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谷集/卷二十八
书牍五十八首
编辑与洪君实庚寅
编辑枯旱之馀,甘澍大至,不审兄静履何似?向因春长闻兄以弟谤兄于人,而颇有憾色云。盖兄向来之事,殊与弟见相左,故弟果显斥于众中,所谓谤之者,非虚言也。但弟不面规而谤于人,兄之憾宜矣。今当毕陈衷曲,冀以祛吾兄之疑惑也。
当初讲院捉致典仆之时,人皆谓太学与讲院将有相较不靖之端,多忧之者。弟独不以为然曰:“他人不思事理,虽或妄作,调剂两间之责,君实必当任之,非所忧也。”所以云然者,平日期待之重,莫如吾兄;侪辈情意之相通,亦莫如吾兄,故临事责望,亦非他人比也。岂料兄挻身主张,反出他人之上耶?
人之论此事者,皆曰“胥失”,弟意则有不然者。圣庙守仆推捉之举,实是三百年所无之变,而讲院始作俑焉,则在诸生之道,乌得晏然而已乎?讲院下人,虽曰尊重,不过为讲官之跟随,而常时本院亦得以任意治罪,则其视圣庙守仆师儒以下不敢擅治者,不亦悬绝乎?太学之推治讲院下人,弟未见其过也。设令诸生处事,或有过激,讲院先自做错,则惟当愧谢之不暇,而陈启告讦,是何意思,是何举措耶?
启辞中语意之无伦,固难一一毛举,而撮其大而言之,则推治下人之举,出于诸生公共之论,本非馆奴所知,则本院之以囚禁首奴为请者,其实请罪儒生也。儒者国家之元气,自古人君犹不得以罪之,况其下者乎?若以一下人拘留之故,而罪诸生,则是以诸生不如一下人也,凌蔑太学,可谓甚矣,捉致守仆,非所可论也。
国家之摧折士气,无如近日。在下者虽不能以扶植培养之道勉吾君,而其可侵辱之、慢侮之,使吾君贬薄多士之心,又从而长乎?他人固不足说,如兄深思远识之人,犹不能虑及于此者何耶?使兄知而故为之,则不〈缺〉也;不知而为之,则不明也。
兄于静中平心试思之。兄之前后处事,是耶?非耶?吾辈今日之言,公耶?私耶?兄之所处事,果无一毫差失,则吾辈之言妄矣;如其不然,则吾辈之言当矣。妄则无损于兄,当则无憾于吾辈。如是则不待费辞分疏,而自当释然于中矣。世无朋友责善之道,其来盖久。况如弟庸陋,忝在交游之末,有何切偲之益,而既不能先事而忠告,又不能随过而切责,徒向人呶呶,自陷于谤友之归,是可愧也。
唯愿兄及此闲暇,勉加进修,增益其所不能,终至于不贰过之域,则必有风雷之益,岂但朋友之幸?千万不宣。
与闵大受甲辰
编辑昨送行舟,东望黯黯,目力与樯影,倂尽于斗峡矣。江湖聚散,亦令人销魂,岂少旷达而然耶?天雨又如此,想今停棹于何村,恨不使此雨先一日以留得令行也。弟近将仍栖于此,而殊觉岑寂难聊,只俟令回舟,更续佳会耳。千万只祈行李珍啬。
与闵大受己未
编辑世道至此,执事亦不免行遣,长吁隐叹,曷有其已。然吾侪今日偃息岭海,亦是十分亨泰,顾何足相慰也?计今税驾已有月矣。伏惟旅次兴居万相。
曾于在南日,惯闻冠山风土薄有瘴气,未知果如何,此最可虑之甚也。然比之春、循、雷、化,则亦可谓善地矣。第想参商落落,必有不能遣情者,始知琼雷相望,亦非易事也。累人病困畏约,尚保形骸,此固已逾分,然其生意已索然矣,亦复奈何?秋高,唯祈强食自重,以幸士友之望。
世道一至此极,而握事者意犹未怠,皓天不复之忧可谓无疆矣。朱夫子与章茂献书,有云:“昨在经筵,不能上为明主,预陈此说,吾辈亦不得为无罪矣。”以此论之,则今日吾辈之罪,尤无所逃免,惭痛奈何,惭痛奈何?
答李季周丙寅
编辑伏承早辱下翰,诲谕谆复,幸荷无量。和而不同,君子之事,钟律之终身异见,本不相妨,昔贤推车之喩,真是至论,此实今日吾侪之所共勉也。况小生平日陋见,每以讲经之全废,文义为无据,甲子献议,亦可见矣,岂有他意于其间哉?只以不先晓谕,卒改讲式,或有乖于先甲三令之义。
且庚申以后,阅变已多,虽祖宗法制之可行,朝家所执之为是者,挠于群怨浮议,乍行乍辍者,非止一二。今于此事,亦不无过虑,此实怯懦之见也。果能自今日此举为始,能用冯河之勇,坚持如金石,则岂不善哉?
章疏所陈虽详,终莫如面对辨论之为愈,姑待十三登对,更入定夺似宜。且此事,左台自初力主,而还朝之期,似不出旬望之间,讲试尚隔数月,待左台同议停当,亦恐未晩,如何如何?盖鄙意则当初收议判下之后,不即行会,该曹难免其责,而朝家事体,虽不可以出于朝报,而便谓之晓谕八路,比之临科猝颁新式,则亦有间矣。讲经之际,虽不能一遵法式,试官以发问文义为主,渐次复古,则庶乎其可也,未知如何?
至于别纸出城之谕,不觉愕然失图也。大监所处之位,与前日不同,虽欲自轻,如国体何,如众望何?况此事虽重,非如规谏君违,不得其言之比,则当此之时,何至以此决去就也?窃恐大监或未深思也。切乞勿复以此意思存诸灵台,至仰至仰。极欲驰进面讨多少,而寒疾添剧于昨日,达宵涔涔,末由自力,尤不胜歉恨。伏惟下察。
答李季周
编辑伏承下翰,感慰倍品,第审有疾忧,无任贡虑。下示尤爷书,与献议之意大异,辞意严截,不觉愯然自失。然小生辈有所持难于此事者,只以事体重大,亦不无过虑而然也。岂敢畏下流之怨谤,而自同于阴幸不成之流乎?此爷之意,未知其别有所指,而诚不敢自安也。至于言不行而去,泛论义理,固有如此爷之说,而鄙意则亦恐不然也。
昔在孝庙初服,潜谷金相新入鼎席,首发大同之议,先祖父与慎独斋意见差异,金相因此出郊引退,祖父与慎老亦皆不安,相继去朝,而国事遂至于溃裂,至今为士林之遗恨。今小生辈虽不敢自比于先辈,而大监若以言不行辞退,则如小生异议者,亦安得独为晏然乎?如是则朝廷气象,愈益不和,恐不可不深长思也,如何如何?
社仓文字,依教奉完,而反复究览,比前详备,依此行之,恐无窒碍难便之端。只以申饬通行之意,知委诸道似当耳。适有公事,扰甚不宣。
答李季周丁卯
编辑伏承辱赐下札,感慰无量。贱疾初失和解,以至弥留,而子妇孙儿之病,危厉非常,几绝者数矣。心绪煎挠,不暇调息,因此本火用事,夜不交睫,神气益薾然,苦闷奈何?
政院启辞,真是药石之论。吾辈固当受以为罪,而似闻出于知申之手,虽未知本意之如何,观其条列专攻与遣辞间泛及有异,似非寻常底意思矣。顷见大监札辞,以此为引咎之端,大监新入鼎席,犹有所不安,况如小生之久叨蔑效者,实当其责,尤不敢晏然,方才上章,以申策免之请矣。
此等所遭,固不当有愠意,而公议如此,则亦不宜冒没苟蹲。未知此后去就何以处之。伏望深加思量以教之,幸甚。病昏不备。
答申寅伯丙辰
编辑前月家督来,承拜令辱复札,迨极感荷。春事向杪,伏惟令候益福。先大监墓文之托,固非陋拙所敢当,而屡勤盛教,不敢以此为解矣。及至今日,则身为僇人,登名金石,实非私分之所安。至于进塡月日之教,虽出于委曲之意,反复思惟,终有所未安,前书敢暴鄙意矣。不然不佞之于先大监,无论通家之谊,平日慕用之诚,固不浅浅,其于墓道之役,岂敢为固让之计哉?
来书以王大监于先曾祖墓文,始辞而终就为教,而其时王大监始辞显刻而终撰幽志,则不可比同于今日之事矣。若尤翁之撰谿谷碑文,出于先后先王之遗教,则事体尤有大别矣。
年前赵内翰持谦以浦渚相公墓表见属,而亦以此辞之,诚非独辞于令监者也。状草玆敢奉还,幸加参量,早求于他作者,毋令大事久稽也。
书末所谕,曾因家兄所示,已悉其曲折矣。当初家兄之贻书告绝,道理之所固然,而及至令引过悔谢,不翅申申之后,则从而解释,亦事势之所不已也。第念令之自咎,每以醉呓为解,而舍兄之所开释,亦以醉中之言,不可责以常理也。
然不佞之于此,犹有所惧者存焉。何者?令监向日之言,若在于醒时,则既悔之后,必不至再蹈其失,而初既因醉而发,则今虽追悔于一时,安能保他日之醉不复如前日也?此固酒人之通患,而令监之从前不能刚制杯勺,亦侪友之所通知,至于今日,何独不然?
若是则为子孙而每闻侵犯祖先之语,何可每归之酒失,而自安于心乎?抑恐令监将不胜其悔谢,而不佞辈亦将有不胜开释者矣,不几于昔贤所谓“频复不已,遂至迷复”者耶?虽欲长保旧好,有不可得矣,此不佞之所大惧也。未知盛意以为如何?
与朴和叔乙卯
编辑南来闻问益渺然,悠悠之思,唯托之梦寐,不意庐儿远致惠书,副以清制二律,寄意之厚,有非偶然。披复玩绎,不翅面承良诲,空谷闻跫之喜,未足以喩此也。
累弟数十年奔走风埃,未有一分禆益于世道,而坐见此百罹,一言妄发,徒远大僇,不觉愧惧欲死。唯是因谴得闲,优游自在,不可谓非幸,而懒病已痼,全无所事事,此为尤可愧也。
读《易》之教,甚荷忠告之勤。但念少日精力已不逮人,而到今日觉衰减。今之汲汲自勉,以图赎前愆者,只在于切近工夫。窃庶几朱夫子所谓“以敬补小学之阙”,而犹有日暮途远之叹。如欲致力象数之学,又非草草涉猎所可能,未知何以则可也?并乞指导其方为幸。千万书何可既?所冀献岁履道增重,以副远系。力疾潦草,统希崇谅。
与朴和叔癸亥
编辑歊虐已甚,伏惟令体履清福。昨月以来,官冗倍剧苦,无须臾暇,兼且身病家患败顿挠汨,实无馀力自致于远巷。阙然至此,未谢前枉之辱,罪负之馀,瞻怅实多。
即者得见日昨所进乞退之疏,不觉愕然失图,继之以惭悚也。顾此昏谬叨冒,动辄乖宜,使朝论不靖,物情大乖。疏中砭切之语,无非药石,唯当受以为罪,不敢更有他辞,而至于事为论议之际,不无异同可否,则亦岂有他哉?
记昔孝庙初年,先祖父与慎斋诸贤协辅新化,旨意规模,靡所不同,慎斋所建请丧礼变通之议,又系国家大礼节,而祖父以其古今异宜,有所持难。然彼此情意,未尝有一毫阻阂,事过之后,不复语及,若未始有是事者。不佞幼时,窃识以为先辈相与之道,国事交济之义,固如是也。
今日所争,初不甚重大,而毕竟未免为睽乖之归,则吾辈之事,岂非有愧于古人者耶?然此亦鄙劣平素诚信未孚,有以致之,只有怛然自讼而已。默而息乎,深恐益致疑阻,略暴腹心,冀有以垂谅也。适有忌故,未获趋造,以抒此多少,尤增愧恨。伏惟令恕察,千万不宣。
与黄周卿世桢○戊午
编辑铁瓮礼说与送书蓬山之事,曾因洛下所传,微闻之而无由得其详矣。顷间有一士子自湖中来者,略传蓬山书往复说话,槩如来谕,而第闻所谓礼说作于甲寅秋间,亦尝送示于尤斋,尤斋以为大体似好,只点改若干字以还矣。
到今尤斋非斥其说之说,盛行于京乡,及于铁瓮之耳,故闻而大怒,有此移书诟辱之举云。未知其间曲折,果如传者之言否也?其说果作于甲寅秋,则此在兄在湖乡之日,岂不曾有闻也?况尤斋之初则称好,从而非斥云者,尤不近理,俱未可知也。无论曲折之如何,此岂非士林之一大不幸,而使人大惭处耶?不但此也。
似闻以尤斋所撰鲁西墓道文字,大为彼此疑阻之端,尹门子弟,向尤斋公肆诋骂。或曰:“鲁西在时,规戒尤斋,多有触忤之言,最为尤斋所严惮,故到今尤斋之薄于鲁西,专由于此。”或曰:“尤斋恶鲁西之名出己上而为此。”其所丑诋,略无顾忌,子仁中丞一人外,无不皆然云。传之者非一,可知其非虚言也。
尤斋之于鲁西心事,或有不相悉者,则为其子弟门生者,以此为痛闷,分疏其本情,未为不可,而今乃恶言慢骂,一至于此。其所云云两款语,虽稍知自好者,亦所深耻而不为,其忍以此加诸尤斋耶?且道德声望,自有公论,非子弟门生所得以私者,所谓名出己上云者,果出于公论而可以服人心耶?槩观近来世情,他人固不暇论,至于名为尊慕长者,而实非诚心爱护之人,其不推波助澜者鲜矣。
如铁瓮长书,真所谓非意之横逆,尤斋亦无如彼何,答以一哂,有何少损于道理?而一种浮论之辈故为敷衍煽播,隐然归之于两非之地,此何心术,此何义理耶?痛心痛心。以此观之,今日之忧,不在于颛臾,而在于萧墙矣。未知兄亦尝闻此否?心常慨惋而不曾开喙,今于兄发之,罪累之人齿舌益可怕,切乞览过即畀炎,毋暂留也。蓬山书中“其人”一款,弟亦始闻,而弁髦程、朱之论,灭伦悖理如此者,固不可一二数,人之无状,一何至此?
弟于昔年,亦尝相从,情分之亲密,虽不及兄辈,而到今有眼不识人之愧则宁有异耶?蓬山书所谓“学术之差,可为自警”者,诚然诚然。王、魏之不死,不但程子定论为然,朱夫子亦曰:“只为见得功利,不知以义理处之。”来谕“只出于一时贪生之故云”者,可谓有见于此矣。
与黄周卿
编辑严霜早戒,随以风雨,寒事已迫矣。伏惟旅中将摄清迪。弟游羿彀半年,已绝北归之望,而忽闻台议自停,移配于铁原,益信行止尼使,非人所能也。金吾郞今明当到,到即就途,此来虽不得相遌,犹幸时接声问,以慰孤寂。
自此便成秦、吴,前期又渺然未涯,回望云海,不觉销魂。古人所谓“有情谁得免此”者,岂非实际语也?仍念涪陵髭发之胜,固无以议为,至如清虚王定国,一骚客耳,十年瘴烟窟中,面如红玉,不知何修而致此哉?此诚吾辈所宜反求者,敢以是为高明诵之,以附古人赠处之谊焉。临行草草,作此不暇,一一都在神会。
与崔善馀世庆○戊午
编辑今春看又暮矣,离索之怀,益觉难聊。不意便中承览惠札,披豁欣写,何翅接清范而展良晤也?蓬山消息,岁后漠然无闻,承示良慰。世事纠纷,无所不有,只当付之苍苍,而朱夫子所谓“穷理修身为究竟法”者,诚今日吾侪之所当勉也。
此来闲寂,无他所事,不得不以书籍为遣日之资,而懒习已痼,丧病悲忧,又从而夺之。荏苒数年,依旧放倒,顿无一分进益之功,每诵先圣“朝闻夕死”之训,不觉懔懔。
今承过惰之教,尤令人赧恧,岂盛意欲发此以为唤醒之地耶?然其勉人如此,则自勉之慥慥,可推而知矣。不任钦叹,相望落落,无由资益于丽泽,是可怅也,千万书何可既?来人匆匆旋归,草此不究,惟冀倍加珍啬,以副驰往。
与徐生凤翎戊午
编辑崇朝之地,再接宠翰于浃旬之间,何异面承清论?幸荷深矣。仍想残暑,履用清裕,尤慰瞻𨓏。累拙病躯当暑,若遇勍敌,推败万状,而近又热疹遍身,上浸头面,久废盥栉,作一蓬垢之形,尤可苦也。
新粳领惠佩戢,但瘠亩旱馀,登场几何,而能波及于人耶?况此负累之踪,终岁无事而安坐食新,念及粒粒之苦,深有愧于伊川一蠧之戒也。新秋风月,不减黄冈,而奈此默默幽居,顿无江渚之兴,始觉坡仙清福,非人人可企也。千万夜草不能究,伏惟雅亮。
与罗显道、仲辅乙卯
编辑岐路分携,自不免作恶,此诚中人之常情也。秋气稍觉憀栗,远惟侍眷静味匀胜。生仅仅跋涉,去廿八到配,栖息粗定。风土之佳,果符前闻,月出晴光,常在几案间,若使仍住于此,不恨羁系之久、京国之远也。第恐世人觉此,俾不得饱吃惠州饭耳。
畿内岁恶如许?想前头居大不易,为之系念非细。千万书何可既?只冀凡百珍毖,副此悬悬。
答罗显道、仲辅
编辑京洛音书之阻,动涉旬月,况骊江去京洛信宿之远耶?今得惠书于悬企之中,披慰觉一倍矣。仍想阳复,侍眷增福,尤用驰慰。闻入太白探讨而归,未知果得福地于仇池、小有天之间耶?
岁行尽矣,纸窗竹屋,静对青灯,此间佳趣,可与坡翁争霸,而恨不得与佥贤共之也。李甥登第喜甚,复元科名,六十年来所初见,尤可喜也。千万曷既,穷阴加护。
与罗显道、仲辅丙辰
编辑翼龙归寓书,未知几日入案也。新春亦已向半矣,远惟侍学康裕。悬悬之思,与日俱永,北耗久不入耳,不知有何爻象,亦未知彼苍将何以范围斯世也。南梅遍开如雪,而落落各天,无由共此清赏。临书神驰,千万加爱。
答罗显道
编辑尺素亦久断矣,一春又向阑矣。居然有目极千里之思,手滋忽堕,披写此怀,不可胜量。第审仲辅所苦,久执不废,未免就医京洛,为之驰念不浅。舍兄旧第,竟不得保,有回思东头西头之乐,自不堪易主之感,而所幸不归于别人耳。
此间只以病懒送岁月,馀无可言。曾于翼奴归寓书,闻其经月不到,亦一怪事也。到此惯见洛下人家奴辈之来者,辄皆濡滞忘返,若使此辈编配于此,则虽至终身,必无北归之念矣。好笑好笑。乘忙草此,只冀侍奉加卫。
与罗显道、仲辅
编辑南菊再逢,北书不至,杜陵诗语,政为今日准备也。霜候日㦧,佥侍学想益胜。向得仲辅手毕,可想神气苏旺,殊可慰也。但久未奉显道书,且闻奔走靡闲,尤为之驰系。此间粗保粥饭,生活窗外翻空之浪,已任之矣。
先志今始完就以呈。其欲阐扬德美,以效后死之责者,情岂有穷已,而无如笔力不从心何。卤莽若此,第增汗颜。唯在览绎而进退之也。千万难既,匆匆草此。
答罗显道丁巳
编辑改岁一倍驰想,奴回收览惠帖,虽非新元消息,慰怀则不翅十分也。此间粗守本分,一饷误恩,天所以揶揄此罪汉也,只付之梦中昼饼矣。
蓬、铁所争,未知如何,而闻之愕然,可谓不幸之甚也。但一边之诋笑,职由于士友间率口煽扬之咎也。窃观近来名为尊慕长者,而实少爱护之意,有违于《春秋》“为贤者讳”之义者多矣。此诚吾辈之所宜相戒而慎毖者也,如何如何?千万难悉,都在神会。
答罗显道
编辑木工与应奴归,续领前后惠书,慰可知也。仍想大归上游,侍学安适,尤岂非可乐耶?但闻问自此益疏阔,每咏坡老诗“长江昔日经游地,尽在如今梦寐中”之句,自不觉怅然也。
此间粗守“随分”二字,而第未知终得保此境界否耳。今日事,唯有扫影灭迹塞耳涂目,为第一快活,而此亦不可得,谓之何哉?仲辅志气,诚令人耸听,而恐不免贻忧高堂,是不能无虑也。适逢忙褫,烦不能尽言,只冀蒸溽以时加爱。
答罗显道乙丑
编辑便中敬承辱复,凭谛迩间侍馀字履清福,慰泻良至。示谕辞意领悉,近日鄙论之有咈于盛意,固已自度矣。然仆之不能为左右,犹左右之不能为仆。意见既相迳庭,则强为分疏,徒归于争讼,莫如默而息乎。而但气势充满之语,素不出于鄙口,可讶,亦可笑也。
至于庚申年尼山小纸袖过之示,看来极用惊感。小纸中辞意大致,则果曾得闻盛谕矣。若其所引栗谷入山一节,曾未有闻,而至于目见其全文,则茫然不能省记。左右必非讏言者,仆虽无状,亦岂至于既见而讳之也?此必仆昏耗遗忘之致也。设令其时果曾见之而无所可否,到今提起纷纭,非仆之所自创,则恐不宜以前后异见致责之深也。
大抵鄙意,则此事初不提起固善矣。既发之后,则不得不归之于妄发,而一时之人,必欲推之于尽善无失之地,致令一种丑正之徒,藉为诬贤之嚆矢,中外章甫、四馆、台阁,便与一番人合而为一。
顷得湖南消息,南中儒生之为邪论者,自闻此论,公然声言曰“吾辈之所欲斥者,栗谷削缁之说,幸有公论发于尼山,便是吾辈人唯当挟䇲往事”云云。以此见之,将来邪说之肆行,可推以知,此岂尹都宪之本意哉?而其为不幸则甚矣。
若此不已,则将来之祸,不止于追贬先贤而已。为世道虑者,安得不为距邪杜渐之举哉?区区本意,不过如此,实非为挤陷尼山之计也。然身在堂上,方能辨堂下人曲直,今日彼此俱不离于堂下,则只宜俟堂上人之公论,或以俟百世可也。恐不必呶呶争辨,以伤和气,如何如何?千万纸尽不既。
答柳参奉应寿乙丑
编辑日者虽荷枉过,尚恨未稳,承辱札,就审清和斋况佳迪,披慰难量。仆病劣日甚,尚未免劳攘,私悯奈何?
园官无他职事,山居闲静,便是儒士模样,可以无妨于进修之功矣。但此身方在醉梦走作之中,岂有警语之可相发者耶?承谕反增恧然。然来谕以终为庸人为惧,朱夫子所谓“即此欲改之心,便是能去之药”者,高明已得之矣,又何资于他山之石哉?
黄处士虽无一日之雅,闻名则饱矣,遽闻长逝,为之惊惜也。两种山蔬,领惠珍谢,千万不尽。
答李喜朝丁巳
编辑此岁忽复暮春矣。悬悬之思,曷有其已。前月惠墨,迄玆披慰。先志文字,固知疵颣非一,而不能自见,今蒙和叔兄一一摘示,俾不至大谬,良幸良幸。所报录在别纸,如有更商者,不妨屡示也。
承谕贫冗有妨学业,是固恒人之所不免,而第朱夫子答或人在家衮衮工夫间断之问曰:“只是无志,若说家事,又如何汨没得自家。”以此言之,所患吾志不立,不患家冗之妨功矣。
且朱夫子与辅汉卿书云:“汉卿身在都城俗学声利场中,而能闭门自守,味众人之所不味。”吾之定乎内者,苟能坚固,则外境、外物,皆不足以为吾患矣。况贤静居山涧之中,无嚣尘声利之挠,其与汉卿所处,亦悬殊矣。果能益坚其志,随时随事,不废存省之功,则虽不能䟎程读诵,而如是积久,岂无进益之效也?
累拙此来闲寂,实是数十年所未有。书册之外,无他所事,而精力已耗,懒病且痼,了无分寸新得。近又疾疢交侵,并与占毕之业而抛却久矣。每诵先圣“朝闻夕死”之训,不觉懔懔,益觉从前虚度好光阴为愧悔,而所望于贤辈,益不浅浅也。千万书何可既?只冀对时珍啬。
答李喜朝
编辑中夏书披慰久未已,夏尽秋且殷矣。远惟侍学益胜,悬悬之思,靡日有间也。此间歊赩所铄,殆无不病之日,薾然无复生意。此亦任之,而匝月之间,三哭疆近之戚,情事有不可聊遣,奈何奈何?近事不欲闻,亦不欲言,只仰彼苍而已。岁且大侵,人皆凛凛有庚辛之忧。况如贤素穷之家,将何以卒岁也?念之不能忘。
近日见读何书,而觉有进益之功否?今日只此一事,尚属自家,不以世道之污隆而有所加损,诚不容陨获而自沮,岂非吾人之所宜相勉也?且近来士子辈,多未免横渠所谓“不肯自治,只言短长”之病,固知贤之不效此,而亦愿加意而存戒也。千万只冀以时珍毖。
答徐宗震丙寅
编辑旱炎弥酷,奉奠孝履何似?前者书来,有所询问,而病昏中未即报答,迨恨迨恨。以古礼考之,父母偕丧,其葬母,亦服斩衰者从重也。斩衰之麻与齐衰之麻兼服之,男子重首,特留斩衰之绖;妇人重腰,特留斩衰之带。即轻者包重者特也。此皆总论持重服之义也。
至于服父之服,既练则服母之服,嫡孙之服祖母亦然。盖既练之后,则其服渐杀,后丧之服,反有重焉,故服之如此,参以礼意,槩可见也。既有此明文,则哀之今日所处,当为服齐无疑,而但几筵未能如古礼之异。
几合设于一处,同行朝夕之祀,则服齐行祀,果涉未安,于此似不得不服斩,如何如何?外客之为后丧来吊者,则服斩受吊,亦恐非宜,似当随其所为吊者而变著斩齐耳。然素昧礼学,只以臆度而对之如此,幸博议于识礼之人而审处之,俾勿有悔如何?病暍昏倒,潦草不具。
答徐宗震丁卯
编辑不意凶变,同知令监奄忽捐馆,承讣惊怛,不能自已。仍想哀巨创之中,又遭重哀,孝思摧裂,益复何堪?
顷承哀札,愧荷无已。所询变礼,平日素蔑讲究之功,何敢妄为之说?第以《礼经》及先正所论见之,《礼》云:“父母之丧,将祭而昆弟死,既殡而祭,如同宫则虽臣妾,葬而后祭。”注云:“将祭,将行小祥或大祥之祭也。”祖父母丧则比之昆弟固重,而然《礼》曰:“三年之丧既顈,其练祥皆行。”注云:“前丧后丧,俱是三年之丧,其后丧既虞受葛之后,得为前丧行练祥之礼也。”沙溪先生亦云:“以《礼经》诸说推之,三年丧则既顈,得为练祥,自期以下,既殡之后,择日行祥禫,不须待服尽也。”所谓择日云者,练祥之日,在于未殡之前,则别为择日也。
祖父母丧虽重,比之三年丧则有间,既曰“自期以下”,则殡后异宫之诸孙,为父母行练祥,恐无不可,而莫重疑礼,不敢以臆见自断,幸质于识礼之人。且询士夫家已行之例,参商审处之,如何如何?馀俟躬进,姑不具。
答朴重绘己巳
编辑讲服华问,不日月矣,一见之愿,不但为先故之谊。南来之路,谓有邂逅之便,而竟至乖违,迄玆耿耿,若有所失。不意柳斯文行远辱书问,寄意郑重,感佩盛谊,言不可尽谕也。
鄙拙之于先大人,虽过从未洽,而若其慕用之私,则实藏之中心矣。秋原班荆之会,恍若昨日事,而十年之间,世道人事嬗变至此。向者行过仙庄,实不胜九原难作之感,今承谕及,尤为之哽怆也。
此间食息苟保,而外面火色日急,朝夕不可知,只得任之而已。荀子之言曰“弟子勉学,天不忘也”,今日所望于诸贤者,惟在于此。所冀倍加珍毖,以副向𨓏,千万匆匆不尽。
答集儿壬寅
编辑昨今拨便,连见廿三廿四书,知侍奉稳过,深慰深慰。余今到宣川,再明当抵龙湾耳。黄教官不知何许人,而人物文学,亦如何云耶?若是善诲之人,则往学何妨?
但自前汝等往来教官家,不为勤读,但与诸儿辈结党游戏,有大害而无小益。今又如是,则莫如在家静坐之为愈,虽或往学,切勿如是可也。况汝今已加冠娶妻,与前日儿时有异,尤不可追逐群儿,以骇观瞻,慎之慎之。
且作书之时,若不至太忙,则以楷字精书,勿为杂草,至可至可。馀望过岁安吉,以慰远念。
答集、协
编辑前后每见汝等书,多有匆匆之意,已知其奔走游戏,不能从容作书矣。似闻汝等终日出游,全废书册云。前者书中勿为冒寒浪游之意,果安在哉?
此必汝等以余远出为幸,乘时游拏,不念余远虑之意,此乃不知事父之道也。余虽远出,汝母在焉,而不从教训,则此乃不知事母之道也。人而不知父母,其可谓之人乎?
汝等虽不知父母,父母为子之心,不得不忧虑。汝等之勤学成人,固不可望,而当此严寒,追逐杂类,日夜游戏,必生大病。大病若生,则余与汝母之忧虑当如何耶?今日所望,只在于勿为游挐而已,学与不学,有不暇论也。黄教官家,亦勿往学可也。
答儿辈癸卯
编辑即见廿六书为慰,未知新岁安否如何,恋虑恋虑。余客里过岁,仅得无事,明明客行越江后,当即回程耳。岁已新矣,汝辈人物学业,亦能日新,勿为浪游,以贻父母之忧,则新年大庆,岂过于此哉?馀忙不一。
答集儿
编辑今日拨便,得见汝等初一、初二书,知新年侍奉安过,深慰恋怀。余今到安州,明向顺安,而前路尚远,可闷可闷。今见汝等书,有惶恐知罪之意,可喜可喜。前日所责,亦出于爱汝等之意,若能因此动念,勿为游惰,则余心之喜,当复如何?
黄教官果能善诲,则汝辈勿与杂类追逐浪游,专意受学勤读不辍可也。余意亦非欲其勿为学书也,只恐其学未专而害益甚故也。汝辈诗章见之为喜,即为和送矣,馀不一。
答儿辈乙巳
编辑即见廿二廿三书,知集病已差,觅家移寓,深慰郁虑之怀。余仅仅支遣,而去夜雷雨大作,假家湫湿,苦况万状,可闷可闷。
汝辈近日做何工夫耶?科期只隔数月,而一向浪游,岂非可闷之甚耶?虽不能受学,而前日所读李白、唐诗,勤勤熟读,逐日作诗习字,则可见长进之效。须惜分阴,切去怠惰之习,至可至可。
余今远出,杂儿之追逐,必倍于前。古人事亲之道,听于无声,视于无形,何可以父母之不见不闻,而不自敬谨乎?戒之戒之。
与儿辈戊申
编辑祖父母丧,以礼言之,则期服未尽之前,所当常著布巾,而既不长在丧侧,则势有所不能如此者。故余辈曾于先祖考服中,在家之日亦著漆冠矣。然孔子吊于人犹不玄冠,以此言之,则出入庐次之时,则似不可著玄冠。汝辈在家则著冠,来此则著笠〈囊草笠〉,似宜矣。
答集儿丙寅
编辑见书为慰。余病状夜来一样,而拣择果定于青阳〈从子昌国〉家,今朝自内有所通报,此间惊愕,何可言何可言。今日此举,既为宗社大计,虽他家女子,明知其有病,则身为大臣,不容无言。
况此儿宿患之外,腹病、血病极非轻。今若不先陈暴其实状,则日后虽被重谴,亦无以自解矣。设令终未回天听,在吾辈道理,不得不如此,故即将㫒疾诣阙,以为请对力陈之计,而必致添伤,种种闷叹。馀不一一。
与集儿
编辑今日蒸热转酷,何以经过?为念明日疏决,仲氏及余当入侍,承旨昌协亦以该房入侍,而汝又以玉堂同入,则一家父子兄弟联翩前席,实非私分所安,不觉兢兢。若无推移之势,则固无奈何矣。同僚如有替入之人,则须通议善处如何?玆以委布,夜深不必回答也。
答集儿丁卯
编辑阻音有日,恋郁殊切,奴来见书,知合衙安过,甚慰甚慰。催科不但最为官吏之劳,实是官家第一大政,缓急难以得中,于此一有得失,而民之休戚毁誉系之,不可不审慎也。此处仅支大成〈昌协〉幸得清风,自此踪迹可以少安,而只以稍远为怅耳。馀不一,只冀慎护。
寄集儿戊辰
编辑夜来安否如何?感冒得已和解否?驰念驰念。余昨夕出来,姑免大段添伤矣。初欲留此一二日,而恐有意外难处之端,玆以仍向旧栖,以为安顿之计,而念及国事,中夜不寐,万事灰心。深愿汝辈亦脱去华贯,得寻《遂初赋》耳。馀忙不一。
寄集儿
编辑朝承仲氏下书,以为今番敦勉,异于他事。自上既以“追悔洞释”为教,申申勤至,则一向撕捱,尤有所皇恐。若终始违命,则在下分义,亦有怨怼之嫌,恐益难处。左台及诸议亦或如此云,去就既有素定。且人之所见各不一,有难适从,不必以外言有所挠改,而但仲氏书中“怨怼之嫌”一款,亦不无动心者,揆以分义道理,亦果如何?
虽有乍退乍进之嫌,义理有不可不进,则姑就近郊,陈情而退,亦何难哉?余意则今此进诣中路,以病陈疏而归,亦出于不敢晏然退伏之意。且今则病势如此,实无前进之路,他不必论,而去就之义,有未能明审灼见。或书通于闵承宣,俾之禀议于其大爷,如或亲拜闵台,试为问议如何?
在此陈疏之后,欲留待批下然后退归,而以此病状,一日留此极可闷,恐难仍留此,亦未知如何也。病中百虑婴怀,祸福固已任之,而自处之义,恐未免差失,玆以及之耳。
答集儿
编辑连见两书,知无事,为慰。余昨暮还寓,而十馀里触寒,犹未免添伤咳喘,达夜苦苦,外感亦未解,恐至弥留,可闷。
示意具悉。余之本意则固如汝前书所示矣。今闻闵台意见如许,可谓委曲得中,恨不及早与商确也。然今番之行,则前进、仍住,诚有两难。其势固不得不退归,而前头又有一节。
若趁国葬发引前旬间,进诣近郊,上疏陈情而退,则此与无端更进有异,而自上亦可以下烛今番径归之为实病也。且向日出来时所留之疏,虽以当退之义历举陈达,而自上视以为专由于今番之事。若终始不进,则上意必以为终不释然于今番之事,前头去就,恐益难处。
若一番诣近陈疏,则可以明其本情,而日后自处亦有馀地,未知果如何。但其前病若未差,则无如之何,亦当观疏批辞旨而量处之耳。馀姑不一。
答集儿己巳
编辑再昨到德坪,因次石之来,见初二书,到天安,龙奴传初三书,昨夕敦府郞厅之来,又见初四书,知无事为慰。时事变幻于俄顷之间,天也谓之何哉?此后燎原之势,罔知所届,一身死生祸福,犹是馀事,奈何奈何?
余气力一向澌顿,不能䟎程,而此时迟留途间,亦涉不安。昨自天安疾驰来宿振威,病惫益觉难支。今晩欲向龙仁,明间当抵宫村耳。复命后出郊之计,余亦思之如此矣。
今观台启,必有次及之事。此时独犯火色,晏然入城,亦恐难便,欲到东郊,以病陈疏,以为观势前却之计,未知如何也。如有通报之事,明日送人于宫村为佳。龙奴先归,困倒不一。
答协儿己酉
编辑即见书为慰。再明谢恩时及十三谒圣时,必须先诣壮元家,一时随往为可。近来此风渐替,亦可以观世变,勿循弊习。大庭放榜之仪,即同初见君父之日,步趋拜起之际,加意详慎,至佳至佳。馀忙不具。
寄协儿丁卯
编辑昨于扈厅房子之归付书见否?昨夕水阁便见书,知无事为慰。此处仅遣,而昨日疏批,比前颇有开释之意,此必由于右台所达而然也。
意外又有进诣陵下之别谕,史官踵至,不敢复以情迹为辞,以病剧难动之意仰对矣。今晓仲氏驰书委教,以为“曾在先朝,洪相被论在郊外,而适当温幸,先王命诣行宫,洪爷不得已随往,还宫时落后留江外,今此谕旨,不可不承,陵所异于城中,姑为进诣,还宫时或以病陈疏落留,似为得中“云。
昨夕史官之回,既以病未承命之意附达,虽欲依此为之,今无可及。而且闻今番敦谕,盖因李判府事召赴陵所之举,知申陈达请在外诸大臣一体谕召,致有此举云。此与先朝洪相事,亦或差异矣。
且连日施灸之馀,气甚惫苶,臂脚痹疼,触寒有加,今此病状,亦无出脚之势,奈何?但谕召频繁,史官交道,已极悚蹙不安,而此后敦勉不但已,则展转狼狈,渐入难处之境,极可闷也。馀忙不一。
寄协儿
编辑余之去就,到今更无难处之端,还可幸也,而期月之间,朝著一新,此后自当有次第布置整顿之事,未知终至于何境而后已也。闻畿伯往见领相,极言国事之日危,请以“至公处事,且言权持事是非之不可不明”,答以“吾亦非不知其是非,而恐落于一偏,不敢有所言”云。
自古安有不辨是非邪正,而能为国家之理乎?当国大臣之意如此,则国家将安所恃乎?畿伯闻此,寒心而归,以为无可奈何云矣。
寄翕儿乙丑
编辑顷因斧壤便,得廿八书为慰。第闻转入枫岳,音问益无凭,思念难尽言也。汝之谢弃诸缘,入峡久留本意,只在于就静养病,则凡系疲形敝神之事,一切倚阁可也。似闻诸少随入者甚众,应接之烦可想也。
燔瓦鸠工,又有构舍之役,则营度之劳亦必不赀矣。今又被人牵挽,陟险探幽,虽曰既往之后,聊欲优游一处,毋徒疲走于登顿,而想其事势有未易如意,则安保其得免伤损也?若是则恐与初计相左,何其能刚决于辞家之日,而不能割断于傍人之掣肘耶?
古人有言“山栖虽胜事,稍有系恋则亦市朝”,杯酒是乐事,稍一徇人则亦狴牢,徇人之害,岂独杯酒为然也?若免致伤生病而遄返旧巢则亦幸矣。此间大都如昨,多少忧病倥偬之状,不欲烦传于远外,以乱其意也。应奴有事追往。草此不尽,只冀慎护。
答翕儿丁卯
编辑东郊分路后累日无闻,恋郁殊切,金庆立来,见书知无事,为慰。余姑寓栗北新舍,栖息安稳。大归之所,以平康家龃龉,不堪过冬,势将姑就清城亭舍留泊耳。
示意具悉。此亦似然矣,而但若有吾庐之可归,则他固不论,既不能然而借寓他家,则东西远近,亦不必甚拘。来此之后,即承别谕,既以归死松楸为对,旋又他迁,亦涉不便。目前之计,姑欲无远墓下,前头洞阴新屋稍得修缮,则自此移就亦未晩也。
且观时势未定所底,况余处地非如他人,无论远近深浅,恐难望其安顿。晦翁所谓“告讦之门既启,世间群小无非敌国,便能因树为屋,自同佣人,亦已晩矣”者,岂非真切语也?汝亦姑为苟完过冬之计,以便往来省觐,待开春观势改图似宜,如何如何?馀不一。
答翕儿戊辰
编辑见书知入城为慰。余归栖就温,调息得宜,外感颇解,而咳喘剧歇无常,夜则尤妨寝睡,是可闷也。
示意具悉。削迹敛避,余意本自如此,今之欲进近郊,非有他意。东郊留疏所陈当退之义,缕缕历举者,虽是素定于心,久欲上陈者,而适在于因近事去朝之日。故自上视以为专由于问目一事,势固然也。
前后谕旨既以“追悔洞释”为教,不翅申复,虽交际之间,得其悔谢,而犹且介执,其于人事何如也?虽每以前事为自解之地,终无见信之理。此后去就转益难处,无宁趁国葬进诣郊外,略申分义,更暴前后情势。
仍随𫷷卫,到陵下,过大葬后,更寻初服,则设令此后敦迫之举相寻,而自处之道绰然有裕,岂有仆仆趋命之虑也?其所定计,不过如此也。馀姑不一。
答业儿丙辰
编辑前后便中,连见初八、初十、十二ㆍ三度书,且因应奴口传,细悉合家安过,慰不可量。
示意具悉。即今时议,以不赴科为一罪案,若无端不赴,则固不免致人之疑,而余方在投荒之中,汝辈之不敢入场屋,义所当然。虽有疑谤之者,有辞可诿,顾何患也。然为士子之道,固当利其器以待其时,不可以即今不赴举而遂辍其学业也。
况士之读书勤学,岂专为科举而已耶?昔年先祖考在雪窖书教吾兄弟,有曰:“读书非必为科第也。人而不学,有同面墙,尔辈勉之。”此诚今日汝等之所宜勉也,念之毋忽。适因郡便,忙不一一,只冀凡百慎旃。
寄业儿丁巳
编辑汝近日见读何书?而能勤而不辍否?为士者无论学问文章,必先读经书,以立根基然后可以用之有馀矣。汝于经书不读者尚多。如史记、外家诸书,则无时不可读,而至于经书,非早读,难可得力。汝亦今已晩矣,失今不勤,后且无及。
须先读《大学》,次读《论》、《孟》,又次读《诗》、《书》、《中庸》,而必以百遍为限,《论》、《孟》中一书及《诗》、《书》,则比他倍读尤好。曾闻先辈之言,《庸》、《学》则以士为名者无不恒诵,如朝夕饮食之在口云,其笃志可法也。岁月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复,勉之勉之。
寄业儿
编辑程子曰:“子弟凡百玩好皆夺志,至于书札,于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著,亦自丧志。”书札犹然,况其他乎?汝于绘事,好著成癖,每虑其有妨于学业矣。盖一以此得名之后,则一家之间,或被强迫而亦不得辞,势固然矣。
近闻汝以摹画之役,无暇读书,数月之内,将未易断手云,此固汝自取而亦非细虑也。今后则一切放下,勿复留意于此事,唯以读书作文为业,而人有强请者,以家庭有教,不敢犯戒之意,峻辞谢却。
虽一家父兄之所教,亦以此意委曲开陈,则必不以为非矣。即今所摹画,未知何样画,而多至数本云。如已始役则其中一二本完毕以送,此后则断然废却,如以一刀断割,至佳至佳。
寄业儿
编辑汝今年读何书?闻汝汨于家冗病忧,不能专意学业,势固然矣,而此非细忧也。汝之文理犹未大达,而年岁骎骎将逾二十矣。学业一过其时,则老大之悔,亦将何及?此诚反顾瞿然处也。
缉儿文理颇进,而制述之功尚阙,汝须与缉儿,同处于汝家或本家册房,与共做学,或读或制,兼以资益于汝兄,至佳至佳。且缉也不可使长处妻家,汝若与之同处,则彼此岂不两便也?余之此言非偶然,须勿泛听,依此为之,以副余千里外眷眷之望也。
与业儿甲子
编辑汝之今日之举,实非平日所料。初既错误,以至此境,岂有善后合宜之道乎?良可咄咄。余之书意,非欲其暗然托故出来也,欲其以余意明言于疏厅诸人而出来也。
且见疏草,其遣辞主意,大与余见有异,如此则虽随参不可为也。疏中辞意,无侵逼于鲁西,虽其攻小尹之辞,唯以明是非为主,而毋甚乖激可也。今此疏辞大异于是。
余曾于榻前,以崔慎疏中论鲁西事,轻加评议为妄率,而观此草本,其所云云,不止如崔疏所论,则汝之参此疏,尤岂非未安之甚乎?今虽删节其文字,必不能终归于平正。况多士之论,必无一一曲从之理,莫如初不当之之为得也。余意如此,更加思量而审处之,至佳至佳。
答业儿戊辰
编辑别纸所问,虽未能详知,妇见之礼,以见舅姑为重,岂有献币于祖父母,而不献于舅姑之理乎?古者见尊者必有贽,不但祖父母,虽如伯叔父母,皆可献贽也。并献祖父母与舅姑,则可也;不献舅姑,则决知其不可矣。
昌城既与后夫人并坐受贽,则谒庙时虽不用贽,恐无不可也。然世俗于舅姑之有父母者,祖父母则只行拜礼而不献币者,类多有之,恐不至害义。闵台家所行,亦必有据,依此行之似可矣。
上伯氏己巳
编辑前承十一日下书,又于室人行,伏见寒食日下书,仍审过祀入城,起居粗安,仰慰仰慰。弟姑得免恙,而闻层加之论朝夕必发。此固所已料者,万事在天,只得顺受而已,尚复何言。唯是落落参商,无由拜面相诀,此为凄黯,奈何奈何?
蓬山消息,益复渺然,念之只增于邑。《金骨山录》曾有誊本,而未及取来,蒙此录示,破寂为幸。其山去郡不甚远,在岛中,岩峦稍可观,而所谓三窟,极其危绝,难以转足云。
罪迹虽不如此,衰年病脚,实无致身之望矣。馀祈若序万卫,以副悬慕之怀。千万不备,伏惟下鉴。己巳閠月初三日。
上伯氏
编辑顷承廿一日下书,即于归便上答矣,想未及传至也。信后起居复何如?仰慕无已。业、协来时,十七、十九两度下书,亦得承览,迨极仰慰。弟姑保食息,而加论之发已过旬日,未闻处分之如何,殊觉郁郁。自念人事已极时势至此,一死自是早晩事,固无可恨,而惟其履盛不止,求退不遂,终至蹈此祸机,上忝先训,下负素心,惭痛莫追,谓之何哉?
蓬山消息,近又有闻否?迎日已得还洛耶?驰虑难胜。千万匆匆不备,只祝向热,合候万吉。己巳四月初三日。
上伯氏告诀
编辑今日之祸,固所自料,人事已极,一死亦复何恨,而不得更拜告诀,蓬山则益渺然,死生不相闻,此为恨结耳。直侄及到,得承手翰,稍慰此怀。
后事虽不必关念,而诸儿皆病弱,恐难保全。扶护病母,返葬故山,实无可望。凡事唯在指挥而教戒之耳。千万只祝倍加珍卫,草草不备,伏惟下鉴。己巳四月初五日夜。
上仲氏告诀
编辑弟之今日一死,固所自料,人事已极,亦复何恨,而东南渺若异国,不得更拜告诀,一心恨结,唯在此耳。
自念平生本少宦情,而惟其履盛不止,求退不得,以至于此,上负先训,下乖初心,惭痛莫及,谓之何哉?诸儿皆病孱,且其病母万无一生之理。绝海之外,去留俱难,不得不关念,而伯氏与兄主各处涯角,凡事无以仰禀指导,奈何奈何?
玆以一书仰诀,只祝千万珍卫,以副泉下之望,草草不备,伏惟下鉴。己巳四月初五日夜。
寄诀李甥世白、李甥濡
编辑俺一死,自是早晩事,人事已极,无复可恨,而国恩未报,终陷大僇,此为惭痛耳。相望渺然,不得与令辈面诀,耿结奈何?
诸儿皆病弱,扶护病母,返榇故山,恐不可望,凡事令辈必尽情顾护,如我在时,唯此之恃耳。馀冀珍爱,草草不尽。己巳四月八日。
洪甥昆季才已有书,令之诸季及宋甥处,未及各书,可递照此纸也。
寄诀李婿涉
编辑俺之今日一死,固已自分,人事已极,无复可恨,而与君相别隔年,不得更面以诀,此为耿结耳。前后三书俱得见,稍慰。亡女后事,托在君家,凡事君必尽情,何待吾言也。
死而有知,未知果能相随于泉壤,少泄十年恸毒之怀否耶?千万草草不尽,只冀珍爱而已。己巳四月初六日。
亡女表石,曾已伐取于清风,输下德渊江边,因文字未就,不及镵刻矣。须与儿辈相议,早晩得便营立,是望是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