皇皇于斯世。然方其初也,守其义不随世而变,晦其行不求知于人,修其天爵无所怨怼;一日达,可行之天下。正己而物正,而所性不存焉。呜呼!圣贤非坐视民物之屯者而安于需若此,则其道之所存也,后之学古者宜可以观矣。读岂华《梯云帙》有感而书。

昔者,尝读《圬者王承福传》,见其自言操镘以入贵富之家,有一至再至三至,而皆为墟焉。问之,或刑戮也,或子孙不能有也,或归之官也。圬者弃官勋,丧其土田,手镘衣食,其色若自得,疑若贵富者不可常,而不如不有土田之愈也。今观王氏居豫章,世守先绪,保有元祐关书,以迄于今,子孙业诗书,其门且将有兴者。则圬者终身亲历之所感慨,岂真足以断千古而信方来也邪?虽然,圬者为不克肖者言也,予为善继者言也。韩公存圬者之辞,戒也;予为王氏言,劝也。

凡道各有入处,凡学各有悟处。程氏以敬,张氏以礼,示人以从入也。而游于程、张之门者,或得于静坐,或得于主一,或得于去一矜字,悟之不必同也。凡入皆以悟,凡悟皆可入。鹿岩贾君,得“不忘”二字于水心先生之诗,以名其室。先生之诗,崇好修而黜徇外,贱决科而尊天爵。一则因言而有悟,一则因悟而示之以所入。师友渊源之懿,去之几年,犹将见之。今其孙子纯,宝其祖训二字勿替,引之知悟几矣。读水心诗,尚求所以入门也哉!

德从取其家横渠翁畏心一语为心法,称乡前辈。其子希明肯堂,取而名诸为家法,称贤士夫。抑天下危莫危者心,天下乐莫乐者心,操而存之防其危,优而柔之会其乐。德从讲学无不尽,希明有所受之矣。

《干》称进德者三,而《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圣人复申之曰:“终日乾乾”,行事也。君子之所以进者无他,法天行而已矣。进者行之验,行者进之事。进百里者,吉行三日;进千里者,吉行一月。地有远,行无有不至;不至焉者,不行也,非远罪也。戴君行可,以进学名斋垂二十年,前之进予不得而考也,后之进予不得而量也。独有一言愿献于君者,曰:行。行,固君字也。《书》曰:“行之惟艰。”《语》曰:“行有馀力。”《中庸》曰“利行”、曰“勉行”、曰“力行”,皆行也,皆所以为进也。不行而望进,前辈所谓游心千里之外,而本身却只在此,虽欲进,焉得而进诸?戴君求进者也,而予言行,予将有远役,其知行之理固审。君之俯仰是斋也,其亦反复于字之为义也哉!

蔡德夫病且贫,砚庵周应可过而顾之曰:“是不可坐视。”问药于所知。斯可谓知义之士矣。予方杜门守约,于所亲厚未能以遍爱,其何力及此?顾友道久薄,砚庵能崇笃如此,是亦足劝厉薄俗,敢不罄竭以为之从臾云。

莆中有二蔡:其一派君谟,其一派京。传闻京子孙惭京所为,与人言每自诡为君谟后。孝子慈孙之心,固不应尔,亦以见世间羞耻事,虽为人后犹将愧之。彭和甫之派来自博士齐,非玕后也,今其谱牒,并二族为一本。为君谟之后而引京以混之,人情固大相远哉!予闻晋沈劲耻其父陷于逆,致死以涤之,卒为忠义。唐柳比有言:“门地高者,一事坠先训,则无异他人。”是以修己不得不至。诸公皆劝和甫以自立,和甫而祖玕,犹当为沈劲;和甫而祖博士,柳比之言得不勉乎哉!

自魏、晋以来至唐,最尚门阀,故以谱牒为重。近世此事寝废,予每为之浩叹。今观吴氏谱,源于禾川之燕市,派于西昌之白沙。自宋兴以来,衣冠灿然,盖升学者二十有二,举于乡者五十有七,荐于漕者三,奏于礼部及精究科、贤良科者九,而特科恩封、世赏拜爵者又三十有四人。盛哉,可睹矣!自昔以知力持世,功利起家,有道所忌,传不数世。惟诗书之泽,绵绵延延,愈久而愈不坠。赫赫而蹶,孰与循循而至者哉?天下之理,可久者必可大,吴氏代有人焉,其将有尤者出,以其时可矣。

右《连理木记》,诚斋先生叔父百里君笔也。乾道距今几年,墨迹如新,曾氏之父祖子孙其藏之也谨也。季渊来京师,携其所谓《连理图》及诸名公诗记凡一轴,而是记编于图、诗之间。季渊盖将求表章于当世之有道,以广大其端,以昌其先志。会有取之以往,而邻火夜不戒,是轴并以煨烬。季渊悼前辈之不复作,而家世百年之宝一朝而失之,盖于是记重致意焉。

初予读其文爱之,命吏私识之别帙,以备遗忘,季渊不之知也。及善本羽化,而杨子精神心术之烨然者独在吾帙间,曾氏之故毡似坠而不坠,犹赖有此。则予昔也读而爱之,爱而识之,固默有以开其衷者。夫物之存亡莫不有数,而其既亡而不遂亡,不存而复终存者,虽人力之偶及于是,而识者不敢诿之于数之外。季渊喜予存曾氏之旧,就俾书之,而予亦自以为有功于杨子,不敢辞。季渊得此于郁攸,当无所憾;杨子而知斯文之不泯也,吾知其亦为子欣然矣,岂独木哉!

命者,令也。天下之事,至于不得不然,若天实使我为之,此之谓令,而自然之命也。自古忠臣志士立大功业于当世,往往适相邂逅,而计其平生,有非梦想所及。盖不幸而国有大灾大患,不容不出身捍御,天实驱之,而非夫人之所欲为也。当天下无事,仕于是时者不见兵端,岂非命之至顺?盖至于不得已而用兵,犯危涉险,以身当之,则命之参差为可闵矣。

士大夫喜言兵,非也;讳言兵,亦非也。如以为讳,则均是臣子也,彼有王事鞅掌,不遑启居,至于杀身而不得避,是果何辜?吾独何为而取其便?如以为喜,则是以功业为可愿,鳃鳃然利天下之有变,是诚何心哉!是故士大夫不当以为讳,亦不当以为喜。委质于君,惟君命所使,君命即天命,惟无所苟而已。星翁历家之说,以金、火、罗、计、孛皆为主兵之象,遇之者即以功业许人。十一曜之行于天,无日不有,无时不然,人物之生亦无一日可息,事适相值者亦时而有之也。治乱本于世道,而功业之显晦关于人之一身,审如其说,则人之一身常足为世道之轩轾,有是理哉!圣贤所谓知命、俟命、致命,皆指天理之当然者而言,是故非甘、石所晓。彭叔英,儒者也,而星翁历家之说,尚不免胶固。欧阳巽斋先生既具为之辨,予复备论之,叔英持以复于先生。

万锺浮云,我有灵龟。季子伯仁,得印奚为?俯仰利害,桔槔夏畦。彼昏不知,彼昏不知,噫!王君又从而鼓之舞之邪?

州有父老员若干,月给廪俸若干。太守岁二月出郊,号为劝农,则召是二三父老者,俾听劝戒之辞。吾农实无所闻,其代而闻之者,斯人也。田里有疾痛或水旱,则父老以其职得转闻之长民者,然则其事亦不轻矣。

刘季文齿望八帙,盖父老之一。以一州之人高年者盖多矣,而刘得以寿考隶官之籍,且其得禄如在官,晚节有光焉。一日,以其喜像来求赞。予观其田里淳庞之状,山林朴茂之气,得寿于世,非曰偶然。呜呼!鸢肩火色,腾上必速者,非人间永器。虎头燕颔,当封侯万里外,亦几劳苦拂乱之甚。刘虽貌若甚朴者,然终身田里无辛苦之态,以至于寿。富贵之乐,顾足易康宁哉!是亦云足矣。予未暇赞,因备诵其为人,闻者倘有利于斯言乎!

族谱昉于欧阳,继之者不一而足,而求其凿凿精实,百无二三。原其所以,盖由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捐亲戚,弃坟墓,往往而是,虽坡公不免焉。此昌黎公所以有不去其乡之说也。友人李希元,示予家传,自唐西平忠武王子宪,至其先人十数世,坟墓皆在目睫,亦可尚哉!使昌黎公见之,亦将以美杨少尹者美之矣。予家本石室,盖无可疑,而自出蜀以来,未免与苏公同是一慨。方拟乞身后,即六七世坟墓可考者,取苏公族谱引而损益之,使世之子孙执为典要。且以杨侯不去其乡而未能也,观李氏之族谱,重有感于昌黎之说云。


欧阳巽斋,望宗六一。辛丑掇科,亲老谢职。色难愉惋,思报亲恩。学通经史,有本有根。司户虔州,化被蛮貊。别驾建昌,益树名节。转官秘著,不为苟谀。说书崇政,讲贯唐虞。都官刑曹,谳狱详备。考文成均,济济多士。疏抗龙颜:“宜绝嗜好,欲心一萌,良心随耗。”天子嘉纳,年高与祠。横经论道,一世宗师。及门之徒,不将即相。河汾王通,云龙下上。名斋以巽,殊非过情。六一之学,实传先生。

龙犹有欲,垂颐就豢。孰知吾龙,头角霄汉?舜卿之笔,子辉之德。往来清风,霖雨八极。

蛰于沧洲,骧于海垠。悯四域之焦枯,遽奋爪而张鳞。固将神变,化水下土。岂直嗔蛙躁蟹,役役于形气也邪?

渊蛰其真,云发其神。为道不泥,遇止乘行。是为龙之灵,是何君之所以名!

太极初开,即有星纪。字始苍颉,科始汉氏。后人因之,为鬼为斗。乾元坤元,非德非有。勖哉庄君!明辨密察。在邦必达,在家必达。

厥体孔良,厥心孔端。资汝心匠,达我心官。

孔曰成仁,孟云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宋丞相文天祥绝笔


爵禄之石,厉世磨钝。顽夫奔走,廉隅荡尽。中流之柱,障山回澜。岩岩具瞻,千古如山。嗟今之人,模棱义利。金银铜铁,搅为一器。淬去秽浊,刮出光明。他山之石,有如斯铭。


下暂缺

陟彼高冈,相其阴阳;因以箴之,终然允臧。


刘良臣母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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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萧才叔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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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翠屏改葬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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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伯海沧浪歌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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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欧阳秘书承心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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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郎中山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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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应明恕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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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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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睎程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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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通孙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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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逄春肖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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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元吉麦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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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县修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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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校勘社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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済和尚西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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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里南禅寺上座曰慧。慧早为通人,得画法于里之名手,挟是出四方。会留京师,复得相与传神法于异人,自此览观山川之胜,游历人物之会,足目高远,迥长数格。既数年,厌薄世俗,谓天下事止如是观,不如削发,遂为僧。盖收湖海豪气,一归山林者也。

然技养,卒不能自禁。岁为星源神像轴若于春夏。辄有远役,初鬻本祠下神与慧若相宜者。大家豪人见辄动心亹亹,不爱金缯以致之。得之者咸指目以为川僧所为。自是四方游山上者无画以归,谓为徒行。争致馈橐中,约隔岁取偿。慧辄如期往,讙曰:“川僧来矣!”取画者填门,慧徐开箧笥,如约分付,不半日画尽矣。若是者年久,遂为例,令人亲戚交友之间才有一钱利害寄诸其手,皇皇然惟恐人负之以数千里不相知之,僧相期于一岁之外求之也。若恳寄之也,如弃人情,岂大相远哉?艺之动人,一至于此。

慧之画,其流传多矣,独相与传神,秘其术不轻售。间与予言,相颇肯倾臆,事多如其言,然每会聚,辄睥睨不巳,予知其欲传神也。

越数年,竟不下一笔。予今年偕弟过山中,坐定,慧忽跃然起,仓皇索笔,不再注视。描画不逾刻,而予兄弟二人嵚崎之状巳宛宛如活,一坐烘堂:一日用缯一幅,置予于前,予弟于后,寇八角巾、着道服,前者臂以执袂,后者敛手以䘖袂;又作幼弟背像,手持《孝经》一卷,上纪移忠孝一章,若将献诸二兄;左为海潮淘涌澎湃,涛头有数丈之势,一金龟隐见出没于沆漭之间,题曰《忠孝归朝》。

慧之用意亦勤矣,因聚观者,与慧共评之,为之大噱,廼指潮而言,予宁驾绝海之颿,以突鱼龙之变怪乎?将极目于南龛北赭,忘洋而不济乎?宁扬清激浊,以吊䲭夷子之遗乎?将波流澜趍,以嬉戏于杭人之旗鼓乎?宁依乘于鳌,游鲲化之会乎?将有醎、有腥、有滑、有腯姑,苟膳羞以自活乎?宁泅不巳,以取冲击乎?将知止知足,与汐水俱为缩乎?宁与波上下,屑屑于朝夕之往来乎?将观阴阳之进退,察日月之盈亏于六极之表乎?

质之予弟,予弟笑而不言;问之慧,慧曰:“区区何足以知之。”予于是服慧之得予说而知慧之犹未得予心也。因为纪其能事之本末以谢其勤,幷具予所以言者噫亦安得知心之士而与之语哉。

深衣吉凶通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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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南宋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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