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编 (四库全书本)/全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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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三十一
  明 唐顺之 编
  管仲苏洵
  管仲相威公霸诸侯攘夷狄终其身齐国富彊诸侯不叛管仲死竖刁易牙开方用威公薨于乱五公子争立其祸蔓延讫简公齐无宁岁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则齐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鲍叔及其乱也吾不曰竖刁易牙开方而曰管仲何则竖刁易牙开方三子彼固乱人国者顾其用之者威公也夫有舜而后知放四㐫有仲尼而后知去少正卯彼威公何人也顾其使威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问之相当是时也吾以仲且举天下之贤者以对而其言乃不过曰竖刁易牙开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巳呜呼仲以为威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与威公处几年矣亦知威公之为人矣乎威公声不绝乎耳色不绝乎目而非三子者则无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无仲则三子者可以弹冠相庆矣仲以为将死之言可以絷威公之手足耶夫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有仲则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岂少三子之徒哉虽威公幸而听仲诛此三人而其馀者仲能悉数而去之耶呜呼仲可谓不知本者矣因威公之问举天下之贤者以自代则仲虽死而齐国未为无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霸莫盛于威文文公之才不过威公其臣又皆不及仲灵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宽厚文公死诸侯不敢叛晋晋袭文公之馀威犹得为诸侯之盟主者百有馀年何者其君虽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成公之薨也一乱涂地无惑也彼独恃一管仲而仲则死矣夫天下未尝无贤者盖有有臣而无君者矣威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复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书有记其将死论鲍叔宾胥无之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为是数子者皆不足以托国而又逆知其将死则其书诞谩不足信也吾观史鳅以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故有身后之谏萧何且死举曹参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一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管仲一苏轼
  郑太子华言于齐威公请去三族而以郑为内臣公将许之管仲不可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茍有衅从之不亦可乎管仲曰君若绥之以徳加之以训辞而率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公辞子华郑伯乃受盟
  苏子曰大哉管仲之相威公也辞子华之请而不违曹沬之盟皆盛德之事也齐可以王矣恨其不学道使家有三归之病而国有六嬖之祸故桓公不王而孔子小之然其予之也亦至矣吾读春秋以下史而得七人焉皆盛徳之事可以为万世法又得八人焉皆反是可以为万世戒故具论之太公之治齐也举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天下诵之齐其知之矣田敬仲之始生也周史筮之其奔齐也齐懿氏卜之皆知其当有齐国也篡弑之疑盖萃于敬仲矣然威公管仲不以是废之乃欲以为卿非盛徳能如此乎故吾以谓楚成王知晋之必霸而不杀重耳汉高祖知东南之必乱而不杀吴王濞晋武帝闻齐王攸之言而不杀刘元海苻坚信王猛而不杀慕容垂唐明皇用张九龄而不杀安禄山皆盛徳之事也而世之论者则以为此七人者皆失于不杀以启乱吾以谓不然七人者皆自有以致败亡非不杀之过也齐景公不繁刑重赋虽有田氏齐不可取楚成王不用子玉虽有晋文公兵不败汉景帝不害吴太子不用鼂错虽有吴王濞无自发晋武帝不立孝惠虽有刘元海不能乱符坚不贪江左虽有慕容垂不能叛明皇不用李林甫杨国忠虽有安禄山亦何能为秦之由余汉之金日䃅唐之李光弼浑瑊之流皆蕃种也何负于中国哉而独杀元海禄山乎且夫自今而言之则元海禄山死有馀罪自当时而言之则不免为杀无罪岂有天子杀无罪而不得罪于天者上失其道涂之人皆敌国也天下豪杰其可胜既乎汉景帝以鞅鞅而杀周亚夫曹操以重名而杀孔融晋武帝以卧龙而杀嵇康晋景帝亦以重名而杀夏侯玄宋明帝以族大而杀王彧齐后主以谣言而杀斛律光唐太宗以䜟而杀李君羡武后亦以谣言而杀裴炎世皆以为非也此八人者当时之虑岂非忧国备乱与忧元海禄山者同乎久矣世之以成败为是非也故夫嗜杀人者必以邓侯不杀楚子为口实以邓之微无故杀大国之君使楚人举国而仇之其亡不愈速乎吾以谓为天下如养生忧国备乱如服药养生者不过慎起居饮食节声色而已节慎在未病之前而服药在巳病之后今吾忧寒疾而先服乌喙忧热疾而先服甘遂则病未作而药杀人矣彼八人者皆未病而服药者也
  管仲二苏轼
  尝读周官司马法得军旅什伍之数其后读管夷吾书又得管子所以变周之制盖王者之兵出于不得巳而非以求胜敌也故其为法要以不可败而巳至于桓文非决胜无以定霸故其法在必胜繁而曲者所以为不可败也简而直者所以为必胜也周之制万二千五百人而为军万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其数奇而不齐惟其奇而不齐是以知其繁且曲也今夫天度三百六十均之十二辰辰得三十者此其正也五日四分之一者此其奇也使天度而无奇则千载之日虽妇人孺子皆可以坐而计惟其奇而不齐是故巧历有所不能尽也圣人知其然故为之章会綂元以尽其数以极其变司马法曰五人为伍五伍为两万二千五百人而为队二百五十十取三焉而为奇其馀七以为正四奇四正而八阵生焉夫以万二千五百人而均之八阵之中宜其有奇而不齐者是以多为之曲折以尽其数以极其变钩聨蟠踞各有条理故三代之兴治其兵农军赋皆数十百年而后得志于天下自周之亡秦汉阵法不复三代其后诸葛孔明独识其遗制以为可用以取天下然相持数岁魏人不敢决战而孔明亦卒无尺寸之功岂八阵者先王所以为不可败而非以逐利争胜者耶若夫管仲之制其兵可谓截然而易晓矣三分其国以为三军五人为轨轨有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有长十连为乡乡有乡良人五乡一帅万人为一军公将其一高子国子将其二三军三万人如贯绳如画棋局踈畅洞达虽有智者无所施其巧故其法令简一而民有馀力以致其死昔者尝读左氏春秋以为丘明最好兵法盖三代之制至于列国犹有存者以区区之郑而鱼丽鹅鹳之阵见于其书及至管仲相威公南伐楚北伐孤竹九合诸侯威震天下而其军垒阵法不少槩见者何哉盖管仲欲以岁月服天下故变古司马法而为是简略速胜之兵是以莫得而见其法也其后吴晋争长于黄池王孙雄教夫差以三万人压晋垒而阵百人为行百行为阵阵皆彻行无有隐蔽援桴而鼓之一怯尽应三军皆哗晋师大骇卒以得志由此观之不简而直不可以决胜深为后世不达繁简之宜以取败亡而三代什伍之数与管子所以治齐之兵者虽不可尽用而其近于繁而曲者以之固守近于简而直者以之决战则庶乎其不可败而有所必胜矣
  孙武一苏轼
  古之言兵者无出于孙子矣利害之相权奇正之相生战守攻围之法盖以百数虽欲加之而不知所以加之矣然其所短者智有馀而未知其所以用智此岂非其所大阙欤夫兵无常形而逆为之形胜无常处而多为之地是以其说屡变而不同纵横委曲期于避害而就利杂然举之而听用者之自择也是故不难于用而难于择择之为难者何也锐于西而忘于东见其利而不见其所穷得其一说而不知其又有一说也此岂非用智之难欤夫智本非所以教人智而教人者是君子之急于有功也变诈汨其外而无守于其中则是五尺童子皆欲为之使人勇而不自知贪而不顾以陷于难则有之矣深山大泽有天地之宝无意于宝者得之操舟于河舟之逆顺与水之曲折忘于水者见之是故惟天下之至廉为能贪惟天下之至静为能勇惟天下之至信为能诈何者不役于利也夫不役于利则其见之也明见之也明则其发之也果古之善用兵者见其害而后见其利见其败而后见其成其心闲而无事是以若此明也不然兵未交而先志于得则将临事而惑虽有大利尚安得而见之若夫圣人则不然居天下于贪而自居于廉故天下之贪者皆可得而用居天下于勇而自居于静故天下之勇者皆可得而役居天下于诈而自居于信故天下之诈者皆可得而使天下之人欲有功于此而即以此自居则功不可得而成是故君子居晦以御明则明者毕见居阴以御阳则阳者毕赴夫然后孙子之智可得而用也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君子方其未发也介然如石之坚若将终身焉者及其发也不终日而作故曰不役于利则其见之也明见之也明则其发之也果今夫世俗之论则不然曰兵者诡道也非贪无以取非勇无以得非诈无以成廉静而信者无用于兵者也嗟夫世俗之说行则天下纷纷乎如鸟兽之相搏婴儿之相击彊者伤弱者废而天下之乱何从而巳乎
  孙武二苏轼
  夫武战国之将也知为吴虑而巳矣是故以将用之则可以君用之则不可今其书十三篇小至部曲营垒刍粮器械之间而大不过于攻城拔国用间之际盖亦尽于此矣天子之兵天下之势武未及也其书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为君而言者有此而巳窃以为天子之兵莫大于御将天下之势莫大于使天下乐战而不好战夫天下之患不在于寇贼亦不在于敌国患在于将帅之不力而以冦贼敌国之势内邀其君是故将帅多而敌国愈强兵加而寇贼愈坚敌国愈强而寇贼愈坚则将帅之权愈重将帅之权愈重则爵赏不得不加夫如此则是盗贼为君之患而将帅利之敌国为君之雠而将帅幸之举百倍之势而立毫芒之功以藉其口而邀利于其上如此而天下不亡者特有所待耳昔唐之乱始于明皇自肃宗复两京而不能乘胜并力尽取河北之盗徳宗收洺博几定魏地而不能斩田悦于孤穷之中至于宪宗天下略平矣而其馀孽之存者终不能尽去夫唐之所以屡兴而终莫之振者何也将帅之臣养寇以自封也故曰天子之兵莫大于御将御将之术开之以其所利而授之以其所忌如良医之用药乌喙蝮蝎皆得自效于前而不敢肆其毒何者授之以其所畏也宪宗将讨刘辟以为非高崇文则莫可用而刘澭者崇文之所忌也故告之曰辟之不克将澭实汝代是以崇文决战不旋踵擒刘辟此天子御将之法也夫使天下乐战而不好战者何也天下不乐战则不可与从事于危好战则不可从事于安昔秦人之法使吏士自为战战胜而利归于民所得于敌者即以有之使民之所以养生送死者非杀敌无由取也故其民以好战并天下而亦以亡夫始皇虽巳堕名城杀豪杰销锋镝而民之好战之心嚣然其未巳也是故不可与休息而至于亡若夫王者之兵要在于使之知爱其上而雠其敌使之知其上之所以驱之于战者凡皆以为我也是以乐其战而甘其死至于其战也务胜敌而不务得财其赏也发公室而行之于庙使其利不在于杀人是故其民不志于好战夫然后可以作之于安居之中而休之于争夺之际可与安可与危而不可与乱此天下之势也
  战国任侠苏轼
  春秋之末至于战国诸侯卿相皆争养士自谋夫说客谈天雕龙坚白同异之流下至击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莫不靡衣玉食以馆于上者何可胜数越王勾践有君子六千人魏无忌齐田文赵胜黄歇吕不韦皆有客三千人而田文招致任侠奸人六万家于薛齐稷下谈者亦千人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皆致客无数下至秦汉之间张耳陈馀号多士宾客厮养皆天下豪杰而田横亦有士五百人其略见于传记者如此度其馀当倍官吏而半农夫也此皆奸民蠧国者民何以支而国何以堪乎
  苏子曰此先王之所不能免也国之有奸也犹鸟兽之有猛鸷昆虫之有毒螫也区处条理使各安其处则有之矣锄而尽去之则无是道也吾考之世变知六国之所以久存而秦之所以速亡者盖出于此不可以不察也夫智勇辩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杰者也类不能恶衣食以养人皆役人以自养者也故先王分天下之富贵与此四者共之此四者不失职则民靖矣四者虽异先王因俗设法使出于一三代以上出于学战国至秦出于客汉以后出于郡县吏魏晋以来出于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于科举虽不尽然取其多者论之六国之君虐用其民不减始皇二世然当是时百姓无一人叛者以凡民之秀杰者多以客养之不失职也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鲁无能为者虽欲怨叛而莫为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亡也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之言而止既并天下则以客为无用于是任法而不任人谓民可以恃法而治谓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已故堕名城杀豪杰民之秀异者散而归田亩向之食于四公子吕不韦之徒者皆安归哉不知其能槁项黄馘以老死于布褐乎抑将辍耕太息以俟时也秦之乱虽成于二世然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处之使不失职秦之亡不至若是速也纵百万虎狼于山林而饥渇之不知其将噬人世以始皇为智吾不信也楚汉之祸生民尽矣豪杰宜无几而代相陈狶从车千乘萧曹为政莫之禁也至文景武之世法令至密然吴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争致宾客世主不问也岂惩秦之祸以为爵禄不能尽縻天下士故少宽之使得或出于此也耶若夫先王之政则不然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呜呼此岂秦汉之所及也哉
  乐毅一苏轼
  自知其可以王而王者三王也自知其不可以王而霸者五霸也或者之论曰图王不成其弊犹可以霸呜呼使齐桓晋文而行汤武之事将求亡之不暇虽欲霸可得乎夫王道者不可以小用也大用则王小用则亡昔者徐偃王宋襄公尝行仁义矣然终以亡其身䘮其国者何哉其所施者未足以克其所求也故夫有可以得天下之道而无取天下之心乃可与言王矣范蠡留侯虽非汤武之佐然亦可谓刚毅果敢卓然不惑而能有所必为者也观吴王困于姑苏之上而求哀请命于勾践勾践欲赦之彼范蠡者独以为不可援桴进兵卒刎其颈项籍之解而东高帝亦欲罢兵归国留侯谏曰此天亡也急击勿失此二人者以为区区之仁义不足以易吾之大计也嗟夫乐毅战国之雄未知大道而窃尝闻之则足以亡其身而巳矣论者以为燕惠王不肖用反间以骑劫代将卒走乐生此其所以无成者出于不幸而非用兵之罪然当时使昭王尚在反间不得行乐毅终亦必败何者燕之并齐非秦楚三晋之利今以百万之师攻两城之残寇而数岁不决师老于外此必有乘其虚者矣诸侯乘之于内齐击之于外当此时虽太公穰苴不能无败然乐毅以百倍之众数岁而不能下两城者非其智力不足盖欲以仁义服齐之民故不忍急攻而至于此也夫以齐人苦湣王之强暴乐毅茍退而休兵治其政令宽其赋役反其田里安其老幼使齐人无复斗志则田单者独谁与战哉奈何以百万之师相持而不决此固所以使齐人得徐而为之谋也当战国时兵彊相吞者岂独在我以燕齐之众压其城而急攻之可灭此而后食其谁曰不可呜呼欲王则王不王则审所处无使两失焉而为天下笑也
  商君苏轼
  商鞅用于秦变法定令行之十年秦民大悦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秦人富彊天子致胙于孝公诸侯毕贺
  苏子曰此皆战国之游士邪说诡论而司马迁暗于大道取以为史吾尝以为迁有大罪二其先黄老后六经退处士进奸雄盖其少小者耳所谓大罪二则论商鞅桑弘羊之功也自汉以来学者耻言商鞅桑弘羊而世主独甘心焉皆阳讳其名而阴用其实甚者则名实皆宗之庶几其成功此则司马迁之罪也秦固天下之彊国而孝公亦有志之君也修其政刑十年不为声色畋游之所败虽微商鞍有不富彊乎秦之所以富彊者孝公务本力穑之效非鞅流血刻骨之功也而秦之所以见疾于民如豺狼毒药一夫作难而子孙无遗种则鞅实使之至于桑弘羊斗筲之才穿窬之智无足言者而迁称之曰不加赋而上用足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也二子之名在天下者如蛆蝇粪秽也言之则污口舌书之则污简牍二子之术用于世者灭国残民覆族亡躯者相踵也而世主独甘心焉何哉乐其言之便已也夫尧舜禹世主之父师也谏臣拂士世主之药石也恭敬慈俭勤劳忧畏世主之绳约也今使世主日临父师而亲药石履绳约非其所乐也故为商鞅桑弘羊之术者必先鄙尧笑舜而陋禹也曰所谓贤王者专以天下适已而巳此世主之所以人人甘心而不悟也世有食锺乳乌喙而纵酒色以求长年者盖始于何晏晏少而富贵故服寒食散以济其欲无足怪者彼其所为足以杀身灭族者日相继也得死于寒食散岂不幸哉而吾独何为效之世之服寒食散疽背呕血者相踵也用商鞅桑弘羊之术破国亡宗者皆是也然而终不悟者乐其言之美便而忘其祸之惨烈也
  范增苏轼
  汉用陈平计间疏楚君臣项羽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其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归未至彭城疽发背死
  苏子曰增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杀增独恨其不蚤耳然则当以何事去增劝羽杀沛公羽不听终以此失天下当于是去耶曰否增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君人之度也增曷为以此去哉易曰知几其神乎诗曰相彼雨雪先集维霰增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陈渉之得民也以项燕扶苏项氏之兴也以立楚怀王孙心而诸侯叛之也以弑义帝且义帝之立增为谋主矣义帝之存亡岂独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与同祸福也未有义帝亡而增独能久存者也羽之杀卿子冠军也是弑义帝之兆也其弑义帝则疑增之本也岂必待陈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陈平虽智安能间无疑之主哉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独遣沛公入关而不遣项羽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而擢以为上将不贤而能如是乎羽既矫杀卿子冠军义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则帝杀羽不待智者而后知也增始劝项梁立义帝诸侯以此服从中道而弑之非增之意也夫岂独非其意将必力争而不听也不用其言而杀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是始矣方羽杀卿子冠军增与羽比肩而事义帝君臣之分未定也为增计者力能诛羽则诛之不能则去之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已七十合则留不合则去不以此时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陋矣虽然增高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项羽不亡呜呼增亦人杰也哉
  留侯苏轼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夫子房授书于圯上之老人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已过矣且其意不在书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虽有贲育无所复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未可乘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发盖亦巳危矣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盖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之老人所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逆荘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勾践之困于会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馀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何则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帝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观夫高祖之所以胜而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项籍惟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高祖恐之养其全锋而待其弊此子房教之也当淮阴破齐而欲自王高祖发怒见于词色由此观之犹有刚彊不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
  贾谊苏轼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有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远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以有所为耶仲尼圣人历试于天下茍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贡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几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我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皆高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属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巳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惟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悲郁愤闷趯然有远举之志其后卒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馀而识不足也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哲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以此哉愚深悲贾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谊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贾生者亦慎其所发哉
  鼂错苏轼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而茍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能免难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昔者鼂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天子不察以错为说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而不知错之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所是以得至于成功夫以七国之彊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于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巳居守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已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之至安已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遗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惋而不平者也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未免于祸何者己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巳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说得行于其间使吴楚反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袁盎可得而间哉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击吴楚未必无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霍光苏轼
  古之人惟汉武帝号知人盖其平生所用文武将帅郡国边鄙之臣左右侍从阴阳律历博学之士以至钱榖小吏治刑狱使绝域者莫不获尽其才而各当其处然犹有所试其功效著见天下之所共知而信者至于霍光先无尺寸之功而才气数术又非有以大过于群臣而武帝擢之于稠人之中付以天下后世之事而霍光又能忘身一心以辅幼主处于废立之际其举措甚闲而不乱此其故何也夫欲有所立于天下击搏进取以求非常之功者则必有卓然可见之才而后可以有望于其成至于捍社稷托幼子此其难者不在乎才而在乎节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天下固有能办其事者矣然才高而位重则有侥幸之心以一时之功而易万世之患故曰不在乎才而在乎节古之人有失之者司马仲达是也天下亦有忠义之士可托以死生之间而不忍负者矣然狷介廉洁不为不义则轻死而无谋能杀其身而不能全其国故曰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古之人有失之者晋荀息是也夫霍光者才不足而气节有馀此武帝之所为取也书曰如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嗟夫此霍光之谓与使霍光而有他技则其心安能休休焉容天下之才而乐天下之彦圣不忌不克若自巳出哉才者争之端也夫惟圣人在上驱天下之人各走其职而争用其所长茍以人臣之势而居于廊庙之上以捍卫幼冲之君而以区区之才与天下争能则奸臣小人有以乘其隙而夺其权矣霍光以匹夫之微而操生杀之柄威盖人主而贵震于天下其所以历事三主而终其身天下莫与争者以其无他技而武帝亦以此取之欤
  诸葛亮苏轼
  取之以仁义守之以仁义者周也取之以诈力守之以诈力者秦也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汉也仁义诈力杂用以取天下者此孔明之所以失也曹操因衰乘危得逞其奸孔明耻之欲信大义于天下当此时曹公威震四海东据许兖南收荆豫孔明之所恃以胜之者独以其区区之忠信有以激天下之心耳夫天下廉隅节槩慷慨死义之士固非心服曹氏也特以威劫而彊臣之闻孔明之风宜其千里之外有响应者如此则虽无措足之地而天下固为之用矣且夫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为而后天下忠臣义士乐为之死刘表之丧先主在荆州孔明欲袭杀其孤先主不忍也其后刘璋以好逆之至蜀不数月扼其吭拊其背而夺之国此其与曹操异者几希矣曹刘之不敌天下之所知也言兵不若曹操之多言地不若曹操之广言战不若曹操之能而有以一胜之者区区之忠信也孔明迁刘璋既巳失天下义士之望乃始治兵振旅为仁义之师东向长驱而欲天下响应盖巳难矣曹操既死子丕代立当此之时可以计破也何者操之临终召丕而属之植未尝不以谭尚为戒也而丕与植终于相残如此此其父子兄弟且为寇雠而况能以得天下英雄之心哉此有可间之势不过捐数十万金使其大臣骨肉内自相残然后举兵而伐之此高祖所以灭项籍也孔明既不能全其信义以服天下之心又不能奋其知谋以绝曹氏之手足安在其屡战而屡却哉故夫敌有可间之势而不间者汤武行之为大义非汤武行之为失机此仁人君子之大患也吕温以为孔明承桓灵之后不可彊民以思汉欲其播告天下之民且曰曹氏利汝吾事之害汝吾诛之不知蜀之与魏果有以大过之乎茍无以大过之而又决不能事魏则天下安肯以空言竦动哉呜呼此书生之论可言而不可用也
  贾诩苏辙
  曹公入荆州降刘琮欲顺江东下以取孙氏贾诩言于公曰公昔破袁氏今收江南威名远闻兵势盛矣若因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江东可以不劳众而定也公不用其计以兵入吴境遂败于赤壁夫诩之所以说曹公则李左车之所以说淮阴侯使乘破赵之势传檄以下燕者也方是时孙氏之据江东已三世矣国险而民附贤才为用诸葛孔明以为可与为援而不可图而曹公以刘琮待之欲一举而下之难哉使公诚用诩言端坐荆州使辨士持尺书结好于吴吴知公无并吞之心虽未即降而其不以干戈相向者可必也方是时刘玄德方以穷客借兵于吴吴既修好于公其势必不助刘而玄徳固可蹙矣惜乎谋之不善荆州既不能守而孙刘皆奋孰谓曹公之智而不如淮阴侯哉其后公既降张鲁下汉中刘晔劝公乘胜取蜀曰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附也今举汉中蜀人震骇因其震而厌之无不克也若少缓之诸葛亮善治国而为相关侯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人既定冯险守要不可犯也公不从而反天下皆惜晔计之不用夫玄徳之贤过于仲谋贾诩欲以文告怀仲谋而晔欲以虚声下玄徳其愚智盖已远矣彼曹公不用晔计岂非以诩言为戒也哉春秋之际楚子重伐郑晋栾武子救之遇于绕角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楚人以申息之师救蔡晋群帅皆欲战智荘子范文子韩献子谓武子曰吾来救郑楚师不战吾遂至于此既迁戮矣戮而不巳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虽克不令若不能克为辱巳甚不如还也遂全师而归夫兵久于外狃于一胜而轻与敌遇我怠彼奋败常十九古之习于兵者盖知之矣
  王导苏辙
  西晋之士借通达以济淫欲风俗既败夷狄乘之遂丧中国相随渡江而此风不改贤者知厌之矣而不胜其众俗乱于下政弊于上而莫能正也东晋之不竞由此故耳是时王导为相达于为国之体性本宽厚容众众人安之然生于衍澄之间不能免习俗之累喜通而疾介能弥缝一时之阙而无百年长久之计也更二大变几至亡国元帝之世王敦拥兵上流有无君之心刘隗刁恊刚介狷浅见信于帝专以法绳公卿而深疾王氏恣横敦遂起兵以诛君侧为辞兵再犯阙幸而敦死元明既没成帝幼弱庾亮辅政任法以裁物复失人心苏峻擅兵历阳多纳亡命专用威刑亮知峻必为乱以大司农召之众人皆知不可而亮不听遂与祖约连兵内向涂炭京邑此二衅者皆导之所不欲而隗亮不忍以速其变以隗亮为是耶敦峻之祸发不旋踵以导为是耶使人主终身含垢何以为国鲁自宣公政在季氏更三世至昭公不能忍将攻之子家羁曰舍民数世求以克事不可必也公不从而出隗亮之败则昭公之举也齐景公以贪暴失民田氏以宽惠得众公问于晏婴求以救之婴曰惟礼可以巳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侈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公叹曰善哉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婴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晏子知之而景公不能用田氏遂代吕氏盖大家世族为患于其国常若心腹之疾必与人命相持为一攻之以毒药劫之以鍼石病若不去命辄随尽非良医贤臣未易处也子产为郑国小而偪族大多宠子产患之有事伯石赂以其邑子大叔曰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子产曰无欲实难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爱于邑邑将焉往子太叔曰若四国何子产曰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尤焉郑书有之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归既伯石惧而归邑卒以予之又使为卿以次已位郑乃少安及其久而政成大人之忠俭者从而子之泰侈者因而毙之逐丰卷戮子晳郑乃大治如导所为知赂伯石以全其始矣未知予忠俭毙泰侈以成其终也以为贤于隗亮则可以论晏子子产则远矣
  牛李苏辙
  唐自宪宗以来士大夫党附牛李好恶不本于义而从人以喜愠虽一时公卿将相未有杰然自立者也牛党出于僧孺李党出于德裕二人虽党人之首然其实则当世之伟人也盖僧孺以德量高而德裕以才气胜德与才不同虽古人鲜能兼之者使二人各任其所长而不为党则唐末之贤相也僧孺相文宗幽州杨忘诚逐其将李载义帝召问计策僧孺曰是不足为朝廷忧也范阳自安史后不复系国家休戚前日刘聪纳土朝廷縻费且百万终不能得斗粟尺布以实天府俄复失之今志诚犹向载义也第付以节使捍奚契丹彼且自力不足以逆顺治也帝曰吾初不计此公言是也因遣使慰抚之及武宗世陈行泰杀史元忠张绛复杀行泰以求帅德裕以为河朔命帅失在太速使奸臣得计迁延久之擢用张仲武而绛自毙僧孺以无事为安而德裕以制胜为得此固二人之所以异较之德裕则优矣德裕节度劔南西川吐蕃将悉怛谋以维州降维州西南要地也是时方与吐蕃和亲僧孺不可曰吐蕃绵地万里失一维州不害其彊方今议和好而自违之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应变次之彼若来责失信赞普牧马蔚茹川东袭汧陇不三日至咸阳虽得百维州何益帝从之使德裕反降者吐蕃族诛之徳裕深以为恨虽议者亦不直僧孺然吐蕃自是不为边患几终唐世则僧孺之言非为私也帝方用李训郑注欲求奇功一日延英谓宰相公等亦有意于太平乎何道致之僧孺曰臣待罪宰相不能康济天下然太平亦无象今四夷不内侵百姓安生业私室无彊家上不壅蔽下不怨讟虽未及全盛亦足为治矣更求太平非臣所及也退谓诸宰相上责成如此吾可久处此耶既罢未久李训为甘露之事几至亡国帝初欲以训为谏官德裕固争言训小人咎恶已著决不可用徳裕亦以此罢去二人所趋不同及其临训注事所守若出于一人吾以是知其皆伟人也然徳裕代僧孺于淮南诉其干没府钱四十万缗质之非实及在朱崖作穷愁志论周秦行纪言僧孺有僭逆意悻然小丈夫之心老而不衰也始僧孺南迁于循老而获归二子蔚藂后皆为名卿徳裕没于朱崖子孙无闻后世深悲其穷岂徳不足而才有馀固天之所不予耶


  文编卷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三十二
  明 唐顺之 编
  天下庄子
  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古之所谓道术者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不离于宗谓之天人不离于精谓之神人不离于真谓之至人以天为宗以徳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薰然慈仁谓之君子以法为分以名为表以参为验以稽为决其数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齿以事为常以衣食为主蕃息畜藏老弱孤寡为意皆有以养民之理也古之人其备乎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搢绅先生多能明之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不遍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墨翟禽滑釐闻其风而说之为之大过巳之大顺作为非乐命之曰节用生不歌死不服墨子汜爱兼利而非斗其道不怒又好学而博不异不与先王同毁古之礼乐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独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爱人以此自行固不爱巳未败墨子道虽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乐而非乐是果类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离于天下其去王也远矣墨子称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风栉疾雨置万国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跋𫏋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谓墨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巳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辞相应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冀得为其后世至今不决墨翟禽滑釐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将使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胈胫无毛相进而巳矣乱之上也治之下也虽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将求之不得也虽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茍于人不忮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宋钘尹文闻其风而悦之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接万物以别宥为始语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聏合驩以调海内请欲置之以为主见侮不辱救民之斗禁攻寝兵救世之战以此周行天下上说下教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者也故曰上下见厌而强见也虽然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曰请欲固置五升之饭足矣先生恐不得饱弟子虽饥不忘天下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图傲乎救世之士哉曰君子不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为无益于天下者用之不如巳也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浅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公而不当易而无私决然无主趣物而不两不顾于虑不谋于知于物无择与之俱往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彭蒙田骈慎到闻其风而悦之齐万物以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辩之知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选则不遍教则不至道则无遗者矣是故慎到弃知去巳而縁不得巳泠汰于物以为道理曰知不知将薄知而后邻伤之者也謑髁无任而笑天下之尚贤也纵脱无行而非天下之大圣椎拍輐断与物宛转舍是与非茍可以免不师知虑不知前后魏然而已矣推而后行曵而后往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无非动静无过未尝有罪是何故夫无知之物无建巳之患无用知之累动静不离于理是以终身无誉故曰至于若无知之物而巳无用贤圣夫块不失道豪杰相与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田騈亦然学于彭蒙得不教焉彭蒙之师曰古之道人至于莫之是莫之非而巳矣其风窢然恶可而言常反人不见观而不免于魭断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不免于非彭蒙田骈慎到不知道虽然槩乎皆尝有闻者也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澹然独与神明居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关尹老聃闻其风而悦之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关尹曰在已无居形物自著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尝先人而常随人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人皆取先已独取后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实已独取虚无藏也故有馀岿然而有馀其行身也徐而不费无为也而笑巧人皆求福已独曲全曰茍免于咎以深为根以约为纪曰坚则毁矣锐则挫矣常宽容于物不削于人可谓至极关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芴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万物毕罗莫足以归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而悦之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恣纵而不傥不以觭见之也以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瓌玮而连犿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諔诡可观彼其充实不可以巳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其于本也弘大而辟深闳而肆其于宗也可谓稠适而上遂矣虽然其应于化而解于物也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之尽者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历物之意曰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天与地毕山与泽平日方中方倪物方生方死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南方无穷而有穷今日适越而昔来连环可解也我知天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汜爱万物天地一体也德施以此为大观于天下而晓辩者天下之辨者相与乐之卵有毛鸡三足郢有天下犬可以为羊马有卵丁子有尾火不热山出口轮不蹍地目不见指不至至不绝龟长于蛇矩不方规不可以为圆凿不围枘飞鸟之景未尝动镞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狗非犬黄马骊牛三白狗黑孤驹未尝有母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辨者以此与惠施相应终身无穷桓圑公孙龙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与人之辩特与天下之辩者为怪此其柢也然惠施之口谈自以为最贤曰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无术南方有倚人焉曰黄缭问天地所以不坠不陷风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辞而应不虑而对遍为万物说说而不休多而无巳犹以为寡益之以怪以反人为实而欲以胜人为名是以与众不适也强于德弱于物其涂隩矣由天地之道观惠施之能其犹一蚉一䖟之劳者也其于物也何庸夫充一尚可曰愈贵道几矣惠施不能以此自宁散于万物而不厌卒以善辩为名惜乎惠施之才骀荡而不得逐万物而不反是穷响以声形与影兢走也悲夫
  六家要指史记
  易大传曰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详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叙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臣和主先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佚至于大道之要去徤羡黜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神形蚤衰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曰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任则无以为天下纪纲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墨者亦上尧舜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朴椽不斵饭土簋歠土铏粝梁之食藜藿之羮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不能废也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不能改也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巧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窽窽言不听奸廼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廼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廼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合故圣人重之由此观之神者生之本形者生之具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刑赏忠厚之至苏轼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故其吁俞之声欢怵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戚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圯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听皋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用鲧也然则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呜呼尽之矣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夫君子之巳乱岂有异术哉时其喜怒而无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因其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刘恺丁鸿孰贤苏轼
  君子之为善非特以适己自便而已其取于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与我也其予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受于我也我可以取之而其人不可以与我君子不取我可以予之而其人不可受君子不予既为巳虑之又为人谋之取之必可予予之必可受若巳为君子而使人为小人是亦去小人无几耳东汉刘恺让其弟荆而诏听之丁鸿亦以阳狂让其弟而其友人鲍骏责之以义鸿乃就封其始自以为义而行之其终也知其不义而复之以其能复之知其始之所行非诈也此范氏之所以贤鸿而下恺也其论称太伯伯夷未始有其让也故太伯称至德伯夷称贤人及后世徇其名而昧其致于是诡激之行兴矣若刘恺之徒让其弟使弟受非服而巳受其名不巳过乎丁鸿之心主于忠爱何其终悟而从义也范氏之所贤者固已得之矣而其未尽者请得毕其说夫先王之制立长所以明宗明宗所以防乱非有意私其长而沮其少也天子与诸侯皆有太祖其有天下有一国皆受之太祖而非巳之所得专有也天子不敢以其太祖之天下与人诸侯不敢以其太祖之国与人天下之通义也夫刘恺丁鸿之国不知二子所自致耶亦将受之其先祖耶受之其先祖而传之于所不当立之人虽其弟之亲与涂人均耳夫吴太伯伯夷非所以为法也太伯将以成周之王业而伯夷将以训天下之让而为是诡时特异之行皆非所以为法也今刘恺举国而让其弟非独使弟受非服之为过也将以坏先王防乱之法轻其先祖之国而独为是非常之行考之以礼绳之以法而恺之罪大矣然汉世士大夫多以此为名者安顺桓灵之世士皆反道矫情以盗一时之名盖其弊始于西汉之世韦元成以侯让其兄而为世主所贤天下高之故渐以成俗履常而蹈易者世以为无能而摈之则丁鸿之复于中道尤可以深嘉而屡叹也
  物不可以茍合苏轼
  昔者圣人将欲有为也其始必先有所甚难而其终也至于久远而不废其成之也难故其败之也不易其得之也重故其失之也不轻其合之也迟故其散之也不速夫圣人之所为详于其始者非为其始之不足以成而忧其终之易败也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得而忧其终之易失也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合而忧其终之易散也天下之事如是足以成矣如是足以得矣如是足以合矣而必曰未也又从而节文之绸缪委曲而为之表饰是以至于今不废及其后世求速成之功而倦于迟久故其欲成也止于其足以成欲得也止于其足以得欲合也止于其足以合而其甚者则又不能待其足其始不详其终将不胜弊呜呼此天下治乱享国长短之所从出欤圣人之始制为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也坐而治政奔走而执事此足以为君臣矣圣人惧其相易而至于相凌也于是为之车服采章以别之朝觐位著以严之名非不相闻也而见必以赞心非不相信也而入必以籍此所以久而不相易也杖屦以为安饮食以为养此足以为父子矣圣人惧其相亵而至于相怨也于是制为朝夕省问之礼左右佩服之饰族居之为欢而异居以为别合食之为乐而异膳以为尊此所以久而不相䙝也生以居于室死以葬于野此足以为夫妇矣圣人惧其相狎而至于相离也于是先之以币帛重之以媒妁不告于庙而终身以为妾昼居于内而君子问其疾此所以久而不相狎也安居以为党急难以相救此足以为朋友矣圣人惧其相渎而至于相侮也于是戒其群居嬉游之乐而严其射享饮食之节足非不能行也而待摈相之诏礼口非不能言也而待介绍之传命此所以久而不相渎也天下之祸莫大于茍可以为而止夫茍不可以为而止则君臣之相凌父子之相怨夫妇之相离朋友之相侮久矣圣人忧焉是故多为之饰易曰藉用白茅无咎茍错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此古之圣人所以长有天下而后世之所谓迂阔也又曰嗑者合也物不可以茍合故受之以贲尽矣
  申法苏洵
  古之法简今之法繁简者不便于今而繁者不便于古非今之法不若古之法而今之时不若古之时也先王之作法也莫不欲服民之心服民之心必得其情情然耶而罪亦然则固入吾法矣而民之情又不皆如其罪之轻重大小是以先王忿其罪而哀其无辜故法举其略而吏制其详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则以著于法使民知天子之不欲我杀人伤人耳至其轻重出入求其情而服其心者则以属吏任吏而不任法故其法简今则不然吏奸矣不若古之良民媮矣不若古之淳吏奸则以喜怒制其轻重而出入之或至于诬执民媮则吏虽以情出入而彼得执其罪之大小以为辞故今之法纤悉妄备不执于一左右前后四顾而不可逃是以轻重其罪出入其情皆可以求之法吏不奉法辄以举劾任法而不任吏故其法繁古之法若方书论其大槩而增损剂量则以属医者使之视人之疾而参以己意今之法若鬻屦既为其大者又为其次者又为其小者以求合天下之足故其繁简则殊而求民之情以服其心则一也然则今之法不劣于古矣而用法者尚不能无弊何则律令之所禁画一明备虽妇人孺子皆知畏避而其间有习于犯禁而遂不改者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怪也先王欲杜天下之欺也为之度以一天下之长短为之量以齐天下之多寡为之权衡以信天下之轻重故度量权衡法必资之官资之官而后天下同今也庶民之家刻木比竹绳丝缒石以为之富商豪贾内以大出以小齐人适楚不知其孰为斗孰为斛持东家之尺而校之西邻则若十指然此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怪者一也先王恶奇货之荡民且哀夫微物之不能遂其生也故禁民采珠贝恶夫物之伪而假真且重费也故禁民糜金以为涂饰今也采珠贝之民溢于海滨糜金之工肩摩于列肆此又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怪者二也先王患贱之凌贵而下之僭上也故冠服器皿皆以爵列为等差长短大小莫不有制今也工商之家曵纨锦服珠玉一人之身循其首以至足而犯法者十九此又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怪者三也先王惧天下之吏负县官之势以侵劫齐民也故使市之坐贾视时百物之贵贱而录之旬辄以上百以百闻千以千闻以待官吏之私卖十则损三三则损一以闻以备县官之公籴今也吏之私卖而从县官公籴之法民曰公家之取于民也固如是是吏与县官敛怨于下此又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怪者四也先王不欲人之擅天下之利也故仕则不商商则有罚不仕而商商则有征是民之商不免征而吏之商又加以罚今也吏之商既幸而不罚又从而不征资之以县官公籴之法负之以县官之徒载之以县官之舟关防不讥津梁不呵然则为吏而商诚可乐也民将安所措手足此又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怪者五也若此之类不可悉数天下之人耳习目熟以为当然宪官法吏目击其事亦恬而不问夫法者天子之法也法明禁之而人民犯之是不有天子之法也衰世之事也而议者皆以为今之弊不过吏胥骫法以为奸而吾以为吏胥之奸由此五者始今有盗白昼持梃入室而主人不之禁则逾垣穿穴之徒必且相告而肆行于其家其必先治此五者而后诘吏胥之奸可也
  御将苏洵
  人君御臣相易而将难将有二有贤将有才将而御才将尤难御相以礼御将以术御贤将之术以信御才将之术以智不以礼不以信是不为也不以术不以智是不能也故曰御将难而御才将尤难六畜其初皆兽也彼虎豹能搏能噬而马亦能蹄牛亦能触先王知能搏能噬者不可以人力制故杀之杀之不能驱之而后巳蹄者可驭以羁绁触者可拘以楅衡故先王不忍弃其才而废天下之用如曰是能蹄是能触当与虎豹并杀而同驱则是天下无骐骥终无以服乘耶先王之选才也自非大奸剧恶如虎豹之不可以变其搏噬者未尝不欲制之以术而全其才以适于用况为将者又不可责以廉隅细谨顾其才何如耳汉之卫霍赵充国唐之李靖李𪟝贤将也汉之韩信黥布彭越唐之薛万彻侯君集盛彦师才将也贤将既不多有得才者而任之可也茍又曰是难御则是不肖者而后可也结以重恩示以赤心美田宅丰饮馔歌童舞女以极其口腹耳目之欲而折之以威此先王之所以御才将者也近之论者或曰将之所以毕智竭力犯霜露蹈白刃而不辞者冀赏耳为国家者不如勿先赏以邀其成功或曰赏所以使人不先赏人不为我用是皆一隅之说非通论也将之才固有小大杰然于庸将之中者才小者也杰然于才将之中者才大者也才小志亦小才大志亦大人君当观其才之小大而为制御之术以称其志一隅之说不可用也夫养骐骥者丰其刍粒洁其羁络居之新闲浴之清泉而后责之千里彼骐骥者其志常在千里也夫岂以一饱而废其志哉至于养鹰则不然获一雉饲以一雀获一兔饲以一鼠彼知不尽力于击搏则其势无所得食故然后为我用才大者骐骥也不先赏之是养骐骥者饥之而责其千里不可得也才小者鹰也先赏之是养鹰者饱之而求其击搏亦不可得也是故先赏之说可施之才大者不先赏之说可施之才小者兼而用之可也昔者汉高帝一见韩信而授以上将解衣衣之推食哺之一见黥布而以为淮南王供具饮食如王者一见彭越而以为相国当是时三人者未有功于汉也厥后追项籍垓下与信越期而不至捐数千里之地以畀之如弃敝屣项氏未灭天下未定而三人者已极富贵矣何则高帝知三人者之志大不极于富贵则不为我用虽极于富贵而不灭项氏不定天下则其志不巳也至于樊哙滕公灌婴之徒则不然拔一城陷一阵而后增数级之爵否则终岁不迁也项氏已灭天下已定樊哙滕公灌婴之徒计百战之功而后爵之通侯夫岂高帝至此而啬哉知其才小而志小虽不先赏不怨而先赏之则彼将泰然自满而不复以立功为事故也噫方韩信之立于齐蒯通武涉之说未去也当是之时而夺之王汉其殆哉夫人岂不欲三分天下而自立者而彼则曰汉王不夺我齐也故齐不捐则韩信不怀韩信不怀则天下非汉之有呜呼高帝可谓知大计矣
  田制苏洵
  古之税重乎今之税重乎周公之制园㕓二十而税一近郊十一远郊二十而三稍甸县都皆无过十一漆林之征二十而五盖周之盛时其尤重者至四分而取一其次者乃五而取一然后以次而轻始至于十一而又有轻者也今之税虽不啻十一然而使县官无急征无横敛则亦未至乎四而取一与五而取一之为多也是今之税与周之税轻重之相去无几也虽然当周之时天下之民歌舞以乐其上之盛德而吾之民反戚戚不乐常若擢筋剥肤以供亿其上周之税如此吾之税亦如此而其民之哀乐何如此之相远也其所以然者周之时用井田井田废田非耕者之所有而有田者不耕也耕者之田资于富民富民之家地大业广阡陌连接募召浮客分耕其中鞭笞驱役视以奴仆安坐四顾指麾于其间而役属之民夏为之耨秋为之获无有一人违其节度以嬉而田之所入巳得其半耕者得其半有田者一人而耕者十人是以田主日累其半以至于富强耕者日食其半以至于穷饿而无告夫使耕者至于穷饿而不耕不获者坐而食富强之利犹且不可而况富强之民输租于县官而不免于怨叹嗟愤何则彼以其半而供县官之税不若周之民以其全力而供其上之税也周之十一以其全力而供十一之税也使以其半供十一之税犹用十二之税然也况今之税又非特止于十一而已则宜乎其怨叹嗟愤之不免也噫贫民耕而不免于饥富民坐而饱且嬉又不免于怨其弊皆起于废井田井田复则贫民有田以耕谷食粟米不分于富民可以无饥富民不得多占田以锢贫民其势不耕则无所得食以地之全力供县官之税又可以无怨是以天下之士争言复井田既又有言者曰夺富民之田以与无田之民则富民不伏此必生乱如乘大乱之后土旷而人稀可以一举而就高祖之灭秦光武之承汉可为而不为以是为恨吾又以为不然今虽使富民皆奉其田而归诸公乞为井田其势亦不可得何则井田之制九夫为井井间有沟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甸方八里旁加一里为一成成间有洫其地百井而方十里四甸为县四县为都四都方八十里旁加十里为一同同间有浍其地万井而方百里百里之间为浍者一为洫者百为沟者万既为井田又必兼备沟洫沟洫之制夫间有遂遂上有径十夫有沟沟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涂千夫有浍浍上有道万夫有川川上有路万夫之地盖三十二里有半而其间为川为路者一为浍为道者九为洫为涂者百为沟为畛者千为遂为径者万此二者非塞溪壑平涧谷夷丘陵破坟墓坏庐舍徙城郭易疆垅不可为也纵使能尽得平原广野而遂规画于其中亦当驱天下之人竭天下之粮穷数百年专力于此不治他事而后可以望天下之地尽为井田尽为沟洫巳而又为民作屋庐于其中以安其居而后可吁亦已迂矣井田成而民之死其骨已朽矣古者井田之兴其必始于唐虞之世乎非唐虞之世则周之世无以成井田唐虞启之至于夏商稍稍葺治至周而大备周公承之因遂申定其制度疏整其疆界非一日而遽能如此也其所由来者渐矣夫井田虽不可为而其实便于今今诚有能为近井田者而用之则亦可以苏民矣乎闻之董生曰井田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赡不足名田之说盖出于此而后世未有行者非以不便民也惧民不肯损其田以入吾法而遂因此以为变也孔光何武曰吏民名田无过三十顷期尽三年而犯者没入官矣夫三十顷之田周民三十夫之田也纵不能尽如周制一人而兼三十夫之田亦巳过矣而期之三年是又迫蹙平民使自坏其业非人情难用吾欲少为之限而不夺其田尝巳过吾限者但使后人之不敢多占田以过吾限耳要之数世富者之子孙或不能保其地以复于贫而彼尝已过吾限者散而入于他人矣或者子孙出而分之以无几矣如此则富民所占者少而馀地多馀地多则贫民易取以为业不为人所役属各食其地之全利利不分于人而乐输于官夫端坐于朝廷下令于天下不惊民不动众不用井田之制而获井田之利虽周之井田何以远过于此哉
  思治苏轼
  方今天下何病哉其始不立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厌之而愈不立也凡人之情一举而无功则疑再则厌三则去之矣今世之士所以相顾而莫肯为者非其无有忠义慷慨之志也又非其才术谋虑不若人也患在苦其难成而不复立不知其所以不成者罪在于不立也茍立而成矣今世有三患而终莫能去其所从起者则五六十年矣自宫室祷祠之役兴钱币茶盐之法坏加之以师旅而天下常患无财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丰财者不可胜数矣而财终不可丰自澶渊之役契丹虽求和而终不得其要领其后重之以西羌之变而边陲不宁二国益骄以战则不胜以守则不固而天下常患无兵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彊兵者不可胜数矣而兵终不可彊自选举之格严而吏拘于法不志于功名考功课吏之法坏而贤者无所劝不肖者无所惧而天下常患无吏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择吏者不可胜数矣而吏终不可择财之不可丰兵之不可彊吏之不可择是岂真不可耶故曰其始不立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厌之而愈不立也夫所贵于立者以其规模先定也古之君子先定其规模而后从事故其应也有候而其成也有形众人以为是汗漫不可知而君子以为理之必然如炊之无不熟种之无不生也是故其用力省而成功速昔者子太叔问政于子产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以思之思其始而图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子产以为不思而行与凡行而出于思之外者如农之无畔也其始虽勤而终必弃之今夫富人之营宫室也必先料其赀财之丰约以制宫室之大小既内决于心然后择工之良者而用一人焉必告之曰吾将为屋若干度用材几何役夫几人几日而成土石材苇吾于何取之其工之良者必告之曰某所有木某所有石用材役夫若干某日而成主人率以听焉及期而成既成而不失当则规模之先定也今治天下则不然百官有司不知上之所欲为也而人各有心好大者欲王好权者欲霸而媮者欲休息文吏之所至则治刑狱而聚敛之臣则以货财为急民不知其所适从也及其发一政则曰姑试行之而已其济与否固未可知也前之政未见其利害而后之政复发矣凡今之所谓新政者听其始之议论岂不甚美而可乐哉然而布出于天下而卒不知其所终何则其规模不先定也用舍系于好恶而废兴决于众寡故万全之利以小不便而废者有之矣百世之患以小利而不顾者有之矣所用之人无常责而所发之政无成效此犹适千里不赍粮而假丐于涂人治病不知其所当用之药而百药皆试以侥幸于一物之中欲三患之去不可得也昔者太公治齐周公治鲁至于数十世之后子孙之彊弱风俗之好恶皆可得而逆知之何者其所施专一则其势固有以使之也管仲相桓公自始为政而至于霸其所施设皆有方法及其成功皆知其所以然至今可覆也咎犯之在晋范蠡之在越文公勾践尝欲用其民而二臣皆以为未可及其以为可用也则破楚灭吴如寄诸其邻而取之此无他见之明而策之熟也夫今之世亦与明者熟策之而巳士争言曰如是而财可丰如是而兵可彊如是而吏可择吾从其可行者而规模之发之以勇守之以专达之以彊日夜以求合于其所规模之内而无务出于其所规模之外其人专其政一然而不成者未之有也财之不丰兵之不彊吏之不择此三者存亡之所从出而天下之大事也夫以天下之大事而有一人焉独擅而兼言之则其所以治此三者之术其得失固不可知也虽不可知而此三者决不可不治者可知也是故不可以无术其术非难知而难听非难听而难行非难行而难收孔子曰好谋而成使好谋而不成不如无谋盖世有好剑者聚天下之良金铸之三年而成以为吾劔天下莫敌也剑成而狼戾缺折不可用何者是知铸而不知收也今世之举事者虽其甚小而欲成之者常不过数人欲坏之者常不可胜数可成之功常难形若不可成之状常先见上之人方且眩瞀而不自信又何暇及于收哉古之人有犯其至艰而图其至远者彼独何术也且非特圣人而巳商君之变秦法也撄万人之怒排举国之说势如此其逆也苏秦之为从也合天下之异以为同聨六姓之疏以为亲计如此其迂也淮阴侯请于高帝求三万人愿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而西会于荥阳耿弇亦言于世祖欲先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世祖以为落落难合此皆越人之都邑而谋人国功如此其疏也然而四子者行之若易然出于其口成于其手以为既巳许吾君则亲挈而还之今吾以自有之天下而行吾所得为之事其事又非有所拂逆于天下之意也非有所待于人而后具也如有财而自用之有子而自教之耳然而政出于天下有出而无成者五六十年于此矣是何也意者知出而不知收欤非不知收意者汗漫而无所收欤故为之说曰先定其规模而后从事先定者可以谋人不先定者自谋常不给而况于谋人乎且今之世俗则有所可患者士大夫所以信服于朝廷者不笃而皆好议论以务非其上使人眩于是非而不知其所从从之则事举无可为者不从则其所行者常多故而易败夫所以多故而易败者人各持其私意以贼之议论胜于下而幸其无功者众也富人之谋利也常获世以为福非也彼富人者信于人素深而服于人素厚所为而莫或害之所欲而莫或非之事未成而众巳先成之矣夫事之行也有势其成也有气富人者乘其势而袭其气也欲事之易成则先治其所以信服天下者天下之士不可以力胜力不可胜则莫若从众从众者非从众多之口而从其所不言而同然者是真从众也众多之口非果众也特闻于吾耳而接于吾前未有非其私说者也于吾为众于天下为寡彼众之所不言而同然者众多之口举不乐也以众多之口所不乐而弃众之所不言而同然则乐者寡而不乐者众矣古之人常以从众得天下之心而世之君子常以从众失之不知夫古之人其所从者非从其口而从其所同然也何以明之世之所谓逆众敛怨而不可行者莫若减任子然不顾而行之者五六年矣而天下未尝有一言何则彼其口之所不乐而心之所同然也从其所同然而行之若犹有言者则可以勿恤矣故为之说曰发之以勇守之以专达之以彊茍知此三者非独为吾国而已虽北取契丹可也














  文编卷三十二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三十三
  明 唐顺之 编
  十二诸侯年表史记
  太史公读春秋历谱谍至周厉王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呜呼师挚见之矣纣为象箸而箕子唏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睢作仁义陵迟鹿鸣刺焉及至厉王以恶闻其过公卿惧诛而祸作厉王遂奔子彘乱自京师始而共和行政焉是后或力政彊乘弱兴师不请天子然挟王室之义以讨伐为会盟主政由五伯诸侯恣行淫侈不轨贼臣篡子滋起矣齐晋秦楚其在成周微甚封或百里或五十里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国迭兴更为伯主文武所褒大封皆威而服焉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馀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次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义法王道备人事浃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为有所刺讥褒讳挹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鲁君子左邱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铎椒为楚威王传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取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微赵孝成王时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观近势亦著八篇为虞氏春秋吕不韦者秦庄襄王相亦上观尚古删拾春秋集六国时事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为吕氏春秋及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书不可胜纪汉相张苍历谱五德上大夫董仲舒推春秋义颇著文焉太史公曰儒者断其义驰说者骋其辞不务综其终始人取其年月数家隆于神运谱牒独记世谥其辞略欲一观诸要难于是谱十二诸侯自共和讫孔子表见春秋国语学者所讥盛衰大指著于篇为成学治古文者要删焉
  六国表史记
  太史公读秦记至犬戎败幽王周东徙洛邑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僣端见矣礼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其域内名山大川今秦杂戎翟之俗先暴戾后仁义位在藩臣而胪于郊祀君子惧焉及文公逾陇攘夷狄尊陈宝营岐雍之间而穆修政东竟至河则与齐桓晋文中国侯伯侔矣是后陪臣执政大夫世禄六卿擅晋权征伐会盟威重于诸侯及田常杀简公而相齐国诸侯晏然弗讨海内争于战功矣三国终之卒分晋田和亦灭齐而有之六国之盛自此始务在彊兵并敌谋诈用而从衡短长之说起矫称蜂出誓盟不信虽置质剖符犹不能约束也秦始小国僻远诸夏宾之比于戎翟至献公之后常雄诸侯论秦之徳义不如鲁卫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晋之彊也然卒并天下非必险固便形埶利也盖若天所助焉或曰东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熟夫作事者必于东南收功实者常于西北禹兴于西羌汤起于亳周之王也以丰镐伐殷秦之帝用雍州兴汉之兴自蜀汉秦既得意烧天下诗书诸侯史记尤甚为有所刺讥也诗书所以复见者多藏kao人家而史记独藏周室以故灭惜哉惜哉独有秦记又不载日月其文略不具然战国之权变亦有可颇采者何必上古秦取天下多暴然世异变成功大传曰法后王何也以其近已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学者牵于所闻见秦在帝位日浅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以耳食无异悲夫余于是因秦记踵春秋之后起周元王表六国时事讫二世凡二百七十年著所闻兴坏之端后有君子以览观焉
  秦楚月表史记
  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发于陈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于汉家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昔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数十年徳洽百姓摄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后在位汤武之王乃由契后稷修仁行义十馀世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犹以为未可其后乃放弑秦起襄公章于文缪献孝之后稍以蚕食六国百有馀载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以徳若彼用力如此盖一统若斯之难也秦既称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诸侯也于是无尺土之封堕坏名城销锋镝阻豪杰维万世之安然王迹之兴起于闾巷合从讨伐轶于三代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故愤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
  汉兴以来诸侯年表史记
  太史公曰殷以前尚矣周封五等公侯伯子男然封伯禽康叔于鲁卫地各四百里亲亲之义褒有徳也太公于齐兼五侯地尊勤劳也武王成康所封数百而同姓五十五地上不过百里下三十里以辅卫王室管蔡康叔曹郑或过或损厉幽之后王室缺侯伯彊国兴焉天子微弗能正非徳不纯形势弱也汉兴序二等高祖末年非刘氏而王者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高祖子弟同姓为王者九国唯独长沙异姓而功臣侯者百有馀人自雁门太原以东至𨖚阳为燕代国常山以南太行左转渡河济阿甄以东薄海为齐赵国自陈以西南至九疑东带江淮谷泗薄会稽为梁楚吴淮南长沙国皆外接于胡越而内地北距山以东尽诸侯地大者或五六郡连城数十置百官宫观僣于天子汉独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内史凡十五郡而公主列侯颇食邑其中何者天下初定骨肉同姓少故广彊庶孽以镇抚四海用承卫天子也汉定百年之间亲属益疏诸侯或骄奢怵邪臣计谋为淫乱大者叛逆小者不轨于法以危其命殒身亡国天子观于上古然后加惠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国邑故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为三及天子支庶子为王王子支庶为侯百有馀焉吴楚时前后诸侯或以适削地是以燕代无北边郡吴淮南长沙无南边郡齐赵梁楚支郡名山陂海咸纳于汉诸侯稍微大国不过十馀城小侯不过数十里上足以奉贡职下足以供养祭祀以蕃辅京师而汉郡八九十形错诸侯间犬牙相临秉其阸塞地利彊本干弱枝叶之势也尊卑明而万事各得其所矣臣迁谨记高祖以来至太初诸侯谱其下益损之时令后世得览形势虽彊要之以仁义为本
  高祖功臣年表史记
  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勲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泰山如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而枝叶稍陵夷衰微也余读高祖侯功臣察其首封所以失之者曰异哉所闻书曰协和万国迁于夏啇或数千岁盖周封八百幽厉之后见于春秋尚书有唐虞之侯伯历三代千有馀载自全以蕃卫天子岂非笃于仁义奉上法哉汉兴功臣受封者百有馀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戸口可得而数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戸后数世民咸归乡里戸益息萧曹绛灌之属或至四万小侯自倍富厚如之子孙骄溢忘其先淫嬖至太初百年之间见侯五馀皆坐法陨命亡国耗矣罔亦少密焉然皆身无兢兢于当世之禁云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未必尽同帝王者各殊礼而异务要以成功为统纪岂可混乎观所以得尊宠及所以废辱亦当世得失之林也何必旧闻于是谨其终始表见其文颇有所不尽夲末著其明疑者阙之后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览焉
  诸侯王表汉书
  昔周监于二代三圣制法立爵五等封国八百同姓五十有馀周公康叔建于鲁卫各数百里太公于齐亦五侯九伯之地诗载其制曰介人惟藩大师惟垣大邦惟屏大宗惟翰怀徳惟宁宗子惟城毋俾城坏毋独斯畏所以亲亲贤贤褒表功徳关诸盛衰深根固夲为不可㧞者也故盛则周召相其治致刑错衰则五伯扶其弱与共守自幽平之后日以陵夷至虖⿰𨸟河洛之间分为二周有逃责之台被窃𫓧之言然天下谓之共主彊大弗之敢倾历载八百馀年数极徳尽既于王赧降为庶人用天年终号位已绝于天下尚犹枝叶相持莫得居其虚位海内无主三十馀年秦据埶胜之地骋狙诈之兵蚕食山东一切取胜因矜其所习自任𥝠知姗笑三代荡灭古法窃自号为皇帝而子弟为匹夫内亡骨肉本根之辅外亡尺土藩翼之卫陈吴奋其白梃刘项随而毙之故曰周过其历秦不及期国势然也汉兴之初海内新定同姓寡少惩戒亡秦孤立之败于是剖裂疆土二等之爵功臣侯者百有馀邑尊王子弟大启九国自雁门以东尽𨖚阳为燕代常山以南大行左转度河济渐于海为齐赵谷泗以往奄有龟蒙为梁楚东带江湖薄会稽为荆吴北界淮濒略庐衡为淮南波汉之阳亘九嶷为长沙诸侯比境周匝三垂外接胡越天子自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京师内史凡十五郡公主列侯颇邑其中而藩国大者夸州兼郡连城数十宫室百官同制京师可谓矫枉过其正矣虽然高祖创业日不暇给孝惠享国又浅高后女主摄位而海内晏如亡狂狡之忧卒折诸吕之难成太宗之业者亦赖之于诸侯也然诸侯原夲以大末流滥以致溢小者淫荒越法大者睽孤横逆以害身丧国故文帝采贾生之议分齐赵景帝用鼂错之计削吴楚武帝施主父之册下推恩之令使诸侯王得分戸邑以封子弟不行黜陟而藩国自析自此以来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为三皇子始立者大国不过十馀城长沙燕代虽有旧名皆亡南北边矣景遭七国之难抑损诸侯减黜其官武有衡山淮南之谋作左官之律设附益之法诸侯惟得衣食税租不与政事至于哀平之际皆继体苖裔亲属疏远生于帷墙之中不为士民所尊埶与富室亡异而本朝短世国统三绝是故王莽知汉中外殚微本末俱弱亡所忌惮生其奸心因母后之权假伊周之称颛作威福庙堂之上不降阶序而运天下诈谋既成遂据南靣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驰传天下班行符命汉诸侯王厥角□首奉上玺韨惟恐在后或乃称美颂徳以求容媚岂不哀哉是以究其终始彊弱之变明监戒焉
  异姓诸侯王表汉书
  昔诗书述虞夏之际舜禹受禅积徳累功洽于百姓摄位行政考之于天经数十年然后在位殷周之王乃繇禹稷修仁行义历十馀世至于汤武然后放杀秦起襄公章文缪献孝昭严稍蚕食六国百有馀载至始皇乃并天下以徳若彼用力如此其囏难也秦既称帝患周之败以为起于处士横议诸侯力争四夷交侵以弱见夺于是削去五等堕城销刃箝语烧书内锄雄俊外攘胡越用一威权为万世安然十馀年间猛敌横发乎不虞适戍彊于五伯闾阎偪于戎狄向应㿊于谤议奋臂威于甲兵乡秦之禁适所以资豪杰而速自毙也是以汉亡尺土之阶繇一剑之任五载而成帝业书传所记未尝有焉何则古世相革皆承圣王之烈今汉独收孤秦之弊镌金石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其势然也故据汉受命谱十八王月而列之天下一统廼以年数讫于孝文异姓尽矣
  高惠高后孝文功臣表汉书
  自古帝王之兴曷尝不建辅弼之臣所与共成天功者乎汉兴自秦二世元年之秋楚陈之岁初以沛公总帅雄俊三年然后西灭秦立汉王之号五年东克项羽即皇帝位八载而天下乃平始论功而定封讫十二年侯者百四十有三人时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戸口可得而数裁什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少者五六百戸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存爰及苗裔于是申以丹书之信重以白马之盟又作十八侯之位次高后二年复诏丞相陈平尽差列侯之功录第下竟藏诸宗庙副在有司始未尝不欲固根本而枝叶稍落也故逮文景四五世间流民既归戸口亦息列侯大者至三四万戸小国自倍富厚如之子孙骄逸忘其先祖之艰难多陷法禁陨命亡国或云子孙讫于孝武后元之年靡有孑遗耗矣罔亦少密焉故孝宣皇帝愍而录之乃开庙藏览旧籍诏令有司求其子孙咸出庸保之中并受复除或加以金帛用章中兴之德降及孝成复加恤问稍益衰微不绝如线善乎杜业之纳说也曰昔唐以万国致时雍之政虞夏以之多群后飨恭已之治汤法三圣殷氏太平周封八百重译来贺是以内恕之君乐继绝世隆名之主安立亡国至于不及下车徳念深矣成王察牧野之克顾群后之勤知其恩结于民心功光于王府也故追述先父之志录遗老之䇿高其位大其㝢爱敬饬尽命赐备厚大孝之隆于是为至至其没也世主叹其功无民而不思所息之树且犹不伐况其庙乎是以燕齐之祀与周并传子继弟及历载不堕岂无刑辟繇祖之竭力故支庶赖焉迹汉功臣亦皆割符世爵受山河之誓存以著其号亡以显其魂赏亦不细矣百馀年间而袭封者尽或绝失姓或乏无主朽骨孤于墓苖裔流于道生为愍隶死为转尸以往况今甚可悲伤圣朝怜悯诏求其后四方忻忻靡不归心出入数年而不省察恐议者不思大义设言虚亡则厚徳掩息遴柬布章非所以视化劝后也三人为众虽难尽继宜从尤功于是成帝复绍萧何哀平之世增修曹参周勃之属得其宜矣以缀续前记䆒其本末并序位次尽于孝文以昭元功之侯籍云







  文编卷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三十四
  明 唐顺之 编
  儒林史记
  太史公曰余读功令至于广厉学官之路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夫周室衰而关雎作幽厉微而礼乐坏诸侯恣行政由强国故孔子闵王路废而邪道兴于是论次诗书修起礼乐适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自卫返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世以混浊莫能用是以仲尼干七十馀君无所遇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矣西狩获麟曰吾道穷矣故因史记作春秋以当王法其辞微而指博后世学者多录焉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故子路居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釐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是时独魏文侯好学后陵迟以至于始皇天下并争于战国儒术既绌焉然齐鲁之门学者独不废也于威宣之际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于当世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坑术士六艺从此缺焉陈渉之王也而鲁诸儒抱孔氏之礼器往归陈王于是孔甲为陈渉博士卒与渉俱死陈渉起匹夫驱瓦合适戍旬月以王楚不满半岁竟灭亡其事至微浅然而搢绅先生之徒负孔子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焚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及高皇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之遗化好礼乐之国哉故孔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夫齐鲁之闲于文学自古以来其天性也故汉兴然后诸儒始得修其经艺讲习大射乡饮之礼叔孙通作汉礼仪因为太常诸生弟子共定者咸为选首于是喟然叹兴于学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庠序之事也孝惠吕后时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孝文时颇徴用然孝文帝本好刑名之言及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及今上即位赵绾王臧之属明儒学而上亦乡之于是招方正贤良文学之士自是之后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自鲁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母生于赵自董仲舒及窦太后崩武安侯田蚡为丞相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百人而公孙弘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天下之学士靡然乡风矣公孙弘为学官悼道之郁滞乃请曰丞相御史言制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婚姻者居室之大伦也今礼废乐崩朕甚愍焉故详延天下方正博闻之士咸登诸朝其令礼官劝学讲议洽闻兴礼以为天下先太常议与博士弟子崇鄊里之化以广贤才焉谨与太常臧博士平等议曰闻三代之道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罚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由内及外今陛下昭至德开大明配天地本人伦劝学修礼崇化厉贤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已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郡国县道邑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者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当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一岁皆辄试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高第可以为郎中者太常籍奏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艺辄罢之而请诸不称者罚臣谨按诏书律令下者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义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小吏浅闻不能究宣无以明布谕下治礼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迁流滞请选择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艺以上补左右内史大守卒史比百石已下补郡大守卒史皆各二人边郡一人先用诵多者若不足乃择掌故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备员请著功令他如律令制曰可自此以来则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
  游侠史记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著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徳义不茍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戸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馀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诸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徳盖亦有足多者焉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传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菑况以中材而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向其利者为有徳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𫏋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沉浮而取荥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茍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势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捍当世之文罔然其𥝠义廉洁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彊比周设财役贫豪⿳𣅽大氺 -- 𣊻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觧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龟䇿史记
  自古圣王将建国受命兴动事业何尝不宝卜筮以助善唐虞以上不可记已自三代之兴各据祯祥涂山之兆从而夏启世飞燕之卜顺故殷兴百谷之筮吉故周王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蓍龟不易之道也蛮夷氐羌虽无君臣之序亦有决疑之卜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国不同俗然皆可以战伐攻击推兵求胜各信其神以知来事略闻夏殷欲卜者乃取蓍龟已则弃去之以为龟藏则不灵蓍久则不神至周室之卜官常宝藏蓍龟又其大小先后各有所尚要其归等耳或以为圣王遭事无不定决疑无不见其设稽神求问之道者以为后世衰微愚不师智人各自安化分为百室道□而无垠故推归之至微要洁于精神也或以为昆虫之所长圣人不能与争其处吉凶别然否多中于人至高祖时因秦太卜官天下始定兵革未息及孝惠享国日少吕后女主孝文孝景因袭掌故未遑讲试虽父子畴官世世相传其精微深妙多所遗失至今上即位博开艺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学通一伎之士咸得自效绝伦超奇者为右无所阿𥝠数年之间太卜大集会上欲击匈奴西攘大宛南收百越卜筮至预见表象先图其利及猛将推锋执节获胜于彼而蓍龟时日亦有力于此上尤加意赏赐至或数千万如邱子明之属富溢贵宠倾于朝廷至以卜筮射蛊道巫蛊时或颇中素有眦睚不快因公行诛恣意所伤以破族灭门者不可胜数百僚荡恐皆曰龟䇿能言后事觉姧穷亦诛三族夫摓䇿定数灼龟观兆变化无穷是以择贤而用占焉可谓圣人重事者乎周公卜三龟而武王有瘳纣为⿳𣅽大氺 -- 𣊻虐而元龟不占晋文将定襄王之位卜得黄帝之兆卒受彤弓之命献公贪骊姬之色卜而兆有口象其祸竟流五世楚灵将背周室卜而龟逆终被干谿之败兆应信诚于内而时人明察见之于外可不谓两合者哉君子谓夫轻卜筮无神明者悖背人道信祯祥者鬼神不得其正故书建稽疑五谋而卜筮居其二五占从其多明有而不专之道也余至江南观其行事问其长老云龟千岁乃游莲叶之上蓍百茎共一根又其所生兽无虎狼草无毒螫江傍家人常畜龟饮食之以为能导引致气有益于助衰养老岂不信哉
  酷吏汉书
  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徳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老氏称上徳不徳是以有徳下徳不失徳是以无徳法令滋章盗贼多有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原也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轨愈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徤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徳者溺其职矣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非虚言也汉兴破觚而为圜斲雕而为朴网漏于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于奸黎民乂安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吕氏已败遂夷侯封之家孝景时鼂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发怒于错错卒以被戮其后有郅都寗成之伦
  货殖汉书
  昔先王之制自天子公侯卿大夫士至于皂隶抱关击𣔳者其爵禄奉飬宫室车服棺椁祭祀死生之制各有差品小不得僣大贱不得逾贵夫然故上下序而民志定于是辨其土地川泽邱陵衍沃原隰之宜教民种树畜养五谷六畜及至鱼鳖鸟兽雚蒲材干器械之资所以养生送死之具靡不皆育育之以时而用之有节草木未落斧斤不入于山林豺獭未祭罝网不布于埜泽鹰隼未击矰弋不施于徯隧既顺时而取物然犹山不茬蘖泽不伐夭蝝鱼麛卵咸有常禁所以顺时宣气蕃阜庶物稸足功用如此之备也然后四民因其土宜各任智力夙兴夜寐以治其业相与通功易事交利而俱赡非有徴发期会而远近咸足故易曰后以裁成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此之谓也管子云古之四民不得杂处士相与言仁谊于闲宴工相与议技巧于官府商相与语财利于市井农相与谋稼穑于田埜朝夕从事不见异物而迁焉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各安其居而乐其业甘其食而美其服虽见奇丽纷华非其所习辟犹戎翟之与于越不相入矣是以欲寡而事节财足而不争于是在民上者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故民有取而且敬贵谊而贱利此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不严而治之大略也及周室衰礼法堕诸侯刻桷丹楹大夫山节藻棁八佾舞于庭雍彻于堂其流至于士庶人莫不离制而弃夲稼穑之民少商旅之民多谷不足而货有馀陵夷至乎桓文之后礼谊大坏上下相冒国异政家殊俗耆欲不制僣差亡极于是商通难得之货工作亡用之器士设反道之行以追时好而取世资伪民背实而要名奸夫犯害而求利篡弑取国者为王公圉夺成家者为雄桀礼谊不足以拘君子刑戮不足以威小人富者木土被文锦犬马馀肉粟而贫者短褐不完唅菽饮水其为编戸齐民同列而以财力相君虽为仆虏犹亡愠色故夫饰变诈为奸轨者自足乎一世之间守道循理者不免于饥寒之患其教自上兴繇法度之无限也故列其行事以传世变云
  外戚汉书
  易著吉凶而言谦盈之效天地鬼神至于人道靡不同之夫女宠之兴繇至微而体至尊穷富贵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祸福之宗也序自汉兴终于孝平外戚后庭色宠著闻二十有馀人然其保位全家者唯文景武帝太后及邛成后四人而已至如史良娣王悼后许恭哀后身皆夭折不辜而家依托旧恩不敢纵恣是以能全其馀大者夷灭小者放流呜呼鉴兹行事变亦备矣
  佞幸汉书
  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徳盖亦有男色焉观籍闳邓韩之徒非一而董贤之宠尤甚父子并为公卿可谓贵重人臣无二矣然进不繇道位过其任莫能有终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汉世衰于元成坏于哀平哀平之际国多衅矣主疾无嗣弄臣为辅鼎足不彊栋干微挠一朝帝崩奸臣擅命董贤缢死丁傅流放辜及母后夺位幽废咎在亲便嬖所任非仁贤故仲尼著损者三友王者不私人以官殆为此也
  匈奴汉书
  书戒蛮夷猾夏诗称戎狄是膺春秋有道守在四夷久矣夷狄之为患也故自汉兴忠言嘉谋之臣曷尝不运筹䇿相与争于庙堂之上乎高祖时则刘敬吕后时樊哙季布孝文时贾谊鼂错孝武时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弘董仲舒人持所见各有同异然总其要归两科而已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皆偏见一时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终始也自汉兴以至于今旷世历年多于春秋其与匈奴有修文而和亲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诎伸异变强弱相反是故其详可得而言也昔和亲之论发于刘敬是时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难故从其言约结和亲赂遗单于冀以救安边壤孝惠高后时遵而不违匈奴寇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逮至孝文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増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发愤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陈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顾问冯唐与论将帅喟然叹曰思古名臣此则和亲无益已然之明效也仲舒亲见四世之事犹复欲守旧文颇增其约以为义动君子利动贪人如匈奴者非可以仁义说也独可说以厚利结之于天耳故与之厚利以没其意与盟于天以坚其约质其爱子以累其心匈奴虽欲展转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杀爱子何夫赋敛行赂不足以当三军之费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而使边城守境之民父兄缓带稚子咽哺胡马不窥于长城而羽檄不行于中国不亦便于天下乎察仲舒之论考诸行事廼知其未合于当时而有阙于后世也当孝武时虽征伐克获而士马物故亦略相当虽开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弃造阳之北九百馀里匈奴人民每来降汉单于亦辄拘留汉使以相报复其桀骜尚如斯安肯以爱子而为质乎此不合当时之言也若不置质空约和亲是袭孝文既往之悔而长匈奴无已之诈也夫边城不选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备塞之具厉长㦸劲弩之械恃吾所以待边寇而务赋敛于民远行货赂割剥百姓以奉寇雠信甘言守空约而几胡马之不窥不已过乎至孝宣之世承武帝奋击之威直匈奴百年之运因其坏乱几亡之厄权时施宜覆以威德然后单于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称藩宾于汉庭是时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亡干戈之役后六十馀载之间遭王莽篡位始开边隙单于由是归怨自绝莽遂斩其侍子边境之祸构矣故呼韩邪始朝于汉汉议其仪而萧望之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无常时至时去宜待以客礼让而不臣如其后嗣𨔵逃窜伏使于中国不为叛臣及孝元时议罢守塞之备侯应以为不可可谓盛不忘衰安必思危远见识微之明矣至单于咸弃其爱子昧利不顾侵掠所获岁钜万计而和亲赂遗不过千金安在其不弃质而失重利也仲舒之言漏于是矣夫规事建议不图万世之固而媮恃一时之事者未可以经远也若乃征伐之功秦汉行事严尤论之当矣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分九州列五服物土贡制外内或修刑政或昭文德远近之埶异也是以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面兽心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逐艸随畜射猎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绝外内也是故圣王禽兽畜之不与约誓不就攻伐约之则费赂而见欺攻之则劳师而招冦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縻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西域汉书
  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其兼从西国结党南羌廼表河曲列四郡开玉门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月氐单于失援由是远遁而幕南无王庭遭值文景玄默养民五世天下殷富财力有馀士马彊盛故能睹犀布玳瑁则建珠崖七郡感枸醤竹杖则开牂柯越嶲闻天马蒲萄则通大宛安息自是之后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后宫蒲梢龙文鱼目汗血之马充于黄门钜象狮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殊方异物四面而至于是广开上林穿昆明池营千门万户之宫立神明通天之台兴造甲乙之帐落以隋珠和璧天子负黼依袭翠被𠙖玉几而处其中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海中砀极曼衍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及赂遗赠送万里相奉师旅之费不可胜计至于用度不足廼榷酒酤筦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算至车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财用竭因之以凶年冦盗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绣杖斧断斩于郡国然后胜之是以末年遂弃轮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诏岂非仁圣之所悔哉且通西域近有龙堆远则葱岭身热头痛县度之厄淮南杜钦扬雄之论皆以为此天地所以界别区域绝外内也书曰西戎即序禹既就而序之非上威服致其贡物也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与汉隔绝道里又远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盛德在我无取于彼故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德咸乐内属唯其小邑鄯善车师界迫匃奴尚为所拘而其大国莎车于阗之属数遣使置质于汉愿请属都䕶圣上远览古今因时之宜羁縻不绝辞而未许虽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郤走马义兼之矣亦何以尚兹
  二十八将后汉书
  论曰中兴二十八将前世以为上应二十八宿未之详也然咸能感会风云奋其智勇称为佐命亦各志能之士也议者多非光武不以功臣任职至使英姿茂绩委而勿用然原夫深图远算固将有以焉尔若乃王道既衰降及霸德犹能授受惟庸勲贤皆序如管隰之迭升桓世先赵之同列文朝可谓兼通矣降自秦汉世资战力至于翼扶王运皆武人屈起亦有鬻缯屠狗轻猾之徒或崇以连城之赏或任以阿衡之地故势疑则隙生力侔则乱起萧樊且犹缧绁信越终见葅戮不其然乎自兹以降迄于孝武宰辅五世莫非公侯遂使缙绅道塞贤能蔽壅朝有世及之私下多抱关之怨其怀道无闻委身草莽者亦何可胜言故光武鉴前事之违存矫枉之志虽冦邓之高勲耿贾之鸿烈分土不过大县数四所加特进朝请而已观其治平临政课职责咎将所谓导之以政齐之以刑者乎若格之功臣其伤已甚何者直绳则亏丧恩旧挠情则违废禁典选徳则功不必厚举劳则人或未贤参任则群心难塞并列则其敝未远不得不校其胜否即以事相权故高秩厚礼允答元功峻文深宪责成吏职建武之世侯者百馀若夫数公者则与参国议分均休咎其馀并优以宽科完其封禄莫不终以功名延庆于后昔留侯以为高祖悉用萧曹故人而郭伋亦讥南阳多显郑兴又戒功臣专任夫崇恩偏授易启私溺之失至公均被必广招贤之路意者不其然乎永平中显宗追感前世功臣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其外又有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故依其本第系之篇末以志功臣之次云尔
  宦者后汉书
  易曰天垂象圣人则之宦者四星在皇位之侧故周礼制官亦备其数阍者守中门之禁寺人掌女宫之戒又云王之正内者五人月令仲冬命阉尹审门闾谨房室诗之小雅亦有巷伯刺谗之篇然宦人之在王朝者其来旧矣将以其体非全气情志专良通关中人易以役养乎然而后世因之才任稍广其能者则勃貂管苏有功于楚晋景监缪贤著庸于秦赵及其敝也则䜿刁乱齐伊戾祸宋汉兴仍袭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参其选皆银珰左貂给事殿省及高后称制乃以张卿为大谒者出入卧内受宣诏命文帝时有赵谈北宫伯子颇见亲幸至于孝武亦爱李延年帝数宴后庭或潜游离馆故请奏机事多以宦人主之至元帝之世史游为黄门令勤心纳忠有所补益其后弘恭石显以佞险自进卒有萧周之祸损秽帝德焉中兴之初宦官悉用阉人不复杂调他士至永平中始置员数中常侍四人小黄门十人和帝即阼幼弱而窦宪兄弟专总权威内外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唯阉宦而已故郑众得专谋禁中终除大憝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宫卿之位于是中官始盛焉自明帝以后迄乎延平委用渐大而其员稍増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黄门二十人改以金珰右貂兼领卿署之职邓后以女主临政而万几殷远朝臣国议无由参断帷幄称制下令不出房闱之间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国命手握王爵口含天宪非复掖庭永巷之职闺牖房闼之任也其后孙程定立顺之功曹腾参建桓之策续以五侯合谋梁冀受钺迹因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从上下屏气或称伊霍之勲无谢于往载或谓良平之画复兴于当今虽时有忠公而竟见排斥举动回山海呼吸变霜露阿旨曲求则光宠三族直情忤意则参夷伍宗汉之纲纪大乱矣若夫高冠长剑纡朱怀金者布满宫闱苴茅分虎南靣臣人者盖以十数府署第馆棋列于都鄙子弟支附过半于州国南金和宝冰纨雾縠之积盈仞珍藏嫱媛侍儿歌童舞女之玩充备绮室狗马餙雕文土木被缇绣皆割剥萌黎竞恣奢欲构害明贤专树党类其有更相援引希附权彊者皆腐身熏子以自衒达同敝相济故其徒有繁败国蠧政之事不可单书所以海内嗟毒志士穷栖冦剧縁间摇乱区夏虽忠良怀愤时或奋发而言出祸从旋见拏戮因复大考钩党转相诬染凡称善士莫不离被灾毒窦武何进位崇戚近乘九服之嚣怨协群英之埶力而以疑留不断至于殄败斯亦运之极乎虽袁绍龚行芟夷无馀然以⿳𣅽大氺 -- 𣊻易乱亦何云及自曹腾说梁冀竟立昏弱魏武因之遂迁龟鼎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信乎其然矣
  论曰自古丧大业绝宗禋者其所渐有由矣三世以嬖色取祸嬴氏以奢虐致灾西京自外戚失祚东都缘阉尹倾国成败之来先史商之久矣至于衅起宦夫其略犹或可言何者刑馀之丑理谢全生声荣无晖于门阀肌肤莫传于来体推情未觉其敝即事易以取信加渐染朝事颇识典物故少主凭谨旧之庸女君资出内之命顾访无猜惮之心恩狎有可悦之色亦有忠厚平端怀术纠邪或敏才给对饰巧乱实或借誉贞良先时荐誉非直茍恣凶徳止于⿳𣅽大氺 -- 𣊻横而已然真邪并行情貌相越故能回惑昏㓜迷瞀视听盖亦有其理焉诈利既滋朋徒日广直言抗议必漏先言之间至戚发愤方启专夺之隙斯忠贤所以智屈社稷故其为墟易曰履霜坚冰至云所从来久矣今迹其所以亦岂一朝一夕哉
  儒林后汉书
  论曰自光武中年以后干戈稍戢专事经学自是其风世笃焉其服儒衣称先王游庠序聚横塾者盖布之于邦域矣若乃经生所处不远万里之路精庐暂建赢粮动有千百其耆名高义开门受徒者编牒不下万人皆专相传祖莫或讹杂至有分争王庭树朋私里繁其章条穿求崖穴以合一家之说故扬雄曰今之学者非独为之华藻又从而绣其鞶帨夫书理无二义归有宗而硕学之徒莫之或徙故通人鄙其固焉又雄所谓𫍢𫍢之学各习其师也且观成名高第终能远至者盖亦寡焉而迂滞若是矣然所谈者仁义所传者圣法也故人识君臣父子之纲家知违邪归正之路自桓灵之间君道秕僻朝纲日陵国隙屡启自中智以下靡不审其崩离而权彊之臣息其窥盗之谋豪俊之夫屈于鄙生之议者人诵先王言也下畏逆顺埶也至如张温皇甫嵩之徒功定天下之半声驰四海之表俯仰顾盻则天业可移犹鞠躬昏主之下狼狈折札之命散成兵就绳约而无悔心曁乎剥挠自极人神数尽然后群英乘其运世德终其祚迹衰敝之所由致而能多历年所者斯岂非学之效乎故先师垂典文褒励学者之功笃矣切矣不循春秋至乃比于杀逆其将有意乎
  独行后汉书
  孔子曰与其不得中庸必也狂狷乎又云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此盖失于周全之道而取诸偏至之端者也然则有所不为亦将有所必为者矣既云进取亦将有所不取者矣如此性尚分流为否异适矣中世偏行一介之夫能成名立方者盖亦众也或志刚金石而克捍于彊御或意严冬霜而甘心于小谅亦有结朋协好幽明共心𮛫义陵险死生等节虽事非通圆良其风轨有足怀者而情迹殊杂难为条品片辞特趣不足区别措之则事或有遗载之则贯序无统以其名体虽殊而操行俱绝故总为独行篇焉庶备诸阙文纪志漏脱云尔
  方术后汉书
  仲尼称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占也者先王所以定祸福决嫌疑幽赞于神明遂知来物者也若夫阴阳推步之学往往见于坟记矣然神经怪牒玉策金绳关扃于明灵之府封縢于瑶坛之上者靡得而窥也至乃河洛之文龟龙之图箕子之术师旷之书纬候之部钤决之符皆所以探抽冥𧷤参验人区时有可闻者焉其流又有风角遁甲七政元气六日七分逄占日者挺专湏臾孤虚之术及望云省气推处祥妖时亦有以效于事也而斯道隐远玄奥难原故圣人不语怪神罕言性命或开末而抑其端或曲辞以章其义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汉自武帝颇好方术天下怀协道蓺之士莫不负䇿抵掌顺风而届焉后王莽矫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谶言士之赴趣时宜者皆骋驰穿凿争谈之也故王梁孙咸名应图箓越登槐鼎之任郑兴贾逵以附同称显桓谭尹敏以乖忤沦败自是习为内学尚奇文贵异数不乏于时矣是以通儒硕生忿其奸妄不经奏议慷慨以为宜见藏摈子长亦云观阴阳之书使人拘而多忌盖为此也夫物之所偏未能无蔽虽云大道其硋则同若乃诗之失愚书之失诬然则数术之失至于诡俗乎如令温柔敦厚而不愚斯深于诗者也疏通知远而不诬斯深于书者也极数知变而不诡俗斯深于数术者也故曰茍非其人道不虚行意者多迷其统取遣颇偏甚有虽流宕过诞亦失也中世张衡为阴阳之宗郎𫖮咎徴最密馀亦班班名家焉其徒亦有雅才伟德未必体极艺能今盖纠其推变尤长可以宏补时事因合表之云
  逸民后汉书
  易称遁之时义大矣哉又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是以尧舜则天不屈颍阳之高武尽美矣终全孤竹之洁自兹以降风流弥繁长往之轨未殊而感致之数匪一或隐居以求其志或曲避以全其道或静已以镇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垢俗以动其槩或庛物以激其清然观其甘心畎亩之中憔悴江海之上岂必亲鱼鸟乐林草哉亦云性分所至而已故蒙耻之宾屡黜不去其国蹈海之节千乘莫移其情适使矫易去就则不能相为矣彼虽硁硁有类沽名者然而蝉蜕嚣埃之中自致寰区之外异夫饰智巧以逐浮利者乎荀卿有言曰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也汉室中微王莽篡位士之蕴藉义愤甚矣是时裂冠毁冕相携持而去之者盖不可胜数扬雄曰鸿飞冥冥弋者何篡焉言其违患之远也光武侧席幽人求之若不及旌帛蒲车之所徴贲相望于岩中矣若薛方逄萌聘而不肯至严光周党王霸至而不能屈群方咸遂志士怀仁斯固所谓举逸民天下归心者乎肃宗亦礼郑均而徴高凤以成其节自后帝德稍衰邪嬖当朝处士耿介羞与卿相等列至乃抗愤而不顾多失其中行焉盖录其绝尘不反同夫作者例之此篇
  西南夷后汉书
  论曰汉氏征伐戎狄有事边远盖亦与王业而终始矣至于倾没疆垂丧师败将者不出时岁卒能开四夷之境款殊俗之附若乃文约之所沾渐风声之所周流几将日所出入处也著自山经水志者亦略及焉虽服叛难常威泽时旷及其化行则缓耳雕脚之伦兽居鸟语之类莫不举种尽落回靣而请吏陵海越障累译以内属焉故其录名中郎校尉之署编数都䕶部守之曹动以数百万计若乃藏山隐海之灵物沈沙栖陆之玮宝莫不呈表怪丽雕被宫幄焉又其賨幪火毳驯禽封兽之赋𫐉积于内府夷歌巴舞殊音异节之技列倡于外门岂柔服之道必足于斯然亦云致远者矣蛮夷虽附阻岩谷而类有土居连渉荆交之区布䕶巴庸之外不可量极然其凶勇校算薄于羌狄故陵⿳𣅽大氺 -- 𣊻之害不能深也西南之徼尤为劣焉故关守永昌肇自远离启土立人至今成都焉
  西羌后汉书
  论曰羌戎之患自三代尚矣汉世方之匈奴颇为衰寡而中兴以后边难渐大朝规失绥御之和戎帅骞然诺之信其内属者或倥偬于豪右之手或屈折于奴仆之勤塞候时清则愤怒而思祸桴革暂动则属鞬以鸟惊故永初之间群种蜂起遂觧仇嫌结盟诅招引山豪转相啸聚揭木为兵负柴为械毂马扬埃陆梁于三辅建号称制恣睢于北地东犯赵魏之郊南入汉蜀之鄙塞湟中断陇道烧陵园剽城市伤败踵系羽书日闻并凉之士特冲残毙壮悍则委身于兵场女妇则徽𬙊而为虏发冢露胔死生涂炭自西戎作逆未有陵斥上国若斯其炽也和熹以女君亲政威不外接朝议惮兵力之损情存茍安或以边州难援宜见捐弃或惧疽食浸淫莫知所限谋夫回遑猛士疑虑遂徙西河四郡之人杂寓关右之县发屋伐树塞其恋土之心燔破赀积以防顾还之思于是诸将邓隲任尚马贤皇甫规张奂之徒争设雄规更奉征讨之命徴兵会众以图其隙驰骋东西奔救首尾摇动数州之境日耗千金之资至于假人増赋借俸侯王引金钱缣彩之珍徴粮粟盐铁之积所以赂遗购赏转输劳来之费前后数十巨万或枭克酋健摧破附落降俘载路牛羊满山军书未奏其利害而离叛之状已言矣故得不酬失功不半劳⿳𣅽大氺 -- 𣊻露师徒连年而无所胜官人屈竭烈士愤丧段颎受事专掌军任资山西之猛性练戎俗之态情穷武思尽飚锐以事之被羽前登身当百死之陈蒙没冰雪经履千折之道始殄西种卒定东冦若乃䧟击之所歼伤追走之所崩籍头颅断落于万丈之山支革判觧于重崖之上不可校计其能穿窜艸石自脱于锋镞者百不一二而张奂盛称戎狄一气所生不宜诛尽流血污野伤和致妖是何言之迂乎羌虽外患实深内疾若攻之不根是养疾痾于心腹也惜哉冦敌略定矣而汉祚亦衰焉呜呼昔先王疆理九土判别畿荒知夷貊殊性难以道御故斥远诸华薄其贡职唯与辞要而已若二汉御戎之方失其本矣何则先零侵境赵充国迁之地内当煎作冦马文渊徙之三辅贪其暂安之埶信其驯服之情计日用之权宜忘经世之远略岂夫识微者之为乎故微子垂泣于象箸辛有浩叹于伊川也
  西域后汉书
  论曰西域风土之载前古未闻也汉世张骞怀致远之略班超奋封侯之志终能立功西遐羁服外域自兵威之所肃服财赂之所怀诱莫不献方奇纳爱质露顶肘行东向而朝天子故设戊巳之官分任其事建都䕶之帅总领其权先驯则赏籝金而赐龟绶后服则系头颡而衅北阙立屯田于膏腴之野列邮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其后𠂀英乃抵条支而历安息临西海以望大秦拒玉门阳关者四万馀里靡不周尽焉若其境俗性智之优薄产载物类之区品川河领障之基源气节凉暑之通隔梯山栈谷绳行沙度之道身热首痛风灾鬼难之域莫不备写情形审求根实至于佛道神化兴自身毒而二汉方志莫有称焉张骞但著地多暑湿乘象而战班勇虽列其奉浮图不杀伐而精文善法导逹之功靡所传述余闻之后说也其国则殷乎中土玉烛和气灵圣之所降集贤懿之所挺生神迹鬼怪则理绝人区感验明显则事出天外而骞超无闻者岂其道闭往运数开叔叶乎不然何诬异之甚也汉自楚英始盛斋戒之祀桓帝又修华盖之饰将微义未译而但神明之邪详其清心释累之训空有兼遣之宗道书之流也且好仁恶杀蠲敝崇善所以贤逹君子多爱其法焉然好大不经奇谲无已虽邹衍谈天之辩荘周蜗角之论尚未足以槩其万一又精灵起灭因报相寻若晓而昧者故通人多惑焉盖道俗无方适物异会取诸同归措夫疑说则大道通矣
  匈奴后汉书
  论曰汉初遭冒顿凶黠种众强炽高祖威加四海而窘平城之围太宗政邻刑措不雪愤辱之耻逮孝武亟兴边略有志匈奴赫然命将戎旗星属候列郊甸火通𠂀泉而犹鸣镝扬尘出入畿内至于穷竭武力单用天财历纪岁以攘之冦虽颇折而汉之疲耗略相当矣宣帝值虏庭分争呼韩邪来臣乃权纳怀柔因为边卫罢关徼之儆息兵民之劳龙驾帝服鸣钟传鼓于清渭之上南面而朝单于朔易无复匹马之踪六十馀年矣后王莽陵篡扰动戎夷续以更始之乱方夏幅裂自是匈奴得志狼心复生乘间侵佚害流傍境及中兴之初更通旧好报命连属金币载道而单于骄踞益横内⿳𣅽大氺 -- 𣊻滋深世祖以用事诸华未遑沙塞之外忍愧思难徒报谢而已因徙幽并之民増边屯之卒及关东稍定陇蜀已清其猛夫捍将莫不顿足攘手争言卫霍之事帝方厌兵间修文政未之许也其后匈奴争立日逐来奔愿修呼韩之好以御北狄之卫奉蕃称臣永为外捍天子总揽群䇿和而纳焉乃诏有司开北鄙择肥美之地量水草以处之驰中郎之使尽法度以临之制衣裳备文物加玺绂之绶正单于之名于是匈奴分破始有南北二庭焉雠衅既深互伺便隙控弦抗戈觇望风尘云屯鸟散更相驰突至于䧟溃创伤者靡岁或宁而汉之塞地晏然矣后亦颇为出师并兵穷讨命窦宪耿䕫之徒前后并进皆用果谲设奇数异道同会究掩其窟穴蹑北追奔三千馀里遂破龙祠焚𦋺幕坑十角梏阏氏铭功封石倡呼而还单于震慑屏气蒙毡遁走于乌孙之地而漠北空矣若因其时埶及其虚旷还南虏于阴山归河西于内地上申光武权宜之略下防戎羯乱华之变使耿国之算不谬于当世袁安之议见从于后王平易正直若此其宏也而窦宪矜三捷之效忽经世之规狠戾不端专行威惠遂复更立北虏反其故庭并恩两䕶以𥝠已福弃蔑天公坐树大鲠永言前载何恨愤之深乎自后经纶失方畔服不一其为疢毒胡可单言降及后世翫为常俗终于吞噬神乡丘墟帝宅呜呼千里之差兴自毫端失得之源百世不磨矣
  艺文唐书
  自六经焚于秦而复出于汉其师传之道中绝而简编脱乱讹缺学者莫得其本真于是诸儒章句之学兴焉其后传注笺觧义疏之流转相讲述而圣道粗明然其为说固已不胜其繁矣至于上古三皇五帝以来世次国家兴灭终始僭窃伪乱史官备矣而传记小说外暨方言地理职官氏族皆出于史官之流也自孔子在时方修明圣经以绌缪异而老子著书论道徳接乎周衰战国游谈放荡之士田骈慎到列荘之徒各极其辩而孟轲荀卿始专修孔氏以折异端然诸子之论各成一家自前世皆存而不绝也夫王迹熄而诗亡离骚作而文辞之士兴历代盛衰文章与时高下然其变态百出不可穷极何其多也自汉以来史官列其名氏篇第以为六艺九种七略至唐始分为四类曰经史子集而藏书之盛莫盛于开元其著录者五万三千九百一十五卷而唐之学者自为之书又二万八千四百六十九卷呜呼可谓盛矣六经之道简严易直而天人备故其愈久而益明其馀作者众矣质之圣人或离或合然其精深闳博各尽其术而怪奇伟丽往往震发于其间此所以使好奇爱博者不能㤀也然凋零磨灭亦不可胜数岂其华文少实不足以行远与而俚言俗说猥有存者亦其有幸不幸欤今著于篇有其名而无其书者十盖五六也可不惜哉
  梁纪五代史
  呜呼天下之恶梁久矣自后唐以来皆以为伪也至予论次五代独不伪梁议者或讥予大失春秋之旨以谓梁负大恶当加诛绝而反进之是奨篡也非春秋之志也予应之曰是春秋之志尔鲁桓公弑隐公而自立者宣公弑子赤而自立者郑厉公逐世子忽而自立者卫公孙剽逐其君衎而自立者圣人于春秋皆不绝其为君此予所以不伪梁者用春秋之法也然则春秋亦奨篡乎曰惟不绝四者之为君于此见春秋之意也圣人之于春秋用意深故能劝戒切为言信然后善恶明夫欲著其罪于后世在乎不没其实其实尝为君矣书其为君其实篡也书其篡各传其实而使后世信之则四君之罪不可得而掩尔使为君者不得掩其恶然后人知恶名不可逃则为恶者庶乎其息矣是谓用意深而劝戒切为言信而善恶明也桀纣不待贬其王而万世所共恶者也春秋于大恶之君不诛绝之者不害其褒善贬恶之旨也惟不役其实以著其罪而信乎后世与其为君而不掩其恶以息人之为恶能知春秋之此意然后知予不伪梁之旨也
  晋出帝五代史
  呜呼古之不幸无子而以其同宗之子为后者圣人许之著之礼经而不讳也而后世闾阎鄙俚之人则讳之讳则不胜其欺与伪也故其茍偷窃取婴孩襁褓讳其父母而自欺以为我生之子曰不如此则不能得其一志尽爱于我而其心必二也而为其子者亦自讳其所生而绝其天性之亲反视以为叔伯父以此欺其九族而乱其人鬼亲疏之属凡物生而有知未有不爱其父母者使是子也能忍而真绝其天性欤曽禽兽之不若也使其不忍而外阳绝之是大伪也夫闾阎鄙俚之人之虑于事者亦已深矣然而茍窃欺伪不可以为法者小人之事也惟圣人则不然以谓人道莫大于继绝此万世之通制而天下之公行也何必讳哉所谓子者未有不由父母而生者也故为人后者必有所生之父有所后之父此理之自然也何必讳哉其简易明白不茍不窃不欺不伪可以为通制而公行者圣人之法也又以谓为人后者所承重故加其服以斩而不绝其所生之亲者天性之不可绝也然而恩有屈于义故降其服以期服外物也可以降而父母之名不可改故著于经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自三代以来有天下国家者莫不用之而晋氏不用也出帝之于敬儒绝其父道臣而爵之非特以其义不当立不得已而绝之盖亦习见闾阎鄙俚之所为也五代干戈贼乱之世也礼乐崩坏三纲五常之道绝而先王之制度文章扫地而尽于是矣如寒食野祭而焚纸钱天子而为闾阎鄙俚之事者多矣而晋氏起于夷狄以篡逆而得天下高祖以耶律徳光为父而出帝于德光则以为祖而称孙于其所生父则臣而名之是岂可以人理责哉cq=216
  朋党五代史
  呜呼始为朋党之论者谁欤甚乎作俑者也真可谓不仁之人哉予尝至繁城读魏受禅碑见汉之群臣称魏功德而大书深刻自列其姓名以夸耀于世又读梁实录见文蔚等所为如此未尝不为流涕也夫以国予人而自夸耀及遂相之此非小人孰能为也汉唐之末举其朝皆小人也而其君子者何在哉当汉之亡也先以朋党禁锢天下贤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后汉从而亡及唐之亡也又先以朋党尽杀朝廷之士而其馀存者皆庸懦不肖倾险之人也然后唐从而亡夫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夺国而与人者必进朋党之说夫为君子者固尝寡过小人欲加之罪则有可诬者有不可诬者不能遍及也至欲举天下之善求其类而尽去之惟指以为朋党耳故其亲戚故旧谓之朋党可也交游执友谓之朋党可也宦学相同谓之朋党可也门生故吏谓之朋党可也是数者皆其类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党罪之则无免者矣夫善善之相乐以其类同此自然之理也故闻善者必相称誉称誉则谓之朋党得善者必相荐引荐引则谓之朋党使人闻善不敢称誉人主之耳不闻有善于下矣见善不敢荐则人主之目不得见善人矣善人日远而小人日进则为人主者伥伥然谁与之图治安之计哉故曰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党之说也一君子存群小人虽众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为惟空国而无君子然后小人得肆志于无所不为则汉魏唐之际是也故曰可夺国而与人者由其国无君子空国而无君子由以朋党而去之也呜呼朋党之说人主可不察哉传曰一言可以丧邦者其是之谓与可不鉴哉可不戒哉
  伶官五代史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凾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夲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
  宦官五代史
  自古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盖其用事也近而习其为心也专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为去已疏远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为可恃也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则忠臣硕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势日益孤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祸患伏于帷闼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患已深而觉之欲与疏远之臣图左右之亲近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虽有圣智不能与谋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至抉其种类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疏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则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
  司天五代史
  昔孔子作春秋而天人备予述本纪书人而不书天予何敢异于圣人哉其文虽异其意一也自尧舜三代以来莫不称天以举事孔子删诗书不去也盖圣人不绝天于人亦不以天参人绝天于人则天道废以天参人则人事惑故常存而不究也春秋虽书日食星变之类孔子未尝道其所以然者故其弟子之徒莫得有所述于后世也然则天果与于人乎果不与于人乎曰天吾不知质诸圣人之言可也易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此圣人极论天人之际最详而明者也其于天地鬼神以不可知为言其可知者人而已夫日中则昃盛衰必复天吾不知吾见其亏益于物者矣艸木之成者变而衰落之物之下者进而流行之地吾不知吾见其变流于物者矣人之贪满者多祸其守约者多福鬼神吾不知吾见人之祸福者矣天地鬼神不可知其心则因其著于物者而测之故据其迹之可见者以为言曰亏益曰变流曰害福若人则可知者故直言其情曰好恶其知与不知异辞也参而会之与人无以异也其果与于人乎不与于人乎则所不知也以其不可知故常尊而远之以其与人无所异也则修吾人事而已人事者天意也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未有人心悦于下而天意怒于上者未有人理逆于下而天道顺于上者然则王者君天下子生民布德行政以顺人心是之谓奉天至于三辰五星常动而不息不能无盈缩差忒之变而占之有中有不中不可以为常者有司之事也本纪所述人君行事详矣其兴亡治乱可以见至于三辰五星逆顺变见有司之所占者故以其官志之以备司天之所考呜呼圣人既没而异端起自秦汉以下学者惑于灾异矣天文五行之说不胜其繁也予之所述不得不异乎春秋也考者可以知焉
  前蜀五代史
  呜呼自秦汉以来学者多言祥瑞虽有善辨之士不能袪其惑也予读蜀书至于龟龙麟凤驺虞之类世所谓王者之嘉瑞莫不毕出于其国异哉然考王氏之所以兴亡成败者可以知之矣或以为一王氏不足以当之则视时天下治乱可以知之矣龙之为物也以不见为神以升云行天为得志今偃然⿳𣅽大氺 -- 𣊻露其形是不神也不上于天而下见于水中是失职也然其一何多欤可以为妖矣凤凰鸟之远人者也昔舜治天下政成而民悦命䕫作乐乐声和鸟兽闻之皆鼓舞当是之时凤凰适至舜之史因幷记以为美后世因以凤来为有道之应其后凤凰数至或出于庸君谬政之时或出于危亡大乱之际是果为瑞哉麟兽之远人者也昔鲁哀公出猎得之而不识盖索而获之非其自出也故孔子书于春秋曰西狩获麟者讥之也西狩非其远也获麟恶其尽取也狩必书地而哀公驰骋所渉地多不可偏以名举故书西以包众地谓其举国之西皆至也麟人罕识之兽也以见公之穷山竭泽而尽取至于不识之兽皆搜索而获之故曰讥之也圣人已没而异端之说兴乃以麟为王者之瑞而附以符命谶纬诡怪之言凤尝出于舜以为瑞犹有说也及其后出于乱世则可以知其非瑞矣若麟者前有治世如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世未尝一出其一出而当乱世然则孰知其为瑞哉龟玄物也污泥川泽不可胜数其死而贵于卜官者用适其宜尔而戴氏礼以其在宫沼为王者难致之瑞戴礼杂出于诸家其失亦已多矣驺虞吾不知其何物也诗曰吁嗟乎驺虞贾谊以为驺者文王之囿虞虞官也当谊之时其说如此然则以之为兽者其出于近世之说乎夫破人之惑者难与争于笃信之时待其有所疑焉然后从而攻之龟龙麟凤王者之瑞而出于五代之际又皆萃于蜀此虽好为祥瑞之说者亦可疑也因其可疑者而攻之庶几惑者有以思焉













  文编卷三十四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三十五
  明 唐顺之 编
  论秦伯用孟明左传
  文三年秦伯伐晋济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晋人不出遂自茅津济封殽尸而还遂霸西戎用孟明也君子是以知秦穆公之为君也举人之周也与人之一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惧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举善也诗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焉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诒厥孙谋以燕翼子子桑有焉
  邾黑肱来奔左传
  昭三十一年冬邾黑肱以滥来奔贱而书名重地故也君子曰名之不可不慎也如是夫有所有名而不如其已以地叛虽贱必书地以名其人终为不义弗可灭巳是故君子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彰惩不义也齐豹为卫司冦守嗣大夫作而不义其书为盗邾庶其莒牟夷邾黑肱以土地出求食而巳不求其名贱而必书此二物者所以惩肆而去贪也若艰难其身以险危大人而有名章彻攻难之士将奔走之若窃邑叛君以侥大利而无名贪冒之民将寘力焉是以春秋书齐豹曰盗三叛人名以惩不义数恶无礼其善志也故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婉而辩上之人能使昭明善人劝焉淫人惧焉是以君子贵之
  论初献六羽公羊传
  隐五年初献六羽初者何始也六羽者何舞也初献六羽何以书讥何讥尔讥始僭诸公也六羽之为僭奈何天子八佾诸公六诸侯四诸公者何诸侯者何天子三公称公王者之后称公其馀大国称侯小国称伯子男天子三公者何天子之相也天子之相则何以三自陜而东者周公主之自陜而西者召公主之一相处乎内始僭诸公昉于此乎前此矣前此则曷为始乎此僭诸公犹可言也僭天子不可言也
  孔父公羊传
  桓公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及者何累也弑君多矣舍此无累者乎曰有仇牧荀息皆累也舍仇牧荀息无累者乎曰有有则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孔父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其义形于色奈何督将弑殇公孔父生而存则殇公不可得而弑也故于是先攻孔父之家殇公知孔父死已必死趋而救之皆死焉孔父正色而立于朝则人莫敢过而致难于其君者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
  桓公救卫公羊传
  僖二年春王正月城楚邱孰城城卫也曷为不言城卫灭也孰灭之盖狄灭之曷为不言狄灭之为桓公讳也曷为为桓公讳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也然则孰城之桓公城之曷为不言桓公城之不与诸侯专封也曷为不与实与而文不与文曷为不与诸侯之义不得专封诸侯之义不得专封则其曰实与之何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相灭亡者力能救之则救之可也
  荀息不食言公羊传
  僖十年春晋里克弑其君卓子及其大夫荀息及者何累也弑君多矣舍此无累者乎曰有孔父仇牧皆累也舍孔父仇牧无累者乎曰有有则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荀息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其不食其言奈何奚齐卓子者骊姬之子也荀息傅焉骊姬者国色也献公爱之甚欲立其子于是杀世子申生申生者里克傅之献公病将死谓荀息曰士何如则可谓之信矣荀息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献公死奚齐立里克谓荀息曰君杀正而立不正废长而立㓜如之何愿与子虑之荀息曰君尝讯臣矣臣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里克知其不可与谋退弑奚齐荀息立卓子里克弑卓子荀息死之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
  毛伯来求金公羊传
  文九年毛伯来求金毛伯者何天子之大夫也何以不称使当丧未君也逾年矣何以谓之未君即位矣而未称王也未称王何以知其即位以诸侯之逾年即位亦知天子之逾年即位也以天子三年然后称王亦知诸侯于其封内三年称子也逾年称公矣则曷为于其封内三年称子缘民臣之心不可一日无君缘始终之义一年不二君不可旷年无君缘孝子之心则三年不忍当也毛伯来求金何以书讥何讥尔王者无求求金非礼也然则是王者与曰非也非王者则曷为谓之王者王者无求曰是子也继文王之体守文王之法度文王之法无求而求故讥之也
  世室坏公羊传
  文十三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世室屋坏世室者何鲁公之庙也周公称太庙鲁公称世室群公称宫此鲁公之庙也曷为谓之世室世室犹世室也世世不毁也周公何以称太庙于鲁封鲁公以为周公也周公拜乎前鲁公拜乎后曰生以养周公死以为周公主然则周公之鲁乎曰不之鲁也封鲁公以为周公主然则周公曷为不之鲁欲天下之一乎周也鲁祭周公何以为牲周公用白牲鲁公用骍犅群公不毛鲁祭周公何以为盛周公盛鲁公焘群公廪世室屋坏何以书讥何讥尔久不修也
  晋纳接菑不克公羊传
  文十有四年晋人纳接菑于邾娄弗克纳纳者何入辞也其言弗克纳何大其弗克纳也何大乎其弗克纳晋郤缺帅师革车八百乘以纳接菑于邾娄力沛若有馀而纳之邾娄人言曰接菑晋出也貜且齐出也子以其指则接菑也四貜且也六子以大国压之则未知齐晋孰有之也贵则皆贵矣虽然貜且也长郤缺曰非吾力不能纳也义实不尔克也引师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弗克纳也此晋郤缺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不与大夫专废置君也曷为不与实与而文不与文曷为不与大夫之义不得专废置君也
  季札让国公羊传
  襄二十九年吴子使札来聘吴无君无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贤季子也何贤乎季子让国也其让国奈何谒也馀祭也夷昧也与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爱之同欲立之以为君谒曰今若是迮而与季子国季子犹不受也请无与子而与弟弟兄迭为君而致国乎季子皆曰诺故诸为君者皆轻死为勇饮食必祝曰天茍有吴国尚速有悔于予身故谒也死馀祭也立馀祭也死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季子使而亡焉僚者长庶也即之季子使而反至而君之尔阖庐曰先君之所以不与子国而与弟者凡为季子故也将从先君之命与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如不从先君之命与则我宜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乎于是使专诸刺僚而致国乎季子季子不受曰尔杀吾君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篡也尔杀吾兄吾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杀终身无巳也去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故君子以其不受为义以其不杀为仁贤季子则吴何以有君有大夫以季子为臣则宜有君者也札者何吴季子之名也春秋贤者不名此何以名许夷狄者不一而足也季子者所贤也曷为不足乎季子许人臣者必使臣许人子者必使子也
  许世子止弑其君公羊传
  昭十有九年秋齐高发帅师伐莒冬葬许悼公贼未讨何以书葬不成于弑也曷为不成于弑止进药而药杀也止进药而药杀则曷为加弑焉耳讥子道之不尽也其讥子道之不尽奈何曰乐正子春之视疾也复加一饭则脱然愈复损一饭则脱然愈复加一衣则脱然愈复损一衣则脱然愈止进药而药杀是以君子加弑焉耳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是君子之听止也葬许悼公是君子之赦止也赦止者免止之罪辞也
  论隐公不书即位穀梁传
  隐元年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志也焉成之言君之不取为公也君之不取为公何也将以让桓也让桓正乎曰不正春秋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隐不正而成之何也将以恶桓也其恶桓何也隐将让而桓弑之则桓恶矣桓弑而隐让则隐善矣善则其不正焉何也春秋贵义而不贵惠信道而不信邪孝子扬父之美不扬父之恶先君之欲与桓非正也邪也虽然既胜其邪心以与隐矣巳探先君之邪志而遂以与桓则是成父之恶也兄弟天伦也为子受之父为诸侯受之君已废天伦而忘君父以行小惠曰小道也若隐者可谓轻千乘之国蹈道则未也
  武氏子来求赙穀梁传
  隐三年秋武氏子来求赙武氏子者何也天子之大夫也天子之大夫其称武氏子何也未毕丧孤未爵未爵使之非正也其不言使何也无君也归死者曰赗归生者曰赙曰归之者正也求之者非正也周虽不求鲁不可以不归鲁虽不归周不可以求之求之为言得不得未可知之辞也交讥之
  筑王姬之馆穀梁传
  荘元年夏单伯逆王姬单伯者何吾大夫之命乎天子者也命大夫故不名也不言如何也其义不可受于京师也其义不可受于京师何也曰躬君弑于齐使之主婚姻与齐为礼其义固不可受也秋筑王姬之馆于外筑礼也于外非礼也筑之为礼何也主王姬者必自公门出于庙则巳尊于寝则巳卑为之筑节矣筑之外变之正也筑之外变之为正何也仇雠之人非所以接婚姻也衰麻非所以接弁冕也其不言齐侯之来逆何也不使齐侯得与吾为礼也
  会王世子于首止穀梁传
  僖五年夏公孙兹如牟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会王世子于首戴及以会尊之也何尊焉王世子云者唯王之贰也云可以重之尊焉尊之也何重焉天子世子世天下也秋八月诸侯盟于首戴无中事而复举诸侯何也尊王世子而不敢与盟也尊则其不敢与盟何也盟者不相信也故谨信也不敢以所不信而加之尊者桓诸侯也不能朝天子是不臣也王世子子也块然受诸侯之尊巳而立乎其位是不子也桓不臣王世子不子则其所善焉何也是则变之正也天子微诸侯不享觐桓控大国扶小国统诸侯不能以朝天子亦不敢致天王尊王世子于首戴乃所以尊天王之命也世子含王命会齐桓亦所以尊天王之命也世子受之可乎是亦变之正也天子微诸侯不享觐世子受诸侯之尊巳而天王尊矣世子受之可也
  阍弑吴子馀祭穀梁传
  襄二十九年阍弑吴子馀祭阍门者也寺人也不称名姓阍不得齐于人不称其君阍不得君其君也礼君不使无耻不近刑人不狎敌不迩怨贱人非所贵也贵人非所刑也刑人非所近也举至贱而加之吴子吴子近刑人也阍弑吴子馀祭仇之也
  论项羽史记
  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耶何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势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已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淮南衡山史记
  诗之所谓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信哉是言也淮南衡山亲为骨肉疆土千里列为诸侯不务遵蕃臣职以承辅天子而专挟邪僻之计谋为畔逆仍父子再亡国各不终其身为天下笑此非独王过也亦其俗薄臣下渐靡使然也夫荆楚僄勇轻悍好作乱乃自古记之矣
  论孔子史记
  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郷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低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巳焉孔子布衣传十馀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老子申韩史记
  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于无为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荘子散道徳放论要亦归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皆原于道徳之意而老子深远矣
  孙武吴起史记
  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论论其行事所设施者语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孙子筹䇿厐涓明矣然不能早救患于被刑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徳然行之于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悲夫
  论平原君虞卿史记
  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体鄙语曰利令智昏平原君贪冯亭邪说使赵陷长平兵四十馀万众邯郸㡬亡虞卿料事揣情为赵画䇿何其工也及不忍魏齐卒困于大梁庸夫且知其不可况贤人乎然虞卿非穷愁亦不能著书以自见于后世云
  蔺相如史记
  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方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势不过诛然士或怯懦而不敢发相如一奋其气威信敌国退而让颇名重太山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
  蒙恬史记
  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鄣堑山堙谷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夫秦之初灭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伤者未瘳而恬为名将不以此时彊谏振百姓之急养老存孤务修众庶之和而阿意兴功此其兄弟遇诛不亦宜乎何乃罪地脉哉
  韩信史记
  吾如淮阴淮阴人为余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以葬然乃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余视其母冢良然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已功不矜其能则庶㡬哉于汉家勲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巳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列子古史
  刘向论列子书穆王汤问迂诞恢诡非君子之言今观穆王与化人游若清都紫微钧天广乐帝之所居而夏革所言四海之外天地之表无极无尽此固后世仙佛之常言理之当然而汉之儒者未闻焉耳孟子称杨氏为我其害至于无君杨朱之说不见于世而列子时取之盖其所以为我者必有闻于大道而失于偏故列子荘子时取其合者载焉若杨朱之篇以爱身故至于遗礼义毁名节无所复顾此则孟子所谓无君者矣虽列子亦无取焉耳列子之徒不知其师之详以为朱之言皆不可弃而并录之过矣
  戾太子汉书
  巫蛊之祸岂不哀哉此不唯一江充之辜亦有天时非人力所致焉建元六年蚩尤之旗见其长竟天后遂命将出征略取河南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自是之后师行三十年兵所诛屠夷灭死者不可胜数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子父皆败故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何独一嬖臣哉秦始皇即位三十九年内平六国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暴骨长城之下头卢相属于道不一日而无兵由是山东之难兴四方溃而逆秦秦将吏外畔贼臣内发乱作萧墙祸成二世故曰兵犹火也弗戢必自焚信矣是以苍颉作书止戈为武圣人以武禁暴整乱止息兵戈非以为残而兴纵之也易曰天之所助者信也君子履信思顺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也故田千秋指明蛊情章太子之冤千秋材知未必能过人也以其销恶运遏乱原因衰激极道迎善气传得天人之祐助云
  萧曹汉书
  萧何曹参皆起秦刀笔吏当时录录未有奇节汉兴依日月之末光何以信谨守管籥参与韩信俱征伐天下既定因民之疾秦法顺流与之更始二人同心遂安海内淮阴黥布等已灭唯何参擅功名冠群后声施后世为一代宗臣庆流苗裔盛矣哉
  蒯通等汉书
  仲尼恶利口之覆邦家蒯通一说而丧三隽其得不烹者幸也伍被安于危国身为谋主忠不终而诈雠诛夷不亦宜乎书放四罪诗歌青蝇春秋以来祸败多矣昔子翚谋桓而鲁隐危栾书构郤而晋厉弑竖牛奔仲叔孙卒郈伯毁季昭公逐费忌纳女楚建走宰嚭譛胥夫差丧李园进妹春申毙上官诉屈怀王执赵高败斯二世缢伊戾坎盟宋痤死江充造蛊太子杀息夫作奸东平诛皆自小覆大繇疏陷亲可不惧哉可不惧哉
  司马相如汉书
  司马迁称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以之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徳逮黎庶小雅讥小已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虽殊其合徳一也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要其归引之于节俭此亦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而风一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巳戏乎
  东方朔汉书
  刘向言少时数问长老贤人通于事及朔时者皆曰朔口谐倡辩不能持论喜为庸人诵说故今后世多传闻者而扬雄亦以为朔言不纯师行不纯徳其流风遗书蔑如也然朔名过实者以其诙达多端不名一行应谐似优不穷似智正谏似直秽徳似隐非夷齐而是柳下惠戒其子以上容首阳为拙柱下为工饱食安步以仕易农依隐玩世诡时不逢其滑稽之雄乎朔之诙谐逢占射覆其事浮浅行于众庶童儿牧竖莫不眩耀而后世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语附著之朔故详录焉
  司马迁汉书
  自古书契之作而有史官其载籍博矣至孔氏纂之上继唐尧下讫秦缪唐虞以前虽有遗文其语不经故言黄帝颛顼之事未可明也及孔子因鲁史记而作春秋而左邱明辑其本事以为之传又纂异同为国语又有世本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祖世所出春秋之后七国并争秦兼诸侯有战国䇿汉兴伐秦定天下有楚汉春秋故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䇿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大汉其言秦汉详矣至于采经摭传分散数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抵梧亦其涉猎者广博贯穿经传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间斯以勤矣又其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埶利而羞贫贱此其所蔽也然而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呜呼以迁之博物洽闻而不能以知自全既陷极刑幽而发愤书亦信矣迹其所以自伤悼小雅巷伯之伦夫唯大雅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难矣哉
  刘向汉书
  仲尼称材难不其然与自孔子后缀文之士众矣唯孟轲荀况董仲舒司马迁刘向扬雄此数公者皆博物洽闻通达古今其言有补于世传曰圣人不出其间必有命世者焉岂近是乎刘氏鸿范论发明大传著天人之应七略剖判艺文总百家之绪三统历谱考步日月五星之度有意其推本之也呜虖向言山陵之戒于今察之哀哉指明梓柱以推废兴昭矣岂非直谅多闻古之益友与
  扬雄汉书
  雄之自序云尔初雄年四十馀自蜀来游至京师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奇其文雅召以为门下史荐雄待诏岁馀奏羽猎赋除为郎给事黄门与王莽刘歆并哀帝之初又与董贤同官当成哀平间莽贤皆为三公权倾人主所荐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篡位谈说之士用符命称功徳获封爵者甚众雄复不侯以耆老久次转为大夫恬于埶利乃如是实好古而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玄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善于仓颉作训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皆斟酌其本相与放依而驰骋云用心于内不求于外于时人皆曶之唯刘歆及范逡敬焉而桓谭以为绝伦王莽时刘歆甄丰皆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后欲绝其原以神前事而丰子寻歆子棻复献之莽诛丰父子投棻四裔辞所连及便收不请时雄校书天禄阁上治狱使者来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从阁上自投下㡬死莽闻之曰雄素不与事何故在此间问其故乃刘棻尝从雄学作奇字雄不知情有诏勿问然京师为之语曰惟寂寞自投阁爰清浄作符命雄以病免复召为大夫家素贫嗜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而钜鹿侯芭常从雄居受其太玄法言焉刘歆亦尝观之谓雄曰空自苦今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后人用覆醤瓿也雄笑而不应年七十一天凤五年卒侯芭为起坟丧之三年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闻雄死谓桓谭曰子常称扬雄书岂能传于后世乎谭曰必传顾君与谭不及见也凡人贱近而贵远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昔老聃著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义非礼学然后世好之者尚以为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今扬子之书其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若使遭遇时君更越贤知为所称善则必度越诸子矣诸儒或讥以为雄非圣人而作经犹春秋吴楚之君僣号称王盖诛绝之罪也自雄之殁至今四十馀年其法言大行而玄终不显然篇籍具存
  吴汉后汉书
  论曰吴汉自建武世常居上公之位终始倚爱之亲谅由质简而彊力也子曰刚毅木讷近仁斯岂汉之方乎昔陈平智有馀以见疑周勃质朴忠而见信夫仁义不足以相怀则智者以有馀为疑而朴者以不足取信矣
  邓训隲后汉书
  论曰汉世外戚自东西京十有馀族非徒豪横盈极自取灾故必于贻衅后主以至颠败者其数有可言焉何则恩非已结而权以先之情疏礼重而枉性图之来宠方授地既害之隙开势谢谗亦胜之悲哉隲悝兄弟委远时柄忠劳王室而终莫之免斯乐生所以泣而辞燕也
  窦宪后汉书
  论曰卫青霍去病资强汉之众连年以事匈奴国耗太半矣而匈奴未之胜后世犹传其良将岂非以身名自终耶窦宪率羌人边杂之师一举而空朔庭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饮马北鞮之曲铭石负鼎荐告清庙列其功庸兼茂于前多矣而后世莫称者章末衅以降其实也是以下流君子所甚恶焉夫二三子得之不过房幄之间非复搜扬仄陋选举而登也当青病奴仆之时窦将军念咎之日乃庸力之不暇思鸣之无晨何意裂膏腴享崇号乎东方朔称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䑕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怀琬琰以就煨尘者亦何可支哉
  厐参桥玄后汉书
  论曰任棠姜岐世著其清结瓮牖而辞三命殆汉阳之幽人乎厐参躬求贤之礼故民恱其政桥玄厉邦君之威而众失其情夫岂力不足欤将有道在焉如令其道可忘则彊梁胜矣语曰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子贡曰宁丧千金不失士心昔段干木逾墙而避文侯之命泄柳闭门不纳穆公之请贵必有所屈贱亦有所伸矣
  樊英后汉书
  论曰汉世之所谓名士者其风流可知矣虽弛张趣舍时有未纯于刻情修容依倚道蓺以就其声价非所能通物方弘时务也及徴樊英杨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无他异英名最高毁最甚李固朱穆等以为处士纯盗虚名无益于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后进希之以成名世主礼之以得众原其无用亦所以为用则其有用或归于无用矣何以言之夫焕乎文章时或乖用本乎礼乐适末或疏及其陶搢绅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岂非道邈用表乖之数迹乎而或者忽不践之地賖无用之功至乃诮噪远术贱斥国华以为力诈可以救沦敝文律足以致宁平智尽于猜察道足于法令虽济万世其将与夷狄同也孟轲有言曰以夏变夷不闻变夷于夏况有未济者乎
  冯衍后汉书
  论曰夫贵者负势而骄人才士负能而遗行其大略然也二子不其然乎冯衍之引挑妻之譬得矣夫纳妻皆知取詈已者而取士则不能何也岂非反妒情易而恕义情难光武虽得之于鲍永犹失之于冯衍夫然义直所以见屈于既往守节故亦弥阻于来情呜呼
  丁鸿后汉书
  论曰孔子曰太伯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孟子曰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若乃太伯以天下而违周伯夷率絜清以去国并未始有其让也故太伯称至徳伯夷称贤人后世闻其让而慕其风徇其名而昧其致所以激诡行生而取与妄矣至夫邓彪刘恺让其弟以取义使弟受非服而已厚其名于义不亦薄乎君子立言非茍显其理将以启天下之方悟者立行非独善其身将以训天下之方动者言行之所开塞可无慎哉原丁鸿之心主于忠爱乎何其终悟而从义也异夫数子类乎徇名者焉
  马融后汉书
  论曰马融辞命邓氏逡巡陇汉之间将有意于居贞乎既而羞曲士之节惜不赀之躯终以奢乐恣性党附成讥固知识能匡欲者鲜矣夫事苦则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虑深登高不惧者胥靡之人也坐不垂堂者千金之子也原其大略归于所安而巳矣物我异观亦更相笑也
  乌震五代史
  呜呼忠孝以义则两得吾既巳言之矣若乌震者可谓忠乎甚矣震之不思也夫食人之禄而任人之事事有任专其责而其国之利害由已之为不为为之虽利于国而有害于其亲者犹将辞其禄而去之矧其事众人所皆可为而任不专已又其为与不为国之利害不系焉者如是而不顾其亲虽不以为利犹曰不孝况因而利之乎夫能事其亲以孝然后能事其君以忠若乌震者可谓大不孝矣尚何有于忠乎
  苏辙
  燕召公之后立国于蛮貊之间礼乐微矣春秋之际未尝出与诸侯会盟至于战国亦以耕战自守安乐无事未尝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苏秦入燕始以纵横之事说之自是兵交中国无复宁岁六世而亡吴自太伯至寿梦十七世不通诸侯自巫臣入吴教吴乘车战射与晋楚力争七世而亡燕吴虽南北绝远而兴亡之迹大略相似彼说客策士借人之国以自快于一时可矣而为国者因而徇之猖狂恣行以速灭亡何哉夫起于僻陋之中而奋于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徳服人则可不然皆祸也至太子丹不听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匕首毙秦虽使荆轲能害秦王亦何救秦之灭燕而况不能哉此又苏秦之不取也
  苏辙
  赵于战国彊国也非大失计未遽亡也孝成王贪上党之利不听赵豹而听赵胜以致秦怒一失矣使廉颇拒秦长平听秦之间而使赵括代颇再失矣赵括既败邯郸被围虞卿请以重宝附楚魏以援国示秦则秦媾可合王不能用而听赵豹使郑朱入秦求媾诸侯由此莫肯救赵三失矣积此三失以致大败仅能自存由此观之非独秦能败赵而赵之所以自败者多矣故善为国者必先定计虑计虑既定虽有祸败不至亡国也
  苏秦苏辙
  秦彊而诸侯弱游谈之士为横者易为功为从者难为力然而从成则诸侯利而秦病横成则秦帝而诸侯虏要之二者皆出于权谲而从为愈欤苏秦本说秦为横不合而激于燕赵甘心于其所难为之期年㰱血于洹水之上可不谓能乎然口血未干犀首一出而齐赵背盟从约皆破盖诸侯异心譬如连鸡不能俱栖势固然矣而太史公以为约书入秦秦人为之闭函谷者十五年此说客之浮语而太史公信之过矣
  穰侯苏辙
  秦诛商君逐穰侯君臣皆失之矣彼二子者知得而不知丧虽智能霸秦而不能免其身盖无足言者而惠王以怨诛鞅至诬以叛逆昭王以逼迁冉至出老母逐弱弟而不顾甚矣其少恩也彼公子䖍方欲报怨固不暇为国虑矣而范雎欲毁人以自成而至于是可畏也哉
  蒙恬苏辙
  蒙氏为秦吞灭诸侯其所残暴多矣子孙以无罪戮死此天意也恬以长城之役竭民力断地脉自知当死而毅以忠信事上自许无罪死而不厌夫偷合取容咎亚李斯此其所以不免者哉然始皇病于琅琊使毅还祷山川至于沙邱而崩使毅尚从则赵高李斯废适之谋殆不能发呜呼天之废人谋固无所复施耶
  荀彧苏辙
  荀文若之于曹公则汉高帝之子房也董昭建九锡之议文若不欲曹公心不能平以致其死君子惜之或以为文若先识之未究或以为文若欲终致节于汉氏二者皆非文若之心也文若始从曹公于东郡致其算略以摧灭群雄固以帝王之业许之矣岂其晚节复疑而不予哉方是时中原略定中外之望属于曹公矣虽不加九锡天下不归曹氏而将安往文若之意以为劫而取之则我有力争之嫌人怀不忍之志徐而俟之我则无嫌而人亦无憾要之必得而免争夺之累此文若之本心也惜乎曹公志于速得不忍数年之须以致文若之死九锡虽至而禅代之事至子乃遂此则曹公之陋而非文若之过也


  文编卷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三十六
  明 唐顺之 编
  改葬服议韩愈
  经曰改葬缌春秋穀梁传亦曰改葬之礼缌举下缅也此皆谓子之于父母其他则皆无服何以识其必然经次五等之服小功之下然后著改葬之制更无轻重之差以此知惟记其最亲者其他无服则不记也若主人当服斩衰其馀亲各服其服则经亦言之不当惟云缌也传称举下缅者缅犹远也下谓服之最轻者也以其远故其服轻也江熙曰礼天子诸侯易服而葬以为交于神明者不可以纯凶况其缅者乎是故改葬之礼其服惟轻以此而言则亦明矣卫司徒文子改葬其叔父问服于子思子思曰礼父母改葬缌既葬而除之不忍无服送至亲也非父母无服无服则吊服而加麻此又其著者也文子又曰丧服既除然后乃葬则其服何服子思曰三年之丧未葬服不变除何有焉然则改葬与未葬者有异矣古者诸侯五月而葬大夫三月而葬士逾月无故未有过时而不葬者也过时而不葬谓之不能葬春秋讥之若有故而未葬虽出三年子之服不变此孝子之所以著其情先王之所以必其时之道也虽有其文未有著其人者以是知其至少也改葬者为山崩水涌毁其墓及葬而礼不备者若文王之葬王季以水啮其墓鲁隐公之葬恵公以有宋师太子少葬故有阙之类是也丧事有进而无退有易以轻服无加以重服殡于堂则谓之殡瘗于野则谓之葬近代以来事与古异或游或仕在千里之外或子幼妻稚而不能自还甚者拘以阴阳畏忌遂葬于其土及其返葬也远者或至数十年近者亦出三年其吉服而从于事也久矣又安可取未葬不变服之例而反为之重服欤在丧当葬犹宜易以轻服况既远而反纯凶以葬乎若果重服是所谓未可除而除不当重而更重也或曰丧与其易也宁戚虽重服不亦可乎曰不然易之与戚则易固不如戚矣虽然未若合礼之为懿也俭之与奢则俭固愈于奢矣虽然未若合礼之为懿也过犹不及其此类之谓乎或曰经称改葬缌而不著其月数则似三月而后除也子思之对文子则曰既葬而除之今宜如何曰自启至于既葬而三月则除之未三月则服以终三月也曰妻为夫何如曰如子无吊服而加麻则何如曰今之吊服犹古之吊服也
  省试学生代斋郎议韩愈
  斋郎职奉宗庙社稷之小事盖士之贱者也执豆笾骏奔走以役于其官之长不以徳进不以言扬盖取其人力以备其事而已矣奉宗庙社稷之小事执豆笾骏奔走亦不可以不敬也于是选大夫士之子弟未爵命者以塞员填阙而教之行事而勤虽小其使之不可以不报也必书其岁岁既久矣于是乎命之以官而授之以事其亦微矣哉学生或以通经举或以能文称其微者至于习法律知字书皆有以赞于教化可以使令于上者也自非天姿茂异旷日经久以所进业发闻于乡闾称道于朋友荐于州府而升之司业则不可得而齿乎国学矣然则奉宗庙社稷之小事任力之小者也赞于教化可以使令于上者徳艺之大者也其亦不可移易明矣今议者谓学生之无所事谓斋郎之幸而进不本其意因谓可以代任其事而罢之盖亦不得其理矣今夫斋郎之所事者力也学生之所事者徳与艺也以徳艺举之而以力役之是使君子而服小人之事且非国家崇儒劝学诱人为善之道也此一说不可者也抑又有大不可者焉宗庙社稷之事虽小不可以不専敬之至也古之道也今若以学生兼其事及其岁时日月然后授其宗彝罍洗其周旋必不合度其进退必不得宜其思虑必不固其容貌必不庄此其无他其事不习而其志不専故也非近于不敬者欤又有大不可者其是之谓欤若知此不可将令学生恒掌其事而隳坏其本业则是学生之教加少学生之道益贬而斋郎之实犹在斋郎之名茍无也大凡制度之改政令之变利于其旧不什则不可为已又况不如其旧哉考之于古则非训稽之于今则非利寻其名而求其实则失其宜故曰议罢斋郎而以学生荐享亦不得其理矣
  讲官议曽巩
  孔子之语教人曰不愤悱不启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告也孟子之语教人曰有答问者荀子之语教人曰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故礼无往教而有待问则师之道有问而告之者尔世之挟书而讲者终日言而非有问之者也乃不自知其强聒而欲以师自任何其妄也古之教世子之法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太傅之徳行而审喻之则示之以道者以审喻之为浅故不为也况于师者何为也哉正己而使观之者化尔故得其行者或不得其所以行得其言者或不得其所以言也仰之而弥高钻之而弥坚徳如是然后师之道尽故天子不得而名也诸侯不得而友也又况得而臣之乎此伊尹太公子思孟子之徒所以忘人之势而唐虞三代大有为之君所以忘其势也世之挟书而讲于禁中者官以侍为名则其任故可知矣乃自以谓吾师道也宜坐而讲以为请于上其为说曰必如是然后合于古之所谓坐而论道者也夫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之谓之卿大夫语其任之无为与有为非以是为尊师之道也且礼于朝王及群臣皆立无独坐者于燕皆坐无独立者故坐未尝以为尊师之礼也昔晋平公之于亥唐坐云则坐曽子之侍仲尼子曰参复坐则坐云者盖师之所以命学者未有果师道也顾仆仆然以坐自请者也则世之为此者非妄欤故为此议以解其惑
  晋文公问守原议柳宗元
  晋文公既受原于王难其守问寺人勃鞮以畀赵衰余谓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树霸功致命诸侯不宜谋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晋君择大任不公议于朝而私议于宫不博谋于卿相而独谋之寺人虽获衰之贤足以守国之政不为败而贼贤失政之端由是滋矣况当其时不乏言议之臣乎狐偃为谋臣先轸将中军晋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内竖其可以为法乎且晋君将袭齐桓之业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齐桓任管仲以兴进竖刁以败则获原启疆适其始政所以观视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兴迹其所以败然而能霸诸侯者以土则大以力则强以义则天子之册也诚畏之矣乌能得其心服哉其后景监得以相卫鞅弘石得以杀望之误之者晋文公也呜呼得贤臣以守大邑则非失举也盖失问也然犹羞当时陷后代若此况于问与举又两失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著晋君之罪以附春秋许世子止赵盾之义
  公族议曽巩
  天子之适子继世以为天子其别子皆为诸侯诸侯之适子继世以为诸侯其别子各为其国之卿大夫皆有采地别子之适子继世以食其采地其族人百世宗之此之谓大宗其别子亦各仕于其国为卿大夫其适子兄弟宗之五世而止此之谓小宗盖天子之适子继世以为天子其别子世为诸侯诸侯之适子继世以为诸侯其别子各为其国之卿大夫世世食采地皆传于无穷夫岂有服尽而绝其禄位衣食嫁娶使之自谋者乎非特如此也昔周公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居五十三人盖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其可见者则管蔡郕霍鲁卫毛耼郜雍曹滕毕原丰郇邘晋应韩凡蒋邢茅胙祭之属是也其称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则周之近属其称姬姓之国者四十人则周之同姓而已其爵命之使传国至于无穷夫岂以服为断乎至于宗庙之数天子七诸侯五而祭法虞夏商周禘郊祖宗远或至于数十世之上亦皆未尝以服为断也其推而上之报本于祖宗至不可为数推而下之广骨肉之恩至于无穷盖其积厚者其流泽远有天下之功者受天下之报其理势次序固然也是岂可以拘于常见议于锱铢之内乎故服尽而戚单者所以节人之常情而为大宗小宗之数安可以论帝者之功徳而为广亲亲之法乎昔武王克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唐虞之后下车而封夏商之后其在异代尚特显之其急如此况受重于祖宗推原功徳之所自出其可以天下之大而俭于骨肉之恩以不满足海内之望乎孟子曰仁人之于兄弟也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先王推是心以及于同姓之间故有土分之有民分之有宝玉分之有宝器分之成王康王之言曰吾无専享文武之功是皆无所不尽其厚未有从夫略者也盖诗裳裳者华刺时弃贤者之类绝功臣之世而传栾郤胥原狐续庆伯陪臣之族尔其降在皂隶叔向亦以为晋国之忧况于帝者之功徳与天地等而可使七八世之子孙夷于闾巷之凡民乎后世公族无封国采地之制而有列于朝有赐于府是亦亲而贵之爱而富之之意也其名书于宗籍者繁衍盛大实国家之庆有司虽费非多于天下之国七十有一而姬姓独居者五十三人其亦求中以节之而已矣顾令袒免以外毋与官衣食嫁娶使之自谋是亦不考于古矣何其野于礼也以世莫能辨故作公族议使好学者得详焉
  为人后议曽巩
  礼大宗无子则族人以支子为之后为之后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礼之所以如此者何也以谓人之所知者近则知亲爱其父母而已所知者远则知有严父之义知有严父之义则知尊祖知尊祖则知大宗者上以继祖下以收族不可以绝故有以支子为之后者为之后者以受重于斯人故不得不以尊服服之以尊服服之而不为之降己亲之服则犹恐未足以明所后者之重也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己亲之服然后以谓可以明所后者之重而继祖之道尽此圣人制礼之义也夫所谓收族者记称与族人合食序以昭穆别以礼义之类是特诸侯别子之大宗而严之如此况如礼所称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者此天子之大宗是为天地宗庙百神祭祀之主族人万世之所依归而可以不明其至尊至重哉故前世人主有以支子继立而崇其本亲加以号位立庙奉祀者皆见非于古今诚由所知者近不能割弃私爱节之以礼故失所以奉承正统尊无二上之意也若于所后者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己亲之服而退于己亲号位不敢以非礼有加也庙祀不敢以非礼有奉也则为至恩大义固已备矣而或谓又当易其父母之名从所后者为属是未知考于礼也礼为人后者为所后者之祖父母父母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者此其服为所后者而非其为己也为其父母期为其昆弟大功为其姊妹适人者小功皆降本服一等者此其服为己而非为所后者也使于其父母服则为己名则为所后者则是名与实相违服与恩相戾矣圣人制礼不如是之舛也且自古为人后者不必皆亲昆弟之子族人之同宗者皆可为之则有以大功小功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有以缌麻袒免无服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若当从所后者为属则亦当从所后者为服从所后者为服则于其父母有宜为大功为小功为缌麻为袒免为无服者矣而圣人制礼皆为其父母期使足以明所后者重而己非遂以谓当变其亲也亲非变则名固不得而易矣戴徳王肃丧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降一等服齐衰期其服之节居倚庐言语饮食与父在为母同其异者不祥不禫虽除服心丧三年故至于今著于服令未之有改也岂有制服之重如此而其名遂可以绝乎又崔凯丧服駮曰本亲有自然之恩降一等则足以明所后者为重无縁迺绝之矣夫未尝以谓可以绝其亲而辄谓可以绝其名是亦惑矣且支子所以后大宗者为推其严父之心以尊祖也顾以尊祖之故而不父其父岂本其恩之所由生而先王教天下之意哉又礼适子不可为人后者以其传重也支子可以为人后者以非传重也使传重者后己宗非传重者后大宗其意可谓即乎人心而使之两义俱安也今若使为人后者以降其父母之服一等而遂变革其名不以为父母则非使之两义俱安而不即乎人心莫大乎如是也夫人道之于大宗至尊至重不可以绝尊尊也人子之于父母亦至尊至重不可以绝亲亲也尊尊亲亲其义一也未有可废其一者故为人后者为之降其父母之服礼则有之矣为之绝其父母之名则礼未之有也或以谓欲绝其名者盖恶其为二而欲使之为一所以使为人后者之道尽也夫迹其实则有谓之所后有谓之所生制其服则有为己而非为所后者有为所后而非为己者皆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也至于名者盖生于实也迺不知其不可以恶其为二而欲强使之为一是亦过矣藉使其名可以强使之为一而迹其实之非一制其服之非一者终不可以易则恶在乎欲绝其名也故古之圣人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而能使其属之疏者相与为重亲之厚者相与为轻则以礼义而已矣何则使为人后者于其所后非己亲也而为之服斩衰三年为其祭主是以义引之也于其所生实己亲也而降服齐衰期不得与其祭是以礼厌之也以义引之则属之疏者相与为重以礼厌之则亲之厚者相与为轻而为人后之道尽矣然则欲为人后之道尽者在以礼义明其内而不在于恶其为二而强易其名于外也故礼丧服齐衰不杖期章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此见于经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汉蔡义以谓宣帝亲谥宜曰悼魏相以为宜称尊号曰皇考立庙后世议者皆以其称皇立庙为非至于称亲称考则未尝有以为非者也其后魏明帝尤恶为人后者厚其本亲故非汉宣加悼考以皇号又谓后嗣有由诸侯入继正统者皆不得谓考为皇称妣为后盖亦但禁其猥加非正之号而未尝废其考妣之称此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考妣之明文也又晋王坦之丧服议曰罔极之重非制教之所裁昔日之名非一朝之所去此出后之身所以有服本亲也又曰情不可夺名不可废崇本叙恩所以为降则知为人后者未有去其所出父母之名此古今之常理故坦之引以为制服之证此又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是则为人后者之亲见于经见于前世议论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者其大义如此明文如此至见于他书及史官之记亦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谓之私考妣谓之本亲谓之亲者则不可一二数而以为世父叔父者则不特礼未之有载籍已来固未之有也今欲使从所后者为属而变革其父母之名此非常异议也不从经文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亦非常异议也而无所考据以持其说将何以示天下乎且中国之所以为贵者以有父子之道又有六经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以治之故也今忽欲弃之而伸其无所考据之说岂非误哉或谓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则为两统二父其可乎夫两统二父者谓加考以皇号立庙奉祀是不一于正统怀二于所后所以著其非而非谓不变革其父母之名也然则加考以皇号与礼及世之称皇考者有异乎曰皇考一名而为说有三礼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曰祖考庙是以皇考为曽祖之庙号也魏相谓汉宣帝父宜称尊号曰皇考既非礼之曽祖之称又有尊号之文故魏明帝非其加悼考以皇号至于光武亦于南顿君称皇考庙义出于此是又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也屈原称朕皇考曰伯庸又晋司马机为燕王告祢庙文称敢昭告于皇考清恵亭侯是又达于群下以皇考为父殁之通称也以为曽祖之庙号者于古用之以为事考之尊称者于汉用之以为父没之通称者至今用之然则称之亦有可有不可者乎曰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是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达于群下以皇考为父没之通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非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可者也然则以为父没之通称者其不可如何曰若汉哀帝之亲称尊号曰恭皇安帝之亲称尊号曰孝徳皇是又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且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无爵父之义尊父母也前世失礼之君崇本亲以位号者岂独失为人后奉祀正统尊无二上之意哉是以子爵父以卑命尊亦非所以尊厚其亲也前世崇饬非正之号者其失如此而后世又谓宜如期亲故事增官广国者亦可谓皆不合于礼矣夫考者父没之称然施于礼者有朝廷典册之文有宗庙祝祭之辞而已若不加位号则无典册之文不立庙奉祀则无祝祭之辞则虽正其名岂有施于事者顾言之不可不顺而已此前世未尝以为可疑者以礼甚明也今世议者纷纷至于旷日累时不知所决者盖由不考于礼而率其私见也故采于经列其旨意庶得以商㩁焉














  文编卷三十六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三十七
  明 唐顺之 编
  答客难东方朔
  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身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记著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可释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辨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㦸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故非子之所能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仓廪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徳流天下震慑诸侯宾服威振四夷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天下均平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运之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利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䑕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辏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曽不得掌故安敢望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虽有圣人无所施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事异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茍能修其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迺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所以日夜孳孳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行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䌙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徳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盖圣人之教化如此欲其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今世之处士块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予哉若夫燕之用乐毅秦之用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者也子又何怪之耶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声音哉犹是观之譬犹鼱鼩之袭狗孤豚之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也
  答宾戏班固
  永平中为郎典校秘书専笃志于儒学以著述为业或讥以无功又感东方朔扬雄自喻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曽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复应焉其辞曰宾戏主人曰盖闻圣人有一定之论烈士有不易之分亦云名而已矣故太上有立徳其次有立功夫徳不得后身而特盛功不得背时而独彰是以圣哲之治栖栖遑遑孔席不暖墨突不黔由此言之取舎者昔人之上务著作者前列之馀事耳今吾子幸游帝王之世躬带𥿈冕之服浮英华湛道徳矕龙虎之文旧矣卒不能摅首尾奋翼鳞振拔洿涂跨腾风云使见之者影骇闻之者响震徒乐枕经籍书纡体衡门上无所蒂下无所根独摅意乎宇宙之外锐思于毫芒之内潜神默记縆以年岁然而器不贾于当已用不效于一世虽驰辩如涛波摛藻如春华犹无益于殿最也意者且运朝夕之䇿定合会之计使存有显号亡有美谥不亦优乎主人逌尔而笑曰若宾之言所谓见埶利之华暗道徳之实守突奥之荧烛未仰天庭而睹白日也曩者王涂芜秽周失其驭侯伯方轨战国横骛于是七雄虓阚分裂诸夏龙战虎争游说之徒风飏电激并起而救之其馀焱飞景附煜霅其间者盖不可胜载当此之时搦朽摩钝铅刀皆能一断是故鲁连飞一矢而蹶千金虞卿以顾盻而捐相印夫啾发投曲感耳之声合之律度淫蛙而不可听者非韶夏之乐也因势合变偶时之会风移俗易乖迕而不可通者非君子之法也及至从人合之衡人散之亡命漂说羁旅骋辞商鞅挟三术以钻孝公李斯奋时务而要始皇彼皆蹑风尘之会履颠沛之势据徼乘邪以求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而憔悴福不盈眦祸溢于世凶人且以自悔况吉士而是赖乎且功不可以虚成名不可以伪立韩设辨以徼君吕行诈以贾国说难既遒其身乃囚秦货既贵厥宗亦坠是以仲尼抗浮云之志孟轲养浩然之气彼岂乐为迂阔哉道不可以贰也方今大汉洒扫群秽夷险芟荒廓帝纮恢皇纲基隆于羲农规广于黄唐其君天下也炎之如日威之如神函之如海养之如春是以六合之内莫不同源共流沐浴玄徳禀仰太和枝附叶著譬犹草木之植山林鸟鱼之毓川泽得气者蕃滋失时者零落参天地而施化岂云人事之厚薄哉今吾子处皇代而论战国曜所闻而疑所觌欲从堥敦而度高乎太山怀氿滥而测深乎重渊亦未至也宾曰若夫鞅斯之伦衰周之凶人既闻命矣敢问上古之士处身行道辅世成名可述于后者默而已乎主人曰何为其然也昔者咎繇谟虞箕子访周言通帝王谋合神圣殷说梦发于傅岩周望兆动于渭滨齐𡩋激声于康衢汉良受书于邳垠皆俟命而神交匪词言之所信故能建必然之䇿展无穷之勲也近者陆子优游新语以兴董生下帏发藻儒林刘向司籍辨章旧闻扬雄谭思法言太玄皆及时君之门闱究先圣之壸奥婆娑乎术艺之场休息乎篇籍之囿以全其质而发其文用纳乎圣徳烈炳乎后人斯非其亚欤若乃伯夷抗行于首阳柳恵降志而辱仕颜渊乐于箪瓢孔终篇于西狩声盈塞于天渊真吾徒之师表也且吾闻之一阴一阳天地之方乃文乃质王道之纲有同有异圣哲之常故曰慎修所志守尔天符委命共己味道之腴神之听之名其舎诸宾又不闻和氏之璧韫于荆石随侯之珠藏于蚌蛤乎历世莫视不知其将含景曜吐英精旷千载而流夜光也应龙潜乎潢污鱼鼋媟之不睹其能奋灵徳合风云超忽荒而躆昊苍也故夫泥蟠而天飞者应龙之神也先贱而后贵者和隋之珍也时暗而久章者君子之真也若乃牙旷清耳于管弦离娄眇目于毫分逢蒙绝技于弧矢般输榷巧于斧斤良乐轶能于相驭乌获抗力于千钧和鹊发精于鍼石研桑心计于无垠走亦不任厕技于彼列故密尔自娱于斯文
  七发枚乘
  楚太子有疾而吴客往问之曰伏闻太子玉体不安亦少间乎太子曰惫谨谢客客因称曰今时天下安宁四宇和平太子方富于年意者久耽安乐日夜无极邪气袭逆中若结轖纷屯澹淡嘘唏烦酲惕惕怵怵卧不得宁虚中重听恶闻人声精神越渫百病咸生聪明眩曜恱怒不平久执不废大命乃倾太子岂有是乎太子曰谨谢客赖君之力时时有之然未至于是也客曰今夫贵人之子必宫居而闺处内有保母外有傅父欲交无所饮食则温淳甘膬脭脓肥厚衣裳则杂遝曼煖燂烁热暑虽有金石之坚犹将销铄而挺解也况其在筋骨之间乎哉故曰纵耳目之欲恣肢体之安者伤血脉之和且夫出舆入辇命曰蹶痿之机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皓齿娥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今太子肤色靡曼四支痿随筋骨挺解血脉淫濯手足惰窳越女侍前齐姬奉后往来游燕纵恣于曲房隐闲之中此甘餐毒药戏猛兽之爪牙也所从来者至深远矣淹滞永久而不废虽令扁鹊治内巫咸治外尚何及哉今如太子之病者独宜世之君子博闻强识承间语事变度易意常无离侧以为羽翼淹沈之乐浩荡之心遁佚之志其奚由至哉太子曰诺病已请事此语客曰今太子之病可无药石针刺灸疗而已可以要言妙道说而去也不欲闻之乎太子曰仆愿闻之
  客曰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中郁结之轮菌根扶疏以分离上有千仞之峯下临百丈之溪湍流溯波又澹淡之其根半死半生冬则烈风漂霰飞雪之所激也夏则雷霆霹雳之所感也朝则鹂黄鳱鴠鸣焉暮则羁雌迷鸟宿焉独鹄晨号乎其上鹍鸡哀鸣翔乎其下于是背秋涉冬使琴挚斫斩以为琴野茧之丝以为弦孤子之钩以为隐九寡之珥以为约使师堂操畅伯子牙为之歌歌曰麦秀⿱兮雉朝飞向虚壑兮背槁槐依绝区兮临回溪飞鸟闻之翕翼而不能去野兽闻之垂耳而不能行蚑蟜蝼蚁闻之拄喙而不能前此亦天下之至悲也太子能彊起听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犓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飰搏之不解一啜而散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熊蟠之臑勺药之醤薄耆之炙鲜鲤之鲙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饭大歠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太子能强起尝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锺岱之牡齿至之车前似飞鸟后类距虚穱麦服处躁中烦外羁坚辔附易路于是伯乐相其前后王良造父为之御秦缺楼季为之右此两人者马佚能止之车覆能起之于是使射千镒之重争千里之逐此亦天下之至骏也太子能彊起乘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客曰既登景夷之台南望荆山北望汝海左江右湖其乐无有于是使博辩之士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比物属事离辞连类浮㳺览观乃下置酒于虞怀之宫连廊四注台城层构纷纭玄绿辇道邪交隍池纡曲溷章白鹭孔鸟鶤鹄鹓雏䴔䴖翠鬛紫缨螭龙徳牧邕邕群鸣阳鱼腾跃奋翼振鳞漃漻䓓蓼蔓草芳苓女桑河柳素叶紫茎苖松豫章条上造天梧桐并榈极望成林众芳芬郁乱于五风从容猗靡消息阳阴列坐纵酒荡乐娱心景春佐酒杜连理音滋味杂陈肴糅错该练色娱目流声恱耳于是乃发激楚之结风扬郑卫之皓乐使先施徴舒阳文段干吴娃闾娵傅予之徒杂裾垂髾目窕心与揄流波杂杜若蒙清尘被兰泽燕服而御此亦天下之靡丽皓侈广博之乐也太子能彊起游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将为太子驯骐骥之马驾飞𫐉之舆乘牡骏之乘右夏服之劲箭左乌号之雕弓游涉乎云林周驰乎兰泽弭节乎江浔掩青𬞟游清风陶阳气荡春心逐狡兽集轻禽于是极犬马之才困野兽之足穷相御之智恐虎豹慑鸷鸟逐马鸣镳鱼跨麋角履㳺麕兔蹈践麖鹿汗流沫坠冤伏陵窘无创而死者固足充后乘矣此校猎之至壮也太子能彊起游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然阳气见于眉宇之间侵淫而上几满大宅
  客见太子有悦色遂推而进之曰冥火薄天兵车雷运旌旗偃蹇羽旄肃纷驰骋角逐慕味争先徼墨广博望之有圻纯粹牷牺献之公门太子曰善愿复闻之客曰未既也于是榛林深泽烟云暗莫兕虎并作毅武孔猛袒裼身薄白刃硙硙矛㦸交错収获掌功赏赐金帛掩𬞟肆若为牧人席旨酒嘉肴羞炰脍炙以御宾客涌触并起动心惊耳诚必不悔决绝以诺贞信之色形于金石高歌陈唱万岁无斁此真太子之所喜也能彊起而游乎太子曰仆甚愿从直恐为诸大夫累耳然而有起色矣
  客曰将以八月之望与诸侯远方交游兄弟并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至则未见涛之形也徒观水力之所到则恤然足以骇矣观其所驾轶者所擢拔者所扬汩者所温汾者所涤汔者虽有心略辞给固未能缕形其所由然也恍兮惚兮聊兮栗兮混汨汨兮忽兮慌兮俶兮傥兮浩㲿瀁兮超旷旷兮秉意乎南山通望乎东海虹洞兮苍天极虑乎崖涘流揽无穷归神日母汨乘流而下降兮或不知其所止或纷纭其流折兮忽缪往而不来临朱汜而远逝兮中虚烦而益怠莫离散而发曙兮内存心而自持于是澡槩胸中洒练五臓澹澉手足颒濯发齿揄弃恬怠输写淟浊分决狐疑发皇耳目当是之时虽有淹病滞疾犹将伸伛起躄发瞽披聋而观望之也况直眇小烦懑酲𬪩病酒之徒哉故曰发蒙解惑不足以言也太子曰善然则涛何气哉
  客曰不记也然闻于师曰似神而非者三疾雷闻百里江水逆流海水上潮山出内云日夜不止衍溢漂疾波涌而涛起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其少进也浩浩溰溰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其旁作而奔起也飘飘焉如轻车之勒兵六驾蛟龙附从太白纯驰浩蜺前后络绎颙颙卭卭椐椐彊彊莘莘将将壁垒重坚沓杂似军行訇隐匈磕轧盘涌裔原不可当观其两旁则滂渤怫郁暗漠感突上声下律有如勇壮之卒突怒而无畏蹈壁冲津穷曲随隈逾岸出塠遇者死当者坏初发乎或围之津涯荄轸谷分回翔青𥰒衔枚檀柏弭节伍子之山通厉骨母之场凌赤岸篲扶桑横奔似雷行诚奋厥武如振如怒沌沌浑浑状如奔马混混庉庉声如雷鼓发怒厔沓清升逾跇侯波奋振合战于藉藉之口鸟不及飞鱼不及回兽不及走纷纷翼翼波涌云乱荡取南山背击北岸覆亏丘陵平夷西畔险险戏戏崩坏陂池决胜乃罢瀄汨潺湲披扬流洒横暴之极鱼鳖失势颠倒偃侧沋沋湲湲蒲伏连延神物怪异不可胜言直使人踣焉洄暗凄怆焉此天下怪异诡观也太子能起观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有资略者若庄周魏牟杨朱墨翟便蜎詹何之伦使之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孔老览观孟子持筹而算之万不失一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岂欲闻之乎于是太子据几而起曰涣乎一听圣人辩士之言涊然汗出霍然病已
  晋问柳宗元
  吴子问于柳先生曰先生晋人也晋之故宜知之曰然然则吾愿闻之可乎曰可晋之故封太行倚之首阳起之黄河迤之大陆靡之或巍而高或呀而渊景霍汾浍以经其壖若化若迁钩婴蝉聨然后融为平川而侯之都居大夫之邑建焉其高壮则腾突撑拒聱呀郁怒若熊罴之咆虎豹之嗥终古而不去攫秦搏齐当者失据燕狄惴怯若卵就压振振业业觑关蹀户惕若仆妾其按衍则平盈旋縁纡徐夷延若飞鸢之翔舞洄水之容与以稼则硕以植则茂以牧则蕃以畜则庶而人用是富而邦以之阜其河则濬源昆仑入于天渊出乎无门行乎无垠自匈奴而南以介西鄙冲奔太华运肘东指混溃后土𣸣浊麋沸鼋鼍诡怪于于汨汨腾倒𩧭越委泊天涘呀呷欱纳摧杂失坠其所荡激则连山参差广野坏裂轰雷努风撼𪁟于𡼛崩石之所转跃大木之所擢拔漰泙洞踏者弥数千里若万夫之斩伐而其轴轳之所负橦樯之所御鳞川林壑隳云遁雨瞬目而下者榛榛沄沄百舎一赴若是何如吴子曰先生之言丰厚险固诚晋之美矣然晋人之言表里山河者备败而已非以为荣观显大也吴起所谓在徳不在险此晋人之藉也愿闻其他
  先生曰大卤之金棠溪之工火化水淬器备以充为棘为矛为铩为钩为镝为𬭤出太白徴蓐收召招摇伏蚩尤肃肃褷褷合众灵而成之博者狭者曲者直者岐者劲者长者短者攅之如星奔之如霆运之如萦浩浩奕奕淋淋涤涤荧荧的的若雪山冰谷之积观者胆掉目出寒液当空发耀英精互绕晃荡洞射天气尽白日规为小铄云破霄跕坠飞鸟弓人之弓函人之甲胶角百选犀兕七属乃使跟超掖夹之伦服而持之南瞰诸华北詟群夷技击节制闻于天下是善为师延目而望之固以拳拘喘汗免胄肉袒进不敢降退不敢窜若是何如吴子曰夫兵之用由徳则吉由暴则凶是又不可为美观也先轸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况徒以坚甲利刃之为上哉
  先生曰晋国多马屈焉是产土寒气劲崖坼谷裂草木短缩鸟兽坠匿而马蕃焉师师兟兟溶溶沄沄轠轠辚辚或赤或黄或玄或苍或醇或駹黭然而阴炳然而阳若旌旃旗帜之煌煌乍进乍止乍复乍起乍奔乍踬若江汉之水疾风驱涛击山荡壑云沸而不止群饮源槁回食野赭浴川蹙浪喷震播洒溃溃焉若海神驾雪而来下观其四散惝恍开合万状喜者鹊厉怒者人搏决然坌跃千里相角风鬃雾鬛斸山抉壑耳摇层云腹捎众木寂寥远游不夕而复攫地跳梁坚骨兰筋交颈互啮斗目相驯聚溲更嘘昻首张龂其小者则连牵缴绕仰乳俯龁蚁杂螽集啾啾潗潗旅走丛立其材之可者收敛攻教掉手飞縻指毛命物百步就羁牵以荀息御以王良超以范鞅轩以栾鍼以佃以戎兽获敌摧若是何如吴子曰恃险与马者子不闻乎故曰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是不一姓请置此而新其说
  先生曰晋之北山有异材梓匠工师之为宫室求大木者天下皆归焉仲冬既至寒气凝成外凋内贞渖液不行乃坚乃良万工举斧以入必求诸岩崖之欹倾涧壑之纡萦凌㠝岏之杪颠漱泉源之淦瀯根绞怪石不土而植千寻百围与石同色罗列而伐者头抗河汉刃披虹霓声振连峦柿填层溪丁丁登登硠硠棱棱若兵车之乘凌其响之所应则溃溃漰漰汹汹薨薨若骞若崩若螭龙之斗风霆相腾其殊而下者札𡼛梢杀摧崪坱圠霞扳电裂又似共工触不周而天柱折鹍鹳𪃩鸧号鸣飞翔䝙豻虎兕奔触詟栗伏无所入遁无所脱然后断度收罗捎危颠芟繁柯乘水潦之波以入于河而流焉荡突硉兀转腾冒没类秦神驱石以梁大海扺曲鳞蹙汇流雷解前者汨越后者迫隘乃下龙门之悬冰折拉颓踏捽首轩尾澒入重渊不知其几百里也涛波之旋滔山触天既渟既平弥望悠焉良久乃始昻屹涌溢挺拔而出林立峯崒穿云蔽日涣然自挠复就行列浑浑而去以至其所唯良工之指顾丛台阿房长乐未央建章昭阳之隆丽诡特皆是之自出若是何如吴子曰吾闻君子患无徳不患无土患无土不患无人患无人不患无宫室患无宫室不患材之不己有先生之所陈四累之下也且虒祁既成诸侯叛之
  先生曰河鱼之大上迎涛波罗壅津涯千里来驰重马轻车遂以君命矢而纵观焉大罟断流修网亘山罩罶罣䍡织絍其间巨舟轩昻仡仡回环水师更呼声裂商颜于是鼔噪沓集而从之扼龙吭拔鲸鳍戮白鼋逐毒螭叱冯夷立水湄搜揽流漓掬缩推移梁会网蹙腾天弥围掉擗拥踊以登夫历山之垂如川之归如山之摧如云之披其有乘化会神振拔涟沦摛奇文出怪鳞腾飞涛而上逸生电雷于龙门者犹仰纶飞缴顿踏而取之莫不脱角裂翼呀赫匍匐复就脔切莫保龙籍具糅五味布列雕爼风云失势沮散远去若夫魦鲿鲔鲤鰋鳢鲂𫚈之琐屑蔑裂者夫固不足悉数漏脱纮目养之水府而三河之人则已填溢餍饫腥膏舄卤闻脍炙之美则掩鼻蹙额贱甚粪土而莫顾者也若是何如吴子曰一时之观不足以夸后世口舌之味不足以利百姓姑欲闻其上者
  先生曰猗氏之盐晋宝之大也人之赖之与谷同化若神造非人力之功也但至其所则见沟堘畦畹之交错轮囷若稼若圃敞兮匀匀涣兮鳞鳞逦弥纷属不知其垠俄然决源酾流交灌互澍若枝若股委曲延布脉写膏浸潗湿滑汨弥高掩庳漫垅冒块决决没没远近混会抵值堤防瀴𤅀沛濊偃然成渊瀁然成川观之者徒见浩浩之水而莫知其以及神液阴漉甘卤密起孕灵富媪不爱其美无声无形熛结迅诡回眸一瞬积雪百里皛皛羃羃奋偾离析锻圭椎璧眩转的皪乍似陨星及地明灭相射冰裂雹碎巃嵸増益大者印累小者珠剖涌者如坻坳者如缶日晶熠煜萤骇电走亘步盈车方尺数斗于是裒敛合集举而堆之皓皓乎悬圃之巍巍皦乎溔乎狂山太白之淋漓骇化变之神奇卒不可推也然后驴骡牛马之运西出秦陇南过樊邓北极燕代东逾周宋家获作盐之利人被六气之用和钧兵食以征以贡其赉天下也与海分功可谓有济矣若是何如吴子曰魏绛之言曰近宝则公室乃贫岂谓是耶虽然此可以利民矣而未为民利也先生曰愿闻民利吴子曰安其常而得所欲服其教而便于己百姓通行而不知所自来老幼亲戚相保而无徳之者不苦兵刑不疾赋役所谓民利民自利者是也
  先生曰文公之霸也援秦破楚囊括齐宋曹魏解裂鲁郑震恐定周于温奉册受锡夹辅纠逖以为侯伯齐盟践土低昻玉帛天子恃焉以有诸侯诸侯恃焉以有其国百姓恃焉以有其妻子而食其力叛者力取附者仁抚推徳义立信让示必行明所向达禁止一好尚春秋之事公侯大夫䇿文马驰轩车出入环连贯于国都则有五筵之堂九几之室大小定位左右有秩禽牢饩馈交错文质飨有嘉乐宴有庭实登降好赋牺象毕出犒劳赠贿率礼无失六卿理兵大戎小戎钟鼔丁宁以讨不恭车埓万乘卒半天下鼓之则震斾之则畏其号令之动若水之源若轮之旋莫不如志当此之时咸能驩娱以奉其上故其民至于今好义而任力此以民力自固假仁义而用天下其遗风尚有存者若是可以为民利也乎吴子曰近之矣然犹未也彼霸者以为心也引大利以自向而搂他人之力以自为固而民乃后焉非不知而化不令而一异乎吾向之陈者故曰近之矣犹未也
  先生曰三河古帝王之更都焉而平阳尧之所理也有茅茨采椽土型之度故其人至于俭啬有温恭克让之徳故其人至于今善让有师锡佥曰畴咨之道故其人至于今好谋而深有百兽率舞凤凰来仪于变时雍之美故其人至于今和而不怒有昌言儆戒之训故其人至于今忧思而畏祸有无为不言垂衣裳之化故其人至于今恬以愉此尧之遗风也愿以闻于子何如吴子离席而立拱而言曰美矣善矣其蔑有加矣此固吾之所欲闻也夫俭则人用足而不淫让则遵分而进善其道不斗谋则通于远而周于事和则仁之质戒则义之实恬以愉则安而久于其道也至乎哉今主上方致太平动以尧为凖先生之言道之奥者若果有贡于上则吾知其易易焉也举晋国之风以一诸天下如斯而已矣敬再拜受赐
  解嘲扬雄
  哀帝时丁傅董贤用事诸附离之者起家至二千石时雄方草创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人有嘲雄以玄之尚白雄解之号曰解嘲其辞曰客嘲扬子曰吾闻上世之士人纲人纪不生则己生必上尊人君下荣父母析人之圭儋人之爵怀人之符分人之禄纡青拖紫朱丹其毂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处不讳之朝与群贤同行历金门上玉堂有日矣曽不能画一奇出一䇿上说人主下谈公卿目如耀星舌如电光一从一横论者莫当顾默而作太玄五千文枝叶扶疏独说数十馀万言深者入黄泉高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间然而位不过侍郎擢才给事黄门意者玄得无尚白乎何为官之拓落也扬子笑而应之曰客徒欲朱丹吾毂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往者周网解结群鹿争逸离为十二合为六七四分五剖并为战国士无常君国无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贫矫翼厉翮恣意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凿坏以遁是故邹衍以颉颃而取世资孟轲虽连蹇犹为万乘师今大汉左东海右渠搜前番禺后陶涂东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纠墨制以锧𫓧散以礼乐风以诗书旷以岁月结以倚庐天下之士雷动云合鱼鳞杂袭咸营于八区家家自以为稷契人人自以为皋陶戴縰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当途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岛乘雁集不为之多双凫飞不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五羖入而秦喜乐毅出而燕惧范雎以折折而危穰侯蔡泽以噤吟而笑唐举故当其事事也非萧曹子房平勃樊霍则不能安当其无事也章句之徒相与坐而守之亦无所患故世乱则圣哲驰骛而不足世治则庸夫高枕而有馀夫上世之士或解缚而相或释褐而傅或倚夷门而笑或横江潭而渔或七十说而不遇或立谈而封侯或枉千乘于陋巷或拥篲而先驱是以士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也当今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师群卿不揖客将相不俛眉言奇者见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谈者卷舌而固声欲步者拟足而投迹向使上世之士处乎今世䇿非甲科行非孝廉举非方正独可抗疏时道是非高得待诏下触闻罢又安得青紫且吾闻之炎炎者灭隆隆者绝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默默者存位极者高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极爰清爰静㳺神之庭惟寂惟漠守徳之宅世异事变人道不殊彼我易时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鸱枭而笑凤凰执蝘蜓而嘲龟龙不亦病乎子徒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遇俞跗与扁鹊也悲夫客曰然则靡玄无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扬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胁折骼免于徽索翕肩蹈背扶服入橐激卬万乘之主介泾阳抵穰侯而代之当也蔡泽山东之匹夫也顩頥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强秦之相扼其咽而亢其气捬其背而夺其位时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于洛阳娄敬委辂脱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䇿举中国徙之长安适也五帝垂典三王传礼百世不易叔孙通起于枹鼓之间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仪得也吕刑靡敝秦法酷烈圣汉权制而萧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萧何之律于唐虞之世则悖矣有作叔孙通之仪于夏殷之时则惑矣有建娄敬之䇿于成周之世则缪矣有谈范蔡之说于金张许史之间则狂矣夫萧规曹随留侯画䇿陈平出奇功若太山向若坻𬯎虽其人之赡智哉亦会其时之可为也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若夫蔺生收功于章台四皓采荣于南山公孙创业于金马骠骑发迹于祁连司马长卿窃赀于卓氏东方朔割炙于细君仆诚不能与此数子并故默然独守吾太玄
  进学解韩愈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俊良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抵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茫茫独旁搜而远绍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劳矣沈浸𬪩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窥姚姒浑浑无涯周诰殷盘佶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逮庄骚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禆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𫔶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鼔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馀为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惟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辨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论是弘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辞为经举足为法绝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繇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奇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俸钱岁靡廪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役役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亡计班资之崇卑忘己量之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
  获麟解韩愈
  麟之为灵昭昭也咏于诗书于春秋杂出于传记百家之书虽妇人小子皆知其为祥也然麟之为物不畜于家不恒有于天下其为形也不类非若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然则虽有麟不可知其为麟也角者吾知其为牛鬛者吾知其为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为犬豕豺狼麋鹿惟麟也不可知不可知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虽然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麟为圣人出也圣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为不祥也又曰麟之所以为麟者以徳不以形若麟之出不待圣人则谓之不祥也亦宜
  难蜀父老司马相如
  汉兴七十有八载徳茂存乎六世威武纷纭湛恩汪濊群生霑濡洋溢乎方外于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风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冉从駹定笮存卭略斯榆举苞蒲结轨还辕东乡将报至于蜀都耆老大夫缙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俨然造焉辞毕进曰盖闻天子之牧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今罢三郡之士通夜郎之涂三年于兹而功不竟士卒劳倦万民不赡今又接之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此亦使者之累也窃为左右患之且夫卭笮西夷之与中国并也历年兹多不可记己仁者不以徳来彊者不以力并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齐民以附夷狄敝所恃以事无用鄙人固陋不识所谓使者曰乌谓此乎必若所云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仆常恶闻若说然斯事体大固非观者之所觏也余之行急其详不可得闻已请为大夫粗陈其略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昔者洪水沸出汜滥衍溢民人升降移徙﨑岖而不安夏后氏戚之乃堙洪塞源决江疏河洒沈澹灾东归之于海而天下永宁当斯之勤岂惟民哉心烦于虑而身亲其劳躬傶骿胝无胈肤不生毛故休烈显乎无穷声称浃乎于兹且夫贤君之践位也岂特委琐握𪘏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云尔哉必将崇论闳议创业垂统为万世规故驰骛乎兼容并包而勤思乎参天贰地且诗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八方之外浸淫衍溢怀生之物有不浸润于泽者贤君耻之今封疆之内冠带之伦咸获嘉祉靡有阙遗矣而夷狄殊俗之国辽绝异党之域舟车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流风犹微内之则时犯义侵礼于边境外之则邪行横作放杀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老不辜幼孤为奴隶系缧号泣内向而怨曰盖闻中国有至仁焉徳洋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独曷为遗已举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戾夫为之垂涕况乎上圣又焉能已故北出师以讨匈奴南驰使以诮劲越四面风徳二方之君鳞集仰流愿得受号者以亿计故乃关沫若徼䍧牱镂灵山梁孙原创道徳之涂垂仁义之统将博恩广施远抚长驾使疏逖不闭曶爽暗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于此而息讨伐于彼遐迩一体中外禔福不亦康乎夫拯民于沈溺奉至尊之休徳反衰世之陵夷继周氏之绝业天子之急务也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乎哉且夫王者固未有不始于忧勤而终于逸乐者也然则受命之符合在于此方将増太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鸾扬乐颂上咸五下登三观者未睹旨听者未闻音犹鹪鹏已翔乎寥廓之宇而罗者犹视乎薮泽悲夫于是诸大夫茫然丧其所怀来失厥所以进喟然并称曰允哉汉徳此鄙人之所愿闻也百姓虽劳请以身先之敞罔靡徙迁延而辞避
  喻巴蜀檄司马相如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抚天下安集中国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屈膝请和康居西域重译纳贡稽颡来享移师东指闽越相诛右吊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不敢堕怠延颈举踵喁喁然皆向风慕义欲为臣妾道里辽远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往宾之发巴蜀之士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战斗之患今闻其乃发军兴制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亦非人臣之节也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议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雠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圭而爵位为通侯处列东第终则遗显号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逸名声施于无穷功烈著而不灭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今奉币使至南夷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身死无名谥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发卒之事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方今田时重烦百姓已亲见近县恐远所谿谷山泽之民不遍闻檄到亟下县道使咸喻陛下之意无忽
  为袁绍檄豫州陈琳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彊秦弱主赵高执柄専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専政内兼二军外统梁赵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嵩乞匄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徳𤡑狡锋协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禆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被以虎文奨䠞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承资跋扈肆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惟彊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徳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后会鸾驾反斾群贼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操便放志専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専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寮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故太尉杨彪典历三司享国极位操因縁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跖之态污国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缯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専为枭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瓉彊寇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会其行人发露瓉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尔乃大军过荡西山屠各左校皆束手奉质争为前登犬羊残丑消沦山谷于是操师震慑晨起逋遁屯据敖仓阻河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㦸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并集贼庭若举炎火以炳飞篷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馀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扬之遗众覆亡迫胁权时茍从各被创夷人为雠敌若回斾方徂登高冈而击鼔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拓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朂哉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给与彊寇弱主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书到荆州便勒见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戎马罗落境界举师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禆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宣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偪之难如律令
  为徐敬业讨武瞾檄骆宾王
  伪周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曽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娥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冡子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公等或居汉地或叶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坏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傥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图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岐路坐昧先几之兆必kao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送穷文韩愈
  元和六年正月乙丑晦主人使奴星结柳作车缚草为船载糗舆粻牛系轭下引帆上樯三揖穷鬼而告之曰闻子行有日矣鄙人不敢问所涂窃具船与车备载糗粻日吉时良利行四方子饭一盂子啜一觞携朋挈俦去故就新驾尘彍风与电争先子无底滞之尤我有资送之恩子等有意于行乎屏息潜听如闻音声若啸若啼砉欻嚘嘤毛发尽竖竦肩缩颈疑有而无久乃可明若有言者曰吾与子居四十年馀子在孩提吾不子愚子学子耕求官与名惟子是从不变于初门神户灵我叱我呵包羞诡随志不在他子迁南荒热烁湿蒸我非其乡百鬼欺陵太学四年朝虀暮盐惟我保汝人皆汝嫌自初及终未始背汝心无异谋口绝行语于何听闻云我当去是必夫子信谗有间于予也我鬼非人安用车船鼻齅臭香糗粻可捐单独一身谁为朋俦子茍备知可数已不子能尽言可谓圣智情状既露敢不回避主人应之曰子以吾为真不知也邪子之朋俦非六非四在十去五满七除二各有主张私立名字捩手覆羮转喉触讳凡所以使吾面目可憎语言无味者皆子之志也其名曰智穷矫矫亢亢恶圆喜方羞为奸欺不忍害伤其次名曰学穷傲数与名摘抉杳微高挹群言执神之机又其次曰文穷不専一能怪怪奇奇不可时施祇以自嬉又其次曰命穷影与形殊面丑心妍利居众后责在人先又其次曰交穷磨肌戛骨吐出心肝企足以待寘我雠冤凡此五鬼为吾五患饥我寒我兴讹造讪能使我迷人莫能间朝悔其行暮已复然蝇营狗茍驱去复还言未毕五鬼相与张眼吐舌跳踉偃仆抵掌顿脚失笑相顾徐谓主人曰子知我名凡我所为驱我令去小黠大痴人生一世其久几何吾立子名百世不磨小人君子其心不同惟乖于时乃与天通携持琬琰易一羊皮饫于肥甘慕彼糠糜天下知子谁过于予虽遭斥逐不忍子疏谓予不信请质诗书主人于是垂头丧气上手称谢烧车与船延之上座
  乞巧文柳宗元
  柳子夜归自外夜有设祠者𩜾饵馨香蔬果交罗插竹垂绥剖瓜犬牙且拜且祈怪而问焉女隶进曰今兹秋孟七夕天女之孙将嫔于河鼓邀而祠者幸而与之巧驱去蹇拙手目开利组絍缝制将无滞于心焉为是祷也柳子曰茍然欤吾亦有所大拙倘可因是以求去之乃缨弁束絍促武缩气旁趋曲折伛偻将事再拜稽首称臣而进曰下土之臣窃闻天孙専巧于天轇轕璇玑经纬星辰能成文章黼黻帝躬以临下民钦圣灵仰光耀之日久矣今闻天孙不乐其独得贞卜于玄龟将蹈石梁款天津俪于神夫于汉之滨两旗开张中星耀芒灵气翕歘兹辰之良幸而弭节薄游民间临臣之庭曲听臣言臣有大拙智所不化医所不攻威不能迁宽不能容乾坤之量包含海岳臣身甚微无所投足蚁适于垤蜗休于壳龟鼋螺蜯皆有所伏臣物之灵进退唯辱彷徉为狂局束为谄吁吁为诈坦坦为忝他人有身动必得宜周旋获笑颠倒逢嬉己所尊昵人或怒之变情徇势射利抵𡾟中心甚憎为彼所奇忍仇徉喜恱誉迁随胡执臣心常使不移反人是已曽不惕疑贬名绝命不负所知抃嘲似傲贵者启齿臣旁震惊彼且不耻叩稽匍匐言语谲诡令臣缩恧彼则大喜臣若效之瞋怒丛己彼诚大巧臣拙无比王侯之门狂吠狴犴臣到百步喉喘颠汗睢盱逆走魄遁神叛欣欣巧夫徐入纵诞毛群掉尾百怒一散世途昏险拟步如漆左低右昻斗冒冲突鬼神恐悸圣智危栗泯焉直透所至如一是独何工纵横不恤非天所假彼智焉出独啬于臣恒使玷黜沓沓骞骞恣口所言迎知喜怒默测憎怜摇唇一发径中心原胶如钳夹誓死无迁探心扼胆踊跃拘牵彼虽佯退胡可得旃独结臣舌喑抑衔冤擘眦流血一辞莫宣胡为赋授有此奇偏眩耀为文琐碎排偶抽黄对白啽哢飞走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宫沈羽振笙簧触手观者舞恱夸谈雷吼独溺臣心使甘老丑嚚昏莽卤朴钝枯朽不期一时以俟悠久旁罗万金不鬻敝帚跪呈豪杰投弃不有眉矉頞䠞喙唾胸欧大𧹞而归填恨低首天孙司巧而穷臣若是卒不余畀独何酷欤敢愿圣灵悔祸矜臣独艰付与姿媚易臣顽颜凿臣方心规以大圆拔去呐舌纳以工言文词婉软步武轻便齿牙饶美眉睫増妍突梯卷脔为世所贤公侯卿士五属十连彼独何人长享终天言讫又再拜稽首俯伏以俟至夜半不得命疲极而睡见有青褏朱裳手持绛节而来告曰天孙告汝汝词良苦凡汝之言吾所极知汝择而行嫉彼不为汝之所欲汝自可期胡不为之而诳我为汝唯知耻谄貌淫辞宁辱不贵自适其宜中心已定胡妄而祈坚汝之心密汝所持得之为大失不污卑凡吾所有不敢汝施致命而昇汝慎勿疑呜呼天之所命不可中革泣拜欣受初悲后怿抱拙终身以死谁惕
  圣主得贤臣颂王褒
  夫荷旃被毳者难与道纯绵之丽密羮藜含糗者不足与论太牢之滋味今臣僻在西蜀生于穷巷之中长于蓬茨之下无有㳺观广览之知顾有至愚极陋之累不足以塞厚望应明旨虽然敢不略陈愚心而抒情素记曰恭惟春秋法五始之要在乎审己正统而已夫贤者国家之器用也所任贤则趋舎省而功施普器用利则用力少而就效众故工人之用钝器也劳筋苦骨终日矻矻及至巧冶铸干将之璞清水淬其锋越砥敛其锷水断蛟龙陆剸犀革忽若篲汜画涂如此则使离娄督绳公输削墨虽崇台五层延袤百丈而不溷者工用相得也庸人之御驽马亦伤吻敝䇿而不进于行胸喘肤汗人极马倦及至驾啮膝骖乘旦王良执靶韩哀附舆纵骋驰骛忽如影靡过都越国蹶如历块追奔电逐遗风周流八极万里一息何其辽哉人马相得也故服𫄨绤之凉者不苦盛暑之郁燠袭狐貉之煖者不忧至寒之凄怆何则有其具者易其备贤人君子亦圣王之所以易海内也是以呕喻受之开宽裕之路以延天下之英俊夫竭智附贤者必建仁䇿索人求士者必树伯迹昔周公躬吐握之劳故有圄空之隆齐桓设庭燎之礼故有匡合之功由此观之君人者勤于求贤而逸于得人人臣亦然昔贤者之未遭遇也图事揆䇿则君不用其谋陈见悃诚则上不然其信进仕不得施效斥逐又非其愆是故伊尹勤于鼎爼太公困于鼓刀百里自鬻𡩋戚饭牛离此患也及其遇明君遭圣主也运筹合上意谏诤则见听进退得关其忠任职得行其术去卑辱奥渫而升本朝离蔬释𫏋而享膏粱剖符锡壤而光祖考传之子孙以资说士故世必有圣智之君而后有贤明之臣虎啸而谷风冽龙兴而致云气蟋蟀俟秋吟蜉蝣出以阴易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诗云思皇多士生此王国故世平主圣俊乂将自至若尧舜禹汤文武之君获稷契皋陶伊尹吕望之臣明明在朝穆穆布列聚精会神相得益章虽伯牙操⿴钟逢门子弯乌号犹未足以喻其意也故圣主必待贤臣而弘功业俊士亦俟明主以显其徳上下俱欲懽然交欣千载一会论说无疑翼乎如鸿毛遇顺风沛乎若巨鱼纵大壑其得意如此则胡禁不止曷令不行化溢四表横被无穷遐夷贡献万祥必臻是以圣主不遍窥望而视已明不殚倾耳而听已聪恩从祥风翺徳与和气游太平之责塞优游之望得遵游自然之势恬淡无为之场休徴自至寿考无疆雍容垂拱永永万年何必偃仰诎信若彭祖喣嘘呼吸如松乔眇然绝俗离世哉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盖信乎其以宁也
  子产不毁乡校颂韩愈
  我思古人伊郑之侨以礼相国人未安其教游于乡之校众口嚣嚣或谓子产毁乡校则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岂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维善维否我于此视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聋邦其倾矣既乡校不毁而郑国以理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成败之迹昭哉可观维是子产执政之式维其不遇化止一国诚率是道相天下君交畅旁达施及无垠於戏四海所以不理有君无臣谁其嗣之我思古人
  会圣宫颂欧阳修
  臣伏见国家采汉书原庙之制作宫于永安以备园寝欲以盛陵邑之充奉昭祖宗之光灵以耀示于千万世甚盛徳也臣永惟古先王者将有受命之符必先兴业造功警动觉悟于元元然后有其位而继体守文之君又从而显明丕大以纂修乎旧物故其兢兢勤勤不忘前人是以根深而叶茂徳厚而流光子子孙孙承之无疆伏惟皇帝陛下以神圣徳传有大器干徤而正离继而明即位以来于兹十年勤邦俭家以修太平日朝东宫示天下孝亲执笾豆三见于郊日星轨道光明清润河不怒溢东南而流四夷承命欢和以宾奔走万里顾非有千戈告让之命文移发召之期而犀珠象牙文马瑴玉旅于阙庭纳于厩府如司马令无一后先至徳之及上格于天下极于地中浃于人而外冒于四表昆虫有命之物无不仰戴神威圣功效见如此太祖创造基始克成厥家当天受命之功太宗征服绥来遂一海内睿武英文之业真宗礼乐文物以隆天声升平告功之典陛下夙夜䖍共嗣固洪业纂服守成之勤基构累积显显昌昌益大而光称于三后之意可谓至孝况春秋岁时以禘以祫则有庙祧之严配天昭孝以享以告则有郊庙明堂之位篆金刻石则有史氏之官歌功之诗流于乐府象徳之舞见于羽旄惟是邦家之光祖宗之为有以示民而垂无穷者罔不宣著陛下承先烈昭孝思所以奉之以严罔不勤备圣人之徳谓无以加而犹以为未也乃复因陵园起宫室以望神游土水之功严而不华地爽而洁宇敞而邃神灵杳冥如来如宅合于礼经孝子謦咳思亲之义愚以谓宫且成非天子自临享则不能以来三后之灵然郡国不见治道太仆不先整驾恬然未闻有司之诏岂难于动民而迟其来耶特以龟筮所考须吉而后行耶不然何独留意于屋墙构筑而至于荐见孝享未之思耶况是宫之制夷山为平外取客土锻石伐木发兵胥靡调旁近郡如此数年而道路之民徒见兴为之功恐愚无以识上意是宜不惜属车之费无讳数日之劳沛然幸临因展陵墓退而谕民以孝思之诚遂见守土之臣采风俗以问高年亦尧舜之事也古者天子之出必有采诗之官而道路童儿之言皆得以闻臣是以不胜惓惓之心采西人望幸意作为颂诗以献阙下辞曰
  巍峩穹崇奠京之东有山而崧渊沦道源汇流而渊有洛之川川灵山秀回环左右有高而阜其阜何名太祖太宗真宗之陵惟陵之制因山而起隐隐隆隆惟陵之气常王而喜郁郁葱葱帝怀穹旻受命我宋造初于屯帝念先烈用顾余家宣力以勤赫赫三后重基累构既丰而茂燕翼贻谋是惟永图其传在予曰祖曰宗有徳有功予实嗣之克勤克绍以孝以报予敢不思惟此园陵先后之宅既宅且安后来游止弗宫弗室神何以驩迺相川原迺得善地地高惟丘迺以荆灼迺讯龟宝龟告曰猷帝命家臣而职我事而往惟寅一毫一丝给以县官无取于民伐洛之薪陶洛之土瓦不病窳柯我之斧登我之山木好且坚家臣之来役夫万名三年有成宫成翼翼在陵之侧须后来格有门有宇有廊有庑有庭有序殿兮耽耽黼帷䄡襜天威可瞻庭兮植植钩盾虎㦸容卫以饰太祖维祖太宗维弟真宗维子三圣嶷嶷有以奠位于此而会圣兮在天风马云车其来仙仙圣会于此灵威神驭其宫肃然圣既降矣其谁格之惟孝天子圣降当享其谁来荐亦孝天子孝既克祗而来胡迟其下臣修作颂风之

  文编卷三十七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三十八
  明 唐顺之 编
  原道韩愈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于外之谓徳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徳为虚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徳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谓徳也凡吾所谓道徳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徳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其言道徳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于老则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徳之说孰从而听之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说乐其诞而自小也亦曰吾师亦尝师之云尔不惟举之于其口而又笔之于其书噫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徳之说其孰从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相飬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寒然后为之衣饥然后为之食木处而颠土处而病也然后为之宫室为之工以赡其器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为之乐以宣其壹郁为之政以率其怠倦为之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为之备患至而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呜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无爪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则失其所以为臣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相飬之道以求其所谓清浄寂灭者呜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与王其号虽殊其所以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渇饮而饥食其事虽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传曰古之欲明明徳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诗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徳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杨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然则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狐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原性韩愈
  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视其品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恶杨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恶混夫始善而进恶与始恶而进善与始也混而今也善恶皆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叔鱼之生也其母视之知其必以贿死杨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闻其号也知必灭其宗越椒之生也子文以为大戚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人之性果善乎后稷之生也其母无灾其始匍匐也则岐岐然嶷嶷然文王之在母也母不忧既生也傅不勤既学也师不烦人之性果恶乎尧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习非不善也而卒为奸瞽瞍之舜鲧之禹习非不恶也而卒为圣人之性善恶果混乎故曰三子之言性也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一者也曰然则性之上下者其终不可移乎曰上之性就学而易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则孔子谓不移也曰今之言性者异于此何也曰今之言者杂佛老而言也杂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异
  原毁韩愈
  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闻古之人有舜者其为人也仁义人也求其所以为舜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闻古之人有周公者其为人也多才与艺人也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责于身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为艺人矣取其一不责其二即其新不究其旧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艺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不亦待于人者轻以约乎今之君子则不然其责人也详其待己也廉详故难于为善廉故自取也少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己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廉乎其于人也曰彼虽能是其人不足称也彼虽善是其用不足称也举其一不计其十究其旧不图其新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是不亦责于人者已详乎夫是之谓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见其尊己也虽然为是者有本有原怠与忌之谓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尝试之矣尝试语于众曰某良士某良士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疏远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尝语于众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疏远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说于言懦者必说于色矣是故事修而谤兴徳高而毁来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徳之行难矣将有作于上者得吾说而存之其国家可几而理欤
  原鬼韩愈
  有啸于梁从而烛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有立于堂从而视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形有触吾躬从而执之无得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与形安有气曰鬼无声也无形也无气也果无鬼乎曰有形而无声者物有之矣土石是也有声而无形者物有之矣风霆是也有声与形者物有之矣人兽是也无形与声者物有之矣鬼神是也曰然则有怪而与民物接者何也曰是有二有鬼有物漠然无形与声者鬼之常也民有忤于天有违于民有爽于物逆于伦而感于气于是乎鬼有形于形有凭于声以应之而下殃祸焉皆民之为之也其既也又反乎其常曰何谓物曰成于形与声者土石风霆人兽是也反乎无声与形者鬼神是也不能有形与声不能无形与声者物怪是也故其作而接于民也无恒故有动于民而为祸亦有动于民而为福亦有动于民而莫之为祸福适丁民之有是时也作原鬼
  原过王安石
  天有过乎有之陵历斗蚀是也地有过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举有过卒不累覆且载者何善复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间则固不能无过卒不害圣且贤者何亦善复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惮改过扬雄贵迁善皆是术也予之朋有过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则曰是向之从事云尔今从事与向之从事弗类非其性也饰表以疑世也夫岂知言哉天播五行于万灵人固备而有之有而不思则失思而不行则废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复得废而复举也顾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财见篡于盗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财向篡于盗矣可欤不可也财之在己固不若性之为已有也财失复得曰非其财且不可性失复得曰非其性可乎
  师说韩愈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否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耼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専攻如是而已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杂说韩愈
  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乘是气茫洋穷乎玄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下水土汨陵谷云亦灵怪矣哉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欤异哉其所凭依乃其所自为也易曰云从龙既曰龙云从之矣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䇿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䇿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耶其真不知马耶
  捕蛇者说柳宗元
  永州之野产异蛇黒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有蒋氏者専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戚者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己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乡积于今六十岁矣而乡邻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号呼而转徙饥渇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呼吸毒疠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岁之犯死者二焉其馀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邻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耶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
  国马说李翺
  有乘国马者与乘骏马者并道而行骏马啮国马之发血流于地国马行步自若也精神自若也不为之顾如不知也既骏马归刍不食水不饮栗而立者二日骏马之人以告国马之人曰彼盖其所羞也吾以马往而喻之斯可矣乃如之于是国马见骏马而鼻之遂与之同枥而刍不终时而骏马之病自已夫四足而刍者马之类也二足而言者人之类也如国马者四足而刍则马也耳目鼻口亦马也四支百骸亦马也不能言而声亦马也观其所以为心者则人也故犯而不校国马也过而能改骏马也有人焉恣其气以乘人人容之而不知者多矣观其二足而言则人也耳目口鼻亦人也四支百骸亦人也求其所以为人者而弗得也彼人者以形骸为人国马者以形骸为马以彼人乘国马人皆以为人乘马吾未始不谓之马乘人悲夫
  稼送张琥苏轼
  曷尝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馀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馀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锄耰铚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种之常不及时而敛之常不待其熟此岂能复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长也弱者养之以至于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既溢之馀而发于持满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且妄推之矣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子归过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语之
  说用曽巩
  物有根而殖柯叶而茂芽若穂而实翼而天飞足而陆走喙而鸣息而食啮者其形类多矣非有主于虚空以蕃而息之者欤吾观其用亦密矣彼使之水而濡火而焚雷而动风霆而鸣雪霜而悴雨露而滋硕则世得而知之矣若其裁之为形散之为声充之为气始终之为死生则非水也火也雷也风霆也雪霜也雨露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可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物相得以生是则其用非密耶今夫群而居缝而衣燧而食筑土石构竹木而庐者其嗜欲众矣非有制而一之者则其争滋不息吾观其用也密矣彼立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序为之衣食饮用之物节之以仪通之以声习之以言束缚之以刑则世皆得而知之矣若其扰之使相亲和之使相恱厚之使相让以不争结之使乐出其死而不顾其私迁之使去于利而就于谊则非序也物也仪也声也气也言也形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民相得以治是则其用亦非密耶吾有以知之矣生而死万物者阴与阳也运于内而莫显于外不可得而穷其妙也世之以水火雷风雪霜雨露而求之者妄也亲而善万人者仁与义也兴于上而阴被于下驯于其心而不可彊通于其耳目不可得而识其微也世之侈于仪繁于声音执于器据于文字以力驱而法缚者之求之也愈妄易曰阴阳不测之谓神又曰显诸仁藏诸用善播万物善教万民者为之也
  苏洵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智虑有所及有所不及圣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贤人以其所及而济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丧其所及故圣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贤人之治天下也以时既不能常又不能时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后可以常以其所及济其所不及而后可以时常也者无治而不治者也时也者无乱而不治者也日月经乎中天大可以被四海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下彼固无用此区区小明也故天下视日月之光俨然其若君父之威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于今而未尝可以一日无焉天下尝有言曰叛父母䙝神明则雷霆下击之雷霆固不能为天下尽击此等辈也而天下之所以兢兢然不敢犯者有时而不测也使雷霆日轰轰焉绕天下以求夫叛父母䙝神明之人而击之则其人未必能尽而雷霆之威无乃䙝乎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可以用其明矣圣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吾独爱夫贤者之用其心约而成功博也吾独怪夫愚者之用其心劳而功不成也是无他也専于其所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精兼于其所不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粗及之而精人将曰是惟无及及则精矣不然吾恐奸雄之窃笑也齐威王即位大乱三载威王一奋而诸侯震惧二十年是何修何营耶夫齐国之贤者非独一即墨大夫明矣乱齐国者非独一阿大夫与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亦明矣一即墨大夫易知也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易知也从其易知而精之故用心甚约而成功博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十焉吾举其一而人不知吾之不知其九也历数之至于九而不知其一不如举一之不可测也而况乎不至于九也
  守戒韩愈
  诗曰大邦维翰书曰以蕃王室诸侯之于天子不惟守土地奉职贡而已固将有以翰蕃之也今人有宅于山者知猛兽之为害则必高其柴援而外施陷阱以待之宅于都者知穿窬之为盗则必峻其垣墙而内固扃𫔎以防之此野人鄙夫之所及非有过人之智而后能也今之通都大邑介于屈强之间而不知为之备噫亦惑矣野人鄙夫能之而王公大人反不能焉岂材力为有不足欤盖以谓不足为而不为耳天下之祸莫大于不足为材力不足者次之不足为者敌至而不知材力不足者先事而思则其于祸也有间矣彼之屈强者带甲荷戈不知其多少其绵地则千里而与我壤地相错无有丘陵江河洞庭孟门之关其间又自知其不得与天下齿朝夕举踵引颈冀天下之有事以乘吾之便此其暴于猛兽穿窬也甚矣呜呼胡知而不为之备乎哉贲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今夫鹿之于豹非不巍然大矣然而卒为之禽者爪牙之材不同猛怯之资殊也曰然则如之何而备之曰在得人
  释言韩愈
  元和元年六月十日愈自江陵法曹诏拜国子博士始进见今相国郑公公赐之坐且曰吾见子某诗吾时在翰林职亲而地禁不敢相闻今为我写子诗书为一通以来愈再拜谢退录诗书若干篇择日时以献于后之数月有来谓愈者曰子献相国诗书乎曰然曰有为谗于相国之座者曰韩愈曰相国徴余文余不敢匿相国岂知我哉子其慎之愈应之曰愈为御史得罪徳宗朝同迁于南者凡三人独愈为先收用相国之赐大矣百官之进见相国者或立语以退而愈辱赐坐语相国之礼过矣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已下欲以其业彻相国左右者多矣皆惮而莫之敢独愈辱先索相国之知至矣赐之大礼之过知之至是三者于敌以下受之宜何以报况在天子之宰乎人莫不自知凡适于用之谓才堪其事之谓力愈于二者虽日勉焉而不迨束带执笏立士大夫之行不见斥以不肖幸矣其何敢敖于言乎夫敖虽凶徳必有恃而敢行愈之族亲鲜少无扳聨之势于今不善交人无相先相死之友于朝无宿资蓄货以钓声势弱于才而腐于力不能奔走乘机抵𡾟以要权利夫何恃而敖若夫狂惑丧心之人蹈河而入火妄言而骂詈者则有之矣而愈又知其无是疾也虽有谗者百人相国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欤既累月又有来谓愈曰有谗子于翰林舎人李公与裴公者子其慎欤愈曰二公者吾君朝夕访焉以为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居则与天子为心膂出则与天子为股肱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已下其孰不愿忠而望赐愈也不狂不愚不蹈河而入火病风而妄骂不当有如谗者之说也虽有谗者百人二公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既以语应客夜归私自尤曰咄市有虎而曽参杀人谗者之效也诗曰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伤于谗疾而甚之之辞也又曰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始疑而终信之之谓也孔子曰远佞人夫佞人不能远则有时而信之矣今我恃直而不戒祸其至哉徐又自解之曰市有虎听者庸也曽参杀人以爱惑聪也巷伯之伤乱世是逢也今三贤方与天子谋所以施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听聪而视明公正而敦大夫聪明则听视不惑公正则不迩谗邪敦大则有以容而思彼谗人者孰敢进而为谗哉虽进而为之亦莫之听矣我何惧而慎既累月上命李公相客谓愈曰子前被言于一相今李公又相子其危哉愈曰前之谤我于宰相者翰林不知也后之谤我于翰林者宰相不知也今二公合处而会言若及愈必曰韩愈亦人耳彼敖宰相又敖翰林其将何求必不然吾乃今知免矣既而谗言果不行
  罪言苏轼
  吾闻肉食之忧非藿食者所宜虑也府居之谋非巷居者所宜处也分之所不及义之所弗出也义之所弗出利之所不择也犯义者惑维卒不自克作罪言万夫之望万夫所依匪才尚之而量包之丘山之憾一笑可散芥蒂之仇千河不收呜呼宁我容汝岂汝不可神之听之终和而同乎乘人之气决之易耳解忮触猜是惟难哉水激则悍其伤淫夷矢激则远行将安追呜呼佐涉者湍佐斗者呼柴不立其愚乃可以须爱心之偏其辞溢妍恶心之厚其辞溢丑惟仁人之言爱恶两捐广大恬愉上通于天呜呼善言未升宾客瞰门曷以夀我公侯承之天道好还莫适后先人事喜复无常倚伏前之所是事定而渝今之所是后当焉如呜呼祸不在先亦不在天还隐其心有万其全疾恶过义美恶易位矫枉过直美恶同则如食宜饇餍则为度如酌孔取剧则荒舞呜呼乃阴乃阳神理所藏一弛一张人道之常
  对禹问韩愈
  或问曰尧舜传诸贤禹传诸子信乎曰然然则禹之贤不及于尧与舜也欤曰不然尧舜之传贤也欲天下之得其所也禹之传子也忧后世争之之乱也尧舜之利民也大禹之虑民也深曰然则尧舜何以不忧后世曰舜如尧尧传之禹如舜舜传之得其人而传之尧舜也无其人虑其患而不传者禹也舜不能以传禹尧为不知人禹不能以传子舜为不知人尧以传舜为忧后世禹以传子为虑后世曰禹之虑也则深矣传之子而当不淑则奈何曰时益以难理传之人则争未前定也传之子则不争前定也前定虽不当贤犹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贤则争且乱天之生大圣也不数其生大恶也亦不数传诸人得大圣然后人莫敢争传诸子得大恶然后人受其乱禹之后四百年然后得桀亦四百年然后得汤与伊尹汤与伊尹不可待而传也与其传不得圣人而争且乱孰若传诸子虽不得贤犹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谓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以为圣人不茍私于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
  咸宜柳宗元
  兴王之臣多起污贱人曰幸也亡王之臣多死寇盗人曰祸也余咸宜之当两汉氏之始屠贩徒隶出以为公侯卿相无他焉彼固公侯卿相器也遭时之非是以诎独其始之不幸非遭高光而以为幸也汉晋之末公侯卿相劫戮困饿伏墙壁间以死无他焉彼固劫戮困饿器也遭时之非是以出独其始之幸非遭卓曜而后为祸也彼困于昏乱伏志气屈身体以下奴隶平难泽物之徳不施于人一得适其傃其进晚耳而人犹幸之彼伸于昏乱抗志气肆身体以傲豪杰残民兴乱之伎行于天下一得适其傃其死后耳而人犹祸之悲夫余是以咸宜之
  庖丁庄周
  庖丁为文恵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𬴃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恵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馀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为之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恵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问养生苏轼
  余问养生于吴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何谓和曰子不见天地之为寒暑乎寒暑之极至于折胶流金而物不以为病其变者微也寒暑之变昼与日俱逝夜与月并驰俯仰之间屡变而人不知者微之至和之极也使此二极者相寻而狎至则人之死久矣何谓安曰吾尝自牢山浮海达于淮遇大风焉舟中之人如附于桔橰而与之上下如蹈车轮而行反逆眩乱不可止而吾饮食起居如他日吾非有异术也惟莫与之争而听其所为故凡病我者举非物也食中有蛆人之见者必呕也其不见而食者未尝呕也请察其所从生论八珍者必咽言粪秽者必唾二者未尝与我接也唾与咽何从生哉果生于物乎果生于我乎知其生于我也则虽与之接而不变安之至也安则物之感我者轻和则我之应物者顺外轻内顺而生理备矣吴子古之静者也其观于物也审矣是以私识其言而时省观焉
  续楚语苏轼
  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违而道唐柳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礼之末忍绝其父将死之言且礼有齐之日思其所乐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为道甚矣柳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贤者也夫岂不知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况于将死丁宁之言弃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于此者而夺其情也夫死生之际圣人严之薨于路寝不死于妇人之手至于结冠缨启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于死生之变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义至于死生至严之际岂容以私害公乎曽子有疾称君子之所贵乎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学礼于仲尼管仲病劝桓公去三竖夫数君子之言或主社稷或勤于道徳或训其子孙虽所趋不同然皆笃于大义不私其躬也如此今赫赫楚国若敖氏之贤闻于诸侯身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忧其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国人诵之太史书之天下后世不知夫子之贤而唯陋是闻子木其忍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夺其情也然礼之所谓思其所乐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曽晳嗜羊枣而曽子不忍食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不能执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岂待父母之命耶今荐芰之事若出于子则可自其父命则为陋耳岂可以饮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曽子寝疾曽元难于易箦曽子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徳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若以柳子之言为然是曽元为孝子而童子顾礼之末易箦于病革之中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视不可含范宣子盥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怀子曰主茍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呜呼范宣子知事吴为忠于主而不知报齐以成夫子忧国之美其为忠则大矣古人以爱恶比之美疢药石曰石犹生我疢之美者其毒滋多由是观之柳子之爱屈到是疢之美子木之违父命为药石也哉
  日喻苏轼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槃扣槃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籥以为日也日之与钟籥亦远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达也无以异于眇达者告之虽有巧譬善导亦无以过于槃与烛也自槃而之钟自烛而之籥转而相之岂有既乎故世之言道者或即其所见而名之或莫之见而意之皆求道之过也然则道卒不可求欤苏子曰道可致而不可求何谓致孙武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孔子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莫之求而自至斯以为致也欤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岁而能涉十岁而能浮十五而能没矣夫没者岂茍然哉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凡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昔者以声律取士士杂学而不志于道今也以经术取士士知求道而不务学渤海吴君彦律有志于学者也方求举于礼部作日喻以告之







  文编卷三十八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三十九
  明 唐顺之 编
  偃松屏赞苏轼
  予为中山守始食北岳松膏为天下冠其木理坚密瘠而不瘁信植物之英烈也谪居罗浮山下地暖多松而不识霜雪如高才胜人生绮纨家与孤臣孽子有间矣士践忧患安知非福㓜子过从南来画寒松偃盖为䕶首小屏为之赞曰燕南赵北大茂之麓天僵雪峯地裂冰谷凛然孤清不能无生生此伟奇北方之精苍皮玉骨硗硗齾齾方春不知沍寒秀发孺子介刚从我炎荒霜中之英以洗我瘴
  三马图赞苏轼
  元祐初上方闭玉门关谢遣诸将太师文彦博宰相吕大防范纯仁建遣诸生游师雄行边敕武备师雄至熙河蕃官包顺请以所部熟户除边患师雄许之遂擒猾羌大首领果庄青伊结以献百官皆贺遣使告永裕陵时西域贡马首高八尺龙颅而凤膺虎脊而豹章出东华门入天驷监振鬛长鸣万马皆喑父老纵观以为未始见也上方恭默思道八骏在廷未尝一顾其后圉人起居不以时马有毙者上亦不问明年羌温锡沁有良马不敢进请于边吏愿以馈太师潞国公诏许之蒋之奇为熙河帅西蕃有贡骏马汗血者有司以非入贡岁月留其使与马于边之奇为请乞不以时入事下礼部轼时为宗伯判状云朝廷方却走马以粪正复汗血亦何所用事遂寝于时兵革不用海内小康马则不遇矣而人少安轼尝私请于承议郎李公麟画当时三骏马之状而使果庄青伊结校之藏于家绍圣四年三月十四日轼在惠州谪居无事阅旧书画追思一时之事而叹三马之神骏乃为之赞曰吁果庄世悍骄奔贰师走嫖姚今在廷服虎貂效天骥立内朝八尺龙神超遥若将西燕西瑶帝念民乃下招𥬞归云逝房妖
  王元之画像赘苏轼
  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予尝三复斯言未尝不流涕太息也如汉汲黯萧望之李固吴张昭唐魏郑公狄仁杰皆以身徇义招之不来麾之不去正色而立于朝则豺狼狐狸自相吞噬故能消祸于未形救危于将亡使皆如公孙丞相张禹胡广虽累千百缓急岂可望哉故翰林王公元之以雄文直道独立当世足以追配此六君子者方是时朝廷清明无大奸慝然公犹不容于中耿然如秋霜夏日不可狎玩至于三黜以死有如不幸而处于众邪之间安危之际则公之所为必将惊世绝俗使斗筲穿窬之流心破胆裂岂特如此而已乎始予过苏州虎邱寺见公之画像想其遗风馀烈愿为执鞭而不可得其后为徐州而公之曾孙汾为兖州以公墓碑示余乃追为之赞以附其家传云维昔圣贤患莫已知公遇太宗允也其时帝欲用公公不少贬三黜穷山之死靡憾咸平以来独为名臣一时之屈万世之信纷纷鄙夫亦拜公像何以占之有泚其颡公能泚之不能巳之茫茫九原爱莫起之
  文与可飞白赞苏轼
  呜呼哀哉与可岂其多好好奇也欤抑其不试故艺也始予见其诗与文又得见其行草篆隶也以为止此矣既没一年而复见其飞白美哉多乎其尽万物之态也霏霏乎其若轻云之蔽月翻翻乎其若长风之卷斾也猗猗乎其若游丝之萦柳絮袅袅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带也离离乎其远而相属缩缩乎其近而不隘也其工至于如此而余乃今知之则余之知与可者固无几而其所不知者盖不可胜计也呜呼哀哉
  韩干画马赞苏轼
  韩干之马四其一在陆骧首奋鬛若有所望顿足而长鸣其一欲渉凥高首下择所由济跼蹐而未成其二在水前者反顾若以鼻语后者不应欲饮而留行以为厩马也则前无羁络后无棰策以为野马也则隅目耸耳丰臆细尾皆中度程萧然如贤大夫贵公子相与解带脱帽临水而濯缨遂欲高举远引友麋鹿而终天年则不可得矣盖优哉游哉聊以卒岁而无营
  师子屏风赞苏轼
  润州甘露寺有唐李卫公所留陆探微画师子板余自钱塘移守胶西过而观焉使工人摹之置公堂中而赞之曰圆其目仰其鼻奋髯吐舌威见齿舞其足前其耳左顾右踯喜见尾虽猛而和盖其戏严严高堂䕶燕几啼呼颠沛走百鬼嗟乎妙哉古陆子
  管㓜安画赞苏辙
  余自龙川以归居颍已十有三年杜门幽居无以自适稍稍取旧书阅之将求古人而与之友盖于三国得一焉曰管㓜安盖㓜安少而遭乱渡海居辽东三十七年而归归于田庐不应朝命年八十有四而没功业不加于人而余独何取焉取其明于知时而审于处已云尔盖东汉之衰士大夫以风节相尚其立志行义贤于西汉然时方大乱其出而应世鲜有能自全者颍川荀文若以智策辅曹公方其擒吕布毙袁绍皆谈笑而办其才与张子房比然至九锡之议卒不能免其身彭城张子布忠亮刚简事孙氏兄弟成江东之业然终以直不见容力争公孙渊事君臣之义几绝平原华子鱼以徳量重于曹氏父子致位三公然曹公之杀伏后子鱼将命至破壁出后而害之汝南许文休以人物臧否闻于世晚入蜀依刘璋先主将克成都文休逾城出降虽卒以为司徒而蜀人鄙之此四人者皆一时贤人也然直己者终害其身而枉己者终丧其徳处乱而能全非㓜安而谁与哉旧史言㓜安虽老不病著白帽布襦袴布裙宅后数十步有流水夏暑能策杖临水盥手足行园囿岁时祀其先人絮帽布单衣荐馈跪拜成礼余欲使画工以意髣髴画之昔李公麟喜画有顾陆遗思今公麟死久矣恨莫能成吾意者姑为之赞曰㓜安之贤无以过人余独何以谓贤贤其明于知时审于处已以能cq=217自全㓜安之老归自海东一亩之宫闭不求通白帽布裙舞雩而风四时烝尝馈奠必躬八十有四蝉蜕而终少非汉人老非魏人何以命之天之逸民
  王定国真赞苏轼
  温然而泽者道人之腴也凛然而清者诗人之癯也雍容委蛇者贵介之公子而短小精悍者游侠之徒也人何足以知之此皆其肤也若人者泰不骄困不挠而老不枯也
  秦少游真赞苏轼
  以君为将仕也其服野其行方以君为将隐也其言文其神昌置而不求君不即即而求之君不藏以为将仕将隐者皆不知君者也盖将挈所有而乘所遇以㳺于世而卒反于其乡者乎
  参寥子真赞苏轼
  东坡居士曰维参寥子身寒而道富辩于文而讷于口外尫柔而中健武与人无竞而好刺讥朋友之过枯形灰心而喜为感时玩物不能忘情之语此予所谓参寥子有不可晓者五也
  文与可画墨竹屏风赞苏轼
  与可之文其徳之糟粕与可之诗其文之毫末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馀其诗与文好者益寡有好其徳如好其画者乎悲夫
  石室先生画竹赞并序 苏轼
  与可文翁之后也蜀人犹以石室名其家而与可自谓笑笑先生盖可谓与道皆逝不留于物者也顾尝好画竹客有赞之者曰先生闲居独笑不巳问安所笑笑我非尔物之相物我尔一也先生又笑笑所笑者笑笑之馀以竹发妙竹亦得风天然而笑
  讳辩韩愈
  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也和而唱之同然一辞皇甫湜曰若不明白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律曰二名不偏讳释之者曰谓若言徴不称在言在不称徴是也律曰不讳嫌名释之者曰谓若禹与雨邱与蓲之类是也今贺父名晋肃贺举进士为犯二名律乎为犯嫌名律乎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夫讳始于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孔子不偏讳二名春秋不讥不讳嫌名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曾参之父名晳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何如讳将讳其嫌遂讳其姓乎将不讳其嫌者乎汉讳武帝名彻为通不闻又讳车辙之辙为某字也讳吕后名雉为野鸡不闻又讳治天下之治为某字也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势秉机也惟宦官宫妾乃不敢言谕及机以为触犯士君子言语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邪为不可邪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务行曾参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于曾参周公孔子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于宦官宫妾则是宦官宫妾之孝于其亲贤于周公孔子曾参者耶
  桐叶封弟辩柳宗元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戏曰以封汝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巳必从而成之耶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徳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巳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𡙇𡙇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文编卷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四十
  明 唐顺之 编
  读仪礼韩愈
  余尝苦仪礼难读又其行于今者盖寡沿袭不同复之无由考于今诚无所用之然文王周公之法制粗在于是孔子曰吾从周谓其文章之盛也古书之存者希矣百氏杂家尚有可取况圣人之制度邪于是掇其大要奇辞奥旨著于篇学者可观焉惜乎吾不及其时进退揖让于其间呜呼盛哉
  读墨子韩愈
  儒讥墨以上同兼爱上贤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讥专臣不上同哉孔子汎爱亲仁以博施济众为圣不兼爱哉孔子贤贤以四科进褒弟子疾殁世而名不称不上贤哉孔子祭如在讥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则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哉余以为辩生于末学各务售其师之说非二师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
  读荀子韩愈
  始吾读孟轲书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圣人之道易行王易王霸易霸也以为孔子之徒没尊圣人者孟氏而已晚得扬雄书益尊信孟氏因雄书而孟氏益尊则雄者亦圣人之徒欤圣人之道不传于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说干时君纷纷籍籍相乱六经与百家之说错杂然老师大儒犹在火于秦黄老于汉其存而醇者孟轲氏而止耳扬雄氏而止耳及得荀氏书于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考其辞时若不粹要其归与孔子异者鲜矣抑犹在轲雄之间乎孔子删诗书笔削春秋合于道者著之离于道者黜去之故诗书春秋无疵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于圣人之籍亦孔子之志欤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杨大醇而小疵
  读孟尝君传王安石
  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彊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题逸少帖苏轼
  逸少为王述所困自誓去官超然于事物之外常自言吾当卒以乐死然欲一游岷岭勤勤如此而至死不果乃知山水游放之乐自是人生难必之事况于市朝眷恋之徒而出山林独往之言固已疏矣
  题唐氏六家书后苏轼
  永禅师书骨气深穏体兼众妙精能之至反造疏淡如观陶彭泽诗初若散缓不收反复不已乃识其奇趣今法帖中有云不具释智永白者误收在逸少部中然亦非禅师书也云谨此代申此唐末五代流俗之语耳而书亦不工欧阳率更书妍𦂳拔群尤工于小楷高丽遣使购其书高祖叹曰观其书以为魁梧奇伟人也此非知书者凡书象其为人率更貌寒敏悟绝人今观其书劲崄刻厉正称其貌尔禇河南书清远萧散微杂隶体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茍非其人虽工不贵也河南固忠臣但有谮杀刘洎一事使人怏怏然余尝考其实恐刘洎末年褊忿实有伊霍之语非谮也若不然马周明其无此语太宗犹诛洎而不问周何哉此殆天后朝许李所诬而史官不能辨也张长史草书颓然天放略有点画处而意态自足号称神逸今世称善草书有或不能真行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今长安犹有长史真书郎官石柱记作字简远如晋宋间人颜鲁公书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美诗格力天纵奄有汉魏晋宋以来风流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柳少师书本出于颜而能自出新意一字百金非虚语也其言正心则笔正者非独讽谏理固然也世之小人书字虽工而其神情终有睢盱侧媚之态不知人情随想而见如韩子所谓窃斧者乎抑真尔也然至使人见其书而犹憎之则其人可知矣余谪居黄州唐林夫自湖口以书遗余云吾家有此六人书子为我略评之而书其后林夫之书过我远矣而反求于余何哉此又未可晓也
  书黄子思诗集后苏轼
  予尝论书以谓锺王之迹萧散简远妙在笔画之外至唐颜柳始集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为宗师而锺王之法益微至于诗亦然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盖亦至矣而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玮绝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然魏晋以来高风绝尘亦少衰矣李杜之后诗人继作虽间有远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柳宗元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非馀子所及也唐末司空图﨑岖乱兵之间而诗文高雅犹有承平之遗风其论诗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盖自列其诗之有得于文字之表也二十四韵恨当时不识其妙予三复其言而悲之闽人黄子思庆历皇祐间号能文者予尝闻前辈诗每得佳句妙语反复数四乃识其所谓信乎表圣之言美在咸酸之外可以一唱而三叹也予既与其子几道其孙师是㳺得窥其家集而子思笃行高志为吏有异材见于墓志详矣予不复论评其诗如此
  书东皋子传苏轼
  予饮酒终日不过五合天下之不能饮无在予下者然喜人饮酒见客举杯徐引则予胸中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适之味乃过于客闲居未尝一日无客客至未尝不置酒天下之好饮亦无在予上者常以谓人之至乐莫若身无病而心无忧我则无是二者矣然人之有是者接于予前则予安得全其乐乎故所至常蓄善药有求者则与之而尤喜酿酒以饮客或曰子无病而多蓄药不饮而多酿酒劳已以为人何也予笑曰病者得药吾为之体轻饮者困于酒吾为之酣适盖专以自为也东皋子待诏门下省日给酒三升其弟静问曰待诏乐乎曰待诏何所乐但美醖三升殊可恋耳今岭南法不禁酒予既得自酿月用米一斛得酒六斗而南雄广惠循梅五太守间复以酒遗予略计其所获殆过于东皋子矣然东皋子自谓五斗先生则日给三升救口不暇安能及客乎若予者乃日有三升五合入野人道士腹中矣东皋子与仲长子光游好养性服食预刻死日自为墓志予盖友其人于千载或庶几焉





  文编卷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四十一
  明 唐顺之 编
  审势苏洵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于万千年而不变使民之耳目统于一而子孙有所守易以为治故三代圣人其后世远者至七八百年夫岂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于是盖其子孙得其祖宗之法而为据依可以永久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孙万世帝王之计不可不预定于此时然万世帝王之计常先定所尚使其子孙可以安坐而守其旧至于政弊然后变其小节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长远而民不茍简今也考之于朝野之间以观国家之所尚者而愚犹有惑也何则天下之势有彊弱圣人审其势而应之以权势彊矣彊甚而不已则折势弱矣弱甚而不已则屈圣人权之而使其甚不至于折与屈者威与惠也然而不知彊弱之势者有杀人之威而下不惧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䙝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审知天下之势而后可与言用威惠不先审知其势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未也故有彊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于折与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人身将欲饮药饵石以养其生必先审观其性之为阴其性之为阳而投之以药石药石之阳而投之阴药石之阴而投之阳故阴不至于涸而阳不至于亢昔者周有天下诸侯太盛当其盛时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过千里其势为弱秦有天下散为郡县聚为京师守令无大权柄伸缩进退无不在我其势为彊然方其成康在上诸侯无小大莫不臣伏弱之势未见于外及其后世失徳而诸侯禽奔兽遁各固其国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区区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彊国是谓以弱政济弱势故周之天下卒毙于弱秦自孝公其势固已骎骎焉日趋于彊大及其子孙已并天下而亦不悟专任法制以斩挞平民是谓以彊政济彊势故秦之天下卒毙于彊周拘于惠而不知权秦勇于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审天下之势也吾宋制治有县令有郡守有转运使以大系小丝牵绳联总合于上虽其地在万里外方数千里拥兵百万而天子一呼于殿陛间三尺竖子驰传捧诏召而归之京师则解印趋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势秦之所恃以彊之势也势彊矣然天下之病常病于弱噫有可彊之势如秦而反陷于弱者何也习于惠而怯于威也惠太甚而威不胜也夫其所以习于惠而惠太甚者赏数而加于无功也怯于威而威不胜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由赏与刑与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实著于外焉何谓弱之实曰官吏旷惰职废不举而败官之罚不加严也多赎数赦不问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骄狂负力幸赏而维持姑息之恩不敢节也将帅覆军匹马不返而败军之责不加重也羌夷彊盛凌压中国而邀金缯增币帛之耻不为怒也若此类者太弱之实也久而不治则又将有大于此而遂浸微浸消释然而溃以至于不可救止者乘之矣然愚以为弱在于政不在于势是谓以弱政败彊势今夫一舆薪之火众人之所惮而不敢犯者也举而投之河则何热之能为是以负彊秦之势而溺于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彊焉者以此也虽然政之弱非若势弱之难治也借如弱周之势必变易其诸侯而后彊可能也天下之诸侯固未易变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则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齐古之弱国也而威王又齐之贤王也当其即位委政不治诸侯并侵而人不知其国之为彊国也一旦发怒裂万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与常誉阿大夫者而发兵击赵魏卫赵魏卫尽走请和而齐国人人震惧不敢饰非者彼诚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济其弱也况今以天子之尊藉郡县之势言脱于口而四方响应其所以用威之资固巳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为焉有为而不可者今诚能一留意于用威不牵众人之是非用不测之刑用不测之赏而使天下之人视之如风雨雷电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从发而不可迯遁朝廷如此然后平民益务俭慎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惧刑法之及其身而敛其手足不敢辄犯法此之谓彊政政彊矣为之数年而天下之势可以复彊或曰当今之事势诚无便于尚威者然孰知夫万世之间其政之不变而必曰威耶愚应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为君也一日而无威是无君也久而政弊变其小节而参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举而弃之过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徳不任刑任刑霸者之事也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谓知理者也夫汤武皆王也桓文皆霸也武王乘纣之暴出民于炮烙斩刖之地茍又遂多杀人多刑人以为治则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于礼义彼汤则不然桀之恶固无以异纣然其刑不若纣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其风淫惰不事法度书曰有众率怠弗协而又诸侯昆吾氏首为乱于是诛锄其彊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纷乱故记曰啇人先罚而后赏至于桓文之事则又非皆任刑也桓公用管仲管仲之书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长者其佐狐赵先魏皆不说以刑法其治亦未尝以刑为本而号亦为霸而谓汤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故用刑不必霸而用徳不必王各观其势之何所宜用而已
  䇿略一苏轼
  臣闻天下治乱皆有常势是以天下虽乱而圣人以为无难者其应之有术也水旱盗贼人民流离是安之而已也乱臣割据四分五裂是伐之而已也权臣专制擅作威福是诛之而已也四夷交侵边鄙不宁是攘之而已也凡此数者其于害民蠧国为不少矣然其所以为害者有状是故其所以救之者有方也天下之患莫大于不知其然而然不知其然而然者是拱手而待乱也国家无大兵革㡬百年矣天下有治平之名而无治平之实有可忧之势而无可忧之形此其有未测者也方今天下非有水旱盗贼人民流离之祸而咨嗟怨愤常若不安其生非有乱臣割据四分五裂之忧而休养生息常若不足于用非有权臣专制擅作威福之弊而上下不交君臣不亲非有四夷交侵边鄙不宁之灾而中国皇皇常有外忧此臣所以大惑也今夫医之治病察脉观色听其声音而知病之所由起曰此寒也此热也或曰此寒热之相搏也及其它无不可为者今且有人恍然而不乐问其所苦且不能自言则其受病有深而不可测者矣其言语饮食起居动作固无以异于常人此庸医之所以为无足忧而扁鹊仓公之所以望而惊也其病之所由起者深则其所以治之者固非卤莽因循茍且之所能去也而天下之士方且掇拾三代之遗文补葺汉唐之故事以为区区之论可以济世不已疏乎方今之势茍不能涤荡振刷而卓然有所立未见其可也臣尝观西汉之衰其君皆非有暴横淫虐之行特以怠惰弛废溺于宴安畏期月之劳而忘千载之患是以日趋于亡而不自知也夫君者天也天之所以刚健而不屈者以其动而不息也惟其动而不息是以万物杂然各得其职而不乱其光为日月其文为星辰其威为雷霆其泽为雨露皆生于动者也使天而不知动则其块然者将腐怀而不能自持况能以御万物哉茍天子一日赫然奋其刚明之威使天下明知人主欲有所立则智者愿效其谋勇者乐致其死纵横颠倒无所施而不可茍人主不先自㫁于中群臣虽有伊吕稷契无如之何故臣特以人主自㫁而欲有所立为先而后论所以为立之要云
  䇿略二苏轼
  天下无事久矣以天子之仁圣其欲有所立以为子孙万世之计至切也特以为发而不中节则天下或受其病当宁而太息者几年于此矣盖自近岁始柄用二三大臣而天下皆洗心涤虑以听朝廷之所为然而数年之间卒未有以大慰天下之望此其故何也二边之大忧未去而天下之治终不可为也闻之师曰应敌不暇不可以自完自完不暇不可以有所立自古创业之君皆有敌国相持之忧命将出师兵交于外而中不失其所以为国者故其兵可败而其国不可动其力可屈而其气不可夺今天下一家二边且未动也而吾君吾相终日皇皇焉应接之不暇亦窃为执事者不取也昔者大臣之议不为长久之计而为最下之䇿是以岁出金缯数十百万以资彊敌此其既往之咎不可追之悔也而议者方将深罪当时之失而不求后日之计亦无益矣臣虽不肖窃论当今之弊盖古之为国者不患有所费而患费之无名不患费之无名而患事之不立今一岁而费千万是千万而已事之不立四海且不可保而奚千万之足云哉今者二边不折一矢不遗一镞走一介之使驰数乘之传所过骚然居人为之不宁大抵皆有非常之辞无厌之求难塞之请以观吾之所答于是朝廷汹然大臣会议既而去未数月边陲且复告至矣由此观之二边之使未绝则中国未知息肩之所而况能有所立哉臣故曰二边之大忧未去则天下之治终不可为也中书者王政之所由出天子之所与宰相论道经邦而不知其它者也非至逸无以待天下之劳非至静无以制天下之动是故古之圣人虽有大兵役大兴作百官奔走各执其职而中书之务不至于纷纭今者曾不得岁月之暇则夫礼乐刑政教化之原所以使天下回心而向道者何时而议也千金之家久而不治使贩夫竖子皆得执劵以诛其所负茍一朝发愤倾囷倒廪以偿之然后更为之计则一簪之资亦足以富何遽至于皇皇哉臣尝读吴越世家观勾践困于会稽之上而行成于吴凡金玉女子所以为赂者不可胜计既反国而吴之百役无不从者使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春秋贡献不绝于吴府尝窃怪其以蛮夷之国承败亡之后救死扶伤之馀而赂遗费耗不可胜计如此然卒以灭吴则为国之患果不在费也彼其内外不相扰是以能有所立使范蠡大夫种二人分国而制之范蠡曰四封之外种不如蠡使蠡主之凡四封之外所以待吴者种不知也四封之内蠡不如种使种主之凡四封之内所以彊国富民者蠡不知也二人者各专其能各致其力是以不劳而灭吴其所以贿遗于吴者甚厚而有节也是以财不匮其所以听役于吴者甚劳而有时也是以本不揺然后勾践得以安意肆志焉而吴国固在其指掌中矣今以天下之大而中书常有蛮夷之忧宜其内治有不办者故臣以为治天下不若清中书之务中书之务清则天下之事不足办也今夫天下之财举归之司农天下之狱举归之廷尉天下之兵举归之枢密而宰相特持其大纲听其治要而责成焉耳夫此三者岂少于蛮夷哉诚以为不足以累中书也今之所以待二边者失在于过重古者有行人之官掌四方宾客之政当周之盛时诸侯四朝蛮夷荒服莫不来享故行人之官治其登降揖让之节牲刍委积之数而巳至于周衰诸侯争彊而行人之职为难且重春秋时秦聘于晋叔向命召行人子员子朱曰朱也当御叔向曰秦晋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秦晋赖之不集三军暴骨其后楚伍员奔吴为吴行人以谋楚而卒以入郢西刘之兴有典属国故贾谊曰陛下试以臣为属国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惟上所令今若依仿行人属国特建一官重任而后责之使宰相于两制之中举其可用者而勿夺其权使大司农以每岁所以馈于二边者限其常数而豫为之备其馀者朝廷不与知也凡吾所以遣使于敌与吾所以馆其使者皆得以自择而其非常之辞无厌之求难塞之请亦得以自答使其议不及于朝廷而其闲暇则収罗天下之俊才治其战攻守御之䇿兼听博采以周知敌国之虚实凡事之关于境外者皆以付之如此则天子与宰相特因其能否而定其黜陟其实不亦甚简欤今自宰相以下百官汎汎焉莫任其责今举一人而授之使日夜思所以待二边宜无不济者然后得以安居静虑求天下之大计唯所欲为将无不可者
  䇿略三苏轼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使天下之事各当其处而不相争天下之人各安其分而不相躐然后天子得优㳺无为而制其上今也不然夷狄抗衡本非中国之大患而每以累朝廷是以徘徊扰攘卒不能有所立今委任而责成使西北不过为未诛之冦则中国固吾之中国而安有不可为哉于此之时臣知天下之不足治也请言当今之势夫天下有二患有立法之弊有任人之失二者疑似而难明此天下之所以乱也当立法之弊也其君必曰吾用某也而天下不治是某不可用也又从而易之不知法之弊而移咎于其人及其用人之失也又从而尤其法法之变未有已也如此则虽至于覆败死亡相继而不悟岂足怪哉昔者汉兴因秦以为治刑法峻急礼义消亡天下荡然恐后世无所执守故贾谊董仲舒咨嗟叹息以立法更制为事后世见二子之论以为圣人治天下凡皆如此是以腐儒小生皆欲妄有所变改以惑世主臣窃以为当今之患虽法令有所未安而天下之所以不大治者失在于任人而非法制之罪也国家法令凡几变矣天下之不大治其咎果安在哉曩者大臣之议患天下之士其进不以道而取之不精也故为之法曰中年而举取旧数之半而复明经之科患天下之吏无功而迁取高位而不让也故为之法曰当迁者有司以闻而自陈者为有罪此二者其名甚美而其实非大有益也而议者欲以此等致天下之大治臣窃以为过矣夫法之于人犹五声六律之于乐也法之不能无奸犹五声六律之不能无淫乐也先王知其然故存其大略而付之于人茍不至于害民而不可彊去也皆不变也故曰失在任人而巳夫有人而不用与用而不行其言行其言而不尽其心其失一也古之兴王二人而已汤以伊尹武王以太公皆捐天下以与之而后伊吕得捐其一身以经营天下君不疑其臣功成而无后患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行其所欲用虽其亲爱可也其所欲诛虽其雠隙可也使其心无所顾忌故能尽其才而责其成功及至后世之君始用区区之小数以绳天下之豪俊故虽有国士而莫为之用夫贤人君子之欲有所树立以著不朽于后世者甚于人君顾恐功未及成而有所夺祗以速天下之乱耳鼂错之事断可见矣夫奋不顾一时之祸决然徒欲以身试人主之威者是亦其所挟者不甚大也斯固未足与有为而沉毅果敢之士又必有待而后发茍人主不先自去其不可测而示其可信则彼孰从而发哉庆历中天子急于求治擢用元老天下日夜望其成功方其深思远虑而未有所发也虽天子亦迟之至其一旦发愤条天下之利害百未及一二而举朝喧哗以至于逐去曾不旋踵此天下之士所以相戒而不敢深言也居今之势而欲纳天下于至治非大有所矫拂于世俗不可以有成也何者天下独患柔弱而不振怠惰而不肃茍且偷安而不知长久之计臣以为宜如诸葛亮之治蜀王猛之治秦使天下悚然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心凡此者皆庸人之所大恶而谗言之所由兴也是故先主拒关张之间而后孔明得以尽其才苻坚斩樊世逐仇腾黜席宝而后王猛得以毕其功也夫天下未尝无二子之才也而人主思治又如此之勤相须甚急而相合甚难者独患君不信其臣而臣不测其君而巳矣惟天子一日慨然明告执政之臣所以欲为者使知人主之深知之也而内为之信然后敢有所发于外而不顾不然虽得贤人千万一日百变法天下益不可治岁复一岁而终无以大慰天下之望岂不亦甚可惜哉
  䇿略四苏轼
  天子与执政之大臣既巳相得而无疑可以尽其所怀直已而行道则夫当今之所宜先者莫如破庸人之论以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夫治天下譬如治水方其奔冲溃决腾涌飘荡而不可禁止也虽欲尽人力之所至以求杀其尺寸之势而不可得及其既衰且退也骎骎乎若不足以终日故夫善治水者不惟有难杀之忧而又有易衰之患导之有方决之有渐疏其故而纳其新使不至于壅阏腐败而无用嗟夫人知江河之有水患也而以为沼沚之可以无忧是乌知舟楫灌溉之利哉夫天下之未平英雄豪杰之士务以其所长角奔而争利惟恐天下一日无事也是以人人各尽其材虽不肖者亦自淬厉而不至于怠废故其勇者相吞智者相贼使天下不安其生为天下者知夫大乱之本起于智勇之士争利而无厌是故天下既平则削去其具抑远天下刚健好名之士而奖用柔懦谨畏之人不过数十年天下靡然无复往时之喜事也于是能者不自愤发而无以见其能不能者益以弛废而无用当是之时人君欲有所为而左右前后皆无足使者是以纲纪日坏而不自知此其为患岂特英雄豪杰之士趦趄而已哉圣人则不然当其久安于逸乐也则以术起之使天下之心翘翘然常喜于为善是故能安而不衰且夫人君之所恃以为天下者天下皆为而已不为夫使天下皆为而己不为者开其利害之端而辨其荣辱之等使之踊跃奔走皆为我役而不自知夫是以坐而收其功也如使天下皆欲不为而得则天子谁与共天下哉今者治平之日久矣天下之患正在此也臣故曰破庸人之论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今夫庸人之论有二其上之人务为宽深不测之量而下之士好言中庸之道此二者皆庸人相与议论举先贤之言而猎取其近似者以自解说其无能而已矣夫宽深不测之量古人所以临大事而不乱有以镇世俗之躁盖非以隔绝上下之情养尊而自安也誉之则劝非之则沮闻善则喜见恶则怒此三代圣人之所共也而后之君子必曰誉之不劝非之不沮闻善不喜见恶不怒斯以为不测之量不已过乎夫有劝有沮有喜有怒然后有间而可入有间而可入然后智者得为之谋才者得为之用后之君子务为无间夫天下谁能入之古之所谓中庸者尽万物之理而不过故亦曰皇极夫极尽也后之所谓中庸者循循焉为众人之所能为斯以为中庸矣此孔子孟子之谓乡原也今日之患惟不取于狂者狷者皆取于乡原是以若此靡靡不立也孔子子思之所从受中庸者也孟子子思之所授以中庸者也然皆欲得狂者狷者而与之然则淬厉天下而作其怠惰莫如狂者狷者之贤也臣故曰破庸人之论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
  䇿略五苏轼
  其次莫若深结天下之心臣闻天子者以其一身寄之乎巍巍之上以其一心运之乎茫茫之中安而为太山危而为累卵其间不容毫厘是故古之圣人不恃其有可畏之资而恃其有可爱之实不恃其有不可拔之势而恃其有不忍叛之心何则其所居者天下之至危也天子恃公卿以有其天下公卿大夫士以至于民转相属也以有其富贵茍不得其心而欲羁之以区区之名控之以不足恃之势者其平居无事犹有以相制一旦有急是皆行道之人掉臂而去尚安得而用之古之失天下者皆非一日之故其君臣之权去已久矣适会其变是以一散而不可复收方其未也天子甚尊大夫士甚贱奔走万里无敢后先俨然南靣以临其臣曰天何言哉百官俯首就位敛足而退兢兢惟恐有罪群臣相率为茍安之计贤者既无所施其才而愚者亦有所容其不肖举天下之事听其自为而已及乎事出于非常变起于不测视天下莫与同其患虽欲分国以与人而且不及矣秦二世唐徳宗盖用此术以至于颠沛而不悟岂不悲哉天下者器也天子者有此器者也器久不用而置诸箧笥则器与人不相习是以扞格而难操良工者使手习知其器而器亦习知其手手与器相信而不相疑夫是故所为而成也天下之患非经营祸乱之足忧而养安无事之可畏何者惧其一旦至于扞格而难操也昔之有天下者日夜淬厉其百官抚摩其人民为之朝聘会同宴享以交诸侯之欢岁时月朔致民读法饮酒蜡腊以遂万民之情有大事自庶人以上皆得至于外朝以尽其词犹以为未也而五载一巡狩朝诸侯于方岳之下亲见其耆老贤士大夫以周知天下之风俗凡此者非以为茍劳而巳将以驯致服习天下之心使不至于扞格而难操也及至后世坏先王之法安于逸乐而恶闻其过是以养尊而自高务为深严使天下拱手以貌相承而心不服其腐儒老生又出而为之说曰天子不可以妄有言也史且书之后世且以为讥使其君臣相视而不相知如此则偶人而已矣天下之心既已去而伥伥焉抱其空器不知英雄豪杰已议其后臣尝观西汉之初高祖创业之际事变之兴亦已繁矣而高祖以项氏创残之馀与信布之徒争驰于中原此六七公者皆以绝人之姿据有土地甲兵之众其势足以为乱然天下终以不揺卒定于汉传十数世矣而至于元成哀平四夷向风兵革不试而王莽一竖子乃能举而移之不用寸兵尺铁而天下屏息莫敢或争此其故何也创业之君出于布衣其大臣将相皆握手之欢凡在朝廷者皆有尝试挤掇以知其才之短长彼其视天下如一身茍有疾痛其手足不期而自救当此之时虽有近忧而无远患及其子孙生于深宫之中而狃于富贵之势尊卑阔绝而上下之情疏礼节繁多而君臣之义薄是故不为近忧而常为远患及其一旦固已不可救矣圣人知其然是以去苛礼而务至诚黜虚名而求实效不爱高位重禄以致山林之士而欲闻切直不隐之言者凡皆以通上下之情也昔我太祖太宗既有天下法令简约不为崖岸当时大臣将相皆得从容终日欢如平生下至士庶人亦得以自效故天下称其善至今非有文采縁饰而开心见诚有以入人之深者此英主之奇术御天下之大权也方今治平之日久矣臣愚以为宜日新盛徳以激昻天下久安怠惰之气故陈其五事以备采择其一曰将相之臣天子所恃以为治者宜日夜召论天下之大计且以熟观其为人其二曰太守刺史天子所寄以远方之民者其罢归皆当问其所以为政民情风俗之所安亦以揣知其才之所堪其三曰左右扈从侍读侍讲之人本以论说古今兴衰之大要非以应故事备数而巳经籍之外茍有以访之无伤也其四曰吏民上书茍小有可观宜皆召问优㳺以养其敢言之气其五曰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虽其至贱无以自通于朝廷然人主之为岂有所不可哉察其善者卒然召见之使不知其所从来如此则远方之贱吏亦务自激发为善不以位卑禄薄无以自通于上而不修饬使天下习知天子乐善亲贤恤民之心孜孜不倦如此翕然皆有所感发知爱于君而不可与为不善亦将贤人众多而奸吏衰少刑法之外有以大慰天下之心焉耳
  䇿断上苏轼
  二边为中国患至深远也天下谋臣猛将豪杰之士欲有所逞于西北者久矣闻之兵法曰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向者臣愚以为西北虽有可胜之形而中国未有不可胜之备故窃尝以为可特设一官使独任其责而执政之臣得以专治内事茍天下之弊莫不尽去纪纲修明食足而兵彊百姓乐业知爱其君卓然有不可胜之备如此则臣固将备论而极言之夫天下将兴其积必有源天下将亡其发必有门圣人者唯知其门而塞之古之亡天下者四而天子无道不与焉盖有以诸侯彊偪而至于亡者周唐是也有以匹夫横行而至于亡者秦是也有以大臣执权而至于亡者汉魏是也有以蛮夷内侵而至于亡者司马氏及石氏是也使此七代之君皆能逆知其所由亡之门而塞之则至于今可以不废惟其讳亡而不为之备或备之而不得其门故祸发而不救夫天子之势蟠于天下而结于民心者甚厚故其亡也必有大隙焉而日溃之其窥之甚难其取之甚密旷日持久然后可得而间盖非有一日卒然不救之患也是故圣人必于其全盛之时而塞其所由亡之门盖臣以为当今之患外之可畏者西夏契丹而内之可畏者天子之民也西夏契丹不足以为中国之大忧而其动也有以召内之祸内之民实执存亡之权而不能独起其发也必将待外之变先之以戎狄而继之以吾民臣之所谓可畏者在此而已昔者敌国之患起于多求而不供供者有倦而求者无厌以有倦待无厌而能久安于无事者天下未尝有也故夫二边之患特有远近耳而要以必至于战敢问今之所以战者何也其无乃出于仓卒而备于一时乎且夫兵不素定而出于一时当其危疑扰攘之间而吾不能自必则权在敌国权在敌国则吾欲战不能欲休不可进不能战而退不能休则其计将出于求和求和而自我则其所以为媾者必重军旅之后而继之以重媾则国用不足国用不足则加赋于民加赋而不已则凡暴取豪夺之法不得不施于今之世矣天下一动变生无方国之大忧将必在此盖尝闻之用兵有权权之所在其国乃胜是故国无小大兵无彊弱有小国弱兵而见畏于天下者权在焉耳千钧之牛制于三尺之童弭耳而下之曾不如狙猿之奋掷于山林此其故何也权在人也我欲则战不欲则守战则天下莫能支守则天下莫能窥昔者秦尝用此矣开关出征以攻诸侯则诸侯莫不愿割地而求和诸侯割地而求和于秦秦人未尝急于割地之利若不得已而后应故诸侯常欲和而秦常欲战如此则权固在秦矣且秦非能彊于天下之诸侯秦惟能自必而诸侯不能是以天下百变而卒归于秦诸侯之利固在从横也朝闻陈轸之说而合为从暮闻张仪之计而散为横秦则不然横人之欲为横从人之欲为从皆使其自择而审处之诸侯相顾而终莫能自必则权之在秦不亦宜乎向者宝元庆历之间河西之役可以见矣其始也不得巳而后战其终也逆探其意而与之和又从而厚馈之惟恐其一日复战也如此则贼常欲战而我常欲和贼非能常战也特持其欲战之形以乘吾欲和之势贼屡用而屡得志是以中国之大而权不在焉欲天下之安则莫若使权在中国欲权之在中国则莫若先发而后罢示之以不惮形之以好战而后天下之权有所归矣今夫庸人之论则曰勿为祸始古之英雄之君岂其乐祸而好杀唐太宗既平天下而又岁岁出师以从事于突厥盖晚而不倦暴露于千里之外亲击高丽者再焉凡此者皆所以争先而处彊也当时群臣不能深明其意以为敌本无衅而我则发之夫为国者使人备己则权在我而使己备人则权在人当太宗之时四裔狼顾以备中国故中国之权重茍不先之则彼或以执其权矣而我又鳃鳃焉恶战而乐罢使敌国知吾之所忌而以是取必于吾如此则虽有天下吾安得而为之唐之衰也惟其厌兵而畏战一有败衄则兢兢焉缩首而去之是故奸臣执其权以要天子及至宪宗奋而不顾虽小挫而不为之沮当此之时天下之权在于朝廷伐之则足以为威舍之则足以为恩臣故曰先发而后罢则权在我矣
  䇿断中苏轼
  臣闻用兵有可以逆为数十年之计者有朝不可以谋夕者攻守之方战斗之术一日百变犹以为拙若此者朝不可以谋夕者也古之欲谋人之国者必有一定之计勾践之取吴秦之取诸侯高祖之取项籍皆得其至计而固执之是故有利有不利有进有退百变而不同而其一定之计未始易也勾践之取吴是骄之而已秦之取诸侯是散其从而已高祖之取项籍是间疏其君臣而已此其至计不可易者虽百年可知也今天下晏然未有用兵之形而臣以为必至于战则其攻守之方战斗之术固未可以豫论而臆断也然至于用兵之大计所以固执而不变者臣请得以豫言之夫西夏契丹皆为中国之患而西夏之患小契丹之患大此天下之所明知也管仲曰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故二者皆所以为忧而臣以为兵之所加宜先于西故先论所以制御西戎之大略今夫邹与鲁战则天下莫不以为鲁胜大小之势异也然而势有所激则大者失其所以为大而小者忘其所以为小故有以邹胜鲁者矣夫大有所短小有所长地广而备多备多而力分小国聚而大国分则彊弱之势将有所反大国之人譬如千金之子自重而多疑小国之人计穷而无所恃则致死而不顾是以小国常勇而大国常怯恃大而不戒则轻战而屡败知小而自畏则深谋而必克此又其理然也夫民之所以守战至死而不去者以其君臣上下欢欣相得之际也国大则君尊而上下不交将军贵而吏士不亲法令繁而民无所措其手足若夫小国之民截然其若一家也有忧则相恤有急则相赴凡此数者是小国之所长而大国之所短也大国而不用其所长使小国常出于其所短虽百战而百屈岂足怪哉且夫大国则固有所长矣长于战而不长于守夫守者出于不足而巳譬之于物大而不用则易以腐败故凡击搏进取所以用大也孙武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自敌以上者未尝有不战也自敌以上而不战则是以有馀而用不足之计固巳失其所长矣凡大国之所恃吾能分兵而彼不能分吾能数出而彼不能应譬如千金之家日出其财以罔市利而贩夫小民终莫能与之竞者非智不若其财少也是故贩夫小民虽有桀黠之才过人之智而其势不得不折而入于千金之家何则其所长者不可以与较也西戎之于中国可谓小国矣向者惟不用其所长是以聚兵连年而终莫能服今欲用吾之所长则莫若数出数出莫若分兵臣之所谓分兵者非分屯之谓也分其居者与行者而巳今河西之戍卒惟患其多而莫之适用故其便莫若分兵使其十一而行则一岁可以十出十二而行则一岁可以五出十一而十出十二而五出则是一人而岁一出也吾一岁而一出彼一岁而十被兵焉则众寡之不侔劳逸之不敌亦已明矣夫用兵必出于敌人之所不能我大而敌小是故我能分而彼不能此吴之所以肆楚而隋之所以狃陈欤夫御戎之术不可以逆知其详而其大略臣未见有过此者也





  文编卷四十一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四十二
  明 唐顺之 编
  专任使苏轼
  夫吏之与民犹工人之与器易器而操之其始莫不龃龉而不相得是故虽有长才异能之士朝夕而去则不如庸人之久且便也自汉至今言吏治者皆推孝文之时以为任人不可以仓卒而责其成功又其三岁一迁吏不为长远之计则其所施设一切出于茍简此天下之士争以为言而臣知其未可以卒行也夫天下之吏惟其病多而未有以处也是以扰扰在此如使五六年或七八年而后迁则将有十年不得调者矣朝廷方将减任子清冗官则其行之当有所待而臣以为当今之弊有甚不可者夫京兆府天下之所观望而化王政之所由始也四方之冲两河之交舟车商贾之所聚金珠锦绣之所积故其民不知有耕稼织絍之劳富贵之所移货利之所眩故其民不知有恭俭廉退之风以书数为终身之能以府史贱吏为乡党之荣故其民不知有儒学讲习之贤夫是以狱讼繁滋而奸不可止为治者益以茍且而不暇及于教化四方观之使风俗日以薄恶今夫为京兆者戴星而出见烛而入案牍笞棰交乎其前拱手而待命者足相蹑乎其庭持词而求诉者肩相摩乎其门憧憧焉不知其为谁一讯而去得罪者非知其得罪之由而无罪者亦不知其无罪之实如此则刑之不服赦之不悛狱讼之繁未有已也夫大司农者天下之所以赢虚外计之所从受命也其财赋之出入簿书之交错纵横变化足以为奸而不可推究上之人不能尽知而付之吏吏分职乎其中者以数十百人其耳目足以及吾之所不及是以能者不过粗举其大纲而不能者惟吏之听贿赂交乎其门四方之有求者聚乎其家天下之大弊无过此二者臣窃以为今省府之重其择人宜精其任人宜久凡今之弊皆不精不久之故何则天下之贤者不可以多得而贤者之中求其治繁者又不可以人人而能也幸而有一人焉又不久而去夫世之君子茍有志于天下而欲为长远之计者则其效不可以朝夕见其始若迂阔而其终必将有所可观今期月不报政则朝廷以为是无能为者不待其成而去之而其翕然见称于人者又以为有功而擢为两府然则是为省府者能与不能皆不得久也夫以省府之繁终岁不得休息朝廷既以汲汲而去之而其人亦莫不汲汲而求去夫胥吏者皆老于其局长子孙于其中以汲汲求去之人而御长子孙之吏此其相视如客主之势宜其奸弊不可得而去也省府之位不为卑矣茍有能者而老于此不为不用也古之用人者知其久劳于位则时有以赐予劝奖之以厉其心不闻其骤迁以夺其成效今天下之吏纵未能一槩久而不迁至于省府亦不可以仓卒而去吏知其久居而不去也则其欺诈固已少衰矣而其人亦得深思熟虑周旋于其间不过十年将必有卓然可观者也
  无沮善苏轼
  昔者先王之为天下必使天下欣欣然常有无穷之心力行不倦而无自弃之意夫惟自弃之人则其为恶也甚毒而不可解是以圣人畏之设为高位重禄以待能者使天下皆得踊跃自奋扳援而来惟其才之不逮力之不足是以终不能至于其间而非圣人塞其门绝其涂也夫然故一介之贱吏闾阎之匹夫莫不奔走于善至于老死而不知休息此圣人以术驱之也天下茍有甚恶而不可忍也圣人既已绝之则屏之远方终身不齿此非独不仁也以为既已绝之彼将一旦肆其忿毒以残害吾民是故绝之则不用用之则不绝既已绝之又复用之则是驱之于不善而又假之以其具也无所望而为善无所爱惜而不为恶者天下一人而已矣以无所望之人而责其为善以无所爱惜之人而求其不为恶又付之以人民则天下知其不可也世之贤者何常之有或出于贾竖贱人甚者至于盗贼往往而是而儒生贵族世之所望为君子者或至放肆不轨小民之所不若圣人知其然是故不逆定于其始进之时而徐观其所试之效使天下无必得之由亦无必不可得之道天下知其不可以必得也然后勉强于功名而不敢侥幸知其不至于必不可得也然后有以自慰其心久而不懈嗟夫圣人之所以鼓舞天下之人日化而不自知者此其为术欤后之为政者则不然与人以必得而绝之以必不可得此其意以为进贤而退不肖然天下之弊莫甚于此今夫制䇿之及等进士之高第皆以一日之习而决取终身之富贵此虽一时之文辞而未知其临事之能否则其用之不已太遽乎天下有用人而绝之者三州县之吏茍非有大过而不可复用则其它犯法皆可使竭力为善以自赎而今世之法一陷于罪戾则终身不迁使之不自聊赖而疾视其民肆意妄行而无所顾惜此其初未必小人也不幸而陷于其中途穷而无所入则遂以自弃府史贱吏为国者知其不可阙也是故岁久则补以外官以其所从来之卑也而限其所至则其中虽有出群之才终亦不得齿于士大夫之列今夫出身而仕者将以求贵也贵不可得矣则将惟富之求此其势如是则虽至于鞭笞戮辱而不足以禁其贪故夫此二者茍不可以遂弃则宜有以少假之也入赀而仕者皆得补郡县之吏彼知其终不得迁亦将逞其一时之欲无所不至夫此诚不可以迁也则是用之之过而已臣故曰绝之则不用用之则不绝此三者之谓也
  决壅蔽苏轼
  所贵乎朝廷清明而天下治平者何也天下不诉而无冤不谒而得其所欲此尧舜之盛也其次不能无诉诉而必见察不能无谒谒而必见省使远方之贱吏不知朝廷之高而一介之小民不识官府之难而后天下治今夫一人之身有一心两手而已疾痛苛痒动于百体之中虽其甚微不足以为患而手随至夫手之至岂其一一而听之心哉心之所以素爱其身者深而手之所以素听于心者熟是故不待使令而率然以自至圣人之治天下亦如此而已百官之众四海之广使其关节脉理相通为一叩之而必闻触之而必应夫是以天下可使为一身天子之贵士民之贱可使相爱忧患可使同缓急可使救今也不然天下有不幸而诉其冤如诉之于天有不得已而谒其所欲如谒之于鬼神公卿大臣不能究其详悉而付之于胥吏故凡贿赂先至者朝请而夕得徒手而来者终年而不获至于故常之事人之所当得而无疑者莫不务为留滞以待请属举天下一毫之事非金钱无以行之㫺者汉唐之弊患法不明而用之不密使吏得以空虚无据之法而绳天下故小人以无法为奸今也法令明具而用之至密举天下惟法之知所欲排者有小不如法而可指以为瑕所欲与者虽有所乖戾而可借法以为解故小人以法为奸今夫天下所为多事者岂事之诚多耶吏欲有所鬻而未得则新故相仍纷然而不决此王化之所以壅遏而不行也昔桓文之霸百官承职不待教令而办四方之宾至不求有司王猛之治秦事至纎悉莫不尽举而人不以为烦盖史之所记麻思还冀州请于猛猛曰速装行矣至暮而符下及出关郡县皆已被符其令行禁止而无留事者至于纎悉莫不皆然苻坚以氐人之种至于霸王兵强国富垂及升平者猛之所为固宜其然也今天下治安大吏奉法不敢顾私而府史之属招权鬻法长吏心知而不问以为当然此其弊有二而已事繁而官不勤故权在胥吏欲去其弊也莫如省事而励精省事莫如任人励精莫如自上率之今之所谓至繁天下之事关于其中诉者之多而谒者之众莫如中书与三司天下之事分于百官而中书听其治要郡县钱弊制于转运使而三司受其会计此宜若不至于繁多然中书不待奏课以定其黜陟而关与其事则是不任有司也三司之吏推析赢虚至于毫毛以绳郡县则是不任转运使也故曰省事莫如任人古之圣王爱日以求治辨色而视朝茍少安焉而至于日出则终日为之不给以少而言之一日而废一事一月则可知也一岁则事之积者不可胜数矣欲事之无繁则必劳于始而逸于终晨兴而晏罢天子未退则宰相不敢归安于私第宰相日昃而不退则百官莫不震悚尽力于王事而不敢宴游如此则纎悉隐微莫不举矣天子求治之勤过于先王而议者不称王季之宴朝而称舜之无为不论文王之日昃而论始皇之量书此何以率天下之怠耶臣故曰励精莫如自上率之则壅蔽决矣
  抑侥幸苏轼
  夫所贵乎人君者予夺自我而不牵于众人之论也天下之学者莫不欲仕仕者莫不欲贵如从其欲则举天下皆贵而后可惟其不可从也是故仕不可以轻得而贵不可以易致此非有所吝也爵禄出乎我者也我以为可予而予之我以为可夺而夺之彼虽有言者不可畏也天下有可畏者赋敛不可以不均刑罚不可以不平守令不可以不择此诚足以致天下之安危而可畏者也我欲慎爵赏爱名器而嚣嚣者以为不可畏是乌足惜哉国家自近岁以来吏多而阙少率一官而三人共之居者一人去者一人而伺之者又一人是一官而有二人者无事而食也且其莅官之日浅而闲居之日长以其莅官之所得而为闲居仰给之资是以贪吏常多而不可禁此用人之大弊也古之用人其取之至宽而用之至狭取之至宽故贤者不隔用之至狭故不肖者无所容记曰司马辨论官才论进士之贤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论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然则取之者未必用也今之进士自二人以下者皆试官夫试之者岂一定之谓哉固将有所废置焉耳国家取人有制䇿有进士有明经有词科有任子有府史杂流凡此者虽众无害也其终身进退之决在乎召见改官之日此尤不可以不爱惜慎重者也今之议者不过曰多其资考而责之以举官之数且彼有勉强而已资考既足而举官之数亦以及格则将执文墨以取必于我虽千百为辈莫敢不尽与臣窃以为今之患正在于任法太过是以为一定之制使天下可以岁月必得甚可惜也方今之便莫若使吏六考以上皆得以名闻于吏部吏部以其资考之远近举官之众寡而次第其名然后使一二大臣杂治之参之以其才器之优劣而定其等岁终而奏之以诏天子废置度天下之吏每岁以物故罪免者㡬人而増损其数以所奏之等补之及数而止使其予夺亦杂出于贤不肖之间而无有一定之制则天下之吏不敢有必得之心将自奋厉磨淬以求闻于时而向之所谓用人之大弊者亦不劳而自去然而议者必曰法不一定而以才之优劣为差则是好恶之私有以启之也臣以为不然夫法者本以存其大纲而其出入变化固将付之于人昔者唐有天下举进士者群至于有司之门唐之制惟有司之信也是故有司得以搜罗天下之贤士而习知其为人至于一日之试则固已不取矣唐之得人于斯为盛今以名闻于吏部者每岁不过数十百人使一二大臣得以访问参考其才虽有失者盖已寡矣如必曰任法而不任人天下之人必不可信则夫一定之制臣未知其果不可以为奸也
  均戸口苏轼
  夫中国之地足以食中国之民有馀也而民常病于不足何哉地无变迁而民有聚散聚则争于不足之中而散则弃于有馀之外是故天下常有遗利而民用不足昔者三代之制度地以居民民各以其夫家之众寡而受田于官一夫而百亩民不可以多得尺寸之地而地亦不可以多得一介之民故其民均而地有馀当周之时四海之内地方千里者九而京师居其一有田百同而为九百万夫之地山林陵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三分去一为六百万夫之地又以上中下田三等而通之以再易为率则王㡬之内足以食三百万之众以九州言之则是二千七百万夫之地也而计之以下农夫一夫之地而食五人则是万有三千五百万人可以仰给于其中当成康刑措之后其民极盛之时九州之籍不过十三万四千有馀夫地以十倍而民居其一故谷常有馀而地力不耗何者均之有术也自井田废而天下之民转徙无常惟其所乐则聚以成市侧肩蹑足以争寻常挈妻负子以分升合虽有丰年而民无馀蓄一遇水旱则弱者转于沟壑而强者聚为盗贼地非不足而民非加多也盖亦不得均民之术而已夫民之不均其弊有二上之人贱农而贵末忽故而重新则民不均夫民之为农者莫不重迁其坟墓庐舎桑麻果蔬牛羊耒耜皆为子孙百年之计惟其百工伎艺无事树艺游手游食之民然后可以怀轻资而极其所往是故上之人贱农而贵末则农民舍其耒耜而游于四方择其所私而居之其弊一也凡人之情怠于久安而谨于新集水旱之后盗贼之馀则必省刑罚薄税敛轻力役以怀逋逃之民而其久安而无变者则不肯无故而加恤是故上之人忽故而重新则其民稍稍引去聚于其所重之地以至于众多而不能容其弊二也臣欲去其二弊而开其二利以均斯民昔者圣人之兴作也必因人之情故易为功必因时之势故易为力今欲无故而迁徙安居之民分多而益寡则怨谤之门盗贼之端必起于此未享其利而先被其害臣愚以为民之情莫不怀土而重去惟士大夫出身而仕者狃于迁徙之乐而忘其乡昔汉之制吏二千石皆徙诸陵麓今之计可使天下之吏仕至某者皆徙荆襄唐邓许洛陈蔡之间今士大夫无不乐居于此者顾恐独往而不能济彼见其侪类等夷之人莫不在焉则其去惟恐后耳此其所谓因人之情夫天下不能岁岁而丰也则必有饥馑流亡之所民方其困急时父子且不能相顾又安知去乡之为戚哉当此之时募其乐徙者而使所之廪之费不甚厚而民乐行此其所谓因时之势然此二者皆授其田贷其耕耘之具而缓其租然后可以固其意夫如是天下之民其庶乎有息肩之渐也
  较赋役苏轼
  自两税之兴因地之广狭瘠腴而制赋因赋之多少而制役其初盖甚均也责之厚赋则其财足以供署之重役则其力足以堪何者其轻重厚薄一出于地而不可易也戸无常赋视地以为赋人无常役视赋以为役是故贫者鬻田则赋轻而富者加地则役重此所以度民力之所胜亦所以破兼并之门而塞侥幸之源也及其后世岁月既久则小民稍稍为奸度官吏耳目之所不及则虽有法禁公行而不忌今天下一戸之赋官知其为赋之多少而不知其为地之㡬何也如此则增损出入惟其意之所为官吏虽明法禁虽严而其势无由以止绝故其为奸常起于贸易之际夫鬻田者必穷迫之人而所从鬻者必富厚有馀之家富者恃其有馀而邀之贫者迫于饥寒而欲其速售是故多取其地而少入其赋有田者方其穷困之中茍可以缓一时之急则不暇计其它日之利害故富者地日以益而赋不加多贫者地日以削而赋不加少又其奸民欲计免其赋役者割数亩之地加之以数倍之赋而收其少半之直或者亦贪其直之微而取焉是以数十年来天下之赋大抵淆乱有兼并之族而赋甚轻有贫弱之家而不免于重役以至于破败流移而不知其所往其赋存而其人亡者天下皆是也夫天下不可以有侥幸也天下有一人焉侥幸而免则亦必有一人焉不幸而受其弊今天下侥幸者如此之众则其不幸而受弊者从可知矣三代之赋以什一为轻今之法本不至于什一而取然天下嗷嗷然以赋敛为病者岂其岁久而奸生偏重而不均以至于此欤虽然天下皆知其为患而不能去何者势不可也今欲按行其地之广狭疗腴而更制其赋之多寡则奸吏因縁为贿赂之门其广狭瘠腴亦将一切出于其意之喜怒而其患益深是故士大夫畏之而不敢议且臣以为此最易见者顾弗之察耳夫易田者必有契契必有所直之数其所直之数必得其广狭瘠腴之实而官必据其所直之数而取其易田之税是故欲知其地之广狭瘠腴可以其税推也久远者不可复知矣其数十年之间皆足以推较求之故府犹可得而见茍其税多者则知其直多其直多者则知其田多且美也如此而其赋少其役轻夫人亡而赋存者可以有均矣鬻田者皆以其直之多少而给其赋重为之禁而使不敢以不实之直而书之契则夫自今以往者贸易之际为奸者其少息矣要以知凡地之所直与凡赋之所宜多少而以税参之如此则一持筹之吏坐于帐中足以周知四境之虚实不过数月而民得以少苏不然十数年之后将不胜其弊重者日以轻轻者日以重而未知其所终也
  省费用苏轼
  夫天下未尝无财也昔周之兴文王武王之国不过百里当其受命四方之君长交至于其廷军旅四出以征伐不义之诸侯而未尝患无财方此之时关市无征而山泽不禁取于民者不过什一而财有馀及其衰也内食千里之租外收千八百国之贡而不足于用由此观之夫财岂有多少哉人君之于天下俯已以就人则易为功仰人以援已则难为力是故广取以给用不如节用以廉取之为易也臣请得以小民之家而推之夫民方其穷困时所望不过十金之资计其衣食之费妻子之奉出入于十金之中宽然而有馀及其一日稍稍蓄聚衣食既足则心意之欲日以渐广所入益众而所欲益以不给不知罪其用之不节而以为求之未至也是以富而愈贪求愈多而财愈不供此其为惑未可以知其所终也今天下汲汲乎以财之不足为病者何以异此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之地至狭也然岁岁出师以诛讨僣乱之国南取荆楚西平巴蜀而东下并潞其费用之众百倍于今天下之士未尝思其始而惴惴焉患今世之不足则亦甚惑矣夫为国有三计有万世之计有一时之计有不终月之计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以三十年之通则可以九年无饥也岁之所入足用而有馀是以九年之蓄常间而无用卒有水旱之变盗贼之忧则官可以自办而民不知如此者天不能使之灾地不能使之贫四夷盗贼不能使之困此万世之计也而其不能者一岁之入才足以为一岁之出天下之产仅足以供天下之用其平居虽不至于虐取其民而有急则不免于厚赋故其国可静而不可动可逸而不可劳此亦一时之计也至于最下而无谋者量出以为入用之不给则取之益多天下晏然无大患难而尽用衰世茍且之法不知有急则将何以加之此所谓不终月之计也今天下之利莫不尽取山陵林麓莫不有禁关有征市有租盐铁有榷酒有课茶有算则凡衰世茍且之法莫不尽用矣譬之于人其少壮之时丰徤勇武然后可以望其无疾以至于寿考今未五六十而衰老之候具见而无遗若八九十者将何以待其后耶然天下之人方且穷思竭虑以广求利之门以为费用不可复省臣有以知其不然也天下之费固有去之甚易而无损存之甚难而无益者矣臣不能尽知请举其所闻而其馀可以类求焉夫无益之费名重而实轻以不急之实而被之以莫大之名是以疑而不敢去三岁而郊郊而赦赦而赏此县官有不得已者天下吏士数日而待赐此诚不可以卒去至于大吏所谓股肱耳目与县官同其忧乐者此岂亦不得已而有所畏耶天子有七庙今又饰老佛之宫而为之祠固已过矣又使大臣以使领之岁给以巨万计此何为者也天下之吏为不少矣将患未得其人茍得其人则凡民之利莫不备举而其患莫不尽去今河水为患不使滨河州郡之吏亲视其灾而责之以救灾之术顾为都水监夫四方之水患岂其一人坐筹于京师而尽其利害天下有转运使足矣今江淮之间又有发运禄赐之厚徒兵之众其为费岂胜计哉盖尝闻之里有畜马者患牧人欺之而盗其刍菽也又使一人焉为之厩长厩长立而马益癯今为政不求其本而治其末天下无益之费不为不多矣臣以为凡若此者日求而去之自毫厘以往莫不有益惟无轻其毫厘而积之则天下庶乎少息也
  劝亲睦苏轼
  夫民相与亲睦者王道之始也昔三代之制画为井田使其比闾族党各相亲爱有急相赒有喜相庆死䘮相恤疾病相养是故其民安居无事则往来欢欣而狱讼不生有宼而战则同心并力而缓急不离自秦汉以来法令峻急使民离其亲爱欢欣之心而为邻里告讦之俗富人子壮则出居贫人子壮则出赘一国之俗而家各有法一家之法而人各有心纷纷乎散乱而不相属是以礼让之风息而争斗之狱繁天下无事则务为欺诈相倾以自成天下有变则流徙涣散相弃以自存嗟夫秦汉以下天下何其多故而难治也此无他民不爱其身故轻犯法轻犯法则王政不行欲民之爱其身则莫若使其父子亲兄弟和而妻子相好夫民仰以事父母旁以睦兄弟而俯以恤妻子则其所赖于生者重而不忍以其身轻犯法三代之政莫尚于此矣今欲教民和亲则其道必始于宗族臣欲复古之小宗以收天下不相亲属之心古者有大宗小宗故礼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百世不迁者别子之后也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古者诸侯之子弟异姓之卿大夫始有家者不敢祢其父而自使其嫡子后之则为大宗族人宗之虽百世而宗子死则为之服齐衰九月故曰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别子之庶子又不得祢别子而自使其嫡子为后则为小宗小宗五世之外则无服其继祢者亲兄弟为之服其继祖者从兄弟为之服其继曽祖者再从兄弟为之服其继高祖者三从兄弟为之服其服大功九月而高祖以外亲尽则易宗故曰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小宗四有继高祖者有继曽祖者有继祖者有继祢者与大宗为五此所谓五宗也古者立宗之道嫡子既为宗则其庶子之嫡子又各为其庶子之宗其法止于四而其实无穷自秦以来天下无世卿大宗之法不可以复立而其可以收合天下之亲者有小宗之法存而莫之行此甚可惜也今夫天下所以不重族者有族而无宗也有族而无宗则族不可合族不可合则虽欲亲之而无由也族人而不相亲则忘其祖矣今世之公卿大臣贤人君子之后所以不能世其家如古之久远者其族散而忘其祖也故莫若复小宗使族人相率而尊其宗子宗子死则为之加服犯之则以其服坐贫贱不敢轻而富贵不敢以加之冠昏必告䘮必赴此非有所难行也今夫良民之家士大夫之族亦未必无孝悌相亲之心而族无宗子莫为之纠率其势不得相亲是以世之人有亲未尽而不相往来冠昏不相告死不相赴而无知之民遂至于父子异居而兄弟相讼然则王道何从而兴乎呜呼世人之患在于不务远见古之圣人合族之法近于迂阔而行之期月则望其有益故夫小宗之法非行之难而在乎久而不怠也天下之民欲其忠厚和柔而易治其必自小宗始矣
  敦教化苏轼
  夫圣人之于天下所恃以为牢固不拔者在乎天下之民可与为善而不可与为恶也昔者三代之民见危而授命见利而不忘义此非必有爵赏劝乎其前而刑罚驱乎其后也其心安于为善而忸怩于不义是故有所不为夫民知其所不为则天下不可以敌甲兵不可以威利禄不可以诱可杀可辱可饥可寒而不可与叛此三代之所以享国长久而不抜也及至秦汉之世其民见利而忘义见危而不能授命法禁所不及则巧伪变诈无所不为疾视其长上而幸其灾因之以水旱加之以盗贼则天下荡然无复天子之民矣世之儒者尝有言曰三代之时其所以教民之具甚详且密也学校之制射飨之节冠昏䘮祭之礼粲然莫不有法及至后世教化之道衰而尽废其具是以若此无耻也然世之儒者盖亦尝试以此等教天下之民矣而卒以无效使民好文而益媮餙诈而相高则有之矣此亦儒者之过也臣愚以为若此者皆好古而无术知有教化而不知名实之所存者也实者所以信其名而名者所以求其实也有名而无实则其名不行有实而无名则其实不长凡今儒者之所论皆其名也昔武王既克商散财发粟使天下知其不贪礼下贤俊使天下知其不骄封先圣之后使天下知其仁诛飞廉恶来使天下知其义如此则其教化天下之实固已立矣天下耸然皆有忠信廉耻之心然后文之以礼乐教之以学校观之以射飨而谨之以冠昏䘮祭民是以目击而心谕安行而自得也及至秦汉之世专用法吏以督责其民至于今千有馀年而民日以贪冒嗜利而无耻儒者乃始以三代之礼所谓名者而绳之彼见其登降揖让盘辟俯仰之容则掩口而窃笑闻钟鼓管磬希夷啴缓之音则惊顾而不乐如此而欲望其迁善远罪不已难乎臣愚以为宜先其实而后其名择其近于人情者而先之今夫民不知信则不可与久居于安民不知义则不可与同处于危平居则欺其吏而有急则叛其君此教化之实不至天下之所以无变者幸也欲民之知信则莫若务实其言欲民之知义则莫若务去其贪往者西河用兵而家人子弟皆籍以为军其始也官告以权时之宜非久役者如是当复尔业少焉皆刺其额无一人得免自宝元以来诸道以兵兴为辞而増赋者至今皆不为除去夫如是将何止民之诈欺哉夫所贵乎县官之尊者为其恃于四海之富而不事于锥刀之末也其与民也优其取利也缓古之圣人不得而取则时有所置以明其不贪何者小民不知其说而惟贪之知今鸡鸣而起百工杂作匹夫入市操挟尺寸吏且随而税之扼吭拊背以收丝毫之利古之设官者求以裕民今之设官者求以胜民赋敛有常限而以先期为贤出纳有常数而以羡息为能天地之间茍可以取者莫不有禁求利太广而用法太密故民日趋于贪臣愚以为难行之言当有所必行而可取之利当有所不取以教民信而示之义若曰国用不足而未可以行则臣恐其失之多于得也
  蓄材用苏轼
  夫今之所患兵弱而不振者岂士卒寡少而不足使欤器械钝弊而不足用欤抑为城郭不足守欤廪食不足给欤此数者皆非也然所以弱而不振则是无材用也夫国之有材譬如山泽之有猛兽江河之有蛟龙伏乎其中而威乎其外悚然有所不可狎者至于⿰蚖之所蟠牂豚之所伏虽千仞之山百寻之溪而人易之何则其见于外者不可欺也天下之大不可谓无人朝廷之尊百官之富不可谓无才然以区区之外患举数州之众以临中国抗天子之威犯天下之怨而其气未尝少衰其词未尝少挫则是其心无所畏也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今朝廷之士不能无忧而大臣恬然未有拒绝之议非不欲绝也而未有以待之则是空朝廷无所恃也㳂边之民西顾而战栗牧马之士不敢弯弓而向北吏士未战而先期于败则是民轻其上也外之蛮夷无所畏内之朝廷无所恃而民又自轻其上此犹足以为有人乎天下未尝无才患所以求才之道不至古之圣人以无益之名而致天下之实以可见之实而较天下之虚名二者相为用而不可废是故其始也天下莫不纷然奔走从事于其间而要之以其终不肖者无以欺其上此无他先名而后实也不先其名而唯实之求则来者寡来者寡则不可以有所择以一旦之急而用不择之人则是不先名之过也天子之所向天下之所奔也今夫孙吴之书其读之者未必能战也多言之士喜论兵者未必能用也进之以武举试之以骑射天下之奇才未必至也然将以求天下之实则非此三者不可以致以为未必然而弃之则是其必然者恐不可得而见也往者西师之兴也其先也惟不以虚名多致天下之才而择之以待一旦之用故其兵兴之际四顾惶惑而不知所措于是设武举购方略收勇悍之士而开猖狂之言不爱高爵重赏以求强兵之术当此之时大下嚣然莫不自以为知兵也来者日多而其言益以无据至于临事终不可用执事之臣亦遂厌之而知其无益故兵休之日举从而废之今之论者以为武举方略之类适足以开侥幸之门而天下之实才终不可以求得此二者皆过也夫既已用天下之虚名而不较之以实至其弊也又举而废其名使天下之士不复以兵术进亦已过矣天下之实才不可以求之于言语又不可以较之于武力独见之于战耳战不可得而试也是故见之于治兵子玉治兵于𫇭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𫇭贾观之以为刚而无礼知其必败孙武始见试以妇人而犹足以取信于阖闾使知其可用故凡欲观将帅之才否莫如治兵之不可欺也今夫新募之兵骄而难令勇悍而不知战此真足以观天下之才也武举方略之类以来之新兵以试之观其颜色和易则足以见其气约束坚明则足以见其威坐作进退各得其所则足以见其能凡此者皆不可强也故曰先之以无益之虚名而较之以可见之实才然后可得而用也
  定军制苏轼
  自三代之衰井田废兵农异处兵不得休而为民民不得息肩而无事于兵者千有馀年而未有如今日之极者也三代之制不可复追矣至于汉唐犹有可得而言者夫兵无事而食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此二者相胜而不可并行其势然也今夫有百顷之闲田则足以牧马千驷而不知其费聚千驷之马而输百顷之刍则其费百倍此易晓也昔汉之制有践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兵虽皆出于农夫而方其为兵也不知农夫之事是故郡县无常屯之兵而京师亦不过有南北军期门羽林而已边境有事诸侯有变皆以虎符调发郡国之兵至于事已而兵休则涣然各复其故是以其兵虽不知农而天下不至于弊者未尝聚也唐有天下置有十六卫府兵天下之府八百馀所而屯于关中者至有五百然皆无事则力耕而积谷不唯以自赡养而又有以广县官之储是以其兵虽聚于京师而天下亦不至于弊者未尝无事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于京畿三辅者以数十万计皆仰给于县官有汉唐之患而无汉唐之利择其偏而兼用之是以无受其弊而莫之分也天下之财近自淮甸而远至乎吴蜀凡舟车所至人力所及莫不尽取以归于京师晏然无事而赋敛之厚至于不可复加而三司之用犹苦其不给其弊皆起于不耕之兵聚于内而食四方之贡赋非特如此而已又有循环往来屯戍于郡县者昔建国之初所在分裂拥兵而不服太祖太宗躬擐甲胄力战而取之既降其君而籍其疆土矣然其故基馀孽犹有存者上之人见天下之难合而恐其复发也于是出禁兵以戍之大自藩府而小至于县镇往往皆有京师之兵由此观之则是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自为守也而可以长久而不变乎费莫大于养兵养兵之费莫大于征行今出禁兵而戍郡县远者或数千里其月廪岁给之外又日供其刍粮三岁而一迁往者纷纷来者累累虽不过数百为辈而要其归无以异于数十万之兵三岁而一出征也农夫之力安得不竭馈运之卒安得不疲且今天下未尝有战斗之事武夫悍卒非有劳伐可以邀其上之人然皆不得为休息闲居无用之兵者其意以为为天子出戍也是故美衣丰食开府库辇金帛若有所负一逆其意则欲群起而噪呼此何为者也天下一家且数十百年矣民之戴君至于海隅无以异于畿甸亦不必举疑四方之兵而专信禁兵也曩者蜀之有妖贼与近岁贝州之乱未必非禁兵致之臣愚以为郡县之土兵可以渐训而阴夺其权则禁兵可以渐省而无用天下武徤岂有常所哉山川之所习风气之所咻四方之民一也昔者战国常用之矣蜀人之怯懦吴人之短小皆常以抗衡于上国又安得禁兵而用之今之土兵所以钝弊劣弱而不振者彼见郡县皆有禁兵而待之异等是以自弃于贱隶役夫之间而将吏亦莫之训也茍禁兵可以渐省而以其资粮益优郡县之土兵则彼固以欢欣踊跃出于意外戴上之恩而愿效其力又何遽不如禁兵耶夫土兵日以多禁兵日以少天子扈从捍城之外无所复用如此则内无屯聚仰给之费而外无迁徙供亿之劳费之省者又已过半矣
  练军实苏轼
  三代之兵不待择而精其故何也兵出于农有常数而无常人国有事要以一家而备一正卒如斯而已矣是故老者得以养疾病者得以为闲民而设于官者莫不皆其壮子弟故其无事而田猎则未尝发老弱之民兵行而馈粮则未尝食无用之卒使之足轻险隘手易器械聪明足以察旗鼓之节强锐足以犯死伤之地千乘之众而人人足以自捍故杀人少而成功多费用省而兵卒强盖春秋之时诸侯相并天下百战其经传所见谓之败绩者如城濮鄢陵之役皆不过犯其偏师而猎其游卒敛兵而退未有僵尸百万流血于江河如后世之战者何也民各推其家之壮者以为兵则其势不可得而多杀也及至后世兵民既分兵不得复而为民于是始有老弱之卒夫既已募民而为兵其妻子屋庐既已托于营伍之中而其姓名既已书于官府之籍行不得为商居不得为农而仰给于官至于衰老而无归则其道诚不可以弃去是故无用之卒虽薄其资粮而皆廪之终身凡民之生自二十以上至于衰老四十馀年之间勇锐强力之气足以犯坚冒刅者不过二十馀年今廪之终身则是一卒凡二十年无用而食于官也自此而推之养兵十万则是五万人可去也屯兵十年则是五年为无益之费也民者天下之本而财者民之所以生也有兵而不可使战是谓弃财不可使战而驱之战是谓弃民臣观秦汉之后天下何其残败之多耶其弊皆起于分民而为兵兵不得休使老弱不堪之卒拱手而就戮故有以百万之众而见屠于数千之兵者其良将善用不过以为饵委之啖贼嗟夫三代之衰民之无罪而死者其不可胜数矣今天下募兵至多往者陜西之役举籍平民以为兵加以明道宝元之间天下旱蝗以及近岁青齐之饥与河朔之水灾民急而为兵者日以益众举籍而按之近岁以来募兵之多无如今日者然皆老弱不教不能当古之十五而衣食之费百倍于古此甚非所以长久而不变者也凡民之为兵者其类多非良民方其少壮之时博奕饮酒不安于家而后能捐其身至其少衰而气沮盖亦有悔而不可复者矣臣以谓五十已上愿复为民者宜听自今以往民之愿为兵者皆三十以下则收限以十年而除其籍民三十而为兵十年而复归其精力思虑犹可以养生送死为终身之计使其应募之日心知其不出十年而为十年之计则除其籍而不怨以无用之兵终身坐食之费而为重募则应者必众如此县官长无老弱之兵而民之不任战者不至于无罪而死彼皆知其不过十年而复为平民则自爱其身而重犯法不至于叫呼无赖以自弃于㓙人今夫天下之患在于民不知兵故兵常骄悍于民常怯贼盗攻之而不能御戎狄掠之而不能抗今使民得更代而为兵兵得复还而为民则天下之知兵者众而盗贼戎狄将有所忌然犹有言者将以为十年而代故者已去而新者未教则缓急有所不济夫所谓十年而代者岂其举军而并去之有始至者有既久者有将去者有当代者新故杂居而教之则缓急可以无忧矣
  教战守苏轼
  当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在于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此其患不见于今而将见于他日今不为之计其后将有所不可救者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虽平不敢忘战秋冬之隙致民田猎以讲武教之以进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习于钟鼓旌旗之间而不乱使其心志安于斩刈杀伐之际而不慑是以虽有盗贼之变而民不至于惊溃及至后世用迂儒之议以去兵为王者之盛节天下既定则卷甲而藏之数十年之后甲兵顿弊而民日以安于佚乐卒有盗贼之警则相与恐惧讹言不战而走开元天宝之际天下岂不大治惟其民安于太平之乐豢于游戏酒食之间其刚心勇气消耗钝眊痿蹷而不复振是以区区之禄山一出而乘之四方之民兽奔鸟窜乞为囚虏之不暇天下分裂而唐室因以微矣盖尝试论之天下之势譬如一身王公贵人所以养其身者岂不至哉而常苦于多疾至于农夫小民终岁勤苦而未尝告病此其故何也夫风雨霜露寒暑之变此疾之所由生也农夫小民盛夏力作而穷冬暴露其筋骸之所冲犯肌肤之所浸渍轻霜露而狎风雨是故寒暑不能为之毒今王公贵人处于重屋之下出则乘舆风则袭裘雨则御盖凡所以虑患之具莫不备至畏之太甚而养之太过小不如意则寒暑入之矣是故善养身者使之能逸而能劳步趋动作使其四体狃于寒暑之变然后可以刚徤强力涉险而不伤夫民亦然今者治平之日久天下之人骄惰脆弱如妇人孺子不出于闺门论战斗之事则缩颈而股栗闻盗贼之名则掩耳而不愿听而士大夫亦未尝言兵以为生事扰民渐不可长此不亦畏之太甚而养之太过欤且夫天下固有意外之患也愚者见四方之无事则以为变故无自而有此亦不然矣今国家所以奉西北之夷者岁以百万计奉之者有限而求之者无厌此其势必至于战战者必然之势也不先于我则先于彼不出于西则出于北所不可知者有迟速远近而要以不能免也天下茍不免于用兵而用之不以渐使民于安乐无事之中一旦出身而蹈死地则其为患必有所不测臣欲使士大夫尊尚武勇讲习兵法庶人之在官者教以行阵之节役民之司盗者授以击刺之术每岁终则聚于郡府如古都试之法有胜负有赏罚而行之既久则以军法从事然议者必以为无故而动民又挠以军法则民将不安而臣以为此所以安民也天下果未能去兵则其一旦将以不教之民而驱之战夫无故而动民虽有小怨然孰与夫一旦之危哉今天下屯聚之兵骄豪而多怨陵压百姓而邀其上者何故此其心以为天下之知战者惟我而已如使平民皆习于兵彼知有所敌则固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利害之际岂不亦甚明欤
  倡勇敢苏轼
  臣闻战以勇为主以气为决天子无皆勇之将而将军无皆勇之士是故致勇有术致勇莫先乎倡倡莫善乎私此二者兵之微权英雄豪杰之士所以阴用而不言于人而人亦莫之识也臣请得以备言之夫倡者何也气之先也有人人之勇怯有三军之勇怯人人而较之则勇怯之相去若莛与楹至于三军之勇怯则一也出于反复之间而差于毫厘之际故其权在将与君人固有暴猛兽而不操兵出入于白刃之中而色不变者有见虺蜴而却走闻钟鼓之声而战栗者是勇怯之不齐至于如此然闾阎之小民争斗戏笑卒然之间而或至于杀人当其发也其心翻然其色勃然若不可以已者虽天下之勇夫无以过之及其退而思其身顾其妻子未始不恻然悔也此非必勇者也气之所乘则夺其性而忘其故故古之善用兵者用其翻然勃然于未悔之间而其不善者沮其翻然勃然之心而开其自悔之意则是不战而先自败也故曰致勇有术致勇莫先乎倡均是人也皆食其食皆任其事天下有急而有一人焉奋而争先而致其死则翻然者众矣弓矢相及剑楯相交胜负之势未有所决而三军之士属目于一夫之先登则勃然者相继矣天下之大可以名劫也三军之众可以气使也谚曰一人善射百夫决拾茍有以发之及其翻然勃然之间而用其锋是之谓倡倡莫善乎私天下之人怯者居其百勇者居其一是勇者难得也捐其妻子弃其身以蹈白刃是勇者难能也以难得之人行难能之事此必有难报之恩者矣天子必有所私之将将军必有所私之士视其勇者而阴厚之人之有异材者虽未有功而其心莫不自异自异而上不异之则缓急不可以望其为倡故凡缓急而肯为倡者必其上之所异也昔汉武帝欲观兵于四裔以逞其无厌之求不爱通侯之赏以招勇士风告天下以求奋击之人然卒无有应者于是严刑峻法致之死地而听其以深入赎罪使勉强不得已之人驰骤于死亡之地是故其将降其兵破败而天下㡬至于不测何者先无所异之人而望其为倡不已难乎私者天下之所恶也然而为已而私之则私不可用为其贤于人而私之则非私无以济盖有无功而可赏有罪而可赦者凡所以愧其心而责其为倡也天下之祸莫大于上作而下不应上作而下不应则上亦将穷而自止方西戎之叛也天子非不欲赫然诛之而将帅之臣谨守封略外视内顾莫有一人先奋而致命而士卒亦循循焉莫肯尽力不得已而出争先而归故西戎得以肆其猖狂而吾无以应则其势不得不重赂而求和其患起于天子无同忧患之臣而将军无腹心之士西师之休十有馀年矣用法益密而进人益难贤者不见异勇者不见私天下务为奉法循令要以如式而止臣不知其缓急将谁为之倡哉
  厉法禁苏轼
  昔者圣人制为刑赏知天下之乐乎赏而畏乎刑也是故施其所乐者自下而上民有一介之善不终朝而赏随之是以上之为善者足以知其无有不赏也施其所畏者自上而下公卿大臣有毫发之罪不终朝而罚随之是以下之为不善者亦足以知其无有不罚也诗曰刚亦不吐柔亦不茹夫天下所谓权豪贵显而难令者此乃圣人之所借以徇天下也舜诛四凶而天下服何也此四族者天下之大族也夫惟圣人为能击天下之大族以服小民之心故其刑罚至于措而不用周之衰也商鞅韩非峻刑酷法以督责天下然所以为得者用法始于贵戚大臣而后及于踈贱者故能以其国霸由此观之商鞅韩非之刑非舜之刑而所以用刑者舜之术也后之庸人不深原其本未而猥以舜之用刑之术与商鞅韩非同类而弃之法禁之不行奸宄之不止由此其故也今夫州县之吏受赂以鬻狱其罪至于除名而其官不足以赎则至于婴木索受笞棰此亦天下之至辱也而士大夫或冒行之何者其心有所不服也今夫大吏之为不善非特簿书米盐出入之间也其位愈尊则其害愈大其权愈重则其下愈不敢言幸而有不畏强御之士出力而排之又幸而不为上下之所抑以遂成其罪则其官之所减者至于罚金盖无㡬矣夫过恶暴著于天下而罚不伤其毫毛卤莽于公卿之间而纎悉于州县之小吏用法如此宜其天下之不心服也用法而不服其心虽刀锯斧钺犹将有所不避而况木索笞棰哉方今法令至繁观其所以防奸之具一举足且入其中而大吏犯之不至于可畏其故何也天下之议者曰古者之制刑不上大夫大臣不可以法加也嗟夫刑不上大夫者岂曰大夫以上有罪而不刑欤古之人君责其公卿大臣至重而待其士庶人至轻也责之至重故其所以约束之者愈宽待之至轻故其所以堤防之者甚密夫所贵乎大臣者惟其不待约束而后免于罪戾也是故约束愈宽而大臣益以畏法何者其心以为人君之不我疑而不忍欺也茍幸其不疑而轻犯法则固以不容于诛矣故夫大夫以上有罪不从于讯鞠论报如士庶人之法斯以为刑不上大夫而已矣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其莅官临民茍有罪皆书于其所谓历者而至于馆阁之臣出为郡县者则遂罢去此真圣人之意欲有以重责之也奈何其与士庶人较罪之轻重而又以其爵减耶夫律有罪而得以首免者所以开盗贼小人自新之涂而今之卿大夫有罪亦得以首免是以盗贼小人待之欤天下惟无罪也是以罚不可得而加知其有罪而特免其罚则何以令天下今夫大臣有不法或者既以举之而诏曰勿推此何为者也圣人为天下岂容有此暧昧而不决故曰厉法禁自大臣始则小臣不犯矣
  去奸民苏轼
  自昔天下之乱必生于治平之日休养生息而奸民得容于其间蓄而不发以待天下之衅至于时有所激势有所乘则溃裂四出不终朝而毒流于天下圣人知其然是以严法禁督官吏以司察天下之奸民而去之夫大乱之本必起于小奸惟其小而不足畏是故其发也常至于乱天下今夫世人之所忧以为可畏者必曰豪侠大盗此不知变者之说也天下无小奸则豪侠大盗无以为资且其治平无事之时虽欲为大盗将安所容其身而其残忍贪暴之心无所发泄则亦时出为盗贼聚为博奕群饮于市肆而叫号于郊野小者呼鸡逐狗大者椎牛发冢无所不至捐父母弃妻子而相与嬉游凡此者举非小盗也天下有衅锄耰棘矜相率而剽夺者皆向之小盗也昔三代之圣主果断而不疑诛除击去无有遗类所以拥䕶良民而使安其居及至后世刑法日以深严而去奸之法乃不及于三代何者待其败露自入于刑而后去也夫为恶而不入于刑者固已众矣有终身为不义而其罪不可指名以附于法者有巧为规避持吏短长而不可诘者又有因縁幸会而免者如必待其自入于刑则其所去者盖无㡬耳昔周之制民有罪恶未丽于法而害于州里者桎梏而坐诸嘉石重罪役之期以次轻之其下罪三月役使州里任之然后宥而舎之其化之不从威之不格患苦其乡之民而未入于五刑者谓之罢民凡罢民不使冠带而加明刑任之以事而不齿于乡党由是观之则周之盛时日夜整齐其人民而锄去其不善譬如猎人终日驰驱践蹂于草茅之中捜求伏兔而搏之不待其自投于网罗而后取也夫然故小恶不容于乡大恶不容于国礼乐之所以易化而法禁之所以易行者由此之故也今天下久安天子以仁恕为心而士大夫一切以宽厚为称上意而懦夫庸人又有侥幸务出罪人外以邀雪冤之赏而内以待阴德之报臣是以知天下颇有不诛之奸将为子孙忧宜明敕天下之吏使以岁时紏察㓙民而徙其尤无良者不必待其自入于刑而间则命使出按郡县有子不孝有弟不悌好讼而数犯法者皆诛无赦诛一乡之奸则一乡之人恱诛一国之奸则一国之人恱要在诛寡而悦众则虽尧舜亦如此而已矣天下有三患而蛮夷之忧不与焉有内大臣之变有外诸侯之叛有匹夫群起之祸此三者其势常相持内大臣有权则外诸侯不叛外诸侯强则匹夫群起之祸不作今者内无权臣外无强诸侯而万世之后其可忧者奸民也臣故曰去奸民以为安民之终云












  文编卷四十二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四十三
  明 唐顺之 编
  君术一苏辙
  天下之事虽其甚大而难办者天下必有能办之人盖当今之所谓大患者不过曰四夷彊盛而兵革不振百姓凋弊而官吏不饬重赋厚敛而用度不足严法峻令而奸宄不止此数四者所以使天子坐不安席中夜太息而不寐者也然臣皆以为不足忧何者天下必有能为天子出力而为之者而臣之所忧在乎天下之所不能如之何者也臣闻善治天下者必明于天下之情而后得御天下之术古之圣人惟其知天下之情而以术制之也故万物皆可得而役其生皆可得而制其死牛服于箱马服于辕鹰隼服于韝牛不可以有所触马不可以有所踶鹰隼不可以有所击此三者喜怒好恶之情发于其外而见于人也是以因其所忌而授之以其术至于终身制于人而不去且治天下何异于治马也马之性刚狠而难制急之则弊而不胜缓之则情而不进王良造父为之先后而制其迟速驱之有方而掣之有时则终日躞躞而不知止古之圣人驱天下之人而尽用之仁者使效其仁勇者使效其勇智者使效其智力者使效其力天下之人虽杂然皆列于前安得仁人君子而后任之虽有天下之善人与之处而不知其情御之而不中其病则虽有好善之心而不获好善之利何者彼不徒为吾用也而况乎天下之英雄欲收其功而不制其心哉昔者秦汉之际奸宄猛悍之人所在而为寇高祖发于丰沛之间行而收之黥布彭越之伦皆抚而纳诸其中其所以制之者甚备也玉帛子女牛羊犬马以极其豪侈之心轻财好施敦厚长者以服其趦趄之怀倨肆傲岸轻侮凌辱以折其强狠之气其视天下之英雄不啻若匹夫孺子然皆得其欢心而用其死力至于元成之世天下久于太平士大夫生于其间无复英雄难制之风天下之士皆书生好儒其才气勇力无足畏者俛首下气求为之用而不暇元成哀平亦欲得天下之贤才而用之然而不知其情不获其术贤人君子避谗畏讥远引而去而小人宦竖纵横放肆而制其事此甚可悯也夫人之平居朋友之间仆妾之际莫不有术以制其变盖非有深远难见之事也欲其用命而见其所害欲其乐从而见其所利欲其喜而致其所恱欲其惧而致其所忌欲其开心见诚而示之以无所恐欲其守死不去而示之以无所往此天下之人皆能知之而至于治天下则不能用此过矣天下以为天子之尊无所事术也而不知天下之事惟其英雄而后能有大功而世之英雄常苦豪横太过而难制由此观之治天下愈不可以无术也
  君术二苏辙
  臣闻将求御天下之术必先明于天下之情不先明于天下之情则与无术何异夫天下之术臣固已略言之矣而又将窃言其情今使天子皆得贤人而任之虽可以无忧乎其为奸然犹有情焉而不可以不知盖臣闻之人有好为名高者临财推之以让其亲见位去之以让其下进而天子礼焉则以为欢进而不礼焉则虽逼之而不食其禄力为廉耻之节以高天下若是而天子不知焉而豢之以厚利则其心赧然有所不平人有好为厚利者见禄而就之以优其身见利而取之以丰其家良田大屋惟其与之则可以致其才如是而天子不知焉而彊之以名高则其心缺然有所不恱人惟无好自胜也好自胜而不少柔之则忿斗而不和人惟无所相恶也有所相恶而不为少避之则事其私怒而不求成功素刚则无折之也素畏则无强之也强之则将不胜而折之则将不振凡此数者皆所以求用其才而不伤其心也然犹非所以驭天下之奸雄盖臣闻之天下之奸雄其为心也甚深而其为迹也甚微将营其东而形之于西将取其右而击之于左古之人有欲得其君之权者不求之其君也优游翺翔而听其君之所欲为使之得其所欲而油然自放以释天下之权天下之权既去其君而无所归然后徐起而收之故能取其权而其君不之知古之人有为之者李林甫是也夫人既获此权也则思专而有之专而有之则常恐天下之人从而倾之夫人惟能自固其身而后可以谋人自固之不暇而欲谋人也实难故古之权臣常合天下之争天下且相与争而不解则其势无暇及我是故可以久居而不可去古之人有为之者亦李林甫是也世之人君茍无好善之心幸而有好善之心则天下之小人皆将卖之以为奸何者有好善之名而不察为善之实天下之善固有可以谓之恶者天下之恶固有可以谓之善者彼知吾之欲为善也则或先之以善而终之以恶或有指天下之恶而饰之以善古之人有为之者石显是也人之将欲为此衅也将欲建此事也必先得于其君欲成事而君有所不恱则事不可以成故古之奸雄劫之以其所必不能其所必不能者不可为也则将反而从吾之所欲为古之人有为之者骊姬之说献公使之老而避祸是也此数者天下之至情故圣人见其初而求其终闻其声而推其形盖惟能察人于无故之中故天下莫能欺何者无故者必有其故也古者明王在上天下之小人伏而不见夫小人者岂其能无意于天下也举而见其情发而中其病是以愧耻退缩而不敢进臣欲天子明知君子之情以养当世之贤公名卿而深察小人之病以绝其自进之渐此亦天下之至明也
  君术四苏辙
  臣闻古者君臣之间相信如父子相爱如兄弟朝廷之中优游恱怿欢然相得而无间知无所不言言无所不尽开心平意表里洞达终身而不见其隙当此之时天下之人出身以事君委命于上而无所忧惧安神定气以观天下之政荡然肆志有所欲为而上不见忌其所据者甚坚而无疑是以士大夫皆敢进而擅天下之大kao功至于后世君臣相虞皆有猜防之忧君不敢以其诚心致诸其臣而臣亦不耿直已以行事二者相与龃龉而不相信上下相顾鳃鳃然而不能以自安而尚何暇及于天下之利害故天下之事每每扰败而无所成就臣窃伤之而以为其弊在于防禁之太深而督责之太急夫古之圣人至严而有所至宽至易而有所至险使天下有所易信而有所不可测用之各当其处而不失节是以天下畏其严而乐其宽至于后世之君徒知天下之不可以甚宽也而用之其君臣之际使其公卿大臣终日忧惧不得安意肆志以自尽于其上而以为畏威徒知天下之不可甚严也而用之其法律之事使其天下之官吏欺其长上得以茍免取容不畏天子之法而以为行惠盖其所以用之之术甚悖而不顺者至于如此夫天下之人上自百官而下至于庶民其为数安可穷尽而天子者以其一身寄乎其中论其众寡之势则天下至众而天子至寡论其智诈巧伪之术则天下之众固必有过于天子者吾欲临之以天子之威则彼有畏惮而不敢言多为之堤防以御其变诈则彼之智将有以出于堤防之所不能及是以古之圣人推之以至诚而御之以至威容之以至宽而待之以至易以君子长者之心待天下之士而不防其为诈谈笑议论无所不及以开其欢心故天下士大夫皆欣然而入于其中有所愧耻而不忍为欺诈之行力行果断而无忧惧不敢之意其所任用虽其兄弟朋友之亲而不顾徇私之名其所诛戮虽其仇怨睚眦之人而不恤报怨之嫌何者君臣相信之笃此所谓至严而有所至宽者也然至大吏纵横放肆犯法而无忌天下之所指目律令之所当取则虽天子有所不可辄释使之一入而不可解而后天下知有所畏此所谓至易而有所至险二者其事不同而相与为用夫是以至宽而天下无頺惰靡迤之风至险而君臣无猜防逼迫之虑夫惟能通其君臣之欢而尽行其刑法之所禁而后可以及此也
  君术五苏辙
  臣闻事有若缓而其变甚急者天下之势是也天下之人幼而习之长而成之相咻而成风相比而成俗纵横颠倒纷纷而不知以自定当此之时其上之人刑之则惧驱之则听其势若无能为者然及其为变常至于破坏而不可御故夫天子者观天下之势而制其所向以定其所归者也夫天下之人弛而纵之拱手而视其所为则其势无所不至其状如长江大河日夜浑浑趋于下而不能止抵曲则激激而无所泄则咆勃溃乱荡然而四出坏堤防包陵谷汗漫而无所制故善治水者因其所入而导之则其势不至于激怒坌涌而不可收既激矣又能徐徐而泄之则其势不至于破决荡溢而不可止然天下之人常狎其安流无事之不足畏也而不为去其所激观其激作相蹙溃乱未发之际而以为不至于大惧不能徐泄其怒是以遂至横流于中原而不可卒治昔者天下既安其人皆欲安坐而守之循循以为敦厚默默以为忠信忠臣义士之气愤闷而不得发豪俊之士不忍其郁郁之心起而振之而世之士大夫好勇而轻进喜气而不慑者皆乐从而群和之直言忤世而不顾直行犯君而不忌今之君子累累而从事于此矣然天下犹有所不从其馀风故俗犹众而未去相与抗拒而胜负之数未有所定邪正相搏曲正相犯二者溃溃而不知其所终极盖天下之势已少激矣而上之人不从而遂决其壅臣恐天下之贤人不胜其忿而自决之也夫惟天子之尊有所欲为而天下从之今不为决之于上而听其自决则天下之不同者将悻然而不服而天下之豪俊亦将奋踊不顾而力决之发而不中故大者伤小者死横溃而不可救譬如东汉之士李膺杜密范滂张俭之党慷慨议论本以矫拂世俗之弊而当时之君不为分别天下之邪正以决其气而使天下之士发愤而自决之而天下遂以大乱由此观之则夫英雄之士不可以不少遂其意也是以治水者惟能使之日夜流注而不息则虽有蛟龙鲸鲵之患亦将顺流奔走奋迅恱豫而不暇及于为变茍其潴蓄浑乱壅闭而不决则水之百怪皆将勃然放肆求以自快其意而不可御故夫天下亦不可不为少决以顺适其意也
  臣事一苏辙
  臣闻天下有权臣有重臣二者其迹相近而难明天下之人知恶夫权臣之专而世之重臣亦遂不容于其间夫权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无也天下徒见其外而不察其中见其皆侵天子之权而不察其所为之不类是以举皆嫉之而无所喜此亦已太过也今夫权臣之所为者重臣之所切齿而重臣之所取者权臣之所不顾也将为权臣耶必将内恱其君之心委曲听顺而无所违戾外窃其生杀予夺之柄黜陟天下以见已之权而没其君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欢爱恱怿无所不顺而安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庶吏无所不归命而争为之腹心上爱下顺合而为一然后权臣之势遂成而不可㧞至于重臣则不然君有所为不可以必争争之不能而其事有所必不可听则专行而不顾待其成败之迹著则上之心将释然而自解其在朝廷之中天子为之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于其侧爵禄庆赏已得以议其可否而不求以为已之私惠刀锯斧钺已得以参其轻重而不求以为已之私势要以使天子有所不可必为而群下有所震惧而已不与其利何者为重臣者不待天下之归已而为权臣者亦无所事天下之畏已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观其意之所在则天下谁可欺者臣故曰为天下安可一日无重臣也且今使天下而无重臣则朝廷之事惟天子之所为而无所可否虽天子有纳諌之明而百官畏惧战栗无平昔尊重之势谁肯触忌讳冒罪戾而为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际乃敢上章讙哗而无所惮至于国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系则将卷舌而去谁敢发而受其祸此人主之所大患也悲夫后世之君徒见天下之权臣出入唯唯以为有礼而不知此乃所以潜溃其国徒见天下之重臣刚毅果敢喜逆其意则以为不逊而不知其有社稷之虑二者淆乱于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䘮乱相仍而不悟何足伤也昔者卫太子聚兵以诛江充武帝震怒发兵而攻之京师至使丞相太子相与交战不胜而走又使天下极其所往而翦灭其迹当此之时茍有重臣出身而当之拥䕶太子以待上意之少解徐发其所蔽而开其所怒则其父子之际尚可得而全也惟无重臣故天下皆知之而不敢言臣愚以为凡为天下宜有以养其重臣之威使天下百官有所畏忌而缓急之间能有所坚忍持重而不可夺者窃观方今四海无变非常之事宜其息而不作然及今日而虑之则可以无异日之患不然者谁能知其果无有也而不为之计哉抑臣闻之今世之弊在于法禁太密一举足不如律令法吏且以为言而不问其意之所属是以虽天子之大臣亦安敢有所为于法律之外以安天下之大事故为天子之计莫若少宽其法使大臣得有所守而不为法之所夺昔申屠嘉为丞相至召天子之幸臣邓通立之堂下而诘责其过是时通㡬至于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为怪而申屠嘉亦卒非汉之权臣由此观之重臣何损于天下哉
  臣事二苏辙
  臣闻仲尼之称管仲曰夺伯氏骈邑三百饭蔬食没齿无怨言又读蜀志其言诸葛孔明迁李平殛廖立及孔明既死而此二人皆哭泣有至死者臣每读其书至此未尝不嗟叹古人之不可及也夫为天下国家惟刚者能守其法而公者能以刚服天下天下者天子之天下也赏罚之柄予夺之事其出于天子本无敢言者惟其不公故有一人焉受戮而去虽其当罪而亦勃然有不服之心而上之人虽其甚公于此而亦畏其不服而不敢显然明斥其罪故夫天下之不公足以败天下之至刚而天下之不刚亦足以破天下之至公臣尝窃悲唐季五代之乱外有执兵强忿之臣威盖天下而以其力内胁天子天子不敢辄忤其意意有所不恱则其上下不能自保当此之时人主务为安身之政不敢以其刚心而守其公事此其势不得不然耳方今海内治安外无诸侯之虞而内无执政之患然臣窃观之于政令刑赏之际常若有所畏而不敢自必者此其故何也夫朝廷之臣无罪而留有罪而黜此为臣之常也故其有罪以为当黜则官必削以为不当黜则无故而置之外地犹为不可今有罪而推之于外反从而増其爵秩是将以为赏耶为刑耶是不可得而知也盖曰姑以镇抚其耿耿之意彼其失为近臣而去也虽赐之千金而犹有所慊然于其心且天下之罪人而皆欲满其所怀则为天子安可以有所刑戮哉然而事之所不平者又非特如此也黜之者一人则必有排而辨之者一人以为黜者之有所不恱乎其辨之者也而使与之皆黜夫此二人其罪果谁在乎以其言而黜人亦以其言而黜之是为黜者报仇耳是以天下虽无强臣之灾而臣下窃揣天子之心皆有所持而邀之此其弊始于执之不刚而成于守之不公夫朝廷之事臣安得知其有所不公者然窃怪每有所除吏民间莫不切切口语以为此谁人之亲戚故旧而得之者每有所措置亦莫不以为此谁人之所欲而行之者使上之人凡果如此则宜乎人之受罪而不服而吾亦不敢以加于人也诗云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唯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强御夫人唯能不侮鳏寡也而后能不畏强御臣故曰惟公者能以刚服天下此其势然也且夫古之为君者有所大乐而今世不知也人君之乐非乐夫有天下而乐得与天下去恶而奖善以快吾志今使天下有不义之臣诛之不获又从而尊之尊之不足以为恱而又从而黜其所怨以慰其盛怒此二事者夫岂为君之乐哉盖事有所不可并从而欲不可以皆得今夫人之有所私爱而不公者是亦人之所乐焉耳然其为乐有所害于为君之乐是以不若弃彼而全此也且事之利害有知之而患不可为者有患不知之而知之则可行者今欲洁然无私而行吾法之所至有罪而黜黜而无所姑息使天下皆知赏之为赏罚之为罚此非有所勤苦而难成者而顾患不肯为夫管仲孔明惟其为之而已矣
  臣事三苏辙
  臣闻天下有无穷之才不叩则不鸣不触则不发是以古之圣人迎其好善之端而作其勉强之气洗濯磨淬日夜不息凡此将以求尽天下之无穷也夫天下譬如大器焉有器不用而寘诸牖下久则䖝生其中故善用器者提携不去时濯而溉之使之日亲于人而获尽其力以无速败有小丈夫徒知爱其器而不知所以为爱也知措诸地之安而不知不释吾手之为不坏也是以事不得成而其器速朽且夫天下之物人则皆用其形而不求其神也神者何也物之精华果锐之气也精华果锐之气其在物也晔然而有光确然而能坚是气也亡则物皆枵然无所用之夫是气也时叩而存之则日长而不衰置而不知求则脱去而不居是气也物莫不有也而人为甚天下乱则君子有以自养而全之而天下治则天子养之以求其用今夫朝廷之精明战阵之勇力狱讼之所以能尽其情而钱榖之所以能治其要处天下之纷纭而物莫能乱者皆是气之所为也盖古者英雄之君唯能叩天下之才而存之是以所求而必从所欲而必得汉武帝唐太宗国富而兵强所欲如意而天下之才用之不见其尽当其季年元臣宿将死者大半而新进之士亦自足以办天下由此观之则天下固有无穷之才而独患乎上之不叩不触而使其神弛放而不张也臣窃观当今之人治文章习议论明会计听狱讼所以为治者其类莫不备具而天下之所少者独将帅武力之臣往者天下既安先世老将已死而西寇作难当此之时天子茫然反顾思得奇才良将以属之兵而终莫可得其后数年边鄙日蹙兵势日急士大夫始渐习兵而西夏臣服以至于今又将十有馀年而曩之所谓西边之良将者亦已略尽矣而天下之人未知谁可任以为将此甚可虑也夫天下之事莫难于用兵而今世之所畏莫甚于为将责之以难事彊之以其所甚畏而不作其气是以将帅之士若此不可得也盖尝闻之善用兵者虽匹夫之贱亦莫不养其气而后求其用方其未战也使之投石超距以致其勇故其后遇敌而不惧见难而致死何者气盛故也今天下有大弊二以天下之治安而薄天下之武臣以天下之冗官而废天下之武举彼其见天下之方然则摧沮退缩而无自喜之意今之武臣其子孙之家往往转而从进士矣故臣欲复武举重武臣而天子时亦亲试之以骑射以观其能否而为之赏罚如唐正观之故事虽未足以尽天下之奇才要以使之知上意之所恱有以自重而争尽其力则夫将帅之士可以渐见矣
  臣事四苏辙
  臣闻天下之患无常处也惟见天下之患而去之就其所安而从之则可久而无忧有浅丈夫见其生于东也而尽力于东以忘其西见其起于外也而锐意于外以忘其中是以祸生于无常而变起于不测莫能救也昔者西汉之祸当文景之世天下莫不以为必起于诸侯之太强也然至武帝之时七国之馀日以渐衰天下坦然四顾以为无虞而陵夷至于元成之间朝廷之彊臣实制其命而汉以不祀世祖显宗既平天下以为世之所患莫不在乎朝廷之强臣矣而东汉之亡其祸乃起于宦官由此观之则天下之患安在其防之哉人之将死也或病于大劳或病于饮酒天下之人见其死于此也而曰必无劳力与饮酒则是不亦拘而害事哉昔唐季五代之乱果何在也海内之兵各隶其将大者数十万人而小者不下数万抚循鞠养美衣丰食同其甘苦而顺其好恶甚者养以为子而授之以其姓故当是时军旅之士各知其将而不识天子之惠君有所令不从而听其将而将之所为虽有大奸不义而无所违拒故其乱也奸臣擅命拥兵而不可制而方其不为乱也所攻而必降所守而必固良将劲兵遍于天下其所摧败破灭足以上快天子郁郁之心而外抗敌国窃发之难何者兵安其将而乐为用命也然今世之人遂以其乱为戒而不收其功举天下之兵数百万人而不立素将将兵者无腹心亲爱之兵而士卒亦无附著而欲为之效命者故命将之日士卒不知其何人皆莫敢仰视其面夫莫敢仰视是祸之本也此其为祸非有胁从騈起之殃缓则畏而怨之而有急则无不忍之意此二者用兵之深忌而当今之人盖亦已知之矣然而不敢改者畏唐季五代之祸也而臣窃以为不然天下之事有此利也则必有此害天下之无全利是圣人之所不能如之何也而圣人之所能要在不究其利利未究而变其方使其害未至而事已迁故能享天下之利而不受其害昔唐季五代之法岂不大利于世惟其利已尽而不知变是以其害随之而生故我太祖太宗以为不可以长久而改易其政以便一时之安为将者去其兵权而为兵者使不知将凡此皆所以杜天下之私恩而破其私计其意以为足以变五代豪将之风而非以为后世之可长用也故臣以为当今之势不变其法无以求成功且夫邀天下之大利则必有所犯天下之危欲享大利而顾其全安则事不可成而方今之弊在乎不欲有所揺撼而徒得天下之利不欲有所劳苦而遂致天下之安今夫欲人之成功必先捐兵以与人欲先捐兵以与人则先事于择将择将而得之茍诚知其忠虽捐天下以与之而无忧而况数万之兵哉昔唐之乱其为变者非其所命之将也而皆其盗贼之人所不得已而以为将者故夫将帅岂必尽疑其为奸要以无畏其择之之劳而遂以破天下之大利盖天下之患夫岂必在此也
  臣事五苏辙
  臣闻天下之勇士可使用兵而不可使主兵天下之智士可使主兵而不可使养兵养兵者君子之事也故用兵难而养兵为尤难何者士气之难服也举兵而征行三军之士其心在号令而其气在战息兵而为营三军之士其心在垒壁而其气在御阵兵而遇敌三军之士其心在白刃而其气在胜气之所在者毒之所向也故兵在外士气在敌而不在其上不在其上是故抚之而易恱予之而易足诛之而易定动之而易使其上之人御之以勇而驱之以智则百万之众可以无足忧者及夫天下既安三军之士各反其室家美衣甘食优游无为投石超距不足以泄其怒而各求其上之所短当此之时军中之士圜视四顾而始不可忍矣是故久于不用则其意不欲复战久于不使则其意不欲复役夫惟不欲而彊使之与之出战则不乐而与之从役则为乱此必然之势也夫古者兵出于农其欲动之尤难然当周之季诸侯之强天下之民日起而操兵齐晋秦楚以其兵车徜徉天下万里而后反而天下之民不敢言病至于后世平居无事常竭天下以养士卒一旦有急当得其力乃反傲晲邀赏不肯即去夫其平时衣食其上有难而起起而斗死有事而役役而尽力此其势宜若愈于三代之农夫矣而当今方病其不然此岂非其养之之过欤臣观天下之兵其数莫如京师之多而士卒之趦趄难制亦莫如京师之甚何者天子在位以仁御兵士不知战而狃于赏令之稍急则瞋目攘臂而言不逊此甚可恶也且京师宗庙禁闱之所在而使不义之徒周环布列于其左右而尚何以为安臣闻养兵而兵骄戾其责在将方今京师之将所任者谁乎匹夫小人以次当迁而为之什百之长此其为名尚未离乎卒伍也而其上之所统独有三太尉推而上之则至于枢密使此数四大臣者非在什伍部曲之间以日夕训练之者也且夫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今使大臣独制其上恩意不交而德泽不洽上下不相信特以势相从而无以义附者则是未可以法治也使朝廷大臣而曲躬伛偻亲问疾苦如异时出兵行阵之间此则其势有所不给矣古者南北军有监军御史有䕶军诸校各有军正正丞是以任安胡建之徒忠信守节之士得以出入军中获其欢心而后训之以礼绳之以法有以诛灭而士卒皆服如此而后兵可用也今奈何独使狼戾之人自相临御而天子独以贪暴无知之匹夫为左右之卫哉臣愚以为略如汉制设为诸校使常处军中既以抚之且渐诛戮其豪横而训之知礼传曰晋悼公知栾紏之能御以知于政也以为戎御使训诸御知义知荀宾之有力而不暴也以为戎右使训勇力之士时使故军中之吏非其近之则不能得其欢心不得其心则虽有法而不能用有法不能用则士不可以劳苦而兵不可以应卒有兵不可以应卒而有将不能以使众此最天下之大患也
  臣事六苏辙
  臣闻圣人之治天下常使人有孜孜不已之意下自一介之民与凡百执事之人咸愿竭其力以自附于上而上至公卿大夫虽其甚尊志得意满无所求望而亦莫不劳苦其思虑日夜求进而不息至有一沐而三握一饭而三吐食不暇饱卧不暇暖汲汲于事常若有所未足者是以天下之事小大毕举无所废败而上之人可以不劳力而万事皆理昔者世之隆替臣尝已略观之矣当尧舜之时洚水横流民不粒食事变繁多灾害并兴而尧舜之身至于垂拱而无为何者天下之人各为之用力而不辞也至于末世海内乂安四方无虞人生于其间其势皆有荒怠之心各安其所而不愿有所兴作故天下渐以衰惫而不振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夫国之所以至于亡者惟其旧而无以新之欤天下旧而不复新则其事业有所断而不复续当此之时而不知与之相期于长久不已之道而时作其怠惰之气则天下之事㡬乎息矣今夫道路之人使之趋十里而与之百钱则十里而止使之趋百里而与之千钱则百里而止何者所与期者止于十里与百里而其利亦止于此而已今世之士何以异此出于布衣者其志不过一命之禄既命则忘其布衣之学仕于州县者其志不过于改官之宠既改则䘮其州县之节自是以上因循递迁十有馀年之间则其势自至于郡守此不待有所修饰而至者其志极矣幸而其间有欲特自奋厉之心然后其意稍广而不肯自弃于贪污之党外自漕刑内自台諌馆阁而至于两制亦又极矣又幸而有求为宰相者则其志又益广至于宰相而极矣盖天子之所以使天下慕恱而乐为吾用者下自一命之臣而上至宰相其节级相次者有四而已彼其一命者或无望于改官郡守者或无望于两制两制者或无望于宰相而为宰相者无所复望则各安于其所而谁肯为天子尽力者且夫世之士大夫如此其众也仁人君子如此其不少也而臣何敢妄有以诋之哉盖臣闻之方今之人其已改官者其廉隅节干之效常不若其在州县之时而为两制者其慷慨劲挺之操常不若其为漕刑台諌之日虽其奇才伟人卓然特立不为利变者固不在此而世之为此者亦已众矣夫以爵禄而劝天下爵禄已极则人之怠心生以术使天下则天下之人终身奔走而不知止昔者汉之官吏自县令而为刺史自刺史而为郡守自郡守而为九卿自九卿而为三公自下而上至于人臣之极者亦有四而已然当此之时吏久于官而不知厌方今朝廷郡县之职列级分等不可胜数从其下而为之三岁而一迁至于终身可以无倦矣而人亦各自知其分之所止其清高显荣者虽至老死而不可辄入是以在位者皆懈而不自奋何者彼能通其君臣之欢坦然其无高下峻绝不可扳援之势而吾则不然今天下之小臣因其朝见而劳其勤苦丁宁访问以开导其心志且时择其尤勤劳者有以赐予之使知朝廷之不甚远而容有冀于其间上之大吏时召而赐之闲燕与之讲论政事而勉之于功名相邀于后世不朽之际与夫子孙皆享其福之利时亦有以督责其荒怠弛废之愆使之有所愧耻于天子之恩意而不倦于事此岂非臣所谓奔走天下之术欤
  臣事七苏辙
  臣闻圣人之于人不恃其必然而恃吾有以使之不恃其皆贤而恃吾有以驱之夫使天下之人皆有忠信正直之心则为天下安俟乎圣人唯其不然是以使之有方驱之有术不可一日而去也今夫天下之官莫不以为可任而后任之矣上自两府之大臣而下至于九品之贱吏近自朝廷之中而远至于千里之外上下相伺而左右相觉不为不密也然又内为之御史而外为之漕刑使督察天下之奸人而紏其不法如此则天下何恃其皆贤而期之以必然哉然尚有所未尽者盖天下之事任人不若任势而变吏不如变法法行而势立则天下之吏虽其非贤而皆欲勉强以求成功故天子可以不劳而得忠良之臣今世之弊任弊法而用不便之势劳苦于求贤而不知为法之弊是以天下幸而得贤则可以侥幸于治安不幸而无贤焉则遂靡靡而不振且御史漕刑天子之所恃以知百官之能否者也今不为之立法而望其皆贤故臣所谓有所未尽者谓此事也夫此二官虽其内外之不同而其于击搏群下权势轻重本无以相远也而自近岁以来为御史者莫不洗濯磨淬以自见其圭角慷慨论列不顾天下之怨是以朝廷之中上无容奸而下无宿诈正直之士莫不相庆以为庶㡬可以大治然臣愚以谓方今内肃而外不振千里之外贪吏昼日取人之金而莫之或禁远人咨嗟无所告诉莫不饮泣太息仰而呼天者深惟国家所以设漕刑之意正以天下有此等不平之故耳今海内幸无变而远方之民戚然皆苦贪吏之祸则所谓漕刑者尚何以为然人之性不甚相远岂其为御史则皆有嫉恶之心而至于漕刑则皆得卤莽茍容之人盖上之所以使之者未至也臣观御史之职虽其属吏之中茍有能出身尽命排击天下之奸邪则数年之间可以至于两制而无难而其不能者退斥罢免不免为碌碌之吏是以御史皆务为讦直之行而漕刑之官虽端坐默默无所发摘其终亦不失为两制而其抗直不挠者亦不过如此而徒取天下之怨是以皆好为宽仁以收敦厚之名岂国家知用之御史而不知用之漕刑哉臣欲使两府大臣详察天下漕刑之官唯其有所举按不畏彊御者而后使得至于两制而其不然者不免为常吏变法而任势与之更新使天下之官吏各从其势之所便而为之而其上之人得贤而任之则固已大善如其不幸而无贤则亦不至于纷乱而不可治虽夫庸人亦可使之自力而为政如此则天下将内严而外明奸吏求以自伏而不得其处天下庶乎可以为治矣
  臣事八苏辙
  臣闻天下惟其有权者可以使人有利者可以得众权者天下之所为去就也利者天下之所为奔走也能是非可否者之谓权能贫富贵贱者之谓利天子者收天下之权而自执之敛天下之利而亲用之者也故天下之人上自公卿大夫之尊而下至于闾阎匹夫之贱府史胥徒僮仆奴妾以次相属而相役至于疲弊劳苦老死而不去缓急可以使之相救危难可以使之相死蹈白刃赴深谷可使用命而不敢辞何者彼利于人者固役于人也千金之家持其赢馀以匄贷邻里之贫民薄息缓取而可以豪横于乡党刺客武士为之效死而莫之能制此权利之所致也臣闻天子者执天下之权而擅四海九州之利爵禄庆赏金玉钱币此其富非特千金之利也予夺可否刑戮诛灭此其势非特千金之权也古之人君得天下之权利而专之是故所为而成所欲而就谋臣猛将为之尽力有死而无二社稷之臣可使死宗庙郡县之臣可使死封疆文吏可使死其职武吏可使死其兵天下之人其存心积虑皆以为当然是以宼至而不惧难生而无变方其平居无事之际天子衣食而养之以待天下之事故有事而死亦其势然也然当今天下之人食天子之禄被天子之爵衣青紫佩印绶从吏卒纵横赫奕者常遍天下一旦有急皆莫肯死者此甚可怪也往年广南之乱大吏据城拥兵贼至而莫敢击逃遁奔窜伏于草莽之间以避兵革之祸至使蛮夷之人得以横行于中原人民流离方数千里㡬为邱墟而无一死战之吏国家每岁收天下之士士之发于饥寒取官而去者动以数百为辈六年之间考足而无过则又为之改爵而增其禄秩幸而有超群㧞类之才则公卿大臣又得荐之于天子而特宠贵之翺翔朝廷之间不出十年可以安坐谈笑而为两制此其为法尚何所负于天下而士大夫终莫肯奋而为之用何也夫明哲之君以其法邀天下今天下之人反以其法邀之故邀在我则奔走者人也邀在人则奔走者我也今世之法夫岂不欲以邀人哉莅官六七考求举者五六人凡此皆备具而无所过失然后为之改爵而増其禄秩夫此岂诚足以邀人哉为法而不足以邀人则人将反以吾法而相邀今之官吏考足而无过且有举者则天子宁有以却之耶是不得不从而予之矣如此则是天子之爵禄非天子之惠而天子之势也士大夫以势取爵禄是以举皆不听其上凡今天子之权反而入于下而天子之利变而为轻取易得之物矣盖臣闻天下有二弊有法乱之弊有法蔽之弊法乱则使人纷纷而无所执法蔽则使人牵制而不自得古之圣人法乱则以立法救之而法蔽则受之以无法夫无法者非纵横放肆之谓也上之人投弃䂓矩而使天下无所执以邀其君是之谓无法今夫官吏之法其亦无自举者与考而已使一二大臣得详其才与不才举者具而考足才者与之而不才者置之虽有考不足而举者不具其可与者则亦与之也凡皆务与天下为所不可测使吏无所执吾法以邀我收天子之权利而归之于上如此则议者将以为荡然无法则大吏易以为奸臣闻人惟不为奸也而后任以为大吏茍天下之广而无一二大臣可信者则国非其国矣且自唐季以来世之设法者始皆务以防其大臣盖唐之盛时其所以试天下之士与调天下之选人者皆无一定之法而惟有司之为听夫是以下不得邀其上而上有以役其下臣故曰惟有权者可以使人有利者可以得众此不可不深察也
  臣事九苏辙
  臣闻圣人之为天下不务逆人之心人心之所向因而顺之人心之所去因而废之故天下乐从其所为惟其一人之所欲不可以施于天下不得已而后有所矫拂而不用盖非以为天下之人皆不可以顺适其意也昔生民之初生而有饥寒牝牡之患饮食男女之际天下之所同欲也而圣人不求绝其情又从而为之节文教之炮燔烹饪嫁娶生养之道使皆得其志是以天下安其法而不怨后世有小丈夫不达其意之本末而以为礼义之教皆圣人之所作为以制天下之非僻徒见天下邪放之民皆不便于礼义之法乃欲务矫天下之情置其所好而施其所恶此何其不思之甚也且虽圣人不能有所特设以驱天下盖因天下之所安而遂成其法如此而已如使圣人而不与天下同心违众矫世以自立其说则天下㡬何其不叛而去也今之说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私欲必有害于国之公事而国之公事亦必有所拂于天下之私欲分而异之使天下公私之际譬如胡越之不可以相通不恤人情之所不安而独求见其所以为至公而无私者盖事之不通莫不由此之故今夫人之情非其所乐而强使为之则皆有怏怏不快之心是故所为而无成所任而不称其职臣闻方今之制吏之生于南者必置于北生于东者必投于西岭南吴越之人而必使冒苦寒践霜雪以治燕赵之事秦陇蜀汉之士而必使涉江湖冲雾露以守扬越之地虽其上之人逼而行之无所不从而行者望其所之怨叹咨嗟不能以自安吏卒送迎于道路远者涉数千里财用殚竭困弊于外既至而好恶不相通风俗不相习耳目之所见饮食之所便皆不得其当譬如侨居于他乡其心常屑屑而不舒数日求去而不肯虑长久之计民不喜其吏而吏不喜其俗二者相与龃龉而不合以不暇有所施设而吏之生于其地者莫不自以为天下之所不若而今之法为吏者不得还处其乡里虽数百里之外亦辄不可而又以京师之所在而定天下远近之次凡京师之人所谓近者皆四方之所谓至远而京师之所谓远者或四方之所谓近也今欲以近优累劳之吏而不知其有不乐者为此之故也且夫人生于乡闾之中其亲戚坟墓不过百里之间至于千里之内则譬如道路之人亦何所施其私而又风俗相安上下相信知其利害而详其好恶近者安处其近而远者乐得其远二者各获其所求而无有求去之心耳目开明而心不乱可以各有所立凡此数者盖亦无损于国矣而特守此区区无益之公此岂王者之意哉且三代之时九州之中建国千有八百大者不过百里而小者数十里数十里之间民之为士者有之为大夫者有之凡所以治其国人者亦其国人也安得异国之人而后用哉臣愚以谓如此之类可一切革去以顺天下之欲今使天下之吏皆同为奸则虽非其乡里而亦不可有所优容茍以为可任则虽其父母之国岂必多置节目以防其弊而况处之数百千里之间哉
  臣事十苏辙
  臣闻大臣之道行之而可名名之而可言布之天下而无疑施之后世而无愧堂堂乎立于四海虽一介之士而无所不安此其所以为大人之道欤今夫天下之人天子谁不役其力者而天下皆不敢以为非此诚得其可役之名而役之是以天子安坐于上而士大夫为之奔走于下大者为之运筹画䇿治百官以济其大事而小者为之按米盐视鞭棰以奉其小职文吏为之簿书会计详其出内取予之数而使天下不敢欺武吏为之擐金被革习其战阵攻斗之事而使天下不敢犯劳苦其筋力而罄竭其思虑甚者捐首领暴骨肉于原野而不知避何者食其禄也至于四野之民耕田而食或生而不至市井然及其有税而可役趋步于县吏之前恭谨有礼不教而自习而其尤难者至使之斩捕盗贼挽弓列㦸疲弊而不敢求免此岂非食其地之故欤故夫天下之人凡天子之所得而使令者皆可得而名也而臣切怪府史胥徒古者皆有禄以食其家而其不足者皆得计口而受田以补其不给夫是以能使之尽力于公事而不恤其私计盖周之所谓官田者府史胥徒之田也而今世之法收市人而补以为吏无禄以养其身而无田以畜其妻子又有鞭朴戮辱之患而天下之人皆喜为之其所以责之者甚烦且难而其所以使之者无名而可言而其甚者又使之反入钱而后补虽得复役而其所免不足以偿其终身之劳此独何也天子以无名使之而天下之人亦肯以无名而为之此岂可不求其情哉夫天子举四海而寄之其臣郡县之官又举而寄之其郡县之小吏刑法之轻重财用之多少无所不在是以掌仓库者得以为盗而治狱讼者得以为奸为奸之利上足以养父母而下足以畜妻子其所以无故而安为之者为此之故也是以虽无爵禄之劝而可得而使虽有刑戮耻辱之患而不肯舍而去而其上之人驱其无禄之身而遇之以有禄之法恬不为怪此乃公使之为奸以当其所当得之禄而遂以为可得而使也如此则尚何以示天下臣愚以为凡人之在官不可以无故而用其力或使以其税而或使以其禄故夫府史胥吏不可以无禄使也然臣观之方今天下苦财用之不给而用度有所不足其势必无以及此而古者周官之法民之为讼者入束矢为狱者入钧金视其不直者而纳其所入盖自秦汉以来其法始废而不用今臣亦欲使天下之至于狱者皆有所入于官以自见其直而其不直者亦皆没其所入以为胥吏之俸禄辨其等差而别其多少以时给之以足其衣食之用其所以取之于民者不苛而其所以为利者甚博盖上之于民常患其好讼而不直以身试法而无所畏忌刑之而又使之有入于官此所以深惩其心而又其所得止以厚吏此有以见乎非贪民之财也而为吏者可以无俟为奸而有以自养名正而言顺虽其为奸从而戮之则亦无愧乎吾心呜呼古之所谓正名者犹此类也夫





  文编卷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四十四
  明 唐顺之 编
  民政一苏辙
  臣闻王道之至于民也其亦深矣贤人君子自洁于上而民不免为小人朝廷之间揖让如礼而民不免为盗贼礼行于上而淫僻邪放之风起于下而不能止此犹未免为王道之未成也王道之本始于民之自喜而成于民之相爱而王者之所以求之于民者其粗始于力田而其精极于孝悌廉耻之际力田者民之最劳而孝悌廉耻者匹夫匹妇之所不恱强所最劳而使之有自喜之心劝所不恱而使之有相爱之意故夫王道之成而及其至于民其亦深矣古者天下之灾水旱相仍而上下不相保此其祸起于民之不自喜于力田天下之乱盗贼放恣兵革不息而民不乐业此其祸起于民之不相爱而弃其孝悌廉耻之节夫自喜则虽有大劳而其事不迁相爱则虽有彊狠之心而顾其亲戚之乐以不忍自弃于不义此二者王道之大权也方今天下之人狃于工商之利而不喜于农惟其最愚下之人自知其无能然后安于田亩而不去山林饥饿之民皆有盗跖趦趄之心而闺门之内父子交忿而不知反朝廷之上虽有贤人而其教不逮于下是故士大夫之间莫不以为王道之远而难成也然臣窃观三代之遗文至于诗而以为王道之成有所易而不难者夫人之不喜乎此是未得为此之味也故圣人之为诗道其耕耨播种之勤而述其岁终仓廪丰实妇子喜乐之际以感动其意故曰畟畟良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或来瞻女载筐及筥其饟伊黍其笠伊纠其镈斯赵以薅荼蓼当此时也民既劳矣故为之言其室家来馌而慰劳之者以勉卒其事而其终章曰荼蓼朽止黍稷茂止获之秷秷积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百室盈止妇子宁止杀时犉牡有救其角以似以续续古之人当此之时岁功既毕民之劳者得以与其妇子皆乐于此休息闲暇饮酒食肉以自快于一岁则夫勤者有以自忘其勤尽力者有以轻用其力而狼戾无亲之人有所慕恱而自改其操此非独于诗云尔导之使获其利而教之使知其乐亦如是也且民之性固安于所乐而恱于所利此臣所以为王道之无难者也盖臣闻之诱民之势远莫如近而近莫如其所与竞今行于朝廷之中而田野之民无迁善之心此岂非其远而难至者哉明择郡县之吏谨法律之禁刑者布市而顽民不悛夫乡党之民其视郡县之吏自以为非其比肩之人徒能畏其用法而袒背受笞于其前不为之愧此其势可以及民之明罪而不可以及其隐慝此岂非其近而无所与竞者邪惟其里巷亲戚之间幼之所与同戏而壮之所与共事此其所与竞者也臣愚以谓古者郡县有三老啬夫今可使推择民之孝悌无过力田不惰为民之素所服者为之无使治事而使讥诮教诲其民之怠惰而无良者而岁时伏腊郡县颇置礼焉以风天下使慕恱其事使民皆有愧耻勉强不服之心今不从民之所与竞而教之而从其所素畏夫其所素畏者彼不自以为伍而何敢求望其万一故教天下自所与竞者始而王道可以渐至于下矣
  民政四苏辙
  臣闻管子治齐始变周法使兵民异处制国为二十一乡其工商之乡六而士乡十五制鄙以为五属立五大夫使各治一属之政国中之士为兵鄙野之民为农农不知战而士不知稼各治其事而食其力兵以卫农农以资兵发兵征行暴露战斗而农夫不知其勤深耕疾耨霑体涂足而兵卒不知其劳当是之时桓公南征伐楚济汝逾方城望汶山北伐山戎刜零支斩孤竹西攘白狄逾太行渡辟耳之溪九合诸侯筑夷仪城楚邱徜徉四方国无罢弊之民而天下诸侯往来接应之不暇及秦孝公欲并海内商鞅为之倡谋使秦人莫不执兵以事战伐而不得反顾而为农阴诱六国之民使专力以耕关中之田而无战攻守御之役二者更相为用而天下卒以不抗何者我能累累出兵不息而彼不能应我能外战而内不乏食而彼必不战而后食可足此二者管仲商鞅之深谋也自管仲死其遗谋旧䇿后世无复能用而独其分兵与民之法遂至于今不废何者其事诚有以便天下也今夫使农夫竭力以辟天下之地醵其所得以衣食天下之武士而免其死亡战斗之患此人之情谁不可者然当今天下之事与管仲商鞅之时则已大异矣古者霸王在上仓廪丰实百姓富足地利已尽而民未乏困当此之时谓之人有馀今天下之田疾耕不能遍而蓬蒿藜莠实尽其利人不得以为食而禽兽之所蕃息当是之时谓之地有馀古之圣人人有馀则务在于使人是以天下之人虽其甚蕃而举无废功地有馀则务在于辟地是以天下之地虽其甚宽而举无遗力今也海内之田病于有馀而上之人务在于使人不已过哉臣观京师之兵不下数十百万沿边大郡不下数万人天下郡县千人为辈而江淮漕运之卒不可胜计此亦已侈于使人矣且夫人不足而使人之制不为少减是谓逆天而违人昔齐桓之世人力可谓有馀矣而十五乡之士不过三万车不过八百乘何者惧不能久也方今天下之地所当厚兵之处不过京师与西边北边之郡耳昔者太祖太宗既平天下四方远国或数千里以为远人险诐未可以尽知其情也故使关中之士往而屯焉以镇服其乱心及天下既安四海一家而因循久远遂莫之变夫天下之兵莫如各居其乡安其水土而习其险易而特病其不知战故今世之患患在不教乡兵而专任屯戍之士为抗贼之备且天下治平非沿边之郡则山林匹夫之盗及其未集而诛之可以无事于大兵茍其有大盗则其为变故亦非戍兵数百千人之所能制若其要塞之地不可无备之处乃当厚其土兵以代之耳闻之古者良将之用兵不求其多而求其乐战今之为兵之人夫岂皆乐乎为兵哉或者饥馑困踬不能以自存而或者年少无赖既入而不能以自脱盖其间常有思归者矣故臣欲罢其思归之士以减屯戍之兵虽使去者大半臣以为处者犹可以足于事也盖古者有馀则使之以宽而不足则使之以约茍必待其有馀而后能办天下之事则无为贵智矣
  民政五苏辙
  臣闻近代以来天下之变备矣世之君子随其破败而为之立法补苴缺漏疏剔棼秽其为法亦已尽矣而后世之弊常不为之少息其法既立而旋亡其民暂享其利而不能久因循维持至于今世承百王之弊而独受其责其病最为繁多而古人已行之遗䇿又莫不尽废而不举是以为国百有馀年而不至于治平者由此之故也盖天下之多虞其始自井田之亡田制一败而民事大坏纷纷而不可止其始也兼并之民众而贫民失职贫者无立锥之地而富者连阡陌以势相役收大半之税耕者穷饿而不耕者得食以为不便故从而为之法曰限民名田贵者无过若干而贫者足以自养此董生之法也天下之人兼并而有馀则思以为骄奢骄奢之风行于天下则富者至有破其赀畜而贫者处于不若以争为盗而不知厌民皆有为盗之心则为之上者甚危而难安故为之法曰立制而明等使多者不得过而少者无所慕也以平风俗此贾生之法也民之为性丰年则食之而无馀饥年则转死于沟壑而莫之救富商大贾乘其不足而贵卖之以重其灾因其有馀而贱取之以待其弊予夺之柄归于豪民而上不知收粒米狼戾而不为敛藜藿不继而不为发故为之法曰贱而官为籴之以无伤农贵而官为发之以无伤末小饥则发小熟之敛中饥则发中熟之敛大饥则发大熟之敛此李悝之法也古者三代之兵出而为兵入而为农出兵临敌则国有资粮之储而兵罢役休则无复养兵之费及至后世海内多故而征伐不息以为害农故特设兵以办天下之武事其始若不伤农者而要其终衣食之奉农亦必受其困故为之法曰不战则耕以自养而耕之闲暇则习为击刺以待冦至此赵充国之法也盖古之遗制其可以施于今者甚多而臣不敢复以为说而此四者皆天下之所共知而不行者也夫知之而不行此其故何欤臣闻事固有可以无术而行者有时异事变无术而不可行者均民以名田齐众以立制是无术而可以直行者也平籴以救灾屯田以宽农是无术而不可行者也古者贤君在上用度足而财不竭损其有馀以备民之所不足而不害于岁计今者岁入不足以为出国之经费犹有所不给而何暇及于未然之备古者将严而兵易使其兵安于劬劳故虽使为农而不敢乱今者天下之兵可使执劳者皆不知战而可与战者皆骄而不可使衣食丰溢而筋力疲惫且其平居自处甚倨而安肯为农夫之事乎故屯田平籴之利举世以为不可复者由此之故也盍亦思其术矣臣尝闻之贾人之治产也将欲有为而无以为资者不以其所以谋朝夕之利者为之也盖取诸其不急之处而日蓄之徐徐而为之故其业不伤而事成夫天子之道食租衣税其馀之取于民者亦非其正矣茶盐酒铁之类此近世之所设耳夫古之时未尝有此四物者之用也而其为国亦无所乏绝臣愚以为可于其中择取一焉而置之用度之外岁以为平籴之资且其既已置之用度之馀则不复有所顾惜而发之也轻发之也轻而后民获其利其与今之所谓常平者亦已大异矣抑尝闻之尝已牧马者不可使之畜豚彘马彘之相去未能㡬也而犹且不可使今世之兵以为兵募之而欲彊之以为农此其不从固无足怪者今欲以兵屯田盖亦告之以将屯田而募焉人固有无田以为农而愿耕者从其愿而使之则虽劳而无怨茍屯田之兵既多而可用则夫不耕而食者可因其死亡而勿复补以待其自衰矣嗟夫古之人其制天下之患其亦已略尽矣而其守法者常至于怠惰而不举是以世之弊常若近起于今者而不求古之遗法而依之以为治可不大悲矣哉
  民政六苏辙
  臣闻三代之时无兵役之忧降及近世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至于今而养兵兴役之事皆不得其当而可为之深忧盖古者兵出于农而役出于民有农则不忧无兵而有民则不忧无役五口之家常有一人之兵而二十岁之男子岁有三日之役故其兵强而费不增役起而人素具虽有大兵大役而不忧事之不集至于兵罢役休而无日夜不息之费其后周衰井田破坏陵夷至于末世天下无复天子之田皆民之所自有天下之民不食天子之田是故独赋其税而不任之以死伤战斗之患天子有养兵之忧而天下无攻守劬劳之民以为大忧故调其财以为养兵之用而天下之役凡其所以转输漕运营建兴筑之事又皆出于民当此之时民之所以供上之令者三曰租曰调曰庸租者地之所当出调者兵之所当费庸者岁之所当役也故使之纳粟于官以为田之租人入布帛以为兵之调岁役其力不役则出其力之所直以为役之庸此三者农夫皆兼为之而游惰末作之民亦不免于庸调运重漕远天子不知其费而一出于民民岁役二旬而不役者当帛六十尺民亦不至于大苦故隋唐之间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此其为法虽不若三代之兵不待天子之养然天下之役犹有可赖者皆民为之也及其后世又不能守乃始变法而为两税以至于今大下非有田者不可得而使而有田者之役亦不过奔走之用而不与天子之大事天下有大兴筑有大漕运则常患无以为使故广募冗兵以供力役之急不知击刺战阵之法而坐食天子之俸由是国有武备之兵而又有力役之兵此二者其所以奉养之具皆出于农也而四海之游民无尺寸之庸调为农者常使阴出古者游民之所入而天子亦常兼任养兵兴役之大患故夫兵役之弊当今之世可谓极矣臣愚以为天子平日无事而养兵不息此其事出于不得已惟其干戈旗鼓之攻而后可使任其责至于力役之际挽车船筑宫室造城郭此非有死亡陷败之危天下之民诚所当任而不辞不至以累兵革之人以重费天子之廪食然当今之所谓可役者不过曰农也而农已甚困盖常使尽出天下之费矣而工商技巧之民与夫游闲无职之徒常遍天下优游终日而无所役属盖周官之法民之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今可使尽为近世之法皆出庸调之赋庸以养力役之兵而调以助农夫养武备之士而力役之兵可因其老疾死亡遂勿复补而使游民之丁代任其役如期而止以除其庸之所当入而其不役者则亦收其庸不使一日而阙盖圣人之于天下不惟重乎茍廉而无所求唯其能缓天下之所不给而节其太幸则虽有取而不害于为义今者虽能使游民无劳苦嗟叹之声而常使农夫独任其困天下之人皆知为农之不便则相率而事于末末众而农衰则天子之所独任者愈少而不足于用故臣欲收游民之庸调使天下无侥幸茍免之人而且以纾农夫之困茍天下之游民自知不免于庸调之劳其势不耕则无以供亿其上此又可驱而归之于南亩要之千岁之后必将使农夫众多而工商之类渐以衰息如此而后使天下举皆从租庸调之制而去夫所谓两税者而兵役之忧可以稍缓矣
  民政七苏辙
  臣闻古者天下皆天子之人田亩之利衣食之用凡所以养生之具皆赖于天子权出于一而利不分于彊族民有奉上之忧而无役属附丽之困是以民德其上而举天下皆可使奉天子之役使至于末世天子之地转而归于豪民而天下之㳺民饥寒朝夕之柄天子不恤而以遗天下之富贾夫天子者岂与小民争此尺寸之利也哉而其势则有所不可何者民之有田者非皆躬耕之也而无田者为之耕无田者非有以属于天子也而有田者拘之天子无田以予之而欲役其力也实难有田者授之以田视之以奴仆而可使无憾故夫今之农者非天子之农而富人之农也至于天下之游民贩夫贩妇工商技巧之族此虽无事乎田然日食其力而无以为朝夕之用则此亦将待人而生者也而天子不恤其阙迺使富民持其赢馀贷其所急以为之父母故虽游民天子亦不可得而使而富者独擅其利日役其力而不偿其力之所直由此观之则夫天下之民举皆非天子之人而天子徒以位使之非皆得其欢心也夫天下之人独有其田者廼使有以附属于天子此其为众岂足以当其下之仰给之民哉此亦足以见天子之所属者已甚寡矣臣愚以为当今之势宜收天下之田而归之于上以业无田之农夫恤小民之所急而夺豪民假贷之利以收游手之用故因其所便而为之计以为莫如收公田而贷民急夫陈蔡荆楚之地地广而人少土皆公田而患无以耕之而吴越巴蜀之间拳肩侧足以争寻常尺寸之地安土重迁恋恋而不能去此非官为之画䇿因其凶荒饥馑之岁乘其有愿徙之心而遂徙之于不耕之公田则终不能以自去今欲待其已去而收其田亩籍其室庐田为公田室为公室以授无田之民使天下虽富庶之邦亦常有天子之田而又因其籍没积而勿复鬻募天下之丁男使分耕其中而无使富民端坐而欲收公田之遗利使天下之农夫稍可以免仆隶之辱而得上丽于天子而其新徙之民耕牛室屋饮食器皿之类有所不备又皆得以贷于国可以无失其所夫所谓贷者虽其为名近于商贾市井之事然其为意不可以不察也天下之民无田以为农而又无财以为工商禁而勿贷则其势不免转死于沟壑而使富民为贷则有相君臣之心用不仁之法而收大半之息其不然者亦不免于脱衣避屋以为质民受其困而上不享其利徒使富民执予夺之权以豪役乡里故其势莫如官贷以赒民之急周官之法使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辨其贵贱而以国服为息今可使郡县尽贷而任之以其土著之民以防其逋逃窜伏之奸而一夫之贷无过若干春贷以敛缯帛夏贷以收秋实薄收其息而优之使之偿之无难而又时免其息之所当入以收其心使民得脱于奴隶之中而获自属于天子如此则天下之游民可得而使而富民之贷可以不禁而自息然臣以为收公田者其利远非可以岁月之间而待其成也要之数十百年则天下之农夫可使大半皆天子之农若夫所谓贷民急者则可以朝行而夕获其利此最当今之急务也
  民政八苏辙
  臣闻古者建都立邑相其邱陵原隰而利其水泉之道通其所无而导其所有使民日取而不尽安居于中而无慕于外利各安其土乐其业无来去迁徙之心膏腴之乡民不加多而贫瘠之处民不加少天下之戸平均若一皆足以供其郡县之役使而无所乏困盖今天下所谓通都大邑千里之城万戸之郭其阴阳向背与其山林原隰之势陂池泉水之利皆秦汉以来所谓创置摹画使足以衣食其民而无乏绝者也臣尝读周诗公刘之一篇其言自戎迁豳之际登高望远以求其可居之地与其可用之物莫不详悉而曲尽其诗曰笃公刘逝彼百泉瞻彼溥原廼陟南冈廼观于京笃公刘既溥既长既景廼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笃公刘于豳斯馆涉渭为乱取砺取鍜夫古之君子居于其邦其欲知民之所利与器用之所出盖如此其详也及观史记货殖列传郡国之所有东方之桑麻鱼盐南方之竹木鱼稻与西方之五谷畜牧北方之枣栗裘马则凡一方之所有皆可以备养生送死之具导之有方而取之有法则其民丰乐饶足老死而无憾及行天下览其山林薮泽之所生与其民之所有往往与古不类夫自大江以北汉水之侧三代之时列国数十楚人都于荆州其在战cq=218国最为强大外抗群蛮内御㤗晋常以其兵横于天下计其所都安肯用瘠卤墝埆之地而当今自楚之北至于唐邓汝颍陈蔡许洛之间平田万里农夫逃散不生五谷荆棘布野而地至肥壤泉源陂泽之迹迤逦犹在其民不知水耕之利而长吏又不以为意一遇水旱民乏菜茹往者因其死䘮流亡废县罢镇者盖往往是矣臣闻善为政者不用甲兵不斥疆畍兴利除害教民稼穑收敛倍称而获兼地之福今者举千里之地废之为墟以养禽兽而不甚顾惜此与私割地以予人何异尝闻之于野人自五代以来天下䘮乱驱民为兵而唐邓蔡汝之间故陂旧堤遂以堙废而不治至今百有馀年其间犹未甚远也盖修败补缺或亦旬月之故耳而独患为吏者莫以为事若夫许州非有洪河大江之冲而每年盛夏众水决溢无以救御是以民常苦饥而不乐其俗夫许诸侯之故邦魏武之所都而唐节度之所治使岁辄被水而五谷不熟则其当时军旅之费宗庙朝廷之用将何以供之此岂非近世之弊因循不治以至此哉然此廼特臣之所见而天下之广又安能备知盖尝以为方今之患生于太怯而成于牵俗太怯则见利而不敢为牵俗则自顾而爱其身夫是以天下之事举皆不成而何独在此臣欲破其牵俗之风而壮其太怯之气意凡天下贫窭破散之郡县使皆择善事能干之人而往为之长因其去也而天子亲谕以此使得稍久于其任而察其人民多田野辟者书以为课何者此非难办之事是以不待非常之才而后能济惟其弛放怠惰是以至此今诚少严其事使为吏者知上之属意于此十岁之后臣以为此必为富壤之区而方今天下重任之处亦可渐减而取诸此矣
  民政九苏辙
  臣闻天下有二病好战则财竭而民贫畏战则多辱而无威欲民之无贫则无疾夫无威欲君之无辱则无望乎财之不竭此二患者天下未尝兼有也古之人君各从其所安而处其偏是以不获全享其利而亦未尝兼受其病者昔匈奴之于汉可以见矣文景之世天下治安民至老死不知征役之劳府库盈溢其赋于民者三十而取一可谓至盛矣然而匈奴傲慢侵侮至甚不逊输金缯纳锦绣天子之至辱也而文景不以为意以求全其民至于武帝不忍数世之忿尽天下之锐而攻之辟地千里斩馘百万匈奴之民死者大半洗除先帝之宿耻而夸大中国之气得志满意无以加矣而内自疲弊中民之家大抵皆破无复千金之戸此二者皆有所就其成功是以有所忍而不顾而智者之论已谓非中国之长算矣今者中国之弊在于畏战畏战固多辱矣而民又不免于贫无就其利而偏被其害重赋厚敛以为二边之赂国辱而民困盖今世之病已极矣贤人君子竭其智虑以求安其民而常为敌兵之所扰天子欲使其泽下布四海而海内常为夷狄之所困此其弊盖有原矣二边之赂不绝是以天下之赋敛虽知其甚重而不可轻天下之赋敛甚重而不可轻是以天下之民虽知其甚困而不可得而安也故臣于民政之终而特备论其要云盖方今天下之议莫不以为二边之赂不可去也独其勇者则曰宁战而无赂战未必败而赂必至于乏困臣窃以为此古之汉武帝唐太宗坚忍而不顾者足以行之然亦有所犯天下之至危何者吾民之不战久矣用不战之民而待必战之敌窃恐世俗之难之也夫古者霸王之臣因败而成功转祸而为福若反复手之间耳桓公见胁于曹沫欲背其盟管仲因而信之以自结于诸侯桓公袭蔡本以诛少姬之罪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之不入而诸侯大服臣窃韪之方今二边之赂虽有所不得已而然者然其势偶有似夫战国之际以谋相倾而阴相溃者是故臣欲因而成之以潜破二冦之国古语有之曰将欲取之必固予之昔者晋之取虞越之取吴冒顿之取东胡石勒之取王浚此四者皆其予之之力也夫邻国之患唯其相忌而相伺以不敢相易是以其虑详密而难图今夫中国之不竞亦已久矣彼其相视以为无能为者非一日也然犹未肯释然而无疑夫惟释然而无疑而后其国可取今吾犹有所龃龉于其间彼以吾为犹有不服之心是以君臣相视而未敢懈盖古之英雄能忍一朝之耻而全百世之利臣以为当今之计礼之当加恭待之当加厚使者之往无求以言胜之而其使之来者亦无求以言犯之凡皆务以无逆其心而阴惰其志使之深乐于吾之贿赂而意不在我而吾亦自治于内蒐兵拣马择其精锐而损其数以外见至弱之形而内收至强之实作内政以寓军令凡皆务以自损吾彊大之势而见吾衰弱之状使之安然无所顾忌而益以怠傲不过数年彼日以无备而吾日以充实彼犹将以吾为不足与也而有无厌之求彼怠而吾奋彼骄而吾怒及此而与之战此所谓败中之胜而弱中之强者也嗟夫方今之事其势亦有二而已矣能奋一朝之劳而尽力以攻之则其后可以大安而其始也不免有岁月之勤能忍一朝之辱而自损以骄之则其后可以骤胜而其始也不免有岁月之耻此二䇿者皆足以谋人之国败人之兵而有胜矣而臣窃谓今世之所安者必其予之而骄之者也嗟夫智能攻之则以洗天下之大惭不能攻之则骄之而图其后未有不能攻之又不能骄之而拱手以望其成功者方今每岁委百万之资以予人而不能使人无疑其有不服之心罄竭四海而其终不能以成事特幸其一时之安而欲得其闲隙之际以治天下天下安可得而治哉
  民政十苏辙
  臣闻御戎有二道屯兵以待其来出兵以乘其弊方今二边固尝已屯重兵矣而天下之议以为中国之兵无由而出而臣以为不然何者敛天下之财以奉敌兵彼求之无厌则吾之应之将有所不称其意大抵不过数十年之间用兵之衅不发于彼之不悦则发于吾之不忍此亦其势之不可逃者也方其无事之时中国既不得不畜兵于边而及其有间又必将出兵而乘其弊此二者不可不素为之所也今每岁发郡县之兵以戍边此其未战之谋也而臣未知其所以为战之术臣闻古者三代之制未有戍边之役六国之际燕赵最被边患而当其时西备秦东备齐南备楚内备韩魏千里之国而其四境莫不皆有所备则其所以备胡者安得戍卒而用之计亦不过其沿边之民自为卒伍以制其侵略而已戍边之谋始于秦汉内无敌国之虞而郡县之兵材官蹶张皆出于民之为役其法月为更卒已复为正一岁屯戍以次相氶而迭相更代边鄙之民不可使常为兵是以不得不驱中原之民而纳之塞下以捍冦贼故其戍边之兵岁初而来岁终而去寒暑不相安险易不相习勇怯不相程志气不相企上无顾于坟墓而下无爱于妻子平居忧愁无聊无乐土之心而缓急茍免无死战之意不可尽得其用古之谋臣鼂错陆贽之徒盖尝以为言矣而况乎今世之兵皆天子之所廪食以终其身在秦则廪于秦在赵则廪于赵不可一日而阙非如汉之戍卒尚有休罢更代之期也然犹守此区区既往之陈迹岂不惑哉且举中原之士而屯之于边虽无死伤战斗之患而其心常自以为出征行役苦寒暴露为国劳苦凡国家之所以美衣丰食以养我者止为此等事也故士卒百万端坐而食不知行阵之劳不见锋刃之危而皆已自负以为有劳于国其势不可有所复使此其弊在于使之不得其道耳今夫阴伺二虏之怠而出兵以逐利于塞外此诚今世之至计也而臣窃恐缓急之际士卒皆已自负而不可用且夫人之情尝已用其力则其心自满而不复求报其上士无求报之心则不可以与之犯大难而涉大劳惟其饱食而无所试优游无为以观夫人之成功而不得自效者则其气刚锐而其心不倦古之善用兵者惟能及其心之未倦而用其锐气是以其兵无敌于天下臣愚以为方今之计内郡之兵当常在内而不以戍边戍边之兵当常戍边而不待内郡之戍卒募内郡之兵其乐徙边者而稍厚之不足则募民之乐为边兵者以足之使二边有一定不迁之兵而颇损内郡之众计其内外之数相通如旧而止平居无事以此备边而一旦欲有所攻夺掩袭则独发内郡之卒使二者各思致其勇力以报其上锐而用之惰而置之屯兵历年而士无所怨其劳出兵千里而士无所憾其远兵入则出者得以休息而无乘塞之苦兵出则守者闲暇而无行役之困交相为用如循环之无端而不可竭此其与今世之法竭天下以养兵守亦使此战亦使此未战而士卒皆怠者其亦少异矣




  文编卷四十四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四十五
  明 唐顺之 编
  齐国佐对晋人左传
  晋师从齐师入自邱舆击马陉齐侯使宾媚人赂以纪甗玉磬与地不可则听客之所为宾媚人致赂晋人不可曰必以萧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对曰萧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若以不孝令于诸侯其无乃非徳类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故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今吾子疆理诸侯而曰尽东其亩而已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其无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则不义何以为盟主其晋实有阙四王之王也树徳而济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诸侯以逞无疆之欲诗曰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子实不优而弃百禄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则有辞矣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以犒从者畏君之震师徒挠败吾子惠徼齐国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继旧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爱子又不许请收合馀烬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从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听
  王孙圉对赵简子国语
  王孙圉聘于晋定公飨之赵简子鸣玉以相问于王孙圉曰楚之白珩犹在乎对曰然简子曰其为宝也㡬何矣曰未尝为宝楚之所宝者曰观射父能作训辞以行事于诸侯使无以寡君为口实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训典以叙百物以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又能上下说于鬼神顺道其欲恶使神无有怨痛于楚国又有薮曰云连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龟珠齿角皮革羽毛所以备赋用以戒不虞者也所以共币帛以宾享于诸侯者也若诸侯之好币具而导之以训辞有不虞之备而皇神相之寡君其可以免罪于诸侯而国民保焉此楚国之宝也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宝焉圉闻国之宝六而已圣能制议百物以辅相国家则宝之玉足以庇荫嘉谷使无水旱之灾则宝之龟足以宪臧否则宝之珠足以御火灾则宝之金足以御兵乱则宝之山林薮泽足以备财用则宝之若夫哗嚣之美楚虽蛮夷不能宝也
  郑子家告赵宣子左传
  晋侯蒐于黄父遂复合诸侯于扈于是晋侯不见郑伯以为贰于楚也郑子家使执询而与之书以告赵宣子曰寡君即位三年召蔡侯而与之事君九月蔡侯入于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难寡君是以不得与蔡侯偕十一月克减侯宣多而随蔡侯以朝于执事十二年六月归生佐寡君之嫡夷以请陈侯于楚而朝诸君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蒇陈事十五年五月陈侯自敝邑往朝于君往年正月烛之武往朝夷也八月寡君又往朝以陈蔡之密迩于楚而不敢贰焉则敝邑之故也虽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一朝于襄而再见于君夷与孤之二三臣相及于绛虽我小国则𦹋以过之矣今大国曰尔未逞吾志敝邑有亡无以加焉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馀㡬又曰鹿死不择音小国之事大国也徳则其人也不徳则其鹿也铤而走险急何能择命之罔极亦知亡矣将悉敝赋以待于鯈唯执事命之文公二年六月壬申朝于齐四年二月壬戌为齐侵蔡亦获成于楚居大国之间而从于彊令岂其罪也大国若弗图无所逃命晋巩朔行成于郑赵穿公婿池为质焉
  晋侯使吕相绝秦左传
  晋侯使吕相绝秦曰昔逮我献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婚姻天祸晋国文公如齐惠公如秦无禄献公即世穆公不忘旧徳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晋又不能成大勲而为韩之师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文公躬擐甲胄䟦履山川逾越险阻征东之诸侯虞夏商周之𦙍而朝诸秦则亦既报旧徳矣郑人怒君之疆场我文公帅诸侯及秦围郑秦大夫不询于我寡君擅及郑盟诸侯疾之将致命于秦文公恐惧绥静诸侯秦师克还无害则是我有大造于西也无禄文公即世穆为不吊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殽地奸绝我好伐我保城殄灭我费滑散离我兄弟挠乱我同盟倾覆我国家我襄公未忘君之旧勲而惧社稷之陨是以有殽之师犹愿赦罪于穆公穆公弗听而即楚谋我天诱其衷成王陨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穆襄即世康灵即位康公我之自出又欲阙翦我宫室倾覆我社稷帅我蝥贼以来荡摇我边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犹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翦我羁马我是以有河曲之战东道之不通则是康公绝我好也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领西望曰庶抚我乎君亦不惠称盟利吾有狄难入我河县焚我箕郜芟夷我农功䖍刘我边垂我是以有辅氏之聚君亦悔祸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献穆使伯车来命我景公曰吾与女同好弃恶复修旧徳以追念前勲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会君又不祥背弃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雠而我之婚姻也君来赐命曰吾与女伐狄寡君不敢顾婚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吏君有二心于狄曰晋将伐汝狄应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恶君之二三其徳也亦来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来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虽与晋出入余唯利是视不穀恶其无成徳是用宣之以惩不一诸侯备闻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帅以听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顾诸侯矜哀寡人而赐之盟则寡人之愿也其承宁诸侯以退岂敢徼乱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诸侯退矣敢尽布之执事俾执事实图利之秦桓公既与晋厉公为令狐之盟而又召狄与楚欲道以伐晋诸侯是以睦于晋
  郑公孙侨对晋征朝左传
  晋人徴朝于郑郑人使少正公孙侨对曰在晋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于是即位即位八月而我先大夫子驷从寡君以朝于执事执事不礼于寡君寡君惧因是行也我二年六月朝于楚晋是以有戏之役楚人犹竞而申礼于敝邑敝邑欲从执事而惧为大尤曰晋其谓我不共有礼是以不敢携贰于楚我四年三月先大夫子蟜又从寡君以观衅于楚晋于是乎有萧鱼之役谓我敝邑迩在晋国譬诸草木吾臭味也而何敢差池楚亦不竞寡君尽其土实重之以宗器以受齐盟遂帅群臣随于执事以会岁终贰于楚者子侯石盂归而讨之溴梁之明年子蟜老矣公孙夏从寡君以朝于君见于尝酎与执燔焉间二年闻君将靖东夏四月又朝以听事期不朝之间无岁不聘无役不从以大国政令之无常国家罢病不虞荐至无日不惕岂敢忘职大国若安定之其朝夕在庭何辱命焉若不恤其患而以为口实其无乃不堪任命而翦为仇雠敝邑是惧其敢忘君命委诸执事实重图之
  子产对晋人问献捷左传
  郑子产献捷于晋戎服将事晋人问陈之罪对曰昔虞阏父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赖其利器用也与其神明之后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诸陈以备三恪则我周之自出至于今是赖桓公之乱蔡人欲立其出我先君荘公奉五父而立之蔡人杀之我又与蔡人奉戴厉公至于荘宣皆我之自立夏氏之乱成公播荡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今陈忘周之大徳蔑我大惠弃我姻亲介恃楚众以冯陵我敝邑不可亿逞我是以有往年之告未获成命则有我东门之役当陈隧者井堙木刊敝邑大惧不竞而耻大姬天诱其衷启敝邑心陈知其罪授手于我用敢献功晋人曰何故侵小对曰先王之命唯罪所在各致其辟且昔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一同自是以衰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晋人曰何故戎服对曰我先君武荘为平桓卿士城濮之役文公布命曰各复旧职命我文公戎服辅王以授楚捷不敢废王命故也士庄伯不能诘复于赵文子文子曰其辞顺犯顺不祥乃受之冬十月子展相郑伯如晋拜陈之功子西复伐陈陈及郑平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
  王子朝告诸侯左传
  王子朝使告于诸侯曰昔武王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亦曰吾无专享文武之功且为后人之迷败倾覆而溺入于难则振救之至于夷王王愆于厥身诸侯莫不并走其望以祈王身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于彘诸侯释位以间王政宣王有志而后效官至于幽王天不吊周王昏不若用愆厥位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则是兄弟之能用力于王室也至于惠王天不靖周生颓祸心施于叔带惠襄辟难越去王都则有晋郑咸黜不端以绥定王家则是兄弟之能率先王之命也在定王六年秦人降妖曰周其有頿王亦克能修其职诸侯服享二世共职王室其有间王位诸侯不图而受其乱灾至于灵王生而有頿王甚神圣无恶于诸侯灵王景王克终其世今王室乱单旗刘狄剥乱天下壹行不若谓先王何常之有唯余心所命其谁敢讨之帅群不吊之人以行乱于王室侵欲无厌规求无度贯渎鬼神慢弃刑法倍奸齐盟傲狠威仪矫诬先王晋为不道是摄是赞思肆其罔极兹不穀震荡播越窜在荆蛮未有攸底若我一二兄弟甥舅奖顺天法无助狡猾以从先王之命毋速天罚赦图不穀则所愿也敢尽布其腹心及先王之经而诸侯实深图之昔先王之命曰王后无适则择立长年钧以徳徳钧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穆后及太子寿早夭即世单刘赞私立少以间先王亦唯伯仲叔季图之
  左史倚相规申公国语
  左史倚相廷见申公子亹子亹不出左史谤之举伯以告子亹怒而出曰女无亦谓我老耄而舍我而又谤我左史曰唯子老耄故欲见以交儆子若子方壮能经营百事倚相将奔走承序于是不给而何暇得见昔卫武公年数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曰自卿以下至于师长士茍在朝者无谓我老耄而舍我必恭恪于朝朝夕以交戒我闻一二之言必诵志而纳之以训道我在舆有旅贲之规位宁有官师之典倚几有诵训之谏居寝有暬御之箴临事有瞽史之道宴居有师工之诵史不失书蒙不失诵以训御之于是乎作懿戒以自儆也及其没也谓之叡圣武公子实不叡圣于倚相何害周书曰文王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惠于小民唯政之恭文王犹不敢惰今子老楚国而欲自安也以御数者王将何为若常如此楚其难哉子亹惧曰老之过也乃骤见左史
  敬姜论劳逸国语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犹绩惧干季孙之怒也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其母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邪居吾语女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是故天子大采朝日与三公九卿祖识地徳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师尹维旅牧相宣序民事少采夕月与太史司载纠䖍天刑日入监九御使洁奉禘郊之粢盛而后即安诸侯朝修天子之业命昼考其国职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无慆淫而后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职昼讲其庶政夕序其业夜庀其家事而后即安士朝而受业昼而讲贯夕而习复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自庶人以下明而动晦而休无日以怠王后亲织玄𬘘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𫄧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赋事烝而献功男女效绩愆则有辟古之制也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自上以下谁敢淫心舍力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处事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避辟吾冀而朝夕修我曰必无废先人尔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先君之官余惧穆伯之绝祀也仲尼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不淫矣
  邮无正论垒培国语
  赵简子使尹铎为晋阳曰必堕其垒培吾将往焉若见垒培是见寅与吉射也尹铎往而増之简子如晋阳见垒怒曰必杀铎也而后入大夫辞之不可曰是昭余雠也邮无正进曰昔先主文子少衅于难从姬氏于公宫有孝徳以出在公族有恭徳以升在位有武徳以羞为正卿有温徳以成其名誉失赵氏之典刑而去其师保基于其身以克复其所及景子长于公宫未及教训而嗣立矣亦能纂修其身以受先业无谤于国顺徳以学子择言以教子择师保以相子今吾子嗣位有文之典刑有景之教训重之以师保加之以父兄子皆疏之以及此难夫尹铎曰思乐而喜思难而惧人之道也委土可以为师保吾何为不増是以修之庶曰可以鉴而鸠赵宗乎若罚之是罚善也罚善必赏恶臣何望焉简子说曰微子吾㡬不为人矣以免难之赏赏尹铎初伯乐与尹铎有怨以其赏如伯乐氏曰子免吾死敢不归禄辞曰吾为主图非为子也怨若怨焉
  周襄王不许晋文公请隧国语
  晋文公既定襄王于郏王劳之以地辞请隧焉王弗许曰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规方千里以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备百姓兆民之用以待不庭不虞之患其馀以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宁宇以顺及天地无逢其灾害先王岂有赖焉内官不过九御外官不过九品足以供给神祇而巳岂敢厌纵其耳目心腹以乱百度亦唯是死生之服物采章以临长百姓而轻重布之王何异之有今天降祸灾于周室余一人仅亦守府又不佞以勤叔父而班先王之大物以赏私徳其叔父实应且憎以非余一人余一人岂敢有爱也先民有言曰改玉改行叔父若能光裕大徳更姓改物以创制天下自显庸也而缩取偹物以镇抚百姓余一人其流辟于裔土何辞之与有若由是姬姓也尚将列为公侯以复先王之职大物其未可改也叔父其茂昭明徳物将自至余敢以私劳变前之大章以忝天下其若先王与百姓何何政令之为也若不然叔父有地而隧焉余安能知之文公遂不敢请受地而还
  襄王止晋杀卫侯国语
  温之会晋人执卫成公归之于周晋侯请杀之王曰不可夫政自上下者也上作政而下行之不逆故上下无怨今叔父作政而不行无乃不可乎夫君臣无狱今元咺虽直不可听也君臣皆狱父子将狱是无上下也而叔父听之一逆矣又为臣杀其君其安庸刑布刑而不庸再逆矣一合诸侯而有再逆政余惧其无后也不然余何私于卫侯晋人乃归卫侯
  郑烛之武说秦伯左传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汜南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巳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臧孙论诘盗左传
  邾庶其以漆闾邱来奔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皆有赐于其从者于是鲁多盗季孙谓臧武仲曰子盍诘盗武仲曰不可诘也纥又不能季孙曰我有四封而诘其盗何故不可子为司冦将盗是务去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召外盗而大礼焉何以止吾盗子为正卿而来外盗使纥去之将何以能庶其窃邑于邾以来子以姬氏妻之而与之邑其从者皆有赐焉若大盗礼焉以君之姑姊与其大邑其次皂牧舆马其小者衣裳剑带是赏盗也赏而去之其或难焉纥也闻之在上位者洒濯其心一以待人轨度其信可明徴也而后可以治人夫上之所为民之归也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是以加刑罚焉而莫敢不惩若上之所为而民亦为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
  吴蹶由对楚子左传
  楚子以诸侯及东夷伐吴以报棘栎麻之役吴子使其弟蹶由犒师楚人执之将以衅鼓王使问焉曰女卜来吉乎对曰吉寡君闻君将治兵于敝邑卜之以守龟曰余亟使人犒师请行以观王怒之疾徐而为之备尚克知之龟兆告吉曰克可知也君若驩焉好逆使臣滋敝邑休怠而忘其死亡无日矣今君奋焉震电冯怒虐执使臣将以衅鼔则吴知所备矣敝邑虽羸若早修完其可以息师难易有备可谓吉矣且吴社稷是⺊岂为一人使臣获衅军鼓而敝邑知备以御不虞其为吉孰大焉国之守龟其何事不卜一臧一否其谁能常之城濮之兆其报在邲今此行也其庸有报志乃弗杀
  景王使詹桓伯责晋左传
  周甘人与晋阎嘉争阎田晋梁丙张趯率阴戎伐颍王使詹桓伯辞于晋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东土也巴濮楚邓吾南土也肃慎燕亳吾北土也吾何迩封之有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亦其废队是为岂如弁髦而因以敝之先王居梼杌于四裔以御魑魅故允姓之奸居于瓜州伯父惠公归自秦而诱以来使逼我诸姬入我郊甸则戎焉取之戎有中国谁之咎也后稷封殖天下今戎制之不亦难乎伯父图之我在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谋主也伯父若裂冠毁冕抜本塞原专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叔向谓宣子曰文之伯也岂能改物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自文以来世有衰徳而⿳𣅽大氺 -- 𣊻蔑宗周以宣示其侈诸侯之贰不亦宜乎且王辞直子其图之宣子说王有姻丧使赵成如周吊且致阎田与禭反颍俘王亦使宾滑执甘大夫襄以说于晋晋人礼而归之
  陈芈尹盖对吴子左传
  楚子西子期伐吴及桐汭陈侯使公孙贞子吊焉及良而卒将以尸入吴子使太宰嚭劳且辞曰以水潦之不时无乃廪然陨大夫之尸以重寡君之忧寡君敢辞上介芈尹盖对曰寡君闻楚为不道荐伐吴国灭厥民人寡君使盖备使吊君之下吏无禄使人逢天之戚大命陨队绝世于良废日共积一日迁次今君命逆使人曰无以尸造于门是我寡君之命委于草莽也且臣闻之曰事死如生礼也于是乎有朝聘而终以尸将事之礼又有朝聘而遭丧之礼若不以尸将命是遭丧而还也无乃不可乎以礼防民犹或逾之今大夫曰死而弃之是弃礼也其何以为诸侯主先民有言曰无秽虐士备使奉尸将命茍我寡君之命逹于君所虽陨于深渊则天命也非君与涉人之过也吴人内之
  子产答韩宣子买环左传
  晋韩起聘于郑宣子有环其一在郑商宣子谒诸郑伯子产弗与曰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子太叔子羽谓子产曰韩子亦无㡬求晋国亦未可以贰晋国韩子不可偷也若属有谗人交斗其间鬼神而助之以兴其凶怒悔之何及吾子何爱于一环其以取憎于大国也盍求而与之子产曰吾非偷晋而有二心将终事之是以弗与忠信故也侨闻君子非无贿之难立而无令名之患侨闻为国非不能事大字小之难无礼以定其位之患夫大国之人令于小国而皆获其求将何以给之一共一否为罪滋大大国之求无礼以斥之何餍之有吾且为鄙邑则失位矣若韩子奉命以使而求玉焉贪淫甚矣独非罪乎出一玉以起二罪吾又失位韩子成贪将焉用之且吾以玉贾罪不亦锐乎韩子买诸贾人既成贾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韩子请诸子产曰日起请夫环执政弗义弗敢复也今买诸商人商人曰必以闻敢以为请子产对曰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此地斩之蓬蒿藜藋而共处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尔无我叛我无彊贾母或匄夺尔有利市宝贿我勿与知恃此质誓故能相保以至于今今吾子以好来辱而谓敝邑彊夺商人是教敝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诸侯必不为也若大国令而共无艺郑鄙邑也亦弗为也侨若献玉不知所成敢私布之韩子辞玉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敢辞之
  子产对晋人问立驷乞左传
  郑驷偃卒子游娶于晋大夫生丝弱其父兄立子瑕子产憎其为人也且以为不顺弗许亦弗止驷氏耸他日丝以告其舅冬晋人使以币如郑问驷乞之立故驷氏惧驷乞欲逃子产弗遣请龟以卜亦弗予大夫谋对子产不待而对客曰郑国不天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天昏今又丧我先大夫偃其子㓜弱其一二父兄惧坠宗主私族于谋而立长亲寡君与其二三老曰抑天实剥乱是吾何知焉谚曰无过乱门民有兵乱犹惮过之而况敢知天之所乱今大夫将问其故抑寡君实不敢知其谁实知之平丘之会君寻旧盟曰无或失职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晋大夫而专制其位是晋之县鄙也何国之为辞客币而报其使晋人舍之
  郑游吉对士景伯左传
  晋顷公卒秋八月葬郑游吉吊且送葬魏献子使士景伯诘之曰悼公之丧子西吊子蟜送葬今吾子无贰何故对曰诸侯所以归晋君礼也礼也者小事大大字小之谓事大在共其时命字小在恤其所无以敝邑居大国之间共其职贡与其备御不虞之患岂忘共命先王之制诸侯之丧士吊大夫送葬唯嘉好聘享三军之事于是乎使卿晋之丧事敝邑之间先君有所助执绋矣若其不间虽士大夫有所不获数矣大国之惠亦庆其加而不讨其乏明底其情取备而已以为礼也灵王之丧我先君简公在楚我先大夫印段实往敝邑之少卿也王吏不讨恤所无也今大夫曰女盍从旧旧有丰有省不知所从从其丰则寡君㓜弱是以不共从其省则吉在此矣唯大夫图之晋人不能诘
  越使诸稽郢行成于吴国语
  吴王夫差起师伐越大夫种献谋曰王不如设戎约辞行成以喜其民以广侈吴王之心吾以卜之于天天若弃吴必许吾成而不吾足也将必宽然有伯诸侯之心焉既罢弊其民而天夺之食安受其烬乃无有命矣越王许诺乃命诸稽郢行成于吴曰寡君句践使下臣郢不敢显然布币行礼敢私告于下执事曰昔者越国见祸得罪于天王天王亲趋玉趾以心孤句践而又宥赦之君王之于越也繄起死人而肉白骨也孤不敢忘天灾其敢忘君王之大赐乎今句践申祸无良草鄙之人敢忘天王之大徳而思边垂之小怨以重得罪于下执事句践用帅二三之老亲委重罪顿颡于边今君王不察盛怒属兵将残伐越国越国固贡献之邑也君王不以鞭棰使之而辱军士使冦令焉句践请盟一介嫡女执箕帚以䀭姓于王宫一介嫡男奉槃匜以随诸御春秋贡献不解于王府大王岂辱裁之亦征诸侯之礼也夫谚曰狐埋之而狐搰之是以无成功今天王既封殖越国以眀闻于天下而又刈亡之是天王之无成劳也虽四方之诸侯则何实以事吴敢使下臣尽辞唯天王秉利度义焉
  晋阴饴甥对秦伯左传
  晋阴饴甥会秦伯盟于王城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雠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徳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徳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怀徳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徳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馆晋侯馈七牢焉
  鲁展喜犒齐师左传
  齐孝公伐我北鄙公使展喜犒师使受命于展禽齐侯未入境展喜从之曰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使下臣犒执事齐侯曰鲁人恐乎对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齐侯曰室如县罄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对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太公股肱周室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载在盟府太史职之桓公是以纠合诸侯而谋其不恊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灾昭旧职也及君即位诸侯之望曰其率桓之功我敝邑用不敢保聚曰岂其嗣世九年而弃命废职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恃此以不恐齐侯乃还
  定王使王孙满对楚子左传
  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雒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徳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徳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魑魅魍魉莫能逢之用能恊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徳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徳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徳有所底止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徳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定王辞巩朔献齐捷左传
  晋侯使巩朔献齐捷于周王弗见使单襄公辞焉曰蛮夷戎狄不式王命淫湎毁常王命伐之则有献捷王亲受而劳之所以惩不敬劝有功也兄弟甥舅侵败王略王命伐之告事而已不献其功所以敬亲昵禁淫慝也今叔父克遂有功于齐而不使命卿镇抚王室所使来抚余一人而巩伯实来未有职司于王室又奸先王之礼余虽欲于巩伯其敢废旧典以忝叔父夫齐甥舅之国也而大师之后也宁不亦淫从其欲以怒叔父抑岂不可谏诲士庄伯不能对王使委于三吏礼之如侯伯克敌使大夫告庆之礼䧏于卿礼一等
  戎子驹支对范宣子左传
  吴告败于晋会于向为吴谋楚故也将执戎子驹支范宣子亲数诸朝曰来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乃祖吾离被苫盖蒙荆棘以来归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与女剖分而食之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诘朝之事尔无与焉与将执女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贪于土地逐我诸戎惠公蠲其大徳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弃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诸戎除翦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贰昔文公与秦伐郑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焉于是乎有殽之师晋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犄之与晋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来晋之百役与我诸戎相继于时以从执政犹殽志也岂敢离逷今官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以携诸侯而罪我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逹何恶之能为不与于会亦无瞢焉赋青蝇而退宣子辞焉使即事于会成恺悌也
  子产对晋让坏垣左传
  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冦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闬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请命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逢执事之不间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蠧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赡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菑患不畏冦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夭疠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徳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恊矣辞之绎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郑子产争承左传
  晋合诸侯于平邱及盟子产争承曰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也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诸侯靖兵好以为事行理之命无月不至贡之无艺小国有阙所以得罪也诸侯修盟存小国也贡献无极亡可待也存亡之制将在今矣自日中以争至于昏晋人许之既盟子大叔咎之曰诸侯若讨其可渎乎子产曰晋政多门贰偷之不暇何暇讨国不竞亦陵何国之为仲尼谓子产于是行也足以为国基矣
  子产对晋边吏让登陴左传
  火之作也子产授兵登陴子太叔曰晋无乃讨乎子产曰吾闻之小国忘守则危况有灾乎国之不可小有备故也既晋之边吏让郑曰郑国有灾晋君大夫不敢宁居卜筮走望不爱牲玉郑之有灾寡君之忧也今执事𢵧然授兵登陴将以谁罪边人恐惧不敢不告子产对曰若吾子之言敝邑之灾君之忧也敝邑失政天降之灾又惧谗慝之间谋之以启贪人荐为敝邑不利以重君之忧幸而不亡犹可说也不幸而亡君虽忧之亦无及也郑有他竟望走在晋既事晋矣其敢有二心
  叔向贺韩宣子忧贫国语
  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无以从二三子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对曰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其官不备其宗器宣其徳行顺其宪则使越于诸侯诸侯亲之戎狄怀之以正晋国行刑不疚以免于难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蓺略则行志假贷居贿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徳以没其身及怀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徳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以亡于楚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唯无徳也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徳矣是以贺若不忧徳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之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赐
  晋郤至答楚子反左传
  晋郤至如楚聘且莅盟楚子享之子反相为地室而县焉郤至将登金奏作于下惊而走出子反曰日云莫矣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贶之以大礼重之以备乐如天之福两君相见何以代此下臣不敢子反曰如天之福两君相见无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遗焉用乐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若让之以一矢祸之大者其何福之为世之治也诸侯间于天子之事则相朝也于是乎有享宴之礼享以训共俭宴以示慈惠共俭以行礼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礼成民是以息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之所以捍城其民也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乱也诸侯贪冒侵欲不忌争寻常以尽其民略其武夫以为已腹心股肱爪牙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天下有道则公侯能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乱则反之今吾子之言乱之道也不可以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从遂入卒事归以语范文子文子曰无礼必食言吾死无日矣夫
  晋叔向诒子产论铸刑书左传
  郑人铸刑书叔向使诒子产书曰始吾有虞于子今则已矣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犹不可禁御是故闲之以义纠之以政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为禄位以劝其从严断刑罚以威其淫惧其未也故诲之以忠耸之以行教之以务使之以和临之以敬莅之以彊断之以刚犹求圣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长慈惠之师民于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祸乱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并有争心以徴于书而徼幸以成之弗可为矣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郑国作封洫立谤政制参辟铸刑书将以靖民不亦难乎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徴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贿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肸闻之国将亡必多制其此之谓乎复书曰若吾子之言侨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既不承命敢忘大惠
  卫祝佗争先蔡左传
  刘文公合诸侯于召陵谋伐楚也将会卫子行敬子言于灵公曰会同难啧有烦言莫之治也其使祝佗从公曰善乃使子鱼及皋鼬将长蔡于卫卫侯使祝佗私于苌弘曰闻诸道路不知信否若闻蔡将先卫信乎苌弘曰信蔡叔康叔之兄也先卫不亦可乎子鱼曰以先王观之则尚徳也昔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选建明徳以蕃屏周故周公相王室以尹天下于周为睦分鲁公以大路大旗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使帅其宗氏辑其分族将其类丑以法则周公用即命于周是使之职事于鲁以昭周公之明徳分之土田陪敦祝宗卜史备物典策官司彝器因商奄之民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皥之墟分康叔以大路少帛𬘬茷旃旌大吕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封畛土略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境取于有阎之土以共王职取于相土之东都以会王之东蒐𣆀季授土陶叔授民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皆启以商政疆以周索分唐叔以大路密须之鼓阙巩沽洗怀姓九宗职官五正命以唐诰而封于夏虚启以夏政疆以戎索三者皆叔也而有令徳故昭之以分物不然文武成康之伯犹多而不获是分也唯不尚年也管蔡启商惎间王室王于是乎杀管叔而蔡蔡叔以车七乘徒七十人其子蔡仲改行帅徳周公举之以为已卿士见之王而命之以蔡其命书云王曰胡无若尔考之违王命也若之何其使蔡先卫也武王之母弟八人周公为太宰康叔为司冦聃季为司空五叔无官岂尚年哉曹文之昭也晋武之穆也曹为伯甸非尚年也今将尚之是反先王也晋文公为践土之盟卫成公不在夷叔其母弟也犹先蔡其载书云王若曰晋重鲁申卫武蔡甲午郑捷齐潘宋王臣莒期藏在周府可覆视也吾子欲复文武之略而不正其徳将如之何苌弘说告刘子与范献子谋之乃长卫侯于盟
  子产与范宣子论重币左传
  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病之二月郑伯如晋子产寓书于子西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徳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夫令名徳之舆也徳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徳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徳也夫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徳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毋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
  子产论晋侯疾左传
  晋侯有疾郑伯使公孙侨如晋聘且问疾叔向问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子产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邱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当武王邑姜方震大叔梦帝谓已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诸参而蕃育其子孙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及成王灭唐而封太叔焉故参为晋星由是观之则实沈参神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太原帝用嘉之封诸汾川沈姒蓐黄实守其祀今晋主汾而灭之矣由是观之则台骀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为焉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侨又闻之内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尽矣则相生疾君子是以恶之故志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违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为也已四姬有省犹可无则必生疾矣叔向曰善哉肸未之闻也此皆然矣叔向出行人挥送之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晳对曰其与㡬何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晋侯闻子产之言曰博物君子也重贿之
  子产论尹何为邑左传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远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赵良说商君史记
  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贵戚多怨望者赵良见商君商君曰鞅之得见也从孟兰皋今鞅请得交可乎赵良曰仆弗敢愿也孔丘有言曰推贤而戴者进聚不肖而王者退仆不肖故不敢受命仆闻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仆听君之义则恐仆贪位贪名也故不敢闻命商君曰子不说吾治秦与赵良曰反听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胜之谓强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君不若道虞舜之道无为问仆矣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父子无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为其男女之别大筑冀阙营如鲁卫矣子观我治秦也孰与五羖大夫贤赵良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君若不非武王乎则仆请终日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语有之矣貌言华也至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夫子果肯终日正言鞅之药也鞅将事子子又何辞焉赵良曰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闻秦穆公之贤而愿望见行而无资自粥于秦客被褐食牛期年缪公知之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国之君一救荆国之祸发教封内而巴人致贡施徳诸侯而八戎来服由余闻之款关请见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功名藏于府库徳行施于后世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此五羖大夫之徳也今君之见秦王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非所以为名也相秦不以百姓为事而大筑冀阙非所以为功也刑黥太子之师傅残伤民以峻刑是积怨畜祸也教之化民也深于命民之效上也捷于令今君又左建外易非所以为教也君又南面而称寡人日绳秦之贵公子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何不遄死以诗观之非所以为寿也公子䖍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懽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事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十数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闟㦸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徳者昌恃力者亡君之危若朝露尚将欲延年益寿乎则何不归十五都灌园于鄙劝秦王显岩穴之士养老存孤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徳可以少安君尚将贪商于之富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哉亡可翘足而待商君弗从
  隋何说淮南王布史记
  汉王使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淮南王曰寡人北乡而臣事之隋何曰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北乡而臣事之必以楚为强可以托国也项王伐齐身负版筑以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众身自将之为楚军先锋今乃发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汉王战于彭城项王未出齐也大王宜骚淮南之兵渡淮日夜会战彭城下今抚万人之众无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观其孰胜夫托国于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乡楚而欲厚自托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然大王不背楚者以汉为弱也夫楚兵虽强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以其背盟约而杀义帝也然而楚王恃战胜自强汉王収诸侯还守成皋荥阳下蜀汉之粟深沟壁垒分卒守徼乘塞楚人还兵间以梁地深入敌国八九百里欲战则不得攻城则力不能老弱转粮千里之外楚兵至荥阳成皋汉坚守而不动进则不得攻退则不能解故曰楚兵不足恃也使楚兵胜汉则诸侯自危惧而相救夫楚之强适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汉其势易见也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托于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惑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发兵而背楚项王必留留数月汉之取天下可以万全臣请与大王杖剑而归汉王汉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况淮南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汉王敬使使臣进愚计愿大王之留意也








  文编卷四十五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四十六
  明 唐顺之 编
  与高司谏书欧阳修
  修顿首载拜白司谏足下某年十七时家随州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榜始识足下姓名是时予年少未与人接又居远方但闻今宋舍人兄弟与叶道卿郑天休数人者以文学大有名号称得人而足下厕其间独无卓卓可道说者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后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师足下巳为御史里行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而师鲁说足下正直有学问君子人也予犹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屈之节有能辨是非之明又为言事之官而俯仰默默无异众人是果贤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自足下为谏官来始得相识侃然正色论前世事历历可听褒贬是非无一谬说噫持此辩以示人孰不爱之虽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前日范希文贬官后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足下诋诮希文为人予始闻之疑是戏言及见师鲁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然后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为辨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已遂随而诋之以为当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刚果懦软禀之于天不可勉强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惧饥寒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此乃庸人之常情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而不责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昻然自得了无愧畏便毁其贤以为当黜庶乎饰已不言之过夫力所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且希文果不贤邪自三四年来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作待制日日备顾问今班行中无与比者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是聪明有所未尽足下身为司谏乃耳目之官当其骤用时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反默默无一语待其自败然后随而非之若果贤耶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亦不免责以为不贤亦不免责大抵罪在默默尔昔汉杀萧望之与王章计其当时之议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必以石显王凤为忠臣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今足下视石显王凤果忠耶望之与章果不贤邪当时亦有谏臣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谏亦必曰当诛而不足谏也今足下视之果当诛邪是直可欺当时之人而不可欺后世也今足下又欲欺今人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邪况今之人未可欺也伏以今皇帝即位以来进用谏臣容纳言论如曹修古刘越虽殁犹被褒称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谏诤擢用足下幸生此时遇纳谏之圣主如此犹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闻御史台榜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是可言者惟谏臣尔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无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贬官师鲁待罪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称谏官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所可惜者圣朝有事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书在史册他日为朝廷羞者足下也春秋之法责贤者备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绝足下而不以贤者责也若犹以谓希文不贤而当逐则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尔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使正予罪而诛之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亦谏臣之一效也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往论希文之事时坐有他客不能尽所怀故辄布区区伏惟幸察不宣修再拜
  上杜中丞论举官书欧阳修
  具官修谨斋沐拜书中丞执事修前伏见举南京留守推官石介为主簿近者闻介以上书论赦被罢而台中因举他吏代介者主簿于台职最卑介一贱士也用不用当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介为人刚果有气节力学善辨是非真好义之士也始执事举其材议者咸曰知人之明今闻其罢皆谓赦乃天子已行之令非疏贱当有说以此罪介曰当罢修独以为不然然不知介果指何事而言也传者皆云介之所论谓朱梁刘汉不当求其后裔尔若止此一事则介不为过也然又不知执事以介为是为非也若随以为非是大不可也且主簿于台中非言事之官然大抵居台中者必以正直刚明不畏避为称职今介足未履台门之阈而已因言事见罢真可谓正直刚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为主簿直可任御史也是执事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负执事之知矣修尝闻长老说赵中令相太祖皇帝也尝为某事择官中令列二臣姓名以进太祖不肯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又不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太祖大怒裂其奏掷殿阶上中令色不动插笏带间徐拾碎纸袖归中书他日又问则补缀之复以进太祖大悟终用二臣者彼之敢尔者盖先审知其人之可用然后果而不可易也今执事之举介也亦先审知其可举邪是偶举之也若知而举则不可遽止若偶举之犹宜一请介之所言辩其是非而后已若介虽忤上而言是也当助以辩若其言非也犹宜曰所举者为主簿尔非言事也待为主簿不任职则可罢请以此辞焉可也且中丞为天子司直之臣上虽好之其人不肖则当弹而去之上虽恶之其人贤则当举而申之非谓随时好恶而高下者也今备官之臣百十邪者正者其纠举一信于台臣而执事始举介曰能朝廷信而将用之及以为不能则亦曰不能是执事自信犹不果若遂言他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于执事哉况今斥介而他举必亦择贤而举也夫贤者固好辩若举而入台又有言则又斥而他举乎如此则必得愚暗懦默者而后止也伏惟执事如欲举愚者则岂敢复云若将举贤也愿无易介而他取也今世之官兼御史者例不与台事故敢布狂言窃献门下伏惟幸察焉
  上范司谏书欧阳修
  月日具官谨斋沐拜书司谏学士执事前月中得进奏吏报云自陈州召至阙拜司谏即欲为一书以贺多事匆卒未能也司谏七品官尔于执事得之不为喜而独区区欲一贺者诚以谏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时之公议系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执事外至一郡县吏非无贵官大职可以行其道也然县越其封郡逾其境虽贤守长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鸿胪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失得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计惟所见闻而不系职司者独宰相可行之谏官可言之尔故士学古怀道者仕于时不得为宰相必为谏官谏官虽卑与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县之吏守一职者任一职之责宰相谏官系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责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职者受责于有司谏官之失职也取讥于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时君子之讥著之简册而昭明埀之百世而不泯甚可惧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责惧百世之讥岂不重邪非材且贤者不能为也近执事始被召于陈州洛之士大夫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材也其来不为御史必为谏官及命下果然则又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贤也他日闻有立天子陛下直辞正色面争庭论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来翘首企足伫乎有闻而卒未也窃惑之岂洛之士大夫能料于前而不能料于后也将执事有待而为也昔韩退之作诤臣论以讥阳城不能极谏卒以谏显人皆谓城之不谏盖有待而然退之不识其意而妄讥修独以谓不然当退之作论时城为谏议大夫已五年后又二年始庭论陆贽及沮裴延龄作相欲裂其麻才两事尔当徳宗时可谓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又多猜忌进任小人于此之时岂无一事可言而须七年耶当时之事岂无急于沮延龄论陆贽两事也谓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为谏官七年适遇延龄陆贽事一谏而罢以塞其责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岁而一迁或一二岁甚者半岁而迁也此又非更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亲庶政化理清明虽为无事然自千里诏执事而拜是官者岂不欲闻正议而乐谠言乎然今未闻有所言说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纳谏之明也夫布衣韦带之士穷居草茅坐诵书史常恨不见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职不敢言或曰我位犹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终无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执事思天子所以见用之意惧君子百世之讥一陈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之士大夫之惑则幸甚幸甚
  上田正言第一书王安石
  正言执事某五月还家八月抵官每欲介西北之邮布一书道区区之怀辄以事废扬东南之吭也舟舆至自汴者日十百数因得问汴事与执事息耗甚详其间荐绅道执事介然立朝无所跛倚甚盛甚盛顾犹有疑执事者虽某亦然某之学也执事诲之进也执事奖之执事知某不为浅矣有疑焉不以闻何以偿执事之知哉初执事坐殿庑下对方正策指斥天下利害奋不讳忌且曰愿陛下行之无使天下谓制科为进取一涂耳方此时窥执事意岂若今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哉盖曰行其志云尔今联谏官朝夕耳目天子行事即一切是非无不可言者欲行其志宜莫若此时国之疵民之病亦多矣执事亦抵职之日久矣向之所谓疵者今或痤然若不可治矣向之所谓病者今或痼然若不可起矣曽未闻执事建一言寤主上也何向者指斥之切而今之疏也岂向之利于言而今之言不利耶岂不免若今之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耶人之疑执事者以此为执事解者或造辟而言诡辞而出疏贱之人奚遽知其微哉是不然矣传所谓造辟而言者迺其言则不可得而闻也其言之效则天下斯见之矣今国之疵民之病有滋而无损焉乌所谓言之效耶复有为执事解者曰盖造辟而言之矣如不用何是又不然臣之事君三谏不从则去之礼也执事对策时常用是著于篇今言之而不从亦当不翅三矣虽惓惓之义未能自去孟子不云乎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盍亦辞其言责邪执事不能自免于疑也必矣虽坚强之辨不能为执事解也迺如某之愚则愿执事不矜宠利不惮诛责一为天下昌言以寤主上起民之病治国之疵蹇蹇一心如对策时则人之疑不解自判矣惟执事念之如其不然愿赐教答不宣
  上田正言第二书王安石
  某闻公卿大夫才名与宠兼盛于世必有大功以宜之否则君子㧑之执事姿略颕然出常士之表应进士中甲科举方正为第一将朝车通举刺史事又陈善策得玺书召名与宠不巳兼盛于世邪所未较著者功尔本朝太祖武靖天下真宗文持之今上接祖宗之成兵不释翳者盖数十年近世无有也所当设张之具犹若阙然重以羌酋梗边主上方览众策以济之天下举首戴目属心执事者难以一二计为执事议者曰朝廷藉不吾以宜且自赞以植显效酬天下属巳之意矧上惓惓然命之乎此固策大功之会也抑闻之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执事才名与宠可谓易污易缺者必若策大功适足宜之而已可无茂邪恭惟旦暮辅佐天子秉国事修所当设张之具复边人于安称主上所以命之之意使天下举首戴目者盈其愿而退则后世之书可胜传哉董仲舒有是才名顾不获此宠公孙季有此宠不成此功有此宠而成此功者宜在执事不宜在他草鄙之人不逹大谊辱奖训之厚敢不尽愚
  上蔡学士书曽巩
  庆历四年五月日南丰曽巩谨再拜上书谏院学士执事朝廷自更两府谏官来言事者皆为天下贺得人而已贺之诚当也顾不贺则不可乎巩常静思天下之事矣以天子而行圣人之道不古圣贤然者否也然而古今难之者岂无异焉邪人以不已利也则怨庸人以已不及也则忌怨且忌则造饰以行其间人主不寤其然则贤者必疏而殆矣故圣贤之道往往而不行也东汉之末是已今主上至圣虽有庸人邪人将不入其间然今日两府谏官之所陈上已尽白而信邪抑未然邪其已尽白而信也尚惧其造之未深临事而差也其未尽白而信也则当屡进而陈之待其尽白而信造之深临事而不差而后已也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古之制善矣夫天子之所尊而听者宰相也然接之有时不得数且久矣惟谏官随宰相入奏事已奏宰相退归中书盖常然矣至于谏官出入言动相缀接蚤暮相亲未闻其当退也如此则事之失得蚤思之不待暮而以言可也暮思之不待越宿而以言可也不谕则极辨之可也屡进而陈之宜莫若此之详且实也虽有邪人庸人不得而间焉故曰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今谏官之见也有间矣其不能朝夕上下议亦明矣禁中之与居女妇而已尔舍是则寺人而已尔庸人邪人而已尔其于冥冥之间议论之际岂不易行其间哉如此则巩见今日两府谏官之危而未见国家天下之安也度执事亦巳念之矣茍念之则在使谏官侍臣复其职而已安有不得其职而在其位者欤噫自汉降戾后世士之盛未有若唐也自唐太宗降戾后世士之盛亦未有若今也唐太宗有士之盛而能成治功今有士之盛能行其道则前数百年之弊无不除也否则后数百年之患将又兴也可不为深念乎巩生于远厄于无衣食以事亲今又将集于乡学当圣贤之时不得抵京师而一言故敢布于执事并书所作通论杂文一编以献伏惟执事庄士也不拒人之言者也愿赐观览以其意少施焉巩之友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称其文虽已得科名然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诚自重不愿知于人然如此人古今不常有如今时所急虽无常人千万不害也顾如安石此不可失也执事倘进之于朝廷其有补于天下亦书其所为文一编进左右庶知巩之非妄也
  上欧蔡书曾巩
  巩少读唐书及正观政要见魏郑公王珪之徒在太宗左右事之大小无不议论谏诤当时邪人庸人相参者少虽有如封伦李义府辈太宗又能识而疏之故其言无不信听卒能成正观太平刑置不以居成康上未尝不反复欣慕继以嗟唶以谓三代君臣不知曽有如此周旋议论否虽皋陶禹稷与唐舜上下谋谟载于书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备具颇意三代唐舜去时远其时虽有谋议如正观间或尚过之而其史不尽存故于今无所闻见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繇汉以降至于陈隋复繇高宗以降至于五代其史甚完其君无如此谋议决也故其治皆出正观下理势然尔窃自恨不幸不生于其时亲见其事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又恨不得陞降进退于其间与之往复议也自长以来则好问当世事所见闻士大夫不少人人惟一以茍且畏慎阴拱默处为故未尝有一人见当世事仅计谋有未可立效者其谁肯奋然迎为之虑而已当之邪则又谓所欣慕者已矣类千百年间不可复及昨者天子赫然独见于万世之表既更两府复引二公为谏官见所条下及四方人所传道知二公在上左右为上论治乱得失群臣忠邪小大无所隐不为锱铢计惜以避怨忌毁骂谗构之患窃又奋起以谓从古以来有言责者自任其事未知有如此周详悃至议论未知有如此之多者否虽郑公王珪又能过是耶今虽事不合亦足暴之万世而使邪者惧懦者有所树矣况合乎否未可必也不知所谓数百千年已矣不可复有者今幸遇而见之其心欢喜震动不可比说日夜庶㡬虽有邪人庸人如封李者上必斥而远之惟二公之听致今日之治居正观之上令巩小者得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大者得出于其间吐片言半辞以托名于千万世是所望于古者不负且令后世闻今之盛疑唐舜三代不及远甚与今之疑唐太宗时无异虽然亦未尝不忧一日有于冥冥之中议论之际而行谤者使二公之道未尽用故前以书献二公先举是为言已而果然二公相次出两府亦更改而怨忌毁骂谗构之患一日俱发翕翕万状至于乘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谤而欲加之天下之大贤不顾四方人议论不畏天地鬼神之临已公然欺诬骇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愤痛切废食与寝不知所为噫二公之不幸实疾首蹙额之民之不幸也虽然君子之于道也既得诸已汲汲焉而务施之于外汲汲焉务施之于外在我者也务施之外而有可有不可在彼者也在我者姑肆力焉至于其极而后已也在彼者则不可必得吾志焉然君子不以必得之难而废其肆力者故孔子之所说而聘者七十国而孟子亦区区于梁齐滕邾之间为孔子者聘六十九国尚未巳而孟子亦之梁之齐二大国不可则犹俯而与邾滕之君谋其去齐也迟迟而后出昼其言曰王庶㡬改之则必召予如用予则岂惟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观其心若是岂以一不合而止哉诚不若是亦无以为孔孟今二公固一不合者也其心岂不曰天子庶㡬召我而用之如孟子之所云乎肆力焉于其所在我者而任其所在彼者不以必得之难而已莫大斯时矣况今天子仁恕聪明求治之心未尝怠天下一归四方诸侯承号令奔走之不暇二公之言如朝得于上则夕被于四海夕得于上则不越宿而被于四海岂与聘七十国游梁齐邾滕之区区艰难比邪姑有待而已矣非独巩之望乃天下之望而二公所宜自任者也岂不谓然乎感愤之不已谨成忆昨诗一篇雅说三篇麤道其意后二篇并他事因亦写寄此皆人所厌闻不宜为二公道然欲启告觉悟天下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次亦使邪者庸者见之知世有断然自守者不从已于邪则又庶㡬于天子视听有所开益使二公之道行则天下之嗷嗷者举被其赐是亦为天下计不独于二公发也则二公之道何如哉尝窃思更贡举法责之累日于学使学者不待乎按天下之籍而盛须土著以待举行悖者不能藉以进此历代之思虑所未及善乎莫与为善也故诗中善学尤具伏惟赐省察焉
  上文丞相书苏洵
  昭文相公执事天下之事制之在始始不可制制之在末是以君子慎始而无后忧救之于其末而其始不为无谋失诸其始而邀诸其终而天下无遗事是故古者之制其始也有百年之前而为之者也盖周公营乎东周数百年而待乎平王之东迁也然及其收天下之士而责其贤不肖之分则未尝于其始焉而制其极盖尝举之于诸侯考之于太学引之于射宫而试之于弓矢如此其备矣然而管叔蔡叔文王之子而武王周公之弟也生而与之居处习知其性之所好恶与夫居之于大学而习之于射宫者宜愈详矣然其不肖之实卒不见于此时及其出为诸侯监国临大事而不克自定然后败露以见其不肖之才且夫张弓而射之一不失容此不肖者或能焉而圣人岂以为此足以尽人之才盖将为此名以收天下之士而后观其临事而黜其不肖故曰始不可制制之在末于此有人求金于沙敛而扬之惟其扬之也精是以责金于扬而敛则无择焉不然金与沙砾皆不录而已矣故欲求尽天下之贤俊莫若略其始欲求责实于天下之官莫若精其终今者天下之官自相府而至于一县之丞尉其为数实不可胜计然而大数已定馀吏溢于官籍大臣建议减任子削进士以求便天下窃观古者之制略于始而精于终使贤者易进而不肖者易犯夫易犯故易退易进故贤者众众贤进而不肖者易退夫何患官冗今也艰之于其始窃恐夫贤者之难进与夫不肖者之无以异也方今进退天下士大夫之权内则御史外则转运而士大夫之间洁然而无过可任以为吏者其实无㡬且相公何不以意推之往年吴中复在犍为一月而发二吏中复去职而吏之以罪免者旷岁无有也虽然此特洵之所见耳天下之大则又可知矣国家法令甚严洵从蜀来见凡吏商者皆不征非追胥调发皆得役天子之夫是以知天下之吏犯法者甚众从其犯而黜之十年之后将分职之不给此其权在御史转运而御史转运之权实在相公顾甚易为也今四方之士会于京师口语籍籍莫不为此然皆莫肯一言于其上诚以为近于私我也洵西蜀之人方不见用于当世幸又不复以科举为意是以肆言于其间而可以无嫌伏惟相公慨然有忧天下之心征伐四国以安天子毅然立朝以威制天下名著功遂文武并济此其享功业之重而居富贵之极于其平生之所望无复慊然者惟其获天下之多士而与之皆乐乎此可以复动其志故遂以此告其左右惟相公亮之
  上富丞相书苏洵
  相公阁下往年天子震怒出逐宰相选用旧臣堪付属以天下者使在相府与天下更始而阁下之位实在第三方是之时天下咸喜相庆以为阁下惟不为宰相也故默默在此方今困而复起起而复为宰相而又适值乎此时也不为而何为且吾君之意待之如此其厚也不为而何以副吾望故咸曰后有下令而异于他日者必吾富公也朝夕而待之跂首而望之望望然而不获见也戚戚然而疑呜呼其弗获闻也必其远也进而及于京师亦无闻焉不敢以疑犹曰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数十年之间如此而不变也皆曰贤人焉或曰彼其中则有说也而天下之人则未始见也然而不能无忧盖古之君子爱其人也则忧其无成且尝闻之古之君子相是君也与是人也皆立于朝则使吾皆知其为人皆善者也而后无忧且一人之身而欲擅天下之事虽见信于当世而同列之人一言而疑之则事不可以成今夫政出于他人而不惧事不出于巳而不忌是二者惟善人为能然犹欲得其心焉若夫众人政出于他人而惧其害已事不出于已而忌其成功是以有不平之心生夫或居于吾前或立于吾后而皆有不平之心焉则身危故君子之出处于其间也不使之不平于我也周公立于明堂以听天下而召公惑何者天下固惑乎大者也召公犹未能信乎吾之此心也周公定天下诛管蔡告召公以其志以安其身以及于成王故凡安其身者以安乎周也召公之于周公管蔡之于周公是二者亦皆有不平之心焉以为周之天下周公将遂取之也周公诛其不平而不可告语者告其可以告语者而和其不平之心然则非其必不可以告语者则君子未始不欲和其心天下之人从士而至于卿大夫宰相集处其上将有所为何虑而不成不能忍其区区之小忿以成其不平之衅则害其大事是以君子忍其小忿以容其小过而杜其不平之心然后当大事而听命焉且吾之小忿不足以易吾之大事也故宁小容焉使无蒂芥于其间古之君子与贤者并居而同乐故其责之也详不幸而与不肖者偶不图其大而治其细则阔远于事情而无益于当世故天下无事而后可与争此不然则否昔者诸吕用事陈平忧惧计无所出陆贾入见说之使交欢周勃平用其策卒得绛侯北军之助以灭诸吕夫绛侯木强之人也非陈平致之而谁也故贤者致其不贤者非夫不贤者之能致贤者也曩者陛下即位之初寇莱公为相惟其侧有小人不能诛又不能与之无忿故终以斥去及范文正公在相府又欲以岁月尽治天下事失于急与不忍小忿故群小人亦急逐去之一去遂不复用以没其身伏惟阁下以不世出之才立于天子之下百官之上此其深谋远虑必有所处而天下之人犹未获见洵西蜀人也窃有志于今世愿一见于堂上伏惟阁下深思之无忽
  应制举上两制书苏轼
  轼闻古者有贵贱之际有圣贤之分二者相胜而不可以相参其势然也治其贵贱之际则不知圣贤之为高行其圣贤之分则不知贵贱之为差昔者子思孟轲之徒不见诸侯而耕于野比闾小吏一呼于其门则摄衣而从之至于齐鲁千乘之君操币执贽因门人以愿交于下风则闭门而不纳此非茍以为异而已将以明乎圣贤之分而不参于贵贱之际故其摄衣而从之也君子不以为畏而其闭门而拒之也君子不以为傲何则其分定也士之贤不肖固有之矣子思孟轲不可以人人而求之然而贵贱之际圣贤之分二者要不可以不知也世道衰丧不能深明于斯二者而错行之施之不得其处故其道两亡今夫轼朝生于草茆尘土之中而久与于州县之小吏其官爵势力不足较于世亦明矣而诸公之贵至与人主揖让周旋而无间大车驷马至于门者逡巡而不敢入轼也非有公事而辄至于庭求以宾客之礼见于下执事固巳获罪于贵贱之际矣虽然当世之君子不以其愚陋而使与于制举之末朝廷之上不以其疏贱而使奏其猖狂之论轼亦自忘其不肖而以为是两汉之主所孜孜而求之亲降色辞而问之政者也其才虽不足以庶㡬于圣贤之间而学其道治其言则所守者其分也是故踽踽然而来仰不知明公之尊而俯不知其身之贱不由绍介不待辞让而直言当世之故无所委曲者以为贵贱之际非所以施于此也轼闻治事不若治人治人不若治法治法不若治时时者国之所以存亡天下之所最重也周之衰也时人莫不苟媮而不立周虽欲其立而不可得也故周亡秦之衰也时人莫不贪利而不仁秦虽欲其仁而不可得也故秦亡西汉之衰也时人莫不柔懦而谨畏故君臣相蒙而至于危东汉之衰也时人莫不矫激而奋厉故贤不肖不相容以至于乱夫时者岂其所自为邪王公大人实为之轼将论其时之病而以为其权在诸公诸公之所好天下莫不好诸公之所恶天下莫不恶故轼敢以今之所患二者告于下执事其一曰用法太密而不求情其二曰好名太高而不适实此二者时之大患也何谓用法太密而不求情昔者天下未平而法不立则人行其私意仁者遂其仁勇者致其勇君子小人莫不以其意从事而不困于绳墨之间故易以有功而亦易以乱及其治也天下莫不趋于法不敢用其私意而惟法之知故虽贤者所为要以如法而止不敢于法律之外有所措意夫人胜法则法为虚器法胜人则人为备位人与法并行而不相胜则天下安今自一命以上至于宰相皆以奉法循令为称其职拱手而任法曰吾岂得自由哉法既大行故人为备位其成也其败也其治也其乱也天下皆曰非我也法也法之弊岂不亦甚矣哉昔者汉高之时留侯为太子少傅位于叔孙之后而周昌亦自御史大夫为诸侯相天下有缓急则功臣左迁而不怨此亦知其君臣之懽不以法而相持也今天下所以任法者何也任法生于自疑自疑生于多私惟天下之无私则能于法律之外有以效其智何则其自信明也夫唐永泰之间奸臣执政政以贿成徳宗发愤而用常衮衮一切用法四方奏请莫有获者然天下否塞贤愚不分君子不以为能也崔祐甫为相不至期年而除吏八百多其亲旧或者以为讥祐甫曰不然非亲与旧则安得而知之顾其所用如何尔君子以为善用法今天下汎汎焉莫有深思远虑者皆任法之过也何谓好名太高而不适实昔者圣人之为天下使人各致其能以相济也不一则不专不专则不能自尧舜之时而伯夷后䕫稷契之伦皆不过名一艺办一职以尽其能至于子孙世守其业而不迁䕫不敢自与于知礼而契不敢自任于播种至于三代之际亦各输其才而安其习以不相犯躐凡书传所载者自非圣人皆止于名一艺办一职故其艺未尝不精而其职未尝不举后世之所希望而不可及者由此故也下而至于汉其君子各务其所长以相左右故史之所记武宣之际自公孙魏邴以下皆不过以一能称于当世夫人各有才才各有小大大者安其大而无忽于小小者乐其小而无慕于大是以各适其用而不丧其所长及至后世上失其道而天下之士皆有侈心耻以一艺自名而欲尽天下之能事是故丧其所长而至于无用今之士大夫其实病此也仕者莫不谈王道述礼乐皆欲复三代追尧舜终于不可行而世务因以不举学者莫不论天人推性命终于不可究而世教因以不明自许太高而措意太广太高则无用太广则无功是故贤人君子布于天下而事不立听其言则侈大而可乐责其效则汗漫而无当此皆好名之过深惟古之圣贤建功立业兴利捍患至于百工小民之事皆有可观不若今世之因循卤莽其故出于此二者欤伏惟明公才略之宏伟度量之宽厚学术之广博声名之炜煌冠于一时而振于百世百世之所望而正者意有所向则天下奔走而趋之则其愍时忧世之心或有取于斯言也轼将有深于此者而未敢言焉不宣轼再拜
  上昭文富丞相书苏辙
  辙西蜀之人行年二十有二幸得天子一命之爵饥寒穷困之忧不至于心其身又无力役劳苦之患其所任职不过簿书米盐之间而且未获从事以得自尽方其闲居不胜思虑之多不忍自弃以为天子宽惠与天下无所忌讳而辙不与其强壮闲暇之时蚤有所发明以自致其志而复何事恭惟天子设制策之科将以待天下豪俊魁礨之人是以辙不自量而自与于此盖天下之事上自三王以来以至于今世其所论述亦已略备矣而犹有所不释于心夫古之帝王岂必多才而自为之为之有要而居之有道是故以汉高皇帝之恢廓慢易而足以吞项氏之强汉文皇帝之宽厚长者而足以服天下之奸诈何者任人而人为之用也是以不劳而功成至于武帝材力有馀聪明睿智过于高文然而施之天下时有所折而不遂何者不委之人而自为用也由此观之则夫天子之责亦在任人而已窃惟当今天下之人其所谓有才而可大用者非明公而谁推之公卿之间而最为有功列之士民之上而最为有徳播之寥远之域而最为有勇是三者亦非明公而谁而明公实为宰相则夫吾君之所以为君之事盖巳毕矣古之圣人高拱无为而望夫百世之后以为明主贤君者盖亦如是而可也然而天下之未治则果谁耶下而求之郡县之吏则曰非我能上而求之朝廷百官则曰非我责明公之立于此也其又将何辞嗟夫盖亦尝有以秦越人之事说明公者欤昔者秦越人以医闻天下天下之人皆以越人为命越人不在则有病而死者莫不自以为吾病之非真病而死之非真死也他日有病者焉遇越人而属之曰吾捐身以予子子自为子之才治之而无为我治之也越人曰嗟夫难哉夫子之病虽不至于死而难以愈急治之则伤子之四肢而缓治之则劳苦而不肯去吾非不能去也而畏是二者夫伤子之四肢而后可以除子之病则天下以我为不工而病之不去则天下以我为非医此二者所以交战于吾心而不释也既而见其人其人曰夫子则知医之医而未知非医之医欤今夫非医之医者有所冒行而不顾是以能应变于无穷今子守法密微而用意于万全者则是子犹知医之医而已天下之事急之则丧缓之则得而过缓则无及孔子曰道之难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夫天下患于不知而又有知而过之者则是道之果难行也昔者世之贤人患夫世之爱其爵禄而不忍以其身尝试于艰难也故其上之人奋不顾身以搏天下之公利而忘其私在下者亦不敢自爱叫号纷呶以攻讦其上之短是二者可谓贤于天下之士矣而犹未免为不知何者不知自安其身之为安天下之人自重其发之为重君子之势而轻用之于寻常之事则是犹匹夫之亮耳伏自明公执政于今五年天下不闻慷慨激烈之名而日闻敦厚之声意者明公其知之矣而犹有越人之病也辙读三国志尝见曹公与袁绍相持久而不决以问贾诩诩曰公明胜绍勇胜绍用人胜绍决机胜绍绍兵百倍于公公画地而与之相守半年而绍不得战则公之胜形巳可见矣而久不决意者顾万全之过耳夫事有不同而其意相似今天下之所以仰首而望明公者岂亦此之故欤明公其略思其说当有以解天下之望者不宣辙再拜
  上文侍中论榷盐书苏轼
  留守侍中执事当今天下勲徳俱高为主上所倚信华实兼隆为士民所责望受恩三世宜与社稷同忧皆无如明公者今虽在外事有关于安危而非职之所忧者犹当尽力争之而况其事关本职而忧及生民者乎窃意明公必已言之而人不知若犹未也则愿效其愚顷者三司使章惇建言乞榷河北京东盐朝廷遣使按视召周革入觐巳有成议矣惇之言曰河北与陜西皆为边防而河北独不榷盐此祖宗一时之误恩也轼以为陜西之盐与京东河北不同解池广袤不过数十里既不可捐以予民而官亦易以笼取青盐至自北中有可禁止之道然犹法存而实不行城门之外公食青盐今东北循海皆盐也其欲笼而取之正与淮南两浙无异轼在馀杭时见两浙之民以犯盐得罪者一岁至万七千人而莫能止奸民以兵仗䕶送吏士不敢近者常以数百人为辈特不为他盗故上下通知而不以闻耳东北之人悍于淮浙远甚平居椎剽之奸常甲于他路一旦榷盐则其祸未易以一二数也由此观之祖宗以来独不榷河北盐者正事之适宜耳何名为误哉且榷盐虽有故事然要以为非王政也陜西淮浙既未能罢又欲使京东河北随之此犹患风痹人曰吾左臂既病矣右臂何为独完则以酒色伐之可乎今议者曰吾之法与淮浙不同淮浙之民所以不免于私贩而灶戸所以不免于私卖者以官之买价贱而卖价贵耳今吾贱买而贱卖借如每斤官以三钱得之则以四钱出之盐商私买于灶户利其贱耳贱不能减三钱灶户均为得三钱也宁以予官乎将以予私商而犯法乎此必不犯之道也此无异于儿童之见东海皆盐也茍民力之所及未有舍而不煎煎而不卖者也而近岁官钱常若窘迫遇其急时百用横生以有限之钱买无穷之盐灶户有朝夕薪米之忧而官钱在期月之后则其利必归于私贩无疑也食之于盐非若饥之于五谷也五谷之乏至于节口并日而况盐乎故私贩法重而官盐贵则民之贫而懦者或不食盐往在浙中见山谷之人有数月食无盐者今将榷之东北之俗必不如往日之嗜咸也而望官课之不亏疏矣且淮浙官盐本轻而利重虽有积滞官未病也今以三钱为本一钱为利自禄吏购赏修筑敖庾之外所获无㡬矣一有积滞不行官之所丧可胜计哉失民而得财明者不为况民财两失者乎且祸莫大于作始作俑之渐至于用人今两路未有盐禁也故变之难遣使会议经年而未果自古作事欲速而不取众议未有如今日者也然犹迟久如此以明作始之难也今既巳榷之矣则他日国用不足添价贵卖有司以为熟事行半纸文书而决矣且明公能必其不添乎非独明公不能也今之执政能自必乎茍不可必则两路之祸自今日始夫东北之蚕衣被天下蚕不可无盐而议者轻欲夺之是病天下也明公可不深哀而速救之欤或者以为朝廷既有成议矣虽争之必不从窃以为不然乃者手实造簿方赫然行法之际轼尝论其不可以告今太原韩公公时在政府莫之行也而手实卒罢民赖以少安凡今执政所欲必行者青苗助役市易保甲而巳其他犹可以庶㡬万一或者又以为明公将老矣若犹有所争则其请老也难此又轼之所不识也使明公之言幸而听屈已少留以全两路之民何所不可不幸而不听是议不中意其于退也尤易矣愿少留意轼一郡守也犹以为职之所当忧而冒闻于左右明公其得巳乎干渎威重俯伏待罪而已
  上韩枢密书苏洵
  太尉执事洵著书无他长及言兵事论古今形势至自比贾谊所献权书虽古人巳往成败之迹茍深晓其义施之于今无所不可昨因请见求进末议太尉许诺谨撰其说言语朴直非有惊世绝俗之谈甚高难行之论太尉取其大纲而无责其纤悉盖古者非用兵决胜之为难而养兵不用之可畏今夫水激之山放之海决之为沟塍壅之为沼沚是天下之人能之委江河注淮泗汇为洪波潴为大湖万世而不溢者自禹之后未之见也夫兵者聚天下不义之徒授之以不仁之器而教之以杀人之事夫惟天下之未安盗贼之未殄然后有以施其不义之心用其不仁之器而试其杀人之事当是之时勇者无馀力智者无馀谋巧者无馀技故其不义之心变而为忠不仁之器加之于不仁而杀人之事施之于当杀及夫天下既平盗贼既殄不义之徒聚而不散勇者有馀力则思以为乱智者有馀谋则思以为奸巧者有馀技则思以为诈于是天下之患杂然出矣盖虎豹终日而不杀则跳踉大叫以发其怒蝮蝎终日而不螫则噬啮草木以致其毒其理固然无足怪者昔者刘项奋臂于草莽之间秦楚无赖子弟千百为辈争起而应者不可胜数转斗五六年天下厌兵项籍死而高祖亦已老矣方是时分王诸将改定律令与天下休息而韩信黥布之徒相继而起者七国高祖死于介胄之间而莫能止也连延及于吕氏之祸讫孝文而后定是何起之易而收之难也刘项之势初若决河顺流而下诚有可喜及其崩溃四出放乎数百里之间拱手而莫能救也呜呼不有圣人何以善其后太祖太宗躬擐甲胄䟦涉险阻以斩刈四方之篷蒿用兵数十年谋臣猛将满天下一旦卷甲而休之传四世而天下无变此何术也荆楚九江之地不分于诸将而韩信黥布之徒无以启其心也虽然天下无变而兵久不用则其不义之心蓄而无所发饱食优㳺求逞于良民观其平居无事出怨言以邀其上一日有事是非人得千金不可使也往年诏天下缮完城池西川之事洵实亲见凡郡县之富民举而籍其名得钱数百万以为酒食馈饷之费杵声未绝城辄随坏如此者数年而后定卒事官吏相贺卒徒相矜若战胜凯旋而待赏者比来京师游阡陌间其曹往往偶语无所忌讳闻之土人方春时尤不忍闻盖时五六月矣会京师忧大水锄耰畚筑列于两河之壖县官日费千万传呼劳问之声不绝者数十里犹且睊睊狼顾莫肯效用且夫内之如京师之所闻外之如西川之所亲见天下之势今何如也御将者天子之事也御兵者将之职也天子者养尊而处优树恩而收名与天下为喜乐者也故其道不可以御兵人臣执法而不求情尽心而不求名出死力以捍社稷使天下之心系于一人而已不与焉故御兵者人臣之事不可以累天子也今之所患大臣好名而惧谤好名则多树私恩惧谤则执法不坚是以天下之兵豪纵至此而莫之制也顷者狄公在枢府号为宽厚爱人狎昵士卒得其欢心而太尉适承其后彼狄公者知御外之术而不知治内之道此边将材也古者兵在外爱将军而忘天子在内爱天子而忘将军爱将军所以战爱天子所以守狄公以其御外之心而施诸其内太尉不反其道而何以为治或者以为兵久骄不治一旦䋲以法恐因以生乱昔者郭子仪去河南李光弼实代之将至之日张用济斩于辕门三军股栗夫以临淮之悍而代汾阳之长者三军之士竦然如赤子之脱慈母之怀而立乎严师之侧何乱之敢生且夫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将相者天下之师也师虽严赤子不敢以怨其父母将相虽厉天下不敢以咎其君其势然也天子者可以生人可以杀人故天下望其生及其杀之也天下曰是天子杀之故天子不可以多杀人臣奉天子之法虽多杀天下无所归怨此先王所以威怀天下之术也伏惟太尉思天下所以长久之道而无幸一时之名尽至公之心而无恤三军之多言夫天子推深仁以结其心太尉厉威武以振其惰彼其思天子之深仁则畏而不至于怨思太尉之威武则爱而不至于骄君臣之体顺而畏爱之道立非太尉吾谁望耶







  文编卷四十六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四十七
  明 唐顺之 编
  乐毅报燕王书史记
  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顺左右之心恐伤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义故逃遁走赵今足下使人数之以罪臣恐侍御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书对臣闻贤圣之君不以禄私亲其功多者赏之其能当者处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窃观先王之举也见有高世主之心故假节于魏以身得察于燕先王过举厕之宾客之中立之群臣之上不谋父兄以为亚卿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令承教可幸无罪故受令而不辞先王命之曰我有积怨深怒于齐不量轻弱而欲以齐为事臣曰夫齐霸国之馀业而最胜之遗事也练于兵甲习于战攻王若欲伐之必与天下图之与天下图之莫若结于赵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赵若许而约四国攻之齐可大破也先王以为然具符节南使臣于赵顾反命发兵击齐以天之道先王之灵河北之地随先王而举之济上济上之军受命击齐大败齐人轻卒锐兵长驱至国齐王遁而走莒仅以身免珠玉财宝车甲珍器尽收入于燕齐器设于宁台大吕陈于元英故鼎反乎磨室蓟丘之植植于汶篁自五伯已来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为慊于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国诸侯臣窃不知自以为奉命承教可幸无罪是以受命不辞臣闻贤圣之君功立而不废故著于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称于后世若先王之报怨雪耻夷万乘之彊国收八百岁之蓄积及至弃群臣之日馀教未衰执政任事之臣修法令慎庶孽施及乎萌隶皆可以教后世臣闻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伍子胥说听于阖闾而吴王远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吴王不寤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于入江而不化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谗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说不察疏远之行故敢献书以闻唯君王之留意焉
  李斯谏秦王书史记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従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彊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彊大之名也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隋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纎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𫘝𫘨不实外廏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缻弹筝拊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缻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彊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徳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不能然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冦兵而赍盗粮者也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鲁仲连遗燕将书国策
  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尊卑贵贱此其一时也愿公之详计而无与俗同也且楚攻南阳魏攻平陆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不若得济北之利故定计而坚守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横秦之势合则楚国之形危且弃南阳㫁右壤存济北计必为之今楚魏交退燕救不至齐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即臣见公之不能得也齐必决之于聊城公无再计彼燕国大乱君臣过计上下迷惑栗腹误以十万之众五折于外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戮公闻之乎今燕王方寒心独立大臣不足恃国敝祸多民心无所归今公又以聊城之民距全齐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北之心是孙膑吴起之兵也能已见于天下矣故为公计不如罢兵休士全车甲归报燕王燕王必喜士民见公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于世功业可明矣上辅孤主以制群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矫国革俗于天下功名可立也意者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请裂地定封富比陶魏世世称寡与齐久存此亦一计也二者显名厚实也愿公熟计而审处一也且吾闻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恶小耻者不能立荣名昔管仲射桓公中钩篡也遗公子纠而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身也此三行者乡里不通也世主不臣也使管仲终穷抑幽囚而不出惭耻而不见穷年没夀不免为辱人贱行矣然管子并三行之过据齐国之政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为五霸首名高天下光照邻国曹沫为鲁君将三战三北而丧地千里使曹子之足不离陈计不顾后出必死而不生则不免为败军禽将曹子以败军禽将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去三北之耻退而与鲁君计至深远也今夫齐桓公有天下朝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劫桓公于坛位之上颜色不变而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丧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动惊骇威信吴楚传名后世若此二公者非不能行小节死小耻也以为杀身绝世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忿恚之心以成终身之名除感忿之耻而立累世之功故业与三王争流名与天壤相敝也公其图之
  薄昭与淮南王书汉书
  窃闻大王刚直而勇慈惠而厚贞信多㫁是天以圣人之资奉大王也甚盛不可不察今大王所行不称天资皇帝初即位易侯邑在淮南者大王不肯皇帝卒易之使大王得三县之实甚厚大王以未尝与皇帝相见求入朝见未毕昆弟之欢而杀列侯以自为名皇帝不使吏与其间赦大王甚厚汉法二千石缺辄言汉补大王逐汉所置而请自置相二千石皇帝骫天下正法而许大王甚厚大王欲属国为布衣守冢真定皇帝不许使王母失南面之尊甚厚大王宜日夜奉法度修贡职以称皇帝之厚徳今迺轻言恣行以负谤于天下甚非计也夫大王以千里为宅居以万民为臣妾此高皇帝之厚徳也高帝蒙霜露沐风雨赴矢石野战攻城身被创痍以为子孙成万世之业艰难危苦甚矣大王不思先帝之艰苦日夜怵惕修身正行养牺牲丰粢盛奉祭祀以无忘先帝之功徳而欲属国为布衣甚过且夫贪让国士之名轻废先帝之业不可以言孝父为之基而不能守不贤不求守长陵而求之真定先母后父不谊数逆天子之令不顺言节行以高兄无礼幸臣有罪大者立㫁小者肉刑不仁贵布衣一剑之任贱王侯之位不知不好学问大道触情妄行不祥此八者危亡之路也而大王行之弃南面之位奋诸贲之勇常出入危亡之路臣之所见高皇帝之神必不庙食于大王之手明矣昔者周公诛管叔放蔡叔以安周齐桓杀其弟以反国秦始皇杀两弟迁其母以安秦顷王亡代高帝夺之国以便事济北举兵皇帝诛之以安汉故周齐行之于古秦汉用之于今大王不察古今之所以安国便事而欲以亲戚之意望于大上不可得也亡之诸侯游宦事人及舎匿者论皆有法其在王所吏主者坐今诸侯子为吏者御史主为军吏者中尉主客出入殿门者卫尉大行主诸侯蛮夷来归谊及以亡名数自占者内史县令主相欲委下吏无与其祸不可得也王若不改汉系大王邸论相以下为之奈何夫堕父大业退为布衣所哀幸臣皆伏法而诛为天下笑以羞先帝之徳甚为大王不取也宜急改操易行上书谢罪曰臣不幸蚤失先帝少孤吕氏之世未尝忘死陛下即位臣怙恩徳骄盈行多不轨追念罪过恐惧伏地待诛不敢起皇帝闻之必喜大王昆弟欢欣于上群臣皆得延夀于下上下得宜海内常安愿熟计而疾行之行之有疑祸如发矢不可追已
  上张仆射论辰入酉出书韩愈
  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院中故事节目十馀事来示愈其中不可者有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终皆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当时以初受命不敢言古人有言曰人各有能有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发狂疾上无以承事于公忘其将所以报徳者下无以自立丧失其所以为心夫如是则安得而不言凡执事之择于愈者非为其能晨入夜归也必将有以取之茍有以取之虽不晨入而夜归其所取者犹在也下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度才而处之其所不能不彊使为是故为下者不获罪于上为上者不得怨于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诸侯无大相过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今之时与孟子之时又加远矣皆好其闻命而奔走者不好其直已而行道者闻命而奔走者好利者也直已而行道者好义者也未有好利而爱其君者未有好义而忘其君者今之王公大人惟执事可以闻此言惟愈于执事也可以此言进愈蒙幸于执事其所从旧矣若宽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足以为名寅而入尽辰而退申而入终酉而退率以为常亦不废事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是也必皆曰执事之好士也如此执事之待士以礼如此执事之使人不枉其道而能有容如此执事之欲成人之名如此执事之厚于故旧如此又将曰韩愈之识其所依归也如此韩愈之不谄屈于富贵之人如此韩愈之贤能使其主待之以礼如此则死于执事之门无悔也若使随行而入逐队而趋言不敢尽其诚道有所屈于已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此皆曰执事之用韩愈哀其穷收之而已耳韩愈之事执事不以道利之而已耳茍如是虽日受千金之赐一岁九迁其官感恩则有之矣将以称于天下曰知已知已则未也伏惟哀其所不足矜其愚不录其罪察其辞而垂仁采纳焉愈恐惧再拜
  与鄂州柳中丞书韩愈
  淮右残孽尚守巢窟环寇之师殆且十万瞋目语难自以为武人不肯循法度颉颃作气埶窃爵位自尊大者肩相磨地相属也不闻有一人援桴鼓誓众而前者但日令走马来求赏给助寇为声埶而已阁下书生也诗书礼乐是习仁义是修法度是束一旦去文就武鼓三军而进之陈师鞠旅亲与为辛苦慷慨感激同食下卒将二州之牧以壮士气斩所乘马以祭踶死之士虽古名将何以加兹此由天资忠孝郁于中而大作于外动皆中于机会以取胜于当世而为戎臣师岂常习于威暴之事而乐其斗战之危也哉愈诚怯弱不适于用听于下风窃自増气夸于中朝稠人广众会集之中所以羞武夫之颜令议者知将国兵而为人之司命者不在彼而在此也临敌重慎诫轻出入良用自爱以副见慕之徒之心而果为国立大功也幸甚幸甚不宣愈再拜
  又与鄂州柳中丞书韩愈
  愈愚不能量事势可否比常念淮右以靡弊困顿三州之地蚊蚋蚁虫之聚感凶竖喣濡饮食之惠提童子之手坐之堂上奉以为帅出死力以抗逆明诏战天下之兵乘机逐利四出侵暴屠烧县邑贼杀不辜环其地数千里莫不被其毒洛汝㐮荆许颍淮江为之骚然丞相公卿士大夫劳于图议握兵之将熊罴䝙虎之士畏懦䠞蹜莫肯杖戈为士卒前行者独阁下奋然率先扬兵界上将二州之守亲出入行间与士卒均辛苦生其气势见将军之锋颖凛然有向敌之意用儒雅文字章句之业取先天下武夫关其口而夺之气愚初闻时方食不觉弃匕箸起立岂以为阁下真能引孤军单进与死寇角逐争一旦侥幸之利哉就令如是亦不足贵其所以服人心在行事适机宜而风采可畏爱故也是以前状辄述鄙诚眷惠手翰还答益増欣悚夫一众人心力耳目使所至如时雨三代用师不出是道阁下果能充其言继之以无倦得形便之地甲兵足用虽国家故所失地旬岁可坐而得况此小寇安足置齿牙间勉而卒之以俟其志幸甚夫远征军士行者有羁旅离别之思居者有怨旷骚动之忧本军有馈饷烦费之难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则怨缓之则不用命浮寄孤悬形势销弱又与贼不相谙委临敌恐骇难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与贼相熟知其气力所极无望风之惊爱䕶乡里勇于自战征兵满万不如召募数千阁下以为何如傥可上闻行之否计已与裴中丞相见行营事宜不惜时赐示及幸甚不宣愈再拜
  答元饶州论政理书柳宗元
  奉书辱示以政理之说及刘梦得书往复甚善类非今之长人者之志不惟克赋税养禄秩足已而已独以庶富且教为大任甚盛甚盛孔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然则蒙者固难晓必劳申论迺得悦服用是尚有一疑焉兄所言免贫者而不益富者税此诚当也乘理政之后固非若此不可不幸乘弊政之后其可尔邪夫弊政之大莫若贿赂行而征赋乱茍然则贫者无赀以求于吏所谓有贫之实而不得贫之名富者操其赢以市于吏则无富之名而有富之实贫者愈困饿死亡而莫之省富者愈恣横侈泰而无所忌兄若所遇如是则将信其故乎是不可惧挠人而终不问也固必问其实问其实则贫者固免而富者固増富矣而安得持一定之论哉若曰止免贫者而富者不问则侥幸者众皆挟重利以邀贫者犹若不免焉若曰检富者惧不得实而不可増焉则贫者亦不得实不可免矣若皆得实而故縦以为不均何哉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今富者税益少贫者不免于捃拾以输县官其为不均大矣非唯此而已必将服役而奴使之多与之田而取其半或迺出其一而取其二三主上思人之劳苦或减除其税则富者以户独免而贫者以受役卒输其二三与半焉是泽不下流而人无所告诉其为不安亦大矣夫如是不一定经界核名实而姑重改作其可理乎夫富室贫之母也诚不可破坏然使其太幸而役于下则又不可兄云惧富人流为工商浮窳盖甚急而不均则有此尔若富者虽益赋而其实输当其十一犹足安其堵虽驱之不肯易也检之逾精则下逾巧诚如兄之言管子亦不欲以民产为征故有杀畜伐木之说今若非市井之征则舎其产而唯丁田之问推以诚质示以恩惠严责吏以法如所陈一社一村之制递以信相考安有不得其实不得其实则一社一村之制亦不可行矣是故乘弊政必须一定制而后兄之说迺得行焉蒙之所见及此而已永州以僻隅少知人事兄之所代者谁耶理欤弊欤理则其说行矣若其弊也蒙之说其在可用之数乎因南人来重晓之其他皆善愚不足以议愿同梦得之云者兄通春秋取圣人大中之法以为理饶之理小也不足费其虑无所论刺故独举均赋之事以求往复而除其惑焉不习吏职而强言之宜为长者所笑㺯然不如是则无以求至当之言盖明而教之君子所以开后学也又闻兄之莅政三日举韩宣英以代已宣英达识多闻而习于事宜当贤者类举今负罪屏弃凡人不敢称道其善又况闻于大君以二千石荐之哉是迺希世拔俗果于直道斯古人之所难而兄行之宗元与宣英同罪皆世所背驰者也兄一举而徳皆及焉祁大夫不见叔向今而预知斯举下走之过大矣书虽多言不足导意故止于此不宣
  与吕㳟书柳宗元
  宗元白元生至得弟书甚善诸所称道具之元生又持部中庐父墓者所得石书模其文示余云若将闻于上余故恐而疑焉仆蚤好观古书家所蓄晋魏时尺牍甚具又二十年来遍观长安贵人好事者所蓄殆无遗焉以是善知书虽未尝见名氏望而识其时也又文章之形状古今特异弟之精敏通达夫岂不究于此今视石文署其年曰永嘉其书则今田野人所作也虽支离其字尤不能近古为其永字等颇效王氏变法皆永嘉所未有辞尤鄙近若今所谓律诗者晋时盖未尝为此声大谬妾矣又言植松乌擢之怪而掘其土得石尤不经难信或者得无奸为之乎且古之言葬者藏也壤树之而君子以为议况庐而居者其足尚之哉圣人有制度有法令过则为辟故立大中者不尚异教人者欲其诚是故恶夫饰且伪也故制而不除丧宜庐于庭而矫于墓者大中之罪人也况又出怪物诡神道以奸大法而因以为利乎夫伪孝以奸利诚仁者不忍擿过恐伤于教也然使伪可为而利可冒则教益坏若然者勿与知焉可也伏而不出之可也以大夫之政良而吾子赞焉固无阙遗矣作东郛改市𨞬去比竹茨草之室而垍土大木陶甄梓匠之工备孽火不得作化堕窳之俗绝偷浮之源而条桑浴种深耕易耨之力用宽徭啬货均赋之政起其道美矣于斯也虑善善之过而莫之省诚悫之道少损故敢私言之夫以淮济之清有玷焉若秋毫固不为病然而万一离娄子眇然睨之不若无者之快也想默已其事无出所置书幸甚宗元白
  上杜学士书王安石
  窃闻受命改使河北伏惟庆慰国家东西南北地各万里统而维之止十八道道数千里而转运使独一二人其在部中吏无崇卑皆得按举虽将相大臣气势烜赫上所尊宠文书指麾势不得恣一有罪过糺诘按治遂行不请政令有大施舎常咨而后定生民有大利害得以罢而行之金钱粟帛仓庾库府舟车漕引凡上之人皆须我主出信乎是任之重也而河北又天下之重处左河右山强国之与邻列而为藩者皆将相大臣所屯无非天下之劲兵悍卒以惠则恣以威则挫幸时无事庙堂之上犹北顾而不敢忽有事虽天子其忧未尝不在河北也今执事按临东南无几何时浙河东西十有五州之吏士民未尽受察便宜当行而害之可除去者犹未毕也而卒然举河北以付执事岂主上与一二股肱之臣不惟付予必久而后可要以效哉且以为世之士大夫无足寄以重独执事为能当之耳伏惟执事名行于天下而材信于朝廷而处之宜必有补于当世故虽某蒙恩徳最厚一日失所依据而释然于心不敢恨望唯公义之存而忘所私焉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柳宗元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书云欲相师仆道不笃业甚浅近环顾其中未见可师者虽尝好言论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师来蛮夷间迺幸见取仆自卜固无取假令有取亦不敢为人师为众人师且不敢况敢为吾子师乎孟子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世果群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増与为言词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屈子赋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予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迺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独见病亦以病吾子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衒怪于群目以召闹取怒乎仆自谪过以来益少志虑居南中九年増脚气病渐不喜闹岂可使呶呶者蚤暮咈吾耳骚吾心则固僵仆烦愦愈不可过矣平居望外遭齿舌不少独欠为人师耳抑又闻之古者重冠礼将以责成人之道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数百年来人不复行近有孙昌𦙍者独发愤行之既成礼明日造朝至外廷荐笏言于卿士曰某子冠毕应之者咸怃然京兆尹郑叔则怫然曳笏却立曰何预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郑尹而快孙子何哉独为所不为也今之命师者大类此吾子行厚而辞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貎虽仆敢为师亦何所増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闻道著书之日不后诚欲往来言所闻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吾子茍自择之取某事去某事则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仆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陈者其为不敢也决矣吾子前所欲见吾文既悉以陈之非以耀明于子聊欲以观子气色诚好恶何如也今书来言者皆大过吾子诚非佞誉诬谀之徒直见爱甚故然耳始吾㓜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迺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茍为炳炳烺烺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凡吾所陈皆自谓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远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于道不远矣故吾每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弛而不严也未尝敢以昏气出之惧其昩没而杂也未尝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㫁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参之穀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庄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以著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无取乎吾子幸观焉择焉有馀以告焉茍亟来以广是道子不有得焉则我得矣又何以师云尔哉取其实而去其名无招越蜀吠怪而为外廷所笑则幸矣宗元复白
  答元侍御书韩愈
  九月五日愈顿首徽之足下前岁辱书论甄逢父济识安禄山必反即诈为喑弃去禄山反有名号又逼致之济死执不起卒不污禄山父子事又论逢知读书刻身立行勤已取足不干州县斥其馀以救人之急足下繇是与之交欲令逢父子名迹存诸史氏足下以抗直喜立事斥不得立朝失所不自悔喜事益坚徽之乎子直安而乐之者谨详足下所论载校之史法若济者固当得附书今逢又能行身幸于方州大臣以标白其先人事载之天下耳目彻之天子追爵其父第四品赫然惊人逢与其父俱当得书矣济逢父子自吾人发春秋美君子乐道人之善夫茍能乐道人之善则天下皆去恶为善善人得其所其功实大足下与济父子俱宜牵聫得书足下勉逢令终始其躬而足下年尚强嗣徳有继将大书特书屡书不一书而已也愈既承命又执笔以俟愈再拜
  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柳宗元
  二十六日集贤殿正字柳宗元敬致尺牍太学诸生足下始朝廷用谏议大夫阳公为司业诸生陶煦醇懿熙然大洽于兹四祀而已诏书出为道州仆时通籍光范门就职书府闻之悒然不喜非特为诸生戚戚也迺仆亦失其师表而莫有所矜式焉既而署吏有传致诏艸者仆得观之盖主上知阳公甚熟嘉美显宠勤至备厚迺知欲烦阳公宣风裔土覃布美化于黎献也遂宽然少喜如获慰荐于天子休命然而退自感悼幸生明圣不讳之代不能布露所蓄论列大体闻于下执事冀少见采取而还阳公之南也翌日退自书府就车于司马门外闻之于抱关掌管者道诸生爱慕阳公之徳教不忍其去顿首西阙下恳悃至愿乞留如故者百数十人辄用抚手喜甚震抃不宁不意古道复形于今仆尝读李元礼嵇叔夜传观其言太学生徒仰阙赴诉者仆谓讫千百年不可睹闻迺今日闻而睹之诚诸生见赐甚盛於戏始仆少时尝有意游太学受师说以植志持身焉当时说者咸曰太学生聚为朋曹侮老慢贤有堕窳败业而利口食者有崇饰恶言而肆斗讼者有凌傲长上而谇骂有司者其退然自克特殊于众人者无几耳仆闻之恟骇怛悸良痛其游圣人之门而众为是𠴲𠴲也遂退托乡闾家塾考厉志业过太学之门而不敢跼顾尚何能仰视其学徒者哉今迺奋志厉义出乎千百年之表何闻见之乖剌欤岂说者过也将亦时异人异无向时之桀害者耶其无迺阳公之渐渍导训明效所致乎夫如是服圣人遗教居天子太学可无愧矣于戏阳公有博厚恢弘之徳能容善伪来者不拒曩闻有狂惑小生依托门下或乃飞文陈愚丑行无赖而论者以为言谓阳公过于纳污无人师之道是大不然仲尼吾党狂狷南郭献讥曽参徒七十二人致祸负刍孟轲馆齐従者窃屦彼一圣两贤人继为大儒然犹不免如之何其拒人也俞扁之门不拒病夫绳墨之侧不拒枉材师儒之席不拒曲士理固然也且阳公之在于朝四方闻风仰而尊之贪冒茍进邪薄之夫庶得少沮其志不遂其恶虽微师尹之位而人实具瞻焉与其宣风一方覃化一州其功之远近又可量哉诸生之言非独为已也于国体实甚宜愿诸生勿得私之想复再上故少佐笔端耳朂此良志俾为史者有以纪述也努力多贺柳宗元白
  与退之论史官书柳宗元
  正月二十一日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获书言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乃见书稿私心甚不喜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若书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安有探宰相意以为茍以史荣一韩退之耶若果尔退之岂宜虚度宰相荣已而冒居馆下近密地食奉养役使掌故利纸笔为私书取以供子弟费古之志于道者不若是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刑祸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为褒贬犹且恐惧不敢为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其宜恐惧尤大也则又将扬扬入台府美食安坐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犹尔设使退之为宰相生杀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敌益众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利其禄者也又言不有人祸则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茍直虽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鲁卫陈宋蔡齐楚者其时暗诸侯不能以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当其时虽不作春秋孔子犹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虽纪言书事犹遇且显也又不得以春秋为孔子累范晔悖乱虽不为史其族亦赤司马迁触天子喜怒班固不检下崔浩沽其直以扬国恶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于不幸子夏不为史亦盲不可以是为戒其馀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无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祸非所恐也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诚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则卒谁能纪传之耶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同职者后来继今者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则庶几不坠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语每每异辞日以滋久则所云磊磊轩天地者决必沈没且乱杂无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又凡鬼神事𣺌茫荒惑无可凖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今学如退之辞如退之好言论如退之慷慨自为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犹所云若是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为速为果卒以为恐惧不敢则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谋也今当为而不为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此大惑已不勉已而欲勉人难矣哉
  与孟简书韩愈
  愈白行官自南回过吉州得吾兄二十四日手书数畨忻悚兼至未审入秋来眠食何似伏惟万福来示云有人传愈近少信奉释氏此传之者妄也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颇聪明识道理远地无可与语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数日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与之语虽不尽解要自胸中无滞碍以为难得因与往来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服为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云丘之祷久矣凡君子行已立身自有法度圣贤事业具在方册可效可师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积善积恶殃庆自各以其类至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従异端之教以求福利也诗不云乎恺悌君子求福不回传又曰不为威惕不为利疚假如释氏能与人为祸祟非守道君子之所惧也况万万无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类君子邪小人邪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祸于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灵天地神祗昭布森列非可诬也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于其间哉进退无所据而信奉之亦且惑矣且愈不助释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说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杨墨交乱而圣贤之道不明则三纲沦而九法斁礼乐崩而异端横几何其不为禽兽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皆圣人之徒也扬子云云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且将数百年以至于秦卒灭先王之法烧除其经坑杀学士天下遂大乱及秦灭汉兴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挟书之律稍求亡书招学士经虽少得尚皆残缺十亡二三故学士多老死新者不见全经不能尽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见为守分离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群圣人之道于是大坏后之学者无所寻逐以至于今泯泯也其祸出于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坏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衽而言侏离矣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汉氏以来群儒区区修补百孔千疮随乱随失其危如一发引千钧绵绵延延寖以微灭于是时也而唱释老于其间鼓天下之众而从之呜呼其亦不仁甚矣释老之害过于杨墨韩愈之贤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韩愈乃欲全之于已坏之后呜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虽然使其道由愈而粗传虽灭死万万无恨天地鬼神临之在上质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毁其道以从于邪也籍湜辈虽屡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获承命惟増惭惧死罪死罪愈再拜
  答周巢书柳宗元
  奉二月九日书所以抚教甚具无以加焉丈人用文雅従知已日以惇大府之政甚适东西来者皆曰海上多君子周为倡焉敢再拜称贺宗元以罪大摈废居小州与囚徒为朋行则若带纒索处则若关桎梏彳亍而无所趋拳拘而不能肆槁焉若枿𬯎焉若璞其形固若是则其中者可得矣然犹未尝肯道鬼神等事今丈人迺盛誉山泽之臞者以为夀且神其道若与尧舜孔子似不相类焉何哉又曰饵药可以久夀将分以见与固小子之所不欲得也尝以君子之道处焉则外愚而内益智外讷而内益辩外柔而内益刚出焉则外内若一而时动以取其宜当而生人之性得以安圣人之道得以光获是而中虽不至耉老其道夀矣今夫山泽之臞于我无有焉视世之乱若理视人之害若利视道之悖若义我夀而生彼夭而死固无能动其肺肝焉昩昩而趋屯屯而居浩然若有馀掘艸烹石以私其筋骨而日以益愚他人莫利已独以愉若是者愈千百年滋所谓夭也又何以为高明之图哉宗元始者讲道不笃以蒙世显利动获大僇用是奔窜禁锢为世之所诟病凡所设施皆以为戾従而吠者成群已不能明而况人乎然茍守先圣之道由大中以出虽万受摈弃不更乎其内大都类往时京城西与丈人言者愚不能改亦欲丈人固往时所执推而大之不为方士所惑仕虽未达无忘生人之患则圣人之道幸甚其必有陈矣
  上张仆射论击球书韩愈
  以击球事谏执事者多矣谏者不休执事不止此非为其乐不可舍其谏不足听故哉谏不足听者辞不足感心也乐不可舍者患不能切身也今之言球之害者必曰有危堕之忧有激射之虞小者伤面目大者残形躯执事闻之若不闻者其意必曰进若习熟则无危堕之忧避能便捷则免激射之虞小何伤于面目大何累于形躯者哉愈今所言皆不在此其指要非以他事外物牵引相比也特以击球之间之事明之耳马之与人情性殊异至于筋骸之相束血气之相持安逸则适劳顿则疲者同也乘之有道步骤折中少必无疾老必后衰及以之驰球于场荡揺其心腑振挠其骨筋气不及出入走不及回旋远者三四年近者一二年无全马矣然则球之害于人也决矣凡五藏之系络甚微坐立必悬垂于胸臆之间而以之颠顿驰骋呜呼其危哉春秋传曰夫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徳义则必有祸虽岂弟君子神明所扶持然广虑之深思之亦养夀命之一端也
  与李睦州论服气书柳宗元
  二十六日宗元再拜前四五日与邑中可与游者游愚溪上池西小丘坐柳下酒行甚欢坐者咸望兄不能俱以为兄由服气以来貎加老而心少欢愉不若前去年时是时既言皆沮然眄睐思有以已兄用斯术而未得路间一日濮阳吴武陵最轻健先作书道天地日月黄帝等下及列仙方士皆死状出千馀字颇甚快辩伏睹兄貎笑口顺而神不偕来及食时窃睨和糅燥湿与啖饮多寡犹自若是兄阳徳其言而阴黜其忠也若古之强大诸侯然负固怗力敌至则诺去则肆是不可变之尤者也攻之不得则宜济师今吴子之师已遭诺而退矣愚敢厉锐擐坚鸣钟鼓以进决于城下惟兄明听之凡服气之大不可者吴子已悉陈矣悉陈而不变者无他以服气书多美言以为得恒久大利则又安能弃吾美言大利而従他人之苦言哉今愚甚呐不能多言大凡服气之可不死欤不可欤夀欤夭欤康宁欤疾病欤若是者愚皆不言但以世之两事已所经见者类之以明兄所信书必无可用愚幼时尝嗜音见有学操琴者不能得硕师而偶传其谱读其声以布其爪指蚤起则嘐嘐𫍢𫍢以逮夜又増以脂烛烛不足则讽而鼓诸席如是十年以为极工出至大都邑操于众人之座则皆得大笑曰嘻何清浊之乱而疾舒之乖欤卒大惭而归及年少长则嗜书又见有学书者亦不能得硕师独得国故书伏而工之其勤若向之为琴者而年又倍焉出曰吾书之工能为若是知书者又大笑曰是形縦而理逆卒为天下弃又大惭而归是二者皆极工而反弃者何哉无所师而徒状其文也其所不可传者卒不能得故虽穷日夜弊岁纪愈远而不近也今兄之所以为服气者果谁师耶始者独见兄传得气书于卢遵所伏读三两日遂用之其次得气诀于李计所又参取而大施行焉是书是诀遵与计皆不能知然则兄之所以学者无硕师矣是与向之两事者无毫末差矣宋人有得遗契者密数其齿曰吾富可待矣兄之术或者其类是欤兄之不信今使号于天下曰孰为李睦州友者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友皆左袒矣则又号曰孰为李睦州客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客皆左袒矣则又以是号于兄之宗族皆左袒矣号姻娅则左袒矣入而号之闺门之内子姓亲眤则子姓亲昵皆左袒矣下之号于臧获仆妾则臧获仆妾皆左袒矣出而号于素为将率胥吏者则将率胥吏皆左袒矣则又之天下号曰孰为李睦州仇者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仇者皆右袒矣然则利害之源可知也友者欲久存其道客者欲久存其利宗族姻娅欲久存其戚闺门之内子姓亲昵欲久存其恩臧获仆妾欲久存其生将率胥吏欲久存其势仇欲速去其害兄之为是术凡今天下欲兄久存者皆惧而欲兄速去者独喜兄为而不已则是背亲而与仇夫背亲而与仇不及中人者皆知其为大戾而兄安焉固小子之所懔懔也兄其有意乎卓然自更始仇者失望而栗亲者得欲而忭则愚愿椎肥牛击大豕刲群羊以为兄忾穷陇西之麦殚江南之稻以为兄夀盐东海之水以为咸酰敖仓之粟以为酸极五味之适致五藏之安心恬而志逸貎美而身胖醉饱讴歌愉怿䜣欢流声誉于无穷垂功烈而不刊不亦旨哉孰与去味以即淡去乐以即愁悴悴焉肤日皱肌日虚守无所师之术尊不可传之书悲所爱而庆所憎徒曰我能坚壁拒境以为强大是岂所谓强而大也哉无任疑惧之甚宗元再拜
  与崔连州论石锺乳书柳宗元
  宗元白前以所致石锺乳非良闻子敬所饵与此类又闻子敬时愦闷动作宜以为未得其粹美而为麤矿燥⿰所中惧伤子敬醇懿仍习谬误故勤勤以云也再获书辞辱徴引地理证验多过数百言以为土之所出乃知无不可者是将不然夫言土之出者固多良而少不可不谓其咸无不可也艸木之生也依于土然即其类也而有居山之阴阳或近水或附石其性移焉又况锺乳直产于石石之精麤疏密寻尺特异而穴之上下土之薄厚石之高下不可知则其依而产者固不一性然由其精密而出者则油然而清烱然而辉其窍滑以夷其肌廉以微食之使人荣华温柔其气宣流生胃通肠夀善康宁心平意舒其乐愉愉由其麤疏而下者则奔突结涩乍大乍小色如枯骨或类死灰淹悴不发丛齿积颣重浊顽璞食之使人偃蹇壅郁泄火生风㦸喉痒肺幽关不聪心烦喜怒肝举气刚不能和平故君子慎焉取其色之美而不必唯土之信以求其至精凡为此也幸子敬饵之近不至于是故可止御也必若土之出无不可者则东南之竹箭虽旁岐揉曲皆可以贯犀革北山之木虽离奇液瞒空中立枯者皆可以梁百尺之观航千仭之渊冀之北土马之所生凡其大耳短脰拘挛踠跌薄蹄而曳者皆可以胜百钧驰千里雍之块璞皆可以备砥砺徐之粪壌皆可以封大社荆之茅皆可以缩酒九江之元龟皆可以卜泗滨之石皆可以击考若是而不大谬者少矣其在人也则鲁之晨饮其羊关毂而輠轮者皆可以为师儒卢之沽名者皆可以为大医西子之里恶而矉者皆可以当侯王山西之冒没轻儳沓贪而忍者皆可以凿凶门制阃外山东之稚𫘤朴鄙力农桑啖枣栗者皆可以谋谟于庙堂之上若是则反伦背道甚矣何以异于是物哉是故经中言丹砂者以类芙蓉而有光言当归者以类马尾蚕首言人参者以人形黄芩以腐肠附子八角甘遂赤肤类不可悉数若果土宜乃善则云生某所不当又云某者良也又经注曰始兴为上次乃广连则不必服正为始兴也今再三为言者唯欲得其英精以固子敬之夀非以知药石角技能也若以服饵不必利己姑务胜人而夸辩博素不望此于子敬其不然明矣故毕其说宗元再拜












  文编卷四十七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四十八
  明 唐顺之 编
  移太常博士书刘歆
  昔唐虞既衰而三代迭兴圣帝明王累起相袭其道甚著周室既微而礼乐不正道之难全也如此是故孔子忧道之不行历国应聘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乃得其所修易序书制作春秋以纪帝王之道及夫子没而微言绝七十子终而大义乖重遭战国弃笾豆之礼理军旅之阵孔子之道抑而孙吴之术兴陵夷至于暴秦燔经书杀儒士设挟书之法行是古之罪道术由是遂灭汉兴去圣帝明王遐远仲尼之道又绝法度无所因袭时独有一叔孙通略定礼仪天下唯有易卜未有他书至孝惠之世乃除挟书之律然公卿大臣绛灌之属咸介胄武夫莫以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晁错従伏生受尚书尚书初出于屋壁朽折散绝今其书见在时师传读而已诗始萌芽天下众书往往颇出皆诸子传说犹广立于学官为置博士在汉朝之儒唯贾生而已至孝武皇帝然后邹鲁梁赵颇有诗礼春秋先师皆起于建元之间当此之时一人不能独尽其经或为雅或为颂相合而成泰誓后得博士集而读之故诏书称曰礼坏乐崩书缺简脱朕甚闵焉时汉兴已七八十年离于全经固已远矣及鲁恭王坏孔子宅欲以为宫而得古文于坏壁之中逸礼有三十九篇书十六篇天汉之后孔安国献之遭巫蛊仓卒之难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旧书多者二十馀通藏于秘府伏而未发孝成皇帝闵学残文缺稍离其真乃陈发秘藏校理旧文得此三事以考学官所传经或脱简传或间编传问民间则有鲁国柏公赵国贯公胶东庸生之遗学与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识者之所惜闵士君子之所嗟痛也往者缀学之士不思废绝之阙茍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烦言碎辞学者罢老且不能究其一艺信口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至于国家将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禅巡狩之仪则幽冥而莫知其原犹欲保残守缺挟恐见破之私意而无従善服义之公心或怀妒嫉不考情实雷同相従随声是非抑此三学以尚书为备谓左氏为不传春秋岂不哀哉今圣上徳通神明继统扬业亦闵文学错乱学士若兹虽昭其情犹依违谦让乐与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诏试左氏可立又遣近臣奉旨衔命将以辅弱扶微与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废遗今则不然深闭固距而不肯试猥以不诵绝之欲以杜塞馀道绝灭微学夫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此乃众庶之所为耳非所望士君子也且此数家之事皆先帝所亲论今上所考视其古文旧书皆有徴验外内相应岂茍而已哉夫礼失求之于野古文不犹愈于野乎往者博士书有欧阳春秋公羊易则施孟然孝宣皇帝犹广立穀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义虽相反犹并置之何则与其过而废之也宁过而立之传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今此数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义岂可偏绝哉若必専已守残党同门妒道真违明诏失圣意以陷于文吏之议甚为二三君子不取也
  黄州上文潞公书苏轼
  轼再拜孟夏渐热恭惟留守太尉执事台候万福承以元功正位兵府备物典册首冠三公虽曽孙之遇绝口不言而金縢之书因事自显真古今之异事圣朝之光华也有自京师来转示所赐书教一通行草烂然使破甑敝帚复増九鼎之重轼始得罪仓皇出狱死生未分六亲不相保然私心所念不暇及他但顾平生所存名义至重不知今日所犯为已见绝于圣贤不得复为君子乎抑虽有罪不可赦而犹可改也伏念五六日至于旬时终莫能决辄复强颜忍耻饰鄙陋之词道畴昔之眷以卜于左右遽辱还答恩礼有加岂非察其无他而恕其不及亦如圣天子所以贷而不杀之意乎伏读洒然知其不肖之躯未死之间犹可以洗濯磨治复入于道徳之场追申徒而谢子产也轼始就逮赴狱有一子稍长徒步相随其馀守舎皆妇女幼穉至宿州御史符下就家取文书州郡望风遣吏发卒围船搜取老㓜几怖死既去妇女恚骂曰是好著书书成何所得而怖我如此悉取烧之比事定重复寻理十亡其七八矣到黄州无所用心辄复覃思于易论语端居深念若有所得遂因先子之学作易传九卷又自以意作论语说五卷穷苦多难夀命不可期恐此书一旦复沦没不传意欲写数本留人间念新以文字得罪人必以为凶衰不祥之书莫肯收藏又自非一代伟人不足托以必传者莫若献之明公而易传文多未有力装写独致论语说五卷公退闲暇一为读之就使无取亦足见其穷不忘道老而能学也轼在徐州时见诸郡盗贼为患而察其人多凶侠不逊因之以饥馑恐其忧不止于窃攘剽杀也辄艸具其事上之会有旨移湖州而止家所藏书既多亡轶而此书本以为故纸糊笼箧独得不烧笼破见之不觉惘然如梦中事辄录其本以献轼废逐至此岂敢复言天下事但惜此事粗有益于世既不复施行犹欲公知之此则宿昔之心扫除未尽者也公一读讫即烧之而已黄州食物贱风土稍可安既未得去去亦无所归必老于此拜见无期临纸于邑惟冀以时为国自重
  答史讽书苏轼
  前日蒙访及以易说一通且欲责某之一言以信之天下大非某智力之所能任也某于易尝学之矣而未之有得故虽悦足下志意之高辞说之明而不敢㫁其义之是非则何能推其义以信之天下虽然足下属我良重不可以无说盖学者君子之本务而教者圣人之馀事故学则求之教则应之有馀则应不足则求盖有馀而求之者有矣未有不足而能应者也盖见求而不应者矣未有不求而应之者也为足下计亦志于学而已学足乎已则不有知于上必有知于下不有传于今必有传于后不幸而不见知于上下而不传于今又不传于后古之人盖犹不憾也知我者其天乎此乃易所谓知命也命者非独贵贱死生尔万物之废兴皆命也孟子曰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且足下求以诲人者也道无求而诲之者求人而诲之则丧道丧道以求传道则孰取以为道足下其试思之
  答张籍书韩愈
  愈始者望见吾子于人人之中固有异焉及聆其音声接其辞气则有愿交之志因縁幸会遂得所图岂惟吾子之不遗抑仆之所遇有时焉耳近者尝有意吾子之阙焉无言意仆所以交之之道不至也今乃大得所图脱然若沈疴去体洒然若执热者之濯清风也然吾子所论排释老不若著书嚣嚣多言徒相为訾若仆之见则有异乎此也夫所谓著书者义止于辞耳宣之于口书之于简何择焉孟轲之书非轲自著轲既殁其徒万章公孙丑相与记轲所言焉耳仆自得圣人之道而诵之排前二家有年矣不知者以仆为好辩也然従而化者亦有矣闻而疑者又有倍焉顽然不入者亲以言谕之不入则其观吾书也固将无得矣为此而止吾岂有爱于力乎哉然有一说化当世莫若口传来世莫若书又惧吾力之未至也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吾于圣人既过之犹惧不及矧今未至固有所未至耳请待五六十然后为之冀其少过也吾子又讥吾与人人为无实驳杂之说此吾所以为戏耳比之酒色不有间乎吾子议之似同浴而讥裸裎也若商论不能下气或似有之当更思而悔之耳博塞之讥敢不承教其他俟相见薄晚须到公府言不能尽愈再拜
  重答张籍书韩愈
  吾子不以愈无似意欲推而纳诸圣贤之域拂其邪心増其所未高谓愈之质有可以至于道者浚其源导其所归溉其根将食其实此盛徳者之所辞让况于愈者哉抑其中有宜复者故不可遂已昔者圣人之作春秋也既深其文辞矣然犹不敢公传道之口授弟子至于后世然后其书出焉其所以虑患之道微也今夫二氏之所宗而事之者下乃公卿辅相吾岂敢昌言排之哉择其可语者诲之犹时与吾悖其声哓哓若遂成其书则见而怒之者必多矣必且以我为狂为惑其身之不能恤书于吾何有夫子圣人也且曰自吾得子路而恶声不入于耳其馀辅而相者周天下犹且绝粮于陈畏于匡毁于叔孙奔走于齐鲁宋卫之郊其道虽尊其穷也亦甚矣赖其徒相与守之卒有立于天下向使独言之而独书之其存也可冀乎今夫二氏行乎中土也盖六百年有馀矣其植根固其流波漫非可以朝令而夕禁也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康相与守之礼乐皆在及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及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及乎扬雄亦未久也然犹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后能有所立吾其可易而为之哉其为也易则其传也不远故余所以不敢也然观古人得其时行其道则无所为书书者皆所为不行乎今而行乎后世者也今吾之得吾志失吾志未可知俟五六十为之未失也天不欲使兹人有知乎则吾之命不可期如使兹人有知乎非我其谁哉其行道其为书其化今其传后必有在矣吾子其何遽戚戚于吾所为哉前书谓吾与人商论不能下气若好胜者然虽诚有之抑非好已胜也好己之道胜也非好己之道胜也已之道乃夫子孟轲扬雄所传之道也若不胜则无以为道吾岂敢避是名哉夫子之言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则其与众人辨也有矣駮杂之讥前书尽之吾子其复之昔者夫子犹有所戏诗不云乎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记曰张而不弛文武不能也恶害于道哉吾子其未之思乎孟君将有所适思与吾子别庶几一来
  上两制诸公书苏辙
  辙读书至于诸子百家纷纭同异之辩后世工巧组绣钻研离析之学盖尝喟然太息以为圣人之道譬如山海薮泽之奥人之入于其中者莫不皆得其所欲充足饱满各自以为有馀而无慕乎其外今夫班输共工旦而操斧斤以游丛林取其大者以为楹小者以为桷圆者以为轮挺者以为轴长者扰云霓短者蔽牛马大者拥丘陵小者伏榛莽芟夷蹶取皆自以为尽山林之奇怪矣而猎夫渔师结网聚饵左彊弓右毒矢陆攻则毙象犀水伐则执蛟鱓熊罴虎豹之皮毛鼋龟犀兕之骨革上尽飞鸟下及走兽昆虫之类纷纷籍籍折翅捩足鳞鬛委顿縦横满前肉登鼎俎膏润砧几皮革齿骨披裂四出被于器用求珠之工隋侯夜光间以颣玭磊落的皪充满其家求金之工辉赫晃荡铿锵交戛遍为天下冠冕佩带饮食之饰此数者皆自以为能尽山海之珍然山海之藏终满而莫见其尽昔者夫子及其生而従之游者盖三千馀人是三千人者莫不皆有得于其师是以従之周旋奔走逐于宋鲁饥饿于陈蔡困厄而莫有去之者盖颜渊见于夫子而出告人曰吾能知之子路子贡冉有出而告人亦曰吾知之下而至于邽巽孔忠公西舆公西箴此数子者门人之下第者也窃窥于道徳之光华而有闻于议论之末皆以自得于一世其后田子方段干木之徒讲之不详乃窃以为虚无淡泊之说而吴起禽滑釐之类又以猖狂于战国盖夫子之道分散四布后之人得其遗波馀泽者至于如此而杨朱墨翟庄周邹衍田骈慎到韩非申不害之徒又不见夫子之大道皇皇惑乱譬如陷于大泽之陂荆榛棘茨蹊隧灭绝求以自致于通衢而不可得乃妄冒蒺藜蹈崖谷崎岖缭绕而不能自止何者彼亦自以为已之得之也辙尝怪古之圣人既已知之矣而不遂以明告天下而著之六经六经之说皆微见其端而非所以破天下之疑惑使之一见而寤者是以世之君子纷纷至此而不可执也今夫易者圣人之所以尽天下刚柔喜怒之情吉凶得失之际以教天下之趋利避害而世之说者王氏韩氏至以老子之虚无京房焦贡至以阴阳灾异之数言诗者不言咏歌勤苦酒食燕乐之际极欢极戚而不违于道而言五际子午卯酉之事言书者不言其君臣之欢吁俞嗟叹有以深感天下而论其鲁誓秦誓之不当作也夫孔子岂不知后世之至此极欤其意以为后之学者无所据依感发以自尽其才是以说为六经而使之求之盖又欲其深思而得之也是以不为明著其说使天下各以其所长而求之故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而子贡亦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使仁者效其仁智者效其智贤者推明其大而不遗其小小者乐致其小以自附于大各因其才而尽其力以求其至微至密之地则天下将有终身于其说而无倦者矣至于后世不明其意患乎异说之多而学者之难明也于是举圣人之微言而折之以一人之私意而传疏之学横放于天下由是学者愈怠而圣人之说益以不明今夫使天下之人因说者之异同得以縦观博览而辩其是非论其可否推cq=219其精粗而后至于微密之际则讲之当益深守之当益固昔者辙之始学也得一书伏而读之不求其传而惟其书之知求之而莫得则反复而思之至于终日而莫见而后退而求其传何者惧其入于心之易而守之不坚也及既长乃观百家之书縦横颠倒可喜可愕无所不读泛然无所适従盖晚而读孟子而后遍观乎百家而不乱也而世之言者曰学者不可以读天下之杂说不幸而见之则小道异术将乘间而入于其中虽扬雄尚然曰吾不观非圣之书以为世之贤人所以自养其心者如人之弱子幼弟不当出而置之于纷华杂扰此何其不思之甚也古之所谓知道者邪词入之而不能荡诐词犯之而不能讦爵禄不能使之骄贫贱不能使之辱如使深居自闭于闺闼之中兀然颓然而曰知道知道云者此乃所谓腐儒者也古者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是君子之所不为也而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柳下惠少连降志而辱身言中伦行中虑至于孟子恶乡原之败俗而知于陵仲子之不可常也美禹稷之汲汲于天下而知颜氏之自乐之非固也知天下之诸侯其所取之为盗而知王者之不必尽诛也知贤者之不可召而知召之役之为义也故士之言学者皆曰孔孟何者以其知道而已今辙山林之匹夫何敢自附于孟子然其所以泛观天下之异说三代以来兴亡治乱之际而皎然其有以折之者盖其学出于孟子而不可诬也今年春天子将求直言之士而辙适来调官京师舎人杨公不知其不肖取其鄙野之文五十篇而荐之俾与明召之末伏惟执事方今之伟人而朝之名卿也其徳业之所服声华之所耀孰不欲一见以效薄技于左右夫其五十篇之文従中而下则执事亦既见之矣是以不敢复以为献姑述其所以为学之道而执事试观焉
  上兵部李侍郎书韩愈
  十二月九日将仕郎守江陵府法曹参军韩愈谨上书侍郎阁下愈少鄙钝于时事都不通晓家贫不足以自活应举觅官凡二十年矣薄命不幸动遭谗谤进寸退尺卒无所成性本好文学因困厄悲愁无所告语遂得究穷于经传史记百家之说沈濳乎训义反复乎句读砻磨乎事业而奋发乎文章凡自唐虞已来编简所存大之为河海高之为山岳明之为日月幽之为鬼神纎之为珠玑华实变之为雷霆风雨奇辞奥旨靡不通达惟是鄙钝不通晓于时事学成而道益穷年老而智益困私自怜悼悔其初心发秃齿豁不见知已夫牛角之歌辞鄙而义拙堂下之言不书于传记齐桓举以相国叔向携手以上然则非言之难为听而识之者难遇也伏以阁下内仁而外义行高而徳钜尚贤而与能哀穷而悼屈自江而西既化而行矣今者入守内职为朝廷大臣当天子新即位汲汲于理化之日出言举事宜必施设既有听之之明又有振之之力𡩋戚之歌鬷明之言不发于左右则后而失其时矣谨献旧文一卷扶树教道有所明白南行诗一卷舒忧娱悲杂以瓌怪之言时俗之好所以讽于口而听于耳也如赐览观亦有可采干渎严尊伏増惶恐愈再拜
  答李翊书韩愈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高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徳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生所谓立言者是也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邪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馀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黒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汨汨然来矣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邪用与舎属诸人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已有方用则施诸人舎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愈白
  答陈商书韩愈
  愈白辱惠书语高而旨深三四读尚不能通晓茫然増愧赧又不以其浅弊无过人知识且喻以所守幸甚愈敢不吐情实然自识其不足补吾子所须也齐王好竽有求仕于齐者操瑟而往立王之门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鼓之能使鬼神上下吾鼓瑟合轩辕氏之律吕客骂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瑟虽工如王不好何是所谓工于瑟而不工于求齐也今举进士于此世求禄利行道于此世而为文必使一世人不好得无与操瑟立齐门者比欤文虽工不利于求求不得则怒且怨不知君子必尔为不也故区区之心毎有来访者皆有意于不肖者也略不辞让遂尽言之惟吾子谅察愈白
  答刘正夫书韩愈
  愈白进士刘君足下辱笺教以所不及既荷厚赐且愧其诚然幸甚幸甚凡举进士者于先进之门何所不往先进之于后辈茍见其至宁可以不答其意邪来者则接之举城士大夫莫不皆然而愈不幸独有接后辈名名之所存谤之所归也有来问者不敢不以诚答或问为文宜何师必谨对曰宜师古圣贤人曰古圣贤人所为书具存辞皆不同宜何师必谨对曰师其意不师其辞又问曰文宜易宜难必谨对曰无难易惟其是尔如是而已非固开其为此而禁其为彼也夫百物朝夕所见者人皆不注视也及睹其异者则共观而言之夫文岂异于是乎汉朝人莫不能为文独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为之最然则用功深者其收名也远若皆与世沈浮不自树立虽不为当时所怪亦必无后世之传也足下家中百物皆赖而用也然其所珍爱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于文岂异于是乎今后进之为文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圣贤人为法者虽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之徒出必自于此不自于循常之徒也若圣人之道不用文则已用则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树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来谁不为文然其存于今者必其能者也顾常以此为说耳愈于足下忝同道而先进者又常従游于贤尊给事既辱厚赐又安得不进其所有以为答也足下以为何如愈白
  答窦秀才书韩愈
  愈白愈少驽怯于他艺能自度无可努力又不通时事而与世多龃龉念终无以树立遂发愤笃専于文学学不得其术凡所辛苦而仅有之者皆符于空言而不适于实用又重以自废是故学成而道益穷年老而智愈困今又以罪黜于朝廷远宰蛮县愁忧无聊瘴疠侵加喘喘焉无以冀朝夕足下年少才俊辞雅而气锐当朝廷求贤如不及之时当道者又皆良有司操数寸之管书盈尺之纸高可以钓爵位循次而进亦不失万一于甲科今乃乘不测之舟入无人之地以相従问文章为事身勤而事左辞重而请约非计之得也虽使古之君子积道藏徳遁其光而不曜胶其口而不传者遇足下之请恳恳犹将倒廪倾囷罗列而进也若愈之愚不肖又安敢有爱于左右哉顾足下之能足以自奋愈之所有如前所陈是以临事愧耻而不敢答也钱财不足以贿左右之匮急文章不足以发足下之事业稛载而往垂橐而归足下亮之而已愈白
  答尉迟生书韩愈
  愈白尉迟生足下夫所谓文者必有诸其中是故君子慎其实实之美恶其发也不揜本深而末茂形大而声宏行峻而言厉心醇而气和昭晰者无疑优游者有馀体不备不可以为成人辞不足不可以为成文愈之所闻者如是有问于愈者亦以是对今吾子所为皆善矣谦谦然若不足而以徴于愈愈又敢有爱于言乎抑所能言者皆古之道古之道不足以取于今吾子何其爱之异也贤公卿大夫在上比肩始进之贤士在下比肩彼其得之必有以取之也子欲仕乎其往问焉皆可学也若独有爱于是而非仕之谓则愈也尝学之矣请继今以言
  与友人论文书柳宗元
  古今号文章为难足下知其所以难乎非谓比兴之不足恢拓之不远钻砺之不工颇颣之不除也得之为难知之愈难耳茍或得其高朗探其深赜虽有芜败则为日月之蚀也大圭之瑕也曷足伤其明黜其宝哉且自孔氏以来兹道大阐家修人励刓精竭虑者几千年矣其间耗费简札役用心神者其可数乎登文章之箓波及后代越不过数十人耳其馀谁不欲争裂绮绣互攀日月高视于万物之中雄峙于百代之下乎率皆縦臾而不克踯躅而不进力䠞势穷吞志而没故曰得之为难嗟乎道之显晦幸不幸系焉谈之辩讷升降系焉鉴之颇正好恶系焉交之广狭屈伸系焉则彼卓然自得以奋其间者合乎否乎是未可知也而又荣古虐今者比肩叠迹大底生则不遇死而垂声者众焉扬雄没而法言大兴马迁生而史记未振彼之二才且犹若是况乎未甚闻著者哉固有文不传于后祀声遂绝于天下者矣故曰知之愈难而为文之士亦多渔猎前作戕贼文史抉其意抽其华置齿牙间遇事蜂起金声玉耀诳聋𥌒之人徼一时之声虽终沦弃而其夺朱乱雅为害已甚是其所以难也间闻足下欲观仆文章退发囊笥编其芜秽心悸气动交于胸中未知孰胜故久滞而不往也今往仆所著赋颂碑碣文记议论书序之文凡四十八篇合为一通想令治书苍头吟讽之也击辕拊缶必有所择顾鉴视何如耳还以一字示褒贬焉
  答韦珩示韩愈相推以文墨事书柳宗元
  足下所封示退之书云欲推避仆以文墨事且以励足下若退之之才过仆数人尚不宜推避于仆非其实可知固相假借为之词耳退之所敬者司焉迁扬雄迁于退之固相上下若雄者如太玄法言及四愁赋退之独未作耳决作之加恢奇至它文过扬雄远甚雄文遣言措意颇短局滞涩不若退之猖狂恣睢肆意有所作若然者使雄来尚不宜推避而况仆耶彼好奨人善以为不屈已善不可奨故慊慊云尔也足下幸勿信之且足下志气高好读南北史书通国朝事穿穴古今后来无能和而仆稚𫘤卒无所为但趦趄文墨笔砚浅事今退之不以吾子励仆而反以仆励吾子愈非所宜然卒篇欲足下自挫抑合当世事以固当虽仆亦知无出此吾子年甚少知己者如麻不患不显患道不立耳此仆以自励亦以佐退之励足下不宣
  答贡士廖有方论文书柳宗元
  三日宗元白得秀才书知欲仆为序然吾为文非茍然易也于秀才则吾不敢爱吾在京都时好以文宠后辈由吾文知名者亦为不少焉自遭斥逐禁锢益为轻薄小儿哗嚣群朋増饰无状当途人率谓仆垢污重厚举将去而远之今不自料而序秀才秀才无乃未得向时之益而受后时之累吾是以惧洁然盛服而与负涂者处而又何赖焉然观秀才勤恳意甚久远不为顷刻私利欲以就文雅则吾曷敢以让当为秀才言之然而无显出于今之世视不为流俗所扇动者乃以示之既无以累秀才亦不増仆之诟骂也计无宜于此若果能是则吾之荒言出矣宗元白
  答吴充秀才书欧阳修
  修顿首白先辈吴君足下前辱示书及文三篇发而读之浩乎若千万言之多及少定而视焉才数百言尔非夫辞丰意雄霈然有不可御之势何以至此然犹自患伥伥莫有开之使前者此好学之谦言也修材不足用于时仕不足荣于世其毁誉不足轻重气力不足动人世之欲假誉以为重借力而后进者奚取于修焉先辈学精文雄其施于时又非待修誉而为重力而后进者也然而惠然见临若有所责得非急于谋道不择其人而问焉者欤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远也学者有所溺焉尔盖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关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昔孔子老而归鲁六经之作数年之顷尔然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何其用功少而至于至也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盖亦晚而有作若子云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彊言者也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者文而已故愈力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縦横高下皆如意者道未足也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先辈之文浩乎霈然可谓善矣而又志于为道犹自以为未广若不止焉孟荀可至而不难也修学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于所悦而溺于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励修之少进焉幸甚幸甚修白
  代人上王枢密求先集序书欧阳修
  某月日具位某谨斋沐献书枢密相公阁下某闻传曰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君子之所学也言以载事而文以饰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见于后世诗书易春秋皆善载事而尤文者故其传尤远荀卿孟轲之徒亦善为言然其道有至有不至故其书或传或不传犹系于时之好恶而兴废之其次楚有大夫者善文其讴歌以传汉之盛时有贾谊董仲舒司马相如扬雄能文其文辞以传由此以来去圣益远世益薄或衰下迄周隋其间亦时时有善文其言以传者然皆纷杂灭裂不纯信故百不传一幸而一传传亦不显不能若前数家之焯然暴见而大行也甚矣言之难行也事信矣须文文至矣又系其所载之大小以见其行远不远也书载尧舜诗载商周易载九圣春秋载文武之法荀孟二家载诗书易春秋者楚之辞载风雅汉之徒各载其时主声名文物之盛以为辞后之学者荡然无所载则其言之不纯信其传之不久远势使然也至唐之兴若太宗之政开元之治宪宗之功其臣下又争载之以文其词或播乐歌或刻金石故其间钜人硕徳闳言高论流铄前后者恃其所载之在文也故其言之所载者大且文则其传也章言之所载者不文而又小则其传也不章某不佞守先人之绪馀先人在太宗时以文辞为名进士以对䇿为贤良方正既而守道纯正为贤待制逢时太平奋身扬名宜其言之所载文之所行大而可恃以传也然未能甚行于世者岂其嗣续不肖不能继守而泯没之抑有由也夫文之行虽系其所载犹有待焉诗书易春秋待仲尼之删正荀孟屈原无所待犹待其弟子而传焉汉之徒亦得其史臣之书其始出也或待其时之有名者而后发其既殁也或待其后之纪次者而传其为之纪次也非其门人故吏则其亲戚朋友如梦得之序子厚李汉之序退之也伏惟阁下学老文钜为时雄人出入三朝其能望光辉接步武者惟先君为旧则亦先君之所待也岂小子之敢有请焉谨以家集若干卷数写献门下惟哀其诚而幸赐之
  上欧阳内翰书苏洵
  内翰执事洵布衣穷居常窃自叹以为天下之人不能皆贤不能皆不肖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合必离离必合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而范公在相府富公为枢密副使执事与余公蔡公为谏官尹公驰骋上下用力于兵革之地方是之时天下之人毛发丝粟之才纷纷然而起合而为一而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不足以自奋于其间退而养其心幸其道之将成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不幸道未成而范公西富公北执事与余公蔡公分散四出而尹公亦失势奔走于小官洵时在京师亲见其事忽忽仰天叹息以为斯人之去而道虽成不复足以为荣也既复自思念往者众君子之进于朝其始也必有善人焉推之今也亦必有小人焉间之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则已矣如其不然也吾何忧焉姑养其心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何伤退而处十年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然浩浩乎其胸中若与曩者异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其势将复合为一喜且自贺以为道既已粗成而果将有以发之也既又反而思其向之所慕望爱悦之而不得见之者盖有六人焉今将往见之矣而六人者已有范公尹公二人亡焉则又为之澘然出涕以悲呜呼二人者不可复见矣而所恃以慰此心者犹有四人也则又以自解思其止于四人也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以发其心之所欲言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远方寒士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而余公蔡公远者又在万里外独执事在朝廷间而其位差不甚贵可以叫呼扳援而闻之以言而饥寒衰老之病又痼而留之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庭夫以慕望爱悦其人之心十年而不得见而其人已死如范公尹公二人者则四人者之中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执事之文章天下之人莫不知之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愈于天下之人何者孟子之文语约而意尽不为巉刻斩绝之言而其锋不可犯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视执事之文纡馀委备往复百折而条达踈畅无所间㫁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此三者皆㫁然自为一家之文也惟李翺之文其味黯然而长其光油然而幽俯仰揖让有执事之态陆贽之文遣言措意切近的当有执事之实而执事之才又自有过人者盖执事之文非孟子韩子之文而欧阳子之文也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者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彼不知者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悦已也夫誉人以求其悦已洵亦不为也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徳而不自知止者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虽然执事之名满于天下虽不见其文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而洵也不幸堕在草野泥涂之中而其知道之心又近而粗成欲徒手奉咫尺之书自托于执事将使执事何従而知之何従而信之哉洵少年不学生二十五岁始知读书従士君子游年既已晚而又不遂刻意厉行以古人自期而视与已同列者皆不胜已则遂以为可矣其后困益甚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始觉其出言用意与已大异时复内顾自思其才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由是尽烧其曩时所为文数百篇取论语孟子韩子及其他圣人贤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终日以读之者七八年矣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及其久也读之益精而其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时既久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试出而书之已而再三读之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然犹未敢以为是也近所为洪范论史论凡七篇执事观其如何噫嘻区区而自言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以求人之知已也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
  上田枢密书苏洵
  天之所以与我者夫岂偶然哉尧不得以与丹朱舜不得以与商均而𥌒叟不得夺诸舜发于其心出于其言见于其事确乎其不可易也圣人不得以与人父不得夺诸其子于此见天之所以与我者不偶然也夫其所以与我者必有以用我也我知之不得行之不以告人天固用之我实置之其名曰弃天自卑以求幸其言自小以求用其道天之所以与我者何如而我如此也其名曰䙝天弃天我之罪也亵天亦我之罪也不弃不亵而人不我用不我用者之罪也其名曰逆天然则弃天亵天者其责在我逆天者其责在人在我者吾将尽吾力之所能为者以塞夫天之所以与我之意而求免乎天下后世之讥在人者吾何知焉吾求免夫一身之责之不暇而暇为人忧乎哉孔子孟轲之不遇老于道涂而不倦不愠不怍不沮者夫固知夫责之所在也卫灵鲁哀齐宣梁惠之徒不足相与以有为也我亦知之矣抑将尽吾心焉耳吾心之不尽吾恐天下后世无以责夫卫灵鲁哀齐宣梁惠之徒而彼亦将有以辞其责也然则孔子孟轲之目将不瞑于地下矣夫圣人贤人之用心也固如此如此而生如此而死如此而贫贱如此而富贵升而为天沈而为泉流而为川止而为山彼不预吾事吾事毕矣窃怪夫后之贤者之不能自处其身也饥寒穷困之不胜而号于人呜呼使吾诚死于饥寒穷困耶则天下后世之责将必有在彼其身之责不自任以为忧而我取而加之吾身不已过乎今洵之不肖何敢以自列于圣贤然其心亦有所不甚自轻者何则天下之学者孰不欲一蹴而造圣人之域然及其不成也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千金之子可以贫人可以富人非天之所与虽以贫人富人之权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天子之宰相可以生人可以杀人非天之所与虽以生人杀人之权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今洵用力于圣人贤人之术亦已久矣其言语其文章虽不识其果可以有用于今而传于后与否独怪其得之之不劳方其致思于心也若或起之得之心而书之纸也若或相之夫岂无一言之几于道乎千金之子天子之宰相求而不得者一旦在已故其心得以自负或者天其亦有以与我也曩者见执事于益州当时之文浅狭可笑饥寒穷困乱其心而声律记问又従而破坏其体不足观也已数年来退居山野自分永弃与世俗日疏阔得以大肆其力于文章诗人之优柔骚人之清深孟韩之温淳迁固之雄刚孙吴之简切投之所向无不如意常以为董生得圣人之经其失也流而为迂鼂错得圣人之权其失也流而为诈有二子之才而不流者其惟贾生乎惜乎今之世愚未见其人也作䇿二道曰审势审敌作书十篇曰权书洵有山田一顷非凶岁可以无饥力耕而节用亦足以自老不肖之身不足惜而天之所与者不忍弃且不敢亵也执事之名满天下天下之士用与不用在执事故敢以所谓䇿一道权书十篇者为献平生之文远不可多致有洪范论史论七篇近以献内翰欧阳公度执事与之朝夕相従而议天下之事则斯文也其亦庶乎得陈于前矣若夫其言之可用与其身之可贵与否者执事事也执事责也于洵何有哉
  答谢举廉书苏轼
  轼启近奉违亟辱问讯具审起居佳胜感慰深矣轼受性刚简学污材下坐废累年不敢复齿缙绅自还海北见平生亲旧惘然如隔世人况与左右无一日之雅而敢求交乎数赐见临倾盖如故幸甚过望不敢言也所示书教及诗赋杂文观之熟矣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远又曰辞达而已矣夫言止于达意则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盖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达则文不可胜用矣扬雄好为艰深之词以文浅易之说若正言之则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谓雕虫篆刻者其太玄法言皆是物也而独悔于赋何哉终身雕虫而独变其音节便谓之经可乎屈原作离骚经盖风雅之再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可以其似赋而谓之雕虫乎使贾谊见孔子升堂有馀矣而乃以赋鄙之至与司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众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因论文偶及之耳欧阳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贵贱也纷纷多言岂能有益于左右愧悚不已所须惠力法雨堂字轼本不善作大字彊作终不佳又舟中局迫难写未能如教然轼方过临江当往游焉或僧欲有所记录当为作数句留院中慰左右念亲之意今已至峡山寺少留即去愈远惟万万以时自爱不宣
  答李端叔书苏轼
  轼闻足下名久矣又于相识处往往见所作诗文虽不多亦足以髣髴其为人矣寻常不通书问怠慢之罪犹可阙略及足下斩然在疚亦不能以一字奉慰舎弟子由至先蒙惠书又复懒不即答顽钝废礼一至于此而足下终不弃绝递中再辱手书待遇益隆览之面热汗下也足下才高识明不应轻许与人得非用黄鲁直秦太虚辈语真以为然耶不肖为人所憎而二子独喜见誉如人嗜昌𤢜羊枣未易诘其所以然者以二子为妄则不可遂欲以移之众口又大不可也轼少年时读书作文専为应举而已既及进士第贪得不已又举制䇿其实何所有而其科号为直言极谏故每纷然诵说古今考论是非以应其名耳人苦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为实能之故𫍢𫍢至今坐此得罪几死所谓齐虏以口舌得官真可笑也然世人遂以轼为欲立异同则过矣妄论利害搀说得失此正制科人习气譬之候虫时鸟自鸣自已何足为损益轼每怪时人待轼过重而足下又复称说如此愈非其实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屦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足下又复创相推与甚非所望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谪居无事默自观省回视三十年以来所为多其病者足下所见皆故我非今我也无乃闻其声不考其情取其华而遗其实乎抑将又有取于此也此事非相见不能尽自得罪后不敢作文字此书虽非文然信笔书意不觉累幅亦不须示人必喻此意
  答刘沔书苏轼
  轼顿首都曹刘君足下蒙示书教及编录拙书文二十卷轼平生以言语文字见知于世亦以此取疾于人得失相补不如不作之安也以此常欲焚弃笔砚为喑默人而习气宿业未能尽去亦谓随手云散乌没矣不知足下默随其后缀拾编掇略无遗者览之惭汗可为多言之戒然世之蓄轼诗文者多矣率真伪相半又多为俗子所改窜读之使人不平然亦不足怪识真者少盖従古所病梁萧统集文选世以为工以轼观之拙于文而陋于识者莫统若也宋玉赋高唐神女其初略陈所梦之因如子虚亡是公相与问答皆赋矣而统谓之叙此与儿童之见何异李陵苏武赠别长安而诗有江汉之语及陵与武书词句儇浅正齐梁间小儿所拟作决非西汉文而统不悟刘子玄独知之范晔作蔡琰传载其二诗亦非是董卓已死琰乃流落方卓之乱伯喈尚无恙也而其诗乃云以卓乱故流入于胡此岂真琰语哉其笔势乃效建安七子者非东汉诗也李太白韩退之白乐天诗文皆为庸俗所乱可为太息今足下所示二十卷无一篇伪者又少谬误及所示书词清婉雅奥有作者风气知足下致力于斯文久矣某穷困本坐文字盖愿刳形去皮而不可得者然幼子过文益奇在海外孤寂无寥过时出一篇见娱则为数日喜寝食有味以此知文章如金玉珠贝未易鄙弃也见足下词学如此又喜吾同年兄龙图之有后也故勉作报书匆匆不宣
  与祖择之书王安石
  治教政令圣人之所谓文也书之策引而被之天下之民一也圣人之于道也盖心得之作而为治教政令也则有本末先后权势制义而一之于极其书之策也则道其然而已矣彼陋者不然一适焉一否焉非流焉则泥非过焉则不至甚者置其本求之末当后者反先之无一焉不悖于极彼其于道也非心得之也其书之䇿也独能不悖耶故书之䇿而善引而被之天下之民反不善焉无矣二帝三王引而被之天下之民而善者也孔子孟子书之䇿而善者也皆圣人也易地则皆然某生十二年而学学十四年矣圣人之所谓文者私有意焉书之䇿则未也间或悱然动于事而出于词以警戒其躬若施于朋友褊迫陋庳非敢谓之文也乃者执事欲收而教之使献焉虽自知明敢自盖邪谨书所为书序原说若干篇因叙所闻与所志献左右惟赐览观焉
  上人书王安石
  尝谓文者礼教治政云尔其书诸䇿而传之人大体归然而已而曰言之不文行之不远云者徒谓辞之不可以已也非圣人作文之本意也自孔子之死久韩子作望圣人于百千年中卓然也独子厚名与韩并子厚非韩比也然其文卒配韩以传亦豪杰可畏者也韩子尝语人以文矣曰云云子厚亦曰云云疑二子者徒语人以其辞耳作文之本意不如是其已也孟子曰君子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孟子之云尔非直施于文而已然亦可托以为作文之本意且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所谓辞者犹器之有刻镂绘画也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诚使适用亦不必巧且华要之以适用为本以刻镂绘画为之容而已不适用非所以为器也不为之容其亦若是乎否也然容亦未可已也勿先之其可也某学文久数挟此说以自治始欲书之䇿而传之人其试于事者则有待矣其为是非邪未能自定也执事正人也不阿其所好者书杂文十篇献左右愿赐之教使之是非有定焉
  答钱公辅学士书王安石
  比蒙以铭文见属足下于世为闻人力足以得显者铭父母以属于不腆之文似其意非茍然故辄为之而不辞不图乃犹未副所欲欲有所増损鄙文自有意义不可改也宜以见还而求能如足下意者为之耳家庙以今法凖之恐足下未得立也足下虽多闻要与识者讲之如得甲科为通判通判之署有池台竹林之胜此何足以为太夫人之荣而必欲书之乎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茍不能行道适足以为父母之羞况一科甲通判茍粗知为辞赋虽市井小人皆可以得之何足道哉何足道哉故铭以谓闾巷之士以为太夫人荣明天下有识者不以置悲欢荣辱于其心也太夫人能异于闾巷之士而与天下有识同此其所以为贤而宜铭者也至于诸孙亦不足列孰有五子而无七孙者乎七孙业之有可道固不宜略若皆儿童贤不肖未可知列之于义何当也诸不具道计足下当与有识者讲之南去愈远君子惟顺爱自重
  与蔡君谟求书集古录序书欧阳修
  修启曏在河朔不能自闲尝集录前世金石之遗文自三代以来古文奇字莫不皆有中间虽罪戾摈斥水陆奔走颠危困踣兼之人事吉凶忧患悲愁无聊仓卒未尝一日忘也盖自庆历乙酉逮嘉祐壬寅十有八年而得千卷顾其勤至矣然亦可谓富哉窃复自念好嗜与俗异驰乃独区区收拾世人之所弃者惟恐不及是又可笑也因辄自叙其事庶以见其志焉然顾其文鄙意陋不足以示人既则自视前所集录虽浮屠老子诡妄之说常见贬绝于吾儒者往往取之而不忍遽废者何哉岂非特以其字画之工邪然则字书之法虽为学者之馀事亦有助于金石之传也若浮屠老子之说当弃而获存者乃直以字画而传是其幸而得所托尔岂特有助而已哉仆之文陋矣顾不能以自传其或幸而得所托则未必不传也由是言之为仆不朽之托者在君谟一挥毫之顷尔窃惟君子乐善欲成人之美者或闻斯说谓宜有不能却也故辄持其说以进而不疑伏惟幸察






  文编卷四十八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四十九
  明 唐顺之 编
  答任安书司马迁
  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是也仆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抑郁而谁与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锺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鼔琴何则士为知已者用女为说已者容若仆大质已亏阙矣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仆闻之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㦧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刑馀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霛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袁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事有关于宦竖莫不伤气况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馀荐天下豪隽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馀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䇿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茍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奉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纲维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阘茸之中迺欲卬首信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一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相善也趋舎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守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以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蓄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仰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馀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迺悉徴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自流涕沫血饮泣更张空弮冒白刃北向争死敌者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夀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能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深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㳺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従吏议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愬者此正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邪李陵既生降𬯎其家声而仆又茸以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戯弄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螘何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棰楚受辱其次鬄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厉也猛虎处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阱槛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埶不入削木为吏议不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棰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隶则心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埶也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谓彊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羑里李斯相也具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乡称孤系狱扺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埶也强弱形也审矣曷足怪乎且人不能蚤自裁绳墨之外已稍陵夷至于鞭棰之间迺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迺有不得已也今仆不幸蚤失二亲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守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耎欲茍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沈溺累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若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茍活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眀厥有国语孙子髌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论书䇿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适会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戮笑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如往毎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霑衣也身直为闺阁之臣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耶故且从俗浮沈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迺教以推贤进士无迺与仆之私指谬乎今虽欲自雕琢曼辞以自解无益于俗不信祗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迺定书不能尽意故略陈固陋
  寄许京兆孟容书柳宗元
  宗元再拜五文伏蒙赐书诲谕微悉重厚欣踊恍惚疑若梦寐捧书叩头悸不自定伏念得罪来五年未尝有故旧大臣肯以书见及者何则罪谤交积群疑当道诚可怪而畏也以是兀兀忘行尤负重忧残骸馀魂百病所集痞结伏积不食自饱或时寒热水火互至内消肌骨非独瘴疠为也忽奉教命乃知幸为大君子所宥欲使膏盲沉没复起为人夫何素望敢以及此宗元早岁与负罪者亲善始奇其能谓可以共立仁义裨教化过不自料懃懃勉厉唯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不知愚陋不可力彊其素意如此也末路厄塞臲兀事既壅隔狠忤贵近狂疏缪戾蹈不测之辜群言沸腾鬼神交怒加以素卑贱暴起领事人所不信射利求进者填门排户百不一得一旦快意更造怨讟以此大罪之外诋诃万端旁午构扇便为敌仇协心同攻外连强暴失职者以致其事此皆丈人所闻见不敢为他人道说怀不能已复载简牍此人虽万被诛戮不足塞责而岂有赏哉今其党与幸获宽贷各得善地无公事坐食俸禄明徳至渥也尚何敢更俟除弃废痼以希望外之泽哉年少气锐不识几微不知当不但欲一心直遂果陷刑法皆自所求取得之又何怪也宗元于众党人中罪状最甚神理降罚又不能即死犹对人言语求食自活迷不知耻日复一日然亦有大故自以得姓来二千五百年代为冡嗣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乡卑湿昏雾恐一日填委沟壑旷坠先绪以是怛然痛恨心骨沸热㷀㷀孤立未有子息荒陬中少士人女子无与为婚世亦不肯与罪人亲眤以是嗣续之重不绝如缕每常春秋时享孑立捧奠顾眄无后继者懔懔然欷歔惴惕恐此事便已摧心伤骨若受锋刃此诚丈人所共悯惜也先墓在城南无异子弟为主独托村邻自谴逐来消息存亡不一至乡闾主守者固以益怠昼夜哀愤惧便毁伤松柏刍牧不禁以成大戾近世礼重拜扫今已阙者四年矣每遇寒食则北向长号以首顿地想田野道路士女遍满皂隶庸丐皆得上父母丘墓马医夏畦之鬼无不受子孙追养者然此已息望又何以云哉城西有数顷田树果数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秽恐便斩伐无复爱惜家有赐书三千卷尚在善和里旧宅宅今已三易主书存亡不可知皆付受所重常系心腑然无可为者立身一败万事瓦裂身残家破为世大僇复何敢更望大君子抚慰收恤尚置人数中耶是以当食不知辛咸节适洗沐盥漱动逾岁时一搔皮肤尘垢满爪诚忧恐悲伤无所告愬以至此也自古贤人才士秉志遵分被谤议不能自明者仅以百数故有无兄盗嫂娶孤女云挝妇翁者然赖当世豪杰分明辨别卒光史籍管仲遇盗升为功臣匡章被不孝之名孟子礼之今已无古人之实为而有诟欲望世人之明已不可得也直不疑置金以偿同舎刘宽下车归牛乡人此诚知疑似之不可辩非口舌所能胜也郑詹束缚于晋终以无死锺仪南音卒获返国叔向囚虏自期必免范座骑危以生易死蒯通据鼎耳为齐上客张苍韩信伏斧锧终取将相邹阳狱中以书自活贾生斥逐复召宣室倪宽摈死后至御史大夫董仲舒刘向下狱当诛为汉儒宗此皆瓌伟博辩奇闳之士能自解脱今以恇怯淟涊下才末伎又婴恐惧痼病虽欲慷慨攘臂自同昔人愈疏阔矣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古之著书者皆是也宗元近欲务此然力薄才劣无异能解虽欲秉笔𫌨缕神志荒耗前后遗忘终不能成章往时读书自以不至抵滞今皆顽然无复省录每读古人一传数纸已后则再三伸卷复观姓氏旋又废失假令万一除刑部囚籍复为士列亦不堪当世用矣伏惟兴哀于无用之地垂徳于不报之所但以通家宗祀为念有可动心者操之勿失不敢望归扫茔域退托先人之庐以尽馀齿姑遂少北益轻瘴疠就婚娶求𦙍嗣有可付托即冥然长辞如得甘寝无复恨矣书辞繁委无以自道然即文以求其志君子固得其肺肝焉无任恳恋之至不宣宗元再拜
  后十九日复上书韩愈
  愈闻之蹈水火者之求免于人也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呼而望之也将有介于其侧者虽其所憎怨茍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大其声疾呼而望其仁之也彼介于其侧者闻其声而见其事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往而全之也虽有所憎怨茍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狂奔尽气濡手足焦毛发救之而不辞也若是者何哉其势诚急而其情诚可悲也愈之强学力行有年矣愚不惟道之险夷行且不息以蹈于穷饿之水火其既危且急矣大其声而疾呼矣阁下其亦闻而见之矣其将往而全之欤抑将安而不救与有来言于阁下者曰有观溺于水而爇于火者有可救之道而终莫之救也阁下且以为仁人乎哉不然若愈者亦君子之所宜动心者也或谓愈子言则然矣宰相则知子矣如时不可何愈窃谓之不知言者诚其材能不足当吾贤相之举耳若所谓时者固在上位者之为耳非天之所为也前五六年时宰相荐闻尚有自布衣抽擢者与今岂异时哉且今节度观察使及防御营田诸小使等尚得自举判官无间于已仕未仕者况在宰相吾君所尊敬者而曰不可乎古之进人者或取于盗或举于管库今布衣虽贱犹足以方于此情隘辞蹙不知所裁亦惟少垂怜焉
  上宰相第三书韩愈
  三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阁下愈闻周公之为辅相其急于见贤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发当是时天下之贤才皆已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宾贡天灾时变昆虫艸木之妖皆已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风俗皆已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徴嘉瑞麟凤龟龙之属皆已备至而周公以圣人之才凭叔父之亲其所辅理承化之功又尽章章如是其所求进见之士岂复有贤于周公者哉不惟不贤于周公而已岂复有贤于时百执事者哉岂复有所计议能补于周公之化者㢤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闻见思虑有所未及以负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设使其时辅理承化之功未尽章章如是而非圣人之才而无叔父之亲则将不暇食与沐矣岂特吐哺握发为勤而止哉惟其如是故于今颂成王之徳而称周公之功不衰今阁下为辅相亦近耳天下之贤才岂尽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岂尽除去四海岂尽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岂尽宾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岂尽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岂尽修理风俗岂尽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霑被者岂尽得宜休徴嘉瑞麟凤龟龙之属岂尽备至其所求进见之士虽不足以希望盛徳至比于百执事岂尽出其下哉其所称说岂尽无所补哉今虽不能如周公吐哺握发亦宜引而进之察其所以而去就之不宜默默而已也愈之待命四十馀日矣书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门而阍人辞焉惟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复有周公之说焉阁下其亦察之古之士三月不仕则相吊故出疆必载质然所以重于自进者以其于周不可则去之鲁于鲁不可则去之齐于齐不可则去之宋之郑之秦之楚也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国舎乎此则异域矣去父母之邦矣故士之行道者不得于朝则山林而已矣山林者士之所独善自养而不忧天下者之所能安也如有忧天下之心则不能矣故愈每自进而不知愧焉书亟上足数及门而不知止焉宁独如此而已惴惴焉惟不得出大贤之门下是惧亦惟少垂察焉渎冒威尊惶恐无已愈再拜
  应科目时与人书韩愈
  月日愈再拜天池之滨大江之𣸣曰有怪物焉盖非常鳞凡介之品彚匹俦也其得水变化风雨上下于天不难也其不及水盖寻常尺寸之间耳无高山大陵旷涂绝险为之关隔也然其穷涸不能自致乎水为㺍獭之笑者盖十八九矣如有力者哀其穷而转运之盖一举手一投足之劳也然是物也负其异于众也且曰烂死于沙泥吾宁乐之若俛首帖耳摇尾而乞怜者非我之志也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视之若无睹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今又有有力者当其前矣聊试仰首一鸣号焉庸讵知有力者不哀其穷而忘一举手一投足之劳而转之清波乎其哀之命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鸣号之者亦命也愈今者实有类于是是以忘其疏愚之罪而有是说焉阁下其亦怜察之
  与杨京兆凭书柳宗元
  月日宗元再拜献书丈人座前役人胡要返命奉教诲壮厉感发铺陈广大上言推延贤隽之道难于今之世次及文章末以愚蒙剥丧顿悴无以守宗族复田亩为念忧悯备极不唯其亲密故旧是与复有公言显赏许其素尚而激其忠诚者用是踊跃敬惧类向时所被简牍万万有加焉故敢悉其愚以献左右大凡荐举之道古人之所谓难者其难非茍一而已矣知之难言之难听信之难夫人有有之而耻言之者有有之而乐言之者有无之而工言之者有无之而不言似有之者有之而耻言之者上也虽舜犹难知之孔子亦曰失之子羽下斯而言知而不失者妄矣有之而言之者次也徳如汉光武冯衍不用才如王景略以尹纬为令史是皆终日号鸣大吒而卒莫之省无之而工言者贼也赵括得以代廉颇马谡得以惑孔明今之若此类者不乏于世将相大臣闻其言而必能辨之者亦妄矣无之而不言者土木类也周仁以重臣为二千石许靖以人誉而致位三公近世尤好此类以为长者最得荐宠夫言朴愚无害者其于田野乡闾为匹夫虽称为长者可也自抱关击柝以往则必敬其事愈上则及物者愈大何事无用之朴哉今之言曰某子长者可以为大官类非古之所谓长者也则必土木而已矣夫捧土掲木而致之岩廊之上蒙以绂冕翼以徒隶趋走其左右岂有补于万民之劳苦哉圣人之道不益于世用凡以此也故曰知之难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讱孟子病未同而言然则彼未吾信而吾告之以士必有三间是将曰彼诚知士欤知文欤疑之而未重一间也又曰彼无乃私好欤交以利欤二间也又曰彼不足我而惎我哉兹咈吾事三间也畏是而不言故曰言之难言而有是患故曰听信之难唯明者为能得其所以荐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听一不至则不可冀矣然而君子不以言听之难而不务取士士理之本也茍有司之不吾信吾知之不舍其必有信吾者矣茍知之虽无有司而士可以显则吾一旦操用人之柄其必有施矣故公卿之大任莫若索士士不预备而熟讲之卒然君有问焉宰相有咨焉有司有求焉其无所以应之则大臣之道或阙故不可惮烦今之世言士者先文章文章士之末也然立言存乎其中即末而操其本可十七八未易忽也自古文字之多莫如今今之后生为文希屈马者可得数人希王褒刘向之徒者又可得十人至陆机潘岳之比累累相望若皆为之不已则文章之大盛古未有也后代乃可知之今之俗耳庸目无所取信桀然特异者乃见此耳丈人以文律通流当世叔仲鼎列天下号为文章家今又生敬之敬之希屈马者之一也天下方理平今之文士咸能先理理不一断于古书老生直趋尧舜大道孔氏之志眀而出之又古之所难有也然则文章未必为士之末独采取何如耳宗元自小学为文章中间幸聨得甲乙科第至尚书郎専百官章奏然未能究知为文之道自贬官来无事读百家书上下驰骋乃少得知文章利病去年吴武陵来美其齿少才气壮健可以兴西汉之文章日与之言因为之出十数篇书庶几铿锵陶冶时时得见古人情状然彼古人亦人耳夫何远哉凡人可以言古不可以言今桓谭亦云亲见扬子云容貌不能动人安肯传其书诚使博如庄周哀如屈原奥如孟轲壮如李斯峻如马迁富如相如明如贾谊専如扬雄犹为今之人则世之高者至少矣由此观之古之人未必不薄于当世而荣于后世也若吴子之文非丈人无以知之独恐世人之才高者不肯久学无以尽训诂风雅之道以为一世甚盛若宗元者才力阙败不能远骋高厉与诸生摩九霄抚四海夸耀于后之人矣何也凡为文以神志为主自遭责逐继以大故荒乱耗竭又常积忧恐神志少矣所读书随又遗忘一二年外痞气尤甚加以众疾动作不常眊眊然骚扰内生霾雾填拥惨沮虽有意穷文章而病夺其志矣每闻人大言则蹶气震怖抚心按胆不能自止又永州多火灾五年之间四为大火所迫徒跣走出坏墙穴牖仅免燔灼书籍散乱毁裂不知所往一遇火恐累日茫洋不能出言又安能尽意于笔砚矻矻自苦以伤危败之魂哉中心之悃愊郁结具载所献许京兆丈人书不能重烦于陈列凡人之黜弃皆望望思得效用而宗元独以无有是念自以罪大不可解才质无所入茍焉以叙忧栗为幸敢有他志伏以先君禀孝徳秉直道高于天下仕再登朝至六品官宗元无似亦尝再登朝至六品矣何以堪此且柳氏号为大族五六从以来无为朝士者岂愚蒙独出数百人右哉以是自忖官已过矣宠已厚矣夫知足与知止异宗元知足矣若便止不受禄位亦所未能今复得好官犹不辞让何也以人望人尚足自进如其不至则故无憾进取之志息矣身世孑然无可以为家虽甚崇宠之孰与为荣独恨不幸获托姻好而早凋落寡居十馀年尝有一男子然无一日之命至今无以托嗣续恨痛常在心目孟子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之汲汲于世者唯惧此而已矣天若不弃先君之徳使有世嗣或者犹望延夀命以及大宥得归乡闾立家室则子道毕矣过是而犹竞于宠利者天厌之天厌之丈人旦夕归朝廷复为大僚伏惟以此为念流涕顿颡布之座右不任感激之至宗元再拜
  投时相书欧阳修
  某不佞疲软不能强筋骨与工人田夫坐市区服畎亩为力役之劳独好取古书文字考寻前世以来圣贤君子之所为与古之车旗服器名色等数以求国家之治贤愚之任至其炳然而精者时亦穿蠧盗取饰为文辞以自欣喜然其为道闳深肆大非愚且迂所能究及用功益精力益不足其劳反甚于市区畎亩而其所得较之诚有不及焉岂劳力而役业者成功易勤心而为道者至之难欤欲悔其所难而返就其易则复惭圣人为山一篑止焉之言不敢叛弃故退失其小人之事进不及君子之文茫然其心罔识所向若弃车川㳺漫于中流不克攸济回视陆者顾瞻徨徨然复思之人之有材能抱道徳怀知虑而可自肆于世者虽圣与贤未尝无不幸焉禹之偏枯郤克之跛丘明之盲有不幸其身者矣抱关击柝栖惶奔走孟子之战国扬雄之新室有不幸其时者矣少焉而材学焉而不回贾谊之毁仲舒之禁锢虽有其时有不幸其偶者矣今以六尺可用之躯生太平有道之世无进身毁罪之惧是其身时偶三者皆幸于古人之所有者独不至焉岂天之所予不两足欤亦勉之未臻欤伏惟明公履道怀正以相天下上以承天子社稷之大计下以理公卿百职之宜贤者任之以能不贤者任之以力由士大夫下至于工商贱技皆适其分而收其长如修之愚既不足任之能亦不堪任以力徒以常有志于学也今幸以文字试于有司因自顾其身时偶三者之幸也不能默然以自羞谨以所业杂文五轴贽阍人以俟进退之命焉
  上韩太尉书苏轼
  轼生二十有二年矣自七八岁知读书及壮大不能晓习时事独好观前世盛衰之迹与其一时风俗之变自三代以来颇能论著以为西汉之衰其大臣守寻常而不务大略东汉之末士大夫多奇节而不循正道元成之间天下无事公卿将相安其禄位顾其子孙各欲树私恩买田宅为不可动之计低回畏避以茍岁月而皆依放儒术六经之言而取其近似者以为口实孔子曰恶居下流而讪上恶讦以为直而刘歆谷永之徒又相与弥缝其阙而縁饰之故其衰也靡然如蛟龙释其风云之势而安于豢养之乐终以不悟使其肩披股裂登于匹夫之爼岂不悲哉其后桓灵之君惩往昔之弊而欲树人主之威权故颇用严刑以督责臣下忠臣义士不容于朝廷故群起于艸野相与力为险怪惊世之行使天下豪杰奔走于其门得为之执鞭而其自喜不啻若卿相之荣于是天下之士嚣然皆有无用之虚名而不适于实效故其亡也如人之病狂不知堂宇宫室之为安而号呼奔走以自颠仆昔者太公治齐举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太公曰后世浸微矣汉之事迹诚大类此岂其当时公卿士大夫之行与其风俗之刚柔各有以致之耶古之君子刚毅正直而守之以宽忠恕仁厚而发之以义故其在朝廷则士大夫皆知洗濯磨淬戮力于王事而不敢为非常可怪之行此三代王政之所由兴也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天下之人幸而有不为阿附茍容之事者则务为倜傥矫异求如东汉之君子惟恐不及可悲也已轼自幼时闻富公与太尉皆号为宽厚长者然终不可犯以非义及来京师而二公同时在两府愚不能知其心窃于道涂望其容貌宽然如有容见恶不怒见善不喜岂古所谓大臣者欤夫循循者固不能有所为而翘翘者又非圣人之中道是以愿见太尉得闻一言足矣太尉与大人㝡厚而又尝辱问其姓名此尤不可以不见今已后矣不宣轼再拜
  上梅直讲书苏轼
  某官执事某每读诗至鸱鸮读书至君奭常窃悲周公之不遇及观史见孔子厄于陈蔡之间而弦歌之声不绝颜渊仲由之徒相与问答夫子曰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于此颜渊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子油然而笑曰回使尔多财吾为尔宰夫天下虽不能容而其徒自足以相乐如此乃今知周公之富贵有不如夫子之贫贱夫以召公之贤以管蔡之亲而不知其心则周公谁与乐其富贵而夫子之所与共贫贱者皆天下之贤才则亦足与乐乎此矣轼七八岁时始知读书闻今天下有欧阳公者其为人如古孟轲韩愈之徒而又有梅公者従之游而与之上下其议论其后益壮始能读其文词想见其为人意其飘然脱去世俗之乐而自乐其乐也方学为对偶声律之文求斗升之禄自度无以进见于诸公之间来京师逾年未尝窥其门今年春天下之士群至于礼部执事与欧阳公实亲试之轼不自意获在第二既而闻之人执事爱其文以为有孟轲之风而欧阳公亦以其能不为世俗之文也而取焉是以在此非左右为之先容非亲旧为之请属而向之十馀年间闻其名而不得见者一朝为知已退而思之人不可以茍富贵亦不可以徒贫贱有大贤焉而为其徒则亦足恃矣茍其侥一时之幸从车骑数十人使闾巷小民聚观而赞叹之亦何以易此乐也传曰不怨天不尤人盖优哉游哉可以卒岁执事名满天下而位不过五品其容色温然而不怒其文章宽厚敦朴而无怨言此必有所乐乎斯道也轼愿与闻焉
  上刘侍读书苏轼
  轼闻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才满于天下而事不立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气也何谓气曰是不可名者也若有鬼神焉而阴相之今夫事之利害计之得失天下之能者举知之而不能办能办其小而不能办其大则气有所不足也夫气之所加则已大而物小于是乎受其至大而不为之惊纳其至繁而不为之乱任其至难而不为之忧享其至乐而不为之荡是气也受之于天得之于不可知之间杰然有以盖天下之人而出万物之上非有君长之位杀夺施与之权而天下环向而归之此必有所得者矣多才而败者世之所谓不幸者也若无能焉而每以成者世之所谓天幸者也夫幸与不幸君子之论不施于成败之间而施于穷达之际故凡所以成者其气也其所以败者其才也气不能守其才则焉往而不败世之所以多败者皆知求其才而不知论其气也若夫明公其亦有所得矣轼非敢以虚辞而曲说诚有所见焉耳夫天下有分得其分则安非其分而以一毫取于人则群起而争之天下有无穷之利自一命以上至于公相其利可爱其涂甚夷说为科条而待天下之择取然天下之人翘首跂足而群望之逡巡而不敢进者何也其分有所止也天下有无功而迁一级者则众指之矣迁者不容于下迁之者不容于上而况其甚者乎明公起于徒步之中执五寸之翰书方尺之简而列于士大夫之上横翔捷出冠压百吏而为之表犹以为未也而加之师友之职付之全秦之地地方千里则古之方伯连帅所不能有也东障崤渑北跨河渭南倚巴蜀西控戎夏则古之秦昭王商君白起之徒所以殣身残民百战而有之者也奋臂而取两制不十馀年而天下不以为速非有汗马之劳米盐之能以擅富贵之美而天下不以为无功抗颜高议自以无前而天下不以为无让此其气固有以大服于天下矣天下无大事也天下而有大事非其气之过人者则谁实办之轼远方之鄙人游于京师闻明公之风幸其未至于公相而犹可以诵其才气之盛美而庶几于知言惜其将遂西去而不得从也故请问于门下以愿望见其风采不宣轼再拜上
  上曽丞相书苏轼
  轼闻之将有求于人而其说不诚则难以望其有合矣世之奇特之士其处也莫不为异众之行而其出也莫不为怪诡之词比物引类以摇撼当世理不可化则欲以势劫之将以术售其身古之君子有韩子者其为说曰王公大人不可以无贫贱之士居其下风而推其后大其声名而久其传虽其贵贱之阔绝而其相须之急不啻若左右手呜呼果其用是说也则夫世之君子所为老死而不遇者无足怪矣今夫扣之者急则应之者疑其辞夸则其实必有所不副今吾以为王公大人不可以一日而无吾也彼将退而考其实则亦无乃未至于此耶昔者汉高未尝喜儒而不失为明君卫霍未尝荐士而不失为贤公卿吾将以吾之说而彼将以彼之说彼是相拒而不得其欢心故贵贱之间终不可以合而道终不可以行何者其扣之急而其辞夸也鬻千金之璧者不之于肆而愿观者塞其门观者叹息而主人无言焉非不能言知言之无加也今也不幸而坐于五达之衢又呶呶焉自以为希世之珍过者不顾执其裾而彊观之则其所鬻者可知矣王公大人其无意于天下后世者亦安以求为也茍其不然则士之过于其前而有动于其目者彼将褰裳疾行而搂取之故凡皇皇汲汲者举非吾事也昔者尝闻明公之风矣以大臣之子孙而取天下之高第才足以过人而自视缺然常若不足安于小官而乐于恬淡方其在太学之中衣缯饭糗若将终身至于徳发而不可掩名高而不可抑贵为天子之少宰而其自视不加于其旧之锱铢其度量宏达至于如此此其尤不可以夸辞而急扣者也轼不佞自为学至今十有五年以为凡学之难者难于无私无私之难者难于通万物之理故不通乎万物之理虽欲无私不可得也已好则好之已恶则恶之以是自信则惑也是故幽居默处而观万物之变尽其自然之理而断之于中其所不然者虽古之所谓贤人之说亦有所不取虽以此自信而亦以此自知其不恱于世也故其言语文章未尝辄至于公相之门今也天子举直谏之士而两制过听谬以其名闻窃以为与于此者皆有求于吾君吾相者也故亦敢献其文凡十篇而书为之先惟所裁择幸甚
  上枢密韩太尉书苏辙
  太尉执事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宽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刚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游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汨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高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听其议论之宏辨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出则方叔召虎而辙也未之见焉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高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向之来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使得优游数年之间将归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茍以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文编卷四十九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
  明 唐顺之 编
  与崔群书韩愈
  自足下离东都凡两度枉问寻承已达宣州主人仁贤同列皆君子虽抱羁旅之念亦且可以度日无入而不自得乐天知命者固前修之所以御外物者也况足下度越此等百千辈岂以岀处近远累其灵台邪宣州虽称清凉高爽然皆大江之南风土不并以北将息之道当先理其心心闲无事然后外患不入风气所宜可以审备小小者亦当自不至矣足下之贤虽在穷约犹能不改其乐况地至近官荣禄厚亲爱尽在左右者邪所以如此云云者以为足下贤者宜在上位托于幕府则不为得其所是以及之乃相亲重之道耳非所以待足下者也仆自少至今从事于往还朋友间一十七年矣日月不为不久所与交往相识者千百人非不多其相与如骨肉兄弟者亦且不少或以事同或以艺取或慕其一善或以其久故或初不甚知而与之已密其后无大恶因不复决舍或其人虽不皆入于善而于已已厚虽欲悔之不可凡诸浅者固不足道深者止如此至于心所仰服考其言行而无瑕尤窥之阃奥而不见畛域明白淳粹辉光日新者惟吾崔君一人仆愚陋无所知晓然圣人之书无所不读其精麤巨细出入明晦虽不尽识抑不可谓不涉其流者也以此而推之以此而度之诚知足下出群拔萃无谓仆何从而得之也与足下情义宁须言而后自明邪所以言者惧足下以为吾所与深者多不置白黒于胸中耳既谓能麤知足下而复惧足下之不我知亦过也比亦有人说足下诚尽善尽美抑犹有可疑者仆谓之曰何疑疑者曰君子当有所好恶好恶不可不明如清河者人无贤愚无不说其善服其为人以是而疑之耳仆应之曰凤凰芝草贤愚皆以为美瑞青天白日奴隶亦知其清明譬之食物至于遐方异味则有嗜者有不嗜者至于稻也粱也脍也䏑也岂闻有不嗜者哉疑者乃解解不解于吾崔君无所损益也自古贤者少不肖者多自省事已来又见贤者恒不遇不贤者比肩青紫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贤者虽得卑位则旋而死不贤者或至眉夀不知造物者意竟如何无乃所好恶与人异心哉又不知无乃都不省记任其死生夀夭邪未可知也人固有薄卿相之官千乘之位而甘陋巷菜羮者同是人也犹有好恶如此之异者况天之与人当必异其所好恶无疑也合于天而乖于人何害况又时有兼得者邪崔君崔君无怠无怠仆无以自全活者从一官于此转困穷甚思自放于伊颍之上当亦终得之近者尤衰惫左车第二牙无故动摇脱去目视昏花寻常间便不分人颜色两鬓半白头发五分亦白其一须亦有一茎两茎白者仆家不幸诸父诸兄皆康强早世如仆者又可以图于久长哉以此忽忽思与足下相见一道其怀小儿女满前能不顾念足下何由得归北来仆不乐江南官满便终老嵩下足下可相就仆不可去矣珍重自爱慎饮食少思虑惟此之望愈再拜
  答崔立之书韩愈
  斯立足下仆见险不能止动不得时颠顿狼狈失其所操持困不知变以至辱于再三君子小人之所悯笑天下之所背而驰者也足下犹复以为可教贬损道徳乃至手笔以问之扳援古昔辞义高远且进且劝足下之于故旧之道得矣虽仆亦固望于吾子不敢望于他人者耳然尚有似不相晓者非故欲发余乎不然何子之不以丈夫期我也不能默默聊复自明仆始年十六七时未知人事读圣人之书以为人之仕者皆为人耳非有利乎已也及年二十时苦家贫衣食不足谋于所亲然后知仕之不唯为人耳及来京师见有举进士者人多贵之仆诚乐之就求其术或出礼部所试赋诗䇿等以相示仆以为可无学而能因诣州县求举有司者好恶出于其心四举而后有成亦未即得仕闻吏部有以博学宏辞选者人尤谓之才且得美仕就求其术或出所试文章亦礼部之类私怪其故然犹乐其名因又诣州府求举凡二试于吏部一既得之而又黜于中书虽不得仕人或谓之能焉退自取所试读之乃类于俳优者之辞颜忸怩而心不宁者数月既已为之则欲有所成就书所谓耻过作非者也因复求举亦无幸焉乃复自疑以为所试与得之者不同其程度及得观之余亦无甚愧焉夫所谓博学者岂今之所谓者乎夫所谓宏辞者岂今之所谓者乎诚使古之豪杰之士若屈原孟轲司马迁相如扬雄之徒进于是选必知其怀惭乃不自进而已耳设使与夫今之善进取者竞于蒙昧之中仆必知其辱焉然彼五子者且使生于今之世其道虽不显于天下其自负何如哉肯与夫斗筲者决得失于一夫之目而为之忧乐哉故凡仆之汲汲于进者其小得盖欲以具裘葛养穷孤其大得盖欲以同吾之所乐于人耳其他可否自计已熟诚不待人而后知今足下乃复比之献玉者以为必俟工人之剖然后见知于天下虽两刖足不为病且无使勍者再克诚足下相勉之意厚也然仕进者岂舍此而无门哉足下谓我必待是而后进者尤非相悉之辞也仆之玉固未尝献而足固未尝刖足下无为我戚戚也方今天下风俗尚有未及于古者边境尚有被甲执兵者主上不得怡而宰相以为忧仆虽不贤亦且潜究其得失致之乎吾相荐之乎吾君上希卿大夫之位下犹取一障而乘之若都不可得犹将耕于宽闲之野钓于寂寞之滨求国家之遗事考贤人哲士之终始作唐之一经垂之于无穷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徳之幽光二者将必有一可足下以为仆之玉凡几献而足凡几刖也又所谓勍者果谁哉再克之刑信如何也士固信于知己微足下无以发吾之狂言愈再拜
  上考功崔虞部书韩愈
  愈不肖行能诚无可取行已颇僻与时俗异态抱愚守迷固不识仕进之门迺与群士争名竞得失行人之所甚鄙求人之所甚利其为不可虽童昏实知之如执事者不以是为念援之幽穷之中推之高显之上是知其文之或可而不知其人之莫可也知其人之或可而不知其时之莫可也既以自咎又叹执事者所守异于人人之废耳任目华实不兼故有所进故有所退且执事始考文之明日浮嚣之徒已相与称曰某得矣某得矣问其所从来必言其有自一日之间九变其说凡进士之应此选者三十有二人其所不言者数人而已而愈在焉及执事既上名之后三人之中其二人者固所传闻矣华实兼者也果竟得之而又升焉其一人者则莫之闻矣实与华违行与时乖果竟退之如是则可见时之所与者时之所不与者之相远矣然愚之所守竟非偶然故不可变凡在京师八九年矣足不迹公卿之门名不誉于大夫士之口始者谬为今相国所第此时惟念以为得失固有天命不在趋时而偃仰一室啸歌古人今则复疑矣未知夫天竟如何命竟如何由人乎哉不由人乎哉欲事干谒则患不能小书困于投刺欲学为佞则患言讷词直卒事不成徒使其躬儳焉而不终日是以劳思长怀中夜起坐度时揣己废然而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又常念古之人日已进今之人日已退夫古之人四十而仕其行道为学既已大成而又之死不倦故其事业功徳老而益明死而益光故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言老成之可尚也又曰乐只君子徳音不已谓死而不亡也夫今之人务利而遗道其学其问以之取名致官而已得一名获一位则弃其业而役役于持权者之门故其事业功徳日以忘月以削老而益昏死而遂亡愈今二十有六矣距古人始仕之年尚十四年岂为晚哉行之以不息要之以至死不有得于今必有得于古不有得于身必有得于后用此自遣且以为知已者之报执事以为何如哉其信然否也今所病者在于穷约无僦屋赁仆之资无缊袍粝食之给驱马出门不知所之斯道未丧天命不欺岂遂殆哉岂遂困哉窃惟执事之于愈也无师友之交无久故之事无颜色言语之情卒然振而发之者必有以见知尔故尽暴其所志不敢以默又惧执事多在省非公事不敢以至是则拜见之不可期获侍之无时也是以进其说如此庶执事察之也
  与陈给事书韩愈
  愈再拜愈之获见于阁下有年矣始者未尝辱一言之誉贫贱也衣食于奔走不得朝夕继见其后阁下位益尊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夫位益尊则贱者日隔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则爱博而情不専愈也道不加修而文日益有名夫道不加修则贤者不与文日益有名则同进者忌始之以日隔之疏加之以不専之望以不与者之心而听忌者之说由是阁下之庭无愈之迹矣去年春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温乎其容若加其新也属乎其言若闵其穷也退而喜也以告于人其后如东京取妻子又不得朝夕继见及其还也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邈乎其容若不察其愚也悄乎其言若不接其情也退而惧也不敢复进今则释然悟翻然悔曰其邈也乃所以怒其来之不继也其悄也乃所以示其意也不敏之诛无所逃避不敢遂进辄自疏其所以并献近所为复志赋已下十首为一卷有标轴送孟郊序一首生纸写不加装饰皆有楷字注字处急于自解而谢不能俟更为阁下取其意而略其礼可也愈恐惧再拜
  与袁相公书韩愈
  伏闻宾位尚有阙员幸蒙不以常辈知遇恒不自知愚且贱思有论荐窃见朝议郎前太子舎人樊宗师孝友聪明家故饶财身居长嫡悉推与诸弟诸弟皆优赡有馀而宗师妻子常寒露饥馁宗师怡然处之无有难色穷究经史章通句解至于阴阳军法声律悉皆研极原本又善为文章词句刻深独追古作者为徒不顾世俗轻重通微晓事可与晤语又习于吏职识时知变非如儒生文字止有偏长退勇守専未为宰物者所识年近五十遑遑勉勉思有所试阁下傥引而致之密加识察有少不如所言愈为欺罔大君子便宜得弃绝之罪于门下诚不忍奇宝横弃道侧而阁下箧椟尚有少阙不满之处犹足更容辄冒言之退増汗慑谨状
  为人求荐书韩愈
  某闻木在山马在肆过之而不顾者虽累日千万人未为不材与下乘也及至匠石过之而不睨伯乐遇之而不顾然后知其非栋梁之材超逸之足也以某在公之宇下非一日而又辱居姻娅之后是生于匠石之园长于伯乐之厩者也于是而不得知假有见知者千万人亦何足云今幸赖天子毎岁诏公卿大夫贡士若某等比咸得以荐闻是以冒进其说以累于执事亦不自量已然执事其知某何如哉昔人有鬻马不售于市者知伯乐之善相也从而求之伯乐一顾价増三倍某与其事颇相类是故终始言之耳
  答吕毉山人书韩愈
  愈白恵书责以不能如信陵执辔者夫信陵战国公子欲以取士声势倾天下而然耳如仆者自度若世无孔子不当在弟子之列以吾子自山出有朴茂之美意恐未砻磨以世事又自周后文弊百子为书各自名家乱圣人之宗后生习传杂而不贯故设问以观吾子其已成熟乎将为友也其未成熟乎将以讲去其非而趋是耳不如六国公子有市于道者也方今天下入仕惟以进士明经及卿大夫之世耳其人悉皆习熟时俗工于语言识形势善候人主意故天下靡靡日入于衰坏恐不复振起务欲进足下趋死不顾利害去就之人于朝以争救之耳非谓当今公卿间无足下辈文学知识也不得以信陵比然足下衣破衣系麻鞋率然叩吾门吾待足下虽未尽宾主之道不可谓无意者足下行天下得此于人盖寡乃遂能责不足于我此真仆所汲汲求者议虽未中节其不肯阿曲以事人者灼乃明矣方将坐足下三浴而三熏之听仆之所为少安无躁愈顿首
  代张籍与李浙东书韩愈
  月日前某官某谨东向再拜寓书浙东观察使中丞李公阁下籍闻议论者皆云方今居古方伯连帅之职坐一方得专制于其境内者惟阁下心事荦荦与俗辈不同籍固以藏之胸中矣近者阁下従事李协律翺到京师籍于李君友也不见六七年闻其驰至往省之问无恙外不暇出一言且先贺其得贤主人李君曰子岂尽知之乎吾将尽言之数日籍益闻所不闻籍私独喜常以为自今已后不复有如古人者于今忽有之退自悲不幸两目不见物无用于天下胸中虽有知识家无钱财寸步不能自致今去李中丞五千里何由致其身于其人之侧开口一吐出胸中之奇乎因饮泣不能语既数日复自奋曰无所能人乃宜以盲废有所能人虽盲当废于俗辈不当废于行古人之道者浙水东七州户不下数十万不盲者何限李中丞取人固当问其贤不贤不当计盲与不盲也当今盲于心者皆是若籍自谓独盲于目尔其心则能别是非若赐之坐而问之其口固能言也幸未死实欲一吐出心中平生所知见阁下能信而致之于门邪籍又善于古诗使其心不以忧衣食乱阁下无事时一致之座侧使跪进其所有阁下凭几而听之未必不如听吹竹弹丝敲金击石也夫盲者业専于艺必精故乐工皆盲籍傥与此辈比并乎使籍诚不以蓄妻子忧饥寒乱心有钱财以济医药其盲未甚庶几其复见天地日月因得不废则自今至死之年皆阁下之赐阁下济之以已绝之年赐之以既盲之视其恩轻重大小籍宜如何报也阁下裁之度之籍惭䩄再拜
  与孟东野书韩愈
  与足下别久矣以吾心之思足下知足下悬悬于吾也各以事牵不可合并其于人人非足下之为见而日与之处足丁知吾心乐否也吾言之而听者谁欤吾唱之而和者谁欤言无听也唱无和也独行而无徒也是非无所与同也足下知吾心乐否也足下才高气清行古道处今世无田而衣食事亲左右无违足下之用心勤矣足下之处身劳且苦矣混混与世相浊独其心追古人而从之足下之道其使吾悲也去年春脱汴州之乱幸不死无所于归遂来于此主人与吾有故哀其穷居吾于符离睢上及秋将辞去因被留以执事默默在此行一年矣到今年秋复辞去江湖余乐也与足下终幸矣李习之娶吾亡兄之女期在后月朝夕当来此张籍在和州居丧家甚贫恐足下不知故具此白冀足下一来相视也自彼至此虽远要皆舟行可至速图之吾之望也春且尽时气向热惟侍奉吉庆愈眼疾比剧甚无聊不复一一
  与李翺书韩愈
  使至辱足下书欢愧来并不容于心嗟乎子之言意皆是也仆虽巧说何能逃其责邪然皆子之爱我多重我厚不酌时人待我之情而以子之待我之意使我望于时人也仆之家本穷空重遇攻劫衣服无所得养生之具无所有家累仅三十口携此将安所归托乎舍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可也足下将安以为我谋哉此一事耳足下谓我入京城有所益乎仆之有子犹有不知者时人能知我哉持仆所守驱而使奔走伺候公卿间开口议论其安能有以合乎仆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于人以度时月当时行之不觉也今而思之知痛定之人思当痛之时不知何能自处也今年加长矣复驱之使就其故地是亦难矣所贵乎京师者岂不以明天子在上贤公卿在下布衣韦带之士谈道义者多乎以仆遑遑于其中能上闻而下达乎其知我者固少知而相爱不相忌者又加少内无所资外无所从终安所为乎嗟乎子之责我诚是也爱我诚多也今天下之人有如子者乎自尧舜以来士有不遇者乎无也子独安能使我洁清不洿而处其所可乐哉非不愿为子之所云者力不足势不便故也仆于此岂以为大相知乎累累随行役役逐队饥而食饱而嬉者也其所以止而不去者以其心诚有爱于仆也然所爱于我者少不知我者犹多吾岂乐于此乎哉将亦有所病而求息于此也嗟乎子诚爱我矣子之所责于我者诚是矣然恐子有时不暇责我而悲我不暇悲我而自责且自悲也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难耳孔子称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彼人者有圣者为之依归而又有箪食瓢饮足以不死其不忧而乐也岂不易哉若仆无所依归无箪食无瓢饮无所取资则饿而死其不亦难乎子之闻我言亦悲矣嗟乎子亦慎其所之哉离违久乍还侍左右当日懽喜故専使驰此候足下意并以自解愈再拜
  答冯宿书韩愈
  垂示仆所阙非情之至仆安得闻此言朋友道阙绝久矣无有相箴规磨切之道仆何幸乃得吾子仆常闵时俗人有耳不自闻其过懔懔然惟恐已之不自闻也而今而后有望于吾子矣然足下与仆交久仆之所守足下之所熟知在京城时嚣嚣之徒相訾百倍足下时与仆居朝夕同出入起居亦见仆有不善乎然仆退而思之虽无以获罪于人亦有以获罪于人者仆在京城一年不一至贵人之门人之所趋仆之所傲与已合者则从之游不合者虽造吾庐未尝与之坐此岂徒足致谤而已不戮于人则幸也追思之可为战栗寒心故至此已来克已自下虽不肖人至未尝敢以貌慢之况时所尚者邪以此自谓庶几无时患不知犹复云云也闻流言不信其行呜呼不复有斯人也君子不为小人之恟恟而易其行仆何能尔委曲徤顺向风承意汲汲恐不得合犹且不免云云命也可如何然子路闻其过则喜禹闻昌言则下车拜古人有言曰告我以过者吾之师也愿足下不惮烦茍有所闻必以相告亦有以报子不敢虚也不敢忘也
  答侯继书韩愈
  裴子自城来得足下一书明日又于崔大处得足下陕州所留书翫而复之不能自休寻知足下不得留仆又为考官所辱欲致一书开足下并自舒其所怀含意连辞将发复已卒不能成就其说及得足下二书凡仆之所欲进于左右者足下皆以自得之仆虽欲重累其辞谅无居足下之意外者故绝意不为行自念方当远去潜深伏隩与时世不相闻虽足下之思我无所窥寻其声光故不得不有书为别非复有所感发也仆少好学问自六经之外百氏之书未有闻而不求得而不观者然其所志惟在其意义所归至于礼乐之名数阴阳土地星辰方药之书未尝一得其门户虽今之仕进者不要此道然古之人未有不通此而能为大贤君子者仆虽庸愚每读书辄用自愧今幸不为时所用无朝夕役役之劳将试学焉力不足而后止犹将愈于汲汲于时俗之所争既不得而怨天尤人者此吾今之志也惧足下以吾退归因谓我不复能自强不息故因书奉晓冀足下知吾之退未始不为进而众人之进未始不为退也既货马即求船东下二事皆不过后月十日有相问者为我谢焉
  与萧翰林俛书柳宗元
  思谦兄足下昨祁县王师范过永州为仆言得张左司书道思谦蹇然有当官之心乃诚助太平者也仆闻之喜甚然微王生之说仆岂不素知耶所喜者耳与心协果于不谬焉耳仆不幸向者进当臲𡰈不安之势平居闭门口舌无数况又有久与游者乃岌岌而操其间其求进而退者皆聚为仇怨造作粉饰蔓延益肆非的然昭晰自断于内则孰能了仆于冥冥之间哉然仆当时年三十三甚少自御史里行得礼部贠外郎超取显美欲免世之求进者怪怒媢嫉其可得乎凡人皆欲自达仆先得显处才不能逾同列名不能压当世世之怒仆宜也与罪人交十年官又以是进辱在附会圣朝宏大贬黜甚薄不能塞众人之怒谤语转移嚣嚣嗷嗷渐成怪民饰智求仕者更言仆以恱雠人之心目为新奇务相喜可自以速援引之路而仆辈坐益困辱万罪横生不知其端伏自思念过大恩甚乃以致此悲夫人生少得六七十者今已三十七矣长来觉日月益促岁岁更甚大都不过数十寒暑则无此身矣是非荣辱又何足道云云不已秪益为罪兄知之勿为他人言也居蛮夷中久惯习炎毒昏眊重膇意以为常忽遇北风晨起薄寒中体则肌革惨懔毛发萧条瞿然注视怵惕以为异候意绪殆非中国人楚越间声音特异鴂舌啅噪今听之怡然不怪已与为类矣家生小童皆自然哓哓昼夜满耳闻北人言则啼呼走匿虽病夫亦怛然骇之出门见适州闾市井者其十有八九杖而后兴自料居此尚复几何岂可更不知止言说长短重为一世非笑哉读周易困卦至有言不信尚口乃穷也往复益喜曰嗟乎余虽家置一喙以自称道诟益甚耳用是更乐喑默思与木石为徒不复致意今天子兴教化定邪正海内皆欣欣愉愉而仆与四五子者独沦陷如此岂非命欤命乃天也非云云者所制余又何恨独喜思谦之徒遭时言道道之行物得其利仆诚有罪然岂不在一物之数耶身被之目睹之足矣何必攘袂用力而矜自我出耶果矜之又非道也事诚如此然居理平之世终身为顽人之类犹有少耻未能尽忘傥因贼平庆赏之际得以见白使受天泽馀润虽朽枿败腐不能生植犹足蒸出芝菌以为瑞物一释废锢移数县之地则世必曰罪稍解矣然后收召魂魄买土一𨞬为耕甿朝夕歌谣使成文章庶木铎者采取献之法言増圣唐大雅之什虽不得位亦不虚为太平之人矣此在望外然终欲为兄一言焉宗元再拜
  贺进士王参元失火书柳宗元
  得杨八书知足下遇火灾家无馀储仆始闻而骇中而疑终乃大喜盖将吊而更以贺也道远言略犹未能究知其状若果荡焉泯焉而悉无有乃吾所以尤贺者也足下勤奉养乐朝夕惟恬安无事是望也今乃有焚炀赫烈之虞以震骇左右而脂膏𣺫瀡之具或以不给吾是以始而骇也凡人之言皆曰盈虚倚伏去来之不可常欲将大有为也乃始厄困震悸于是有水火之孽有群小之愠劳苦变动而后能光明古之人皆然斯道辽阔诞漫虽圣人不能以是必信是故中而疑也以足下读古人书为文章善小学其为多能若是而进不能出群士之上以取显贵者盖无他焉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积货士之好廉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独自得之心蓄之衔忍而不出诸口以公道之难名而世之多嫌也一出口则嗤嗤者以为得重赂仆自贞元十五年见足下之文章蓄之者盖六七年未尝言是仆私一身而负公道久矣非特负足下也及为御史尚书郎自以幸为天子近臣得奋其舌思以发明足下之郁塞然时称道于行列犹有顾视而窃笑者仆良恨修已之不亮素誉之不立而为世嫌之所加常与孟几道言而痛之乃今幸为天火之所涤荡凡众之疑虑举为灰埃黔其庐赭其垣以示其无有而足下之才能乃可以显白而不污其实出矣是祝融回禄之相吾子也则仆与几道十年之相知不若兹火一夕之为足下誉也宥而彰之使夫蓄于心者咸得开其喙发䇿决科者授子而不栗虽欲如向之蓄缩受侮其可得乎于兹吾有望于子是以终乃大喜也古者列国有灾同位者皆相吊许不吊灾君子恶之今吾之所陈若是有以异乎古故将吊而更以贺也颜曽之养其为乐也大矣又何阙焉足下前要仆文章古书极不忘候得数十幅乃并往耳吴二十一武陵来言足下为辞赋及对问大善可寄一本仆近亦好作文与在京城时颇异思与足下辈言之桎梏甚固未可得也因人南来致书访死生不悉宗元白
  与郭秀才书欧阳修
  仆昨以吏事至汉东秀才见仆于叔父家以启事三篇偕门刺先进自宾阶拜起旋辟甚有仪坐而语诺甚谨读其辞温密华富甚可爱视秀才待仆之意甚勤而理也古人之相见必有欢欣交接之诚而不能达乃取羔羊雉鹜之类致其意为贽而先既致其意又耻其无文则以虎豹之皮缋画之布以饰之然后意达情接客既贽而主人必礼以答之为陈酒殽币篚壶矢燕乐之具将其意又为赋诗以陈其情今秀才好学甚精博记书史务为文辞不以羔禽皮布为饰独以言文其身而其贽既美其意既勤矣宜秀才责仆之答厚也仆既无主人之具以为礼独为秀才赋诗女曰鸡鸣之卒章曰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取其知客之来豫储珩璜琚瑀之美以送客虽无此物犹言之以致其意厚也仆诚无此物可谓空言之耳秀才年且少貌厚色扬志锐学敏因进其业修其辞暴练缉织之不已使其文采五色润泽炳郁若贽以见当世公卿大夫非惟若仆空言以赠也必有分庭而礼加笾豆实币篚延为上宾者惟勉之不已
  与陈员外书欧阳修
  陈君足下无恙近县干上府得书一角属有少吏事不皇作报既而私有惑者修本愚无似固不足以希执友之游然而群居平日幸得肩从齿序跪拜起居窃兄弟行寓书存劳谓宜有所款曲以亲之之意奈何一幅之纸前名后书且状且牒如上公府退以寻度非谦即疏此乃世之浮道之交外阳相尊者之为非宜足下之所以赐修也古之书具惟有铅刀竹木而削札为刺止于达名姓寓书于简止于舒心意为问好惟官府吏曹凡公之事上而下者则曰符曰檄问讯列对下而上者则曰状位等相与往来曰移曰牒非公之事长吏或自以意晓其下以戒以饬者则曰教下吏以私自达于其属长而有所候问请谢者则曰笺记书启故非有状牒之仪施于非公之事相参如今所行者其原盖出唐世大臣或贵且尊或有权于时缙绅凑其门以传向者谓旧礼不足为重务稍増之然始于刺谒有参候起居因为之状及五代始复以候问请谢加状牒之仪如公之事然止施于官之尊贵及吏之长者其伪缪所从来既远世不根古以为当然居今之世无不知此而莫以易者盖常俗所为积习以牢而不得以更之也然士或同师友缔交游以道谊相期者尚有手书勤勤之意犹为近古噫候问请谢非公之事有状牒之仪以施于尊贵长吏犹曰非古之宜用况又用之于肩从齿序跪拜起居如兄弟者乎岂足下不以道义交游期我而惜手书之勤邪将待以牵俗积习者而姑用世礼以遇我之勤邪不然是为浮道以阳相尊也是以不胜拳拳之心谨布左右属以公檄赴滑台行视驿传迫于促装杨秀才旦诣县府中事可悉数
  与张秀才第二书欧阳修
  修顿首白秀才足下前日去后复取前所贶古今杂文十数篇反复读之若大节赋乐古太古曲等篇言尤高而志极大寻足下之意岂非闵世病俗究古明道欲援今以复之古而翦剥齐整凡今之纷淆駮冗者欤然后益知足下之好学甚有志者也然而述三皇太古之道舍近取远务高言而鲜事实此少过也君子之于学也务为道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后履之以身施之于事而又见于文章而发之以信后世其道周公孔子孟轲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其文章则六经所载至今而取信者是也其道易知而可法其言易明而可行及诞者言之乃以混蒙虚无为道洪荒广略为古其道难法其言难行尧禹之书皆曰若稽古傅说曰事不师古匪说攸闻仲尼曰吾好古敏以求之者凡此所谓古者其事乃君臣上下礼乐刑法之事孔子删书断自尧典而弗道其前盖以其渐远而难彰不可以信后世唐虞之道为百王首仲尼之叹曰荡荡乎谓高深闳大而不可名也书之言岂不高邪然其事不过于亲九族平百姓忧水患问臣下谁可任以女妻舜及祀山川见诸侯齐律度谨权衡使臣下诛放四罪而已孔子之后惟孟轲最知道然其言不过于教人树桑麻畜鸡豚以谓养生送死为王道之本夫二典之文岂不为文孟轲之言道岂不为道而其事乃世人之甚易知而近者盖切于事实而已今学者不深本之务而高远之为胜以广诞者无用之说是非学者之所尽心也宜少下其高而近其远以及乎中则庶乎至矣凡仆之所论者皆陈言浅语如足下之多闻博学不宜为足下道之也然某之所以云者本欲损足下高远而俯就之则安敢务为奇言以自高邪幸足下少思焉
  与刁景纯学士书欧阳修
  修顿首启近自罢干徳遂居南阳始见谢舎人知丈丈内翰凶讣闻问惊怛不能已已丈丈位望并隆然平生亦尝坎轲数年以来方履亨涂任要剧其去大用尺寸间尔岂富与贵不可力为而天之赋予多少有限邪凡天之赋予人者又量何事而为之节也前既不可诘但kao痛惜感悼而已某自束发为学初未有一人知者及首登门便被怜奨开端诱道勤勤不已至其粗若有成而后止虽其后游于诸公而获齿多士虽有知者皆莫之先也然亦自念不欲效世俗子一遭人之顾已不以至公相期反趋走门下胁肩谄笑甚者献谗谀而备使令以卑昵自亲名曰报徳非惟自私直亦待所知以不厚是故惧此惟欲少励名节庶不泯然无闻用以不负所知尔某之愚诚所守如此然虽胥公亦未必谅某此心也自前岁得罪夷陵奔走万里身日益穷迹日益疏不及再闻语言之音而遂为幽明之隔嗟夫世俗之态既不欲为愚诚所守又未克果惟有望门长号临柩一奠亦又不及此之为恨何可道也徒能惜不永年与未大用遂与道路之人同叹尔知归葬广陵遂谋京居议者多云不便而闻理命若斯必有以也若须春水下汴某岁尽春初当过京师尚可一拜见以尽区区身贱力微于此之时当有可致而无毫发之助惭愧惭愧不宣某再拜
  上王长安书苏洵
  判府左丞阁下天下无事天子甚尊公卿甚贵士甚贱从士而逆数之至于天子其积也甚厚其为变也甚难是故天子之尊至于不可指而士之卑至于可杀呜呼见其安而不见其危如此而已矣卫懿公之死非其无人也以鹤辞而不与战也方其未败也天子之士望为其鹤而不可得也及其败也思以千乘之国与匹夫共之而不可得也人知其卒之至于如此则天子之尊可以栗栗于上而士之卑可以肆志于下又焉敢以势言哉故夫士之贵贱其势在天子天子之存亡其权在士世衰道丧天下之士学之不明持之不坚于是始以天子存亡之权下而就一匹夫贵贱之势甚矣夫天下之惑也持千金之璧以易一瓦缶几何其不举而弃诸沟也古之君子其道相为徒其徒相为用故一夫不用乎此则天下之士相率而去之使夫上之人有失天下士之忧而后有失一士之惧今之君子幸其徒之不用以茍容其身故其始也轻用之而其终也亦轻去之呜呼其亦何便于此也当今之世非有贤公卿不能振其前非有贤士不能奋其后洵従蜀来明日将至长安见明公而东伏惟读其书而察其心以轻重其礼幸甚幸甚
  与李方叔书苏轼
  屡获来教因循不一裁答悚息不已比日履兹秋暑起居佳胜录示子骏行状及数诗辞意整暇有加于前得之极喜慰累书见责以不相荐引读之甚愧然其说不可不尽君子之知人务相勉于道不务相引于利也足下之文过人处不少如李氏墓表及子骏行状之类笔势翩翩有可以追古作者之道至若前所示兵鉴则读之终篇莫知所谓意者足下未甚有得于中而张其外者不然则老病昏惑不识其趣也以此私意犹冀足下积学不倦落其华而成其实深愿足下为礼义君子不愿足下丰于财而廉于徳也若进退之际不甚慎静则于定命不能有毫发増益而于道徳有丘山之损矣古之君子贵贱相因先后相援固多矣轼非敢废此道平生相知心所谓贤者则于稠人中誉之或因其言以考其实实至则名随之名不可掩其自为世用理势固然非力致也陈履常居都下逾年未尝一至贵人之门章子厚欲一见终不可得中丞傅钦之侍郎孙莘老荐之轼亦挂名其间会朝廷多知履常者故得一官轼孤立言轻未尝独荐人也爵禄乃人主所専宰相犹不敢必而欲责于轼可乎东汉处士私相谥非古也殆似丘明为素臣当得罪于孔门矣孟生贞曜盖亦蹈袭流弊不足法而况相近名字者乎甚不愿足下此等也轼于足下非爱之深期之远定不及此犹能察其意否近秦少游有书来亦论足下近文益奇明主求人如不及岂有终汨没之理足下但信道自守当不求自至若不深自重恐丧失所有言切而尽临纸悚息未即会见千万保爱近夜眼昏不一不一
  与章子厚书苏轼
  子厚参政谏议执事春初辱书寻递中裁谢不审得达否比日机务之暇起居万福轼蒙恩如昨顾以罪废之馀人所鄙恶虽公不见弃亦不欲频通姓名今兹复陈区区诚义有不可已者轼在徐州日闻沂州丞县界有贼何九郎者谋欲劫利国监又有阚温秦平者皆猾贼往来沂兖间欲使人缉捕无可使者闻沂州葛墟村有程棐者家富有心胆其弟岳坐与李逢往还配桂州牢城棐虽小人而笃于兄弟常欲为岳洗雪而无由窃意其人可使因令本州支使孟易呼至郡喻使自效以刷门户垢污茍有成绩当为奏乞放免其弟棐愿尽力因出帖付与不逾月轼移湖州棐相送出境云公更留两月棐必有以自效今已去奈何轼语棐但尽力不可以轼去而废也茍有所获当速以相报不以远近所在仍为奏乞如前约也是岁七月二十七日棐使人至湖州见报云已告捕获妖贼郭先生等及得徐州孔目官以下状申告捕妖贼事如棐言不谬轼方欲具始末奏陈棐所以尽力者为其弟也乞勘会其弟岳所犯如只是与李逢𨓏还本不与其谋者乞赐放免以劝有功草具未上而轼就逮赴诏狱遂不果发今者棐又遣人至黄州见报云郭先生等皆已鞠治得实行法久矣蒙恩授殿直且录其告捕始末以相示原棐之意所以孜孜于轼者凡为其弟以曩言见望也轼固不可以复有言矣然独念愚夫小人以一言感发犹能奋身不顾以遂其言而轼乃以罪废之故不为一言以负其初心独不愧乎且其弟岳亦豪健绝人者也徐沂间人鸷勇如棐岳类甚众若不收拾驱使令捕贼即作贼耳谓宜因事劝奨使皆歆艳捕告之利惩创为盗之祸庶几少变其俗今棐必在京师参班公可自以意召问其始末特为一言放免其弟岳或与一名目牙校镇将之类付京东监司驱使缉捕其才用当复过于棐也此事至微末公执政大臣岂复治此但棐于轼本非所部吏民而能自效者以轼为不食言也今既不可言于朝廷又不一言于公是终不言矣以此愧于心不能自已可否在公独愿秘其事毋使轼重得罪也徐州南北襟要自昔用武之地而利国监去州七十里土豪百馀家金帛山积三十六冶器械所产而兵卫微寡不幸有猾贼十许人一呼其间吏兵皆弃而走耳散其金帛以啸召无赖乌合之众可一日得也轼在郡时常令三十六冶毎户点集冶夫数十人持劫刃枪每月两衙于知监之庭以示有备而已此地盖常为京东豪猾之所拟公所宜知因程棐事辄复及之秋冷伏冀为国自重
  谢张太保撰先人墓碣书苏轼
  伏蒙再示先人墓表特载辨奸一篇恭览涕泗不知所云窃惟先人早岁汨没晚乃有闻虽当时贤者知师尊之然于其言语文章犹不能尽而况其中之不可形者乎所谓知之尽而信其然者举世惟公一人虽若不幸然知我者希正老氏之所贵辨奸之始作也自轼与舎弟皆有嘻其甚矣之谏不论他人独明公一见以为与我意合公固已论之先朝载之史册今虽容有不知后世决不可没而先人之言非公表而出之则人未必信信不信何足深计然使斯人用区区小数以欺天下天下莫觉莫知恐后世必有秦无人之叹此墓表之所以作而轼之所以流涕再拜而谢也黄叔度澹然无作郭林宗一言至今以为颜子林宗于人材小大毕取所贤非一人而叔度之贤无一见于外者而后世犹信徒以林宗之重也今公之重不减林宗所贤惟先人而其心迹粗若可见其信于后世必矣多言何足为谢聊发一二
  福州上执政书曽巩
  巩顿首再拜上书某官窃以先王之迹去今远矣其可槩见者尚存于诗诗存先王养士之法所以抚循待遇之者恩意可谓备矣故其长育天下之材使之成就则如萝蒿之在大陵无有不遂其宾而接之出于恳诚则如鹿鸣之相呼召其声音非自外至也其燕之则有饮食之具乐之则有琴瑟之音将其厚意则有币帛筐篚之赠要其大旨则未尝不在于得其欢心其人材既众列于庶位则如棫朴之盛得而薪之其以为使臣则宠其往也必以礼乐使其光华皇皇于远近劳其来也则既知其功又本其情而叙其勤其以为将率则其于行也既送遣之又识薇蕨之始生而恐其归时之晚及其还也既休息之又追念其悄悄之忧而及于仆夫之瘁当此之时后妃之于内助又知臣下之勤劳其忧思之深至于山脊石阻仆马之间而志意之一至于虽采卷耳而心不在焉盖先王之世待天下士其勤且详如此故称周之士也贵又称周之士也肆而天保亦称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归美以报其上其君臣上下相与之际如此可谓至矣所谓必本其情而叙其勤者在四牡之三章曰王事靡盬不遑将父四章曰王事靡盬不遑将母而其卒章则曰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释者以为谂告也君劳使臣叙述其情曰岂不诚思归乎故作此诗之歌以养父母之志来告其君也既休息矣而又追叙其情如此者繇是观之上之所以接下未尝不恐失其养父母之心下之所以事上有养父母之心未尝不以告也其劳使臣之辞则然而推至于戍役之人亦劳之以王事靡盬忧我父母则先王之政即人之心莫大于此也及其后世或任使不均或苦于征役而不得养其父母则有北山之感鸨羽之嗟或行役不已而父母兄弟则有陟岵之思诗人皆推其意见于国风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义者也伏惟吾君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方兴先王之治以上继三代吾相于时皆同徳合谋则所以待天下之士者岂异于古士之出于是时者岂有不得尽其志耶巩独何人幸遇兹日巩少之时尚不敢饰其固陋之质以干当世之用今发齿日衰聪明日耗今其至愚固不敢有徼进之心况其少有知邪转走五郡盖十年矣未尝敢有半言片辞求去邦域之任而冀陪朝廷之仪此巩之所以自处窃计已在听察之日久矣今辄以其区区之腹心敢布于下执事者诚以巩年六十老母年八十有八老母寓食京师而巩守闽越仲弟守南越南越者天下之远处也于著令有一人仕于此二邦者同居之亲当远仕者皆得不行巩固不敢为不肖之身求自比于是也顾以道里之阻既不可御老母而南则非独省晨昏承颜色不得效其犬马之愚至于书问往还盖以万里非累月逾时不通此白首之母子所以义不可以茍安恩不可以茍止者也方去岁之春有此邦之命巩敢以情告于朝而诏报不许属闽有盗贼之事因不敢继请及去秋到职闽之馀盗或数十百为曹伍者往往蚁聚于山谷桀黠能动众为魁首者又以十数相望于州县闽之室庐莫能宁而远近闻者亦莫不疑且骇也州属邑又有出于饥旱之后巩于此时又不敢以私计自陈其于寇孽属前日之累败士气既夺而吏亦无可属者其于经营既不敢以轻动迫之又不敢以少縦玩之一则谕以招纳一则戒以剪除既而其悔悟者自相执拘以归其不变者亦为士吏之所系获其魁首则或縻而致之或殱而去之自冬至春远近皆定亭无枹鼓之警里有室家之乐士气始奋而人和始洽至于风雨时若田出自倍今野行海涉不待朋俦市粟而来价减什七此皆吾君吾相至仁元泽覆冒所及故寇旱之馀曽未期岁既安且富至于如此巩与斯民与蒙其幸地方数十里既无一事系官于此又已弥年则可以将母之心告于吾君吾相未有易于此时也伏惟推古之所以待士之详思劳归之诗本士大夫之情而及于其亲逮之以即乎人心之安或还之阙下或处以闲曹或引之近畿属以一郡使得谐其就养之心慰其高年之母则仁治之行岂独昏愚得蒙赐于今日其流风馀法传之永久后世之士且将赖此以无北山之怨鸨羽之讥陟岵之叹盖行之甚易为徳于士类者甚广惟留意而图之不宣巩顿首
  答韶州张殿丞书王安石
  某启伏蒙再赐书示及先君韶州之政为吏民称诵至今不绝伤今之士大夫不尽知又恐史官不能记载以次前世良吏之后此皆不肖之孤言行不足信于天下不能推扬先人之功绪馀烈使人人得闻知之所以夙夜愁痛疚心疾首而不敢息者以此也先人之存某尚少不得备闻为政之迹然常侍左右尚能记诵教诲之馀盖先君所存尝欲大润泽于天下一物枯槁以为身羞大者既不得试已试乃其小者耳小者又将泯没而无传则不肖之孤罪大衅厚矣尚何以自立于天地之间邪阁下勤勤恻恻以不传为念非夫仁人君子乐道人之善安能以及此自三代之时国各有史而当时之史多世其家往往以身死职不负其意盖其所传皆可考据后既无诸侯之史而近世非尊爵盛位虽雄奇隽烈道徳满衍不幸不为朝廷所称辄不得见于史而执笔者又杂出一时之贵人观其在廷论议之时人人得讲其然否尚或以忠为邪以异为同诛当前而不栗讪在后而不羞茍以餍其忿好之心而止耳而况阴挟翰墨以裁前人之善恶疑可以贷褒似可以附毁往者不能讼当否生者不得论曲直赏罚谤誉又不施其间以彼其私独安能无欺于冥昧之间邪善既不尽传而传者又不可尽信如此唯能言之君子有大公至正之道名实足以信后世者耳目所遇一以言载之则遂以不朽于无穷耳伏惟阁下于先人非有一日之雅馀论所及无党私之嫌茍以发潜徳为己事务推所闻告世之能言而足信者使得论次以传焉则先君之不得列于史官岂有恨哉
  答吕吉甫书李定
  某启与公同心以至异意皆縁国事岂有他哉同朝纷纷公独助我则我何憾于公人或言公吾无与焉则公何尤于我趋时便事吾不知其说焉考实论情公宜昭其如此开喻重悉览之怅然昔之在我者诚无细故之可疑则今之在公者尚何旧恶之足念然公以壮烈方进为于圣世而某薾然衰疢特待尽于山林趣舎异路则相呴以湿不如相忘之愈也想趋召在朝夕惟良食为时自爱











  文编卷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一
  明 唐顺之 编
  为河南令上留守郑相公启韩愈
  愈启愈为相公官属五年辱知辱爱伏念曽无丝毫事为报答效日夜思虑谋画以为事大君子当以道不宜茍且求容恱故于事未尝敢疑惑宜行则行宜止则止受容受察不复进谢自以为如此真得事大君子之道今虽蒙沙汰为县固犹在相公治下未同去离门墙为故吏为形迹嫌疑改前所为以自疏外于大君子固当不待烦说于左右而后察也人有告人辱骂其妹与妻为其长者得不追而问之乎追而不至为其长者得不怒而杖之乎坐军营操兵守御为留守出入前后驱从者此真为军人矣坐坊市卖饼又称军人则谁非军人也愚以为此必奸人以钱财赂将吏盗相公文牒窃注名姓于军籍中以陵驾府县此固相公所欲去奉法吏所当嫉虽捕系杖之未过也昨闻相公追捕所告受辱骂者愚以为大君子为政当有权变始似小异要归于正耳军吏纷纷入见告屈为其长者安得不小致为之之意乎未敢以此仰疑大君子及见诸从事说则与小人所望信者少似乖戾虽然岂敢生疑于万一必诸从事与诸将吏未能去朋党心盖覆黤黮不以真情状白露左右小人受私恩良久安敢闭蓄以为私恨不一二陈道伏惟相公怜察幸甚幸甚愈无适时才用渐不喜为吏得一事为名可自罢去不啻如弃涕唾无一分顾藉心顾失大君子纎芥意如丘山重守官去官惟今日指挥愈惶惧再拜
  为分司郎官上郑尚书相公启韩愈
  愈启伏蒙仁恩猥赐示问感戴战悚若无所容措然尚有厥诚须尽露于左右者敢避其烦黩怀不满之意于受恩之地哉愈幸甚三得为属吏朝夕不离门下出入五年窃自计较受与报不宜在门下诸从事后故事有当言未尝敢不言有不便于已辄吐私情阁下所宜怜也分司郎官职事惟祠部为烦且重愈独判二年日与宦者为敌相伺候罪过恶言詈辞狼籍公牒不敢为耻实虑陷祸故前者怀状乞与诸郎官更判意虽甚专事似率尔言语精神不能自明不蒙察允遽以惭归僶俛日日遂逾累旬私图其宜敢以病告鸣鸠平均歌于国风从事独贤雅以怨刺伏惟俯加怜察幸甚幸甚愈再拜上
  上郭侍郎启王安石
  伏蒙过采浮议使承乏官借宠则荣循涯而惧愿留平听得究下情顽疏之人滞固于事席先子之绪业玷太常之寺名备位于兹历年无状安全者幸废去乃宜何言误知欲观小试审处私计追惟旧闻不越爼以代庖盖言有守未操刀而使割可必无伤辄敢用是固辞诚愿易而他使依违王事虽名理之未安妄冒人知亦生平之不欲高明在上悃愊发中临咎怔忪果于得请
  贺欧阳枢密启苏洵
  伏审光奉帝诏入持国枢士民讙哗朝野响动恭惟国家所以设枢密之任乃是天下未能忘威武之防虽号百岁之承平未尝一日而无事兵不可去职为最难任文教则损国威専武事则害民政伏自近岁屡更大臣皆由省府而来以答勲劳之旧一历二府遂超百官既无跂足之求仅若息肩之所自闻此命欣贺实深盖因物议之所归以慰民心之大望伏惟某官一时之杰举代所推经世之文服膺已久致君之略至老不衰顾惟平昔起于小官曷尝须臾忘于当世以为天下之未大治盖自贤者之在风下自今而言夫复何难愿因千载之遇一新四海之瞻洵受恩至深为喜宜倍尝谓未死之际无由知王道之大行不意临老之年犹及见君子之得位阻以在外阙于至门仰祈高明俯赐亮察
  贺文太尉启苏轼
  伏审孚号扬庭临轩遣使出节少府授钺斋坛中外耸观兵民交庆盖功业盛大则极名器而后称惟徳度宏远故处富贵而若无蔚为三世之宗臣岂独一时之盛事恭惟留守太尉道本天合徳为人师信及三川之豚鱼威加两河之草木身任休戚言为重轻始若留侯弱冠而遇高祖晚同尚父黄发而亮武王既奉册书益新民听方将威怀北敌系颈长缨约束河公轨流故道然后入调伊傅之鼎归蹑松乔之游舆论所期斯言可必轼谪官有限趋侍无縁踊跃之心宣写难尽
  贺韩魏公启王安石
  伏审判府司徒侍中宠辞上宰归荣故乡兼两镇之节麾备三公之典䇿贵极富溢而无亢满之累名遂身退而有褒加之崇在于观瞻孰不庆羡伏惟某官受天秀气为世元龟诚节表于当时徳望冠乎近代典司密摠命揽中权毁誉几至于万端夷险常持于一意故四海以公之用舍一时为国之安危越执鸿枢遂跻元辅以人才未用为大耻以国本不建为深忧言众人之所未尝任大臣之所不敢及臻变故果有成功英宗以哀疚荒迷兹圣以谦冲退托内揆百官之众外当万事之微国无危疑人以静一周勃霍光之于汉能定䇿而终以致疑姚崇宋璟之于唐善致理而未尝遭变记在旧史号为元功未有独运庙堂再安社稷弼亮三世敉宁四方崛然在诸公之先焕乎如今日之懿若夫进退之当于义出处之适其时以彼相方又为特美安石久于庇赖实预甄收职在近臣欲致尽规之义世当大有更怀下比之嫌用自绝于高闳非敢忘于旧徳逖闻新命窃仰遐风
  贺吕副枢启苏轼
  伏审近膺告命入总枢机中外耸观朝廷増重窃以古之为国权在用人徳厚者辅其才而名益隆望重者无所为而人自服是以淮南叛国先寝谋于长孺汾阳元老尚改观于公权樽爼可以折冲藜藿为之不采哀此风流之莫继久矣寂寥而无闻天亦厌于凡才上复思于旧徳恭惟枢密侍郎性资仁义世济忠嘉岂惟清节以镇浮固已直言而中病出领数郡若将终身小人谓之失时君子意其复用迨兹显拜夫岂偶然然而荷三朝两世之恩当春秋贤者之责推之不去凛乎其难进伯玉而退子瑕人皆望于门下烹桑羊而斩樊哙公无愧于古人莫若尽行畴昔之言庶几大慰天下之望轼登门最旧称庆无縁踊跃之怀实倍伦等
  贺杨龙图启苏轼
  伏审新改直职擢司谏垣传闻迩遐竦动观听咸谓国家之钜福乃用谏诤之真才必能深言以补大化方今朝廷之上号为无讳而太平之美终不能全台谏之列岁不乏人而众弊之原犹或未去岂听之者徒能容而不能用言之者但为名而不为功历观古人之效忠皆因当世而用智不务过直期于必行右尹子革因坟典而道祈招之诗左师触龙语𫗴粥而及长安之质徒尽拳拳之意不求赫赫之名此仁人及物之休功忠臣爱君之至分伏自顷岁所更几人席未暖而辄迁踵相蹑而继去然一身之讥固足以免矣而积岁之病当使谁去之恐习惯以为常遂因循而不振虽在僻陋顾常隐忧以为必得朴忠忧国之人而又加以辩智得君之术言茍获用国其庶几伏惟谏院龙图才雄于世而常若不胜节过于人而未尝自异素练边事深知兵骄顷特铨衡实识官冗必将举大体而不论小事务实效而不为虚名轼最蒙深知愧无少补方倾耳以听愿续书谏苑之篇若有待而言或能著争臣之论阻以在外无由至门踊跃之怀实倍伦等
  贺欧阳少师致仕启苏轼
  伏审抗章得谢释位言还天眷虽隆莫夺已行之志士流太息共高难继之风凡在庇庥共増庆慰伏以怀安天下之公患去就君子之所难世靡不知人更相笑而道不胜欲私于为身君臣之恩系縻之于前妻子之计推荷之于后至于山林之士犹有降志于垂老而况庙堂之旧欲使辞禄于当年有其言而无其心有其心而无其决愚智共蔽古今一涂是以用舍行藏仲尼独许于颜子存亡进退周易不及于贤人自非智足以周知仁足以自爱道足以忘物之得丧志足以一气之盛衰则孰能见几祸福之先脱屣尘垢之外常恐兹世不见其人伏惟致政观文少师全徳难名巨材不器事业三朝之望文章百世之师功存社稷而人不知躬履艰难而节乃见纵使耄期笃老犹当就见质疑而乃力辞于未及之年退托以不能而止大勇若怯大智如愚至贵无轩冕而荣至仁不导引而夀较其所得孰与昔多轼受知最深闻道有自虽外为天下惜老成之去而私喜明哲得保身之全伏暑向阑台候何似伏冀为时自重少慰舆情
  贺致政赵少保启王安石
  窃审抗言辞宠得谢归荣繇西省谏诤之官序东宫师保之位殿廷鸣玉尚仍前日之班里舎挥金甫遂高年之乐伏惟资政少保懋昭贤业寅亮圣时伯夷之直惟清仲山之明且哲所居之名赫赫岂独后思尔瞻之节岩岩方当上辅遂从雅志实激贪风未即披承徒深钦仰
  贺致政杨侍读启王安石
  伏审得谢中楹戒归下国孔戣致仕议臣虽愿其留疏广乞身观者固荣其去丁时翕赩取道阻长繄盛徳之可师宜明神之实相茂惟兴止休有福祥伏惟某官逢辰清明取位通显义勇不挫忠精无疵登备谏工尝已告嘉猷于后奉将使节则必下膏泽于民仪仪会朝凛凛侍从功名之美既耀于将来智略之闳犹嗟于不试引年去位循礼得中唯其养恬有以镇薄安石望尘非数见器则深窃冒上官之大知唯所不欲推扬后进之美意云何敢忘备位于兹仰高无止
  谢相府启苏洵
  朝廷之士进而不知休山林之人退而不知反二者交讥于世学者莫获其中洵幼而读书固有意于从宦壮而不仕岂为异以矫人上之则有制䇿诱之于前下之则有进士驱之于后常以措意晚而自惭盖人未之知而自衒以求用世未之信而有望于效官仰而就之良亦难矣以为欲求于无辱莫若退听之自然有田一㕓足以为养行年五十复将何为不意贫贱之姓名偶自彻闻于朝野向承再命以就试固以大异其本心且召试而审观其才则上之人犹未信其可用未信而有求于上则洵之意以为近于强人遂以再辞亦既获命以匹夫之贱而必行其私意岂王命之宠而敢望其曲加昨承诏恩被以休宠退而自顾愧其无劳此盖伏遇昭文相公左右元君舒惨百辟徳泽所畅威刑所加不旸而熙不寒而栗顾惟无似或谓可收不忍弃之于庶人亦使与列于一命上以慰夫天下贤侯之望下以解其终身饥寒之忧仰惟此恩孰可为报昔者孟子不愿召见而孔子不辞小官夫欲正其所由得之之名是以谨其所以取之之故盖孟子不为矫孔子为卑茍穷其心则各有说虽自知其不肖常愿附其下风区区之心惟所裁择
  谢南省主文与欧阳内翰启苏轼
  窃以天下之事难于改为自昔五代之馀文教衰落风俗靡靡日以涂地圣上慨然太息思有以澄其源疏其流明诏天下晓谕厥旨于是招来雄俊魁伟敦厚朴直之士罢去浮巧轻媚樷错绣采之文将以追两汉之馀而渐复三代之故士大夫不深明天子之心用意过求深者或至于迂务奇者怪僻而不可读馀风未殄新弊复作大者镂之金石以传久远小者转相模写号称古文纷纷肆行莫之或禁盖唐之古文自韩愈始其后学韩而不至者为皇甫湜学皇甫湜而不至者为孙樵自樵以降无足观矣伏惟内翰执事天之所付以收拾先王之遗文天下之所待以觉悟学者恭承王命亲执文柄意其必得天下之奇士以塞明诏轼也远方之鄙人家居碌碌无所称道及来京师久不知名将治行西归不意执事擢在第二惟其素所蓄积无以慰士大夫之心是以群嘲而聚骂者动满千百亦惟恃有执事之知与众君子之议论故恬然不以动其心犹幸御试不为有司之所排使得搢笏跪起谢恩于门下闻之古人士无贤愚惟其所遇盖乐毅去燕不复一战而范蠡去越亦终不能有所为轼愿长在下风与宾客之末使区区之心长有所发夫岂惟轼之幸亦执事将有取一二焉
  谢应中制科启苏轼
  临轩䇿士方搜绝异之才随问献言误占久虚之等忽从佐县擢与评刑内自顾于无堪凛不知其所措恭惟制治之要惟有取人之难用法者畏有司之不公故舍其平生而论其一日通变者恐人材之未尽故详于采听而略于临时兹二者之相形顾两全而未有一之于考试而奄之于仓卒所以为无私也然而才行之迹无由而深知委之于察举而要之于久长所以为无失也然而请属之风或因而滋长此隋唐进士之所以为有弊魏晋中正之所以为多奸惟是贤良茂异之科兼用考试察举之法每中年辄下明诏使两制各举所闻在家者能孝而恭在官者能廉而慎临之以患难而能不变邀之以宠利而能不回既已得其行已之大方然后责其当世之要用学博者又须守约而后取文丽者或以用寡而见尤特于万人之中求其百全之美凡与中书之召命已为天下之选人而又有不可测知之论以观其默识之能无所不问之䇿以考其博通之实至于此而不去则其人之可知然犹使御史得以求其疵谏官得以考其素一陷清议辄为废人是以始由察举而无请谒公行之私终用考试而无仓卒不审之患盖其取人也如此之密则夫不肖者安得而容轼才不迨人少而自信治经独传于家学为文不愿于世知特以饥寒之忧出求斗升之禄不谓诸公之过听使与群豪而并游始不自量欲行其志遂窃俊良之举不知才力之微论事迂阔而不能动人读书疏略而无以应敌取之甚愧得之益惭此盖伏遇某官以尧舜之道辅吾君以伊周之业为己任恐一夫不获自尽以为庙堂之忧思天下所以太平必用刍荛之说亟収末学以辅大猷然志卑处高徳薄宠厚历观前辈由此为致君之资敢以微躯自今为许国之始
  登州谢两府启苏轼
  迂愚之守没齿不移废逐之馀归田已幸岂谓承宣之寄忽为枯朽之荣眷此东州下临北徼俗近齐鲁之厚迹皆秦汉之陈宾出日于丽谯山川炳耀传夕烽于海峤鼓角清闲顾静乐之难名笑妄庸之滥据此盖伏遇某官股肱元圣师保万民才全而徳不形任重而道愈远谓使功不如使过而观过足以知仁特借齿牙曲成羽翼轼敢不服勤簿领祗畏简书䇿蹇磨铅少答非常之遇息黥补劓渐收无用之材过此以还未知所措
  谢中书舎人启苏轼
  起于贬所未及期年擢置周行遽参法从省躬无有被宠若惊窃惟人材进退之间实为风俗隆替之渐必欲致治在于积贤虽一薛居州齐言不能移楚而用范武子晋盗可使奔秦崔琰进而廉俭成风杨绾用而淫侈改度诚国是之先定虽民散而可收抜茅茹者以彚而征附马栈者必先其直用舎既见好恶自明人知所趋势有必至今朝廷方讲当世之务力追前代之隆虽改定法令足以便事而未足以安民宽弛赋役足以安民而未足以成俗是以登进耆老搜求隽良将使士知向方民亦有耻如轼者山林下士轩冕弃材少而学文本声律雕虫之技出而从仕有狂狷婴鳞之愚沟中不顾于青黄爨下无心于宫徴误蒙收拾已出优恩洊履禁严殊非素望此盖伏遇某官徳配前哲望隆本朝名重圭璋上助庙堂之用言为蓍蔡下同卿士之谋馀论所加虚名増重知丹心之尚在怜白首之无归特借宠光以宽衰病任隆才下恩重报轻直道而行恐非所以安愚不肖之分充位而已又不足以解卿大夫之忧蚤夜以思进退惟谷恐惧战越不知所裁
  谢贾朝奉启苏轼
  自蜀徂京几四千里携孥去国盖二十年侧闻松楸已中梁柱过而下马空瞻董相之陵酹以只鸡谁副桥公之约宦㳺岁晚坐念涕流未报不赀之恩敢怀盍归之意常恐樵牧不禁行有雍门之悲雨露既濡空引太行之望岂谓通判某官政先慈孝义笃友朋首隆学校之师儒次访里闾之耆旧自嗟来暮不闻抜薤之规尚意神交特致生刍之奠父老感叹桑梓光华深衣练冠莫克垂涕于墓道昔襦今袴尚能鼓舞于民谣仰佩之深力占难尽
  谢王司封启王安石
  伏念安石孤穷之人少失所恃虽勉心竭力求以合于古人而固陋颛蒙动辄乖于时变以此而游于世未尝见恕于人而自趋走下风习闻馀教慰藉之礼称扬之私忤严颜而不加犯上之诛拂盛指而更以首公为是书文报答骑从见临不以先进略后生不以上官卑下吏以至其去重烦送将又赒其行使不留滞爰初就职甫尔逾旬乖离虽新感恋殊甚伏惟顺节自夀副人所瞻
  答试馆职人启苏轼
  伏承射䇿玉堂方观笔阵校文天禄遂秀儒林党友増华缙绅共庆国家求贤之道必于闲暇无事之时贤者报国之功乃在缓急有为之际养之无素则一旦欲用而何由待以非常则临事欲辞而不可故纳之于英俊相从之地观之以世俗不见之书非独使之业广而材成抑将待其资深而望重某官学优而仕行浮于名辞令从容议论慷慨追还正始文章为之一新传写都城纸墨几于骤贵得士之喜非我敢私轼衰病侵寻文思荒落职在翰苑当发䇿而莫辞识匪通儒惧品藻之不称过烦临贶宠以书词永为巾笥之珍愧乏琼瑶之报谨谢不宣
  贺徐州张仆射白兔状韩愈
  伏闻今月五日营田巡官陈从政献瑞兔毛质皦白天驯其心其始实得之符离安阜屯屯之役夫朝行遇之迫之弗逸人立而拱窃惟休咎之兆天所以启觉于下依类托喻事之纎悉不可图验非睿智博通孰克究明愈虽不敏请试辨之兔阴类也又窟居狡而伏逆象也今白其色绝其群也驯其心化我徳也人立而拱非禽兽之事革而从人且服罪也得之符离符离实戎国名又附丽也不在农夫之田而在军田武徳行也不战而来之之道也有安阜之嘉名焉伏惟阁下股肱帝室藩垣天下四方其有逆乱之臣未血斧锧之属畏威崩析归我乎哉其事兆矣是宜具迹表闻以承答天意小子不恵猥以文句微识蒙念睹兹盛美焉敢避不让之责而默默耶愈再拜
  文编卷五十一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二
  明 唐顺之 编
  帝王世次图序欧阳修
  尧舜禹汤文武此六君子者可谓显人矣而后世犹失其传者岂非以其远也哉是故君子之学不穷远以为能而阙其不知慎所传以惑世也方孔子时周衰学废先王之道不明而异端之说并起孔子患之乃修正诗书史记以止纷乱之说而欲其传之信也故略其远而详其近于书断自唐虞以来著其大事可以为世法者而已至于三皇五帝君臣世次皆未尝道者以其世远而慎所不知也孔子既没异端之说复兴周室亦益衰乱接乎战国秦遂焚书先王之道中绝汉兴久之诗书稍出而不完当王道中绝之际奇书异说方充斥而盛行其言往往反自托于孔子之徒以取信于时学者既不备见诗书之详而习传盛行之异说世无圣人以为质而不自知其取舍真伪至有博学好奇之士务多闻以为胜者于是尽集诸说而论次初无所择而惟恐遗之也如司马迁之史记是矣以孔子之学上述前世止于尧舜著其大略而不道其前迁远出孔子之后而乃上述黄帝以来又详悉其世次其不量力而务胜宜其失之多也迁所作本纪出于大戴礼世本诸书今依其说图而考之尧舜夏商周皆同出于黄帝尧之崩也下传其四世孙舜舜之崩也复上传其四世祖禹而舜禹皆夀百岁稷契于高辛为子乃同父异母之兄弟今以其世次而下之汤与王季同世汤下传十六世而为纣王季下传一世而为文王二世而为武王是文王以十五世祖臣事十五世孙纣而武王以十四世祖伐十四世孙而代之王何其缪哉呜呼尧舜禹汤文武之道百王之取法也其盛德大业见于行事而后世所欲知者孔子皆已论著之矣其久远难明之事后世不必知不知不害为君子者孔子皆不道也夫孔子所以为圣人者其智知所取舍皆如此
  后序欧阳修
  余既略论帝王世次而见本纪之失犹谓文武与纣相去十五六世其缪较然不疑而尧舜禹之世相去不远尚兾其理有可通乃复以尚书孟子孔安国皇甫谧诸书参考其夀数长短而尤乖戾不能合也据书及诸说云尧夀一百一十六岁舜夀一百一十二岁禹夀百岁尧年十六即位在位七十年年八十六始得舜而试之二年乃使摄政时舜年三十居试摄通三十年而尧崩舜服尧丧三年毕乃即位在位五十年而崩方舜在位三十三年命禹摄政凡十七年而舜崩禹服舜丧三年毕乃即位在位十年而崩由是言之当尧得舜之时尧年八十六舜年三十以此推而上之是尧年五十七已见四世之玄孙生一岁矣舜居试摄及在位通八十二年而禹夀百岁以禹百年之间推而上之禹即位及居舜丧通十二年又在舜朝八十二年通九十五年则当舜摄试之初年禹才六岁是舜为玄孙年三十时见四世之高祖方生六岁矣至于舜娶尧二女据图为曾祖姑虽古远世异与今容有不同然人伦之理乃万世之常道必不错乱颠倒之如此然则诸家世次夀数长短之说圣经之所不著者皆不足信也决矣
  太祖皇帝总叙曽巩
  盖唐之敝自天宝以后纪纲寖坏不能自振以至于失天下五代兴起五十馀年之间更八姓十有四君危亡之变数矣其尤甚也契丹遂入中国擅立名号当是时天地五行人事之理反易缪乱其所仅存者无几耳太祖为天下所戴践尊位以生民为任故劝农桑薄赋敛缓刑罚除旧政之不便民者诏令勉核相属推其心无一日不在百姓也知方镇之病民也故设通判之员使敛以绳墨忧吏之不良也故数使在位举其所知患吏或受赇或不奉法也故罪至死徙一无所贷原其意盖以谓遭世大衰不如是吏不知禁不能救民于焚溺之中也征伐既下诸国必先已逋欠涤烦苛赒乏绝雪冤滞惠农民拔人材申命郡邑反复不倦或遇水旱辄蔬食请祷欲移灾于已其于群臣有恩旧有劳能待之各尽其分以位贵之以财富之有男使尚主有女使嫁宗室其予人之周也如此即材可用虽雠不废不可用虽光显矣不处以势其有罪多纵贷之或赐之使自愧及至坚明约束以整齐天下者亦使之不能逾也强僣之国皆接以恩礼商贾往来不禁有出境犯其令者乃为之置市边邑使两利有所乏少常振助之征伐所加必其罪暴者师出未尝不以义也其君长已降及就俘执道路劳问迎致使者相望既至罪不数辱之优假秩禄及其宗亲吏属赐以田宅使子孙世守拥䕶保全皆得以夀考终自晋既覆灭契丹寖大中国惴畏不敢当太祖拔用材武䕶西北边宠以非常之恩任属专听信明常遣戍卒戒之曰我犹赦汝郭进杀汝矣有讼进者谓曰进军政严此必犯进法送进使杀之关市租赋诸将得恣用不问出入以其故士附斗者尽力谍者尽情边臣可诿者皆十馀年不易其任然位不过巡检使众不过三五千人盖任专则势便位不极则士励兵少则用约御将亦多术矣总其所长能兼用之故能省费息民振新集之众屈凭陵之敌也盖太祖笃于孝友有天下之行聪明智勇有天下之材仁心爱人有天下之志包含遍覆有天下之量守之以勤俭恭慎虚心纳谏鉴于越蜀以奢侈为戒思天下之重不复游畋封拜诸子务自约损不尽循故典收纳学士大夫用之不求其备或守难进之节亦不夺也晚喜读书劝诸将以学曰欲使之知治道也兼覆夷夏从容以德江南平览捷书而泣曰师征不义而顾令吾民死兵彼何负哉秦州已入尚波于之地却而不受钱俶来朝复归之越契丹愿听盟约逡巡退抑不自矜伐天下大势连数十城之镇割其故地以小其力易动难畜之兵敛置怀服以消其难至于举贤良崇孝悌缀礼乐明考课虽宇内初辑然庶政大体弥纶备具遗文故事施于后世皆可为法民于是时从死更生室家相保士农工贾各还其职鸟兽草木亦莫不遂前世旧臣备将相处腹心爪牙之任者一旦回心奉令北向如素委质天下广都通邑兼地千里德怀二三之臣负众自用令之不从召之不至者尚数十皆束衽来庭代易奔走如水凑下粤蜀吴楚瓯闽之君分天下为八九曰帝与王传子若孙更数十岁者编名属籍并聚阙下四海之内混齐为一海东之国高丽极南交趾西戎吐蕃回纥北敌契丹皆请吏奉贡天地所养通途之属莫不内附当是时更立天下与民为始天地五行人事之理乱而复正盖太祖之于受命非如前世之君图众以智图柄以力其处心积虑非一夕一日在于取天下也其在天者历数在人者群臣万民三军之士不归周归太祖未有知其所以然者所谓天也及其传天下也舍子属弟是则太祖之受天下与舜受之尧禹受之舜其揆一也其传天下与尧传之舜舜传之禹其揆一也受天下及传天下视天与人而已非其心未尝有天下岂能如是哉世以为太祖不世出之主与汉高祖同盖太祖为人有大度意豁如也知人善任使与汉高祖同固然也太祖承自天宝以后更五代二百馀年极敝之天下汉祖承全盛之秦二世之末天下始乱所因之势既殊太祖开建帝业作则垂宪后常可行汉祖粗定海内而已不及一太祖立折杖法脱民榜笞死祸定著常刑一本宽大汉祖虽约法三章然肉刑三族之诛至孝文始去不及二太祖功臣皆故等夷及位定上下相安始终一意汉祖疑间诸将夷灭其家不及三太祖削大弱强藩臣遵职汉祖封国过制反者更起累世乃定不及四太祖征伐必克汉祖数战辄北不及五太祖文武自出群臣莫及汉祖非得三杰之助不得无失不及六开宝之初南海先下赵佗分越而帝汉祖不能禁不及七太祖不用兵革契丹自附汉祖折厄白登身仅免祸不及八太祖后宫二百问愿归者复去四之一汉祖溷于祍席女祸及宗不及九太祖明于大计以属天下汉祖择嗣不审几坠厥世不及十也汉祖所不能及其大者如此是自三代以来拨乱之主未有及太祖也三代盛矣然禹之孙太康失国汤之孙太甲放废文武之后世三四传昭王不返于楚繇汉以下变故之密盖不可胜道也太祖经始大基流风馀泽所被者远五圣遵业至今百有二十馀年上下和乐无变容动色之虑接于耳目治安久长自三代以来所未有也维太祖创始传后比迹尧舜纲理天下轶于汉祖太平之业施于无穷三代所不及成功盛德其至矣哉盖唐天宝十四年天下户八百九十一万太祖元年户九十六万末年天下既定户三百九万今上元丰二年户一千三百九十一万六圣之德泽覆露生养斯其所以盛也本原事实其所繇致此有自也哉
  仁宗御集序欧阳修
  在昔君臣圣贤自相戒敕都俞吁咈于朝廷之上而天下治者二帝之言语也号令征伐丁宁约束而其辞彬彬笃厚纯雅者三代之文章也尧舜夏商周之盛邈乎远出千载之上而昭然著见百世之下者以其书存焉此典谟训诰之文所以为历代之宝也惟我仁考神文圣武明孝皇帝之作二帝之言语而三代之文章也是宜刊之六经而不朽示之万世而取法矧余小子获承统业其所以继大而显扬之者方思勉焉其敢失坠乃诏尚书刑部郎中知制诰邵必右谏议大夫天章阁待制吕公著悉发宝文之旧藏而类次之以为百卷而必公著勉朕以叙述之曰是不可阙也予惟圣考在位四十有二载承三圣之鸿业享百年之盛隆而不敢暇逸慎重祭祀以事天而飨亲齐庄洁精必以诚信故亲郊而见上帝者九恭谢于天地大享于明堂者皆再耕于籍田祫于太庙者皆一而不为劳苦夫游娱射猎前世贤王明主之所不能免者则皆非所欲岁时临幸燕饫臣下必问祖宗之故常閴然非时不闻舆马之音后苑岁春一赏亦故事也中废者二十馀年而时畋于近郊曲宴于便坐者廑才一二而已故叙禋祀享升歌乐章藏于有司荐于郊庙者多矣而登临游赏之适割鲜献获之乐前世之所夸者未始一及焉至于万几之暇泊然凝神不见所好惟躬阅宝训陈经迩英究钟律之本元训师兵之武略披图以鉴古铭物以自戒其从事于清闲宴息之馀者不过此类呜呼大禹之勤俭也夫惟一人劳于上则天下安其逸约于已则天下享其丰此禹之所以圣勤俭之功也惟我圣考之在位也泽被生民恩加内外宽刑罚息兵革容纳谏诤信任贤材措民逸于治安跻俗丰于富庶使海内蒙德受赐涵濡鼓舞而不知所以然者由勤与俭久而驯致之也是以功成业茂立庙建号为宋仁宗噫仁之为言尧舜之盛德而甚美之称也固已巍乎与天地而亡极矣永惟圣作刻之玉版藏之金匮以耀后嗣而垂无穷庶俾知我圣考仁宗之所以为仁者自勤俭始呜呼亦惟予小子是训
  古史序苏辙
  古之帝王皆圣人也其道以无为为宗万物莫能婴之其于为善如水之必寒如火之必热其于不为不善如驺虞之不杀如窃脂之不榖不学而成不勉而得其积之中者有馀故其推之以治天下者有不可得而知也孔氏之遗书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自三代之衰圣人不作世不知本而驰骋于喜怒哀乐之馀故其发于事业日以鄙陋不足以晞圣人之万一虽春秋之际王泽未竭士生其间习于礼义而审于利病如管仲晏子子产叔向之流皆不足以知之至于孔子其知之者至矣而未尝言孟子知其一二时以告人而天下亦莫能信也陵迟及于秦汉士益以功利为急言圣人者皆以其所知臆之儒者流于度数而知者溺于权利皆不知其非也太史公始易编年之法为本纪世家列传记五帝三王以来后世莫能易之然其为人浅近而不学疏略而轻信汉景武之间尚书古文诗毛氏春秋左氏皆不列于学官世能读之者少故其记尧舜三代之事皆不得圣人之意战国之际诸子辨士各自著书或增损古事以自信一时之说迁一切信之甚者或采世俗相传之语以易古文旧说及秦焚书战国之史不传于民间秦恶其议己也焚之略尽幸而野史一二存者迁亦未暇详也故其记战国有数年不书一事者余窃悲之故因迁之旧上观诗书下考春秋及秦汉杂录始伏羲神农讫秦始皇帝为七本纪十六世家三十七列传谓之古史追录圣贤之遗意以明示来世至于得失成败之际亦备论其故呜呼由数千岁之后言数千岁之前其详不可得矣幸其犹有存者而或又失之此古史之所为作也
  张中丞传后序韩愈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翰所为张巡传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远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巡死而远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远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远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坏其徒俱死而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谓远之贤而为之邪说者又谓远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远所分始以此诟远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它则又何说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茍此不能守虽避之它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馀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彊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已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彊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馀日矣云虽独欲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著其上砖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历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馀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问巡远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馀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遍终身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卷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卷因乱抽它帙以试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亦不见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辄张及城陷贼䌸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远宽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删正黄庭经序欧阳修
  无仙子者不知为何人也无姓名无爵里世莫得而名之其自号为无仙子者以警世人之学仙者也其为言曰自古有道无仙而后世之人知其道而不得其道不知无仙而妄学仙此我之所哀也道者自然之道也生而必死亦自然之理也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不自戕贼夭阏而尽其天年此自古圣智之所同也禹走天下乘四载治百川可谓劳其形矣而夀百年颜子萧然卧于陋巷箪食瓢饮外不诱于物内不动于心可谓至乐矣而年不及三十斯二人者皆古之仁人也劳其形者长年安其乐者短命盖命有长短禀之于天非人力之所能为也惟不自戕贼而各尽其天年则二人之所同也此所谓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后世贪生之徒为养生之术者无所不至至茹草木服金石吸日月之精光又有以谓此外物不足恃而反求诸内者于是息虑绝欲炼精气勤吐纳专于内守以养其神其术虽本于贪生及其至也尚或可以全形而却疾犹愈于肆欲称情以害其生者是谓养内之术故上智任之自然其次养内以却疾最下妄意而贪生世传黄庭经者魏晋间道士养生之书也其说专于养内多奇怪故其传之久则易为讹舛今家家异本莫可考正无仙子既甚好古家多集录古书文字以为翫好之娱有黄庭经石本者乃永和十三年晋人所书其文颇简以较今世俗所传者独为有理疑得其真于是喟然叹曰吾欲晓世以无仙而止人之学者吾力顾未能也吾视世人执奇怪讹舛之书欲求生而反害其生者可不哀哉矧以我翫好之馀拯世人之谬惑何惜而不为乃为删正诸家之异一以永和石本为定其难晓之言略为注解庶几不为讹谬之说惑世以害生是亦不为无益若大雅君子则岂取于此
  孙子后序欧阳修
  世所传孙武十三篇多用曹公杜牧陈皥注号三家孙子余顷与撰四库书目所见孙子注者尤多武之书本于兵兵之术非一而以不穷为奇宜其说者之多也凡人之用智有短长其施设各异故或胶其说于偏见然无出所谓三家者三家之注皥最后其说时时攻牧之短牧亦慨然最喜论兵欲试而不得者其学能道春秋战国时事甚博而详然前世言善用兵称曹公曹公尝与董吕诸袁角其力而胜之遂与吴蜀分汉而王传言魏之诸将出兵千里毎坐计胜败授其成算诸将用之十不失一一有违者兵辄败北故魏世用兵悉以新书从事其精于兵也如此牧谓曹公于注孙子尤略盖借其所得自为一书是曹公悉得武之术也然武尝以其书干吴王阖闾阖闾用之西破楚北服齐晋而霸诸侯夫使武自用其书止于彊伯及曹公用之然亦终不能灭吴蜀岂武之术尽于此乎抑用之不极其能也后之学者徒见其书又各牵于己见是以注者虽多而少当独吾友圣俞不然尝评武之书曰此战国相倾之说也三代王者之师司马九伐之法武不及也然亦爱其文略而意深其行师用兵料敌制胜亦皆有法其言甚有次序而注者汨之或失其意乃自为注凡胶于偏见者皆抉去传以已意而发之然后武之说不汨而明吾知此书当与三家并传而后世取其说者往往于吾圣俞多焉圣俞为人谨质温恭衣冠进趋眇然儒者也后世之视其书者与太史公疑张子房为壮夫何异
  古今家诫序苏辙
  老子曰慈故能勇俭故能广或曰慈则安能勇曰父母之于子也爱之深故其为之虑事也精以深爱而行精虑故其为之避害也速而就利也果此慈之所以能勇也非父母之贤于人势有所必至矣辙少而读书见父cq=220母之戒其子者谆谆乎惟恐其不尽也恻恻乎惟恐其不入也曰呜呼此父母之心也哉师之于弟子也为之规矩以授之贤者引之不贤者不彊也君之于臣也为之号令以戒之能者予之不能者不取也臣之于君也可则谏否则去子之于父也以几谏不敢显皆有礼存焉父母则不然子虽不肖岂有弃子者哉是以尽其有以告之无憾而后止诗曰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岂弟君子民之父母夫虽行潦之陋而无所弃犹父母之无弃子也故父母之于子人伦之极也虽其不贤及其为子言也必忠且尽而况其贤者乎太常少卿长沙孙公景修少孤而教于母母贤能就其业既老而念母之心不忘为贤母录以致其意既又集古今家诫得四十九人以示辙曰古有为是书者而其文不完吾病焉是以为此合众父母之心以遗天下之人庶几有益乎辙读之而叹曰虽有悍子忿斗于市莫之能止也闻父之声则敛手而退市人之过之者亦莫不泣也慈孝之心人皆有之特患无以发之耳今是书也要将以发之欤虽广之天下可也自周公以来至于今父戒四十五母戒四公又将益广之未止也
  列女传目录序曽巩
  刘向所叙列女传凡八篇事具汉书向列传而隋书及崇文总目皆称向列女传十五篇曹大家注以颂义考之盖大家所注离其七篇为十四与颂义凡十五篇而益以陈婴母及东汉以来凡十六事非向书本然也盖向旧书之亡久矣嘉祐中集贤校理苏颂始以颂义为篇次复定其书为八篇与十五篇者并藏于馆阁而隋以颂义为刘歆作与向列传不合今验颂义之文盖向之自叙又艺文志有向列女传颂图明非歆作也自唐之乱古书之在者少矣而唐志录列女传凡十六家至大家注十五篇者亦无录然其书今在则古书之或有录而亡或无录而在者亦众矣亦可惜哉今校雠其八篇及十五篇者已定可缮写初汉承秦之敝风俗已大坏矣而成帝后宫赵卫之属尤自放向以谓王政必自内始故列古女善恶所以致兴亡者以戒天子此向述作之大意也其言大任之娠文王也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又以谓古之人胎教者皆如此夫能正其视听言动者此大人之事而有道者之所畏也顾令天下之女子能之何其盛也以臣所闻盖为之师傅保姆之助诗书图史之戒珩璜琚瑀之节威仪动作之度其教之者虽有此具然古之君子未尝不以身化也故家人之义归于反身二南之业本于文王夫岂自外至哉世皆知文王之所以兴能得内助而不知其所以然者盖本于文王之躬化故内则后妃有关雎之行外则群臣有二南之美与之相成其推而及远则商辛之昏俗江汉之小国兔罝之野人莫不好善而不自知此所谓身修故家国天下治者也后世自学问之士多徇于外物而不安其守其室家既不见可法故竞于邪侈岂独无相成之道哉士之茍于自恕顾利冒耻而不知反已者往往以家自累故也故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信哉如此人者非素处显也然去二南之风亦已远矣况于南乡天下之主哉向之所述劝戒之意可谓笃矣然向号博极群书而此传称诗芣苢柏舟大车之类与今序诗者之说尤乖异盖不可考至于式微之一篇又以谓二人之作岂其所取者博故不能无失欤其曰象计谋杀舜及舜所以自脱者颇合于孟子然此传或有之而孟子所不道者盖亦不足道也凡后世诸儒之言经传者固多如此览者采其有补而择其是非可也故为之序论以发其端云
  礼阁新仪目录序曾巩
  礼阁新仪三十篇韦公肃撰记开元以后至元和之变礼史馆秘阁及臣书皆三十篇集贤院书二十篇以参相校雠史馆秘阁及臣书多复重其篇少者八集贤院书独具然臣书有目录一篇以考其次序盖此书本三十篇则集贤院书虽具然其篇次亦乱既正其脱缪因定著从目录而礼阁新仪三十篇复完夫礼者其本在于养人之性而其用在于言动视听之间使人之言动视听一于礼则安有放其邪心而穷于外物哉不放其邪心不穷于外物则祸乱可息而财用可充其立意微其为法远矣故设其器制其物为其数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者皆人之起居出入吉凶哀乐之具所谓其用在乎言动视听之间者也然而古今之变不同而俗之便习亦异则法制度数其久而不能无敝者势固然也故为礼者其始莫不宜于当世而其后多失而难遵亦其理然也失则必改制以求其当故羲农以来至于三代礼未尝同也后世去三代盖千有馀岁其所遭之变所习之便不同固已远矣而议者不原圣人制作之方乃谓设其器制其物为其数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而为其起居出入吉凶哀乐之具者当一一以追先王之迹然后礼可得而兴也至其说之不可求其制之不可考或不宜于人不合于用则宁至于漠然而不敢为使人言动视听之间荡然莫之为节至患夫为罪者之不止则繁于为法以御之故法至于不胜其繁而犯者亦至于不胜其众岂不惑哉盖上世圣人有为耒耜者或不为宫室为舟车者或不为棺椁岂其智不足为哉以谓人之所未病者不必改也至于后圣有为宫室者不以土处为不可变也为棺椁者不以葛沟为不可易也岂好为相反哉以谓人之所既病者不可因也又至于后圣则有设两观而更采椽之质攻文梓而易瓦棺之素岂不能从俭哉以谓人情之所好者能为之节而不能变也由是观之古今之变不同而俗之便习亦异则亦屡变其法以宜之何必一一以追先王之迹哉其要在于养民之性防民之欲者本末先后能合乎先王之意而已此制作之方也故元樽之尚而薄酒之用太羮之先而庶羞之饱一以为贵本一以为亲用则知有圣人作而为后世之礼者必贵俎豆而今之器用不废也先弁冕而今之衣服不禁也其推之皆然然后其所改易更革不至乎拂天下之势骇天下之情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意矣是以羲农以来至于三代礼未尝同而制作之如此者亦未尝异也后世不推其如此而或至于不敢为或为之者特出于其势之不得已故茍简而不能备希阔而不常行又不过用之于上而未有加之于民者也故其礼本在于养人之性而其用在于言动视听之间者历千馀岁民未尝得接于其耳目况于服习而安之者乎至其陷于罪戾则繁于为法以御之其亦不仁也哉此书所纪虽其事已浅然凡世之记礼者亦皆有所本而一时之得失具焉昔孔子于告朔爱其礼之存况著于一代之典籍哉故其书不得不贵因为之定著以俟夫论礼者考而择焉
  内制集序欧阳修
  昔钱思公尝以谓朝廷之官虽宰相之重皆可杂以他才处之惟翰林学士非文章不可思公自言为此语颇取怒于达官然亦自负以为至论今学士所作文书多矣至于青词斋文必用老子浮图之说祈禳秘祝往往近于家人里巷之事而制诏诰取便于宣读常拘以世俗所谓四六之文其类多如此然则果可谓之文章者欤予在翰林六年中间进拜二三大臣皆适不当直而天下无事四方和好兵革不用凡朝廷之文所以指麾号令训戒约束自非因事无以发明矧予中年早衰意思零落以非工之作又无所遇以发焉其屑屑应用拘牵常格卑弱不振宜可羞也然今文士尤以翰林为荣选予既罢职院吏取予直草以日次之得四百馀篇因不忍弃况其上自朝廷内及宫禁下暨四方海外事无不载而时政记日历与起居郎舍人有所略而不记未必不有取于斯焉呜呼予且老矣方买田淮颍之间若夫凉竹簟之暑风曝茅檐之冬日睡馀支枕念昔平生仕宦出处顾瞻玉堂如在天上因览遗稿见其所载职官名氏以较其人盛衰先后孰在孰亡足以知荣宠为虚名而资笑谈之一噱也亦因以夸于田夫野老而已
  外制集序欧阳修
  庆历三年春丞相吕夷简病不能朝上既更用大臣锐意天下事始用谏官御史疏追还夏竦制书既而召韩琦范仲淹于陜西义除富弼枢密副使弼仲淹琦皆惶恐顿首辞让至五六不已手诏趣琦等就道甚急而弼方且入求对以辞不得见遣中贵人趋送阁门使即受命呜呼观琦等之所以让上之所以用琦等者可谓圣贤相遭万世一遇而君臣之际何其盛也于是时天下之士孰不愿为材邪顾予何人亦与其选夏四月召自滑台入谏院冬十二月拜右正言知制诰是时夏人虽数请命而西师尚未解严京东累岁盗贼最后王伦暴起沂州转劫江淮之间而张海郭貌山等亦起商邓以惊京西州县之吏多不称职而民弊矣天子方慨然劝农桑兴学校破去前例以不次用人哀民之困而欲除其蠧吏知磨勘法久之弊而思别材不肖以进贤能患百职之不修而申行赏罚之信盖欲修法度矣予时虽掌诰命犹在谏职常得奏事殿中从容尽闻天子所以更张庶事忧闵元元而劳心求治之意退得载于制书以讽晓训敕在位者然予方与修祖宗故事又修起居注又修编敕日与同舍论议治文书所省不一而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时已迫丞相出故不得专一思虑工文字以尽导天子难谕之意而复诰命于三代之文嗟夫学者文章见用于世鲜矣况得施于朝廷而又遭人主致治之盛若修之鄙使竭其材犹恐不称而况不能专一其职此予所以常遗恨于斯文也明年秋予出为河北转运使又明年春权知成德军事事少间发向所作制草而阅之虽不能尽载明天子之意于其所述百得一二足以章示后世盖王者之训在焉岂以予文之鄙而废也于是录之为三卷予自直阁下儤直八十始满不数日奉使河东还即以来河北故其所作才一百五十馀篇云
  田表圣奏议序苏轼
  故谏议大夫赠司徒田公表圣奏议十篇呜呼田公古之遗直也其尽言不讳盖自敌以下受之有不能堪者而况于人主乎吾是以知二宗之圣也自太平兴国以来至于咸平可谓天下大治千载一时矣而田公之言常若有不测之忧近在朝夕者何哉古之君子必忧治世而危明主明主有绝人之资而治世无可畏之防夫有绝人之资必轻其臣无可畏之防必易其民此君子之所甚惧也方汉文时刑措不用兵革不试而贾谊之言曰天下有可长太息者有可流涕者有可痛哭者后世不以是少汉文亦不以是甚贾谊由此观之君子之遇治世而事明主法当如是也谊虽不遇而其所言略已施行不幸早世功烈不著于时然谊常建言使诸侯王子孙各以次受分地文帝未及用历孝景至武帝而主父偃举行之汉室以安今公之言十未用五六也安知来世不有若偃者举而行之欤愿广其书于世必有与公合者此亦忠臣孝子之志也
  范贯之奏议后序曾巩
  尚书户部郎中直龙图阁范公贯之之奏议凡若干篇其子世京集为十卷而属余序之盖自至和以后十馀年间公尝以言事任职自天子大臣至于群下自掖庭至于四方幽隐一有得失善恶关于政理公无不极意反复为上力言或矫拂情欲或切劘计虑或辨别忠佞而处其进退章有一再或至于十馀上事有阴争独陈或悉引谏官御史合议肆言仁宗尝虚心采纳为之变命令更废举近或立从远或越月逾时或至于其后卒皆听用盖当是时仁宗在位岁久熟于人事之情伪与群臣之能否方以仁厚清浄休养元元至于是非予夺则一归之公议而不自用也其所引拔以言为职者如公皆一时之选而公与同时之士亦皆乐得其言不曲从茍止故天下之情因得毕闻于上而事之害理者常不果行至于奇袤恣睢有为之者亦辄败悔故当此之时常委事七八大臣而朝政无大缺失群臣奉法遵职海内乂安夫因人而不自用者天也仁宗之所以其仁如天至于享国四十馀年能承太平之业者繇是而已后世得公之遗文而论其世见其上下之际相成如此必将低回感慕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其时之难得则公言之不没岂独见其志所以明先帝之盛德于无穷也公为人温良慈恕其从政宽易爱人及在朝廷危言正色人有所不能及也凡同时与公有言责者后多至大官而公独早卒公讳师道其世次州里历官行事有今资政殿学士赵公抃为公之墓志云
  徐干中论目录序曽巩
  臣始见馆阁及世所有徐干中论二十篇以谓尽于此及观贞观政要怪太宗称尝见干中论复三年䘮篇而今书此篇缺因考之魏志见文帝称干著中论二十馀篇于是知馆阁及世所有干中论二十篇者非全书也干字伟长北海人生于汉魏之间魏文帝称干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而先贤行状亦称干笃行体道不耽世荣魏太祖特旌命之辞疾不就后以为上艾长又以疾不行盖汉承周衰及秦灭学之馀百氏杂家与圣人之道并传学者罕能独观于道德之要而不牵于俗儒之说至于治心养性去就语默之际能不悖于理者固希矣况至于魏之浊世哉干独能考六艺推仲尼孟轲之旨述而论之求其辞时若有小失者要其归不合于道者少矣其所得于内者文能信而充之逡巡浊世有去就显晦之大节臣始读其书察其意而贤之因其书以求其为人又知其行之可贤也惜其有补于世而识之者少盖迹其言行之所至而以世俗好恶观之彼恶足以知其意哉顾臣之力岂足以重其书使学者尊而信之因校其脱谬而序其大略盖所以致臣之意焉


  文编卷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三
  明 唐顺之 编
  韦侍讲盛山十二诗序韩愈
  韦侯昔以考功副郎守盛山人谓韦侯美士考功显曹盛山僻郡夺所宜处纳之恶地以枉其材韦侯将怨且不释矣或曰不然夫得利则跃跃以喜不利则戚戚以泣若不可生者岂韦侯谓哉韦侯读六艺之文以探周公孔子之意又妙能为辞章可谓儒者夫儒者之于患难茍非其自取之其拒而不受于怀也若筑河堤以障屋霤其容而消之也若水之于海冰之于夏日其翫而忘之以文辞也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鸣虫飞之声况一不快于考功盛山一出入息之间哉未几果有以韦侯所为十二诗遗余者其意方且以入谿谷上岩石追逐云月不足日为事读而歌咏之令人欲弃百事往而与之游不知其出于巴东以属朐䏰也于时应而和者凡十人及此年韦侯为中书舍人侍讲六经禁中和者通州元司马为宰相洋州许使君为京兆忠州白使君为中书舍人李使君为谏议大夫黔府严中丞为秘书监温司马为起居舍人皆集阙下于是盛山十二诗与其和者大行于时聨为大卷家有之焉慕而为者将日益多则分为别卷韦侯俾余题其首
  荆潭唱和诗序韩愈
  从事有示愈以荆潭酬和诗者愈既受以卒业因仰而言曰夫和平之音淡泊而愁思之声要妙讙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羇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而好之则不暇以为今仆射裴公开镇蛮荆统郡惟九常侍杨公领湖之南壤地二千里德刑之政并勤爵禄之报两崇乃能存志乎诗书寓辞乎咏歌往复循环有唱斯和搜奇抉怪雕镂文字与韦布里闾憔悴専一之士较其毫厘分寸铿锵发金石幽眇感鬼神信所谓材全而能钜者也两府之从事与部属之吏属而和之茍在编者咸可观也宜乎施诸乐章纪诸册书从事曰子之言是也告于公书以为荆潭唱和诗序
  石鼎聨句诗序韩愈
  元和七年十二月四日衡山道士轩辕弥明自衡下来旧与刘师服进士衡湘中相识将过太白知师服在京夜抵其居宿有校书郎侯喜新有能诗声夜与刘说诗弥明在其侧貌极丑白须黒面长颈而高结喉中又作楚语喜视之若无人弥明忽轩衣张眉指𬬻中石鼎谓喜曰子云能诗能与我赋此乎刘往见衡湘间人说云年九十馀矣解捕逐鬼物拘囚蛟螭虎豹不知其实能否也见其老颇貌敬之不知其有文也闻此说大喜即援笔题其首两句次传于喜喜踊跃即缀其下云云道士哑然笑曰子诗如是而已乎即袖手竦肩倚北墙坐谓刘曰吾不解世俗书子为我书因高吟曰龙头缩菌蠢豕腹涨彭亨初不似经意诗旨有似讥喜二子相顾惭骇欲以多穷之即又为而传之喜喜思益苦务欲压道士毎营度欲出口吻声鸣益悲操笔欲书将下复止竟亦不能奇也毕即传道士道士高踞大唱曰刘把笔吾诗云云其不用意而功益奇不可附说语皆侵刘侯喜益忌之刘与侯皆已赋十馀韵弥明应之如响皆颖脱含讥讽夜尽三更二子思竭不能续因起谢曰尊师非世人也某伏矣愿为弟子不敢更论诗道士奋曰不然章不可以不成也又谓刘曰把笔来吾与汝就之即又唱出四十字为八句书讫使读毕谓二子曰章不已就乎二子齐应曰就矣道士曰此皆不足与语此宁为文邪吾就子所能而作耳非吾之所学于师而能者也吾所能者子皆不足以闻也独文乎哉吾语亦不当闻也吾闭口矣二子大惧皆起立床下拜曰不敢他有问也愿闻一言而已先生称吾不解人间书敢问解何书请闻此而已道士寂然若无闻也累问不应二子不自得即退就座道士倚墙睡鼻息如雷鸣二子怛然失色不敢喘斯须曙鼓咚咚二子亦困遂坐睡及觉日已上惊顾觅道士不见即问童奴奴曰天且明道士起出门若将便旋然奴怪久不返即出到门觅无有也二子惊惋自责若有失者间遂诣余言余不能识其何道士也尝闻有隐君子弥明岂其人耶韩愈序
  上巳日燕太学听弹琴诗序韩愈
  与众乐之之谓乐乐而不失其正又乐之尤也四方无斗争金革之声京师之人既庶且丰天子念致理之艰难乐居安之闲暇肇置三令节诏公卿群有司至于其日率厥官属饮酒以乐所以同其休宣其和感其心成其文者也三月初吉实惟其时司业武公于是总太学儒官三十有六人列燕于祭酒之堂樽俎既成肴羞惟时盏斚序行献酬有容歌风雅之古辞斥郑卫之新声褒衣危冠与与如也有儒一生魁然其形抱琴而来历阶以昇坐于樽俎之南鼓有虞氏之南风赓之以文王宣父之操优㳺夷愉广厚高明追三代之遗音想舞雩之咏叹及暮而退皆充然若有得也武公于是作歌诗以美之命属官咸作之命四门博士昌黎韩愈序之
  读韩愈所著毛颖传后题柳宗元
  自吾居夷不与中州人通书有来南者时言韩愈为毛颖传不能举其辞而独大笑以为怪而吾久不克见杨子诲之来始持其书索而读之若捕龙蛇搏虎豹急与之角而力不敢暇信韩子之怪于文也世之模拟窜窃取青嫓白肥皮厚肉柔筋脆骨而以为辞者之读之也其大笑固宜且世人笑之也不以其俳乎而俳又非圣人之所弃者诗曰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太史公书有滑稽列传皆取乎有益于世者也故学者终日讨说答问呻吟习复应对进退掬溜播洒则罢惫而废乱故有息焉㳺焉之说不学操缦不能安弦有所拘者有所纵也太羮玄酒体节之荐味之至者而又设以奇异小虫水草樝梨橘柚苦醎酸辛虽蜇吻裂鼻缩舌涩齿而咸有笃好之者文王之昌蒲葅屈到之芰曽晢之羊枣然后尽天下之奇味以足于口独文异乎韩子之为也亦将弛焉而不为虐欤息焉㳺焉而有所纵欤尽六艺之奇味以足其口欤而不若是则韩子之辞若壅大川焉其必决而放诸陆不可以不陈也且凡古今是非六艺百家大细穿冗用而不遗者毛颖之功也韩子穷古书好斯文嘉颖之能尽其意其奋而为之传以发其郁积而学者得之励其有益于世欤是其言也固与异世者语而贪常嗜琐者犹呫呫然动其喙亦劳甚矣乎
  愚溪诗序柳宗元
  灌水之阳有溪焉东流入于潇水或曰冉氏尝居也故姓是溪曰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谓之染溪余以愚触罪谪潇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绝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予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土之居者犹龂龂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为愚溪愚溪之上买小丘为愚丘自愚丘东北行六十步得泉而又买居之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盖上出也合流屈曲而南为愚沟遂负土累石塞其隘为愚池愚池之东为愚堂其南为愚亭池之中为愚岛嘉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奇者以余故咸以愚辱焉夫水智者乐也今是溪独见辱于愚何哉盖其流甚下不可以灌溉又峻急多抵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余然则虽辱而愚之可也𡩋武子邦无道则愚智而为愚者也颜子终日不违如愚睿而为愚者也皆不得为真愚今余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夫然则天下莫能争是溪余得専而名焉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类清莹秀澈锵鸣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乐而不能去也余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漱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以愚辞歌愚溪则茫然而不违昏然而同归超鸿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于是作八愚诗纪于溪石上
  梅圣俞诗集序欧阳修
  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奇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羇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予友梅圣俞少以䕃补为吏累举进士辄抑于有司困于州县凡十馀年年今五十犹从辟书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奋见于事业其家宛陵幼习于诗自为童子出语已惊其长老既长学乎六经仁义之说其为文章简古纯粹不求茍说于世世之人徒知其诗而已然时无贤愚语诗者必求之圣俞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乐于诗而发之故其平生所作于诗尤多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荐于上者昔王文康公尝见而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虽知之深亦不果荐也若使其幸得用于朝廷作为雅颂以歌咏大宋之功德荐之清庙而追商周鲁颂之作者岂不伟欤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为穷者之诗乃徒发于虫鱼物类羇愁感叹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穷之久而将老也可不惜哉圣俞诗既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谢景初惧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阳至于吴兴以来所作次为十卷予尝嗜圣俞诗而患不能尽得之遽喜谢氏之能类次也辄序而藏之其后十五年圣俞以疾卒于京师余既哭而铭之因索于其家得其遗稿千馀篇并旧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为一十五卷呜呼吾于圣俞诗论之详矣故不复云
  书梅圣俞稿后欧阳修
  凡乐达天地之和而与人之气相接故其疾徐奋动可以感于心欢欣恻怆可以察于声五声单出于金石不能自和也而工者和之然抱其器知其声节其廉肉而调其律吕如此者工之善也今指其器以问于工曰彼簨者簴者堵而编执而列者何也彼必曰鼗鼔钟磬丝管千戚也又语其声以问之曰彼清者浊者刚而奋柔而曼衍者或在郊或在庙堂之下而罗者何也彼必曰八音五声六代之曲上者歌而下者舞也其声器名物皆可以数而对也然至乎动荡血脉流通精神使人可以喜可以悲或歌或泣不知手足鼓舞之所然问其何以感之者则虽在善工犹不知其所以然焉盖不可得而言也乐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于心应于手而不可述之言也听之善亦必得于心而会以意不可得而言也尧舜之时䕫得之以和人神舞百兽三代春秋之际师襄师旷州鸠之徒得之为乐官理国家知兴亡周衰官失乐器沦亡散之河海逾千百岁间未闻有得之者其天地人之和气相接者既不得泄于金石疑其遂独钟于人故其人之得者虽不可和于乐尚能歌之为诗古者登歌清庙大师掌之而诸侯之国亦各有诗以道其风土性情至于投壶飨射必使工歌以达其意而为宾乐盖诗者乐之苗裔与汉之苏李魏之曹刘得其正始宋齐而下得其浮淫流佚唐之时子昻李杜沈宋王维之徒或得其淳古淡泊之声或得其舒和高畅之节而孟郊贾岛之徒又得其悲愁郁堙之气由是而下得者时有而不纯焉今圣俞亦得之然其体长于本人情状风物英华雅正变态百出哆兮其似春凄兮其似秋使人读之可以喜可以悲陶畅酣适不知手足之将鼓舞也斯固得深者邪其感人之至所谓与乐同其苗裔者邪余尝问诗于圣俞其声律之高下文语之疵病可以指而告余也至其心之得者不可以言而告也余亦将以心得意会而未能至之者也圣俞久在洛中其诗亦往往人皆有之今将告归余因求其稿而写之然余前所谓心之所得者如伯牙鼓琴子期听之不相语而意相知也余今得圣俞之稿犹伯牙之琴弦乎
  苏氏文集序欧阳修
  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而集录之以为十卷子美杜氏婿也遂以其集归之而告于公曰斯文金玉也弃掷埋没粪土不能销蚀其见遗于一时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虽其埋没而未出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而物亦不能揜也故方其摈斥摧挫流离穷厄之时文章已自行于天下虽其怨家仇人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至其文章则不能少毁而揜蔽之也凡人之情忽近而贵远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公其可无恨予尝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馀习后百有馀年韩李之徒出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唐衰兵乱又百馀年而圣宋兴天下一定晏然无事又几百年而古文始盛于今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幸时治矣文章或不能纯粹或迟久而不相及何其难之若是欤岂非难得其人欤茍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于治世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叹息流涕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子美之齿少于予而予学古文反在其后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作为古歌诗杂文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其后天子患时文之弊下诏书讽勉学者以近古由是其风渐息而学者稍趋于古焉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其始终自守不牵世俗趋舍可谓特立之士也子美官至大理评事集贤校理而废后为湖州长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状貌奇伟望之昻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其材虽高而人亦不甚嫉忌其击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赖天子聪明仁圣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臣而下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皆蒙保全今并列于荣宠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多一时之豪俊亦被收采进显于朝廷而子美独不幸死矣岂非其命也悲夫
  礼部唱和诗序欧阳修
  嘉祐二年春予幸得从五人者于尚书礼部考天下所贡士凡六千五百人盖绝不通人者五十日乃于其间时相与作为古律长短歌诗杂言庶几所谓群居燕处言谈之文亦所以宣其底滞而忘其倦怠也故其为言易而近择而不精然绸缪反复若断若续而时发于奇怪杂以诙嘲笑谑及其至也往往亦造于精微夫君子之博取于人者虽滑稽鄙俚犹或不遗而况于诗乎古者诗三百篇其言无所不有惟其肆而不放乐而不流以卒归乎正此所以为贵也于是次而录之得一百七十三篇以传于六家呜呼吾六人者志气可谓盛矣然壮者有时而衰衰者有时而老其出处离合参差不齐则是诗也足以追惟平昔握手以为笑乐至于慨然掩卷而流涕嘘嚱者亦将有之虽然岂徒如此而止也览者其必有取焉
  廖氏文集序欧阳修
  自孔子殁而周衰接乎战国秦遂焚书六经于是中绝汉兴盖久而后出其散乱磨灭既失其传然后诸儒因得措其异说于其间如河图洛书怪妄之尤甚者余尝哀夫学者知守经以笃信而不知伪说之乱经也屡为说以黜之而学者溺其久习之传反骇然非余以一人之见决千岁不可考之是非欲夺众人之所信徒自守而世莫之从也余以谓自孔子殁至今二千岁之间有一欧阳修者为是说矣又二千岁焉知无一人焉与修同其说也又二千岁将复有一人焉然则同者至于三则后之人不待千岁而有也同予说者既众则众人之所溺者可胜而夺也夫六经非一世之书其将与天地无终极而存也以无终极视数千岁于其间顷刻尔是则余之有待于后者远矣非汲汲有求于今世也衡山廖倚与余游三十年已出其兄偁之遗文百馀篇号朱陵编者其论洪范以为九畴圣人之法尔非有龟书出洛之事也余乃知不待千岁而有与余同于今世者始余之待于后世也冀有因余言而同者尔若偁者未尝闻余言盖其意有所合焉然则举今之世固有不相求而同者矣亦何待于数千岁乎廖氏家衡山世以能诗知名于湖南而偁尤好古能文章其德行闻于乡里一时贤士皆与之游以其不达而早死故不显于世呜呼知所待者必有时而获知所畜者必有时而施茍有志焉不必有求而后合余喜与偁不相求而两得也于是乎书
  江邻几文集序欧阳修
  余窃不自揆少习为铭章因得论次当世贤士大夫功行自明道景祐以来名卿钜公往往见于余文矣至于朋友故旧平居握手言笑意气伟然可谓一时之盛而方从其游遽哭其死遂铭其藏者是可叹也盖自尹师鲁之亡逮今二十五年之间相继而殁为之铭者至二十人又有余不及铭与虽铭而非交且旧者皆不与焉呜呼何其多也不独善人君子难得易失而交游零落如此反顾身世死生盛衰之际又可悲夫而其间又有不幸罹忧患触网罗至困厄流离以死与夫仕宦连蹇志不获伸而殁独其文章尚见于世者则又可哀也欤然则虽其残篇断稿犹为可惜况其可以垂世而行远也故余于圣俞子美之殁既已铭其圹又类集其文而序之其言尤感切而殷勤者以此也陈留江君邻几常与圣俞子美游而又与圣俞同时以卒余既志而铭之后十有五年来守淮西又于其家得其文集而序之邻几毅然仁厚君子也虽知名于时仕宦久而不进晚而朝廷方将用之未及而卒其学问通博文辞雅正深粹而论议多所发明诗尤清淡闲肆可喜然其文已自行于世矣固不待余言以为轻重而余特区区于是者盖发于有感而云然熙宁四年三月日六一居士序
  归田录序欧阳修
  归田录者朝廷之遗事史官之所不记与夫士大夫笑谈之馀而自录者录之以备闲居之览也有闻而诮余者曰何其迂哉子之所学者修仁义以为业诵六经以为言其自待者宜如何而幸蒙人主之知备位朝廷与闻国论者盖八年于兹矣既不能因时奋身遇事发愤有所建明以为补益又不能依阿取容以徇世俗使怨嫉谤怒丛于一身以受侮于群小当其惊风骇泿卒然起于不测之渊而蛟鳄鼋鼍之怪方骈首而闯伺乃措身其间以蹈必死之祸赖天子仁圣恻然哀怜脱于垂涎之口而活之以赐其馀生之命曽不闻吐珠衘环效蛇雀之报盖方其壮也犹无所为今既老且病矣是终负人主之恩而徒久费大农之钱为太仓之䑕也为子计者谓宜乞身于朝远引疾去以深戒前日之祸而优㳺田亩尽其天年犹足窃知止之贤名而乃徘回俯仰久之不决此而不思尚何归田之录乎余起而谢曰凡子之责我者皆是也吾其归哉子姑待治平四年九月乙未欧阳修序
  续思颍诗序欧阳修
  皇祐二年余方留守南都已约梅圣俞买田于颍上其诗曰优㳺琴酒逐渔钓上下林壑相攀跻及身彊健始为乐莫待衰病须扶携此盖余之本志也时年四十有四其后丁家艰服除还朝遂入翰林为学士忽忽七八年间归颍之志虽未遑也然未尝一日少忘焉故其诗曰乞身当及彊健时顾我蹉跎已衰老盖叹前言之未践也时年五十有二自是误被选擢叨尘二府遂历三朝盖自嘉祐治平之间国家多事固非臣子敢自言其私时也而非才窃位谤咎已盈赖天子仁圣聪明辨察诬罔始终保全其出处俯仰十有二年今其年六十有四盖自有蹉跎之叹又复一纪矣中间在亳幸遇朝廷无事中外晏然而身又不当责任以谓臣子可退无嫌之时遂敢以其私言天子恻然闵其年犹未也谓尚可以勉故奏封十上而六被诏谕未赐允俞今者蒙上哀怜察其实病且衰矣既不责其避事又曲从其便私免并得蔡俾以偷安此君父廓大度之宽仁遂万物之所欲覆载含容养育之恩也而覆蔡颍连疆因得以为归老之渐兾少偿其夙愿兹又莫大之幸焉初陆子履以余自南都至在中书所作十有三篇为思颍诗以刻于石今又得在亳及青十有七篇以附之盖自南都至在中书十有八年而得十三篇在亳及青三年而得十有七篇以见余之年益加老病益加衰其日渐短其心渐迫故其言愈多也庶几览者知余有志于彊健之时而未偿于衰老之后幸不讥其践言之晚也熙宁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序
  释秘演诗集序欧阳修
  予少以进士游京师因得尽交当世之贤豪然犹以谓国家臣一四海休兵革养息天下以无事者四十年而智谋雄伟非常之士无所用其能者往往伏而不出山林屠贩必有老死而世莫见者欲从而求之不可得其后得吾亡友石曼卿曼卿为人廓然有大志时人不能用其材曼卿亦不屈以求合无所放其意则往往从布衣野老酣嬉淋漓颠倒而不猒予疑所谓伏而不见者庶几狎而得之故尝喜从曼卿游欲因以阴求天下奇士浮屠秘演者与曼卿交最久亦能遗外世俗以气节相高三人懽然无所间曼卿隐于酒秘演隐于浮屠皆奇男子也然喜为歌诗以自娱当其极饮大醉歌吟笑呼以适天下之乐何其壮也一时贤士皆愿从其㳺予亦时至其室十年之间秘演北渡河东之济郓无所合困而归曼卿已死秘演亦老病嗟夫二人者予乃见其盛衰则余亦将老矣夫曼卿诗辞清绝尤称秘演之作以为雅健有诗人之意秘演状貌雄杰其胸中浩然既习于佛无所用独其诗可行于世而懒不自惜已老胠其橐尚得三四百篇皆可喜者曼卿死秘演漠然无所向闻东南多山水其巅崖崛峍江涛汹涌甚可壮也遂欲往游焉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于其将行为叙其诗因道其盛时以悲其衰
  释惟俨文集序欧阳修
  惟俨姓魏氏杭州人少游京师三十馀年虽学于佛而通儒术喜为辞章与吾亡友曼卿交最善曼卿遇人无所择必皆尽其忻欢惟俨非贤士不交有不可其意无贵贱一切闭拒绝去不少顾曼卿之兼爱惟俨之介所趣虽异而交合无所间曼卿尝曰君子泛爱而亲仁惟俨曰不然吾所以不交妄人故能得天下士若贤不肖混则贤者安肯顾我哉以此一时贤士多从其游居相国浮图不出其户十五年士尝游其室者礼之惟恐不至及去为公卿贵人未始一往干之然尝窃怪平生所交皆当世贤杰未见卓卓著功业如古人可记者因谓世所称贤材若不笞兵走万里立功海外则当佐天子号令赏罚于明堂茍皆不用则绝宠辱遗世俗自高而不屈尚安能酣豢于富贵而无为哉醉则以此诮其坐人人亦复之以谓遗世自守古人之所易若奋身逢时欲必就功业此虽圣贤难之周孔所以穷达异也今子老于浮图不见用于世而幸不践穷亨之涂乃以古事之已然而责今人之必然邪虽然惟俨傲乎退偃于一室天下之务当世之利病听其言终日不厌惜其将老也已曼卿死惟俨亦买地京城之东以谋其终乃敛平生所为文数百篇示予曰曼卿之死既已表其墓愿为我序其文然及我之见也嗟夫惟俨既不用于世其材莫见于时若考其笔墨驰骋文章赡逸之能可以见其志矣
  范文正公文集序苏轼
  庆历三年轼始总角入乡校士有自京师来者以鲁人石守道所作庆历圣德诗示乡先生轼从旁窃观则能诵习其词问先生以所颂十一人者何人也先生曰童子何用知之轼曰此天人也耶则不敢知若亦人耳何为其不可先生奇轼言尽以告之且曰韩范富欧阳此四人者人杰也时虽未尽了则已私识之矣嘉祐二年始举进士至京师则范公没既葬而墓碑出读之至流涕曰吾得其为人盖十有五年而不一见其面岂非命也欤是岁登第始见知于欧阳公因公以识韩富皆以国士待轼曰恨予不识范文正公其后三年过许始识公之仲子今丞相尧夫又六年始见其叔彛叟京师又十一年遂与其季德孺同僚于徐皆一见如旧且以公遗稿见属为序又十三年乃克为之呜呼公之功德盖不待文而显其文亦不待序而传然不敢辞者自以八岁知敬爱公今四十七年矣彼三杰者皆得从之游而公独不识以为平生之恨若获挂名其文字中以自托于门下士之末岂非畴昔之愿也哉古之君子如伊尹太公管仲乐毅之流其王伯之略皆定于畎亩中非仕而后学者也淮阴侯见高帝于汉中论刘项短长画取三秦如指诸掌及佐帝定天下汉中之言无一不酬者诸葛孔明卧草庐中与先主论曹操孙权规取刘璋因蜀之资以争天下终身不易其言此岂口传耳受尝试为之而侥幸其或成者哉公在天圣中居太夫人忧则已有忧天下致太平之意故为万言书以遗宰相天下传诵至用为将擢为执政考其平生所为无出此书者今其集二十卷为诗赋二百六十八为文一百六十五其于仁义礼乐忠信孝悌盖如饥渇之于饮食欲须臾忘而不可得如火之热如水之湿盖其天性有不得不然者虽㺯翰戏语率然而作必归于此故天下信其诚争师尊之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非其言也德之发于口者也又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非能战也德之见于怒者也
  六一居士集序苏轼
  夫言有大而非夸达者信之众人疑焉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而予距杨墨盖以是配禹也文章之得丧何与于天而禹之功与天地并孔子孟子以空言配之不已夸乎自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孟子之言行而杨墨之道废天下以是为固然而不知其功孟子既没有申商韩非之学违道而趋利残民以厚主其说至陋也而士以是罔其上上之人侥幸一切之功靡然从之而世无大人先生如孔子孟子者推其本末权其祸福之轻重以救其惑故其学遂行秦以是丧天下陵夷至于胜广刘项之祸死者十八九天下萧然洪水之患盖不至此也方秦之未得志也使复有一孟子则申韩为空言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必不至若是烈也使杨墨得志于天下其祸岂减于申韩哉由此言之虽以孟子配禹可也太史公曰盖公言黄老贾谊晁错明申韩错不足道也而谊亦为之予以是知邪说之移人虽豪杰之士有不免者况众人乎自汉以来道术不出于孔氏而乱天下者多矣晋以老庄亡梁以佛亡莫或正之五百馀年而后得韩愈学者以愈配孟子盖庶几焉愈之后三百有馀年而后得欧阳子其学推韩愈孟子以达于孔氏著礼乐仁义之实以合于大道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师尊之自欧阳子之存世之不说者哗而攻之能折困其身而不能屈其言士无贤不肖不谋而同曰欧阳子今之韩愈也宋兴七十馀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祐极矣而斯文终有愧于古士亦因陋守旧论卑而气弱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高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颜纳谏为忠长育成就至嘉祐末号称多士欧阳子之功为多呜呼此岂人力也哉非天其孰能使之欧阳子没十有馀年士始为新学以佛老之似乱周孔之真识者忧之赖天子明圣诏修取士法风厉学者专治孔氏黜异端然后风俗一变考论师友渊源所自复知诵习欧阳子之书予得其诗文七百六十六篇于其子棐乃次而论之曰欧阳子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䞇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此非予言也天下之言也欧阳子讳修字永叔既老自谓六一居士云
  邵茂诚诗集序苏轼
  贵贱夀夭天也贤者必仁仁者必夀人之所欲也人之所欲适与天相值实难譬如匠庆之山而得成虡岂可常也哉因其适相值而责之以常然此人之所以多怨而不通也至于文人其穷也固宜劳心以耗神盛气以忤物未老而衰病无恶而得罪鲜不以文者天人之相值既难而人又自贼如此虽欲不困得乎茂诚讳迎姓邵氏与予同年登进士第十有五年而见之于吴兴孙莘老之座上出其诗数百篇予读之弥月不厌其文清和妙丽如晋宋间人而诗尤可爱咀嚼有味杂以江左唐人之风其为人笃学强记恭俭孝友而贯穿法律敏于吏事其状若不胜衣语言气息仅属予固哀其任众难以瘁其身且疑其将病也逾年而茂诚卒又明年予过高邮则其丧在焉入哭之败帏瓦灯尘埃萧然为之出涕太息夫原宪之贫颜回之短命扬雄之无子冯衍之不遇皇甫士安之笃疾彼遇其一而人哀之至今而茂诚兼之岂非命也哉予是以录其文哀而不怨亦茂诚之意也
  乐全先生文集序苏轼
  孔北海志大而论高功烈不见于世然英伟豪杰之气自为一时所宗其论盛孝章郗鸿豫书慨然有烈丈夫之风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开物成务之姿综练名实之意自见于言语至出师表简而尽直而不肆大哉言乎与伊训说命相表里非秦汉以来以事君为恱者所能至也常恨二人之文不见其全今吾乐全先生张公安道其庶几乎呜呼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久矣言语非不工也政事文学非不敏且博也然至于临大事鲜不忘其故失其守者其器小也公为布衣则颀然已有公辅之望自少出仕至老而归未尝以言徇物以色假人虽对人主必审而后言毁誉不动得丧若一真孔子所谓大臣以道事君者世远道散虽志士仁人或少贬以求用公独以迈往之气行正大之言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上不求合于人主故虽贵而不用用而不尽下不求合于士大夫故恱公者寡不恱公者众然至言天下伟人则必以公为首公尽性知命体乎自然而行乎不得已非蕲以文字名世者也然自庆历以来讫元丰四十馀年所与人主论天下事见于章疏者多矣或用或不用而皆本于礼义合于人情是非有考于前而成败有验于后及其它诗文皆清远雄丽读者可以想见其为人信乎其有似于孔北海诸葛孔明也轼年二十以诸生见公成都公一见待以国士今三十馀年所以开发成就之者至矣而轼终无所效尺寸于公者独求其文集手校而家藏之且论其大略以待后世之君子昔曽鲁公尝为轼言公在人主前论大事它人终日反复不能尽者公必数言而决灿然成文皆可书而诵也言虽不尽用然庆历以来名臣为人主所敬莫如公者公今年八十一杜门却扫终日危坐将与造物者游于无何有之乡言且不可得闻而况其文乎凡为文若干卷诗若干首
  钱塘勤上人诗集序苏轼
  昔翟公罢廷尉宾客无一人至者其后复用宾客欲往翟公大书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世以为口实然予尝薄其为人以为客则陋矣而公之所以待客者独不为小哉故太子太师欧阳公好士为天下第一士有一言中于道不远千里而求之甚于士之求公以故尽致天下豪杰自庸众人以显于世者固多矣士之负公者亦时有之盖尝慨然太息以人之难知为好士者之戒意公之于士自是少倦而其退老于颍水之上予往见之则犹论士之贤者惟恐其不闻于世也至于负己者则曰是罪在我非其过翟公之客负之于死生贵贱之间而公之士叛公于瞬息俄顷之际翟公罪客而公罪已与士益厚贤于古人远矣公不喜佛老其徒有治诗书学仁义之说者必引而退之佛者恵勤从公游三十馀年公常称之为聪明才智有学问者尤长于诗公薨于汝阴予哭之于其室其后见之语及于公未尝不涕泣也勤固无求于世而公又非有德于勤者其所以涕泣不忘岂为利也哉予然后益知勤之贤使其得列于士大夫之间而从事于功名其不负公也审矣熙宁七年余自钱塘将赴高密勤出其诗若干篇求予文以传于世予以为诗非待文而传者也若其为人之大略则非斯文莫之传也
  牡丹记序苏轼
  熙宁五年三月二十三日余从太守沈公观花于吉祥寺僧守璘之圃圃中花千本其品以百数酒酣乐作州人大集金槃彩篮以献于坐者五十有三人饮酒乐甚素不饮者皆醉自舆台皂隶皆插花以从观者数万人明日公出所集牡丹记十卷以示客凡牡丹之见于传记与栽植接养剥治之方古今咏歌诗赋下至怪奇小说皆在余既观花之极盛与州人共游之乐又得观此书之精究博备以为三者皆可纪而公乂求余文以冠于篇盖此花见重于世三百馀年穷妖极丽以擅夫天下之观美而近岁尤复变态百出务为新奇以追逐时好者不可胜纪此草木之智巧便佞者也今公自耆老重德而余又方憃迂阔举世莫与为比则其于此书无乃皆非其人乎然鹿门子常怪宋广平之为人意其铁心石肠而为梅花赋则清便艶发得南朝徐庾体今以余观之凡托于权陋以眩世者又岂足信哉余虽非其人强为公纪之公家书二万卷博览强记遇事成书非独牡丹也
  胡寅字序欧阳修
  寅之为言恭且畏之辞虞书寅宾出日寅饯纳日云者尧命其臣羲和者修其官而史美之之文又曰夙夜惟寅云者舜敕其臣伯夷之辞也又曰同寅协恭和衷哉云者皋陶戒禹之言也尧舜禹之事载于书者于万世之法而其君臣之际相言语者如此是知恭恪畏慎以思其事虽圣人犹然尉氏胡君名寅以问于余且将字之余以谓名者古之人生而有别之称尔若太甲盘庚仲壬者又直识其次第而已至于左丘明者载鲁大夫之语始谓命名必有义而学者又以文王武王伯鱼之类附其说者尤非也文王之世为商诸侯偶商不幸而纣为淫虐然犹身服事之岂其生也已有灭商自大之心而名昌其子始生又期使杀君而发其功业哉孔子之生子适有馈鲤者遂名之若史鱼孔鲋又有馈者乎则是真为识别之称未尝有义也然考古人之命字者则似若有义盖将释其名曰其字若此而已胡君曰我所以问其字者将知其寅者何谓然因考于古取尧舜禹之书常所道告之而字曰子畏作字说
  赵德麟字说苏轼
  宋有天下百馀年所与分天工治民事者皆取之疏远侧微而不私其亲故宗室之贤未有以勲名闻者神宗皇帝实始慨然欲出其英材与天下共之増立教养选举之法所以封植而琢磨之者甚备行之二十年而文武之器彬彬稍见焉元祐六年予自禁林出守汝南始与越王之孙华原公之子签书君令畤游得其为人博学而文笃行而刚信于为道而敏于为政予以为有杞梓之用瑚琏之贵将必显闻于天下非特佳公子而已昔汉武帝幸雍祠五畤获白麟以荐上帝作白麟之歌而司马迁班固书曰获一角兽盖麟云盖之为言疑之也夫兽而一角固麟矣二子何疑焉岂求之武帝而未见所以致麟者欤汉有一汲黯而武帝不能用乃以白麟赤雁为祥二子非疑之盖陋之也今先帝立法以出宗室之贤而主上虚已尽下求人如不及四方之符瑞皆抑而不闻此真获麟者也麟固不求获不幸而有是德与是形此麟之所病也今君学道观妙澹泊自守以富贵为浮云而文章议论载其令名而驰之既有麟之病矣又可得逃乎敬字君德麟而为之说
  杨荐字说苏轼
  杨君以其所名荐请字于余余字之尊已而告之曰古之君子佩玉而服韨戴冕而垂旒一献之礼宾主百拜俯偻而后食夫所为饮食者为饱也所为衣服者为暖也若直曰饱暖而已则夫古之君子其无乃为纷纷而无益迂阔而过当邪盖君子小人之分生于足与不足之间若是足以己矣而必为之节文故其所以养其身者甚周而其所以自居者甚高而可畏凛乎其若处女之在闺也兢兢乎其若怀千金之璧而行也夫是以不仁者不敢至于其墙不义者不敢过其门惟其所为者止于足以己矣之间则人亦狎之而轻加之以不义由此观之凡世之所谓纷纷而无益迂阔而过当者皆君子之所以自尊也易曰籍用白茅无咎孔子曰茍错诸地而可矣籍之用茅何咎之有地非不足错也而必茅之为籍是君子之过以自尊也予欲杨君之过以自尊故因其名荐而取诸易以为之字杨君有俊才聪明果敢有过于人而余独忧其所以自爱重者不至而已矣
  石仲卿字序王安石
  子生而父名之以别于人云尔冠而字成人之道也奚而为成人之道也成人则贵其所以成人而不敢名之于是乎命以字之字之为有可贵焉孔子作春秋记人之行事或名之或字之皆因其行事之善恶而贵贱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字而不名者十二人而已人有可贵而不失其所以贵乃尔其少也闽人石仲卿来请字予以子正字之附其名之义而为之云尔子正于进士中名知经往往脱传注而得经所以云之意接之久未见其行已有阙也庶几不失其所以贵者欤
  听琴序曽巩
  凡有贵于物者岂特物不能胜之欤抑亦无所待于物故也世之有学者名占一艺茍不徇物则不足贵矣然以自售然后人得而贱之故工于艺者常恐人之羞薄则往往怫人之好而自要其简重虽求之者愈勤而拒之者愈坚然不知人亦愈羞薄之也琴之为艺虽圣人所不废也其制作之意盖有所寓而至其所闻者不出乎几席之间而所感者常在乎沧浪之滨崔嵬之巅亦已至矣虽然声自外入也使闻于彼而应于此者犹且如此况不自外入者乎故乐之实不在于器而至于鼓之以尽神则乐由中也明矣故闻其乐可以知其德而德之有见于乐者岂系于器哉惟其未离于器也故习之有曲以至于有数推之则将以得其志又中于得其人则器之所不及矣故乐作而喜曲终而悲岂能易吾于须臾哉若夫吾之心在于雁门吾之目在于鸿鹄则虽九奏于吾之前犹不闻也故琴之作有厌乎人之耳者岂非自外入无有久而不倦者乎虽然吾尝学琴于师矣反宫于脾而圣亦不废也反商于肺而义亦不废也反角于肝而仁亦不废也反征于心而礼亦不废也反羽于肾而智亦不废也方是时也非春也求之于律则不中夹锺物安得而生哉非夏也求之于律则不中㽔宾物安得而长哉非秋也求之于律则不中南吕物安得而敛哉非冬也求之于律则不中应锺物安得而藏哉故无出无内无缓无急无修无短巧历不能尽其数岂止于十九八六而已耶故闻也其神之游东不极于碣石南不极于北户西不极于流沙沈羽北不极于令正之谷则鸟何从而舞鱼何从而跃六马何从而仰秣景风何从而翔庆云何从而浮甘露何从而降醴泉何从而出吾之琴如是则有耳者无所用其听尚何厌之有乎则凡贵者且不足贵也故在郑则不淫也在宋则不溺也在卫则不烦也在齐则不骄也用之于祭祀则鬼神亦莅乎其所矣尚何烦于知音哉若乃当春而叩商及秋而叩角当夏而叩羽当冬而叩征虽知四时之行在我未免乎有手动弦也某人尝与巩适抚之金谿因以琴称而不知吾之琴也某人茍知所存不在弦所志不在声然后吾之琴可得矣虽然它日祭酒之堂樽俎之宴追三代之遗风想舞雩之咏叹使闻者若有所得则庶几不愧于昔人矣尚何恨于羞薄哉
  序饮柳宗元
  买小丘一日锄理二日洗涤遂置酒溪石上向之为记所谓牛马之饮者离坐其背实觞而流之接取以饮乃置监史而令曰当饮者举筹之十寸者三逆而投之能不洄于洑不止于坘不沈于底者过不饮而洄而止而沈者饮如筹之数既或投之则旋眩滑汨若舞若跃速者迟者去者住者众皆据石注视欢汴以助其势突然而逝乃得无事于是或一饮或再饮客有娄生图南者其投之也一洄一止一沈独三饮众乃大笑驩甚余病痜不能食酒至是醉焉遂损益其令以穷日夜而不知归吾闻昔之饮酒者有揖让酬酢百拜以为礼者有叫号屡舞如沸如羮以为极者有裸裎袒裼以为达者有资丝竹金石之乐以为和者有以促数糺逖而为密者今则举异是焉故舍百拜而礼无叫号而极不袒裼而达非金石而和去糺逖而密简而同肆而恭衎衎而从容于以合山水之乐成君子之心宜也作序饮以贻后之人
  序棋柳宗元
  房生直温与予二弟游皆好学予病其确也思所以休息之者得木局隆其中而规焉其下方以直置棋二十有四贵者半贱者半贵曰上贱曰下咸自第一至十二下者二乃敌一用朱墨以别焉房于是取二毫如其第书之既而抵戏者二人则视其贱者而贱之贵者而贵之其使之击触也必先贱者不得已而使贵者则皆栗焉惛焉亦鲜克以中其获也得朱焉则若有馀得墨焉则若不足余谛睨之以思其始则皆类也房子一书之而轻重若是适近其手而先焉非能择其善而朱否而墨之也然而上焉而上下焉而下贵焉而贵贱焉而贱其易彼而敬此遂以远焉然则若世之所以贵贱人者有异房之贵贱兹棋者欤无亦近而先之耳有果能择其善否者欤其敬而易者亦从而动心矣有敢议其善否者欤其得于贵者有不气扬而志荡者欤其得于贱者有不貌慢而心肆者欤其所谓贵者有敢轻而使之者欤所谓贱者有敢避其使之击触者欤彼朱而墨者相去千万不啻有敢以二敌其一者欤余墨者徒也观其始与末有似棋者故叙
  叙盗曽巩
  盗三十人凡十五发繇孙仙而下盗吴庆船者杀人皆应斩盗朱缟船者赃重应绞凡应死者十有八人繇汤庆而下或赃轻或窃盗或常自言凡应徒者十有二人此有司之法也今图之所见者其名氏税等械器与其发之日月所盗之家所取之财至于人各别其凡若干发皆旁行以见之各别其凡若于发者又别之以朱欲览者之易晓也吴庆之船赃分为三与吴庆吴道之属有亲疏居有异同至于孙仙汤庆之族属以及十二人之所得不死者皆别见于图之上下而狱之轻重详矣其创作兵仗合众以转劫数百里之间至于贼杀良民此情状之尤可嫉者也方五六月之时水之害甚矣田畴既以荡溺矣屋庐既以漂流矣城廓之内粜官粟以赈民而犹有不得食者穷乡僻壤大川长谷之间自中家以上日昃持钱无告籴之所况于蹑所素困之人乎方且结草苇以自托于坏堤毁垾之上士有饥饿之迫无乐生之情屡发而为盗亦情状之可哀者也康诰曰杀越人于货暋不畏死凡民罔不憝孟子以谓不待教而诛者也是则杀人之盗不待教而诛皆百王之所同而未有知其所始者也然而孔子曰天下有道盗其先变乎此谓养之既足导之既明则为盗者知耻而自新则非杀人之盗有待教而诛此亦百王之所同而未有知其所始者也不待教而诛者天下之所不得容也待教而诛者俟之之道既尽矣然后可以责之备也茍为养之既有不足导之既有不明俟之之道既有不尽矣故凶年人食不足而有起为盗贼者天子尝密下宽大之令许降其罪而此非有司之法也至杀人与赃重者亦不降有司之法存焉亦康诰之意也余尝阅是狱故具列其本末情状以览观焉以明余之于是尽心矣

  文编卷五十三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四
  明 唐顺之 编
  送王秀才序韩愈
  吾尝以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遍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所能授弟子源远而末益分盖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为庄周故周之书喜称子方之为人荀卿之书语圣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业不传惟太史公书弟子传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轲师子思子思之学盖出曾子自孔子没群弟子莫不有书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吾少而乐观焉太原王埙示予所为文好举孟子之所道者与之言信悦孟子而屡赞其文辞夫沿河而下茍不止虽有迟疾必至于海如不得其道也虽疾不止终莫幸而至焉故学者必慎其所道道于杨墨老庄佛之学而欲之圣人之道犹航断港绝潢以望至于海也故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今埙之所由既几于知道如又得其船与檝知沿而不止呜呼其可量也哉
  送孟东野序韩愈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乐也者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于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是故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敓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于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鸣者也而假以鸣夔弗能以文辞鸣又自假于韶以鸣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凡载于诗书六艺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远传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庄周以其荒唐之辞鸣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孟轲荀卿以道鸣者也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聃申不害韩非眘到田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秦之兴李斯鸣之汉之时司马迁相如扬雄最其善鸣者也其下魏晋氏鸣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尝绝也就其善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将天丑其德莫之顾邪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唐之有天下陈子昻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高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其它浸淫乎汉氏矣从吾游者李翺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矣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邪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则悬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故吾道其命于天者以解之
  送李愿归盘谷序韩愈
  太行之阳有盘谷盘谷之间泉甘而土肥草木藂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隐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俊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德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趦趄口将言而嗫嚅处秽污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徼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
  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可以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央虎豹远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䕶兮呵禁不祥饮且食兮夀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送杨少尹序韩愈
  昔疏广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辞位而去于时公卿设供张祖道都门外车数百两道路观者多叹息泣下共言其贤汉史既传其事而后世工画者又图其迹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国子司业杨君巨源方以能诗训后进一旦以年满七十亦白丞相去归其乡世常说古今人不相及今杨与二疏其意岂异也予忝在公卿后遇病不能出不知杨侯去时城门外送者几人车几两马几疋道边观者亦有叹息知其为贤与否而太史氏又能张大其事为传继二疏踪迹不落莫否见今世无工画者而画与不画固不论也然吾闻杨侯之去丞相有爱而惜之者白以为其都少尹不绝其禄又为歌诗以劝之京师之长于诗者亦属而和之又不知当时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罢则无所于归杨侯始冠举于其乡歌鹿鸣而来也今之归指其树曰某树吾先人之所种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时所钓游也乡人莫不加敬诫子孙以杨侯不去其乡为法古之所谓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者其在斯人欤其在斯人欤
  送齐皥下第序韩愈
  古之所谓公无私者其取舍进退无择于亲疏远迩惟其宜可焉其下之视上也亦惟视其举黜之当否不以亲疏远迩疑乎其上之人故上之人行志择谊坦乎其无忧于下也下之人克己慎行确乎其无惑于上也是故为君不劳而为臣甚易见一善焉可得详而举也见一不善焉可得明而去也及道之衰上下交疑于是乎举雠举子之事载之传中而称美之而谓之忠见一善焉若亲与迩不敢举也见一不善焉若疏与远不敢去也众之所同好焉矫而黜之乃公也众之所同恶焉激而举之乃忠也于是乎有违心之行有怫志之言有内愧之名若然者俗所谓良有司也肤受之诉不行于君巧言之诬不起于人矣呜呼今之君天下者不亦劳乎为有司者不亦难乎为人向道者不亦勤乎是故端居而念焉非君人者之过也则曰有司焉非有司之过也则曰今举天下人焉则非今举天下人之过也盖其渐有因其本有根生于私其亲成于私其身以已之不直而谓人皆然其植之也固久其除之也实难非百年必世不可得而化也非知命不惑不可得而改也已矣乎其终能复古乎若高阳齐生者其起予者乎齐生之兄为时名相出藩于南朝之硕臣皆其旧交齐生举进士有司用是连枉齐生齐生不以云乃曰我之未至也有司其枉我哉我将利吾器而俟其时耳抱负其业东归于家吾观于人有不得志则非其上者众矣亦莫计其身之短长也若齐生者既至矣而曰我未也不以闵于有司其不亦鲜乎哉吾用是知齐生后日诚良有司也能复古者也公无私者也知命不惑者也
  送高闲上人序韩愈
  茍可以寓其巧智使机应于心不挫于气则神完而守固虽外物至不胶于心尧舜禹汤治天下养叔治射庖丁治牛师旷治音声扁鹊治病僚之于丸秋之于奕伯伦之于酒乐之终身不厌奚暇外慕夫外慕徙业者皆不造其堂不哜其胾者也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伎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今闲之于草书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迹未见其能旭也为旭有道利害必明无遗锱铢情炎于中利欲斗进有得有丧勃然不释然后一决于书而后旭可几也今闲师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是其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泊与淡相遭頺堕委靡溃败不可收拾则其于书得无象之然乎然吾闻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闲如通其术则吾不能知矣
  送文畅序韩愈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问其名则是校其行则非可以与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问其名则非校其行则是可以与之游乎扬子云称在门墙则麾之在边裔则进之吾取以为法焉浮屠师文畅喜文章其周游天下凡有行必请于搢绅先生以求咏歌其所志贞元十九年春将行东南柳君宗元为之请解其装得所得叙诗累百馀篇非至笃好其何能致多如是邪惜其无以圣人之道告之者而徒举浮屠之说赠焉夫文畅浮屠也如欲闻浮屠之说当自就其师而问之何故谒吾徒而来请也彼见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为之盛其心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乐闻其说而请之如吾徒者宜当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行天地之所以著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语之不当又为浮屠之说而渎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虫鱼鸟兽然圣人者立然后知宫居而粒食亲亲而尊尊生者养而死者藏是故道莫大乎仁义教莫正乎礼乐刑政施之于天下万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体安而气平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文武以是传之周公孔子书之于册中国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为而孰传之耶夫鸟俛而啄仰而四顾夫兽深居而简出惧物之为己害也犹且不免焉弱之肉彊之食今吾与文畅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与禽兽异者宁可不知其所自耶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为者惑也悦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人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实者不信也余既重柳请又嘉浮屠能喜文辞于是乎言
  送廖道士序韩愈
  五岳于中州衡山最远南方之山巍然高而大者以百数独衡为宗最远而独为宗其神必灵衡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高山益峻水清而益驶其最高而横绝南北者岭郴之为州在岭之上测其高下得三之二焉中州清淑之气于是焉穷气之所穷盛而不过必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衡山之神既灵而郴之为州又当中州清淑之气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其水土之所生神气之所感白金水银丹砂石英锺乳橘柚之包竹箭之美千寻之名材不能独当也意必有魁奇忠信材德之民生其间而吾又未见也其无乃迷惑溺没于老佛之学而不出耶廖师郴民而学于衡山气专而容寂多艺而善游岂吾所谓魁奇而迷溺者耶廖师善知人若不在其身必在其所与游访之而不吾告何也于其别申以问之
  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韩愈
  六年冬振武军吏走驿马诣阙告饥公卿廷议以转运使不得其人宜选才干之士往换之吾族子重华适当其任至则出赃罪吏九百馀人脱其桎梏给耒耜与牛使耕其傍便近地以偿所负释其粟之在吏者四十万斛不征吏得去罪死假种粮齿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奋相率尽力以奉其令而又为之奔走经营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连二岁大熟吏得尽偿其所亡失四十万斛者而私其赢馀得以苏息军不复饥君曰此未足为天子言请益募人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种百顷令各就高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云州界极于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际六百馀里屯堡相望寇来不能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罢漕挽之费朝廷从其议秋果倍收岁省度支钱千三百万八年诏拜殿中侍御史锡服朱银其冬来朝奏曰得益开田四千顷则尽可以给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顷法当用人七千臣令吏于无事时督习弓矢为战守备因可以制敌庶几所谓兵农兼事务一而两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议吾以为边军皆不知耕作开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车船自它郡往输乘沙逆河远者数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费不可胜计中国坐耗而边吏恒苦食不继今君所请田皆故秦汉时郡县地其课绩又已验白若从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数也今天子方举群䇿以收太平之功宁使士有不尽用之叹怀奇见而不得施设也君又何忧而中台士大夫亦同言侍御韩君前领三县纪纲二州奏课常为天下第一行其计于边其功烈又赫赫如此使尽用其䇿西北边故所没地可指期而有也闻其归皆相勉为诗以推大之而属余为序
  送郑尚书权序韩愈
  岭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隶岭南节度府其四十馀分四府府各置帅然独岭南节度为大府大府始至四府必使其佐启问起居谢守地不得即贺以为礼岁时必遣贺问致水土物大府帅或道过其府府帅必戎服左握刀右属弓矢帕首袴靴迎郊及既至大府帅先入据馆帅守屏若将趋入拜庭之为者大府与之为让至一再乃敢改服以宾主见适位执爵皆兴拜不许乃止䖍若小侯之事大国有大事谘而后行隶府之州离府远者至三千里悬隔山海使必数月而后能至蛮夷悍轻易怨以变其南州皆岸大海多洲岛颿风一日踔数千里漫澜不见踪迹控御失所依险阻结党雠机毒矢以待将吏撞搪呼号以相和应蜂屯蚁杂不可爬梳好则人怒则兽故常薄其征入简节而疏目时有所遗漏不究切之长养以儿子至纷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狝之尽根株痛断乃止其海外杂国若耽浮罗流求毛人夷亶之州林邑扶南真腊于陀利之属东南际天地以万数或时候风潮朝贡蛮胡贾人舶交海中若岭南帅得其人则一边尽治不相寇盗贼杀无风鱼之灾水旱疠毒之患外国之货日至珠香象犀玳瑁奇物溢于中国不可胜用故选帅常重于它镇非有文武威风知大体可畏信者则不幸往往有事长庆三年四月以工部尚书郑公为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往践其任郑公尝以节镇襄阳又帅沧景徳棣历河南尹华州刺史皆有功德可称道入朝为金吾将军散骑常侍工部侍郎尚书家属百人无数亩之宅僦屋以居可谓贵而能贫为仁者不富之效也及是命朝廷莫不悦将行公卿大夫士茍能诗者咸相率为诗以美朝政以慰公南行之思韵必以来字者所以祝公成政而来归疾也
  送郑十校理序韩愈
  秘书御府也天子犹以为外且远不得朝夕视始更聚书集贤殿别置校雠官曰学士曰校理常以宠丞相为大学士其它学士皆达官也校理则用天子之名能文学者茍在选不计其秩次惟所用之由是集贤之书盛积尽秘书所有不能处其半书日益多官日益重四年郑生涵始以长安尉选为校理人皆曰是宰相子能恭俭守教训好古义施于文辞者如是而在选公卿大夫家之子弟其劝耳矣愈为博士也始事相公于祭酒分教东都生也事相公于东太学今为郎于都官也又事相公于居守三为属吏经时五年观道德于前后听教诲于左右可谓亲薰而炙之矣其高大远密者不敢隐度论也其勤已而务博施以已之有欲人之能不知古君子何如耳今生始进士获重语于天下而慊慊若不足真能守其家法矣其在门者可进贺也求告来宁朝夕侍侧东都士大夫不得见其面于其行日分司吏与留守之从事窃载酒肴席定鼎门外盛宾客以饯之既醉各为诗五韵且属愈为序
  送幽州李端公序韩愈
  元年今相国李公为吏部员外郎愈尝与偕朝道语幽州司徒公之贤曰某前年被诏告礼幽州入其地迓劳之使里至每进益恭及郊司徒公红帓首靴袴握刀左右杂佩弓韔服矢插房俯立迎道左某礼辞曰公天子之宰礼不可如是及府又以其服即事某又曰公三公不可以将服承命卒不得辞上堂即客阶坐必东向愈曰国家失太平于今六十年夫十甲十二子相配数穷六十其将复平平必自幽州始乱之所出也今天子大圣司徒公勤于礼庶几帅先河南北之将来觐奉职如开元时乎李公曰然今李公既朝夕左右必数数为上言元年之言殆合矣端公岁时来夀其亲东都东都之大夫士莫不拜于门其为公佐甚忠意欲司徒公功名流千万岁请以愈言为使归之献
  送杨支使序韩愈
  愈在京师时尝闻当今藩翰之宾客惟宣州为多贤与之游者二人陇西李博清河崔群群与博之为人吾知之道不行于主人与之处者非其类虽有享之以季氏之富不一日留也以群博论之凡在宣州之幕下者虽不尽与之游皆可信而得其为人矣愈未尝至宣州而乐颂其主人之贤者以其取人信之也今中丞之在朝愈日侍言于门下其来而镇兹土也有问湖南之宾客者愈曰知其客可以信其主者宣州也知其主可以信其客者湖南也去年冬奉诏为邑于阳山然后得谒湖南之宾客于幕下于是知前之信之也不失矣及仪之之来也闻其言而见其行则向之所谓群与博者吾何先后焉仪之智足以造谋材足以立事忠足以勤上惠足以存下而又侈之以诗书六艺之学先圣贤之德音以成其文以附其质宜乎从事于是府而流声实于天朝也夫乐道人之善以勤其归者乃吾之心也谓我为邑长于斯而媚夫人云者不知言者也工乎诗者歌以系之
  送许郢州序韩愈
  愈尝以书自通于于公累数百言其大要言先达之士得人而托之则道德彰而名问流后进之士得人而托之则事业显而爵位通下有矜乎能上有矜乎位虽恒相求而不相遇于公不以其言为不可复书曰足下之言是也于公身居方伯之尊蓄不世之材而能与卑鄙庸陋相应答如影响是非忠乎君而乐乎善以国家之务为己任者乎愈虽不敢私其大恩抑不可不谓之知已恒矜而诵之情已至而事不从小人之所不为也故于使君之行道刺史之事以为于公赠凡天下之事成于自同而败于自异为刺史者恒私于其民不以实应乎府为观察使者恒急于其赋不以情信乎州繇是刺史不安其官观察使不得其政财已竭而敛不休人已穷而赋愈急其不去为盗也亦幸矣诚使刺史不私于其民观察使不急于其赋刺史曰吾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惠不可以独厚观察使亦曰某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敛不可以独急如是而政不均令不行者未之有也其前之言者于公既已信而行之矣今之言者其有不信乎县之于州犹州之于府也有以事乎上有以临乎下同则成异则败者皆然也非使君之贤其谁能信之愈于使君非燕游一朝之好也故其赠行不以颂而以规
  赠崔复州序韩愈
  有地数百里趋走之吏自长史司马以下数十人其禄足以仁其三族及其朋友故旧乐乎心则一境之人喜不乐乎心则一境之人惧丈夫官至刺史亦荣矣虽然幽远之小民其足迹未尝至城邑茍有不得其所能自直于乡里之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县吏乎能自辨于县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刺史之庭乎由是刺史有所不闻小民有所不宣赋有常而民产无恒水旱疠疫之不期民之丰约悬于州县令不以言连帅不以信民就穷而敛愈急吾见刺史之难为也崔君为复州其连帅则于公崔君之仁足以苏复人于公之贤足以庸崔君有刺史之荣而无其难为者将在于此乎愈尝辱于公之知而旧游于崔君庆复人之将蒙其休泽也于是乎言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韩愈
  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夫冀北马多天下伯乐虽善知马安能空其群耶解之者曰吾所谓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伯乐知马遇其良辄取之群无留良焉茍无良虽谓无马不为虚语矣东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温生大夫乌公以𫓧钺镇河阳之三月以石生为才以礼为罗罗而致之幕下未数月也以温生为才于是以石生为媒以礼为罗又罗而致之幕下东都虽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抜其尤暮取一人焉抜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执事与吾辈二县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谘而处焉士大夫之去位而巷处者谁与嬉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徳而问业焉搢绅之东西行过是都者无所礼于其庐若是而称曰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焉岂不可也夫南面而听天下其所托重而恃力者惟相与将耳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内外无治不可得也愈縻于兹不能自引去资二生以待老今皆为有力者夺之其何能无介然于怀耶生既至拜公于军门其为吾以前所称为天下贺以后所称为吾致私怨于尽取也留守相公首为四韵诗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送石处士序韩愈
  河阳军节度御史大夫乌公为节度之三月求士于从事之贤者有荐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谷之间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饭一盂蔬一盘人与之钱则辞请与出游未尝以事辞劝之仕不应坐一室左右图书与之语道理辨古今事当否论人高下事后当成败若河决下流而东注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而王良造父为之先后也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无求于人其肻为某来耶从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为国不私于家方今寇聚于恒师环其疆农不耕收财粟殚亡吾所处地归输之涂治法征谋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义请而彊委重焉其何说之辞于是撰书词具马币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庐而请焉先生不告于妻子不谋于朋友冠带出见客拜受书礼于门内宵则沐浴戒行李载书册问道所由告行于常所来往晨则毕至张上东门外酒三行且起有执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义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决去就为先生别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处何常惟义之归遂以为先生夀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无变其初无务富其家而饥其师无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无味于谄言惟先生是听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宠命又祝曰使先生无图利于大夫而私便其身图先生起拜祝辞曰敢不敬蚤夜以求从祝规于是东都之人士咸知大夫与先生果能相与以有成也遂各为歌诗六韵退愈为之序云
  送殷员外序韩愈
  唐受天命为天子凡四方万国不问海内外无小大咸臣顺于朝时节贡水土百物大者特来小者附集元和睿圣文武皇帝既嗣位悉治方内就法度十二年诏曰四方万国惟回鹘于唐最亲奉职尤谨丞相其选宗室四品一人持节往赐君长告之朕意又选学有经法通知时事者一人与之为贰由是殷侯侑自大常博士迁尚书虞部员外郎兼侍御史朱衣象笏承命以行朝之大夫莫不出饯酒半右庶子韩愈执盏言曰殷大夫今人适数百里出门惘惘有离别可怜之色持被入直三省丁宁顾婢子语刺刺不能休今子使万里外国独无几微出于言面岂不真知轻重大丈夫哉丞相以子应诏真诚知人士不通经果不足用于是相属为诗以道其行云
  送湖南李正字序韩愈
  贞元中愈从太傅陇西公平汴州李生之尊府以侍御史管汴之盐铁日为酒杀羊享宾客李生则尚与其弟学读书习文辞以举进士为业愈于太傅府年最少故得交李生父子间公薨军乱军司马从事皆死侍御亦被谗为民日南其后五年愈又贬阳山令今愈以都官郎守东都省侍御自衡州刺史为亲王长史亦留此掌其府事李生自湖南从事请告来觐于时太傅府之士惟愈与河南司录周君独存其外则李氏父子相与为四人离十三年幸而集处得燕而举一觞相属此天也非人力也侍御与周君于今为先辈成德李生温然为君子有诗八百篇传咏于时惟愈也业不益进行不加修顾惟未死耳往拜侍御谒周君抵李生退未尝不发愧也往时侍御有无尽费于朋友及今则又不忍其三族之寒饥聚而馆之疏远毕至禄不足以养李生虽欲不从事于外其势不可得已也重李生之还者皆为诗愈最故故又为序云
  送窦从事序韩愈
  逾瓯闽而南皆百越之地于天文其次星纪其星牵牛连山隔其阴钜海敌其阳是维岛居卉服之民风气之殊著自古昔唐之有天下号令之所加无异于远近民俗既迁风气亦随雪霜时降疠疫不兴濒海之饶固加于初是以人之之南海者若东西州焉皇帝临天下二十有二年诏工部侍郎赵植为广州刺史尽牧南海之民署从事扶风窦平平以文辞进于其行也其族人殿中侍御史牟合东都交游之能文者二十有八人赋诗以赠之于是昌黎韩愈嘉赵南海之能得人壮从事之答于知我不惮行之远也又乐侍御贻周之爱其族叔父能合文辞以宠荣之作送窦从事少府平序
  赠张童子序韩愈
  天下之以明二经举于礼部者岁至三千人始自县考试定其可举者然后升于州若府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州若府总其属之所升又考试之如县加察详焉定其可举者然后贡于天子而升之有司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谓之乡贡有司者总州府之所升而考试之加察详焉第其可进者以名上于天子而藏之属之吏部岁不及二百人谓之出身能在是选者厥惟艰哉二经章句仅数十万言其传注在外皆诵之又约知其大说繇是举者或远至十馀年然后与乎三千之数而升于礼部矣又或远至十馀年然后与乎二百之数而进于吏部矣斑白之老半焉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有终身不得与焉者张童子生九年自州县逹礼部一举而进立于二百之列又二年益通二经有司复上其事繇是拜卫兵曹之命人皆谓童子耳目明达神气以灵余亦伟童子之独出于等夷也童子请于其官之长随父而宁母岁八月自京师道陜南至虢东及洛师北过大河之阳九月始来及郑自朝之闻人以及伍都之伯长群吏皆厚其饩赂或作歌诗以嘉童子童子亦荣矣虽然愈将进童子于道使人谓童子求益者非欲速成者夫少之与长也异观少之时人惟童子之异及其长也将责成人之礼焉成人之礼非尽于童子所能而已也然则童子宜暂息乎其已学者而勤乎其未学者可也愈与童子俱陆公之门人也慕回路二子之相请赠与处也故有以赠童子
  送王秀才序韩愈
  吾少时读醉乡记私怪隐居者无所累于世而犹有是言岂诚旨于味耶及读阮籍陶潜诗乃知彼虽偃蹇不欲与世接然犹未能平其心或为事物是非相感发于是有托而逃焉者也若颜氏子操瓢与箪曾参歌声若出金石彼得圣人而师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于外也固不暇尚何麹蘖之托而昏冥之逃耶吾又以悲醉乡之徒不遇也建中初天子嗣位有意贞观开元之丕绩在廷之臣争言事当此时醉乡之后世又以直废吾既悲醉乡之文辞而又嘉良臣之烈思识其子孙今子之来见我也无所挟吾犹将张之况文与行不失其世守浑然端且厚惜乎吾力不能振之而其言不见信于世也于其行姑与之饮酒
  送牛堪序韩愈
  以明经举者诵数十万言又约通大义征辞引类旁出入他经者又诵数十万言其为业也勤矣登第于有司者去民亩而就吏禄由是进而累为卿相者常常有之其为获也亦大矣然吾未尝闻有登第于有司而进谢于其门者岂有司之待之也抑以公不以情举者之望于有司也亦将然乎其进而谢于其门也则为私乎抑无乃人事之未思或者不能举其礼乎若牛堪者思虑足以及之材质足以行之而又不闻其往者其将有以哉违众而求识立奇而取名非堪心之所存也由是而观之若堪之用心其至于大官也不为幸矣堪太学生也余博士也博士师属也于其登第而归将荣于其乡也能无说乎
  送陈秀才彤序韩愈
  读书以为学缵言以为文非以夸多而斗靡也盖学所以为道文所以为理耳茍行事得其宜出言适其要虽不吾面吾将信其富于文学也颍川陈彤始吾见之杨湖南门下颀然其长薰然其和吾目其貌耳其言因以得其为人及其久也果若不可及夫湖南之于人不轻以事接争名者之于艺不可以虚屈吾见湖南之礼有加而同进之士交誉也又以信吾信之不失也如是而又问焉以质其学䇿焉以考其文则何信之有故吾不征于陈而陈亦不出于我此岂非古人所谓可为智者道难与俗人言者类耶凡吾从事于斯也久未见举进士有如陈生而不如志者于其行姑以是赠之
  送孟秀才序韩愈
  今年秋见孟氏子琯于郴年甚少礼甚度手其文一编甚钜退披其编以读之尽其书无有不能吾固心存而目识之矣其十月吾道于衡潭以之荆累累见孟氏子焉其所与偕尽善人长者吾益以奇之今将去是而随举于京师虽不有请犹将彊而授之以就其志况其请之烦耶京师之进士以千数其人靡所不有吾常折肱焉其要在详择而固交之善虽不吾与吾将彊而附不善虽不吾恶吾将彊而拒茍如是其于高爵犹阶而升堂又况其细者耶
  送何坚序韩愈
  何于韩同姓为近坚以进士举于吾为同业其在太学也吾为博士坚为生生博士为同道其识坚也十年为故人同姓而近也同业也同道也故人也于其不得愿而归其可以无言耶坚道州人道之守阳公城贤也道于湖南为属州湖南杨公凭又贤也坚为民坚又贤也湖南得道为属道得坚为民坚归唱其州之父老子弟服阳公之令道亦唱其县与其比州服杨公之令吾闻鸟有凤者恒出于有道之国当汉时黄霸为颍川是鸟实集而鸣焉若史可信坚归吾将贺其见凤而闻其鸣也已
  送薛存义之任序柳宗元
  河东薛存义将行柳子载肉于俎崇酒于觞追而送之江之浒饮食之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十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岂唯怠之又从而盗之向使佣一夫于家受若直怠若事又盗若货器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何哉势不同也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存义假令零陵二年矣蚤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弱无怀诈暴憎其为不虚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审矣吾贱且辱不得与考绩幽明之说于其往也故赏以酒肉而重之以辞
  送李判官往桂州序柳宗元
  士之习为吏者恒病于少文故给而不肆饰于华者恒病于无断故放而不制今李生学于诗有年矣吟咏风赋颇闻乎人至于是州惟州之牧咨焉以赞戎事而糺群吏甚直且武岂所谓吏而华者耶以府丧罢去择而之乎有礼之邦推是道也以往然而不际于礼则吾不知也
  送董邵南序韩愈
  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时茍慕义彊仁者皆爱惜焉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耶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吾因子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送徐从事北游序柳宗元
  读诗礼春秋莫能言说其容貌充充然而声名不闻传于世岂天下广大多儒而使然欤将晦其说讳其读不使世得闻传其名欤抑处于远仕于远不与通都大邑豪杰角其伎而至于是欤不然无显者为之倡以振动其声欤今之世不能多儒可以盖生者观生亦非晦讳其说读者然则馀二者为之决矣生北游必至通都大邑通都大邑必有显者由是其果闻传于世欤茍闻传必得位得位而以诗礼春秋之道施于事及于物思不负孔子之笔舌能如是然后可以为儒儒可以说读为哉
  送徐无党南归序欧阳修
  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而众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于身者无所不获施于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见于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于事矣不见于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于身矣而不施于事不见于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颜回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后世更百千岁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言乎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著书之士多者至百馀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而忽焉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于人既去而与群士试于礼部得高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于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
  送杨寘序欧阳修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引久而乐之不知疾之在其体也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为宫细者为羽操弦骤作忽然变之急者凄然以促缓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而风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妇之叹息雌雄雍雍之相鸣也其忧深思远则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也悲愁感愤则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叹也喜怒哀乐动人必深而纯古淡泊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其能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堙郁写其忧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予友杨君好学有文累以进士举不得志及从荫调为尉于剑浦区区在东南数千里外是其心kao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医药风俗饮食异宜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故予作琴说以赠其行且邀道滋酌酒进琴以为别
  送杨子聪戸曹序欧阳修
  士之仕于州郡者必视其地大小高下之望以为轻重河南大府也参军虽卑以望而高下之固与他州郡异矣然地大望高居者皆将相名臣达官居又不久率一二岁而甚者半岁而易故河南吏民闲坐而偶语道某相某将某官者常名斥而一二岁数之至于郎中御史方镇牧守使人贵客由河南出者入不候于疆去不饯于郊途逢而不避市坐者不起岂素慢哉盖其见之习也彼视公卿大臣要官其易如此矧所谓参军者邪其不群嘲而随侮之幸也参军每上府望门而趍吏摩以肩过不揖反就焉持刺执版求通姓名虽心负其所有欲进自达不可得其势郁郁卑且贱反甚于它州郡故为之者未尝乐也然其间能自以头角颀然而出者鲜矣其才能之美非有异乎众莫能也户曹参军杨子聪居府中常衣青衫骑破虎鞯出入府门下人固辈视而槩易之居一岁相国彭城公荐之集贤学士谢公又荐之士之有文而贤者尽交之其能出其头角矣若去而之他州郡不特颀然而出矣遂将杰然以独立也子聪南人乐其土风今秩满调于吏部必吏于南也吾见南之州郡有杰然而独出者必杨子聪也
  送王圣纪赴扶风主簿序欧阳修
  前年五月大霖雨杀麦河溢东畿浸下田已而不雨至于八月菽粟死高田三司有言前时溢博州民冒河为言得免租者盖万计今岁秋当租惧民幸水旱因縁得妄免以亏兵食慎敕有司谨之朝廷因举田令约束州县吏吏无远近皆望风恶民言水旱一以农田敕限甚者笞而绝之畿之民诉其县不听则诉于开封又不听则相与聚立宣徳门外诉于宰相于是遣吏四出视诸县视者还而或言灾或言否然言否者十七八最后视者还言民实灾而吏徒畏约束以茍自免尔天子闻之恻然尽蠲畿民之租余尝窃叹曰民生幸而为畿民缓急近而易知也雨降于天河溢于地与赤日之出是三者物之易见也前二三岁旱蝗相连朝廷岁岁随其灾之厚薄蠲其赋之多少至兵食不足则岁籴或入粟以爵而充之是在上者之爱人而仁人之心易恻也以易知之近言易见之事告易恻之仁然吏一壅之几不得达况四海之大几万里而远事之难知不若霖潦赤日之易见者何数使上有恻之之心不得达于下下有思告之苦不得通于上者吏居其间而壅之尔可胜叹哉扶风为县限关之西距京师在千里外民之不幸而事有隐微者何限其能生死曲直之者令与主簿尉三人而已民之志得不壅而闻于州州不壅而闻于上县不壅而民志通者令与主簿尉达之而已王君圣纪主簿于其县圣纪好学有文佐是县也始试其为政焉故以夫素所叹者告之
  送秘书丞宋君归太学序欧阳修
  陋巷之士甘藜藿而修仁义毁誉不干其守饥寒不累其心此众人以为难而君子以为易生于高门世袭轩冕而躬布衣韦带之行其骄荣佚欲之乐生长于其间而不溺其习日见于其外而不动乎其中此虽君子犹或难之学行足以立身而进不止材能足以高人而志愈下此虽圣人亦以为难也书曰不自满假又曰汝惟不矜不伐以舜禹之明犹以是为相戒惧况其下者哉此诚可谓难也已广平宋君宣献公之子公以文章为当世宗师显于朝廷登于辅弼清德著于一时令名垂于后世君少自立不以门地骄于人既长学问好古为文章天下贤士大夫皆称慕其为人而君慊然常若不足于己者守官太学甘寂寞以自处日与寒士往来而从先生国子讲论道德以求其益夫生而不溺其习此盖出其天性其见焉而不动于中者由性之明学之而后至也学而不止高而愈下予自其㓜见其长行而不倦久而愈笃可知其将无所不至焉也孟子所谓孰能御之者欤予陋巷之士也遭时奋身窃位于朝守其贫贱之节其临利害祸福之际常恐其夺也以予行君子之所易者犹若是知君行圣贤之所难者为难能也岁之三月来自京师拜其舅氏予得延之南斋听其论议而慕其为人虽与之终身久处而不厌也留之数日而去于其去也不能忘言遂为之序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欧阳修
  五代之初天下分为十三四及建隆之际或灭或微其在者犹七国而蜀与江南地最大以周世宗之雄三至淮上不能举李氏而蜀亦恃险为阻秦陇山南皆被侵夺而荆人缩手归峡不敢西窥以争故地及太祖受天命用兵不过万人举两国如一郡县吏何其伟欤当此时文初之祖从诸将西平成都及南攻金陵功最多于时语名将者称田氏田氏攻书史官禄世于家至今而不绝及天下已定将率无所用其武士君子争以文儒进故文初将家子反衣白衣从乡进士举于有司彼此一时亦各遭其埶而然也文初辞业通敏为人敦洁可喜岁之仲春自荆南西拜其亲于万州维舟夷陵予与之登高以远望遂游东山窥绿萝溪坐磐石文初爱之数日乃去夷陵者其地志云北有夷山以为名或曰巴峡之险至此地始平夷盖今文初所见尚未为山川之胜者由此而上溯江湍入三峡险怪奇绝乃可爱也当王师伐蜀时兵出两道一自凤州以入一自归州以取忠万以西今之所经皆王师向所用武处览其山川可以慨然而赋矣
  送周屯田序曾巩
  士大夫登朝廷年七十上书去其位天子官其一子而听之亦可谓荣矣然而有若不释然者余为之言曰古之士大夫倦而归者安车几杖膳羞被服百物之珍好自若天子养以燕享饮食乡射之礼自比子弟袒韝䪕𦜕以荐其物谘其辞说不于庠序则于朝廷时节之赐与缙绅之礼于其家者不以朝则以夕上之听其休焉不敢勤以事下之自老为无为而尊荣也今一日辞事还其庐徒御散矣宾客去矣百物之顺其欲者不足人之群嬉属好之交不与约居而独游散弃乎山墟林莽陋巷穷闾之间如此其于长者薄也亦曷能使其不歉然于心耶虽然不及乎尊事可以委蛇其身而益闲不享乎珎好可以窒烦除薄而益安不离乎深山长谷岂不足以易其庠序之位不居其荣岂有患乎其辱哉然则古之所以殷勤奉老者皆世之任事者所自为于士之倦而归者顾为烦且劳也今之置古事者顾有司为少耳士之老于其家者独得其自肆也然则何为动其意耶予为之言者尚书屯田员外郎周君中复周君与先人俱天圣二年进士与予旧且好也既为之辨其不释然者又欲其有以处而乐也读予言者可无异周君而病今之失矣
  送江任序曾巩
  均之为吏或中州之人用于荒边侧境山区海聚之间蛮夷异域之处或燕荆越蜀海外万里之人用于中州以至四遐之乡相易而往其山行水涉沙莽之驰往往为风霜冰雪瘴雾之毒之所侵加蛇龙虺蜴虎豹之群之所抵触冲波急洑𬯎崖落石之所覆压其进也莫不籯粮褁药选舟易马力兵曹伍而后动戒朝奔夜变更寒暑而后至至则宫庐器械被服饮食之具土风气候之宜与夫人民谣俗语言习尚之务其变难遵而其情难得也则多愁居惕处叹息而思归及其久也所习已安所蔽已解则岁月有期可引而去矣故不得专一精思修治具以宣布天子及下之仁而为后世可守之法也或九州之人各用于其土不在西封在东境士不必勤舟车舆马不必力而已传其邑都坐其堂奥道途所次升降之倦凌冒之虞无有接于其形动于其虑至则耳目口鼻百体之所养如不出乎其家父兄六亲故旧之人朝夕相见如不出乎其里山川之形土田市井风谣俗习辞说之变利害得失善恶之条贯非其童子之所闻则其少长之所游览非其自得则其乡之先生老者之所告也所居已安所有事之宜皆已习熟如此故能专虑致劳营职事以宣上恩而修百姓之急其施为先后不待旁谘久察而与夺损益之几已断于胸中矣岂类夫孤客远寓之忧而以茍且决事哉临川江君任为洪之丰城此两县者牛羊之牧相交树木果蔬五谷之垄相入也所谓九州之人各用于其土者孰近于此既已得其所处之乐而厌闻饫听其民人之事而江君又有聪明敏慧之才廉洁之行以行其政吾知其不去图书议论之适宾客之好而所为有馀矣盖县之治则民自得于大山深谷之中而州以无为于上吾将见江西之幕府无南向而虑者矣于其行遂书以送之
  送蔡元振序曾巩
  古之州从事皆自辟士士亦择所从故宾主相得也如不得其志去之可也今之州从事皆命于朝非惟守不得择士士亦不得择所从宾主岂尽相得哉如不得其志未可以辄去也故守之治从事无为可也守之不治从事举其政亦势然也议者不原其势以为州之政当一出于守从事举其政则为立异为侵官噫从事可否其州事职也不惟其同守之同则舍己之是而求与之同可乎不可也州为不治矣守不自任其责巳亦莫之任也可乎不可也则举其政其孰为立异耶其孰为侵官耶议者未之思也虽然迹其所以然岂士之所喜然哉故曰亦势然也今四方之从事惟其守之同者多矣幸而材从事视其政之缺不过室于叹途于议而已脱然莫以为已事反是焉则激激亦奚以为也求能自任其责者少矣为从事乃尔为公卿大夫士于朝不尔者其几耶临川蔡君从事于汀始试其为政也汀诚为州治也蔡君可拱而坐也诚未治也人皆观君也无激也无同也惟其义而已矣蔡君之任也其异日官于朝一于是而已矣亦蔡君之任也可不茂欤其行也来求吾文故序而送之
  赠黎安二生序曾巩
  赵郡苏轼余之同年友也自蜀以书至京师遗余称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既而黎生携其文数十万言安生携其文亦数千言辱以顾予读其文诚闳壮隽伟善反复驰骋穷尽事理而其才力之放纵若不可极者也二生固可谓魁奇特起之士而苏君固可谓善知人者也顷之黎生补江陵府司法参军将行请余言以为赠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于心矣乃将以言相求于外耶黎生曰予与安生之学于斯文里之人皆笑以为迂阔今求子之言盖将解惑于里人余闻之自顾而笑夫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余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此余所以困于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余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为笑于里之人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归且重得罪庸讵止于笑乎然则若余之于生将何言哉谓予之迂为善则其患若此谓为不善则有以合乎世必违乎古有以同乎俗必离乎道矣生其无急于解里人之惑则于是焉必能择而取之遂书以赠二生并示苏君以为何如也
  送赵宏序曾巩
  荆民与蛮合为冦潭旁数州被其害天子宰相以潭重镇守臣不胜任为改用人又不胜复改之守至上书乞益兵诏与抚兵三百殿直天水赵君希道实护以往希道雅与余接间过余道潭之事予曰潭山川甲兵如何食几何贼众寡强弱如何予不能知能知书书之载若潭事多矣或合数道之兵以数万绝山谷而进其势非不众且徤也然而卒歼焉者多矣或单车独行然而以克者相踵焉顾其义信何如耳致吾义信虽单车独行冦可以为无事龚遂张纲祝良之类是也义信不足以致之虽合数道之兵以数万卒殱焉适重寇耳况致平耶杨旻裴行立之类是也则兵不能致平致平者在太守身耳明也前之守者果能此天子宰相乌用易之必易之为前之守者不能此也今往者复曰乞益兵何其与书之云者异耶予忧潭民之重困也寇之益张也往时潭吏与旁近郡靳力胜贼者暴骸者戮降者有之今之往者将特不为是而已耶抑犹不免乎为是也天子宰相任之之意其然耶潭守近侍臣使抚觇潭者郎吏御史博士相望为我谂其贤者曰今之言古书往往曰迂然书之事乃已试者也事已试而施诸治与时人之自用孰为得失耶愚言倘可以平潭之患今虽细然大中咸通之间南方之忧尝剧矣夫岂阶于大哉为近臣郎吏御史博士者独得而不思也希道固喜事者因其行遂次第其语以送之
  送孙正之序王安石
  时然而然众人也已然而然君子也已然而然非私已也圣人之道在焉尔夫君子有穷苦颠跌不肻一失诎已以从时者不以时胜道也故其得志于君则变时而之道若反手然彼其术素修而志素定也时乎杨墨巳不然者孟轲氏而已时乎释老已不然者韩愈氏而巳如孟韩者可谓术素修而志素定也不以时胜道也惜也不得志于君使真儒之效不白于当世然其于众人也卓矣呜呼予观今之世圎冠峩如大裙襜如坐而尧言起而舜趋不以孟韩之心为心者果异众人乎予官于杨得友曰孙正之正之行古之道又善为古文予知其能以孟韩之心为心而不已者也夫越人之望燕为绝域也北辕而首之茍不已无不至孟韩之道去吾党岂若越人之望燕哉以正之之不巳而不至焉予未之信也一日得志于吾君而真儒之效不白于当世予亦未之信也正之之兄官于温奉其亲以行将从之先为言以处予予欲默安得而默也

  文编卷五十四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五
  明 唐顺之 编
  襄州谷城县夫子庙记欧阳修
  释奠释菜祭之略者也古者士之见师以菜为贽故始入学者必释菜以礼其先师其学官四时之祭乃皆释奠释奠有乐无尸而释菜无乐则其又略也故其礼亡焉而今释奠幸存然亦无乐又不遍举于四时独春秋行事而已记曰释奠必有合有国故则否谓凡有国各自祭其先圣先师若唐虞之夔伯夷周之周公鲁之孔子其国之无焉者则必合于邻国而祭之然自孔子没后之学者莫不宗焉故天下皆尊以为先圣而后世无以易学校废久矣学者莫知所师又取孔子门人之高弟曰颜回者而配焉以为先师隋唐之际天下州县皆立学置学官生员而释奠之礼遂以著令其后州县学废而释奠之礼吏以其著令故得不废学废矣无所从祭则皆庙而祭之荀卿子曰仲尼圣人之不得势者也然使其得势则为尧舜矣不幸无时而没特以学者之故享弟子春秋之礼而后之人不推所谓释奠者徒见官为立祠而州县莫不祭之则以为夫子之尊由此为盛甚者乃谓生虽不得位而没有所享以为夫子荣谓有德之报虽尧舜莫若何其谬论者欤祭之礼以迎尸酌鬯为盛释奠荐馔直奠而已故曰祭之略者其事有乐舞授器之礼今又废则于其略者又不备焉然古之所谓吉凶乡射宾燕之礼民得而见焉者今皆废失而州县幸有社稷释奠风雨雷师之祭民犹得以识先王之礼器焉其牲酒器币之数升降俯仰之节吏又多不能习至其临事举多不中而色不庄使民无所瞻仰见者怠焉因以为古礼不足复用可胜叹哉大宋之兴于今八十年天下无事方修礼乐崇儒术以文太平之功以谓王爵未足以尊夫子又加至圣之号以褒崇之讲正其礼下于州县而吏或不能谕上意凡有司簿书之所不责者谓之不急非师古好学者莫肯尽心焉谷城令狄君栗为其邑未逾时修文宣王庙易于县之左大其正位为学舎于其旁藏九经书率其邑之子弟兴于学然后考制度为俎豆笾篚樽爵簠簋凡若干以与其邑人行事谷城县政久废狄君居之期月称治又能载国典修礼兴学急其有司所不责者𫍰𫍰然惟恐不及可谓有志之士矣
  吉州学记欧阳修
  庆历三年秋天子开天章阁召政事之臣八人问治天下其要有㡬施于今者宜何先使坐而书以对八人者皆震恐失位俯伏顿首言此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所欲为则天下幸甚于是诏书屡下劝农桑责吏课举贤才其明年三月遂诏天下皆立学置学官之员然后海隅徼塞四方万里之外莫不皆有学呜呼盛矣学校王政之本也古者致治之盛衰视其学之兴废记曰国有学遂有序党有庠家有塾此三代极盛之时大备之制也宋兴盖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学始克大立岂非盛美之事须其久而后至于大备欤是以诏下之日臣民喜幸而奔走就事者以后为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学成州旧有夫子庙在城之西北今知州事李侯宽之至也谋与州人迁而大之以为学舍事方上请而诏已下学遂以成李侯治吉敏而有方其作学也吉之士率其私钱一百五十万以助用人之力积二万二千工而人不以为劳其良材坚甓之用凡二十二万三千五百而人不以为多学有堂筵斋讲有藏书之阁有宾客之位有游息之亭严严翼翼壮伟闳耀而人不以为侈既成而来学者常三百馀人予世家于吉而滥官于朝进不能赞扬天子之盛美退不得与诸生揖让乎其中然予闻教学之法本于人性磨揉迁革使趋于善其勉于人者勤其入于人者渐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须迟久之功至于礼让兴行而风俗纯美然后为学之成今州县之吏不得久其职而躬亲于教化也故李侯之绩及于学之立而不及待其成惟后之人母废慢天子之诏而怠以中止幸予他日因得归荣故乡而谒于学门将见吉之士皆道德明秀而可为公卿问于其俗而婚䘮饮食皆中礼节入于其里而长幼相孝慈于其家行于其郊而少者扶其羸老壮者代其负荷于道路然后乐学之道成而得时从先生耆老席于众宾之后听乡乐之歌饮献酹之酒以诗颂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览学舎思咏李侯之遗爱不亦美哉故于其始成也刻辞于石而立诸其庑以俟
  南安军学记苏轼
  古之为国者四井田也肉刑也封建也学校也今亡矣独学校仅存耳古之为学者四其大则取士论政其小则弦诵也今亡矣直诵而已舜之言曰庶顽谗说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书用识哉欲并生哉工以纳言时而飏之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格之言改也论语曰有耻且格承之言荐也春秋传曰奉承齐牺庶顽谗说不率是教者舜皆有以待之夫化恶莫若进善故择其可进者以射侯之礼举之其不率教甚者则挞之小则书以记之非疾之也欲与之并生而同忧乐也此士之有罪而尚未可弃者故使乐工采其讴谣讽议之言而飏之以观其心其改过者则荐之且用之其不悛者则威之屏之僰之寄之之类是也此舜之学政也射之中否何与于善恶而曰侯以明之何也由射所以致众而论士也众一而后论定孔子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使弟子扬觯而序黜者三则仅有存者由此观之以射致众众集而后论士盖所从来远矣诗曰在泮献囚又曰在泮献馘礼曰受成于学郑人游于乡校以议执政或谓子产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不可善者吾行之不善者吾改之是吾师也孔子闻之谓子产仁人古之取士论政者必于学有学而不取士不论政犹无学也学莫盛于东汉士数万人嘘枯吹生自三公九卿皆折节下之三府辟召常出其口其取士论政可谓近古然卒为党锢之祸何也曰此王政也王者不作而士自以私意行之于下其祸败固宜朝廷自庆历熙宁绍圣以来三致意于学矣虽荒服郡县必有学况南安江西之南境儒术之士与闽蜀等而太守朝奉郎曹侯登以治郡显闻所至必建学故南安之学甲于江西侯仁人也而勇于义其建是学也以身任其责不择剧易期于必成士以此感奋不劝而力费于官者为钱九万三千而助者不赀为屋百二十间礼殿讲堂视夫邦君之居凡学之用莫不严具又以其馀增置廪给食数百人始于绍圣二年之冬而成于四年之春学成而侯去今为潮州轼自海南还过南安见闻其事为详士既德侯不巳乃具列本末赢粮而从轼者三百馀里愿纪其实夫学王者事也故首以舜之学政告之然舜远矣不可以庶几有贤太守犹可以为郑子产也学者勉之无愧于古人而已建中靖国元年三月四日眉山苏轼书
  仁宗御飞白记欧阳修
  治平四年夏五月余将赴亳假道于汝阴因得阅书于子履之室而云章烂然辉暎日月为之正冠肃容再拜而后敢仰视盖仁宗皇帝之御飞白也曰此宝文阁之所藏也胡为于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群臣于群玉而赐以飞白余幸得与赐焉予穷于世久矣少不悦于时人流离窜斥十有馀年而得不老死江湖之上者盖以遭时清明天子向学乐育天下之材而不遗一介之贱使得与群贤并游于儒学之馆而天下无事岁时丰登民物安乐天子优游清闲不迩声色方与群臣从容于翰墨之娱而余于斯时窃获此赐非惟一介之臣之荣遇亦朝廷一时之盛事也子其为我志之余曰仁宗之德泽涵濡于万物者四十馀年虽田夫野老之无知犹能悲歌思慕于垅亩之间而况儒臣学士得望清光蒙恩宠登金门而上玉堂者乎于是相与泫然流涕而书之夫玉韫石而珠藏渊其光气常见于外也故山辉如白虹水变而五色者至宝之所在也今赐书之藏于子室也吾知将有望气者言荣光起而属天者必赐书之所在也
  御书阁记欧阳修
  醴陵县东二十里有宫曰登真其前有山世传仙人王乔炼药于此唐开元间神仙道家之说兴天子为书六大字赐而揭焉太宗皇帝时诏求天下前世名山异迹而尤好书法闻登真有开元时所赐字甚奇乃取至京师阅焉已而还之又赐御书飞白字使藏焉其后登真大火独飞白书存康定元年道士彭知一探其私笈以市工材悉复宫之旧建楼若干尺以藏赐书予之故人处士任君为余言其事来乞文以志凡十馀请而不懈予所领职方悉掌天下图书考图验之醴陵老佛之居凡八十而所谓登真者其说皆然乃为之记夫老与佛之学皆行于世久矣为其徒者常相訾病若不相容于世二家之说皆见斥于吾儒宜其合势并力以为拒守而乃反自相攻惟恐不能相弱者何哉岂其死生性命所持之说相盩而然耶故其代为兴衰各系于一时之好恶虽善辩者不能合二说而一之至其好大宫室以矜世人则其为事同焉然而佛能箝人情而鼓以祸福人之趣者常众而炽老氏独好言清净远去灵仙飞化之术其事冥深不可质究则其为常以淡泊无为为务故凡佛氏之动揺兴作为力甚易而道家非遭人主之好尚不能独兴其间能自力而不废者岂不贤于其徒者哉知一是已
  仁宗皇帝飞白御书记苏轼
  问世之治乱必观其人问人之贤不肖必以世考之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合抱之木不生于步仞之丘千金之子不出于三家之市臣尝逮事仁宗皇帝其愚不足以测知圣德之所至独私窃览观四十馀年之间左右前后之人其大者固已光明儁伟深厚雄杰不可窥较而其小者犹能敦朴恺悌靖恭持重号称长者当是之时天人和同上下懽心才智不用而道德有馀功业难名而福禄无穷升遐以来十有二年若臣若子罔有内外下至深山穷谷老妇稚子外薄四海裔夷君长见当时之人闻当时之事未有不流涕稽首者也此岂独上之泽欤凡在庭者与有力焉太子少傅安简王公讳举正臣不及见其人矣而识其为人其流风遗俗可得而称者以世考之也熙宁六年冬以事至姑苏其子诲出庆历中所赐公端敏字二飞白笔一以示臣且谓臣记之将刻石而传诸世臣官在太常职在太史于法得书且以为抱乌号之弓不若藏此笔宝曲阜之履不若传此书考追蠡以论音声不若推点书以究观其所用之意存昌歜以追嗜好不若因褒贬以想见其所与之人或藏于名山或流于四方凡见此者皆当耸然而作如望旄头之尘而听属车之音相与勉为忠厚而耻为浮薄或由此也夫
  上清储祥宫碑苏轼
  元祐六年六月丙午制诏臣轼上清储祥宫成当书其事于石臣轼拜手稽首言曰臣以书命待罪北门记事之成职也然臣愚不知宫之所以废兴与凡材用之所从出敢昧死请乃命有司具其事以诏臣轼始太宗皇帝以圣文神武佐太祖定天下既即位尽以太祖所赐金帛作上清宫朝阳门之内旌兴王之功且为五代兵革之馀遗民赤子请命上帝以至道元年正月宫成民不知劳天下颂之至庆历三年十二月有司不戒于火一夕而烬自是为荆棘瓦砾之场凡三十七年元丰二年二月神宗皇帝始命道士王太初居宫之故地以法箓符水为民禳禬民趋归之稍以其力修复祠宇诏用日者言以宫之所在为国家子孙地乃赐名上清储祥宫且赐度牒与佛庙神祠之遗利为钱一千七百四十七万又以官田十四顷给之刻玉如汉张道陵所用印及所被服冠佩剑履以赐太初所以宠之者甚备宫未成者十八而太初卒太皇太后闻之喟然叹曰民不可劳也兵不可役也大司徒钱不可发也而先帝之意不可以不成乃敕禁中供奉之物务从约损斥卖珠玉以巨万计凡所谓以天下养者悉归之储祥积会所赐为钱一万七千六百二十八万而宫乃成内出白金六千三百馀两以为香火瓜华之用召道士刘应贞嗣行太初之法命入内供奉官陈衍典领其事起四年之春讫六年之秋为三门两庑中大殿三旁小殿九钟经楼二石坛一建斋殿于东以待临幸筑道馆于西以居其徒凡七百馀间雄丽靖深为天下伟观而民不知有司不与焉呜呼其可谓至徳也已矣臣谨按道家者流本出于黄帝老子其道以清净无为为宗以虚明应物为用以慈俭不争为行合于周易何思何虑论语仁者静夀之说如是而已自秦汉以来始用方士言乃有飞仙变化之术黄庭大洞之法太上天真木公金母之号延康赤明龙汉开皇之纪天皇太一紫微北极之祀下至于丹药奇技符箓小数皆归于道家学者不能必其有无然臣尝窃论之黄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修其本而末自应故仁义不施则韶濩之乐不能以降天神忠信不立则射乡之礼不能以致刑措汉兴盖公治黄老而曹参师其言以谓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以此为政天下歌之曰萧何为法顜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静民以宁壹其后文景之治大率依本黄老清心省事薄敛缓狱不言兵而天下富臣观上与太皇太后所以治天下者可谓至矣检身以律物故不怒而威捐利以予民故不藏而富屈巳以消兵故不战而胜虚心以观世故不察而明虽黄帝老子其何以加此本既立矣则又恶衣菲食卑宫室陋器用斥其赢馀以成此宫上以终先帝未究之志下以为子孙无疆之福宫成之日民大和会鼔舞讴歌声闻于天天地喜荅神祗来格祝史无求福禄自至时万时亿永作神主故曰修其本而末自应岂不然哉臣既书其事皇帝若曰大哉太祖之功太宗之德神宗之志而圣母成之汝作铭诗而朕书其首曰上清储祥宫碑臣轼拜手稽首献铭曰天之苍苍正色非耶其视下也亦若斯耶我筑上清储祥之宫无以来之其肯我从元祐之政媚于上下何修何营曰是四者民怀其仁吏服其廉鬼畏其正神予其谦帝既子民维子之视云何事帝而瘠其子允哲文母以公灭私作宫千柱人初不知于皇祖宗在帝左右风马云车从帝来狩阅视新宫察民之言佑我文母及其孝孙孝孙来飨左右耆耉无竞惟人以燕我后多士为祥文母所培我膺受之笃其成材千石之钟万石之簴相以铭诗震于四海
  徐泗豪三州节度掌书记厅石记韩愈
  书记之任亦难矣元戎整齐三军之士统理所部之甿以镇守邦国赞天子施教化而又外与宾客四邻交其朝觐聘问慰荐祭祀祈祝之文与所部之政三军之号令升黜凡文辞之事皆出书记非闳辨通敏兼人之才莫宜居之然皆元戎自辟然后命于天子茍其帅之不文则其所辟或不当亦其理宜也南阳公自御史大夫豪夀庐三州观察使授节移镇徐州历十一年而掌书记者三人其一人曰高阳许孟容入仕于王朝今为尚书礼部郎中其一人曰京兆杜兼今为尚书礼部员外郎观察判官其一人陇西李博自前乡贡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方为之南阳公文章称天下其所辟实所谓闳辨通敏兼人之才者也后之人茍未知南阳公之文章吾请观于三君子茍未知三君子之文章吾请观于南阳公可知矣蔚乎其相章炳乎其相辉志同而气合鱼川泳而鸟云飞也愈乐是宾主之相得也故请刻石以记之而陷置于壁间俾来者得以览观焉
  蓝田县丞厅壁记韩愈
  丞之职所以贰令于一邑无所不当问其下主簿尉主簿尉乃有分职丞位高而偪例以嫌不可否事文书行吏抱成案诣丞卷其前钳以左手右手摘纸尾雁鹜行以进平立睨丞曰当署丞涉笔占位署惟谨目吏问可不可吏曰得则退不敢略省漫不知何事官虽尊力势反出主簿尉下谚数慢必曰丞至以相訾謷丞之设岂端使然哉博陵崔斯立种学绩文以蓄其有泓涵演迤日大以肆贞元初挟其能战艺于京师再进再屈于人元和初以前大理评事言得失黜官再转而为丞兹邑始至喟曰官无卑顾材不足塞职既噤不得施用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负丞而丞负余则尽枿去牙角一蹑故迹破崖岸而为之丞厅故有记坏漏污不可读斯立易桷与瓦墁治壁悉书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墙钜竹千挺俨立若相持水㶁㶁循除鸣斯立痛扫溉对树二松日哦其间有问者辄对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记
  凤鸣驿记苏轼
  始余丙申岁举进士过扶风求舎于馆人既入不可居而出次于逆旅其后六年为府从事至数日谒客于馆视客之所居与其凡所资用如官府如庙观如数世富人之宅四方之至者如归其家皆乐而忘去将去既驾虽马亦顾其皂而嘶余召馆吏而问焉吏曰今太守宋公之所新也自辛丑八月而公始至既至逾月而兴功五十有五日而成用夫三万六千木以根计竹以竿计瓦甓坏钉各以枚计秸以石计者二十一万四千七百二十有八而民未始有知者余闻而心善之其明年县令胡允文具石请书其事余以为有足书者乃书曰古之君子不择居而安安则乐乐则喜从事使人而皆喜从事则天下何足治欤后之君子常有所不屑则躁否则惰躁则妄惰则废既妄且废则天下之所以不治者常出于此而不足怪今夫宋公计其所历而累其勤使无龃龉于世则今且何为矣而犹为此官哉然而未尝有不屑之心其治扶风也视其卼臲者而安植之求其蒙茸者而疏理之非特传舎而巳事复有小于传舎者公未尝不尽心也尝食刍豢者难于食菜尝衣锦者难于衣布尝为其大者不屑为其小此天下之通患也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所贵乎恺悌者岂非以其不择居而安安而乐乐而喜从事欤夫修传舎诚无足书者以传舎之修而见公之不择居而安安而乐乐而喜从事者则是真足书也
  永州铁炉步志柳宗元
  江之浒凡舟可縻而上下者曰步永州北郭有步曰铁炉步余乘舟来居九年往来求其所以为铁炉者无有问之人曰盖尝有鍜铁者居其人去而炉毁者不知年矣独有其号冒而存余曰嘻世固有事去名存而冒焉若是耶步之人曰子何独怪是今世有负其姓而立于天下者曰吾门大他不我敌也问其位与德曰久矣其先也然而彼犹曰我大世亦曰某氏大其冒于号有以异于兹步者乎向使有闻兹步之号而不足釡锜钱鏄刀𫓧者怀价而来能有得其欲乎则求位与德于彼其不可得亦犹是也位存焉而德无有犹足以大其门然且乐为之下子胡不怪彼而独怪于是大者桀冒禹纣冒汤幽厉冒文武以傲天下由不推知其本而姑大其故号以至于败为世笑僇斯可以甚惧若求兹步之实而不得釡锜钱镈刀𫓧者则去而之它又何害乎子之惊于是末矣余以为古有太史观民风采民言若是者则有得矣嘉其言可采书以为志
  全义县复北门记柳宗元
  贤者之兴而愚者之废废而复之为是习而循之为非恒人且犹知之不足乎列也然而复其事必由乎贤者推是类以从于政其事可少哉贤莫大于成功愚莫大于吝且诬桂之中岭而邑者曰全义卫公城之南越以平卢遵为全义视其城塞北门凿它雉以出问之其门人曰馀百年矣或曰巫言是不利于令故塞之或曰以宾旅之多有惧竭其饩馈者欲回其途故塞之遵曰是非吝且诬欤贤者之作思利乎人反是罪也余其复之询于群吏群吏叶厥谋上于大府大府以俞邑人便焉讙舞里闾居者思正其家行者乐出其涂由是道以废耶用贤弃愚推以革物宜民之苏若是而不列殆非孔子徒也为之记云
  桂州新城记王安石
  侬智高反南方出入十有二州十有二州之守吏或死或不死而无一人能守其州者岂其材皆不足欤盖夫城郭之不设甲兵之不戒虽有智勇犹不能以胜一日之变也唯天子亦以为任其罪者不独守吏故特推恩褒广死节而一切贷其失职于是遂推选士大夫所论以为能者付之经略而今尚书户部侍郎余公靖当广西焉寇平之明年蛮越辑和乃大城桂州其方六里其木甓瓦石之材以枚数之至四百万有奇用人之力以工数之至一十馀万凡所以守之具无一求而有不给者焉以至和元年八月始作而以二年之六月成夫其为役亦大矣盖公之信于民也久而费之欲以卫其财劳之欲以休其力以故为是有大费与大劳而人莫或以为勤也古者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礼失则夷狄横而窥中国方是时中国非无城郭也卒以陵夷毁顿陷灭而不救然则城郭者先王有之而非所以恃而为存也及至喟然觉悟兴起旧政则城郭之修也又尝不敢以谓后盖有其患而图之无其具有其具而守之非其人有其人而治之无其法能以久存而无败者皆未之闻也故文王之兴也有四方之难则城于朔方而以南仲宣王之起也有诸侯之患则城于东方而以仲山甫此二臣之德恊于其君于为国之本末与其所先后可谓知之矣虑之以悄悄之劳而发赫赫之名承之以翼翼之勤而续明明之功卒所以靖兵戎而中国以全安者盖其君臣如此而守卫之有其具也今余公亦以文武之材当明天子承平日久欲补弊立废之时镇抚一方修捍其民其勤于今与周之有南仲仲山甫盖等矣是宜有纪也故其将吏相与谋而来取文将刻之城隅而以告后之人焉至和二年九月丙辰郡牧判官太常博士王某记
  钱塘六井记苏轼
  潮水避钱塘而东击西陵所从来远矣沮洳斥卤化为桑麻之区而久乃为城邑聚落凡今州之平陆皆江之故地其水苦恶惟负山凿井乃得甘泉而所及不广唐宰相李公长源始作六井引西湖水以足民用其后刺史白公乐天治湖浚井刻石湖上至于今赖之始长源六井其最大者在清湖中为相国井其西为西井少西而北为金牛池又北而西附城为方井为白龟池又北而东至钱塘县治之南为小方井而金牛之废久矣嘉祐中太守沈公文通又于六井之南绝河而东至美俗坊为南井出涌金门并湖而北有水闸三注以石沟贯城而东者南井相国方井之所从出也若西井则相国之𣲖别者也而白龟池小方井皆为匿沟湖底无所用闸此六井之大略也熙宁五年秋太守陈公述古始至问民之所病皆曰六井不治民不给于水南井沟庳而井高水行地中率常不应公曰嘻甚矣吾在此可使民求水而不得乎乃命僧仲文子珪办其事仲文子珪又引其徒如正思坦以自助凡出力以佐官者二十馀人于是发沟易甃完缉罅漏而相国之水大至坎满溢流南注于河千艘更载瞬息百斛以方井为近于浊恶而迁之少西不能五步而得其故基父老惊曰此古方井也民李甲迁之于此六十年矣疏涌金池为上中下使澣衣浴马不及于上池而列二闸于门外其一赴三池而决之河其一纳之石槛比竹为五管以出之并河而东绝三桥以入于石沟注于南井水之所从来高则南井常厌水矣凡为水闸四皆垣墙扃𫔎以䕶之明年春六井毕修而岁适大旱自江淮至浙右井皆竭民至以罂缶贮水相饷如酒醴而钱塘之民肩足所任舟楫所及南出龙山北至长河盐官海上皆以饮牛马给沐浴方是时汲者皆诵佛以祝公余以为水者人之所甚急而旱至于井竭非岁之所常有也以其不常有而忽其所甚急此天下之通患也岂独水哉故详其语以告后之人使虽至于久远废坏而犹有考也
  石钟山记苏轼
  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是说也人尝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枹止响腾馀韵徐歇自以为得之矣然是说也余尤疑之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饶之德兴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观所谓石钟者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硿硿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暮夜月明独与迈乘小舟至绝壁下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欬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为此也舟回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窽坎镗鞳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因笑谓迈曰汝识之乎噌吰者周景王之无射也窽坎镗鞳者魏献子之歌钟也古之人不余欺也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
  零陵郡复乳穴记柳宗元
  石钟乳饵之最良者也楚越之山多产焉于连于韶者独名于世连之人告尽焉者五载矣以贡则买诸它部今刺史崔公至逾月穴人来以乳复告邦人悦是祥也杂然谣曰甿之熙熙崔公之来公化所彻土石蒙烈以为不信起视乳穴穴人笑之曰是恶知所谓祥耶向吾以刺史之贪戾嗜利徒吾役而不吾货也吾是以病而绐焉今吾刺史令明而志洁先赖而后力欺诬屏息信顺休洽吾以是诚告焉且夫乳穴必在深山穷林冰雪之所储豺虎之所庐由而入者触昏雾捍龙蛇束火以知其物縻绳以志其返其勤若是出又不得吾直吾用是安得不以尽告今而乃诚吾告故也何祥之为士闻之曰谣者之祥也乃其所谓怪者也笑者之非祥也乃其所谓真祥者也君子之祥也以政不以怪诚乎物而信乎道人乐用命熙熙然以效其有斯其为政也而独非祥也欤
  庄子祠堂记苏轼
  庄子蒙人也尝为蒙漆园吏没千馀岁而蒙未有祀之者县令秘书丞王兢始作祠堂求文以为记谨按史记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馀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此知庄子之粗者余以为庄子盖助孔子者要不可以为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门者难之其仆操棰而骂曰隶也不力门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仆为不爱公子则不可以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庄子之言皆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阴助之其正言盖无几至于诋訾孔子未尝不微见其意其论天下道术自墨翟禽滑釐彭蒙慎到田骈关尹老聃之徒以至于其身皆以为一家而孔子不与其尊之也至矣然余尝疑盗跖渔父则若真诋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剑皆浅陋不入于道反复观之得其寓言之意终曰阳子居西游于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谁与居太白若辱盛徳若不足阳子居蹴然变容其往也舎者将迎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去其让王说剑渔父盗跖四篇以合于列御寇之篇曰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曰吾惊焉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昧者剿之以入其言余不可以不辨凡分章名篇皆出于世俗非庄子本意
  李太白碑阴记苏轼
  李太白狂士也又尝失节于永王璘此岂济世之人哉而毕文简公以王佐期之不亦过乎曰士固有大言而无实虚名不适于用者然不可以此料天下之士士以气为主方高力士用事公卿大夫争事之而太白使脱靴殿上固巳气盖天下矣使之得志必不肯附权幸以取容其肯从君于昏乎夏侯湛赞东方生云开济明豁包含宏大陵轹卿相嘲哂豪杰笼罩靡前跆籍贵势出不休显贱不忧戚戏万乘若僚友视俦列如草芥雄节迈伦高气盖世可谓拔乎其萃游方之外者也吾于太白亦云太白之从永王璘当由迫胁不然璘之狂肆寝陋虽庸人知其必败也太白识郭子仪之为人杰而不能知璘之无成此理之必不然者也吾不可以不辨
  齐州闵子庙记苏辙
  历城之东五里有丘焉曰闵子之墓坟而不庙秩祀不至邦人不宁守土之吏有将举焉而不克者熙宁七年天章阁待制右谏议大夫濮阳李公来守济南越明年政修事治邦之耋老相与来告曰此邦之旧有如闵子而不庙食岂不大阙公唯不知茍知之其有不饬公曰噫信其可以缓于是鸠工为祠堂且使春秋修其常事堂成具三献焉笾豆有列傧相有位百年之废一日而举学士大夫观礼祠下咨嗟涕洟有言曰惟夫子生于乱世周流齐鲁宋卫之间无所不仕其弟子之高第亦咸仕于诸国宰我仕齐子贡冉有子游仕鲁季路仕卫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亦众矣然其称德行者四人独仲弓常为季氏宰其上三人皆未尝仕季氏尝欲以闵子为费宰闵子辞曰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贤犹不以仕为污也而三子之不仕独何欤言未卒有应者曰子独不见夫适东海者乎望之茫洋不知其边即之汗漫不测其深其舟如蔽天之山其帆如浮空之云然后履风涛而不偾触蛟蜃而不詟若夫以江河之舟楫而跨东海之滩则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不足以经万里之害矣方周之衰礼乐崩弛天下大坏而有欲救之譬如涉海有甚焉者今夫夫子之不顾而仕则其舟楫足恃也诸子之汲汲而忘返盖亦有陋舟而将试焉则亦随其力之所及而巳矣若夫三子愿为夫子而未能下顾诸子而以为不足为也是以止而有待夫子尝曰世之学柳下惠者未有若鲁独居之男子吾于三子亦云众曰然
  张益州画像记苏洵
  至和元年秋蜀人传言有寇至边军夜呼野无居人妖言流闻京师震惊方命择帅天子曰母养乱母助变众言朋兴朕志自定外乱不作变且中起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竞惟朕一二大吏孰为能处兹文武之间其命往抚朕师乃惟曰张公方平其人天子曰然公以亲辞不可遂行冬十一月至蜀至之日归屯军彻守备使谓郡县寇来在吾无尔劳苦明年正月朔旦蜀人相庆如它日遂以无事又明年正月相告留公像于净众寺公不能禁眉阳苏洵言于众曰未乱易治也既乱易治也有乱之萌无乱之形是谓将乱将乱难治不可以有乱急亦不可以无乱弛是惟元年之秋如器之欹未坠于地惟尔张公安坐于其旁颜色不变徐起而正之既正油然而退无矜容为天子牧小民不倦惟尔张公尔繄以生惟尔父母且公尝为我言民无常性惟上所待人皆曰蜀人多变于是待之以待盗贼之意而绳之以绳盗贼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砧斧令于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仰赖之身而弃之于盗贼故每每大乱夫约之以礼驱之以法惟蜀人为易至于急之而生变虽齐鲁亦然吾以齐鲁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齐鲁之人待其身若夫肆意于法律之外以威劫齐民吾不忍为也呜呼爱蜀人之深待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始见也皆再拜稽首曰然苏洵又曰公之恩在尔心尔死在尔子孙其功业在史官无以像为也且公意不欲如何皆曰公则何事于斯虽然于我心有不释焉今夫平居闻一善必问其人之姓名与其乡里之所在以至于其长短大小美恶之状甚者或诘其平生所嗜好以想见其为人而史官亦书之于其传意使天下之人思之于心则存之于目存之于目故其思之于心也固由此观之像亦不为无助苏洵无以诘遂为之记公南京人为人慷慨有大节以度量雄天下天下有大事公可属系之以诗曰天子在祚岁在甲午西人传言有寇在垣庭有武臣谋夫如云天子曰嘻命我张公公来自东旗纛舒舒西人聚观于巷于涂谓公暨暨公来于于公谓西人安尔室家无敢或讹讹言不祥往即尔常春尔条桑秋尔涤场西人稽首公我父兄公在西囿草木骈骈公宴其僚伐鼓渊渊西人来观祝公万年有女娟娟闺闼闲闲有童哇哇亦既能言昔公未来期汝弃捐禾麻芃芃仓庾崇崇嗟我妇子乐此岁丰公在朝廷天子股肱天子曰归公敢不承作堂严严有庑有庭公像在中朝服冠缨西人相告无敢逸荒公归京师公像在堂
  道州毁鼻亭神记柳宗元
  鼻亭神象祠也不知何自始立因而勿除完而恒新相传且千岁元和九年河东薛公由刑部郎中刺道州除秽革邪敷和于下州之罢人去乱即治变呻为谣若痿而起若蒙而了腾踊相视讙爱克顺既底于理公乃考民风披地图得是祠骇曰象之道以为子则傲以为弟则贼君有鼻而天子之吏实理以恶德而专世祀殆非化吾人之意哉命亟去之于是撤其屋墟其地沉其主于江公又惧楚俗之尚鬼而难谕也乃遍告于人曰吾闻鬼神不歆非类又曰淫祀无福凡天子命刺史于下非以专土疆督货贿而巳盖将教孝悌去奇邪俾斯人敦忠睦友祗肃信让以顺于道吾之斥是祠也以明教也茍离于正虽千载之违吾得而更之况今兹乎茍有不善虽异代之鬼吾得而攘之况斯人乎州民既谕相与歌曰我有耇老公燠其肌我有病癃公起其羸髫童之嚚公实智之鳏孤孔艰公实遂之孰尊恶德远矣自古孰羡淫昏俾我斯瞽千岁之冥公辟其户我子洎孙延世有慕宗元时谪永州迩公之邦闻其歌诗以为古道罕用赖公而存斥一祠而二教兴焉明罚行于鬼神恺悌达于蛮夷不惟禁淫祀黜非类而巳愿为记以刻山石俾知教之首
  樊侯庙灾记欧阳修
  郑之盗有入樊侯庙刳神象之腹者既而大风雨雹近郑之田麦苗皆死人咸骇曰侯怒而为之也余谓樊侯本以屠狗立军功佐沛公至成皇帝位为列侯邑食舞阳剖符传封与汉长久礼所谓有功徳于民则祀之者欤舞阳距郑既不远又汉楚常苦战荥阳京索间亦侯平生提戈斩级所立功处故庙而食之宜矣方侯之参乘沛公事危鸿门振目一顾使羽失气其勇力足以过人者故后世言雄武称樊将军宜其聪明正直有遗灵矣然当盗之剚刃腹中独不能保其心腹肾肠哉而反贻怒于无罪之民以骋其恣睢何哉岂生能万人敌而死不能庇一躬邪岂其灵不神于御盗而反神于平民以骇其耳目耶风霆雨雹天之所以震耀威罚有司者而侯又得以滥用之耶盖闻阴阳之气怒则薄而为风霆其不和之甚者凝结而为雹方今岁且久旱伏阴不兴壮阳刚燥疑有不和而凝结者岂其适会民之自灾也耶不然则喑呜叱咤使风驰霆击则侯之威灵暴矣哉






  文编卷五十五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六
  明 唐顺之 编
  永州新堂记柳宗元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必辇山石沟涧壑凌绝崄阻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永州实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虵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行其涂积之丘如蠲之浏如既焚既酾奇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纡馀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内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娱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释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戸晓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麓之观欤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壁编以为二千石楷法
  潭州东池戴氏堂记柳宗元
  弘农公刺潭三年因东泉为池环之九里丘陵林麓距其涯坘岛洲渚交其中其岸之突而出者水萦之若玦焉池之胜于是为最公曰是非离世乐道者不宜有此卒授宾客之选者谯国戴氏曰简为堂而居之堂成而胜益奇望之若连舻縻舰与波上下就之颠倒万物辽廓眇忽树之松柏杉槠被之菱芡芙蕖郁然而阴粲然而荣凡观望浮游之美专于戴氏矣戴氏尝以文行累为连率所宾礼贡之泽宫而志不愿仕与人交取其退让受诸侯之宠不以自大其离世欤好孔子书旁具庄文莫不摠统以至虚为极得受益之道其乐道欤贤者之举也必以类当弘农公之选而专兹地之胜岂易而得哉地虽胜得人焉而居之则山若増而高水若辟而广堂不待饰而巳奂矣戴氏以泉池为宅居以云物为朋徒摅幽发粹日与之娱则行宜益高文宜益峻道宜益懋交相赞者也既硕其内又扬于时吾惧其离世之志不果矣君子谓弘农公刺潭得其政为东池得其胜授之得其人岂非动而时中者欤于戴氏堂也见公之徳不可以不记
  夷陵县至喜堂记欧阳修
  峡州治夷陵地滨大江虽有椒漆纸以通商贾而民俗俭陋常自足无所仰于四方贩夫所售不过鱐鱼腐鲍民所嗜而巳富商大贾皆无为而至地僻而贫故夷陵为下县而峡为小州州居无郭郛通衢不能容车马市无百货之列而鲍鱼之肆不可入虽邦君之过市必常下乘掩鼻以疾趋而民之列处灶廪匽井无异位一室之间上父子而下畜豕其覆皆用茅竹故岁常火灾而俗信鬼神其相传曰作瓦屋者不利夷陵者楚之西境㫺春秋书荆以狄之而诗人亦曰蛮荆岂其陋俗自古然欤景祐二年尚书驾部员外郎朱公治是州始树木増城⿰土册 -- 𡊢甓南北之街作市门市区又教民为瓦屋别灶廪异人畜以变其俗既又命夷陵令刘光裔治其县起敕书楼饰厅事新吏舍三年夏县功毕某有罪来是邦朱公于某有旧且哀其以罪而来为至县舍择其厅事之东以作斯堂度为䟽洁高明而日居之以休其心堂成又与宾客偕至而落之夫罪戾之人宜弃恶地处穷险使其憔悴忧思而知自悔咎今乃赖朱公而得善地以偷宴安顽然使忘其有罪之忧是皆异其所以来之意然夷陵之僻陆走荆门襄阳至京师二十有八驿水道大江绝淮抵汴东水门五千五百有九十里故为吏者多不欲远来而居者往往不得代至岁满或自罢去然不知夷陵风俗朴野少盗争而今之日食有稻与鱼又有橘柚茶笋四时之味江山美秀而邑居缮完无不可爱是非惟有罪者之可以忘其忧而凡为吏者莫不始来而不乐既至而后喜也作至喜堂记藏其壁夫令虽卑而有土与民宜志其风俗变化之善恶使后来者有考焉尔
  韩魏公醉白堂记苏轼
  故魏国忠献韩公作堂于私第之池上名之曰醉白取乐天池上之诗以为醉白堂之歌意若有羡于乐天而不及者天下之士闻而疑之以为公既已无愧于伊周矣而犹有羡于乐天何哉轼闻而笑曰公岂独有羡于乐天而巳乎方且愿为寻常无闻之人而不可得者天之生是人也将使任天下之重则寒者求衣饥者求食凡不获者求得茍有以与之将不胜其求是以终身处乎忧患之域而行乎利害之涂岂其所欲哉夫忠献公既巳相三帝安天下矣浩然将归老于家而天下共挽cq=221而留之莫释也当是时其有羡于乐天无足怪者然以乐天之平生而求之公较其所得之厚薄浅深孰有孰无则后世之论有不可欺者矣文致太平武定乱略谋安宗庙而不自以为功急贤才轻爵禄而士不知其恩杀伐果敢而六军安之四方八蛮想闻其风采而天下以其身为安危此公之所有而乐天之所无也乞身于彊健之时退居十有五年日与其朋友赋诗饮酒尽山水园池之乐府有馀帛廪有馀粟而家有声伎之奉此乐天之所有而公之所无也忠言嘉谟效于当时而文采表于后世死生穷通不易其操而道徳高于古人此公与乐天之所同也公既不以其所有自多亦不以其所无自少将推其同者而自托焉方其寓形于一醉也齐得丧忘祸福混贵贱等贤愚同乎万物而与造物者游非独自比于乐天而巳古之君子其处巳也厚其取名也廉是以实浮于名而世诵其美不厌以孔子之圣而自比于老彭自同于丘明自以不如颜渊后之君子实则不至而皆有侈心焉臧武仲自以为圣白圭自以为禹司马长卿自以为相如扬雄自以为孟轲崔浩自以为子房然世终莫之许也由此观之忠献公之贤于人也远矣㫺公尝告其子忠彦将求文于轼以为记而未果公薨既葬忠彦以告轼以为义不得辞也乃泣而书之
  盖公堂记苏轼
  始吾居乡有病寒而欬者问诸医医以为蛊不治且杀人取其百金而治之饮以蛊药攻伐其肾肠烧灼其体肤禁切其饮食之美者期月而百疾作内热恶寒而欬不巳累然真蛊者也又求于医医以为热受之以寒药旦朝吐之暮夜下之于是始不能食惧而反之则锺乳乌喙杂然并进而漂疽痈疥眩瞀之状无所不至三易医而疾愈甚里老父教之曰是医之罪药之过也子何疾之有人之生也以气为主食为辅今子终日药不释口臭味乱于外而百毒战于内劳其主隔其辅是以病也子退而休之谢医却药而进所嗜气完而食美矣则夫药之良者可以一饮而效从之期月而病良巳昔之为国者亦然吾观夫秦自孝公以来至于始皇立法更制以镌磨鍜炼其民可谓极矣萧何曹参亲见其斵丧之祻而收其民于百战之馀知其厌苦憔悴无聊而不可与有为也是以一切与之休息而天下安始参为齐相召长老诸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而齐故诸儒以百数言人人殊参未知所定闻胶西有盖公善治黄老言使人请之盖公为言治道贵清净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参于是避正堂以舍盖公用其言而齐大治其后以其所以治齐者治天下天下至今称贤焉吾为胶西守知公之为邦人也求其坟墓子孙而不可得慨然怀之师其言想见其为人庶几复见如公者治新寝于黄堂之北易其弊陋达其蔽塞重门洞开尽城之南北相望如引绳名之曰盖公堂时从宾客僚吏游息其间而不敢居以待如公者焉夫曹参为汉宗臣而盖公为之师可谓盛矣而史不记其所终岂非古之至人得道而不死者欤胶西东并海南放于九仙北属之牢山其中多隐君子可闻而不可见可见而不可致安知盖公不往来其间乎吾何足以见之
  有美堂记欧阳修
  嘉祐二年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梅公出守于杭于其行也天子宠之以诗于是始作有美之堂盖取赐诗之首章而名之以为杭人之荣然公之甚爱斯堂也虽去而不忘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师命予志之其请至六七而不倦予乃为之言曰夫举天下之至美与其乐有不得而兼焉者多矣故穷山水登临之美者必之乎宽闲之野寂寞之乡而后得焉览人物之盛丽夸都邑之雄富者必据乎四达之冲舟车之会而后足焉盖彼放心于物外而此娱意于繁华二者各有适焉然其为乐不得而兼也今夫所谓罗浮天台衡岳庐阜洞庭之广三峡之险号为东南奇伟秀绝者乃皆在乎下州小邑僻陋之邦此幽潜之士穷愁放逐之臣之所乐也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货之所交物盛人众为一都会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资富贵之娱者惟金陵钱塘然二邦皆僣窃于混世及圣宋受命海内为一金陵以后服见诛今其江山虽在而頺垣废址荒烟野草过而览者莫不为之踌躇而凄怆独钱塘自五代时知尊中国效臣顺及其亡也顿首请命不烦干戈今其民幸富完安乐又其俗习工巧邑屋华丽盖十馀万家环以湖山左右映带而闽商海贾风帆浪舶出入于江涛浩𣺌烟云杳霭之间可谓盛矣而临是邦者必皆朝廷公卿大臣若天子之侍从又有四方游士为之宾客故喜占形胜治亭榭相与极游览之娱然其于所取有得于此者必有遗于彼独所谓有美堂者山水登临之美人物邑居之繁一寓目而尽得之盖钱塘兼有天下之美而斯堂者又尽得钱塘之美焉宜乎公之甚爱而难忘也梅公清慎好学君子也视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相州昼锦堂记欧阳修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盖士方穷时困厄闾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礼于其嫂买臣见弃于其妻一旦高车驷马旗旄导前而骑卒拥后夹道之人相与骈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谓庸夫愚妇者奔走骇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于车尘马足之间此一介之士得志当时而意气之盛昔人比之衣锦之荣者也惟大丞相魏国公则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徳为时名卿自公少时巳擢高科登显仕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馀光者盖亦有年矣所谓将相而富贵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穷厄之人侥幸得志于一时出于愚夫愚妇之不意以惊骇而夸耀之也然则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冕不足为公贵惟徳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声诗以耀后世而垂无穷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岂止夸一时而荣一乡哉公在至和中尝以武康之节来治于相乃作昼锦之堂于后圃既又刻诗于石以遗相人其言以快恩雠矜名誉为可薄盖不以昔人所夸者为荣而以为戒于此见公之视富贵为如何而其志岂易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劳王家而夷险一节至于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气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矣其丰功盛烈所以铭彛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闾里之荣也余虽不获登公之堂幸尝窃诵公之诗乐公之志有成而喜为天下道也于是乎书尚书吏部侍郎参知政事欧阳修记
  墨君堂记苏轼
  凡人相与号呼者贵之则曰公贤之则曰君自其下则尔汝之虽公卿之贵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则进而君公退而尔汝者多矣独王子猷谓竹君天下从而君之无异辞今与可又能以墨象君之形容作堂以居君而属余为文以颂君徳则与可之于君信厚矣与可之为人也端静而文明哲而忠士之修洁博习朝夕磨治洗濯以求交于与可者非一人也而独厚君如此君又疏简抗劲无声色臭味可以娱悦人之耳目鼻口则与可之厚君也其必有以贤君矣世之能寒燠人者其气焰亦未至若雪霜风雨之切于肌肤也而士鲜不以为欣戚丧其所守自植物而言之四时之变亦大矣而君独不顾虽微与可天下其孰不贤之然与可独能得君之深而知君之所以贤雍容谈笑挥洒奋迅而尽君之徳稚壮枯老之容披折偃仰之势风雪凌厉以观其操崖石荦确以致其节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群居不倚独立不惧与可之于君可谓得其情而尽其性矣余虽不足以知君愿从与可求君之昆弟子孙族属朋友之象而藏于吾室以为君之别馆云
  张君墨宝堂记苏轼
  世人之所共嗜者美饮食华衣服好声色而巳有人焉自以为高而笑之弹琴奕棋蓄古书法图画客至出而夸观之自以为至矣则又有笑之者曰古之人所以自表见于后世者以有言语文章也是恶足好而豪杰之士又相与笑之以为士当以功名闻于世若乃施之空言而不见于行事此不得巳者之所为也而其所谓功名者自知效一官等而上之至于伊吕稷契之所营刘项汤武之所争极矣而或者犹不免乎笑曰是区区者曽何足言而许由辞之以为难孔丘知之以为博由此言之世之相笑岂有既乎士方志于其所欲得虽小物有捐躯忘亲而驰之者故有好书而不得其法则拊心呕血几死而仅存至于剖冢斵棺而求之是岂有声色臭味足以移人哉方其乐之也虽其口不能自言而况他人乎人特以己之不好笑人之好则过矣毗陵人张君希元家世好书所蓄古今人遗迹至多尽刻诸石筑室而藏之属予为记予蜀人也蜀人喭曰学书者纸费学医者人费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世有好功名者以其未试之学而骤出之于政其费人岂特医者之比乎今张君以兼人之能而位不称其才优游终岁无所役其心智则以书自娱然以予观之君岂久闲者蓄极而通必将大发之于政君知政之费人也甚于医则愿以予之所言者为鉴
  王君宝绘堂记苏轼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亦聊以寓意耳刘备之雄才也而好结髦嵇康之达也而好鍜炼阮孚之放也而好蜡屐此岂有声色臭味也哉而乐之终身不厌凡物之可喜足以恱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书与画然至其留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锺繇至以此呕血发冢宋孝武王僧䖍至以此相忌桓玄之走舸王涯之复壁皆以儿戏害其国凶其身此留意之祸也始吾少时尝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笑曰吾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重于画岂不颠倒错缪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复好见可喜者虽时复蓄之然为人取去亦不复惜也譬之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去而不复念也于是乎二物者常为吾乐而不能为吾病驸马都尉王君晋卿虽在戚里而其被服礼义学问诗书常与寒士角平㞐攘去膏梁屏远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作宝绘堂于私第之东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为记恐其不幸而类吾少时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几全其乐而远其病也熙宁十年七月二十日记
  画舫斋记欧阳修
  予至滑之三月即其署东偏之室治为燕私之居而名曰画舫斋斋广一室其深七室以户相通凡入予室者如入乎舟中其温室之奥则穴其上以为明其虚室之疏以达则栏槛其两旁以为坐立之倚凡偃休于吾斋者又如偃休乎舟中山石𡺚崒佳花美木之植列于两檐之外又似汎乎中流而左山右林之相映皆可爱者故因以舟名焉周昜之象至于履险蹈难必曰涉川盖舟之为物所以济险难而非安居之用也今予治斋于署以为燕安而反以舟名之岂不戾哉矧予又尝以罪谪走江湖间自汴绝淮浮于大江至于巴峡转而以入干汉沔计其水行几万馀里其羇穷不幸而卒遭风波之恐往往叫号神明以脱须臾之命者数矣当其恐时顾视前后凡舟之人非为商贾则必仕宦因窃自叹以谓非冒利与不得已者孰肯至是哉赖天之惠全活其生今得除去宿负列官于朝以来是州饱廪食而安署居追思曩时山川所历舟檝之危蛟鼍之出没波涛之汹歘宜其寝惊而梦愕而乃忘其险阻犹以舟名其斋岂真乐于舟居者邪然予闻古之人有逃世远去江湖之上终身而不肯反者其必有所乐也茍非冒利于险有罪而不得巳使顺风恬波傲然枕席之上一日而千里则舟之行岂不乐哉顾予诚有所未暇而舫者宴嬉之舟也姑以名予斋奚曰不宜予友蔡君谟善大书颇怪伟将乞其大字以题于楹惧其疑予之所以名斋者故具以云又因以置于壁
  东斋记欧阳修
  官署之东有阁以燕休或曰斋谓夫闲居平心以养思虑若于此而斋戒也故曰斋河南主簿张应之居县署亦理小斋河南虽赤县然征赋之民户才七八千田利之入率无一锺之亩人稀土不膏腴则少争讼幸而岁不大凶亦无逋租凡主簿之所职者甚简少故未尝忧吏责而得优游以嬉应之又素病羸宜其有以闲居而平心者也应之虽病然力自为学常曰我之疾气留而不行血滞而流逆故其病咳血然每体之不康则或取六经百氏若古人述作之文章诵之爱其深博闳达雄富伟丽之说则必茫乎以思畅乎以平释然不知疾之在体因多取古书文字贮斋中少休则探以览焉夫世之善医者必多畜金石百草之物以毒其疾须其瞑眩而后瘳应之独能安居是斋以养思虑又以圣人之道和平其心而忘厥疾真古之乐善者欤旁有小池竹树环之应之时时引客坐其间饮酒言笑终日不倦而某尝从应之于此因书于其壁
  眉州远景楼记苏轼
  吾州之俗有近古者三其士大夫贵经术而重氏族其民尊吏而畏法其农夫合耦以相助盖有三代汉唐之遗风它郡莫及也始朝廷以声律取士而天圣以前学者犹袭五代之弊独吾州之士通经学古以西汉文词为宗师方是时四方指以为迂阔至于郡县胥吏皆挟经载笔应对进退有足观者而大家显人以门族相上推次甲乙皆有定品谓之江乡非此族也虽贵且富不通婚姻其民事太守县令如古君臣既去辄画像事之其贤者则记录其行事以为口实至四五十年不忘商贾小民常储善物而别异之以待官吏之求家藏律令往往通念而不以为非虽薄刑小罪终身有不敢犯者岁三月农事始作四月初吉谷稚而草壮耘者毕出数十百人为曹立表下漏鸣鼓以致众择其徒为众所畏信者二人一人掌鼓一人掌漏进退作止惟二人之听鼓之而不至至而不力皆有罚量田计功终事而会之田多而丁少则出钱以偿众七月既望谷艾而草衰则仆鼓决漏取罚金与偿众之钱买羊豕酒醴以祀田祖作乐饮食醉饱而去岁以为常其风俗盖如此故其民皆聪明才智务本而力作易治而难服守令始至视其言语动作辄了其为人其明且能者不复以事试终日寂然茍不以其道则陈义秉法以讥切之故不知者以为难治今太守黎侯希声轼先君子之友人也简而文刚而仁明而不苛众以为易事既满将代不忍其去相率而留之上不夺其请既留三年民益信遂以无事因守居之北墉而増筑之作远景楼日与宾客僚吏游处其上轼方为徐州吾州之人以书相往来未尝不道黎侯之善而求文以为记嗟夫轼之去乡久矣所谓远景楼者虽想见其处而不能道其详矣然州人之所以乐斯楼之成而欲记焉者岂非上有易事之长而下有易治之俗也哉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是二者于道未有大损益也然且录之今吾州近古之俗独能累世而不迁盖耆老昔人岂弟之泽而贤守令抚循教诲不倦之力也可不录乎若夫登临览观之乐山川风物之美轼将归老于故丘布衣幅巾从邦君于其上酒酣乐作援笔而赋之以颂黎侯之遗爱尚未晚也元丰元年七月十五日记
  李君藏书房记苏轼
  象犀珠玉怪珍之物有悦于人之耳目而不适于用金石草木丝麻五谷六材有适于用而用之则弊取之则竭悦于人之耳目而适于用用之而不弊取之而不竭贤不肖之所得各因其才仁智之所见各随其分才分不同而求无不获者惟书乎自孔子圣人其学必始于观书当是时惟周之柱下史老聃为多书韩宣子适鲁然后见易象与鲁春秋季札聘于上国然后得闻诗之风雅颂而楚独有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士之生于是时得见六经者盖无几其学可谓难矣而皆习于礼乐深于道徳非后世君子所及自秦汉以来作者益众纸与字画日趋于简便而书益多世莫不有然学者益以茍简何哉予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诵读惟恐不及近岁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日传万纸学者之于书多且易致如此其文词学术当倍蓰于昔人而后生科举之士皆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此又何也予友李公择少时读书于庐山五老峯下白石庵之僧舍公择既去而山中之人思之指其所居为李氏山房藏书凡九千馀卷公择既巳涉其流探其源采剥其华实而咀嚼其膏味以为巳有发于文词见于行事以闻名于当世矣而书固自如也未尝少损将以遗来者供其无穷之求而各足其才分之所当得是以不藏于家而藏于其故所居之僧舍此仁者之心也予既衰且病无所用于世惟得数年之闲尽读其所未见之书而庐山固所愿游而不得者盖将老焉尽发公择之藏拾其馀弃以自补庶有益乎而公择求予文以为记乃为一言使来者知昔之君子见书之难而今之学者有书而不读为可惜也
  燕喜亭记韩愈
  大原王弘中在连州与学佛人景常元慧游异日从二人者行于其居之后丘荒之间上高而望得异处焉斩茅而嘉树列发石而清泉激辇粪壤燔椔翳却立而视之出者突然成丘陷者呀然成谷洼者为池而缺者为洞若有鬼神异物阴来相之自是弘中与二人者晨往而夕忘归焉乃立屋以避风雨寒暑既成愈请名之其丘曰俟徳之丘蔽于古而显于今有俟之道也其石谷曰谦受之谷瀑曰振鹭之瀑谷言徳瀑言容也其土谷曰黄金之谷瀑曰秩秩之瀑谷言容瀑言徳也洞曰寒居之洞志其入时也池曰君子之池虚以锺其美盈以出其恶也泉之源曰天泽之泉出高而施下也合而名之以屋曰燕喜之亭取诗所谓鲁侯燕喜者颂也于是州民之老闻而相与观焉曰吾州之山水名天下然而无与燕喜者比经营于其侧者相接也而莫直其地非天作而地藏之以遗其人乎弘中自吏部郎贬秩而来次其道途所经自蓝田入商洛涉浙湍临汉水升岘首以望方城出荆门下岷江过洞庭上湘水行衡山之下繇郴逾岭猿狖所家鱼龙所宫极幽遐瑰诡之观宜其于山水饫闻而厌见也今其意乃若不足传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弘中之徳与其所好可谓协矣智以谋之仁以居之吾知其去是而羽仪于天朝也不远矣遂刻石以记
  丰乐亭记欧阳修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问诸滁人得于州南百步之近其上丰山耸然而特立下则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顾而乐之于是疏泉凿石辟地以为亭而与滁人往游其间滁于五代干戈之际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尝以周师破李景兵十五万于清流山下生擒其将皇甫晖姚凤于滁东门之外遂以平滁修尝考其山川按其图记升高以望清流之关欲求晖凤就擒之所而故老皆无在者盖天下之平久矣自唐失其政海内分裂豪杰并起而争所在为敌国者何可胜数及宋受天命圣人出而四海一向之凭恃险阻刬削消磨百年之间漠然徒见山高而水清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今滁介于江淮之间舟车商贾四方宾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于畎亩衣食以乐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徳休养生息涵煦百年之深也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听泉掇幽芳而荫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因为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夫宣上恩徳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
  峡州至喜亭记欧阳修
  蜀于五代为僣国以险为虞以富自足舟车之迹不通乎中国者五十有九年宋受天命一海内四方次第平太祖改元之三年始平蜀然后蜀之丝枲织文之富衣被于天下而贡输商旅之往来者陆辇秦凤水道岷江不绝于万里之外岷江之来合蜀众水出三峡为荆江倾折回直捍怒斗激束之为湍触之为旋顺流之舟顷刻数百里不及顾视一失毫厘与崖石遇则糜溃漂没不见踪迹故凡蜀之可以充内府供京师而移用乎诸州者皆陆出而其羡馀不急之物乃下于江若弃之然其为险且不测如此夷陵为州当峡口江出峡始漫为平流故舟人至此者必沥酒再拜相贺以为更生尚书虞部郎中朱公再治是州之三月作至喜亭于江津以为舟者之停留也且志夫天下之大险至此而始平夷以为行人之喜幸夷陵固为下州廪与俸皆薄而僻且远虽有善政不足为名誉以资进取朱公能不以陋而安之其心又喜夫人之去忧患而就乐易诗所谓恺悌君子者矣自公之来岁数大丰因民之馀然后有作惠于往来以馆以劳动不违时而人有赖是皆宜书故凡公之佐吏因相与谋而属笔于修焉
  岘山亭记欧阳修
  岘山临汉上望之隐然盖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于荆州岂非以其人哉其人谓谁羊祜叔子杜预元凯是已方晋与吴以兵争常倚荆州以为重而二子相继于此遂以平吴而成晋业其功烈已盖于当世矣至于风流馀韵蔼然被于江汉之间者至今人犹思之而于思叔子也尤深盖元凯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为虽不同然皆足以垂于不朽余颇疑其反自汲汲于后世之名者何哉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以谓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灭于无闻因自顾而悲伤然独不知兹山待已而名著也元凯铭功于二石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是知陵谷有变而不知石有时而磨灭也岂皆自喜其名之甚而过为无穷之虑欤将自待者厚而所思者远欤山故有亭世传以为叔子之所游止也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而思其人者多也熙宁元年余友人史君中煇以光禄卿来守襄阳明年因亭之旧广而新之既周以回廊之壮又大其后轩使与亭相称君知名当世所至有声襄人安其政而乐从其游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后轩为光禄堂又欲纪其事于石以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于久远君皆不能止也乃来以记属于余余谓君知慕叔子之风而袭其遗迹则其为人与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襄人爱君而安乐之如此则君之为政于襄者又可知矣此襄人之所欲书也若其左右山川之胜势与夫草木云烟之杳霭出没于空旷有无之间而可以备诗人之登高写离骚之极目者宜其览者自得之至于亭屡废兴或自有记或不必究其详者皆不复道熙宁三年十月二十有二日六一居士欧阳修记
  泗州先春亭记欧阳修
  景祐二年秋清河张侯以殿中丞来守泗上既至问民之所素病而治其尤暴者曰暴莫大于淮越明年春作城之外堤因其旧而广之度为万有九千二百尺用人之力八万五千泗之民曰此吾利也而大役焉然人力出于州兵而石出乎南山作大役而民不知是为政者之私我也不出一力而享大利不可相与出米一千三百石以食役者堤成高三十三尺土实石坚捍暴备灾可久而不坏既曰泗四达之州也宾客之至者有礼于是因前蒋侯堂之亭新之为劳饯之所曰思邵亭且推其美于前人而志邦人之思也又曰泗天下之水会也岁漕必廪于此于是治常丰仓西门二夹室一以视出纳曰某亭一以为舟者之寓舍曰通漕亭然后曰吾亦有所休乎乃筑州署之东城上为先春亭以临淮水而望西山是岁秋予贬夷陵过泗上于是知张侯之善为政也昔周单子聘楚而过陈见其道秽而川泽不陂梁客至不授馆羇旅无所寓遂知其必亡盖城郭道路旅舍寄寓皆三代为政之法而周官尤谨著之以为御备今张侯之作也先民之备灾而及于宾客往来然后思自休焉故曰知为政也先时岁大水州几溺前司封员外郎张夏守是州筑堤以御之今所谓因其旧者是也是役也堤为大故予记其大者详焉
  游鯈亭记欧阳修
  禹之所治大水七岷山导江其一也江出荆州合沅湘合汉沔以输之海其为汪洋诞漫蛟龙水物之所凭风涛晦冥之变怪壮哉是为勇者之观也吾兄晦叔为人慷慨喜义勇而有大志能读前史识其盛衰之迹听其言豁如也困于位卑无所用以老然其胸中亦已壮矣夫壮者之乐非登崇高之丘临万里之流不足以为适今吾兄家荆州临大江舍汪洋诞漫壮哉勇者之所观而方䂓地为池方不数丈治亭其上反以为乐何哉盖其击壶而歌解衣而饮陶乎不以汪洋为大不以方丈为局则其心岂不浩然哉夫视富贵而不动处卑困而浩然其心者真勇者也然则水波之涟漪游鱼之上下其为适也与夫庄周所谓惠施游于濠梁之乐何以异乌用蛟鱼变怪之为壮哉故名其亭曰游鯈亭景祐五年四月二日舟中记
  陈氏荣鄊亭记欧阳修
  什邡汉某县户若干可征役者家若干任里胥给吏事又若干其豪又若干县大以饶吏与民尤骜恶猾骄善货法为蠧孽中州之人凡仕宦之蜀者皆远客孤寓思归以茍满岁脱过失得去为幸居官既不久又不究知其俗常不暇刔剔已辄易去而县之大吏皆宿老其事根坚穴深为其长者非甚明锐难卒攻破故一县之政吏常把持而上下之然其人特不喜秀才儒者以能接见官府知己短长以谗之为己病也每儒服持谒向县门者吏辄坐门下嘲咻踞骂辱之俾惭以去甚则阴用里人无赖苦之罗中以法期必破坏之而后已民既素饶乐乡里不急禄仕又苦吏之所为故未尝有儒其业与服以游者其好学者不过专一经工歌诗优游自养为乡丈人而已比年蜀之士人以进士举试有司者稍稍増多而什邡独绝少陈君什邡之乡丈人有贤子曰岩夫岩夫幼喜读书为进士力学甚有志然亦未尝敢儒其衣冠以谒县门出入闾闬必乡其服乡人莫知其所为也已而州下天子诏书索乡举秀才岩夫始改衣诣门应诏吏方相惊然莫能为也既州试之送礼部将行陈君戒且约曰嘻吾知恶进士之病已而不知可以为荣君行达得选于有司吾将有以旌志之使荣吾鄊以劝也于是呼工理材若将构筑者明年岩夫中丙科以归陈君成是亭与乡人宴其下县之吏悔且叹曰陈氏有善子而吾乡有才进士岂不荣邪岩夫初为伊阙县主簿时予为西京留守推官尝语予如此欲予之志之也岩夫为县吏材而有内行不求闻知于上官而上官荐用下吏之能者岁无员数然卒亦不及噫岩夫为乡进士而乡人始不知之卒能荣之为下吏有可进之势而不肯一鬻所长以干其上其守道自修可知矣陈君有子如此亦贤丈人也予既有岩夫恨不一登是亭往拜陈君之下且以识彼邦之长者也又嘉岩夫之果能荣是鄊也因以命名其亭且志之也
  李秀才东园亭记欧阳修
  修友李公佐有亭在其居之东园今年春以书抵洛命修志之李氏世家随随春秋时称汉东大国鲁桓之后楚始盛随近之常与为斗国相胜败然怪其山川土地既无高深壮厚之势封域之广与郧蓼相介才一二百里非有古彊诸侯制度而为大国何也其春秋世未尝通中国盟会朝聘僖二年方见于经以伐见书哀之元年始约列诸侯一会而罢其后乃希见僻居荆夷盖于蒲骚郧蓼小国之间特大而巳故于今虽名藩镇而实下州山泽之产无美材土地之贡无上物朝廷达官大人自闽陬岭徼出而显者往往皆是而随近在天子千里内几一百年间未出一士岂其痹贫薄陋自古然也予少以江南就食居之能道其风土地既瘠枯民给生不舒愉虽丰年大族厚聚之家未尝有树林池沼之乐以为岁时休暇之嬉独城南李氏为著姓家多藏书训子孙以学予为童子与李氏诸儿戏其家见李氏方治东园往求美草一一手植周视封树日日去来园间甚勤李氏寿终公佐嗣家又构亭其间益修先人之所为予亦壮不复过其家已而去客汉沔游京师久而乃归复行城南公佐引予登亭上周寻童子时所见则树之孽者抱昔之抱者枿草之茁者丛荄之甲者今果矣问其游儿则有子如予童子之岁矣相与逆数昔时则于今七闰矣然忽忽如前日事因叹嗟徘徊不能去噫予方仕宦奔走不知再至城南登此亭复几闰幸而再至则东园之物又几变也计亭之梁木其蠧瓦甓其溜石物其泐乎随虽陋非予乡然予之长也岂能忘情于随哉公佐好学有行乡里推之与予友盖明道二年十月十二日也
  苏氏族谱亭记苏洵
  匹夫而化乡人者吾闻其语矣国有君邑有大夫而争讼者诉于其门乡有庠里有学而学道者赴于其家乡人有为不善于室者父兄辄相与恐曰吾夫子无乃闻之呜呼彼独何修而得此哉意者其积之有本末而施之有次第耶今吾族人犹有服者不过百人而岁时蜡社不能相与尽其欢欣爱洽稍远者至不相往来是无以示吾乡党邻里也乃作苏氏族谱立亭于高祖墓茔之西南而刻石焉既而告之曰凡在此者死必赴冠娶妻必告少而孤则老者字之贫而无归则富者收之而不然者族人之所共诮让也岁正月相与拜奠于墓下既奠列坐于亭其老者顾少者而叹曰是不及见吾乡邻风俗之美矣自吾少时见有为不义者则众相与疾之如见怪物焉栗焉而不宁其后少衰也犹相与笑之今也则相与安之耳是起于某人也夫某人者是乡之望人也而大乱吾俗焉是故其诱人也速其为害也深自斯人之逐其兄之遗孤子而不恤也而骨肉之恩薄自斯人之多取其先人之赀田而欺其诸孤子也而孝悌之行缺自斯人之为其诸孤子之所讼也而礼义之节废自斯人之以妾加其妻也而嫡庶之别混自斯人之笃于声色而父子杂处讙哗不严也而闺门之政乱自斯人之渎财无厌惟富者之为贤也而廉耻之路塞此六行者吾往时所谓大惭而不容者也今无知之人皆曰某人何人也犹且为之其舆马赫奕婢妾靓丽足以荡惑里巷之小人其官爵货力足以摇动府县其矫诈修饰言语足以欺罔君子是州里之大盗也吾不敢以告乡人而私以戒族人焉髣髴于斯人之一节者愿无过吾门也予闻之惧而请书焉老人曰书其事而阙其姓名使他人观之则不知其为谁而夫人之观之则面热内惭汗出而食不下也且无彰之庶其有悔乎予曰然乃记之
  喜雨亭记苏轼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书汉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孙胜狄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齐其示不忘一也予至扶风之明年始治官舍为亭于堂之北而凿池其南引流种树以为休息之所是岁之春雨麦于岐山之阳其占为有年既而弥月不雨民方以为忧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忧者以乐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于是举酒于亭上以属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则无麦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则无禾无麦无禾岁且荐饥狱讼繁兴而盗贼滋炽则吾与二三子虽欲优游以乐于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遗斯民始旱而赐之以雨使吾与二三子得相与优游而乐于此亭者皆雨之赐也其又可忘耶既以名亭又从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繄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放鹤亭记苏轼
  熙宁十年秋彭城大水云龙山人张君之草堂水及其半扉明年春水落迁于故居之东东山之麓升高而望得异境焉作亭于其上彭城之山冈岭四合隐然如大环独缺其西一面而山人之亭适当其缺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山人有二鹤甚驯而善飞旦则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纵其所如或立于陂田或翔于云表莫则傃东山而归故名之曰放鹤亭郡守苏轼时从宾客僚吏往见山人饮酒于斯亭而乐之揖山人而告之曰子知隐居之乐乎虽南面之君未可与易也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盖其为物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垢之外故易诗人以比贤人君子隐徳之士狎而玩之宜若有益而无损者然卫懿公好鹤则亡其国周公作酒诰卫武公作抑戒以为荒惑败乱无若酒者而刘伶阮籍之徒以此全其真而名后世嗟夫南面之君虽清远闲放如鹤者犹不得好好之则亡其国而山林遁世之士虽荒惑败乱如酒者犹不能为害而况放鹤乎由此观之其为乐未可以同日而语也山人忻然而笑曰有是哉乃作放鹤招鹤之歌曰
  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翻然敛翼宛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履白石鹤归来兮东山之阴其下有人兮黄冠草屦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馀以汝饱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元丰元年十一月初八日记
  墨妙亭记苏轼
  熙宁四年十一月高邮孙莘老自广徳移守吴兴其明年二月作墨妙亭于府第之北逍遥堂之东取凡境内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吴兴自东晋为善地号为山水清远其民足于鱼稻蒲莲之利寡求而不争宾客非特有事于其地者不至焉故凡守郡者率以风流啸咏投壶饮酒为事自莘老之至而岁适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饥将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劝分躬自抚循劳来出于至诚富有馀者皆争出谷以佐官所活至不可胜计当是时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以为莘老当日夜治文书赴期会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老益喜宾客赋诗饮酒为乐又以其馀暇网罗遗逸得前人赋咏数百篇为吴兴新集其刻画尚存而僵仆断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又皆集于此亭是岁十二月余以事至湖周览叹息而莘老求文为记或以谓余凡有物必归于尽而恃形以为固者尤不可长虽金石之坚俄而变坏至于功名文章其传世垂后犹为差久今乃以此托于彼是久存者反求助于速坏此既昔人之惑而莘老又将深檐大屋以锢留之推是意也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余以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而无憾物之有成必有坏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虽知其然而君子之养身也凡可以久生而缓死者无不用其治国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无不为至于不可柰何而后已此之谓知命是亭之作否无足争者而其理则不可以不辨故具载其说而列其名物于左云
  黄州快哉亭记苏辙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湘沅北合汉沔其势益张至于亦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盖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舍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倏忽动心骇目不可久视今乃得翫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父樵夫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快哉者也至于长洲之滨故城之墟曹孟徳孙仲谋之所睥睨周瑜陆逊之所骋骛其流风遗俗亦足以称快世俗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益有讽焉夫风无雄雌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今张君不以谪为患窃会计之馀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人者将蓬户瓮牖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揖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不然连山绝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皆骚人诗士之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睹其为快也哉
  道山亭记曽巩
  闽故隶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太末与吴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厄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涂或逆坂如縁絙或垂崖如一发或侧迳钩出于不测之谿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负载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谿行则水皆自高㵼下石错出其间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䖝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虗其地盖以其狭多阻岂虗也哉福州治侯官于闽为土中所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而长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杰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钜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仙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瓌诡殊绝之状盖已尽人力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洲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远且险又将抗其思于埃𡏖之外其志壮哉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馀功又及于此盖其岁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凌虚台记苏轼
  国于南山之下宜若起居饮食与山接也四方之山莫高于终南而都邑之最丽者莫近于扶风以至近求最高其势必得而太守之居未尝知有山焉虽非事之所以损益而物理有不当然者此凌虗之所为筑也方其未筑也太守陈公杖屦逍遥于其下见山之出于林木之上者累累如人之旅行于墙外而见其髻也曰是必有异使工凿其前为方池以其土筑䑓高出于屋之檐而止然后人之至于其上者恍然不知台之高而以为山之踊跃奋迅而出也公曰是宜名凌虚以告其从事苏轼而求文以为记轼复于公曰物之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也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翳狐虺之所窜伏方是时岂知有凌虚台耶废兴成毁相寻于无穷则台之复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尝试与公登台而望其东则秦穆之祈年橐泉也其南则汉武之长杨五柞而其北则隋之仁寿唐之九成也计其一时之盛宏杰诡丽坚固而不可动者岂特百倍于台而巳哉然而数世之后欲求其髣髴而破瓦頺垣无复存者既已化为禾黍荆棘丘墟陇亩矣而况于此台欤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而况于人事之得丧忽往而忽来者欤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则过矣盖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既巳言于公退而为之记
  超然台记苏轼
  凡物皆有可观茍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玮丽者也𫗦糟啜漓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夫所为求福而辞祸者以福可喜而祻可悲也人之所欲无穷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美恶之辨战乎中而去取之择交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谓求祸而辞福夫求祸而辞福岂人之情也哉物有以尽之矣彼游于物之内而不游于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观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挟其高大以临我则我常眩乱反复如隙中之观斗又乌知胜负之所在是以美恶横生而忧乐出焉可不大哀乎予自钱塘移守胶西释舟楫之安而服车马之劳去雕墙之美而蔽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观而行桑麻之野始至之日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予之不乐也处之期年而貌加丰发之白者日以反黒予既乐其风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于是治其园圃洁其庭宇伐安丘高密之木以修补破败为茍完之计而园之北因城以为台者旧矣稍葺而新之时相与登览放意肆志焉南望马耳常山出没隐见若近若远庶几有隐君子乎而其东则庐山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西望穆陵隐然如城郭师尚父齐威公之遗烈犹有存者北俯潍水慨然太息思淮阴之功而吊其不终台高而安深而明夏凉而冬温雨雪之朝风月之夕予未尝不在客未尝不从撷园蔬取池鱼酿秫酒瀹脱粟而食之曰乐哉游乎方是时予弟子由适在济南闻而赋之且名其台曰超然以见予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
  拟岘台记曽巩
  尚书司门员外郎晋国裴君治抚之二年因城东隅作台以游而命之曰拟岘台谓其山溪之形拟乎岘山也数与其属与州之寄客者游而间独求记于予初州之东其城因大丘其隍因大谿其隅因客土以出谿上其外连山高陵野林荒谿远近高下壮大闳廓怪奇可喜之观环抚之东南者可坐而见也然而雨隳潦毁盖藏弃委于榛藂茀草之间未有即而爱之者也君得之而喜増甓与土易其破缺去榛与草发其亢爽缭以横槛覆以高甍因而为台以脱埃氛绝烦嚣出云气而临风雨然后谿之平沙漫流微风远响与夫浪波汹涌破山拔木之奔放至于高桅劲橹沙禽水兽下上而浮沈者皆出乎履舄之下山之苍颜秀璧巅崖拔出挟光景而薄星辰至于平冈长陆虎豹踞而龙蛇走与夫荒蹊藂落树阴晻暧游人行旅隐见而继续者皆出乎衽席之内若夫烟云开敛日光出没四时朝暮雨旸明晦变化之不同则虽览之不厌而虽有智者亦不能穷其状也或饮者淋漓歌者激烈或靓观微步旁皇徙倚则得于耳目与得之于心者虽所寓之乐有殊而亦各适其适也抚非通道故贵人蓄贾之游不至多良田故水旱螟螣之菑少其民乐于耕桑以自足故牛马之牧于山谷者不收五谷之积于郊野者不垣而晏然不知枹鼓之警发召之役也君既因其土俗而治以简静故得以休其暇日而寓其乐于此州人士女乐其安且治而又得游观之美亦将同其乐也故予为之记






  文编卷五十六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七
  明 唐顺之 编
  永州法华寺新作西亭记柳宗元
  法华寺居永州地最高有僧曰觉照照居寺西庑下庑之外有大竹数万又其外山形下绝然而薪蒸篠簜蒙杂拥蔽吾意伐而除之必将有见焉照谓余曰是其下有陂池芙蕖申以湘水之流众山之会果去是其见远矣遂命仆人持刀斧群而翦焉丛莽下頺万类皆出旷焉茫焉天为之益高地为之加辟丘陵山谷之峻江湖地泽之大咸若有増广之者夫其地之奇必以遗乎后不可旷也余时謪为州司马官外常员而心得无事乃取官之禄秩以为其亭其高且广盖方丈者二焉或异照之居于斯而不蚤为是也余谓昔之上人者晨起宴坐足以观于空色之实而游乎物之终始其照也逾寂其觉也逾有然则向之碍之者为果碍耶今之辟之者为果辟耶彼所谓觉而照者吾讵知其不由是道也岂若吾族之挈挈于通塞有无之方以自狭耶或曰然则宜书之乃书于石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柳宗元
  游之适大率有二旷如也奥如也如斯而巳其地之凌阻峭出幽郁寥廓悠长则于旷宜抵丘垤伏灌莽迫遽回合则于奥宜因其旷虽増以崇台延阁回环日星临瞰风雨不可病其敞也因其奥虽増以茂树藂石穹若洞谷蓊若林麓不可病其邃也今所谓东丘者奥之宜者也其始龛之外弃地余得而合焉以属于堂之北垂凡坳洼坻岸之状无废其故屏以密竹聨以曲梁桂桧松杉楩柟之植几三百本嘉卉美石又经纬之俛入绿缛幽荫荟蔚步武错迕不知所出温风不烁清气自至水亭狭室曲有奥趣然而至焉者往往以邃为病噫龙兴永之佳寺也登高殿可以望南极辟大门可以瞰湘流若是其旷也而于是小丘又将披而攘之则吾所谓游有二者无乃阙焉而丧其地之宜乎丘之幽幽可以处休丘之窅窅可以观妙溽暑遁去兹丘之下太和不迁兹丘之巅奥乎兹丘孰从我游余无召公之徳惧翦伐之及也故书以祈后君子
  湘潭县修药师院佛殿记欧阳修
  湘潭县药师院新修佛殿者县民李迁之所为也迁之贾江湖岁一贾其入数千万迁之谋曰夫民力役以生者也用力劳者其得厚用力媮者其得薄以其得之丰约必视其用力之多少而必当然后各食其力而无惭焉士非我匹若工农则吾等也夫琢磨煎錬调筋柔革此工之尽力也斤斸鉏夷畎亩树艺此农之尽力也然后所食皆不过其劳今我则不然徒幸物之废兴而上下其价权时轻重而操其奇赢游嬉以浮于江湖用力至逸以安而得则过之我有惭于彼焉凡诚我契而不我欺平我斗斛权衡而不我逾出入关市而不我虞我何能焉是皆在上而为政者以庇我也何以报焉闻浮屠之为善其法曰有能舍巳之有以崇饰尊严我则能阴相之凡有所欲皆如志乃曰盍用我之有所得于此施以报焉且为善也于是得此寺废殿而新之又如其法作释迦佛十六罗汉塑像皆备凡用钱二十万自景祐二年十二月癸酉讫三年二月甲寅以成其秋会予赴夷陵自真州假其舟行次浔阳见买一石砻而载于舟问其所欲用之因具言其所为且曰欲归而记其始造岁月也视其色若欲得予记而不敢言也因善其以贾为生而能知夫力少而得厚以为幸又知在上者庇已而思有以报顾其所为之心又趋为善皆可喜也乃为之作记问其寺始造之由及其岁月皆不能道也
  明因大师塔记欧阳修
  明因大师道诠姓卫氏并州文水县民家子生于太平兴国辛巳之岁终于明道癸酉之正月寿五十有三年始为童子辞家人入洛阳妙觉禅院依真行大师惠璿学浮图法咸平五年始去氏削发入僧籍后二十四年赐紫衣遂主其众又四年赐号明因兼领右街教门事凡为僧三十有一年卒之明年其徒以骨葬城南龙门山下始道诠未死时予过其庐问其年几何曰五十有二矣问其何许人也曰本太原农家也因与语曰诗唐风言晋本唐之俗其民被尧之徳化且诗多以俭刺然其勤生以俭啬朴厚而纯固最得古之遗风今能言其土风乎其民俗何若信若诗之所谓乎诗去今馀千岁矣犹若诗之时乎其亦随世而迁变也曰树麻而衣陶瓦而食筑土而室甘辛苦薄滋味岁耕日积有馀则窖而藏之率千百年不辄发其勤且俭诚有古之遗风至今而不变也又言为儿时闻长老语晋自春秋为盛国至唐其并以兴世为北京及朱氏有中土后唐倚并为雄亦卒以王既而晋祖又以王汉又以王遭时之故相次出三天子刘崇父子又自为国故民熟兵斗饟军死战劳苦几百年不得息既而圣人出四方次第平一日兵临城门系继元以归并民然后被政教弃兵专农休息劳苦为太平之幸人并平后二岁我始生幼又依浮图生不见干戈长不执耒耜衣不麻食不瓦室不土力不穑而休乃并人之又幸者也今老矣且病即死无恨予爱其语朴而详它日复过其庐莫见也访之曰死矣为之恻然及其葬其徒有求予志其始终者因并书其常语予者志岁月云尔
  彭州圆觉禅院记苏洵
  人之居乎此也其必有乐乎此也居斯乐不乐不居也居而不乐不乐而不去为自欺且为欺天盖君子耻食其食而无其功耻服其服而不知其事故居而不乐吾有吐食脱服以逃天下之讥而巳耳天之畀我以形而使我以心驭也今日欲适秦明日欲适越天下谁我御故居而不乐不乐而不去是其心且不能驭其形而况能以驭它人哉自唐以来天下士大夫争以排释老为言故其徒之欲求知于吾士大夫之间者往往自叛其师以求容于吾而吾士大夫亦喜其来而接之以礼灵师文畅之徒饮酒食肉以自绝于其教呜呼归尔父子复尔室家而后吾许尔以叛尔师父子之不归室家之不复而师之叛是不可以一日立于天下传曰人臣无外交故季布之忠于楚也虽不如萧韩之先觉而比丁公之贰则为愈予在京师彭州僧保聪来求识予甚勤及至蜀闻其自京师归布衣蔬食以为其徒先凡若干年而所居圆觉院大治一日为予道其先师平润事与其院之所以得名者请予为记予佳聪之不以叛其师悦予也故为之记曰彭州龙兴寺僧平润讲圆觉经有奇因以名院院始弊不葺润之来始得隙地以作堂宇凡更二僧而至于保聪聪又合其邻之僧屋若干于其院以成是为记
  大悲阁记苏轼
  大悲者观世音之变也观世音由闻而觉始于闻而能无所闻始于无所闻而能无所不闻能无所闻虽无身可也能无所不闻虽千万亿身可也而况于手与目乎虽然非无身无以举千万亿身之众非千万亿身无以示无身之至故散而为千万亿身聚而为八万四千母陀罗臂八万四千清净宝目其道一尔昔吾尝观于此吾头发不可胜数而身毛孔亦不可胜数牵一发而头为之动拔一毛而身为之变然则发皆吾头而毛孔皆吾身也彼皆吾头而不能为头之用彼皆吾身而不能具身之智则物有以乱之矣吾将使世人左手运斤而右手执削目数飞雁而耳节鸣鼓首肯旁人而足识梯级虽有智者有所不暇矣而况千手异执而千目各视乎及吾燕坐寂然心念凝默湛然如大明镜人鬼鸟兽杂陈乎吾前色声香味交遘乎吾体心虽不起而物无不接接必有道即千手之出千目之运虽未可得见而理则具矣彼佛菩萨亦然虽一身不成二佛而一佛能遍河沙诸国非有它也触而不乱至而能应理有必至而何独疑于大悲乎成都西南大都会也佛事最胜而大悲之像未睹其杰有法师敏行者能读内外教博通其义欲以如幻三昧为一方首乃以大旃檀作菩萨像端严妙丽具慈愍性手臂错出开合捧执指弹摩拊千态具备手各有目无妄举者复作大阁以覆菩萨雄伟壮峙工与像称都人作礼因敬生悟余游于四方二十馀年矣虽未得归而想见其处敏行使其徒法震乞文为道其所以然者且颂之曰
  吾观世间人两目两手臂物至不能应狂惑失所措其有欲应者颠倒作思虑思虑非真实无异无手目菩萨千手目与一手目同物至心亦至曽不作思虑随其所当应无不得其当引弓挟白羽剑盾诸械器经卷及香华盂水青杨枝珊瑚大宝炬白拂朱藤杖所遇无不执所执无有疑縁何得无疑以我无心故若犹有心者千手当千心一人而千心内自相攫攘何暇能应物千手无一心手手得其处稽首大悲尊愿度一切众皆证无心法皆具千手目
  大悲阁记苏轼
  羊豕以为羞五味以为和秫稻以为酒曲糵以作之天下之所同也其材同其水火之齐均其寒煖燥湿之候一也而二人为之则美恶不齐岂其所以美者不可以数取欤然古之为方者未尝遗数也能者即数以得妙不能者循数以得其略其出一也有能有不能而精粗见焉人见其二也则求精于数外而弃迹以逐妙曰我知酒食之所以美也而略其分齐舍其度数以为不在是也而一以意造则其不为人之所呕弃者寡矣今吾学者之病亦然天文地理音乐律历宫庙服器冠昏丧纪之法春秋之所去取礼之所可刑之所禁历代之所以废兴与其人之贤不肖此学者之所宜尽力也曰是皆不足学学其不可传于书而载于口者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巳古之学者其所亡与其所能皆可以一二数而日月见也如今世之学其所亡者果何物而所能者果何事欤孔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由是观之废学而徒思者孔子之所禁而今世之所上也岂惟吾学者至于为佛者亦然斋戒持律讲诵其书而崇饰塔庙此佛之所以日夜教人者也而其徒或者以为斋戒持律不如无心讲诵其书不如无言崇饰塔庙不如无为其中无心其口无言其身无为则饱食而嬉而已是为大以欺佛者也杭州盐官安国寺僧居则自九岁出家十年而得恶疾且死自誓于佛愿持律终身且造千手眼观世音像而诵其名千万遍病已而力不给则缩衣节口三十馀年铢积寸累以迄于成其高九仞为大屋四重以居之而求文以为记余尝以斯语告东南之士矣盖仅有从者独喜则之勤苦从事于有为笃志守节老而不衰异夫为大以欺佛者故为记之且以风吾党之士云
  胜相院经藏记苏轼
  元丰三年岁在庚申有大比丘惟简号曰宝月修行如幻三摩钵提在蜀成都大圣慈寺故中和院赐名胜相以无量宝黄金丹砂琉璃真珠旃檀众香庄严佛语及菩萨语作大宝藏涌起于海有大天龙背负而出及诸小龙纠结环绕诸化菩萨及䕶法神镇守其门天魔鬼神各执其物以御不祥是诸众宝及诸佛子光色声香自相磨激璀璨芳郁玲珑宛转生出诸相变化无穷不假言语自然显见苦空无我无量妙义凡见闻者随其根性各有所得如众饥人入于太仓虽未得食已有饱意又如病人游于药市闻众药香病自衰减更能取米作无碍饭恣食取饱自然不饥又能取药以疗众病众病有尽而药无穷须臾之间无病可疗以是因縁度无量众时见闻者皆争舍施富者出财壮者出力巧者出技皆舍所爱及诸结习而作佛事求脱烦恼浊恶苦海有一居士其先蜀人与是比丘有大因縁去国流浪在江淮间闻是比丘作是佛事即欲随众舍所爱习周视其身及其室庐求可舍者了无一物如焦谷芽如石女儿乃至无有毫发可舍私自念言我今惟有无始已来结习口业妄言绮语论说古今是非成败以是业故所出言语犹如钟磬黼黻文章悦可耳目如人善博日胜日负自云是巧不知是业今舍此业作宝藏偈愿我今者作是偈已尽未来世永断诸业客尘妄想及诸理障一切世间无取无舍无憎无爱无可无不可时此居士稽首西望而说偈言
  我游众宝山见山不见宝岩谷及草木虎豹诸龙蛇虽知宝所在欲取不可得复有求宝者自言巳得宝见宝不见山亦未得宝故譬如梦中人未尝知是梦既知是梦已所梦即变灭见我不见梦因以我为觉不知真觉者觉梦两无有我观大宝藏如以蜜说甜众生未谕故复以甜说蜜甜蜜更相说千劫无穷尽自蜜及甘蔗查梨与橘柚说甜而得酸以及醎辛苦忽然反自味舌根有甜相我尔默自知不烦更相说我今说此偈于道亦云远如眼根自见是眼非我有当有无耳人听此非舌言于一弹指顷洗我千劫罪
  中和胜相院记苏轼
  佛之道难成言之使人悲酸愁苦其始学之皆入山林践荆棘虵虺袒裸雪霜或刲割屠脍燔烧烹煮以肉饲虎豹鸟乌蛟蚋无所不至茹苦含辛更百千万亿生而后成其不能此者犹弃绝骨肉衣麻布食草木之实昼日力作以给薪水粪除莫夜持膏火薫香事其师如生务苦瘠其身自身口意莫不有禁其略十其详无数终身念之寝食见之如是仅可以称沙门比丘虽名为不耕而食然其劳苦卑辱则过于农工远矣计其利害非侥幸小民之所乐今何其弃家毁服坏毛发者之多也意亦有所便欤寒耕暑耘官又召而役作之凡民之所患苦者我皆免焉吾师之所谓戒者为愚夫未达者设也若我何用是为剟其患专取其利不如是而已又爱其名治其荒唐之说摄衣升坐问答自若谓之长老吾尝究其语矣大抵务为不可知设械以应敌匿形以备败窘则推堕滉漾中不可捕捉如是而已矣吾游四方见辄反复折困之度其所从遁而逆闭其涂往往面颈发赤然业已为是道势不得以恶声相反则笑曰是外道魔人也吾之于僧慢侮不信如此今宝月大师惟简乃以其所居院之本未求吾文为记岂不谬哉然吾昔者始游成都见文雅大师惟度器宇落落可爱浑厚人也能言唐末五代事传记所不载者因是与之游甚熟惟简则其同门友也其为人精敏过人事佛齐众谨严如官府二僧皆吾之所爱而此院又有唐僖宗皇帝像及其从官文武七十五人其奔走失国与其所以将亡而不遂灭者既足以感慨太息而画又皆精妙冠世有足称者故强为记之始居此者京兆人广寂大师希让传六世至度与简简姓苏氏眉山人吾远宗子也今主是院而度亡矣
  清风阁记苏轼
  文慧大师应符居成都玉谿上为阁曰清风以书来求文为记五返而益勤余不能已戏为浮屠语以问之曰符而所谓身者汝之所寄也而所谓阁者汝之所以寄所寄也身与阁汝不得有而名乌乎施名将无所施而安用记乎虽然吾为汝放心遗形而强言之汝亦放心遗形而强听之木生于山水流于渊山与渊且不得有而人以为已有不亦惑欤天地之相磨虚空与有物之相推而风于是焉生执之而不可得也逐之而不可及也汝为居室而以名之吾又为汝记之不亦大惑欤虽然世之所谓已有而不惑者其与是奚辨若是而可以为有邪则虽汝之有是风可也虽为居室而以名之吾又为汝记之可也非惑也风起于苍茫之间彷徨乎山泽激越乎城郭道路虚徐演漾以汎汝之轩窗栏楯幔帷而不去也汝隐几而观之其亦有得乎力生于所激而不自为力故不劳形生于所遇而不自为形故不穷尝试以是观之
  分宁县云峯院记曽巩
  分宁人勤生而啬施薄义而喜争其土俗然也自府来抵其县五百里在山谷穷处其人修农桑之务率数口之家留一人守舍行馌其外尽在田田高下硗腴随所宜杂植五谷无废壤女妇蚕杼无懈人茶盐蜜纸竹箭材苇之货无有纎钜治咸尽其身力其勤如此富者兼田千亩廪实藏钱至累岁不发然视捐一钱可以易死宁死无所捐其于施何如也其间利害不能以稊米父子兄弟夫妇相去若奕碁然于其亲固然于义厚薄可知也长少挨坐里闾相讲语以法律意向小戾则相告讦结党诈张事关节以动视听甚者画刻金木为章印摹文书以绐吏立县庭下变伪一日百千出故虽笞朴徙死交迹一不以属心其喜争讼岂比它州县哉民虽勤而习如是渐涵入骨髓故贤令长佐吏比肩常病其未易治教使移也云峯院在县极西界无籍图不知自何时立景徳三年邑僧道常治其院而侈之门闼靓深殿寝言言栖客之庐斋庖库庾序列两傍浮图所用铙鼓鱼螺钟磬之编百器备完吾闻道常气质伟然虽索其学其归未能当于义然治生事不废其勤亦称其土俗至有馀辄斥散之不为黍累计惜乐淡泊无累则又若能独胜其啬施喜争之心可言也或曰使其人不汨溺其所学其归一当于义则杰然视邑人者必道常乎此予未敢必也庆历三年九月与其徒谋曰吾排蓬藋治是院不自意成就如此今老矣恐泯泯无声畀来人相与图文字买石刻之使永永与是院俱传可不可也咸曰然推其徒子思来请记遂来予不让为申其可言者宠嘉之使刻示邑人其有激也
  庐山文殊像现瑞记王安石
  番阳刘定尝登庐山临文殊金像所没之谷睹光明云瑞图示临川王某求记其事某曰有有以观空空亦幻空空以观有幻亦实幻实果有辨乎然则如子所睹可以记可以无记记无记果亦有辨乎虽然子既图之矣余不可以无记也定以熙宁元年四月十日十年九月二十七日睹某以元丰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记
  游黄溪记柳宗元
  北之晋西适豳东极吴南至楚越之交其间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数永最善环永之治百里北至于浯溪西至于湘之源南至于泷泉东至于黄溪东屯其间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数黄溪最善黄溪距州治七十里由东屯南行六百步至黄神祠祠之上两山墙立如丹碧之华叶骈植与山升降其缺者为崖峭岩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黄神之上掲水八十步至初潭最奇丽殆不可状其略若剖大瓮侧立千尺溪水即焉黛蓄膏渟来若白虹沈沈无声有鱼数百尾方来会石下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石皆巍然临浚流若颏颔龂腭其下大石离列可坐饮食有鸟赤首乌翼大如鹄方东向立自是又南数里地皆一状树益壮石益瘦水鸣皆锵然又南一里至大冥之川山舒水缓有土田始黄神为人时居其地传者曰黄神王姓莽之世也莽既死神更号黄氏逃来择其深峭者潜焉始莽尝曰余黄虞之后也故号其女曰黄皇室主黄与王声相迩而又有本其所以传言者益验神既居是民咸安焉以为有道死乃俎豆之为立祠后稍徙近乎民今祠在山阴溪水上元和八年五月十六日既归为记以启后之好游者
  始得西山宴游记柳宗元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隟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谿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过湘江縁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出不与培𪣻为类悠悠乎与灏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頺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
  钴𬭁潭记柳宗元
  钴𬭁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沬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有树环焉有泉悬焉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劵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坠之潭有声潨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
  钴𬭁潭西小丘记柳宗元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𬭁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𡼲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已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鱼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増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已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柳宗元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已曰奉一
  袁家渇记柳宗元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钴𬭁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渇皆永中幽丽奇处也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者为渇音若衣褐之褐渇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黒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又无际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楩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异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谿谷摇飏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也出而传于世其地世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记柳宗元
  自渇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泓菖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鯈鱼又北曲行纡馀晲若无穷然卒入于渇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颠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逾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石涧记柳宗元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掲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余之践履耶得意之日与石渠同由渇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小石城山记柳宗元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黒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菱谿石记欧阳修
  菱谿之石有六其四为人取去其一差小而尤奇亦藏民家其最大者偃然僵卧于谿侧以其难徙故得独存每岁寒霜落水涸而石出谿傍人见其可怪往往祀以为神菱谿按图与经皆不载唐会昌中刺史李𣸣为荇谿记云水出永阳岭西经皇道山下以地求之今无所谓荇谿者询于滁州人曰此谿是也杨行密有淮南淮人为讳其嫌名以荇为菱理或然也谿傍若有遗址云故将刘金之宅石即刘氏之物也金伪吴时贵将与行密俱起合淝号三十六英雄金其一也金本武夫悍卒而乃能知爱赏奇异为儿女子之好岂非遭逢乱世功成志得骄于富贵之佚欲而然邪想其陂池台榭奇木异草与此石称亦一时之盛哉今刘氏之后散为编民尚有居谿旁者予感夫人物之废兴惜其可爱而弃也乃以三牛曳置幽谷又索其小者得于白塔民朱氏遂立于亭之南北亭负城而近以为滁人岁时嬉游之好夫物之奇者弃没于幽远则可惜置之耳目则爱者不免取之而去嗟夫刘金者虽不足道然亦可谓雄勇之士其平生志意岂不伟哉及其后世荒堙零落至于子孙泯没而无闻况欲长有此石乎用此可为富贵者之戒而好奇之士闻此石者可以一赏而足何必取而去也哉
  浮槎山水记欧阳修
  浮槎山在慎县南三十五里或曰浮阇山或曰浮巢二山其事出于浮图老子之徒荒怪诞幻之说其上有泉自前世论水者皆弗道余尝读茶经爱陆羽善言水后得张又新水记载刘伯刍李季卿所列水次第以为得之于羽然以茶经考之皆不合又新妄狂险谲之士其言难信颇疑非羽之说及得浮槎山水然后益以羽为知水者浮槎与龙池山皆在庐州界中较其水味不及浮槎远甚而又新所记以龙池为第十浮槎之水弃而不录以此知其所失多矣羽则不然其论曰山水上江次之井为下山水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言虽简而于论水尽矣浮槎之水发自李侯嘉祐二年李侯以镇东军留后出守庐州因游金陵登蒋山饮其水既又登浮槎至其山上有石池涓涓可爱盖羽所谓乳泉漫流者也饮之而甘乃考图记问于故老得其事迹因以其水遗余于京师予报之曰李侯可谓贤矣夫穷天下之物无不得其欲者富贵者之乐也至于䕃长松藉丰草听山溜之潺湲饮石泉之滴沥此山林者之乐也而山林之士视天下之乐不一动其心或有欲于心顾力不可得而止者乃能退而获乐于斯彼富贵者之能致物矣而其不可兼者惟山林之乐尔惟富贵者而不得兼然后贫贱之士有以自足而高世其不能两得亦其理与势然欤今李侯生长富贵厌于耳目又知山林之为乐至于攀縁上下幽隐穷绝人所不及者皆能得之其兼取于物者可谓多矣李侯折节好学喜交贤士敏于为政所至有能名凡物不能自见而待人以彰者有矣其物未必可贵而因人以重者亦有矣故予为志其事俾世知斯泉发自李侯始也三年二月二十有四日庐陵欧阳修记
  木假山记苏洵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沈汨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啮食之馀或髣髴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彊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而荒江之𣸣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予家有三峯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蘖而不殇拱而不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所材以及于斧斤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见中峯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峯二峯者庄栗刻峭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峯而岌然决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画记韩愈
  杂古今人物小画共一卷骑而立者五人骑而被甲载兵立者十人一人骑执大旗前立骑而被甲载兵行且下牵者十人骑且负者二人骑执器者二人骑拥田犬者一人骑而牵者二人骑而驱者三人执羁靮立者二人骑而下倚马臂隼而立者一人骑而驱涉者二人徒而驱牧者二人坐而指使者一人甲胄手弓矢𫓧钺植者七人甲胄执帜植者十人负者七人偃寝休者二人甲胄坐睡者一人方涉者一人坐而脱足者一人寒附火者一人杂执器物役者八人奉壶矢者一人舍而具食者十有一人挹且注者四人牛牵者一人驴驱者四人一人杖而负者妇人以孺子载而可见者六人载而上下者三人孺子戏者九人凡人之事三十有二为人大小百二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马大者九匹于马之中又有上者下者行者牵者涉者陆者翘者顾者鸣者寝者讹者立者人立者龁者饮者溲者陟者降者痒磨树者嘘者嗅者喜相戏者怒相踶啮者秣者骑者骤者走者载服物者载狐兔者凡马之事二十有七为马大小八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牛大小十一头橐驼三头驴如橐驼之数而加其一焉隼一犬羊狐兔麋鹿共三十旃车三两杂兵器弓矢旌旗刀剑矛楯弓服矢房甲胄之属缾盂簦笠筐筥锜釡饮食服用之器壶矢博奕之具二百五十有一皆曲极其妙贞元甲戌年余在京师甚无事同居有独孤生申叔者始得此画而与余弹棋余幸胜而获焉意甚惜之以为非一工人之所能运思盖藂集众工人之所长耳虽百金不愿易也明年出京师至河阳与二三客论画品格因出而观之座有赵侍御者君子人也见之戚然若有感然少而进曰噫余之手模也亡之且二十年矣余少时常有志乎兹事得国本绝人事而模得之游闽中而丧焉居闲处独时往来余怀也以其始为之劳而夙好之笃也今虽遇之力不能为已且命工人存其大都焉余既甚爱之又感赵君之事因以赠之而记其人物之形状与数而时观之以自释焉
  石氏画苑记苏轼
  石康伯字幼安蜀之眉山人故紫微舍人昌言之幼子也举进士不第即弃去当以荫得官亦不就读书作诗以自娱而已不求人知独好法书名画古器异物遇有所见脱衣辍食求之不问有无居京师四十年出入闾巷未尝骑马在稠人中耳目谡谡然专求其所好长七尺黒而髯如世所画道人剑客而徒步尘埃中若有所营不知者以为异人也又善滑稽巧发微中旁人抵掌绝倒而幼安淡然不变色与人游知其急难甚于为已有客于京师而病者辄舁置其家亲饮食之死则棺敛之无难色凡识幼安者皆知其如此而余独深知之幼安识虑甚远独口不言耳今年六十一状貌如四十许人须三尺郁然无一茎白者此岂徒然者哉为亳州职官与富郑公俱得罪者其子夷庚也其家书画数百轴取其毫末杂碎者以册编之谓之石氏画苑幼安与文与可游如兄弟故得其画为多而余亦善画古木丛竹因以遗之使置之苑中子由尝言所贵于画者为其似也似犹可贵况其真者吾行都邑田野所见人物皆吾画笥也所不见者独鬼神耳当赖画而识然人亦何用见鬼此言真有理今幼安好画乃其一病无足录者独著其为人之大略云尔
  洛阳牡丹记欧阳修
  花品序第一
  牡丹出丹州延州东出青州南亦出越州而出洛阳者今为天下第一洛阳所谓丹州花延州红青州红者皆彼土之尤杰者然来洛阳才得备众花之一种列第不出三巳下不能独立与洛花敌而越之花以远罕识不见齿然虽越人亦不敢自誉以与洛阳争高下是洛阳者果天下之第一也洛阳亦有黄芍药绯桃瑞莲千叶李红郁李之类皆不减它出者而洛阳人不甚惜谓之果子花曰某花某花至牡丹则不名直曰花其意谓天下真花独牡丹其名之著不假曰牡丹而可知也其爱重之如此说者多言洛阳于三河间古善地昔周公以尺寸考日出没测知寒暑风雨乖与顺于此此盖天地之中草木之华得中气之和者多故独与它方异予甚以为不然夫洛阳于周所有之土四方入贡道里均乃九州之中在天地崐崘旁薄之间未必中也又况天地之和气宜遍被四方上下不宜限其中以自私夫中与和者有常之气其推于物也亦宜为有常之形物之常者不甚美亦不甚恶及元气之病也美恶隔并而不相和入故物有极美与极恶者皆得于气之偏也花之锺其美与夫瘿木臃肿之锺其恶丑好虽异而得分气之偏病则均洛阳城圆数十里而诸县之花莫及城中者出其境则不可植焉岂又偏气之美者独聚此数十里之地乎此又天地之大不可考也已凡物不常有而为害乎人者曰灾不常有而徒可怪骇不为害者曰妖语曰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此亦草木之妖而万物之一怪也然比夫瘿木臃肿者窃独钟其美而见幸于人焉余在洛阳四见春天圣九年三月始至洛其至也晚见其晚者明年会与友人梅圣俞游嵩山少室缑氏岭石唐山紫云洞既还不及见又明年有悼亡之戚不暇见又明年以留守推官岁满解去只见其蚤者是未尝见其极盛时然目之所瞩已不胜其丽焉余居府中时尝谒钱思公于双桂楼下见一小屏立坐后细书字满其上思公指之曰欲作花品此是牡丹名凡九十馀种余时不暇读之然余所经见而今人多称者才三十许不知思公何从而得之多也计其馀虽有名而不著者亦未必特也故今所录但取其特著者而次第之



  文编卷五十七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八
  明 唐顺之 编
  唐故江南西道观察使中大夫洪州刺史兼御史中丞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神道碑铭韩愈
  王氏皆王者之后在太原者为姬姓春秋时王子成父败狄有功因赐氏厥后世居太原至东汉隐士烈博士征不就居祁县因号所居乡为君子公其君子乡人也魏晋渉隋世有名人国朝大王父玄暕历御史属三院止尚书郎生景肃守三郡终傅凉王生政襄邓等州防御使鄂州采访使赠吏部尚书公尚书之第某子公讳仲舒字宏中少孤奉母夫人家江南读书著文其誉蔼郁当时名公皆折官位辈行愿为交贞元初射策拜左拾遗与阳城合遏裴延龄不得为相德宗初怏怏无奈久而嘉之其后入阁德宗顾列谓宰相曰第几人必王某也果然月馀特改右补阙迁礼部考功吏部三员外郎在礼部奏议详雅省中伏其能在考功吏部提约明故吏无以欺同列有恃恩自得者众皆媚承公嫉其为人不直视由此贬连州司户移夔州司马又移荆南因佐其节度事为参谋得五品服放迹在外积四年元和初收拾俊贤征拜吏部员外郎未几为职方郎中知制诰友人得罪斥逐后其家亲知过门缩颈不敢视公独省问为计度论议直其冤由是出为峡州刺史转庐州未至丁母夫人忧服除又为婺州时疫旱甚人死亡且尽公至多方救活天遂雨疫定比数年里闾完复制使出巡人填道迎显公德事具闻就加金紫转苏州变其屋居以绝火延堤松江路害绝阻滞秋夏赋调自为书与人以期吏无及门而集政成为天下守之最天子曰王某之文可思最宜为诰有古风岂可久以吏事役之复拜中书舎人既至京师侪流无在者视同列皆邈然少年益自悲而谓人曰岂可复治笔砚于其间哉上若未弃臣宜用所长在外久周知俗之利病俾治之当不自愧宰相以闻遂得观察江南西道奏罢榷酤钱九千万军息之无已掌吏坏产犹不释囚之公至脱械不问人遭水旱赋窘公曰我且减燕乐绝它用钱可足乎遂以代之罢军之息钱禁浮屠诳诱坏其舎以葺公宇三年法大成钱馀于库粟馀于廪人享于田庐讴谣于道途天子复思且征以代虚吏部左丞位以待之长庆三年十一月十七日薨于洪州年六十二上哀恸辍朝赠左散骑常侍某日归葬于某处某既以公之德刻而藏之墓矣子初又请诗以掲之词曰
  生人之治本乎斯文有事其末而忘其源切近昧陋道由是堙有志其本而泥古陈当用而迂乖戾不伸较是二者其过也均有美王公志儒之本达士之经秩秩而积涵涵而停韡为华英不矜不盈孰播其馨孰发其明介然而居士友以倾敷文帝阶擢列侍从以忠远名有直有讽辨遏坚恳巨邪不用秀出班行乃动帝目帝省竭心恩顾日渥翔于郎署骞于禁密发帝之令简古而蔚不比于权以直友冤敲捍挫揠竟遭斥奔久淹于外历守大藩所至极思必悉利病萎枯以膏燠暍以醒坦之敞之必绝其径浚之澄之使安其泳帝思其文复命掌诰公濳谓人此职宜少岂无凋郡庸以自效上籍其实俾统于洪逋之攸除奸讹革风祛蔽于目释负于躬方乎所部禁绝浮屠风雨顺易秔稻盈畴人得其所乃恬乃讴化成有代思以息劳虚位而俟奄忽滔滔维德维绩志于斯石日远弥高
  唐故相权公墓碑韩逾
  上之元和六年其相曰权公讳德舆字载之其本出自殷帝武丁武丁之子降封于权权江汉间国也周衰入楚为权氏楚灭徙秦而居天水略阳苻秦之王中国其臣有安丘公翼者有大臣之言后六世至平凉公文诞为唐上庸太守荆州大都督长史焯有声烈平凉曾孙讳倕赠尚书礼部郎中以艺学与苏源明相善卒官羽林军录事参军于公为王父郎中生赠太子太保讳皋以忠孝致大名去官累以官征不起追谥贞孝是实生公公在相位三年其后以吏部尚书授节镇山南年六十以薨赠尚书左仆射谥文公公生三岁知变四声四岁能为诗七岁而贞孝公卒来吊哭者见其颜色声容皆相谓权氏世有其人及长好学孝敬祥顺贞元八年以前江西府监察御史征拜博士朝士以得人相庆改左补阙章奏不绝讥排奸幸与阳城为助转起居舎人遂知制诰凡撰命词九年以类集为五十卷天下称其能十八年以中书舎人典贡士拜尚书礼部侍郎荐士于公者其言可信不以其人布衣不用即不可信虽大官势人交言一不以缀意奏广岁所取进士明经在得人不以员拘转户兵吏三曹侍郎太子宾客复为兵部迁太常卿天下愈推为钜人长德时天子以为宰相宜参用道德人因拜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既谢辞不许其所设张举措必本于宽大以几教化多所助与维匡调娱不失其正中于和节不为声章因善与贤不矜主已以吏部尚书留守东都东方诸帅有利病不能自请者公常与䟽陈不以露布复拜太常转刑部尚书考定新旧令式为三十编举可长用其在山南河南勤于选付治以和简人以宁便以疾求还十三年某月甲子道薨于洋之白草奏至天子痌伤为之不御朝郎官致赠钖官居野处上下吊哭皆曰善人死矣其年某月日葬河南北山在贞孝东五里公由陪属升列年除岁迁以至公宰人皆喜闻若已与无有忌嫉者于𬱖坐子杀人失位自囚亲戚莫敢过门省顾朝莫敢言者公将留守东都为上言曰𬱖之罪既贳不竟宜因赐宽诏上曰然公为吾行谕之𬱖以不忧死前后考第进士及庭所策试士踵相蹑为宰相达官与公相先后其馀布处台阁外府凡百馀人自始学至疾未病未常一日去书不观公既以能为文辞擅声于朝多铭卿大夫功德然其为家不视簿书未尝问有亡费不偫馀公娶清河崔氏女其父造尝相德宗号为名臣既葬其子监察御史璩累然服䘮来有请乃作铭文曰
  权在商周世无不存灭楚徙秦嬴刘之间甘泉始侯以及安丘诋诃浮屠皇极之扶贞孝之生凤鸟不至爵位岂多半涂以税夀考岂多四十而逝惟其不有以恵厥后是生相君为朝德首行世祖之文世师之流连六官出入屏毗无党无雠举世莫疵人所惮为公勇为之其所竞驰公绝不窥孰克知之德将在斯刻诗墓碑以永厥垂
  唐故河东节度观察使荥阳郑公神道碑韩愈
  河东节度使赠尚书右仆射郑公葬在荥阳索上元和八年六月庚子太史尚书比部郎中䕶军韩愈刻其墓碑曰司马氏迁江南有郑豁者仕慕容垂国为其太子少保其孙简当拓㧞魏为荥阳太守后简者号其族为南祖南祖之郑入唐有为利之景谷令者曰嘉范于公为曾祖是生抚俗为泗之徐城令徐城生公之父曰洪卒官凉之户曹参军公讳儋少依母家陇西李氏举止异凡儿其舅吏部侍郎季卿谓其必能再立郑氏稍长能自课学明左氏春秋以进士选为太原参军事对直言策拜京兆高陵尉考府之进士能第上下以实不奸樊仆射泽以襄阳兵战淮西公以参谋留府能任后事户曹殡于凉凉地入西戎自景谷徐城三世皆未还荥阳葬公解官举五䘮为三墓葬索东徐城墓无表公能㓜长哀感心求不置以得旧人指告其处其后为大理丞太常博士迁起居郎尚书司封吏部二郎中能官举其名德宗晚节储将于其军以公为河东军司马能以无心处嫌间卒用有就贞元十六年将说死即诏授司马节节度河东军除其官为工部尚书太原尹兼御史大夫北都留守公之为司马用宽廉平正得吏士心及昇大帅持是道不变部将有因贵人求要职者公不用用老而有功无势而远者削四邻之交贿省姱嬉之大燕校讲民事施罢不俟日用能以十月成政氓征就宽军给以饶十七年疾废朝夕八月庚戌薨享年六十一天子为之不能临朝者三日赠尚书右仆射即以其年十月辛卯葬索上疾比薨医问交道比葬吊赠赐使者相及凡河东军之士与太原之氓吏及旁九郡百邑之鳏寡外编氓之统于府者闻公之薨皆哭曰吾其如何公与宾客朋游饮酒必极醉投壶博奕穷日夜若乐而不厌者平居帘阁据几终日不知有人别自号白云翁名人魁士鲜不与善好乐后进及门接引皆有恩意始娶范阳卢氏女生仁本仁约仁载皆有文行二季举进士皆早死仁本为后子独存不乐举选年三十馀始佐河阳军后娶赵郡李氏生三女二夫人凡三男五女长女嫁辽东李繁繁亦名臣子有才学遗命二夫人各别为墓不合葬系曰
  士常患势卑不能推功德及人常患贫无以奉所欲得若郑公者勤一生以得其位而曾不得须臾有焉虽然观其所既立其可知已呜呼哀哉
  唐故中散大夫少府监胡良公墓神道碑韩愈
  少府监胡公者讳珦字润博年七十九以官卒明年八月十四日葬京兆奉先夫人天水赵氏祔焉其子逞廼巡遇述迁造与公婿广文博士吴郡张籍以公之族出行治历官夀年为书使人自京师南走八千里至闽南两越之界上请为公铭刻之墓碑于潮州刺史韩愈曰胡姓本出安定后徙清河于今为宗城属贝州大父讳秀武后时以文材征为麟台正字父宰臣用进士卒官平阳冀氏令赠潭州大都督公早孤能自劝学立节槩非其身力不以衣食凡一试进士二即吏部选皆以文章占上第乐为俭勤自刻削不干人以矫时弊及为富平尉一府称其断决建中四年侍郎赵赞为度支使荐公为监察御史主馈给渭桥以东军洗手奉职不以一钱假人贼平有司考核群吏多坐贬死独公以清苦能检饬无漏失迁河南仓曹魏公贾耽以节镇郑滑以公佐观察事检校尚书工部贠外郎以刚直龃龉不阿忤权贵除献陵令居陵下七年市置田宅务种树为业以自给教授子弟贞元十一年吏部大迁以公考选人艺学以劳迁奉先令以治办迁尚书膳部郎中改坊州刺史州经乱无孔子庙公至则命筑宫造祭器率博士生讲读以时如法以祠人吏聚观叹息迁舒州刺史州岁大熟麦一茎数穗闾里歌舞之考功以闻迁尚书驾部郎中数以事犯尚书李巽巽时主盐铁事富骄恃势以语丞相由是退公为凤翔少尹巽死迁少大理改少詹事元和十二年朝廷以公年老能自祗力事职不懈可喜拜少府监兼知内中尚明年以病卒公始以进士孤身旅长安致官九卿为大家七子皆有学守女嫁名人年几八十坚悍不衰事可传载可谓成德铭曰
  朅朅胡公既果以方挟艺射科每发如望人求于人我巳为之自始讫终不降色辞因官立事随有可载发迹馈军遭谗府介去居陵下为吏为隐坊舒之政于兹有靳守官驾部名昇已屈跻于少府甚宜秩物不配其有君子耻之少府古卿公优止之刻文碑石以显公行维公后人无怠嗣庆
  唐银青光禄大夫守左散骑常侍致仕上柱国襄阳郡王平阳路公神道碑韩愈
  惟路氏远有代序自隋尚书兵部侍郎讳衮四代而至冀公冀公讳嗣恭以小邑萧关令发闻开元受赐更名书于太史治行灵州终功南邦享有丕祉绍开厥家官至兵部尚书封冀国公薨赠尚书右仆射司空公讳应字从众冀公之嫡子用大臣子谨饬擢至侍御史著作郎选刺䖍州割馀雩都作县安远以利人属凿败滩石以平赣梗陶甓而城罢人屡筑诏嗣冀封又加尚书屯田郎中进服色遂临于温筑堤岳城横阳界中二邑得上田除水害拜尚书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淮南军司马改刺庐州又甓其城人不岁苫入为尚书职方郎中兼御史中丞佐盐铁使使江东有功用半岁历常州迁至宣歙池观察使进封襄阳郡王至则出仓米下其估kao半以廪饿人蜀辟诛行军千五百人于蜀李锜将反以闻置乡兵万二千人锜反命将期以卒救湖常坐牢江东心锜以无助败缚作响山亭营军于左右权丞相善之镵其说响山石居宣五年以疾去位校其仓得石者五十万馀府得钱十者八十万公之为州逢水旱喜贱出与人岁熟以其得收常有赢利故在所人不病饥而官府畜积元和六年天子悯公疾不可烦以职即其处拜左散骑常侍以其禄居其岁九月望薨于东都正平里第年六十七明年葬京兆万年少陵原夫人荥阳郑氏祔既其子临汉县男贯与其弟赏贞谋曰宜有刻也告于叔父御史大夫鄜坊丹延观察使恕因其族弟进士群以来请铭遂以其事铭曰
  冀公之封维艰就功襄阳继大启庆自躬于䖍洎温厥绪既作以及职方遂都邦伯朝夕人事下完上实师于其乡邻寇逼屈营居响山墙屋修施褒功刻表丞相之辞受代而家叙䟽及迩疾不能延食禄卒齿凡代大家维难其保既显既愿戒于终咎伊我襄阳克慎以有延界后承莫不率守有墓于原维树在经以告无期博士是铭
  赠太尉许国公神道碑铭韩愈
  韩姬姓以国氏其先有自颍川徙阳夏者其地于今为陈之太康太康之韩其称盖久然自公始大著公讳宏公之父曰海为人魁伟沈塞以武勇游仕许汴之间寡言自可不与人交众推以为钜人长者官至游击将军赠太师娶乡邑刘氏女生公是为齐国太夫人夫人之兄曰司徒玄佐有功建中贞元之间为宣武军帅有汴宋亳颍四州之地兵士十万人公少依舅氏读书习骑射事亲孝谨偘偘自将不纵为子弟华靡遨放事出入敬恭军中皆目之尝一抵京师就明经试退曰此不足发名成业复去从舅氏学将兵数百人悉识其材鄙怯勇指付必堪其事司徒叹奇之士卒属心诸老将皆自以为不及司徒卒去为宋南城将比六七岁汴军连乱不定贞元十五年刘逸淮死军中皆曰此军司徒所树必择其骨肉为士卒所慕赖者付之今见在人莫如韩甥且其功最大而材又俊即柄授之而请命于天子天子以为然遂自大理评事拜工部尚书代逸淮为宣武军节度使悉有其舅司徒之兵与地当此时陈许帅曲环死而吴少诚反自将围许求援于逸淮㗖之以陈归汴使数辈在馆公悉驱出斩之选卒三千人会诸军击少诚许下少诚失势以走河南无事公曰自吾舅殁五乱于汴者吾苗薅而发栉之几尽然不一揃刈不足令震駴命刘锷以其卒三百人待命于门数之以数与于乱自以为功并斩之以徇血流波道自是讫公之朝京师廿有一年莫敢有讙呶叫号于城郭者李师古作言起事屯兵于曹以吓滑帅且告假道公使谓曰汝能越吾界而为盗邪有以相待无为空言滑师告急公使谓曰吾在此公无恐或告曰翦棘夷道兵且至矣请备之公曰兵来不除道也不为应师古诈穷变索迁延旋军少诚以牛皮鞋材遗师古师古以盐资少诚濳过公界觉皆留输之库曰此于法不得以私相馈田弘正之开魏博李师道使来告曰我代与田氏约相保援今弘正非其族又首变两河事亦公之所恶我将与成德合军讨之敢告公谓其使曰我不知利害知奉诏行事耳若兵北过河我即东兵以取曹师道惧不敢动弘正以济诛吴元济也命公都统诸军曰无自行以遏北寇公请使子公武以兵万三千人会讨蔡下归财与粮以济诸军卒擒蔡奸于是以公为侍中而以公武为鄜坊丹延节度使师道之诛公以兵东下进围考城克之遂进定曹曹寇乞降郓部既平公曰吾无事于此其朝京师天子曰大臣不可以暑行其秋之待公曰君为仁臣为忠可矣遂行既至献马三千匹绢五十万疋它锦纨绮缬又三万金银器千而汴之库厩钱以贯数者尚馀百万绢亦合百馀万匹马七千粮三百万斛兵械多至不可数初公有汴承五乱之后掠赏之馀且敛且给恒无宿储至是公私充塞至于露积不垣册拜司徒兼中书令进见上殿拜跪给扶赞元经体不治细微天子敬之元和十五年今天子即位公为冡宰又除河中节度使在镇三年以疾乞归复拜司徒中书令病不能朝以长庆二年十二月三日薨于永崇里第年五十八天子为之罢朝三日赠太尉赐布粟其葬物有司官给之京兆尹监䕶明年七月某日葬于万年县少陵原京城东南三十里楚国夫人翟氏祔子男二人长曰肃元某官次曰公武某官肃元早死公之将薨公武暴病先卒公哀伤之月馀遂薨无子以公武子孙绍宗为主后汴之南则蔡北则郓二宼患公居间为已不利卑身佞辞求与公好荐女请昏使日月至既不可得则飞谋钓谤以间染我公先事候情坏其机牙奸不得发王诛以成最功定次孰与高下公子公武与公一时俱授弓钺处藩为将疆土相望公武以母忧去镇公母弟充自金吾代将渭北公以司徒中书令治蒲于时弟充自郑滑节度平宣武之乱以司空居汴自唐以来莫与为比公之为治严不为烦止除害本不多教条与人必信吏得其职赋入无所漏失人安乐之在所以富公与人有畛域不为戏狎人得一笑语重于金帛之赐其罪杀人不发声色问法何如不自为轻重故无敢犯者其铭曰
  在贞元世汴兵五猘将得其人众乃一愒其人为谁韩姓许公磔其枭狼养以雨风桑谷奋张厥壤大丰贞元元孙命正我宇公为臣宗处得地所河流雨壖盗连为群雄唱雌和首尾一身公居其间为帝督奸察其嚬呻与其睨眴左顾失视右顾而跽蔡先郓鉏三年而墟槁干四呼终莫敢濡常山幽都孰陪孰扶天施不留其讨不逋许公与焉其赉何如悠悠四方既广既长无有外事朝廷之治许公来朝车马干戈相乎将乎威仪之多将则是已相则三公释师十万归居庙堂上之宅忧公让太宰养安蒲坂万邦绝等有弟有子提兵守藩一时三侯人莫敢扳生莫与荣殁莫与令刻文此碑以鸿厥庆
  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铭欧阳修
  至和二年七月乙未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王素奏事殿中巳而泣且言曰臣之先臣旦相真宗皇帝十有八年今臣素又得待罪侍从之臣惟是先臣之训其遗业馀烈臣实无似不能显大而墓碑至今无辞以刻惟陛下哀怜不忘先帝之臣以假宠于王氏而朂其子孙天子曰呜呼惟汝父旦事我文考真宗叶德一心克终厥位有始有卒其可谓全德元老矣汝素以是刻于碑素拜稽首出明日有诏史馆修撰欧阳修曰王旦墓碑未立汝可以铭
  臣修谨按故推诚保顺同德守正翊戴功臣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尉充玉清昭应宫使上柱国太原郡开国公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追封魏国公谥曰文正王公讳旦字子明大名莘人也皇曾祖讳言滑州黎阳令追封许国公皇祖讳彻左拾遗追封鲁国公皇考讳祜尚书兵部侍郎追封晋国公皆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曾祖妣姚氏鲁国夫人祖妣田氏秦国夫人妣田氏徐国夫人边氏秦国夫人公之皇考以文章自显汉周之际逮事太祖太宗为名臣尝谕杜重威使无反汉拒卢多逊害赵普之谋以百口明符彦卿无罪故世多称王氏有阴德公之皇考亦自植三槐于庭曰吾之后世必有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公少好学有文太平兴国五年进士及第为大理评事知临江县监潭州银场再迁著作佐郎与编文苑英华迁殿中丞通判郑濠二州王禹偁荐其材任转运使驿召至京师辞不受献其所为文章得试直史馆迁右正言知制诰知淳化三年礼部贡举迁虞部员外郎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考课院右谏议大夫赵昌言参知政事公以婿避嫌求解职太宗嘉之改礼部郎中集贤殿修撰昌言罢复知制诰仍兼修撰判院事召赐金紫久之迁兵部郎中居职真宗即位拜中书舎人数日召为翰林学士知审官院通进银台封駮事公为人严重能任大事避远权势不可干以私由是真宗益知其贤钱若水名能知人常称公曰真宰相器也若水为枢密副使罢召对苑中问谁可大用者若水言公可真宗曰吾固已知之矣咸平三年又知礼部贡举居数日拜给事中知枢密院事明年以工部侍郎参知政事再迁刑部侍郎景德元年契丹犯边真宗幸澶州雍王元份留守东京得暴疾命公驰自行在代元份留守二年迁尚书左丞三年拜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是时契丹初请盟赵德明亦纳誓约愿守河西故地二边兵罢不用真宗遂欲以无事治天下公以谓宋兴三世祖宗之法具在故其为相务行故事慎所改作进退能否赏罚必当真宗久而益信之所言无不听虽他宰相大臣有所请必曰王某以谓如何事无大小非公所言不决公在相位十馀年外无侵扰之虞兵革不用海内富实群工百司各得其职故天下至今称为贤宰相公于用人不以名誉必求其实茍贤且材矣必久其官而众以为宜某职然后迁其所荐引人未尝知寇凖为枢密使当罢使人私公求为使相公大惊曰将相之任岂可求邪且吾不受私请凖深恨之已而制出除准武胜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准入见泣涕曰非陛下知臣何以至此真宗具道公所以荐准者准始愧叹以为不可及故参知政事李穆子行简有贤行以将作监丞居于家真宗召见慰劳之迁太子中允初遣使者召之不知其所止真宗命至中书问王某然后人知行简公所荐也公自知制诰至为相荐士尤多其后公薨史官修真宗实录得内出奏章乃知朝廷之士多公所荐者公与人寡言笑其语虽简而能以理屈人默然终日莫能窥其际及奏事上前群臣异同公徐一言以定今上为皇太子太子谕德见公称太子学书有法公曰谕德之职止于是邪赵德明言民饥求粮百万斛大臣皆曰德明新纳誓而敢违请以诏书责之真宗以问公公请敕有司具粟百万于京师诏德明来取真宗大喜德明得诏书惭且拜曰朝廷有人大中祥符中天下大蝗真宗使人于野得死蝗以示大臣明日佗宰相有袖死蝗以进者曰蝗实死矣请示于朝率百官贺公独以为不可后数日方奏事飞蝗蔽天真宗顾公曰使百官方贺而蝗如此岂不为天下笑邪宦者刘承规以忠谨得幸病且死求为节度使真宗以语公曰承规得此以瞑目公执以为不可曰它日将有求为枢密使者奈何至今内臣官不过留后公任事久人有谤公于上者公辄引咎未尝自辨至人有过失虽人主盛怒可辨者辨之必得而后巳荣王宫火延前殿有言非天灾请置狱劾火事当坐死者百馀人公独请见曰始失火时陛下以罪已诏天下而臣等皆上章待罪今反归咎于人何以示信且火虽有迹宁知非天谴邪由是当坐者皆免日者上书言宫禁事坐诛籍其家得朝士所与往还占问吉㓙之说真宗怒欲付御史问状公曰此人之常情且语不及朝廷不足罪真宗怒不解公因自取尝所占问之书进曰臣少贱时不免为此必以为罪愿并臣付狱真宗曰此事巳发何可免公曰臣为宰相执国法岂可自为之幸于不发而以罪人真宗意解公至中书悉焚所得书既而真宗悔复驰取之公曰臣已焚之矣由是获免者众公累官至太保以病求罢入见滋福殿真宗曰朕方以大事托卿而卿病如此因命皇太子拜公公言皇太子盛德必任陛下事因荐可为大臣者十馀人其后不至宰相者李及凌策二人而已然亦皆为名臣公屡以疾请真宗不得已拜公太尉兼侍中五日一朝视事遇军国大事不以时入参决公益惶恐因卧不起以疾恳辞册拜太尉玉清昭应宫使自公病使者存问日常三四真宗手自和药赐之疾亟遽幸其第赐以白金五千两辞不受以天僖元年九月癸酉薨于家享年六十有一真宗临哭辍视朝三日发哀于苑中其子弟门人故吏皆被恩泽即以其年十一月庚申葬公于开封府开封县新里乡大边村公娶赵氏封荣国夫人后公五年卒子男三人长曰司封郎中雍次曰赞善大夫冲次曰素女四人长适太子太𫝊韩亿次适兵部员外郎直集贤院苏耆次适右正言范令孙次适龙图阁直学士兵部郎中吕公弼公事寡嫂谨与其弟旭相友悌尤笃任以家事一无所问而务以俭约率励子弟使在富贵不知为骄侈兄子睦欲举进士公曰吾常以太盛为惧其可与寒士争进至其薨也子素犹未官遗表不求恩泽有文集二十卷乾兴元年诏配享真宗庙庭臣修曰景德祥符之际盛矣观公之所以相而先帝之所以用公者可谓至哉是以君明臣贤德显名尊生而俱享其荣殁而长配于庙可谓有始有卒如明诏所褒昔者烝民江汉推大臣下之事所以见任贤使能之功虽曰山甫穆公之诗实歌宣王之德也臣谨考国史实录至于搢绅故老之传得公终始之节而录其可纪者辄声为铭诗昭示后世以彰先帝之明以称圣恩褒显王氏流泽子孙与宋无极之意铭曰
  烈烈魏公相我真宗真庙翼翼魏公配食公相真宗不言以躬时有大事事有大疑匪卜匪筮公为蓍龟公在相位终日如默问其内外包裹兵革问其卿士百工以职问其庶民耕织衣食相有赏罚功当罪明相所黜升惟否惟能执其权衡万物之平孰不事君胡能必信孰不为相其谁有终公薨于位太尉之崇天子孝思来荐清庙侑我圣考惟时元老天子念功报公之隆春秋从享万祀无穷作为诗歌以谂庙工
  太子太师致仕赠司空兼侍中文惠陈公神道碑铭并序 欧阳修
  颍川公既葬于新郑其子尚书主客郎中述古等七人具公之行事及太常之状祁伯之铭以来告曰唯陈氏世有显人我先正文惠公历事太宗真宗而相今天子其出处始终之大节可考不诬如此故敢请以墓隧之碑予为考其世次得其所以基于初盛于中有于终而大施于其后者曰信哉陈氏载德晦显以时其畜厚来远故能发大而流长自公五世以上为博州人皇高祖翔当五代时为王建掌书记建欲帝蜀以逆顺祸福譬之不听弃官于阆州之西水遂为西水人皇曾祖齐国公讳诩皇祖楚国公讳昭汶皇考秦国公讳省华皆开府仪同三司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自翔已下三世不显于蜀至秦公始事圣朝为左谏议大夫其配曰燕国太夫人冯氏公其次子也讳尧佐字希元举进士及第累迁太常丞知开封府录事参军用理狱有能绩迁府推官以言事切直贬通判潮州自潮还献诗数百篇而大臣亦荐其文学得直史馆知夀庐二州提点府界诸县公事丁秦公忧服除判三司都察院两浙转运使徙京西河东河北三路紏察在京刑狱天禧三年编次御试进士坐误差其第贬监鄂州茶场未至丁燕国太夫人忧明年河决滑州天子念非公不可塞乃起公知滑州乾兴元年作永定陵徙公京西转运使以办其事入为三司户部副使徙副度支拜知制诰兼史馆修撰同知天圣二年贡举知通进银台司迁龙图阁直学士知河南府徙并州知审官院开封府拜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七年拜枢密副使其年八月参知政事居三岁间凡三请罢明道二年罢知永兴军行过郑州为狂人所诬御史中丞范讽辨公无罪徙知庐州又徙同州复徙永兴又徙郑州累官至户部侍郎景祐四年四月召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为人刚毅笃实好古博学居官无大小所至必闻潮州恶谿鳄鱼食人不可近公命捕得鸣鼓于市以文告而戮之鳄患屏息潮人叹曰昔韩公谕鳄而听今公戮鳄而惧所为虽异其能使异物丑类革化而利人一也吾潮间三百年而得二公幸矣在潮修孔子庙韩公祠率其州民之秀者就于学知夀州遭岁大饥公自出米为糜以食饿者吏民以公故皆争出米共活数万人公曰吾岂以是为私惠邪盖以令率人不若身先而使其从之乐也钱塘江堤以竹笼石而潮啮之不数岁辄坏而复理公叹曰堤以捍患而反病民乃议易以薪土而害公政者言于朝以为非便是时丁晋公参知政事主言者以黜公公争不已乃徙公京西而笼石为堤数岁功不就民力大困卒用公议堤乃成河东地寒而民贫奏除石炭税减官冶铁课岁数十万以便民曰转运征利之官也利有本末下有馀则上足吾岂为俗吏哉太行山当河东河北两路之界公以谓晋自前世为险国常先叛而后服者恃此也其在河东凿泽州路后徙河北凿怀州路而太行之险通行者徳公以为利公曰吾岂为今日利哉河决坏滑州水力悍甚每归下湍激并人以没不见纵迹者不可胜数公躬自暴露昼夜督促创为木龙以巨木骈齿浮水上下杀其暴堤乃成又为长堤以䕶其外滑人得复其居相戒曰不可使后人忘我陈公因号其堤为陈公堤开封府治京师公以谓治烦之术任威以击彊尽察以防奸譬于激水而欲其澄也故公为政一以诚信每岁正月夜放灯则悉籍恶少年禁锢之公召少年谕曰尹以恶人待汝汝安得为善吾以善人待汝汝其为恶邪因尽纵之凡五夜无一人犯法者太常博士陈诂知祥符县县吏恶其明察欲中以事而诂公廉事不可得乃欲以奇动京师自录事巳下空一县皆逃去京师果諠言诂政苛暴是时章献明肃太后犹听政怒诂欲加以罪公为枢密副使力争之以谓罪诂则奸人得计而沮能吏诂由是获免公十典大州六为转运副使常以方严肃下使人知畏而重犯法至其过失则多保佑之故未尝按黜一下吏公贬潮州其所言事盖人臣所难言者其平生奏䟽尤多悉焚其稿其他文章有文集三十卷又有野庐编潮阳编愚丘集多慕韩愈为文与修真宗实录又修国史故事知制诰者常先试其文辞天子以公文学天下所知不复命试自国朝以来不试而知制诰者惟杨亿及公二人而巳公居官不妄进取为太常丞者十三年不迁为起居郎者七年不迁自议钱塘堤为丁晋公所诎后晋公益用事专威福故人子弟以公久于外多勉以进取公曰惟久然后见吾守如是十五年今天子即位晋公事败投海外公乃见召用公初作相以唐刘蕡所对策进曰天下治乱自朝廷始朝廷赏罚自近始凡蕡之所究言者皆当今之弊此臣所欲言而陛下之所宜行且臣等之职也天子嘉纳之公在相位不久其年冬雷地震星象数变公言王随位在臣上而病不任事程琳等位皆在下乃引汉故事以灾异自责求罢章凡四上明年三月拜淮康军节度使捡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郑州康定元年五月以太子太师致仕诏大朝会立宰相班遂居于郑其起居饮食康宁如少者后四年年八十有二以疾卒于家公居家以俭约为法虽巳贵常使其子弟亲执贱事曰孔子固多能鄙事作为善箴以戒子孙临卒口占数十言自志其墓公前娶曰杞国夫人宋氏后娶曰沂国夫人王氏子男十人长曰述古次曰比部员外郎求古主客员外郎学古虞部员外郎道古大理评事馆阁校勘博古殿中丞修古秘书省正字履古光禄寺丞游古大理寺丞袭古太常寺太视象古秦公三子长曰尧叟为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季曰尧咨为武信军节度使皆举进士第一人及第三子巳贵秦公尚无恙每宾客至其家公及伯季侍立左右坐客䠞蹜不安求去秦公笑曰此学子辈耳故天下皆以秦公教子为法而以陈氏世家为荣公之孙四十人曾孙二人合伯季之后若子若孙若曾孙六十有八人女若孙曾五十有四人而仕于朝者多以材称于时呜呼可谓盛矣铭曰
  陈氏高节在污全洁閟德潜光有俟而发其发惟时自公启之英英伯季踵武偕来相车崇崇武节之雄高幢巨毂四世六公惟世有封秦楚若齐尚书中书仪同太师祖考在前曾孙盈后公居于中伯季左右惟勤其始以享其终惟能其约以有其丰休庸显问播美家邦有远其贻有大其继刻诗垂声以质来裔
  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并序欧阳修
  皇祐四年五月甲子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汝南文正公薨于徐州以其年十有一月壬申葬于河南尹樊里之万安山下公讳仲淹字希文五代之际世家苏州事吴越太宗皇帝时吴越献其地公之皇考从钱俶朝京师后为武宁军掌书记以卒公生二岁而孤母夫人贫无依再适长山朱氏既长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都入学舎扫一室昼夜讲诵其起居饮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居五年大通六经之旨为文章论说必本于仁义祥符八年举进士礼部选第一遂中乙科为广德军司理参军始归迎其母以养及公既贵天子赠公曾祖苏州粮料判官讳梦龄为太保祖秘书监讳赞时为太傅考讳墉为太师妣谢氏为吴国夫人公少有大节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择利害为趋舍其所有为必尽其方曰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其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必吾岂茍哉天圣中晏丞相荐公文学以大理寺丞为秘阁校理以言事忤章献太后旨通判河中府久之上记其忠召拜右司谏当太后临朝听政时以至日大会前殿上将率百官为夀有司巳具公上䟽言天子无北面且开后世弱人主以彊母后之渐其事遂巳又上书请还政天子不报及太后崩言事者希旨多求太后时事欲深治之公独以谓太后受托先帝保佑圣躬始终十年未见过失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德初太后有遗命立杨太妃代为太后公谏曰太后母号也自古无代立者由是罢其册命是岁大旱蝗奉使安抚东南使还会郭皇后废率諌官御史伏阁争不能得贬知睦州又徙苏州岁馀即拜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益论时政阙失而大臣权幸多忌恶之居数月以公知开封府开封素号难治公治有声事日益简暇则益取古今治乱安危为上开说又为百官图以献曰任人各以其材而百职修尧舜之治不过此也因指其迁进迟速次序曰如此而可以为公可以为私亦不可以不察由是吕丞相怒至交论上前公求对辨语切坐落职知饶州明年吕公亦罢公徙润州又徙越州而赵元昊反河西上复召相吕公乃以公为陜西经略安抚副使迁龙图阁直学士是时新失大将延州危公请自守鄜延捍贼乃知延州元昊遣人遗书以求和公以谓无事请和难信且书有僭号不可以闻乃自为书告以逆顺成败之说甚辩坐擅复书夺一官知耀州未逾月徙知庆州既而四路置帅以公为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兵马都部署累迁谏议大夫枢密直学士公为将务持重不急近功小利于延州筑青涧城垦营田复承平永平废寨熟羌归业者数万户于庆州城大顺以据要害又城细腰胡芦于是明珠灭臧等大族皆去贼为中国用自边制久隳至兵与将常不相识公始分延州兵为六将训练齐整诸路皆用以为法公之所在贼不敢犯人或疑公见敌应变为如何至其城大顺也一旦引兵出诸将不知所向军至柔远始号令告其地处使往筑城至于版筑之用大小毕具而军中初不知贼以骑三万来争公戒诸将战而贼走追勿过河巳而贼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贼失计乃引去于是诸将皆服公为不可及公待将吏必使畏法而爱巳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使自为谢诸蕃质子纵其出入无一人逃者蕃酋来见召之卧内屏人彻卫与语不疑公居三岁士勇边实恩信大洽乃决策谋取横山复灵武而元昊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公归矣初西人籍为乡兵者十数万既而黥以为军惟公所部但刺其臂公去兵罢独得复为民其于两路既得熟羌为用使以守边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纾西人馈挽之劳其所设施去而人德之与守其法不敢变者至今尤多自公坐吕公贬群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为党或坐窜逐及吕公复相公亦再起被用于是二公驩然相约戮力平贼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党之论遂起而不能止上既贤公可大用故卒置群议而用之庆历三年春召为枢密副使五让不许乃就道既至数月以为参知政事每进见必以太平责之公叹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后而革弊于久安非朝夕可也既而上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见赐坐授以纸笔使䟽于前公惶恐避席始退而条列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上之其诏天下兴学取士先德行不专文辞革磨勘例迁以别能否减任子之数而除滥官用农桑考课守宰等事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侥幸之人皆不便因相与腾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为之佐佑会边奏有警公即请行乃以公为河东陜西宣抚使至则上书愿复守边即拜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陜西四路安抚使其知政事才一岁而罢有司悉奏罢公前所施行而复其故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赖上察其忠不听是时夏人已称臣公因以疾请邓州守邓三岁求知杭州又徙青州公益病又求知颍州肩舁至徐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方公之病上赐药存问既薨辍朝一日以其遗表无所请使就问其家所欲赠以兵部尚书所以哀恤之甚厚公为人外和内刚乐善汎爱䘮其母时尚贫终身非宾客食不重肉临财好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视其私妻子仅给衣食其为政所至民多立祀画像其行巳临事自缙绅处士里闾田野之人下及妇孺莫不知其名字而乐道其事者甚众及其世次官爵志于墓谱于家藏于有司者皆不论著著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亦公之志也欤铭曰
  范于吴越世实陪臣俶纳山川及其士民范始来北中间几息公奋自躬与时偕逢事有罪功言有违从岂公必能天子用公其艰其劳一其初终夏童跳边乘吏怠安帝命公往问彼骄顽有不听顺锄其穴根公居三年怯勇隳完儿怜兽扰卒俾来臣夏人在廷其事方议帝趣公来以就予治公拜稽首兹惟艰哉初匪其难在其终之群言营营卒坏于成匪恶其成惟公是倾不倾不危天子之明存有显荣殁有赠谥藏其子孙宠及后世惟百有位可劝无怠
  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师中书令程公神道碑铭并序 欧阳修
  惟文简公既葬之二年其子嗣隆泣而言于朝曰先臣幸得备位将相官阶品阶第一爵勲阶第二请得立碑如令于是天子曰噫惟尔父琳有劳于我国家余其可忘乃大书曰旌劳之碑遣中贵人即赐其家曰以此名尔碑又诏史臣修曰汝为之铭臣修与文简公故往来知其人又尝志其墓又尝述其世德于冀公太师之碑得其世次官封功行最详乃不敢辞惟公字天球姓程氏曾祖讳新赠太师曾祖妣吴国夫人齐氏祖讳赞明赠太师中书令祖妣秦国夫人吴氏考讳元白袁州宜春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冀国公妣晋国夫人楚氏公举大中祥符四年服勤词学高第试秘书省校书郎泰宁军节度推官改著作佐郎知并州夀阳县秘书丞监左藏库天禧中诏选文学履行召试直集贤院今天子即位迁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会修真宗实录而起居注阙命公追修大中祥符八年已后书成遂修起居注迁祠部员外郎提举诸司库务以本官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契丹尝遣使贺上即位命公迓之使者妄有所言公折以理遂屈服其后又遣使贺天圣五年乾元节天子思公前尝折其使乃以公为馆伴使使者果言契丹见中国使者坐殿上位次高而中国见契丹使者位下当迁议者以为小故可许虽天子亦将许之公争以谓契丹所以与中国好者守先帝约也一切宜用故事若许其小将启其大天子是之乃止岁中迁右諌议大夫权御史中丞丞相张文节公少所称许而最知公方除中丞文节当执笔喜曰不辱吾笔矣明年拜枢密直学士知益州公性方重寡言笑凡所处画常先虑谨备所以条目巨细甚悉至临事简严僚吏莫能窥其际尝夜张灯会五门大集州民而城中火起吏如公教不以白而随即救止终宴民去始稍知火监军得告者言军谋变惧而入白公笑曰岂有是哉监军惶惑不敢去公曰军中动静吾自知之茍有谋者不能隐也已而卒无事其它多类此蜀妖人自名李冰神子署官属吏卒以恐蜀人公捕斩之而谤者言公妄杀人蜀且乱天子遣使驰视之使者还言蜀人便公政方安乐而诛妖人所以止乱由是天子益知公贤召为给事中知开封府前为府者苦其治剧或不满岁罢不然被诤讥或以事去独公居数岁久而治益精明盗讼稀少狱屡空诏书数下褒美迁工部侍郎龙图阁学士守御史中丞久之天子思其治召为翰林学士复知开封府明年为三司使不恱茍利不贪近功时议者患民税多目吏得为奸欲除其名而合为一公以谓合而没其名一时之便后有兴利之臣必复增之是重困民也议者莫能夺其于出入尤谨禁中时有所取未尝肻予宦官怒言陛下虽有欲物在程某何可得公曰臣所以为陛下惜尔天子以为然累迁吏部侍郎景祐四年以本官参知政事公益自信不疑宰相有所欲私辄众折之其语至今士大夫能道也初范仲淹以言事忤大臣贬饶州已而上悔悟欲复用之稍徙知润州而恶仲淹者遽诬以事语入上怒亟命置之岭南自仲淹贬而朋党之论起朝士牵连出语及仲淹者皆指为党人公独为上开说上意解而后已是时元昊叛河西朝廷多故公在政事补益尤多而小人侥幸皆不便遂以事中之坐贬为光禄卿知颍州已而徙知青州又徙大名府居一岁中迁户部吏部二侍郎尚书左丞资政殿学士北京建遂以为留守宦者皇甫继明方用事主治行宫务广制度以市恩公为裁抑之与继明章交上天子遣一御史往视之还直公天子为罢继明独委公以建都事公自知政事以论议不私见嫉被贬斥已稍复见用遂与继明争曲直由是益不妄合于世虽不复大用而契丹方遣使数有所求兵诛元昊未克西北宿重兵公于是时天子常委以河北陜西之重留守北京凡四年迁工部尚书资政殿大学士河北安抚使庆历六年拜武昌军节度使陜西安抚使知永兴军府事明年加宣徽北院使鄜延路经略使马步军都部署判延州仍兼陜西安抚使皇祐元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留守北京其于二方威惠信著尤知敌人情伪山川险易行师制敌之要其在延州夏人数百驱畜产至界上请降言契丹兵至衙头矣国且乱愿自归公曰契丹兵至元昊帐下当举国取之岂容有来降者乎闻夏人方捕叛族此其是乎不然诱我也拒而不受巳而夏人果以兵数万临界上公戒诸堡塞无得数出兵夏人以为有备引去自此不复窥边公于河北最久民爱之为立生祠明年改武胜军节度使犹在北京又改镇安军节度使在镇四年犹上书镇安一郡尔不足以自效愿复守边书未报得疾以至和三年闰三月七日己丑薨于陈州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九天子辍视朝二日赠中书令谥曰文简明年祫享太庙推恩加赠公太师尚书令公累阶至开府仪同三司勲上柱国广平郡爵公封户七千四百而实封贰阡壹伯赐号推诚保德守正翊戴功臣娶陈氏封卫国夫人子男四人曰嗣隆太常博士嗣弼殿中丞嗣恭太常博士嗣先大理寺丞女五人皆适良族谨按程氏之先出自重黎至休父为周司马国于程其后子孙遂以为氏自秦汉以来世有其人程氏必显而各以其所居著姓后世因之至唐尤盛号称中山程氏者皆祖魏安乡侯昱公中山博野人也世有积德至公始大显闻臣修以谓古者功德之臣进受国宠退而铭于器物非独私其后世所以不忘君命示国有人而诗人又播其事声于咏歌以扬无穷今去古远为制不同而犹有幽堂之石隧道之碑得以纪德昭烈而又幸蒙天子书而名之其所以照临程氏恩厚宠荣出古远甚而臣又得刻铭其下铭臣职也惧不能称铭曰
  程以国氏世远支分因居著姓各以其人公世中山在昔有闻克大自公厥声以振乃秉国钧乃授将钺出入其勤险夷一节帝曰噫欤余有劳臣何以旌之有烂其文惟此劳臣实余同德忧国在心匪劳以力二方有事诸将无功俾我旧老不遑居中闲息近藩庶休厥躬有请未报奄云其终殁而后已兹可谓忠惟帝之褒其言甚简铭以述之万世丕显
  观文殿大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赠司空兼侍中晏公神道碑铭并序 欧阳修
  至和元年六月观文殿大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临淄公以疾归于京师八月疾少间入见天子曰噫予旧学之臣也乃留侍讲迩英阁诏五日一朝前殿明年正月疾作不能朝敕太医朝夕往视有司除道将幸其家公叹曰吾无状乃以疾病忧吾君即驰奏曰臣疾少间行愈矣乃止其月丁亥以公薨闻天子震悼亟临其䘮以不即视公为恨赠公司空兼侍中谥曰元献有司请辍视朝一日诏特辍二日以其年三月癸酉葬公于许州阳翟县麦秀乡之北原既葬赐其墓隧之碑首曰旧学之碑既又敕史臣修考次公事具书于碑下臣修伏读国史见真宗皇帝时天下无事天子方推让功德祠祀天地山川讲礼乐以文颂声而儒学文章隽贤伟异之人出公世家江西之临川年始十四一日起田里进见天子时方亲阅天下贡士会廷中者千馀人与夫宫臣卫官拥列圜视公不动声气操笔为文辞立成以献天子嘉赏赐同进士出身遂登馆阁掌书命以文章为天下所宗逮陛下养德东宫先帝选用臣属即以公遗陛下由王官宫臣卒登宰相凡所以辅道圣德忧勤国家有旧有劳自始至卒五十馀年公既薨而先帝之名臣与陛下东宫之旧人皆无在者宜其褒宠优异比公甘盘臣修幸得执笔史官奉明诏谨昧死上临淄公事曰公讳殊字同叔姓晏氏其世次晦显徙迁不常自其高祖讳墉唐咸通中举进士卒官江西始著籍于高安其后三世不显曽祖讳延昌又徙其籍于临川祖讳郜追封英国公考讳固追封秦国公自曾祖巳下皆用公贵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曾祖妣张氏陈国太夫人祖妣傅氏许国太夫人妣吴氏唐国太夫人公生七岁知学问为文章乡里号为神童故丞相张文节公安抚江西得公以闻真宗召见既赐出身后二日又召试诗赋论公徐启曰臣尝私习此赋不敢隐真宗益嗟异之因试以佗题以为秘书省正字置之秘阁使得悉读秘书命故仆射陈文僖公视其学明年献其所为文召试中书迁太常寺奉礼郎封祀太山推恩迁光禄寺丞数月充集贤校理明年迁著作佐郎丁父忧去官已而真宗思之即其家起复命淮南发运使具舟送之京师从祀太清宫赐绯衣银鱼同判太常礼院又丁母忧求去官服䘮不许今天子始封昇王公以选为府记室参军再迁左正言直史馆今天子为皇太子以户部贠外郎充太子舎人赐金紫知制诰判集贤院迁翰林学士充景灵宫判官太子左庶子兼判太常寺知礼仪院公既以道德文章佐佑东宫真宗每所谘访多以方寸小纸细书问之由是参与机密凡所对必以其稿进示不泄其后悉阅真宗阁中遗书得公所进稿类为八十卷藏之禁中人莫之见也初真宗遗诏章献明肃太后权听军国事宰相丁谓枢密使曹利用各欲独见奏事无敢决其议者公建言群臣奏事太后者垂帘听之皆毋得见议遂定乾兴元年拜右谏议大夫兼侍读学士迁给事中景灵宫副使判吏部流内铨以易侍讲崇政殿迁礼部侍郎知审官院为枢密副使迁刑部侍郎上䟽论张耆不可为枢密使由是忤太后旨坐以笏击其仆悮折其齿罢留守南京大兴学校以教诸生自五代以来天下学废兴自公始召拜御史中丞改兵部侍郎兼秘书监资政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知天圣八年礼部贡举明年为三司使复为枢密副使未拜改参知政事迁尚书左丞太后谒太庙有请服衮冕者太后以问公公以周官后服对太后崩大臣执政者皆罢公为礼部尚书知亳州徙知陈州迁刑部尚书复召为御史中丞又为三司使知枢密院事拜枢密使再加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庆历三年三月遂以刑部尚书居相位充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密使自公复召用而赵元昊反师出陜西天下弊于兵公数建利害请罢监军兼以阵图授诸将使得应敌为攻守及制财用为出入之要皆有法天子悉为施行自宫禁先以率天下而财赋之职悉归有司卒能以谋臣元昊使听约束乃还其王号公为人刚简遇人必以诚虽处富贵如寒士樽酒相对欢如也得一善称之如已出当世知名之士如范仲淹孔道辅等皆出其门及为相益务进贤材当公居相府时范仲淹韩琦富弼皆进用至于台阁多一时之贤天子既厌西兵闵天下困弊奋然有意遂欲因群材以更治数诏大臣条天下事方施行而小人权幸皆不便明年秋会公以事罢而仲淹等相次亦皆去事遂已公既罢以工部尚书知颍州徙知陈州又徙许州三迁户部尚书拜观文殿大学士知永兴军充一路都部署安抚使徙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累进阶至开府仪同三司勲上柱国爵临淄公食邑万二千户实封三千七百户公享年六十有五自少笃学至其病亟犹手不释卷有文集二百四十卷尝奉敕修上训及真宗实录又集类古今文章为集选二百卷其为政敏而务以简便其民其于家严子弟之见有时事寡姊孝谨未尝为子弟求恩泽其在陈州上问宰相曰晏某居外未尝有所请其亦有所欲邪宰相以告公公自为表问起居而巳故其薨也天子尤哀悼之赐予加等以其子承裕为崇文院检讨孙及甥之未官者九人皆命以官公初娶李氏工部侍郎虚巳之女次孟氏屯田员外郎虚舟之女封钜鹿郡夫人次王氏太师尚书令超之女封荣国夫人子八人长曰居厚大理评事早卒次承裕尚书屯田员外郎宣礼赞善大夫崇让著作佐郎明远祗德皆大理评事几道传正皆太常寺太祝女六人长适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富弼次适礼部侍郎三司使杨察其四尚㓜孙十有二人公既乐善而称为知人士之显于朝者多公所荐达至择其女之所从又得二人者如此可谓贤也巳铭曰
  有姜之裔齐为晏氏齐在春秋晏显诸侯传载桓子婴称于丘其后无闻不亡仅存有炜自公厥声以振公之显声实相天子天子曰噫予考真宗唯多名臣以臻盛隆汝初事我王官东宫以曁相予始卒一躬辅我以德有劳于邦公疾在外来归自洛天子曰留汝予旧学凡今在庭莫如汝旧孰以畀予唯予圣考今既亡矣孰为予老何以赠之司空侍中礼则有加予思何穷有篆其文在其碑首天子之褒史臣有诏铭以述之永昭厥后赠刑部尚书余襄公神道碑铭幷序 欧阳修
  始兴襄公既葬于曲江之明年其子仲荀走于亳以来告曰余氏世为闽人五代之际逃乱于韶自曾高以来晦迹嘉遁至于博士府君始有禄仕而襄公继之以大曲江僻在岭表自始兴张文献公有声于唐为贤相至公复出为宋名臣盖余氏徙韶历四世始有显仕而曲江寂寥三百年然后再有闻人惟公位登天台正秩三品遂有爵土开国乡州以继美前哲而为韶人荣至于褒恤赠谥始终之宠盛矣盖褒有诏恤有物赠有告而谥行考功有议有状合而志之以閟诸幽有铭可谓备矣惟是螭首龟趺揭于墓隧以表见于后世而昭示其子孙者宜有辞而阙焉谨以为请谨按余氏韶州曲江人曾祖讳某祖讳某皆不仕父讳某太常博士累赠太常少卿公讳靖字安道官至朝散大夫守工部尚书集贤院学士知广州军州事兼广南东路兵马钤辖经略安抚使柱国始兴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六百户食实封二百户治平元年自广朝京师六月癸亥以疾薨于金陵天子恻然辍视朝一日赙以粟帛赠刑部尚书谥曰襄明年七月某甲子返葬于曲江之龙归乡成山之原公为人质重刚劲而言语恂恂不见喜怒自少博学强记至于历代史记杂家小说阴阳律历外暨浮屠老子之书无所不通天圣二年举进士为赣县尉书判抜萃改将作监丞知新建县再迁秘书丞刊校三史充集贤校理天章阁待制范公仲淹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諌官御史不敢言公䟽论之坐贬监筠州酒税稍徙泰州已而天子感悟亟复用范公而因之以被斥者皆召还惟公以便亲乞知英州迁太常博士丁母忧服除遂还为集贤校理同判太常礼院景祐庆历之间天下怠于久安吏习因循多失职及赵元昊以夏叛师出久无功县官财屈而民重困天子赫然思振頺弊以修百度既已更用二三大臣又增置谏官四员使言天下事公其一人也即改右正言供职公感激奋励遇事辄言无所回避奸谀权幸屏息畏之其补益多矣然亦不胜其怨嫉也庆历四年元昊纳誓请和将加封册而契丹以兵临境上遣使言为中国讨贼且告师期请止毋与和朝廷患之欲听重绝夏人而兵不得息不听生事北边议未决公独以谓中国厌兵久矣此契丹之所幸一日使吾息兵养勇非其利也故用此以挠我尔是不可听朝廷虽是公言犹留夏册不遣而假公諌议大夫以报公从十馀骑驰出居庸关见敌于九十九泉从容坐帐中辩言往复数十卒屈其议取其要领而还朝廷遂发夏册臣元昊西师既解严而北边亦无事是岁以本官知制诰史馆修撰而契丹卒自攻元昊明年使来告捷又以公往报坐习蕃语出知吉州怨家因之中以事左迁将作少监分司南京公怡然还乡里阖门谢宾客绝人事凡六年天子每思之欲用者数矣大臣有不喜者第迁光禄少卿于家又以为某卫将军夀州兵马钤辖辞不拜皇祐二年祀明堂覃恩迁卫尉卿明年知䖍州丁父忧去官而蛮贼侬智高䧟邕州连破岭南州县围广州乃即庐中起公为秘书监知潭州即日疾驰在道改知桂州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公奏曰贼在东而徙臣西非臣志也天子嘉之即诏公经制广东西贼盗乃趋广州而智高复西走邕州自智高初起交趾请出兵助讨贼诏不许公以谓智高交趾叛者宜听出兵毋阻其善意累䟽论之不报至是公曰邕州与交趾接境今不纳必忿而反助智高乃以便宜趣交趾会兵又募侬黄诸姓酋豪皆縻以职与之誓约使听节制或疑其不可用公曰使不与智高合足矣及智高入邕州遂无外援既而宣抚使狄青会公兵败贼于归仁智高走入海邕州平公请复终䘮不许诸将班师以智高尚在请留公广西委以后事迁给事中谏官御史列䟽言公功多而赏薄再迁尚书工部侍郎公留广西逾年抚辑完复岭海肃然又遣人入特磨袭取智高母及其弟一人俘于京师斩之拜集贤院学士久之徙知潭州又徙青州再迁吏部侍郎嘉祐五年交趾寇邕州杀五巡检天子以谓恩信著于岭外而为交趾所畏者公也驿召以为广西体量安抚使悉发荆湖兵以从公至则移檄交趾召其臣费嘉祐诘责之嘉祐皇恐对曰种落犯边罪当死愿归取首恶以献即械五人送钦州斩于界上公还邕人遮道留之不得明年以尚书左丞知广州英宗即位拜工部尚书代还道病卒享年六十有五公经制五管前后十年凡治六州所至有惠爱虽在兵间手不释卷有文集二十卷奏议五卷三史刊误四十卷娶林氏封鲁郡夫人子男三人伯庄殿中丞早卒仲荀今为屯田员外郎叔英太常寺太祝女六人皆适士族孙四人孙女五人铭曰
  余迁曲江仍世不显奋自襄公有声甚远始兴开国袭美于前两贤相望三百年间伟欤襄公惟邦之直始登于朝官有言责左右献纳奸谀屏息庆历之治实多补益逢时有事奔走南北功书史官名在异域出入艰勤险夷一德小人之谗公废千里一方有警公起于家威行信结岭海幽遐公之在焉帝不南顾胡召其还殒于中路返柩来归韶人负土伐石刻辞立于墓门以贻来世匪止韶人
  尚书度支郎中天章阁待制王公神道碑并序欧阳修
  公讳质字子野其先大名莘人自唐同光初公之皇曾祖鲁公举进士第一显名当时官至右拾遗历晋汉周而皇祖晋公益以文章有大名逮事太祖太宗官至兵部侍郎当真宗时伯父文正公居中书二十馀年天下称为贤宰相今天子庆历三年公与其弟素皆待制天章阁自同光至庆历盖百有二十馀年王氏更四世世有显人或以文章或以功德公生累世富贵而操履甚于寒士性笃孝悌厚于朋友乐施与以赒人而妻子常不自给视荣利淡若无意平居苦疾病退然如不自胜及临事介然有仁者之勇君子之刚乐人之善如自己出初范仲淹以言事贬饶州方治党人甚急公独扶病率子弟饯于东门留连数日大臣有以让公曰长者亦为此乎何苦自䧟朋党公徐对曰范公天下贤者顾某何敢望之然若得为党人公之赐某厚矣闻者为公缩颈其为待制之明年出守于陜又明年小人连构大狱坐贬废者十馀人皆公素所贤者闻之悲愤叹息或终日不食因数剧饮大醉公既素病益以酒遂卒公初以荫补太常寺太祝监都进奏院献其文章召试赐进士及第校勘馆阁书籍遂为集贤校理通判苏州州守黄宗旦负材自喜颇以新进少公议事则曰少年乃与丈人争事耶公曰受命佐君事有当争职也宗旦虽屡屈折而政常得无失稍德公助已为之加礼宗旦得盗铸钱者百馀人以诧公公曰事发无迹何从得之曰吾以术钩出之公愀然曰仁者之政以术钩人寘之死而又喜乎宗旦惭服悉缓出其狱始大称公曰君子也判尚书刑部吏部南曹知蔡州始至发大奸吏一人去之绳诸豪猾以法与转运使争曲直事有下而不便者皆格不用既去其害政者然后崇学校一以仁恕临下其政知宽猛必使吏畏而民爱其为他州州率大而难治必常有善政皆用此入为开封府推官巳而其兄雍为三司判官公曰省府皆要职吾岂可兄弟居之求知夀州徙庐州盗有杀其徒而并其财者获之寘于法大理駮曰法当原公以谓盗杀其徒而自首者原之所以疑坏其党而开其自新若杀而不首既获而亦原则公行为盗而第杀一人既得兼其财又可以赎罪不获则肆为盗获则引以自原如此盗不可止非法意䟽三上不能争公叹曰吾不胜法吏矣乃上书自劾请不坐佐吏公坐贬监灵仙宫其后议者更定不首之罪卒用公言为是而公贬犹不召资政殿学士郑戬翰林学士叶清臣讼公无罪始起知泰州迁荆湖北路转运使当用兵西方急于财用之时独不进羡馀其赋敛近宽平治以常法故他路不胜其弊而荆湖之人自若权知荆南府民有讼婚者诉曰贫无赀故后期问其用几何以俸钱与之使婚获盗窃人衣者曰迫于饥寒而为之公为之哀怜取衣衣之遣去荆人比公为子产召为史馆修撰遂拜天章阁待制判吏部流内铨号为称职而于选法未尝有所更易人或问之公曰选法具备如权衡在执者不欺其轻重耳何必屡更其法是岁天子开天章阁召大臣问天下事以手诏责范公等而议事者争言天下利害务欲更革诸事公独无一言问之则曰吾病未能也公于荣利既薄临祸福不为喜惧其视世事若无一可以动其心者惟以天下善人君子亨否为巳休戚遂以此卒此其为志岂小哉岂以病而不能者哉公诚素病而任之以事所至必皆有为使其夀且不死而用其必有所为岂其不欲空言而巳者哉呜呼公享年四十有五官至度支郎中阶朝奉大夫勲上䕶军爵平晋男娶周氏某县君生子某曾祖讳某祖讳某皆赠太师尚书中书令考讳某官至兵部郎中有贤行赠户部尚书公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于陜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所先茔之次铭曰
  仕不为利以行其仁处丰自薄而清厥身其仁谁思不在吏民其清孰似以遗子孙铭以昭之以告后人
  司马温公神道碑苏轼
  上即位之三年朝廷清明百揆时叙民安其生风俗一变异时薄夫鄙人皆洗心易德务为忠厚人人自重耻言人过中国无事四夷稽首请命惟西羌夏人叛服不常怀毒自疑数入为寇上命诸将按兵不战示以形势不数月生致大首领果庄青伊结阙下夏人十数万寇泾原至镇戎城下五日无所得一夕遁去而西羌兀征声延以其族万人来降黄河始决曹村既筑灵平复决小吴横流五年朔方骚然而今岁之秋积雨弥月河不大溢及冬水入地益深有北流赴海复禹旧迹之势凡上所欲不求而获而其所恶不麾而去天下晓然知天意与上合庶几复见至治之成家给人足刑措不用如咸平景徳间也或以问臣轼上与太皇太后安所施设而及此臣轼对曰在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孔子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今二圣躬信顺以先天下而用司马公以致天下士应是三德矣且以臣观之公仁人也天相之矣何以知其然也曰公以文章名于世而以忠义自结人主朝廷知之可也四方之人何自知之士大夫知之可也农商走卒何自知之中国知之可也九夷八蛮何自知之方其退居于洛眇然如颜子之在陋巷累然如屈原之在陂泽其与民相忘也久矣而名震天下如雷霆如河汉如家至而日见之闻其名者虽愚无知如妇人孺子勇悍难化如军伍卒徒以至于奸邪小人虽恶其害巳仇而疾之者莫不敛衽变色咨嗟太息或至于流涕也元丰之末臣自登州入朝过八州以至京师民知其与公善也所在数千人聚而号呼于马首曰寄谢司马丞相慎毋去朝廷厚自爱以活百姓如是者盖千馀里不绝至京师闻士大夫言公初入朝民拥其马至不得行卫士见公擎跽流涕者不可胜数公惧而归洛𨖚人夏人遣使入朝与吾使至彼国者彼必问公起居而𨖚人敕其边吏曰中国相司马矣慎毋生事开边隙其后公薨京师之民罢市而往吊粥衣以致奠巷哭以过车者盖以千万数上命户部侍郎赵瞻内侍省押班冯宗道䕶其䘮归葬瞻等既还皆言民哭公哀甚如哭其私亲四方来会葬者盖数万人而岭南封州父老相率致祭且作佛事以荐公者其词尤哀炷芗于手顶以送公葬者凡百馀人而画像以祠公者天下皆是也此岂人力也哉天相之也匹夫而能动天亦必有道矣非至诚一德其孰能使之记曰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矣书曰惟尹躬曁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又曰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㓙或以千金与人而人不喜或以一言使人而人死之者诚与不诚故也稽天之潦不能终朝而一线之溜可以达石者一与不一故也诚而一古之圣人不能加毫末于此矣而况公乎故臣论公之德至于感人心动天地巍巍如此而蔽之以二言曰诚曰一公讳光字君实其先河内人晋安平献王孚之后王之裔孙征东大将军阳始葬今陜州夏县涑水乡子孙因家焉曾祖讳政以五代衰乱不仕赠太子太保祖讳炫举进士试秘书省校书郎终于耀州富平县令赠太子太傅考讳池宝元庆历间名臣终于兵部郎中天章阁待制赠太师温国公曾祖妣薛氏祖妣皇甫氏妣聂氏皆封温国太夫人公始以进士甲科事仁宗皇帝至天章阁待制知谏院始发大议乞立宗子为后以安宗庙宰相韩琦等因其言遂定大计事英宗皇帝为谏议大夫龙图阁直学士论陜西刺义勇为民患及内侍任守忠奸蠧乞斩以谢天下守忠竟以谴死又论濮安懿王当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天下义之事神宗皇帝为翰林学士御史中丞西戎部将嵬名山欲以横山之众降公极论其不可纳后必为边患已而果然劝帝不受尊号遂为万世法及王安石为相始行青苗助役农田水利谓之新法公首言其害以身争之当时士大夫不附安石言新法不便者皆倚公为重帝以公为枢密副使公以言不行不受命乃以为端明殿学士出知永兴军遂以留司御史台及提举崇福宫退居于洛十有五年及上即位太皇太后摄政起公为门下侍郎迁正议大夫遂迁左仆射公首更诏书以开言路分别邪正进退其甚者十馀人旋罢保甲保马市易及诸道新行盐铁茶法最后遂罢助役青苗方议取士择守令监司以养民期于富而教之凛凛向至治矣而公卧病以元祐元年九月丙辰朔薨于位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闻之恸上亦感涕不已时方祀明堂礼成不贺二圣皆临其䘮哭之哀甚辍视朝赠太师温国公襚以一品礼服谥曰文正官其亲属十人公娶张氏礼部尚书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国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孙二人植柏皆承奉郎以元祐二年正月辛酉葬于陜之夏县涑水南原之⿱目兆 -- 晁村上以御篆表其墓道曰忠清粹徳之碑而其文以命臣轼臣盖尝为公行状而端明殿学士范镇取以志其墓矣故其详不复再见而独论其大槩议者徒见上与太皇太后进公之速用公之尽而不知神宗皇帝知公之深也自士庶人至于卿大夫相与为宾师朋友道足以相信而权不足以相休戚然犹同巳则亲之异已则踈之未有闻过而喜受诲而不怒者也而况于君臣之间乎方熙宁中朝廷政事与公所言无一不相违者书数十上皆尽言不讳盖自敌以下所不能堪而先帝安受之非特不怒而已乃欲以为左右辅弼之臣至为叙其所著书读之于迩英阁不深知公而能如是乎二圣之知公也知之于既同而先帝之知公也知之于方异故臣以先帝为难昔齐神武皇帝寝疾告其子世宗曰侯景专制河南十四年矣诸将皆莫能敌惟慕容绍宗可以制之我故不贵留以遗汝而唐太宗亦谓高宗汝于李𪟝无恩我今责出之汝当授以仆射乃出𪟝为叠州都督夫齐神武唐太宗虽未足以比隆先帝而绍宗与𪟝亦非公之流然古之人君所以为其子孙长计远虑者类皆如此宁其身不受知人之名而使其子专享得贤之利先帝知公如此而卒不尽用安知其意不出于此乎臣既书其事乃拜手稽首而作诗曰
  于皇上帝子惠我民孰堪顾天惟圣与仁圣子受命如尧之初神母诏之匪亟匪徐圣神无心孰左右之民自择相我兴授之其相惟何太师温公公来自西一马二童万人环之如渴赴泉孰不见公莫如我先二圣忘已惟公是式公亦无我惟民是度民曰乐哉既相司马尔贾于途我耕于野士曰时哉既用君实我后子先时不可失公如麟凤不鸷不搏羽毛毕朝雄狡率服为政一年疾病半之功则多矣百年之思知公于异识公于微匪公之思神考是怀天子万年四方来同荐于清庙神考之功

  文编卷五十八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九
  明 唐顺之 编
  南海神庙碑韩愈
  海于天地间为物最钜自三代圣王莫不祀事考于传记而南海神次最贵在北东西三神河伯之上号为祝融天宝中天子以为古爵莫贵于公侯故海岳之祝牺币之数放而依之所以致崇极于大神今王亦爵也而礼海岳尚循公侯之事虚王仪而不用非致崇极之意也由是册尊南海神为广利王祝号祭式与次俱昇因其故庙易而新之在今广州治之东南海道八十里扶胥之口黄木之湾常以立夏气至命广州刺史行事祠下事讫驿闻而刺史常节度五岭诸军仍观察其郡邑于南方事无所不统地大以远故常选用重人既贵而富且不习海事又当祀时海常多大风将往皆忧戚既进观顾怖悸故常以疾为解而委事于其副其来已久故明宫斋庐上雨旁风无所盖障牲酒瘠酸取具临时水陆之品狼籍笾豆荐祼兴俯不中仪式吏滋不供神不顾享盲风怪雨发作无节人蒙其害元和十二年始诏用前尚书右丞国子祭酒鲁国孔公为广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以殿南服公正直方严中心乐易祗慎所职治人以明事神以诚内外单尽不为表襮至州之明年将夏祝册自京师至吏以时告公乃斋祓视册誓群有司曰册有皇帝名乃上所自署其文曰嗣天子某谨遣官某敬祭其恭且严如是敢有不承明日吾将宿庙下以供晨事明日吏以风雨白不听于是州府文武吏士凡百数交谒更諌皆揖而退公遂陞舟风雨少弛櫂夫奏功云阴解駮日光穿漏波伏不兴省牲之夕载旸载阴将事之夜天地开除月星明穊五鼓既作牵牛正中公乃盛服执笏以入即事文武宾属俯首听位各执其职牲肥酒香樽爵静洁降登有数神具醉饱海之百灵秘怪慌惚毕出蜿蜿虵虵来享饮食阖庙旋舻祥飚送cq=222颿旗纛旄麾飞扬晻霭铙鼓嘲轰高管噭噪武夫奋櫂工师唱和穹龟长鱼踊跃后先干端坤倪轩豁呈露祀之之岁风灾熄灭人厌鱼蟹五谷胥熟明年祀归又广庙宫而大之治其庭坛改作东西两序斋庖之房百用具修明年其时公又固往不懈益䖍岁仍大和耋艾歌咏始公之至尽除他名之税罢衣食于官之可去者四方之使不以资交以身为帅燕享有时赏与以节公藏私蓄上下与足于是免属州负逋之缗钱念有四万米三万二千斛赋金之州耗金一岁八百困不能偿皆以丐之加西南守长之俸诛其尤无良不听令者由是皆自重慎法人士之落南不能归者与流徙之胄百念八族用其才良而廪其无告者其女子可嫁与之钱财令无失时刑徳并流方地数千里不识盗贼山行海宿不择处所事神治人其可谓备至耳矣咸愿刻庙石以著厥美而系以诗乃作诗曰南海阴墟祝融之宅即祀于旁帝命南伯吏惰不躬正自今公明用享锡右我家邦惟明天子惟慎厥使我公在官神人致喜海岭之陬既足既濡胡不均弘俾执事枢公行勿迟公无遽归匪我私公神人具依
  处州孔子庙碑韩愈
  自天子至郡邑守长通得祀而遍天下者唯社稷与孔子为然而社祭土稷祭谷句龙与弃乃其佐享非其专主又其位所不屋而坛岂如孔子用王者事巍然当座以门人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跪祭进退诚敬礼如亲弟子者句龙弃以功孔子以徳固自有次第哉自古多有以功徳得其位者不得常祀句龙弃孔子皆不得位而得常祀然其祀事皆不如孔子之盛所谓生人以来未有如孔子者其贤过于尧舜远矣此其效欤郡邑皆有孔子庙或不能修事虽设博士弟子或役于有司名存实亡失其所业独处州刺史邺侯李繁至官能以为先既新作孔子庙又令工改为颜子至子夏十人像其馀六十子及后大儒公羊高左丘明孟轲荀况伏生毛公韩生董生高堂生扬雄郑玄等数十人皆图之壁选博士弟子必皆其人又为置讲堂教之行礼肄习其中置本钱廪米令可继处以守庙成躬率吏及博士弟子入学行释菜礼耆老叹嗟其子弟皆兴于学邺侯尚文其于古记无不贯逹故其为政知所先后可歌也已乃作诗曰惟此庙学邺侯所作厥初库下神不以宇生师所处亦窘寒暑乃新斯宫神降其献讲读有常不诫用劝掲掲元哲有师之尊群圣严严大法以存像图孔肖咸在斯堂以瞻以仪俾不或忘后之君子无废成美琢词碑石以赞攸始
  道州文宣王庙碑柳宗元
  谨按某年月日儒师河东薛公伯高由尚书刑部郎中为道州明年二月丁亥公用牲币祭于先圣文宣王之庙夜漏未尽三刻公玄冕以入就位于庭惕焉深惟夫子之祀爰自京师太学遍于州邑遐阔僻陋咸用斯时致奠展诚宿燎设悬樽爼旗章粲穆布列周天之下呜呼夫子之道闳肆尊显二帝三王其无以侔大也然其堂庭庳陋椽栋毁坠曽不及浮图外说克壮厥居水潦仍至岁加荡沃公蹙然不寕若罔获承既祭而出登墉以望爰得美地丰衍端夷水环以流有頖宫之制是日树表列位由礼考宜然后节用以制货财乘时以僦功役逾年而克有成庙舎峻整阶序廓大讲肄之位师儒之室立廪以周食圃畦以毓蔬权其子母赢且不竭由是邑里之秀民感道怀和更来门下咸愿服儒衣冠由公训程公摄衣登席亲释经旨丕谕本统父庆其子长励其㓜化用兴行人无静讼公又曰夫子称门弟子颜回为庶几其后从于陈蔡亦各有号言出一时非尽其徒也于后失厥所谓妄异科第坐祀十人以为哲岂夫子志哉余按月令则曰释奠于先圣先师国之故也乃立夫子像配以颜氏笾豆既嘉笙镛既成九年八月丁未公祭于新庙退考疑义合以燕飨万民翼翼观礼识古于是春秋师晋陵蒋坚易师沙门凝𧦬助教某学生某等来告愿刻金石明夫子之道及公之勤惟夫子极于化初𡨋于道先群儒咸称六籍具存茍赞其道若誉天地之大褒日月之明非愚则惑不可犯也惟公探夫子之志考有国之制先施彛典革正道本俾是荒服移为阙里在周则鲁侯申能修頖宫诗有其歌在汉蜀守文翁能首儒学史有其赞今公法古之大同于鲁化人之艰侔于蜀盍铭兹徳以告于史氏而刊之兹碑铭曰荆楚之阳厥服惟荒民鲜由仁帝降其良振振薛公惟徳之造赤旗金节来莅于道师儒咸会嘉有攸告吉日丁亥献于頖宫庭燎伊煌有焕其容公升于位心莫不恭爰念圣祀遍于海邦服冕陈器州邑攸同感忻以欷思报圣功卜迁于嘉惟吉之逢畇畇其原既夷且大涣涣其流实环于外作庙有严昭祀显配洁兹器用观礼斯会布筵依位作廪伊秩以丰其仪以壮其室新宫既成崇报孔明于古有经公粹厥诚邦民之良弁服是缨公躬讲论䖍默以听公降酬酢进退齐平柔肌洽体莫不充盈归懽于心父子弟兄钦惟圣王厥道无涯世有颂辞益疚其多公斯考礼民感休嘉从于鲁风祗以咏歌公锡于天眉夀来加公赉于王休命是荷师于辟雍大邦以和侑酳申申王道式讹诸儒作诗思继頖水丕扬厥声以告太史
  柳州文宣王新修庙碑柳宗元
  仲尼之道与王化远迩惟柳州古为南夷椎髻卉裳攻劫斗暴虽唐虞之仁不能柔秦汉之勇不能威至于有国始循法度置吏奉贡咸若采卫冠带宪令进用文事学者道尧舜孔子如取诸左右执经书引仁义旋辟唯诺中州之士时或病焉然后知唐之徳大以遐孔氏之道尊而明元和十年八月州之庙屋坏几毁神位刺史柳宗元始至大惧不任以坠教基丁未奠荐法齐时事礼不克施乃合初亚终献三官衣布洎于赢财取土木金石徴工僦功完旧益新十月乙丑王宫正室成乃安神栖乃正法庭祗会群吏卜日之吉䖍告于王灵曰昔者夫子尝欲居九夷其时门人犹有惑圣言今夫子代千有馀载其教始行至于是邦人去其陋而本于儒孝父忠君言及礼义又况巍然炳然临而炙之乎惟夫子以神道设教我今罔敢知钦若兹教以寕其神追思告诲如在于前茍神之在曷敢不䖍居而无陋罔贰昔言申陈严祀永永是尊丽牲有碑刻在庙门
  箕子碑柳宗元
  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蒙难二曰法授圣三曰化及民殷有仁人曰箕子实具兹道以立于世故孔子述六经之旨尤殷勤焉当纣之时大道悖乱天威之动不能戒圣人之言无所用进死以并命诚仁矣无益吾祀故不为委身以存祀诚仁矣与亡吾国故不忍且是二道有行之者矣是用保其明哲与之俯仰晦是謩范辱于囚奴昏而无邪𬯎而不息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正蒙难也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用为圣师周人得以序彛伦而立大典故在书曰以箕子归作洪范法授圣也及封朝鲜推道训俗惟徳无陋惟人无远用广殷祀俾夷为华化及民也率是大道藂于厥躬天地变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欤于虖当其周时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微子已去向使纣恶未稔而自毙武庚念乱以图存国无其人谁与兴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然则先生隐忍而为此其有志于斯乎唐某年作庙汲郡岁时致祀嘉先生独列于易象作是颂云
  蒙难以正授圣以谟宗祀用繁夷民其苏宪宪大人显晦不渝圣人之仁道合隆污明哲在躬不陋为奴冲让居礼不盈称孤高而无危卑不可逾非死非去有怀故都时诎而伸卒为世模易象是列文王为徒大明宣昭崇祀式孚古阙颂辞继在后儒
  衢州徐偃王庙碑韩愈
  徐与秦俱出柏翳为嬴姓国于夏殷周世咸有大功秦处西偏专用武胜遭世衰无明天子遂虎吞诸国为雄诸国既皆入秦为臣属秦无所取利上下相贼害卒偾其国而沈其宗徐处得地中文徳为治及偃王诞当国益除去刑争末事凡所以君国子民待四方一出于仁义当此之时周天子穆王无道意不在天下好道士说得八龙骑之西游同王母宴于瑶池之上歌讴忘归四方诸侯之争辩者无所质正咸宾祭于徐贽玉帛死生之物于徐之庭者三十六国得朱弓赤矢之瑞穆王闻之恐遂称受命命造父御长驱而归与楚连谋伐徐徐不忍斗其民北走彭城武原山下百姓随而从之万有馀家偃王死民号其山为徐山凿石为室以祠偃王偃王虽走死失国民戴其嗣为君如初驹王章禹祖孙相望自秦至今名公巨人继迹史书徐氏十望其九皆本于偃王而秦后迄兹无闻家天于柏翳之绪非偏有厚薄施仁与暴之报自然异也衢州故会稽太末也民多姓徐氏支县龙丘有偃王遗庙或曰偃王之逃战不之彭城之越城之隅弃玉几研于会稽之水或曰徐子章禹既执于吴徐之公族子弟散之徐扬二州间即其居立先王庙云开元初徐姓二人相属为刺史帅其部之同姓改作庙屋载事于碑后九十年当元和九年而徐氏放复为刺史放字逹夫前碑所谓今户部侍郎其大父也春行视农至于龙丘有事于庙思惟本原曰故制桷朴下窄不足以掲䖍妥灵而又梁桷赤白陊剥不治图像之威䵝昧就灭藩拔级夷庭木秃𡙇祈甿日慢祥庆弗下州之群支不获䕃庥余惟遗绍而尸其土不即不图以有资聚罚其可辞乃命因故为新众工齐事惟月若日工告讫功大祠于庙宗卿咸序应是岁州无怪风剧雨民不天厉谷果完实民皆曰耿耿祉哉其不可诬乃相与请辞京师归而镵之于石辞曰
  秦杰以颠徐由逊绵秦鬼久饥徐有庙存婉婉偃王惟道之耽以国易仁为笑于顽自初擅命其实几姓历短詈长有不偿亡课其利害孰与王当姑蔑之墟太末之里谁思王恩立庙以祀王之闻孙世世多有唯临兹邦庙土实守坚峤之后逹夫廓之王殁万年如始祔时王孙多孝世奉王庙逹夫之来先慎诏教尽惠庙民不主于神维是逹夫知孝之元太末之里姑蔑之城庙事时修仁义振声宜宠其人以及后生嗟嗟维王虽古谁亢王死于仁彼以暴丧文追作诛刻示茫茫
  黄陵庙碑韩愈
  湘旁有庙曰黄陵自前古立以祠尧之二女舜之二妃者庭有石碑断裂分散在地其文剥缺考图记言汉荆州牧刘表景升之立题曰湘夫人碑今验其文乃晋太康九年又其额曰虞帝二妃之碑非景升立者秦博士对始皇帝云湘君者尧之二女舜妃者也刘向郑玄之徒亦皆以二妃为湘君而离骚九歌既有湘君又有湘夫人王逸之解以为湘君者自其水神而谓湘夫人乃二妃也从舜南征三苗不及道死沅湘之间山海经曰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璞疑二女者帝舜之后不当降小水为其夫人因以二女为天帝之女以余考之璞与王逸俱失也尧之长女娥皇为舜正妃故曰君其二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故九歌辞谓娥皇为君谓女英帝子各以其盛者推言之也礼有小君君母明其正自得称君也书曰舜陟方乃死传谓舜昇道南方以死或又曰舜死葬苍梧二妃从之不及溺死沅湘之间今谓竹书纪年帝王之没皆曰陟陟昇也谓升天也书曰殷礼陟配天言以道终其徳恊天也书纪舜之没云陟者与竹书周书同文也其下言方乃死者所以释陟为死也地之势东南下如言舜南巡而死宜言下方不得言陟方也以此谓舜死葬苍梧于时二妃从之不及而溺者皆不可信二妃既曰以谋语舜脱舜之厄成舜之圣尧死而舜有天下为天子二妃之力宜常为神食民之祭今之渡湖江者莫敢不进礼庙下元和十四年春余以言事得罪为潮州刺史其地于汉南海之掲阳厉毒所聚惧不得脱死过庙而祷之其冬移袁州刺史明年九月拜国子祭酒使以私钱十万抵岳州愿易庙之圯桷腐瓦于刺史王堪长庆元年刺史张愉自京师往与愉故善谓曰丐我一碑石载二妃庙事且令后世知有子名愉曰诺既至州报曰碑谨具遂篆其事俾刻之
  湘源二妃庙碑韩愈
  元和九年八月二十日湘源二妃庙灾司功掾守令彭城刘知刚主簿安邑卫之武告于州刺史御史中丞清河崔公能祗栗厥戒会群吏洎众工发开元诏书惧废守祀搜考赢羡均节委积咸执牍聿至于祠下稽度既备佣役惟时斩木于上游陶埴于水涯乃桴乃载工逸事遂作貌显严粲然而威十有一月庚辰陈奠荐辞立石于庙门之宇下惟父子夫妇人道之大大哉二神咸极其会为子而父尧为妇而夫舜齐圣并明弼成授受内若嚚瞽上承辉光克艰以乂徳罔不至帝既野死神亦不返食于兹川古有常典驱祓戾孽恢宣淑灵敢或失职以奸天刑有翼其躬有苾其馨沉牲爰告即石是铭铭曰
  渊懿承圣舜妻尧女徳形妫汭神位湘浒揆兹有初克硕厥宇唐命秩祀兹邑攸主毛牷既疈椒馨爰糈𦙌于万年期保伊祜潜火煽孽炖于融风神用播迁时罔克龚邑令群吏告于君公廉用积馀以就尔功桴木负埴载流于江既夷以成崇宇峻墉洁严清闲左右率从神乐来归徒御雍雍神既安止邦人载喜奉其吉玉以对嘉祉南风湑湑湘水如舞将子无讙神听钟鼓丰其交报邦邑是与刻此乐歌以极终古
  平淮西碑一首并序韩愈
  天以唐克肖其徳圣子神孙继继承承于千万年敬戒不怠全付所覆四海九州罔有内外悉主悉臣高祖太宗既除既治高宗中睿休养生息至于玄宗受报收功极炽而丰物众地大孽牙其间肃宗代宗徳祖顺考以勤以容大慝适去稂莠不薅相臣将臣文恬武嬉习熟见闻以为当然睿圣文武皇帝既受群臣朝乃考图数贡曰呜呼天既全付予有家今传次在予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见于郊庙群臣震慑奔走率职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江东又明年平泽潞遂定易定致魏博贝卫澶相无不从志皇帝曰不可究武予其少息九年蔡将死蔡人立其子元济以请不许遂烧舞阳犯叶襄城以动东都放兵四劫皇帝历问于朝一二臣外皆曰蔡帅之不廷授于今五十年传三姓四将其树本坚兵利卒顽不与他等因抚而有顺且无事大官臆决唱声万口和附并为一谈牢不可破皇帝曰惟天惟祖宗所以付任予者庶其在此予何敢不力况一二臣同不为无助曰光颜汝为陈许帅维是河东魏博郃阳三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重𦙍汝故有河阳怀今益以汝维是朔方义成陜益凤翔延庆七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弘汝以卒万二千属而子公武往讨之曰文通汝守夀维是宣武淮南宣歙浙西四军之行于夀者汝皆将之曰道古汝其观察鄂岳曰愬汝帅唐邓随各以其兵进战曰度汝长御史其往视师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以赏罚用命不用命曰弘汝其以节都统诸军曰守谦汝出入左右汝惟近臣其往抚师曰度汝其往衣服饮食予士无寒无饥以既厥事遂生蔡人赐汝节斧通天御带卫卒三百凡兹廷臣汝择自从惟其贤能无惮大吏庚申予其临门送汝曰御史予闵士大夫战甚苦自今以往非郊庙祠祀其无用乐颜𦙍武合攻其北大战十六得栅城县二十三降人卒四万道古攻其东南八战降万三千再入申破其外城文通战其东十馀遇降万二千愬入其西得贼将辄释不杀用其策战比有功十二年八月丞相度至师都统弘责战益急颜𦙍武合战益用命元济尽并其众洄曲以备十月壬申愬用所得贼将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驰百二十里用夜半到蔡破其门取元济以献尽得其属人卒辛巳丞相度入蔡以皇帝命赦其人淮西平大飨赉功师还之日因以其食赐蔡人凡蔡卒三万五千其不乐为兵愿归为农者十九悉纵之斩元济京师册功弘加侍中愬为左仆射帅山南东道颜𦙍皆加司空公武以散骑常侍帅鄜坊丹延道古进大夫文通加散骑常侍丞相度朝京师道封晋国公进阶金紫光禄大夫以旧官相而以其副总为工部尚书领蔡任既还奏群臣请纪圣功被之金石皇帝以命臣愈再拜稽首而献文曰
  唐承天命遂臣万邦孰居近土袭盗以狂往在玄宗崇极而圯河北悍骄河南附起四圣不宥屡兴师征有不能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妇织不裳输之以车为卒赐粮外多失朝旷不岳狩百⿰𥘈籴怠官事亡其旧帝时继位顾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斩吴蜀旋取山东魏将首义六州降从淮蔡不顺自以为强提兵叫讙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邻阴遣刺客来贼相臣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群公上言莫若惠来帝为不闻与神为谋乃相同徳以讫天诛乃敇颜𦙍愬武古通咸统于弘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万其师大军北乘厥数倍之常兵时曲军士蠢蠢既剪陵云蔡卒大窘胜之邵陵郾城来降自夏入秋复屯相望兵顿不励告功不时帝哀征夫命相往釐士饱而歌马腾于槽试之新城贼遇败逃尽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师跃入道无留者额额蔡城其壃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顺俟帝有恩言相度来宣诛止其魁释其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妇女迎门笑语蔡人告饥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赐以缯布始时蔡人禁不往来今相从戏里门夜开始时蔡人进战退戮今旰而起左飧右粥为之择人以收馀惫选吏赐牛教而不税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觉羞前之为蔡人有言天子明圣不顺族诛顺保性命汝不吾信视此蔡方孰为不顺往斧其吭凡叛有数声势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长而父而兄奔走偕来同我太平淮蔡为乱天子伐之既伐而饥天子活之始议伐蔡卿士莫随既伐四年小大并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既定淮蔡四方毕来遂开明堂坐以治之
  柳州罗池庙碑韩愈
  罗池庙者故刺史柳侯庙也柳侯为州不鄙夷其民动以礼法三年民各自矜奋兹土虽远京师吾等亦天氓今天幸惠仁侯若不化服我则非人于是老少相教语莫违侯令凡有所为于其乡闾及于其家皆曰吾侯闻之得无不可于意否莫不忖度而后从事凡令之期民劝趋之无有后先必以其时于是民业有经公无负租流逋四归乐生兴事宅有新屋步有新船池园洁修猪牛鸭鸡肥大蕃息子严父诏妇顺夫指嫁娶葬送各有条法出相弟长入相慈孝先时民贫以男女相质久不得赎尽没为⿰𥘈籴我侯之至按国之故以佣除本悉夺归之大修孔子庙城郭巷道皆治使端正树以名木柳民既皆悦喜尝与其部将魏忠谢寕欧阳翼饮酒驿亭谓曰吾弃于时而寄于此与若等好也明年吾将死死而为神后三年为庙祀我及期而死三年孟秋辛卯侯降于州之后堂欧阳翼等见而拜之其夕梦翼而告曰馆我于罗池其月景辰庙成大祭过客李仪醉酒慢侮堂上得疾扶出庙门即死明年春魏忠欧阳翼使谢寕来京师请书其事于石余谓柳侯生能泽其民死能惊动祸福之以食其土可谓灵也已作迎享送神诗遗柳民俾歌以祀焉而并刻之柳侯河东人讳宗元字子厚贤而有文章尝位于朝光显矣已而摈不用其辞曰荔子丹兮蕉黄杂肴蔬兮进侯堂侯之船兮两旗度中流兮风泊之待侯不来兮不知我悲侯乘驹兮入庙慰我民兮不嚬以笑鹅之山兮柳之水桂树圑圑兮白石齿齿侯朝出游兮暮来归春与猿唫兮秋鹤与飞北方之人兮为侯是非千秋万岁兮侯我无违福我兮夀我驱厉鬼兮山之左下无苦湿兮高无干秔⿰充羡兮蛇蛟结蟠我民报事兮无怠其始自今兮钦于世世
  表忠观碑苏轼
  熙寕十年十月戊子资政殿大学士右谏议大夫知杭州军州事臣抃言故吴越国王钱氏坟庙及其父祖妃夫人子孙之坟在钱塘者二十有六在临安者十有一皆芜废不治父老过之有流涕者谨按故武肃王镠始以乡兵破走黄巢名闻江淮复以八都兵讨刘汉宏并越州以奉董昌而自居于杭及昌以越叛则诛昌而并越尽有浙东西之地传其子文穆王元瓘至其孙忠显王仁佐遂破李景兵取福州而仁佐之弟忠懿王俶又大出兵攻景以迎周世宗之师其后卒以国入觐三世四王与五代相终始天下大乱豪杰蜂起方是时以数州之地盗名字者不可胜数既覆其族延及于无辜之民罔有孑遗而吴越地方千里带甲十万铸山煮海象犀珠玉之富甲于天下然终不失臣节贡献相望于道是以其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鼓之声相闻至于今不废其有徳于斯民甚厚皇宋受命四方僭乱以次削平而蜀江南负其崄远兵至城下力屈势穷然后束手而河东刘氏百战守死以抗王师积骸为城酾血为池竭天下之力仅乃克之独吴越不待告命封府库籍郡县请吏于朝视去其国如去传舎其有功于朝廷甚大昔窦融以河西归汉光武诏右扶风修理其父祖坟茔祠以太牢今钱氏功徳殆过于融而未及百年坟庙不治行道伤嗟甚非所以劝奨忠臣慰答民心之义也臣愿以龙山废佛祠曰妙因院者为观使钱氏之孙为道士曰自然者居之凡坟庙之在钱塘者以付自然其在临安者以付其县之净土寺僧曰道微岁各度其徒一人使世掌之籍其地之所入以时修其祠宇封殖其草木有不治者县令丞察之甚者易其人庶几永终不坠以称朝廷待钱氏之意臣抃昧死以闻制曰可其妙因院改赐名曰表忠观铭曰
  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龙飞凤舞萃于临安笃生异人绝类离群奋挺大呼从者如云仰天誓江月星晦蒙强弩射潮江海为东杀宏诛昌奄有吴越金劵玉册虎符龙节大城其居包落山川左江右湖控引岛蛮岁时归休以燕父老晔如神人玉带球马四十一年寅畏小心厥篚相望大贝南金五朝昏乱罔堪托国三王相承以待有徳既获所归弗谋弗咨先王之志我维行之天胙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孙干亿帝谓守臣治其祠坟毋俾樵牧愧其后昆龙山之阳岿焉新宫匪私于钱唯以劝忠非忠无君非孝无亲凡百有位视此刻文
  潮州韩文公庙碑苏轼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矣故申吕自岳降而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辨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训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鏄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公之所能者天也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徳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而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讙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庙成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恋于潮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元丰七年诏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词曰
  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乘风来帝旁下与浊世扫秕糠西游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翺翔汗流籍湜走且僵灭没倒景不可望作书诋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历舜九疑吊英皇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鲛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犦牲鸡卜羞我觞于灿荔丹与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发下大荒
  袁氏先庙碑韩愈
  袁公滋既成庙明岁二月自荆南以旗节朝京师留六日得壬子春分率宗亲子属用少牢于三室既事退言曰呜呼远哉维世传徳袭训集余乃今有济今祭既不荐金石音声使工歌诗载烈象容其奚以饬稚昧于长久唯敬系羊豕幸有石如具著先人名迹因为诗系之语下于义其可虽然余不敢必属笃古而逹于词者遂以命愈愈谢非其人不获命则谨条袁氏本所以出与其世系里居起周历汉魏晋拓抜魏周隋入国家以来高曽祖考所以劬躬焘后委祉于公公之所以逢将承应者有槩有详而缀以诗其语曰周树舜后陈陈公子有为大夫食国之地袁乡者其子孙世守不失因自别为袁氏春秋世陈常压于楚与中国相加尤疏袁氏犹班班见可谱常居阳夏阳夏至晋属陈郡故号陈郡袁氏博士固申儒遏黄唱业于前至司徒安怀徳于身袁氏遂大显连世有人终汉连魏晋分仕南北始居华阴为拓抜魏鸿胪鸿胪讳恭生周梁州刺史新县孝侯讳颕孝侯生隋左卫大将军讳温去官居华阴武徳九年以大耋薨始葬华州左卫生南州刺史讳士政南州生当阳令讳伦于公为曾祖当阳生朝散大夫石州司马讳知玄司马生赠工部尚书咸寕令讳晔是为皇考袁氏旧族而当阳以通经为儒位止县令石州用春秋持身治事为州司马以终咸寕备学而贯以一文武随用谋行功从出入有立不爵于朝比三世宜逹而窒归成后人数当于公公惟曽大父大父皇考比三世存不大夫食殁祭在子孙唯将相能致备物世弥远礼则益不及在慎徳行业治图功载名以待上可无细大无敢不敬畏无早夜无敢不思成于家进于外以立于朝自侍御史历工部员外郎祠部郎中谏议大夫尚书右丞华州刺史金吾大将军由卑而钜莫不官称遂为宰相以赞辨章仍持节将蜀滑襄荆略苞河山秩登禄富以有庙祀具如其志又垂显刻以教无忘可谓大孝诗曰袁自陈分初尚蹇连越秦造汉博士发论司徒任徳忍不锢人收功厥后五公重尊晋氏于南来处华下鸿胪孝侯用适操舍南州勤治取最不懈当阳耽经唯义之畏石州烈烈学专春秋懿哉咸寕不名一休趋难避成与时泛浮是生孝子天子之宰出把将符群州承楷数以立庙禄以备器由曽及考同堂异置柏版松楹其筵肆肆维袁之庙孝孙之为顺势即宜以诹以龟以平其𡾟屋墙持持孝孙来享来拜庙庭陟堂进室亲登笾铏肩臑胉骼其樽玄清降登受胙于庆尔成维曾维祖维考之施于汝孝嗣以报以祗凡我有今非本曷思刻诗牲系维以告之
  清边郡王杨燕奇碑韩愈
  公讳燕奇字燕奇弘农华阴人也大父知古祁州司仓烈考文诲天宝中实为平卢衙前兵马使位至特进检校太子宾客封弘农郡开国伯世掌诸蕃互市恩信著明夷人慕之禄山之乱公年几二十进言于其父曰大人守官宜不得去王室在难某其行矣其父为之请于戎帅率诸将校之子弟各一人间道趋阙变服诡行日倍百里天子嘉之特拜左金吾卫大将军员外置赐勲上柱国宝应二年春诏从仆射田公平刘展又从下河北大历八年帅师纳戎帅勉于滑州九年从朝于京师建中二年城汴州功劳居多三年从攻李希烈先登贞元二年从司徒刘公复汴州十二年与诸将执以城叛者归之于京师事平授御史大夫食实封百户赐缯彩有加十四年年六十一五月某日终于家自始命左金吾大将军凡十五迁为御史大夫职为节度押衙右厢兵马使兼马军先锋兵马使阶为特进勲为上柱国爵为清边郡王食虚邑自三百户至三千户真食五百户终焉公结发从军四十馀年敌攻无坚城守必完临危蹈难歔欷感发乘机应会捷出神怪不畏义死不荣幸生故其事君无疑行其事上无间言初仆射田公其母隔于冀州公独请往迎之经营贼城出入死地卒致其母田公徳之约为父子故公始姓田氏田公终而后复其族焉嗣子通王属良祯以其年十月庚寅葬公于开封县鲁陵冈陇西郡夫人李氏祔焉夫人清夷郡太守祐之孙渔阳郡长史献之女柔嘉淑明先公而殂有男四人女三人后夫人河南郡夫人雍氏某官之孙某官之女有男一人女二人咸有至性纯行夫人同仁均养亲族不知异焉君子于是知杨公之徳又行于家也铭曰
  烈烈大夫逢时之虞感泣辞亲从难于秦维兹爰始遂勤其事四十馀年或禆或专攻牢保危爵位已𬯀既明且慎终老无隳鲁陵之冈蔡河在侧烝烝孝子思显勲绩斵石于此式垂后嗣
  曹成王碑韩愈
  王姓李氏讳皋字子兰谥曰成其先王明以太宗子国曹绝复封传五王至成王成王嗣封在玄宗世盖于时年十七八绍爵三年而河南北兵作天下震扰王奉母太妃逃祸民伍得间走蜀从天子天子念之自都水使者拜左领军卫将军转贰国子秘书王生十年而失先王哭泣哀悲吊客不忍闻丧除痛刮磨豪习委已于学稍长重知人情急世之要耻一不通侍太妃从天子于蜀既孝既忠持官持身内外斩斩由是朝廷滋欲试之于民上元元年除温州长史行刺史事江东新刳于兵郡旱饥民交走死无吊王及州不解衣下令掊锁扩门悉弃仓实与民活数十万人奏报升秩少府与平袁贼仍徙秘书兼州别驾部告无事迁真于衡法成令修治出张施声生势长观察使噎媢不能出气诬以过犯御史助之贬潮州刺史杨炎起道州相徳宗还王于衡以直前谩王之遭诬在理念太妃老将惊而戚出则囚服就辨入则拥笏垂鱼坦坦施施即贬于潮以迁入贺及是然后跪谢告实初观察使虐使将国良往戍界良以武冈叛戍众万人敛兵荆黔洪桂伐之二年尤张于是以王帅湖南将五万士以讨良为事王至则屏兵投良以书中其忌讳良羞畏乞降狐䑕进退王即假为使者从一骑踔五百里抵良壁鞭其门大呼我曹王来受良降良今安在良不得已错愕迎拜尽降其军太妃薨王弃部随丧之河南葬及荆被诏责还会梁崇义反王遂不敢辞以还升秩散骑常侍明年李希烈反迁御史大夫授节帅江西以讨希烈命至王出止外舎禁无以家事关我裒兵大选江州群能著职王亲教之搏力勾卒嬴越之法曹诛五畀舰步二万人以与贼遌嘬锋蔡山踣之剜蕲之黄梅大鞣长平䥽广济掀蕲春撇蕲水掇黄冈䇲汉阳行跐汊川还大膊蕲水界中披安三县抜其州斩伪刺史标光之北山𦧟随光化梏其州十抽一推救兵州东北属乡还开军受降大小之战三十有二取五州十九县民老幼妇女不惊市贾不变田之果谷下无一迹加银青光禄大夫工部尚书改户部再换节临荆及襄真食三百王之在兵天子西巡于梁希烈北取汴郑东略宋围陈两取汝薄东都王坐南方北向落其角距贼死咋不能入寸尺亡将卒十万尽输其南州王始政于温终政于襄恒平物估贱敛贵出民用有经一吏轨民使令家听户视奸宄无所宿府中不闻急步疾呼治民用兵各有条次世传为法任马彛将慎将锷将潜偕尽其力能薨赠右仆射元和初以子道古在朝更赠太子太师道古进士司门郎剌利随唐睦徴为少宗正兼御史中丞以节督黔中朝京师改命观察鄂岳蕲沔安黄提其师以伐蔡且行泣曰先王讨蔡实取沔蕲安黄其惠未忘今余亦受命有事于蔡而四州适在吾封庶其有集先王薨于今二十五年吾昆弟在而墓碑不刻无文其实有待子无用辞乃序而诗之辞曰太支十三曹于弟季或亡或微曹始就事曹之祖王畏塞绝迁零王黎公不闻仅存子父易封三王守名延延百载以有成王成王之作一自其躬文被明章武荐畯功苏枯弱强龈其奸猖以报于宗以昭于王王亦有子处王之所唯旧之视蹶蹶陛陛实取实似刻诗其碑为示无止
  饶娥碑柳宗元
  饶娥饶人饶姓娥名世渔鄱水娥为室女渊懿靖专虽小家未尝出游治𫄨葛供女事循整乡闾敬式娥父醉渔风卒起不能舟遂以溺死求尸不得娥闻父死走哭水上三日不食耳鼻流血气尽伏死明日尸出鼋鱼鼍蛟浮死万数塞川下流鄱旁小民悲感怨号以为神奇县人乡人会钱具仪葬娥鄱水西横道上追思不足相与作石以诏后世其辞曰
  生徳无类气灵而伏嗟兹孝娥惟行之周渊懿含贞好靖不游纎葛𫄨纻克供以修蒸蒸在家其父世渔饮酒不节死乎风涛匐匍来哭号天以呼颜目耳鼻膏血交流三日顿踣气竭形枯父尸既出孝质已殂龟鳖鼋鼍有蛟洎鱼充流溢岸旁出仰浮见怪形异适与我谋鄱民哀号或以颂歌齐女色忧伤槐罢诛赵姬完父操棹爰讴肉刑不施汉美淳于烈烈孝娥水死上虞娥之至徳实与为俦恒人有言惟教是图懿兹徳女家世不儒奇行特出神道莫酬穷哀罔泄终古以留乡人好礼爰立兹丘建铭当道过者下车
  龙安海禅师碑柳宗元
  佛之生也远中国仅二万里其没也距今兹仅二千岁故传道益微而言禅最病拘则泥乎物诞则离乎真真离而诞益胜故今之空愚失惑纵傲自我者皆诬禅以乱其教冒于嚚昏放于淫荒其异是者长沙之南曰龙安师师之言曰由迦叶至师子二十三世而离离而为逹摩由逹摩至忍五世而益离离而为秀为能南北相訾反戾斗狠其道遂隐呜呼吾将合焉且世之传书者皆马鸣龙树道也二师之道其书具存徴其书合于志可以不慁于是北学于惠隐南求于马素咸黜其异以蹈乎中乖离而愈同空洞而益实作安禅通明论推一而适万则事无非真混万而归一则真无非事推而未尝推故无适混而未尝混故无归块然趣定至于旬时是之谓施用茫然同俗极乎流动是之谓真常居长沙在定十四日人即其处而成室宇遂为宝应寺去于湘之西人又从之负大木砻密石以益其居又为龙安寺焉尚书裴公某李公某侍郎吕公某杨公某御史中丞房公某咸尊师之道执弟子礼凡年八十一为僧五十三期元和三年二月九日而没其弟子玄觉洎怀直浩初等状其师之行谒余为碑曰师周姓如海名也世为士父曰择交同州录事参军叔曰择从尚书礼部侍郎师始为释其父违之志使仕至成都主簿不乐也天宝之乱复其初心尝居京师西明寺又居岣嵝山终龙安寺葬其原铭曰
  浮图之修其奥为禅殊区异世谁得其传遁隐乖离浮游散迁莫徴旁行徒听浮言空有互斗南北相残谁其会之楚有龙安龙安之徳惟觉是则苞并绝异表正失惑貌昧形静功流无极动言有为弥寂而默祠庙之严我居不饰贵贱之来我道无得逝耶匪追至耶谁抑惟世之几惟道之微既陈而明乃去而归象物徒设真源无依后学谁师呜呼兹碑
  涂山铭并序 柳宗元
  惟夏后氏建大功定大位立大政勤劳万邦和寕四极威怀之道仪刑后王当乎洪流方割灾被下土自壶口而导百川大功建焉虞帝耄期顺承天历自南河而受四海大位定焉万国既同宣省风教自涂山而会诸侯大政立焉功莫崇乎御大灾乃赐玄圭以承帝命位莫尊乎执大象乃辑五瑞以建皇极政莫先乎齐大统乃朝玉帛以混经制是所以承唐虞之后垂子孙之丕业立商周之前树帝王之洪范者也呜呼天地之道尚徳而右功帝王之政崇徳而赏功故尧舜至徳而位不及嗣汤武大功而祚延于世有夏徳配于二圣而唐虞让功焉功冠于三代而商周让徳焉宜乎立极垂统贻于后裔当位作圣著为世准则涂山者功之所由定徳之所由济政之所由立有天下者宜取于此追惟大号既发华盖既狩方岳列位奔走来同山川守神莫敢遑寕羽旄四合衣裳咸会䖍恭就列俯偻听命然后示之以礼乐和气周洽申之以徳刑天威震耀制立谟训宜在长久厥后启征有扈而夏徳始衰羿距太康而帝业不守皇祖之训不由人亡政坠卒就陵替向使继代守文之君又能绍其功徳修其政统平宫室恶衣服拜昌言平均赋入制定朝会则诸侯常至而天命不去矣兹山之会安得独光于后欤是以周穆遐追遗法复会于是山声垂天下亦绍前轨用此道也故余为之铭庶后代朝诸侯制天下者仰则于此其辞曰
  惟禹体道功厚徳茂会朝侯卫统壹宪度省方宣教化制殊类咸会坛位承奉仪矩礼具乐备徳容既孚乃举明刑以弼圣谟则戮防风遗骨专车克明克威畴敢以渝宣昭黎宪耆定混区传祚后𦙍丕承帝图涂山岩岩界彼东国唯禹之徳配天无极即山刊碑贻后训则
  沛国汉原庙铭柳宗元
  昔在帝尧光有四海元首万邦时则舜禹稷卨佐命垂统股肱天下圣徳未衰而内禅元臣继天而受命四姓承休迭有中邦五神环运炎徳复起周道削灭秦徳暴戾皇天畴庸审厥保承乃命唐帝之后振而兴之又俾元臣之后翊而登之所以绍复丕绩不坠厥祀故曲逆起为策士辅成帝图吐谋洞灵奋奇如神舜之胄也汝阴脱帝密网摧敌暴气扶乘天休运行嘉谋禹之苗也酂侯保绥三秦控引汉中宏器廓度以大帝业卨之裔也淮阴整齐天兵导扬灵威覆赵夷魏抜齐殄楚平阳破三秦虏魏王绛侯定楚地固刘氏皆稷之裔也克复尧绪昭哉甚明天意若曰建大徳者必唐帝之胄故汉氏兴焉翼炎运者必唐臣之孙故群雄登焉是以高帝诞膺圣祚以垂徳厚探昊穹之奥旨载幽明之休祐杀白帝于大泽以承其灵建赤旗于沛邑以昭其神假手于嬴以混诸侯凭力于项以离关东奉缵尧之元命而四代之后咸献其用徳乘木之大统而秦楚之盛不保其位既建皇极设都咸阳抚征四方训齐天下乃乐沛宫以追造邦之本乃歌大风以昭武成之徳乃奠旧都以壮王业之基生为汤沐之邑没为思乐之地且曰万岁之下魂游于此惟兹原庙沛宫之旧也祭蚩尤于是庭而赤精降导灵命于是邦而群雄至登布衣于万乘而子孙得以绩其绪化环堵为四海而黎元得以安其业基岱岳之高源洪河之长蓄灵拥休此焉发迹盖以道备于是而后行之天下制成于是而后广之宇内天下备其道而神复其本宇内成其制而心怀于旧宜其正名以表功用成其始俾生灵尽其敬焉陈本以宅神用成其终俾生灵尽其慕焉故高帝定位建兹閟宫惠皇嗣服爰立清庙绵越千祀至今血食此所以成终而成始也且夫以㫁蛇之威安知不运其密用佐岁功以流泽欤以约法之仁安知不流其神𭦣相旧邦之遗黎欤以绍唐之馀庆隆天之遗烈安知不奋其神化大祐于下土欤然则展敬乞灵乌可已也铭于旧邑以廸天命其辞曰
  荡荡明徳时惟放勋揖让而退祚于后昆群蛇辅龙以翊天门登翼炎运唐臣之孙秦罗既离鹿骇束夏长蛇封豕蹈跃中野天复尧绪锺祐于刘赫矣汉祖播兹皇猷扬旗沛庭约从诸侯豪暴震叠威声布流总制虎臣委成良畴剿殄霸楚遂荒神州区宇怀濡黔黎辑柔表正万国炎灵用休定宅咸阳以都上游留观本邦在镐如周穆穆惠王宗湮克承崇崇沛宫清庙是凭原念大业肇经兹地乃专元命亦举严祀建旗衅鼓遂据天位魂游故都永介丕祉焕列唐典严恭罔坠勒此休铭以昭本始
  武冈铭并序柳宗元
  元和七年四月黔巫东鄙蛮獠杂扰盗弄库兵贼胁守帅南钩牂牁外诱西原置魁立帅杀牲盟誓洞窟林麓啸呼成群皇帝下铜兽符发庸蜀荆汉南越东瓯之师四面讨问畏罪凭阻逃遁不即诛时惟潭部戎帅御史中丞柳公绰练立将校提卒五百屯于武冈不震不骞如山如林告天子威命明白信顺乱人大恐视公之师如百万视公之令如风雷怨号呻吟喜有攸诉投刃顷伏愿完父子卒为忠信奉职输赋进比华人无敢不龚母弟生婿继来于潭咸致天廷皇帝休嘉式新厥命凶渠同恶革面向化如醉之醒如狂之寕公为药石俾复其性诏书显异进临江汉益兵三倍为时硕臣殿于大邦文儒申申有此武功于是夷人始复闻公之去相与高蹈涕呼若寒去裘昔公不夸首级为已能力专务教诲俾邦斯平我老洎幼由公之仁小不为虺蜮大不为鲸鲵恩重事特不迩而远莫可追已愿铭武冈首以慰我思以昭我类以示我子孙弥亿万年俾我奉国如令之诚邻之我怀如公之勤其辞曰
  黔山之巑巫水之磻鱼骇而离兽犯而残户恐合窜彼攘仍乱王师来诛期死以缓公明不疑公信不欺援师定命俾邦克正皇仁天施我反其性我涂四阖公示之门我愚抵死公示之恩既骨而完既亡而存奉公之训贻我子孙我始蝥贼由公而仁我始寇仇由公而亲山畋泽𤣏输赋于都陶穴刊木室我姻族烹牲是祀公受介福揲蓍以占公宜百禄皇懋公功陟于大邦远哉去我谁嗣其良有穴之丹有犀之颠匪曰余固公不可赂祝邻之徳恒遵公则朂余之世永谨邦制南夷作诗刻示来裔
  徐州莲华漏铭苏轼
  故龙图阁直学士礼部侍郎燕公肃以创物之智闻于天下作莲华漏世服其精凡公所临必为之今州郡往往而在虽有巧者莫敢损益而徐州独用瞽人卫朴所造废法而任意有壶而无箭自以无目而废天下之视使守者伺其漏则决之而更注人莫不笑之国子博士傅君禓公之外曾孙得其法为详其通守是邦也实始改作而请铭于轼铭曰人之所信者手足耳目也目识多寡手知重轻然人未有以手量而目计者必付之于度量与权衡岂不自信而信物盖以为无意无我然后得万物之情故天地之寒暑日月之晦明昆仑旁薄于三十八万七千里之外而不能逃于三尺之箭五斗之缾虽疾雷霾风雨雪昼晦而迟速有度不加亏赢使凡为吏者如缻之受水不过其量如水之浮箭不失其平如箭之升降也视时之上下降不为辱升不为荣则民将靡然而心服而寄我以死生矣
  三槐堂铭苏轼
  天可必乎贤者不必贵仁者不必夀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后二者将安取衷哉吾闻之申包胥曰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世之论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为茫茫善者以怠恶者以肆盗跖之夀孔颜之厄此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柏生于山林其始也困于蓬蒿厄于牛羊而其终也贯四时阅千岁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恶之报至于子孙而其定也久矣吾以所见所闻所传闻考之而其可必也审矣国之将兴必有世徳之臣厚施而不食其报然后其子孙能与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故兵部侍郎晋国王公显于汉周之际历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于时盖闻尝手植三槐于庭曰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已而其子魏国文正公相真宗皇帝于景徳祥符之间朝廷清明天下无事之时享其福禄荣名者十有八年今夫寓物于人明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晋公修徳于身责报于天取必于数十年之后如持左契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吾不及见魏公而见其子懿敏公以直谏事仁宗皇帝出入侍从将帅三十馀年位不满其徳天将复兴王氏也欤何其子孙之多贤也世有以晋公比李栖筠者其雄才直气不相上下而栖筠之子吉甫其孙徳裕功名富贵略与王氏等而忠信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观之王氏之福盖未艾也懿敏公之子巩与吾游好徳而文以世其家吾是以录之铭曰
  呜呼休哉魏公之业与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归视其家槐阴满庭吾侪小人朝不及夕相时射利皇恤厥徳庶几侥幸不种而获不有君子其何能国王城之东晋公所庐欎欎三槐惟徳之符呜呼休哉
  九成台铭苏轼
  韶阳太守狄咸新作九成台玉局散吏苏轼为之铭曰自秦并天下灭礼乐韶之不作盖千三百二十有三年其器存其人亡则韶既已隐矣而况于人器两亡而不传虽然韶则亡矣而有不亡者存盖尝与日月寒暑晦明风雨并行于天地之间世无南郭子綦则耳末尝闻地籁也而况得闻于天使耳闻天籁则凡有形有声者皆吾羽旄干戚管磬匏弦尝试与子登夫韶石之上舜峯之下望苍梧之眇莽九疑之聫绵览观江山之吐呑草木之俯仰鸟兽之鸣号众窍之呼吸往来唱和法有度数而筠节自成者非韶之大全乎上方立极以安天下人和而气应气应而乐作则夫所谓箫韶九成来凤鸟而舞百兽者既已灿然毕陈于前矣
  择胜亭铭苏轼
  维古颍城因颍为隍倚舟于门美哉洋洋如淮之甘如汉之苍如洛之温如浚之凉可侑我客可流我觞我欲即之为馆为堂近水而构夏潦所襄远水而筑邈焉相望乃作斯亭筵楹栾梁凿枘交设合散靡常赤油仰承青幄四张我所欲往十夫可将与水升降除地布床可使杜篑洗觯而扬可使庄周观鱼而忘可使逸少祓禊而祥可使太白泳月而狂既荠我荼亦醪我浆既濯我缨亦浣我裳岂独临水无适不臧春朝花郊秋夕月场无胫而趋无翼而翔敝以改为其费易偿榜曰择胜名实允当维古圣人不留一方虚白为室无可为乡神马凥舆孰为轮箱流行坎止虽独不伤居之无盗中靡所藏去之无恋如所宿桑岂如世人生短虑长尺宅不治寸田是荒锡瓦铜雀石门阿房俯变仰灭与生俱亡我铭斯亭以砭世盲
  鼎砚铭苏轼
  鼎无耳槃有趾鉴幽无见几不倚旸虫陨羿丧厥喙羽渊之化帝祝尾不周偾裂东南圯黝然而深维水委谁乎为此昔未始戏铭其臀加幻诡
  文与可琴铭苏轼
  攫之幽然如水赴谷释之萧然如叶脱木按之噫然应指而长言者似君置之枵然遗形而不言者似仆










  文编卷五十九
<集部,总集类,文编>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六十
  明 唐顺之 编
  故江南西道观察使太原王公墓志铭韩愈
  公讳仲舒字弘中少孤奉其母居江南游学有名贞元十年以贤良方正拜左拾遗改右补阙礼部考功吏部三员外郎贬连州司戸参军改䕫州司马佐江陵使改祠部员外郎复除吏部员外郎迁职方郎中知制诰出为峡州刺史迁庐州未至丁母忧服阕改婺州苏州刺史征拜中书舍人既至谓人曰吾老不乐与少年治文书得一道有地六七郡为之三年贫可富乱可治身安功立无愧于国家可也日日语人丞相闻问语验即除江南西道观察使兼御史中丞至则奏罢榷酒钱九千万以其利与民又罢军吏官债五千万悉焚簿文书又出库钱二千万以丐贫民遭旱不能供税者禁浮屠及老子为僧道士不得于吾界内因山野立浮屠老子象以其诳丐渔利夺编人之产在官四年数其蓄积钱馀于库米馀于廪朝廷选公卿于外将征以为左丞吏部已用薛尚书代之矣长庆三年十一月十七日未命而薨年六十二天子为之罢朝赠左散骑常侍远近相吊以四年二月某日葬于河南某县先茔之侧公之为拾遗朝退天子谓宰相曰第几人非王某耶是时公方与阳城更䟽论裴延龄诈妄士大夫重之为考功吏部郎也下莫敢有欺犯之者非其人虽与同列未尝比数收拾故遭谗而贬在制诰尽力直友人之屈不以权臣为意又被谗而出元和初婺州大旱人饿死户口亡十七八公居五年完富如初按劾群吏奏其赃罪州部清整加赐金紫其在苏州治称第一公所至辄先求人利害废置所宜闭阁草奏又具为科条与人吏约事备一旦张下民无不忭叫喜恱或初若小烦旬岁皆称其便公所为文章无世俗气其所树立殆不可学曽祖讳玄𰖍比部员外郎祖讳景肃丹阳太守考讳政襄邓等州防御使鄂州采访使赠工部尚书公先妣渤海李氏赠渤海郡太君公娶其舅女有子男七人初哲贞弘泰复洄初进士及第哲文学俱善其馀幼也长女婿刘仁师高陵令次女婿李行修尚书刑部员外郎铭曰
  气锐而坚又刚以严哲人之常爱人尽已不倦以止乃吏之方与其友处顺若妇女何徳之光墓之有石我最其迹万世之藏
  唐故朝散大夫商州刺史除名徙封州董府君墓志铭韩愈
  公讳溪宇惟深丞相赠太师陇西恭恵公第二子十九岁明两经获第有司沈厚精敏未尝有子弟之过宾接门下推举人士侍侧无虚口退而见其人淡若与之无情者太师贤而爱之父子间自为知已诸子虽贤莫敢望之太师累践大官臻宰相致平治终始以礼号称名臣晨昏之助盖有赖云太师之平汴州年考益高挈持维纲锄削荒颣纳之太和而已其囊箧细碎无所遗漏繄公之功上介尚书左仆射陆公长源齿差太师标望绝人闻其所为每称举以戒其子杨凝孟叔度以材徳显名朝廷及来佐幕府诣门请交屏所挟为太师薨始以秘书郎选参军京兆府法曹日伏阶下与大尹争是非大尹屡黜已见岁中奏为司录参军与一府政以能拜尚书度支员外郎迁仓部郎中万年令兵诛恒州改度支郎中摄御史中丞为粮料使兵罢迁商州刺史粮料吏有忿争相牵告者事及于公因征下御史狱公不与吏辨一皆引伏受垢除名徙封州元和六年五月十二日死湘中年四十九明年立皇太子有赦令许归葬其子居中始奉䘮归元和八年十一月甲寅葬于河南河南县万安山下太师墓左夫人郑氏祔公凡再娶皆郑氏女生六子四男二女长曰全正恵而早死次曰居中好学善为诗张籍称之次曰从直曰居敬尚小长女嫁吴郡陆畅其季女后夫人之子公之母弟全素孝慈友弟公坐事弃同官令归公殁比葬三年哭泣如始葬者大臣高其行白为太子舍人将葬舍人与其季弟澥问铭于太史氏韩愈愈则为之铭辞曰
  物以久弊或以轹毁考致要归孰有彼此由我者吾不我者天斯而以然其谁使然
  考功员外卢君墓志铭韩愈
  愈之宗兄故起居舍人君以道徳文学伏一世其友四人其一范阳卢君东美少未出仕皆在江淮间天下大夫士谓之四䕫其义以为道可与古之䕫皋者侔故云尔或曰䕫尝为相世谓相䕫四人者虽处而未仕天下许以为相故云大历初御史大夫李栖筠由工部侍郎为浙西观察使当是时中国新去乱士多避处江淮间尝为显官得名声以老故自任者以千百数大夫莫之取独晨衣朝服从骑吏入下里舍请卢君君时始任戴冠通诗书与其群日讲说周公孔子以相磨砻浸灌婆娑嬉游未有舍所为为人意既起从大夫天下未知君者惟奇大夫之取人也不常必得人其知君者谓君之从人也非其常守必得其从其后为太常博士监察御史河南府司录考功员外郎年若干而终在官举其职夫人李姓陇西人君在配君子无违徳君殁训子女得母道甚后君二十年年六十六而终将合葬其子畅命其孙立曰乃祖徳烈靡不闻然其详而信者宜莫若吾先人之友先人之友无在者起居丈有季曰愈能为古文业其家是必能道吾父事业汝其往请铭焉立于是奉其父命奔走来告愈谓立曰子来宜也行不可一二举且吾之生也后不与而祖接不得详也其大者莫若众所与观所与众寡兹可以审其徳矣乃祖未出而处也天下大夫士以为与古之夔皋者侔且可以为相其徳不既大矣乎讲说周公孔子乐其道不乐从事于俗得所从不择外内奋而起其进退不既合于义乎铭如是可以示于今与后也欤立拜手曰唯唯君祖子舆濮州濮阳令父同舒州望江令夫人之祖延宗郓州司马父进城鄜州洛交令男三人畅申易女三人皆嫁为士人妻墓在河南缑氏县梁国之原某年月日元和二年二月十日云
  唐故江西观察使韦公墓志铭韩愈
  公讳丹字某姓韦氏六世祖孝宽仕周有功以公开号于郧郧公之子孙世为大官唯公之父政卒雄县丞赠虢州刺史公既孤以甥孙从太师鲁公真卿学太师爱之举明经第选授峡州远安令以让其庶兄入紫阁山事从父熊通五经登科历校书郎咸阳尉佐邠宁军自监察御史为殿中侍御史征拜太子舍人益有名迁起居郎吴少诚袭许州拜河阳行军司马未行少诚死改驾部员外郎新罗国君死公以司封郎中兼御史中丞紫衣金鱼往吊立其嗣故事使外国者常赐州县官十员使以名上以便其私号私觌官公将行曰吾天子吏使海外国不足于资宜上请安有卖官以受钱邪即具䟽所以上以为贤命有司与其费至郓州会新罗告所当立君死还拜容州刺史容管经略招讨使始城容州周十三里置屯田二十四所化大行诏加太中大夫顺宗嗣位拜河南少尹行未至拜郑滑行军司马始至襄阳诏拜谏议大夫既至日言事不阿权臣謇然有直名遂号为才臣刘辟反围梓州诏以公为东州节度使御史大夫公行至汉中上䟽言梓州在围间守方尽力不可易将征还入议蜀事刘辟去梓州因以梓州让高崇文拜晋慈隰等州观察防御使自扶风县男进封武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将行上言臣所治三州非要害地不足张职为国家费不如属之河东便上以为忠一岁拜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观察使以晋慈隰属河东公既至则计口受俸钱委其馀于官罢入州无事之食者以聚其财始教人为瓦屋取材于山召陶工教人陶聚材瓦于场度其费以为估不取赢利凡取材瓦于官业定而受其偿从令者免其赋之半逃未复者官与为之贫不能者畀之财载食与浆亲往劝之为瓦屋万三千七百为重屋四千七百民无火忧暑湿则乘其高别命置南北市营诸军岁旱种不入土募人就功厚与之直而给其食业成人不病饥为长衢南北夹两营东西七里人去渫污气益苏复
  孔左丞墓志铭韩愈
  孔子之后三十八世有孙曰戣字君严事唐为尚书左丞年七十三三上书去官天子以为礼部尚书禄之终身而不敢烦以政吏部侍郎韩愈常贤其能谓曰公尚壮上三留奚去之果曰吾敢要君吾年至一宜去吾为左丞不能进退郎官唯相之为二宜去愈又曰古之老于乡者将自佚非自苦闾井田宅具在亲戚之不仕与倦而归者不在东阡在北陌可杖屦来往也今异于是公谁与居且公虽贵而无留资何恃而归曰吾负二宜去尚奚顾子言愈面叹曰公于是乎贤远于人明日奏䟽曰臣与孔戣同在南省数与相见戣为人守节清苦论议正平年才七十筋力耳目未觉衰老忧国忘家用意至到如戣軰在朝不过三数人陛下不宜茍顺其求不留自助也不报明年长庆四年正月己未公年七十四告薨于家赠兵部尚书公始以进士佐三府官至殿中侍御史元和元年以大理正征累迁江州刺史諌议大夫事有害于正者无所不言加拜太子侍读改给事中言京兆尹阿纵罪人诏夺京兆尹三月之俸权知尚书右丞明年拜右丞改华州刺史明州岁贡海虫淡菜蛤蚶可食之属自海抵京师道路水陆逓夫积功岁为四十三万六千人奏䟽罢之下邽令笞外按小儿系御史狱公上䟽理之诏释下邽令而以华州刺史为大理卿十二年自国子祭酒拜御史大夫岭南节度等使约以取足境内诸州负钱至二百万悉放不収蕃舶之至泊步有下碇之税始至有阅货之燕犀珠磊落贿及仆隶公皆罢之绝海之商有死于吾地者官藏其货满三月无妻子之请者尽没有之公曰海道以年计往复何月之拘茍有验者悉推与之无算远近厚守宰俸而严其法岭南以口为货其荒阻处父子相缚为奴公一禁之有随公吏得无名儿蓄不言官有讼者公召杀之山谷诸黄世自聚为豪观吏厚薄缓急或叛或从容桂二管利其虏掠请合兵讨之冀一有功有所指取当是时天子以武定淮西河南北用事者以破诸黄为类向意助之公屡言远人急之则惜性命相屯聚为寇缓之则自相怨恨而散此禽兽耳但可自计利害不足与论是非天子入先言遂敛兵江西岳鄂湖南岭南会容桂之吏以讨之被雾露毒相枕藉死百无一还安南乘势杀都䕶李象古桂将裴行立容将杨旻皆无功数月自死岭南嚣然祠部岁下广州祭南海庙庙入海口为州者皆惮之不自奉事常称疾命从事自代唯公岁常自行官吏刻石为诗美之十五年迁尚书吏部侍郎公之北归不载南物奴婢之籍不増一人长庆元年改右散骑常侍二年而为尚书左丞曽祖讳务本沧州东光令祖讳如珪海州司戸参军赠尚书工部郎中皇考讳岑父秘书省著作佐郎赠尚书左仆射公夫人京兆韦氏父种大理评事有四子长曰温质四门博士遵孺遵宪温裕皆明经女子长嫁中书舍人平阳路隋其季者幼公之昆弟五人载戡戢戵公于次为第二公之薨戢自湖南入为少府监其年八月甲申戢与公子葬公于河南河阴广武原先公仆射墓之左铭曰
  孔世卅八吾见其孙白而长身寡笑与言其尚类也莫与之伦徳则多有请考于文
  唐故朝散大夫尚书库部郎中郑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群字弘之世为荥阳人其祖于元魏时有假封襄城公者子孙因称以自别曽祖匡时晋州霍邑令祖千寻彭州九陇丞父廸鄂州唐年令娶河南独孤氏女生二子君其季也以进士选吏部考功所试判为上等授正字自鄠县尉拜监察御史佐鄂岳使裴均之为江陵以殿中侍御史佐其军均之征也迁虞部员外郎均镇襄阳复以君为襄府左司马刑部员外郎副其支度使事均卒李夷简代之因以故职留君岁馀拜复州刺史迁祠部郎中会衢州无刺史方选人君愿行宰相即以君应诏治衢五年复入为库部郎中行及扬州遇疾居月馀以长庆元年八月二十四日卒春秋六十即以其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从葬于郑州广武原先人之墓次君天性和乐居家事人与待交游初持一心未尝变节有所缓急曲直薄厚疏数也不为翕翕热亦不为崖岸斩绝之行俸禄入门与其所过逢吹笙弹筝饮酒舞歌谈调醉呼连日夜不厌费尽不复顾问或分挈以去一无所爱惜不为后日毫发计留也遇其空无时客至清坐相看或竟日不能设食客主各自引退亦不为辞谢与之游者自少及老未尝见其言色有若忧叹者岂列御寇庄周等所谓近于道者邪其治官守身又极谨慎不挂于过差去官而人民思之身死而亲故无所怨议哭之皆哀乂可尚也初娶吏部侍郎京兆韦肇女生二女一男长女嫁京兆韦词次嫁兰陵萧儧后娶河南少尹赵郡李则女生一女二男其馀男二人女四人皆幼嗣子退思韦氏生也铭曰
  再鸣以文进涂辟佐三府治蔼厥迹郎官郡守愈著白洞然浑朴绝瑕谪甲子一终反玄宅
  唐故国子司业窦公墓志铭韩愈
  国子司业窦公讳牟字某六代祖敬远尝封西河公大父同昌司马比四代仍袭爵名同昌讳𦙍生皇考讳叔向官至左拾遗溧水令赠工部尚书尚书于大历初名能为诗文及公为文亦最长于诗孝谨厚重举进士登第佐六府五公八迁至检校虞部郎中元和五年真拜尚书虞部郎中转洛阳令都官郎中泽州刺史以至司业年七十四长庆二年二月丙寅以疾卒其年八月某日葬河南偃师先公尚书之兆次初公善事继母家居未出学问于江东尚幼也名声词章行于京师人迟其至及公就进士且试其辈皆曰莫先窦生于时公舅袁高为给事中方有重名爱且贤公然实未尝以干有司公一举成名而东遇其党必曰非我之才维吾舅之私其佐昭义军也遇其将死公权代领以定其危后将卢从史重公不遣奏进官职公视从史益骄不逊伪疾经年轝归东都从史卒败死公不以觉微避去为贤告人公始佐崔大夫纵留守东都后佐留守司徒馀庆历六府五公文武细粗不同自始及终于公无所悔望有彼此言者六府从事几且百人有愿奸易险贤不肖不同公一接以和与信卒莫与公有怨嫌者其为郎官令守慎法宽恵不刻教诲于国学也严以有礼扶善遏过益明上下之分以躬先之恂恂恺悌得师之道公一兄三弟常群庠巩常进士水部员外郎朗䕫江抚四州刺史群以处士征自吏部郎中拜御史中丞出师黔容以卒庠三佐大府自奉先令为登州刺史巩亦进士以御史佐淄青府皆有材名公子三人长曰周馀好善学文能谨谨致孝述父之志曲而不黩次曰某曰某皆以进士贡女子三人愈少公十九岁以童子得见于今四十年始以师视公而终以兄事焉公待我一以朋友不以幼壮先后致异公可谓笃厚文行君子矣其铭曰
  后缗窦逃闵腹子夏以再家窦为氏圣愕旋河犊引此相婴拨汉纳孔轨后去观津而家平陵遥遥厥绪夫子是承我敬其人我怀其徳作诗孔哀质于幽刻
  唐故河南令张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署字某河间人大父利贞有名玄宗世为御史中丞举弹无所避由是出为陈留守领河南道采访处置使数岁卒官皇考讳郇以儒学进官至侍御史君方质有气形貌魁硕长于文词以进士举博学宏词为校书郎自京兆武功尉拜监察御史为幸臣所谗与同軰韩愈李方叔三人俱为县令南方三年逢恩俱徙掾江陵半岁邕管奏君为判官改殿中侍御史不行拜京兆府司录诸曹白事不敢平面视共食公堂抑首促促就哺歠揖起趋去无敢䦨语县令丞尉畏如严京兆事以办治京兆改凤翔尹以节镇京西请与君俱改礼部员外郎为观察使判官帅它迁君不乐久去京师谢归用前能拜三原令岁馀迁尚书刑部员外郎守法争议棘棘不阿改䖍州刺史民俗相朋党不诉杀牛牛以大耗又多捕生鸟雀鱼鳖可食与不可食相买卖时节脱放期为福祥君视事一皆禁督立绝使通经吏与诸生之旁大郡学乡饮酒䘮婚礼张施讲说民吏观听从化大喜度支符州折民户租岁征绵六千屯此郡承命惶怖立期日唯恐不及事被罪君独䟽言治迫岭下民不识蚕桑月馀免符下民相扶携守州门叫讙为贺改澧州刺史民税出杂产物与钱尚书有经数观察使牒州征民钱倍经君曰刺史可为法不可贪官害民留噤不肯从竟以代罢观察使使剧吏案簿书十日不得毫毛罪改河南令而河南尹适君平生所不好者君年且老当曰日拜走仰望阶下不得已就官数月大不适即以病辞免公卿欲其一至京师君以再不得意于守令恨曰义不可更辱又奚为于京师间竟闭门死年六十君娶河东柳氏女二子昇奴胡师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某所其兄将作少监昔请铭于右庶子韩愈愈前与君为御史被谗俱为县令南方者也最为知君铭曰
  谁之不如而不公卿奚养之违以不久生惟其颃颃以世厥声
  王评事墓志铭韩愈
  君讳适姓王氏好读书怀奇负气不肯随人后举选见功业有道路可指取有名节可以戾契致困于无资地不能自出乃以干诸公贵人借助声势诸公贵人既志得皆乐熟软媚耳目者不喜闻生语一见辄戒门以绝上初即位以四科募天下士君笑曰此非吾时邪即提所作书縁道歌吟趋直言试既至对语惊人不中第益困久之闻金吾李将军年少喜士可撼乃踵门告曰天下奇男子王适愿见将军白事一见语合意往来门下卢从史既节度昭义军张甚奴视法度士欲闻无顾忌大语有以君生平告者即遣客钩致君曰狂子不足以共事立谢客李将军由是待益厚奏为其卫胄曹参军充引驾仗判官尽用其言将军迁帅凤翔君随往改试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观察判官栉垢爬痒民获苏醒居岁馀如有所不乐一旦载妻子入阌乡南山不顾中书舍人王涯独孤郁吏部郎中张惟素比部郎中韩愈日发书问讯顾不可强起不即荐明年九月疾病舆医京师某月某日卒年四十四十一月某日即葬京城西南长安县界中曾祖爽洪州武宁令祖微右卫骑曹参军父嵩苏州昆山丞妻上谷侯氏处士高女高固奇士自方阿衡大师世莫能用吾言再试吏再怒去发狂投江水初处士将嫁其女惩曰吾以龃龉穷一女怜之必嫁官人不以与凡子君曰吾求妇氏久矣唯此翁可人意且闻其女贤不可以失即谩谓媒妪吾明经及第且选即官人侯翁女幸嫁若能令翁许我请进百金为妪谢诺许白翁翁曰诚官人邪取文书来君计穷吐实妪曰无苦翁大人不疑人欺我得一卷书粗若告身者我袖以往翁见未必取视幸而听我行其谋翁望见文书衔袖果信不疑曰足矣以女与王氏生三子一男二女男三岁夭死长女嫁亳州永城尉姚挺其季始十岁铭曰鼎也不可以柱车马也不可使守闾佩玉长裾不利走趋祗系其逢不系巧愚不谐其须有衔不袪钻石埋辞以列幽墟
  国子助教河东薛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公达字大顺薛姓曽祖曰希庄抚州刺史赠大理卿祖曰元晖果州流溪县丞赠左散骑常侍父曰播尚书礼部侍郎侍郎命君后兄据据为尚书水部郎中赠给事中君少气高为文有气力务出于奇以不同俗为主始举进士不与先辈揖作胡马及圆丘诗京师人未见其书皆口相传以熟及擢第补家令主簿佐凤翔军军帅武人君为作书奏读不识句传一幕以为笑不为变后九月九日大会射设标的高出百数十尺令曰中酹锦与金若干一军尽射莫能中君执弓腰二矢指一矢以兴揖其帅曰请以为公欢遂适射所一座皆起随之射三发连三中的坏不可复射中辄一军大呼以笑连三大呼笑帅益不喜即自免去后佐河阳军任事去害兴利功为多拜协律郎益弃奇与人为同今天子修太学官有公卿言诏拜国子助教分教东都生元和四年年卅七三月十四日病暴卒君再娶初娶琅邪王氏后娶京兆韦氏凡产四男五女男生辄即死自给事至君后再绝皆有名遗言曰以公仪之子己巳后我其年闰三月廿二日弟试太子通事舍人公仪京兆府司录公干以君之䘮归以五月十五日葬于京兆府万年县少陵原合祔王夫人茔铭曰
  宦不遂归讥于时身不得年又将尤谁世再绝而绍祭以不隳
  张给事墓志铭韩愈
  张君名彻字某以进士累官至范阳府监察御史长庆元年今牛宰相为御史中丞奏君名迹中御史选诏即以为御史其府惜不敢留遣之而密奏幽州将父子继续不廷选且久今新收臣又始至孤怯须彊佐乃济发半道有诏以君还之仍迁殿中侍御史加赐朱衣银鱼至数日军乱怨其府从事尽杀之而囚其帅且相约张御史长者毋侮辱轹蹙我事无庸杀置之帅所居月馀闻有中贵人自京师至君谓其帅公无负此土人上使至可因请见自辨幸得脱免归即推门求出守者以告其魁魁与其徒皆骇曰必张御史张御史忠义必为其帅告此馀人不如迁之别馆即与众出君君出门骂众曰汝何敢反前日吴元济斩东市昨日李师道斩于军中同恶者父母妻子皆屠死肉馀狗鼠鸱鸦汝何敢反汝何敢反行且骂众畏恶其言不忍闻且虞生变即撃君以死君扺死口不绝骂众皆曰义士义士或収瘗之以俟事闻天子壮之赠给事中其友侯云长佐郓使请于其帅马仆射为之选于军中得故与君相知张恭李元实者使以币请之范阳范阳人义而归之以闻诏所在给船轝传归其家赐钱物以葬长庆四年四月某日其妻子以君之䘮葬于某州某所君弟复亦进士佐汴宋得疾变易䘮心惊惑不常君得间即自视文褥薄厚节时其饮食而匕箸进养之禁其家无敢高语出声医饵之药其物多空青雄黄诸奇怪物剂钱至十数万营治勤剧皆自君手不假之人家贫妻子常有饥色祖某某官父某某官妻韩氏礼部郎中某之孙汴州开封尉某之女于余为叔父孙女君常从余学选于诸生而嫁与之孝顺祇修群女效其所为男若干人曰某女子曰某铭曰
  呜呼彻也世慕顾以行子掲掲也噎喑以为生子独割也为彼不清作玉雪也仁义以为兵用不缺折也知死不失名得猛厉也自申于暗明莫之夺也我铭以贞之不肖者之呾也
  孔司勲墓志铭韩愈
  昭义节度卢从史有贤佐曰孔君讳戡字君胜从史为不法君阴争不从则于会肆言以折之从史羞面颈发赤抑首伏气不敢出一语以对立为君更令改章辞者前后累数十坐则与从史说古今君臣父子道顺则受成福逆辄危辱诛死曰公当为彼不当为此从史常耸听喘汗居五六岁益骄有悖语君争无改悔色则悉引从事空一府往争之从史虽羞退益甚君泣语其徒曰吾所为止于是不能以有加矣遂以疾辞去卧东都之城东酒食伎乐之燕不与当是时天下以为贤论士之宜在天子左右者皆曰孔君孔君云会宰相李公镇扬州首奏起君君犹卧不应从史读诏曰是故舍我而从人耶即诬奏君前在军有某事上曰吾知之矣奏三上乃除君卫尉丞分司东都诏始下门下给事中吕元膺封还诏书上使谓吕君曰吾岂不知戡也行用之矣明年元和五年正月将浴临汝之汤泉壬子至其县食遂卒年五十七公卿大夫士相吊于朝处士相吊于家君卒之九十六日诏缚从史送阙下数以违命流于日南遂诏赠君尚书司勲员外郎盖用尝欲以命君者信其志其年八月甲申从葬河南河阴之广武源君于为义若嗜欲勇不顾前后于利与禄则畏避退处如怯夫然始举进士第自金吾卫录事为大理评事佐昭义军军帅死从㬰自其军诸将代为帅请君曰从史起此军行伍中凡在幕府唯公无分寸私公茍留唯公之所欲为君不得已留一岁再奏自监察御史至殿中侍御史从史初听用其言得不败后不听信恶益闻君弃去遂败祖某某官赠某官父某某官赠某官君始娶弘农杨氏女卒又娶其舅宋州刺史京兆韦屺女皆有妇道凡生一男四女皆幼前夫人从葬舅姑兆次卜人曰今兹岁未可以祔从卜人言不祔君母兄戣尚书兵部员外郎母弟戢殿中侍御史以文行称朝廷将葬以韦夫人之弟前进士楚材之状授愈曰请为铭铭曰
  允义孔君兹惟其藏更千万年无敢坏伤
  唐故监察御史卫府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某字某中书舍人御史中丞讳某之子赠太子洗马讳某之孙家世习儒学词章昆弟三人俱传父祖业从进士举君独不与俗为事乐驰置自便父中丞薨既三年与其弟中行别曰若既克自敬勤及先人存趾美进士续闻成宗唯服任遂功为孝子在不怠我恨已不及假令今得不足自贳我闻南方多水银丹砂杂它奇药爊为黄金可饵以不死今于若丐我我即去遂逾岭厄南出药贵不可得以干容帅帅且曰若能从事于我可一日具许之得药试如方不效曰良方是我治之未至耳留三年药终不能为黄金而佐帅政成以功再迁监察御史帅迁于桂从之帅坐事免君摄其治历三时夷人称便新帅将奏功君舍去南海马大夫使谓君曰幸尚可成两济其利君虽益厌然不能无万一冀至南海未几竟死年五十三子曰某元和十年十二月某日归葬河南某县某乡某村附先茔于时中行为尚书兵部郎号名人而与余善请铭铭曰
  嗟惟君笃所信要无有弊精神以弃馀贾于人脱外累自贵珍讯来世述墓文
  唐故河南府王屋县尉毕君墓志铭韩愈
  毕氏出东平历汉魏晋宋齐梁陈士大夫不绝入国朝有为司卫少卿具邢庐许州刺史者曰憬憬之子构累官至吏部尚书卒赠黄门监是为景公景公生抗为广平太守抗安禄山城陷覆其宗赠户部尚书尚书生坰家破时坰生始四岁与其弟増以俱小漏名籍得不诛为赏口贼中宝应二年河北平宗人宏以家财赎出之求増不得増长为河北从事兼官至御史中丞坰既至长安宏养于家教读书明经第宏死坰益壮始自别为毕氏历尉临涣安邑王屋年六十一以元和六年二月二日卒于官初罢临涣徐州节度张建封慕广平之节死闻君笃行能官请相见署诸从事摄符离令四年及尉王屋徐之从事有为河南尹者闻君当来喜谓人曰河南库岁入钱以千计者五六十万须谨廉吏今毕侯来吾济矣继数尹诸署于府者无不变而毕侯固如初竟以其职死君睦亲善事过客未尝问有无既卒家无一钱凡棺与墓事皆同官与相识者事之娶清河张氏女生男四人曰镐鉟𨱇锐女子三人其长学浮屠法为比丘尼其季二人未嫁以其月二十五日从葬偃师之土娄铭曰
  上古爱民为官求人茍可以任位加其身其后喜权人自求官退而缓者身后人先故广平死节而子不荷其泽王屋谨廉而神不福其谦呜呼天与人茍无伤其冗与坟
  集贤院校理石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洪字濬川其先姓乌石兰九代祖猛始从拓拔氏入夏居河南遂去乌与兰独姓石氏而官号大司空后七世至行褒官至易州刺史于君为曾祖易州生婺州金华令讳怀一卒葬洛阳北山金华生君之考讳平为太子家令葬金华墓东而尚书水部郎刘复为之铭君生七年䘮其母九年而䘮其父能力学行去黄州录事参军则不仕而退处东都洛上十馀年行益修学益进交游益附声号闻四海故相国郑公馀庆留守东都上言洪可付史笔李建拜御史崔周祯为补阙皆举以让宣歙池之使与浙东使交牒署君从事河阳节度乌大夫重𦙍间以币先走庐下故为河阳得佐河阳军吏治民宽考功奏从事考君独于天下为第一元和六年诏下河南徴拜京兆昭应尉校理集贤御书明年六月甲午疾卒年四十二娶彭城刘氏女故相国晏之兄孙生男二人八岁曰壬四岁曰申女子二人顾言曰葬死所七月甲申葬万年白鹿原既病谓其游韩愈曰子以吾铭铭曰
  生之艰成之又艰若有以为而止于斯
  襄阳卢丞墓志铭韩愈
  范阳卢行简将葬其父母乞铭于职方员外郎韩愈曰吾先世世载族姓书吾胄于拓拔氏之弘农守守后四代吾祖也为沂录事参军五世而吾父也为襄阳丞始吾父自曹之南华尉历万年县尉至襄阳丞以材任烦能持廉名去襄阳则署盐铁府出入十年常最其列贞元十三年终其家年六十七殡河南河阴吾毋炖煌张氏也王父瓘为兖之金乡令先君殁而十三年夫人终年七十三从殡河阴生子男三人居简金吾兵曹行简则吾其次也大理主簿佐江西军其幼可久女子嫁浮梁尉崔叔宝将以今年十月自河阴启葬汝之临汝之汝原吾曰阴阳星历近世儒莫学独行简以其力馀学能名一世舍而从事于人以材称葬其父母乞铭以图长存是真能子矣可铭也遂以铭弘农讳怀仁沂讳璬襄阳讳某今年实元和六年
  故贝州司法参军李君墓志铭韩愈
  贞元十七年九月丁卯陇西李翺合葬其皇祖考贝州司法参军楚金皇祖妣清河崔氏夫人于汴州开封县某里昌黎韩愈纪其世著其徳行以识其葬其世曰由梁武昭王六世至司空司空之后二世为刺史清渊侯由侯至于贝州凡五世其徳行曰事其兄如事其父其行不敢有出焉其夫人事其姒如事其姑其于家不敢有专焉其在贝州其刺史不恱于民将去官民相率讙哗手瓦石胥其出击之刺史匿不敢出州县吏由别驾已下不敢禁司法君奋曰是何敢尔属小吏百馀人持兵仗以出立木而署之曰刺史出民有敢观者杀之木下民闻皆惊相告散去后刺史至加擢任贝州由是大理其葬曰翺既迁贝州君之䘮于贝州殡于开封遂迁夫人之䘮于楚州八月辛亥至于开封圹于丁巳坟于九月辛酉窆于丁卯人谓李氏世家也侯之后五世仕不遂蕴必发其起而大乎四十年而其兄之子衡始至戸部侍郎君之子四人官乂卑翺其孙也有道而甚文固于是乎在
  故太学博士李君墓志铭韩愈
  太学博士顿丘李于余兄孙女婿也年四十八长庆三年正月五日卒其月二十六日穿其妻墓而合葬之在某县某地子三人皆幼初于以进士为鄂岳从事遇方士柳泌从受药法服之往往下血比四年病益急乃死其法以铅满一鼎按中为空实以水银盖封四际烧为丹砂云余不知服食说自何世起杀人不可讣而世慕尚之益至此其惑也在文书所记及耳闻相传者不说今直取目见亲与之游而以药败者六七公以为世诫工部尚书归登殿中御史李虚中刑部尚书李逊逊弟刑部侍郎建襄阳节度使工部尚书孟简东川节度御史大夫卢坦金吾将军李道古此其人皆有名位世所共识工部既食水银得病自说若有烧铁杖自颠贯其下者摧而为火射窍节以出狂痛号呼乞绝其茵席常得水银发且止唾血十数年以毙殿中疽发其背死刑部且死谓余曰我为药误其季建一旦无病死襄阳黜为吉州司马余自袁州还京师襄阳乘舸邀我于萧洲屏人曰我得秘药不可独不死今遗子一器可用枣肉为丸服之别一年而病其家人至讯之曰前所服药误方且下之下则平矣病二岁竟卒卢大夫死时溺出血肉痛不可忍乞死乃死金吾以柳泌得罪食泌药五十死海上此可以为诫者也蕲不死乃速得死谓之智可不可也五谷三牲盐酰果蔬人所常御人相厚勉必曰强食今惑者皆曰五谷令人夭不能无食当务减节盐酰以济百味豚鱼鸡三者古以养老反曰是皆杀人不可食一筵之馔禁忌十常不食二三不信常道而务鬼怪临死乃悔后之好者又曰彼死者皆不得其道也我则不然始病曰药动故病病去药行乃不死矣乃且死又悔呜呼可哀也已可哀也已
  唐故中散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安南都䕶御史中丞充安南本管经略招讨处置等使上柱国武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戸张公墓志铭柳宗元
  汉光中兴马援雄绝域之志晋武一统陶璜布殊俗之恩理随徳成功与时并今皇帝载新景命丕冒海隅时惟公祇复厥绩交趾之理续于前人公讳某字某某郡人也曽祖彦师朝散大夫尚书驾部郎中祖瑾怀州武徳县令考清朝议郎试大理寺丞赠右赞善大夫咸有懿美积为馀庆公以忠肃循其中以文术昭于外推经旨以饰吏事本法理以平人心始命蕲州蕲春主簿句会敏给厥声显扬仍以左领军卫兵曹为安南经略巡官申固捍卫有闻彰彻转金吾卫判官三历御史绩用弘大扬于天庭加检校尚书礼部员外郎换山南东道节度判官复转郎中为安南副都䕶赐紫金鱼袋充经略副使迁检校太子右庶子兼安南都䕶御史中丞充本管经略招讨处置等使公自为吏习于海邦凡其比较勤劳利泽长久去之则夷䝤称乱复至而寇攘顺化及受命専征得陈嘉谟誓拔祸本纳于夷轨乃命一其贡奉平其敛施牧人尽区处之方制国备刑体之法道阻而通百货地偏而具五人储偫委积师旅无庚癸之呼缮完板干控带兼戊巳之位文单环王怙力背义公于是陆联长毂海合艨艟再举而克殄其徒廓地数圻以归于我理乌蛮酋帅负险蔑徳公于是外申皇威旁达明信一动而悉朝其长取州二十以被于华风易皮弁以冠带化奸冗为诚敬皆用周礼率由汉仪公患浮海之役可济可覆而无所恃乃刳连乌以辟坦途鬼工来并人力罕用沃日之大束成通沟靡霄之阻硩为高岸而终古蒙利公患疆场之制一彼一此而不可常乃复铜柱为正制鼔铸既施精坚是立固圉之下明若白黑易野之守险逾丘陵而万世无虞奇深良货溢于王府殊俗异类盈于稿街优诏累旌其忠良太史嗣书其功烈就加国子祭酒封武城男食邑三百戸凡再策勲至上柱国三增秩至中散大夫某年月薨于位年若干天子震悼伤辞有加明年其孤某官与宗人号奉裳帷率其家老咨于叔父延唐令某卜宅于潭州某原葬用某月某日人谋皆从龟兆袭吉乃刻兹石著公之阀以志于丘竁以告于幽明铭曰
  周限荆衡秦开百粤交州之治炎刘是设徳大来服道消自绝伏波南征汉威载烈宛陵北附晋政爰发我唐流泽光于有截皇帝中兴武城授钺肃肃武城惟夫之哲更历毘赞显扬彰彻既受休命秉兹峻节度其谋猷守以廉洁厚农薄征匪貊匪桀通商平货有来肯恱践止跨海坚其鹤列制噐足兵溃兹蚁结乌蛮屈服文单剪灭柔远开疆会朝天阙铜柱乃复环山以硩海无遘迕寇罔逾越琛賮之献周于穷发帝嘉成徳载旌茂阀増秩策勲土封斯裂位厄元侯年亏大耋邦人号呼夷裔凄咽卜葬长沙连冈启穴书铭荐辞徳音罔缺
  故襄阳丞赵君墓志铭柳宗元
  贞元十八年月日天水赵公矜年四十二客死于柳州官为敛葬于城北之野元和十三年孤来章始壮自襄州徒行求其葬不得征书而名其人皆死无能知者来章日哭于野凡十九日唯人事之穷则庶于卜筮五月甲辰⺊秦誗兆之曰金食其墨而火以贵其墓直丑在道之右南有贵神家土是守乙巳于野宜遇西人深目而髯其得实因七日发之乃觏其神明日求诸野有叟荷杖而东者问之曰是故赵丞儿耶吾为曹信是迩吾墓噫今则夷矣直社之北二百举武吾为子蕝焉辛亥启土有木焉发之绯衣緅衾凡自家之物皆在州之人皆为出涕诚来章之孝神付是叟以与龟偶不然其协焉如此哉六月某日就道月日葬于汝州龙城县期城之原夫人河南源氏先殁而祔之矜之父曰渐南郑尉祖曰倩之郓州司马曾祖曰⿰安金紫光禄大夫国子祭酒始矜由明经为舞阳主簿蔡帅反犯难来归擢授襄城主簿赐绯鱼袋后为襄阳丞其墓自曾祖以下皆族以位时宗元刺柳用相其事哀而旌之以铭铭曰誗也挈之信也蕝之有朱其绂神具列之恳恳来章神实恫汝锡之老叟告以兆语灵其鼔舞从而父祖孝斯有终宜福是与百越蓁蓁羁鬼相望有子而孝独归故乡涕盈其铭旌尔勿忘
  兵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杜公墓志铭欧阳修
  庆历三年盗起京西掠商邓均房叛兵烧光化军逐守吏吏不能捕天子患之问宰相谁可任者宰相言度支判官尚书虞部员外郎杜某名家子学通知古今宜可用乃以君为京西转运按察使居数月贼平叛兵诛死明年广西欧希范诱白崖山蛮蒙赶袭破环州䧟镇宁帯溪普义有众数千以攻桂管宰相又言前时杜某守横州言蛮事可听宜知蛮利害天子驿召君见便殿所对合意即除君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广南西路转运按察安抚等使君至宜州得州人吴香及狱囚欧世宏脱其械使入贼峒说其酋豪君乘其怠急撃之破其五峒斩首数百级复取环州因尽焚其山林积聚希范穷迫走荔波洞蒙赶率伪将相数十人以其众降君与将佐谋曰夫蛮习险恃阻如捕猩猱而吾兵以苦暑难久是进退迟速皆不可为故常务捐厚利以招之盖威不足以制则恩不能以怀此其所以数叛也今吾兵虽幸胜然蛮特败而来耳岂真降者邪啖之以利后必复动乃慨然叹曰蛮知利而不知威久矣吾将先威而后信庶几信可立也乃击牛为酒大会环州戮其坐中者六百馀人而释其⿴病胁从与其非因败而降者百馀人后三日兵破荔波擒希范至并戮而醢之以醢赐诸溪峒于是叛蛮无噍类而君威震南海言事者论君杀降为国失信于蛮貊天子置之不问诏书谕君赐以金帛君即上书引咎六年徙为两浙转运使筑钱塘堤自官浦至沙陉以除海患明年又徙河北转运使召见奏事移刻天子益知其材赐金紫服以遣之是岁夏拜天章阁待制充环庆路兵马都部署经略安抚使知庆州君言杀降臣也宜得罪将吏惟臣所使其劳未录不敢先受命天子为君悉录将吏赏之乃受命自元昊称臣听誓而数犯约抄边边吏避生事纵不敢争君始至其酋孟香率千馀人内附事闻诏君如约君言如约当还而孟香得罪夏人势无还理遣之必反为边患议未决夏人以兵入界求孟香孟香散走自匿夏兵驱杀边戸掠夺羊马而求孟香益急朝议责君亟索而还之君言夏人违誓举兵孟香不可与因移檄夏人不偿所掠则孟香不可得夏人不肯偿所掠君亦不与孟香夏人后亦不复敢动君治边二岁有威爱皇祐二年五月甲子疾卒于官享年四十有六天子震悼赙恤其家以其子炤为秘书省校书郎君以䕃补将作监主簿累官至尚书兵部员外郎阶朝奉郎勲䕶军尝以太子中舍知建阳县除民无名租岁以万计闽俗贪啬有老而生子者父兄多不举曰是将分吾赀君上书请立五保俾民相察寘之法由是生子得免闽人久之以君为徳多以君姓字名其子曰生汝者杜君也君讳杞字伟长世为金陵人其曾伯祖昌业仕江南李氏为江州节度使江南国灭杜氏北迁今为开封府开封人也曾祖讳某赠给事中祖讳镐官至龙图阁学士尚书礼部侍郎父讳某赠尚书工部侍郎君初娶蒋氏封某县君后娶徐氏封东海县君女六人其二适人四尚幼子男一人焰也杜氏自君皇祖侍郎以博学为世儒宗故其子孙皆守儒学而多闻人君尤博览强记其为文章多论当世利害甚辩有文集十卷奏议集十二卷其居官以精敏明干所至有声名学问之馀无喜阴阳数术之说常自推其数曰吾年四十六死矣其亲戚朋友莫不闻其说至其岁果然呜呼可谓异矣所谓命者果有数邪其果可以自知邪皇祐六年某月日其兄驾部员外郎植与其孤葬君于某县某乡某原铭曰
  其敏以达其果以决其守不夺其摧不折其终一节兹谓不没
  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墓志铭欧阳修
  庆历八年春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年六十有九告老即以工部侍郎致仕归于常州其行也天子召见宴劳赐以不拜公卿大夫咸出饯于东门瞻望咨嗟相与言曰杨公归哉于公计为可荣于国家计为可惜其明年九月十三日公疾革出其兵论一篇示其子忱慥而授以言曰臣子虽死不敢忘其君父者天下之至恩大义也今臣阶不幸犹以垂闭之口言天下莫大之忧为陛下无穷之虑者其事有五以毕臣志死无所恨惟陛下用臣言不必哀臣死也言讫而卒不及其私忱慥以其语并其兵论以闻天子震悼顾有司问可以宠公者有司举故事以对天子曰此何足以慰吾思乃诏特赠公兵部侍郎公少师事种放学问为文章长于议论好读兵书知古兵法以谓士不兼文武不足任大事当四方无事时数上书言边事后二十馀年元昊叛河西契丹举众违约三边皆警天下弊于兵公于此时耗精疲神日夜思虑创作兵车阵图刀楯之属皆有法天子以步卒五百如公之法试于庭以为可用而世多非其刀楯修尝奉使河东得边将王吉言元昊出兔毛川为吉所败者用杨公楯也盖世未尝用其术尔然公素刚少合而议者不一故不得尽用其言夏竦经略陜西请益置土兵公言竦据内地无破贼之谋而坐请益兵盖虞败事则欲以兵少为解竦复论公不忠沮计公不能忍以语诋之其后三路农民壮者咸墨为兵公又言兵在精不在众众而不练则不整而易败困国而难供时自将相大臣议者皆务多兵独公之论能如此刘平兵败元昊围延州甚急而救兵不至公在河中乃伪为书驰告延州救兵十万至矣因命旁郡县具刍粮什器如其数以俟已而元昊亦觧去后公守并州即诏公为并代麟府路经略安抚招讨等使兼兵马都部署公执敕告其群吏曰天子用我矣然任其事必图其效欲责其效必尽其方乃列六事以请曰能用臣言则受命不然则已朝廷难之公论不已坐是徙知邢州公志之不就皆此类也公尝为御史章献太后兄子刘从徳为团练使以卒其门人亲戚厮养用从徳拜官爵者数十人马季良以刘氏婿为龙图阁直学士公上书言汉吕太后王禄产欲彊其族而反以覆宗唐武三思杨国忠之祸不独其身几亡其国太后大怒贬监舒州酒税居二岁复召为御史言事愈切公祥符元年进士及第以上书言事真宗奇之召试不赴拜著作佐郎累官至工部侍郎为天章阁待制龙图阁枢密直学士遂侍讲于翰林尝为审刑院详议官知淮阳江阴军三司度支判官知御史杂事判吏部流内铨三司度支副使河北河东都转运使知河中府陜并邢沧杭五州所至皆有能绩为人廉洁刚直少屈而难犯其仁心爱物至其有所能容人多所不及也公字次公曽祖讳伟祖讳某父讳守庆初娶张氏又娶李氏又娶李氏又娶王氏太原郡君公卒之明年秋其子忱以其䘮归于河南又明年二月十七日葬于洛阳县宣武管平洛乡之先茔公有文集十卷兵书十五卷读其书可以见公之志考其始终之节可以知公之心呜呼可谓忠矣修为諌官时尝与公争议于朝者而且未尝识公也及其葬也其子不以铭属于它人而以属修者岂以修言为可信也欤然则铭之其可不信铭曰远矣杨氏有来其始赤泉侯功与kao汉俱起震官太尉四世以公于陵正直仆射于唐师复理卿振左拾遗文蔚获嘉其后益衰避乱中州曾祖始南租屈伪邦令于乌江又适南粤皇考是生晦显有时发于皇明在考司马始仕坊州遂家中部道徳之优司马四子唯公克大非徒大之将又长之世有官族孰无系谱或绝于微或亡其序不绝不亡由屡有人谁如杨世愈久而蕃次第弗迷昭穆绵聫公其归此安千万年尚书主客郎中刘君墓志铭并序欧阳修
  君讳立之字斯立姓刘氏吉州临江人也曾祖讳逵祖讳琠当五代时避乱皆不仕父讳式官至尚书工部员外郎掌三司磨勘十馀年能其职世以其官名其家君少孤能自立举进士为福州连江尉睦州青溪主簿宣州南陵令改大理寺丞知婺州金华县太子中舍知梓州中江县通判泸州泸州接西南夷常用武人为守而夷数怨叛议者以为武人不习夷情以生患宜得能吏通判州事君始以材选至则为明约束止侵欺曰必使信自我始夷人安之凡君之所更立至今用以为法而夷亦至今不叛通判常州知高邮军累迁殿中丞国子博士尚书虞部比部员外郎知润州皆有能政以能选为提点福建路刑狱察狱之冤死者奏黜知泉州苏寿与其通判张太冲福建七州皆震悚御史考其课为天下第一迁司勲员外郎开封府判官荆湖北路转运使坐举官免杜衍李若谷范仲淹等皆言方天下多事时如刘某者不宜久居于家乃复起为比部员外郎知涟水军言事者以谓自元昊反一方用兵而天下之民弊财绌于上而盗起于下然州县吏犹习故态茍简弛坏如无事时于是大选转运使以按察诸路君以选为荆湖北路转运使它路绳吏或过急而被按劾者多不服君所举察简而贤否无不当是时广西湖南䕫峡诸蛮皆叛乱君所部下溪辰州彭氏蛮亦折誓柱招集亡命移书州县州县使人往者辄囚辱侮慢辰鼎澧三州守吏皆言蛮叛有迹请加兵诏书问君君曰蛮道辰溪落鹤水悍激可下不可上其必不敢辄出而辰州土丁胜兵者三万人宜积粟利兵为备而已因言蛮类虽人宜鸟兽畜其小嘲啾⿰触驱而远之耳若必扰伏制从至戾其性则噪呼跑虣骇起而奔突乃欲力追而捕之则散漫山林我弊而彼逸凡湖广之患皆如此也天子以其言然下三州毋得妄动一听君所为而蛮亦卒无事复为司勲员外郎判三司度支句院改盐铁判官假太常少卿接伴契丹使者遂送之明年遂使于契丹还言澶魏筑河堤非其时必难成虽成必决不如因其所趣而导之利后河果决商胡君仕宦四十年不营产业自复为司勲员外郎遂不复求磨勘凡三迁皆为知者所荐为人沈敏少言笑与人寡合而喜荐士士由君荐者多为闻人天章阁待制杜杞田瑜是也转运盐铁皆掌财赋而君常以民为先其调率有可免免之其不得已必为处画使吏不能因縁而民不重费其守官不为势牵不为利夺为青溪主簿时知州事李阶通判朱正辞者皆号强吏喜负其能以折辱下士士皆承望奔走不暇独君数以事争而二人者常辄屈其始皆怒后卒叹服共荐之其通判泸州州有盐井蜀大姓王蒙正请岁倍输以自占蒙正与庄献明肃太后连姻转运使等皆不敢与夺君曰倍输于国家犹秋毫耳柰何使贫民失业遂执不与鄂州官岁市茶五百万斤君为转运使时三司请益市一百万君上言曰鄂人利茶以为生今官市之多反以茶为病纵不能减奈何増之天子为君许宽一年君曰事茍可行何必一年如其不可虽宽十年不可也争之不已后卒为君罢之君在盐铁次当举官掌某事三司使欲用其私人以空名状请君署君不肯署而求举者姓名三司使不恱卒命他判官举之其后三司使竟坐所举罢庆历八年五月迁主客郎中益州路转运使其年十一月七日卒于官享年六十有四夫人临沂县君王氏赠尚书右仆射砺之女先君若干年卒五子元卿贞卿亦早亡敞今为大理评事攽凤翔府推官皆贤而有文章放太庙斋郎尚幼四女三适人一尚幼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县某乡某原铭曰刘氏显晦以时乱治有声王朝自君再世惟徳之贻是将又大曷知其然君实有子
  永州军事判官郑君墓志铭欧阳修
  郑君讳平字某衡州衡阳人也少倜傥有大志举进士中天禧三年甲科为郴州军事推官监潭州茶场坐茶恶免官久之试秘书省校书郎知连州阳山县为道州军事推官丁母忧服除调永州军事判官监衡州茭源银冶以疾去官庆历三年七月某日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一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所曽祖讳某永州祁阳令祖讳某江陵府建宁县令父讳某道州军事判官君娶孙氏赠尚书工部侍郎冕之女子男六人绹总纪经维绶绹早卒总举进士出身亦早卒孙七人皆幼君世仕不显少孤而贫母夫人某氏贤母也教其三子以学皆有立君与其兄本弟革皆举进士及第君初监茶场茶实不恶上官挟他事以罪中之君不自辩竭其赀以偿觧官而去无愠色及为阳山有善政民甚爱之其既以疾废慨然叹曰吾少力学而不幸废以疾吾终不用于时矣安事空言哉即取其平生所为文稿悉焚之呜呼君之志可哀也已自三代诗书已来立言之士多矣其始无不欲其言之传也而散亡磨灭泯然不复见于后世者何可胜数或暂见而终没或其言虽传而其人不为世所贵者有矣惟君子有诸躬而不可揜者不待自言而传也君之不欲见于空言其可谓善虑于无穷者矣其志岂不远哉虽然君之志既不自见于言而宜有为之著者铭所以彰善而著无穷也乃为之铭曰夫惟自信者不疑知命者不惑故能得失不累其心喜愠不见其色呜呼郑君学几于此斯可谓之君子尚书虞部员外郎尹公墓志铭欧阳修
  公讳仲宣姓尹氏尹氏世居太原无显者由公之父赠刑部侍郎讳文化始举毛诗登某科以材敏称于当时仕至尚书都官郎中于今人士语尹氏者往往能称其名字由是始有闻人刑部葬其父于河南今为河南人公举周易咸平三年中第历梓州铜山凤翔麟游二主簿京兆府司理参军潞州襄垣主簿迁汝州梁怀州武陟二令又迁蜀州军事判官荐其能者数十人拜大理寺丞太子中舍殿中丞国子博士尚书虞部员外郎历知汝州之叶郑州之荥阳又知大宁监通判华州又知资州皆有政绩最后知郢州至州之三日早起衣冠得疾卒实景祐四年三月七日也年七十一以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葬寿安母郑氏徳兴县太君妻张氏寿安县君子七人源洙湘冲淑沂泳诸孙十馀人公既卒许州进士朱生游资州资人家家能道公之遗事及闻公丧皆巷哭其吏与民各以其类之浮屠发哀受吊朱生既得公善十馀事为作遗爱录以遗资人朱生未尝识公者而言若兹信矣呜呼善人之为善也生不赫赫于当时则其遗风馀思在乎人者必有时而著公生而为善殁也见思铭者所以名其善功以昭后世也铭曰物塞而通必艰其初至于大亨乃煜而敷尹氏之先久窒不耀自公再世始发其奥公不坠德有善在人孰当其兴在子与孙
  翰林侍读学士给事中梅公墓志铭欧阳修
  翰林侍读学士给事中梅公既卒之明年其孤及其兄之子尧臣来请铭以葬曰吾叔父病且亟矣犹卧而使我诵子之文今其葬宜得子铭以藏公之名在人耳目五十馀年前卒一岁予始拜公于许公虽衰且病其言谈词气尚足动人嗟予不及见其壮也然尝闻长老道公咸平景徳之初一遇真宗言天下事合意遂以人主为知已当时搢绅之士望之若不可及已而摈斥流离四十年间白首翰林卒于一州嗟夫士果能自为材邪惟世用不用尔故予念公终始至于咸平景徳之际尤为详焉良以悲其志也公讳询字昌言世家宣城年二十六进士及第试校书郎利丰监判官迁将作监丞知杭州仁和县又迁著作佐郎举御史台推勘官时亦未之奇也咸平三年与考进士于崇政殿真宗过殿庐中一见以为奇材召试中书直集贤院赐绯衣银鱼是时契丹数攻河北李继迁急攻灵州天子新即位锐于为治公乃上书请以朔方授博啰齐使自攻取是谓以敌人攻敌人真宗然其言问谁可使博啰齐者公自请行天子惜之不欲使蹈兵间公曰茍活灵州而罢西兵何惜一梅询天子壮其言因遣使博啰齐未至而灵州没于贼召还迁太常丞三司户部判官数访时事于是屡言西北事时边将皆守境不能出师公请大臣临边督战募游兵击贼论傅潜杨琼败绩当诛而田绍斌王荥等可责其效以赎过凡数十事其言甚壮天子益器其材数欲以知制诰宰相有言不可者乃已其后继迁卒为博啰齐所困而朝廷以两镇授徳明徳明顿首谢罪河西平天子亦再幸澶渊盟契丹而河北之兵解天下无事矣公既见踈不用初坐断田讼失实通判杭州徙知苏州又徙两浙转运使还判三司开拆司迁大常博士用封禅恩迁祠部员外郎又坐事出知濠州以刑部员外郎为荆湖北路转运使坐擅给驿马与人奔䘮而马死夺一官通判襄州徙知鄂州又徙苏州天禧元年复为刑部员外郎陜西转运使灵州弃已久公与秦州曹玮得胡芦河路可出兵无沙行之阻而能径趋灵州遂请玮居环庆以图出师会玮入为宣徽使不克而止迁工部郎中坐朱能反贬怀州团练副使再贬池州天圣元年拜度支员外郎知广徳军徙知楚州迁兵部员外郎知寿州又知陜府六年复直集贤院又迁工部郎中改直昭文馆知荆南府召为龙图阁待制纠察在京刑狱判流内铨改龙图阁直学士知并州未行迁兵部郎中枢密直学士以往就迁右谏议大夫入知通进银台司复判流内铨改翰林侍读学士群牧使迁给事中知审官院以疾出知许州康定二年六月某日卒于官公好学有文尤喜为诗为人严毅修洁而材辩敏明少能慷慨见奇真宗自初召试感激言事自以谓君臣之遇已而失职逾二十年始复直于集贤比登侍从而门生故吏曩时所考进士或至宰相居大官故其视时人常以先生长者自处论事尤多发愤其在许昌继迁之孙复以河西叛朝廷出师西方而公已老不复言兵矣享年七十有八以终梅氏远出梅伯世久而谱不明公之皇曾祖讳超皇祖讳远皆不仕父讳邈赠刑部侍郎夫人刘氏彭城县君子五人长曰鼎臣官至殿中丞次曰宝臣皆先公卒次曰得臣太子中舍次曰辅臣前将作监丞次曰清臣大理评事公之卒天子赠赙优恤加得臣殿中丞清臣卫尉寺丞明年八月某日葬公宣州之某县某乡某原铭曰
  士之所难有蕴无时伟欤梅公人主之知勇无不敢惟义之为困于翼飞中垂以敛一失其涂进退而坎理不终穷既晚而通惟其寿考福禄之隆
  文编卷六十
<集部,总集类,文编>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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