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字第三十九 文心雕龙
隐秀第四十
作者:刘勰
指瑕第四十一

  夫心术之动远矣,文情之变深矣,源奥而派生,根盛而颖峻,是以文之英蕤[1],有秀有隐。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斯乃旧章之懿绩,才情之嘉会也。

  夫隐之为体,义文外[2],秘响傍通,伏采潜发,譬爻象之变互体,川渎之韫珠玉也。故互体变爻,而化成四象;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据丛刊本)始正而末奇,内明而外润,使翫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矣。彼波起辞间,是谓之秀,纤手丽音,(纤丽字阙)宛乎逸态,若远山之浮烟霭;娈女之靓容华。然烟霭天成,不劳于妆点;容华格定,无待于裁镕,深浅而各奇,𡢿(字典无𡢿字,应是秾字之误)纤而俱妙,若挥之则有馀,而揽之则不足矣。

  夫立意之士,务欲造奇,每驰心于玄默之表;工辞之人,必欲臻美,恒溺思于佳丽之乡。呕心吐胆,不足语穷;煆岁炼年,奚能喻苦。故能藏颖词间,昏迷于庸目,露锋文外,惊绝乎妙心。使酝藉者蓄隐而意愉,英锐者抱秀而心悦,譬裁云制霞,不让乎天工;斲卉刻葩,有同乎神匠矣。若篇中乏隐,等宿儒之无学,或一叩而语穷;句间鲜秀,如巨室之少珍,(冯本有此二字)若百诘(诘字阙)而色沮;斯并不足于才思,而亦有愧于文辞矣。将欲征隐,聊可指篇;古诗之离别,乐府之长城,词怨旨深,而复兼乎比兴。陈思之黄雀,公干之青松,格刚才劲,而并长于讽谕;叔夜之入军,嗣宗之咏怀,境玄思澹,而独得乎优闲;士衡之疏放,彭泽之豪逸,心密语澄,而俱适乎壮采。如欲辨秀,亦惟摘句:“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意凄而词婉,此匹妇之无聊也。“临河濯长缨,念子怅悠悠”,志高而言壮,此丈夫之不遂也。“东西安所之,徘徊以旁皇”,心孤而情惧,此闺房之悲极也。

  “凉飚动秋草,边马有归心”,气寒而事伤,此覉旅之怨曲也。凡文集胜篇,不盈十一;篇章秀句,裁可百二;并思合而自逢,非研虑之所求也。或有晦塞为深,虽奥,非隐雕削取巧,虽美非秀矣。故自然会妙,譬卉木之耀英华,润色取美,譬缯帛之染朱绿。朱绿染缯,深而繁鲜;英华曜树,浅而炜烨;秀句所以照文苑,盖以此也。

  赞曰:

深文隐蔚,馀味曲包。辞生互体,有似变爻。

言之秀矣,万虑一交。动心惊耳,逸响笙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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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梅本(万历杨升庵批点梅庆生音注本)凌本(凌云本)黄本(黄丕烈校本)并同。王校(王利器校本)引《吟窗杂录》英作精。
  2. 梅本凌本黄本生并作主。纪评云:“生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