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讲书经解义 (四库全书本)/卷04

卷三 日讲书经解义 卷四 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卷四
  商书
  此书是商史臣记商朝君臣之言语政事共十七篇契始封商汤因以为有天下之号
  汤誓
  此一篇书是商王汤伐夏而誓师于亳都之词
  王曰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
  此一节书是商王汤誓师伐夏而首言奉天讨罪之意也格来也台我也称犹言举也商王汤曰来尔众多百姓皆听我言今兴兵伐夏非我小子敢以臣犯君行此悖乱之举也盖人君体天心以子爱其民然后可长保天命夏王桀虐民而慢天其罪非一天厌其恶命我诛殛之故不得已而奉行天讨岂我之轻于用兵哉夫誓师之初先以称乱为惧可见伐夏非
  汤之本心奉天命也桀以慢天而亡汤以畏天而兴非万世炯鉴乎
  今尔有众汝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
  此一节书是商王汤申言天命所在论商民以伐夏之不得已也穑事农家𭣣获之事割裁也商王汤曰我奉天命伐夏甚非得已今尔众民但见汝在亳邑之安乃曰我君不体恤我众民舍我亳邑𭣣获之事而兴兵动众裁正有夏之罪我亦闻汝众论惮于劳役如此然夏王桀得罪于天天既命我诛之我畏上帝之明命不敢不往正其罪岂得徇尔亳众以偷安哉当时商邑百姓安于汤之徳政故不被桀虐则不知桀罪徒见往伐为劳然汤以应天顺人之举犹必委曲开谕如此圣人之信而后劳其民于此可见矣
  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夏徳若兹今朕必往
  此一节书是商王汤正言夏桀暴虐之实以见伐夏救民之不可缓也遏绝也割戕也时解作是商王汤曰天命讨夏即于民心怨夏见之今汝众民意中或曰夏王桀虽有暴虐之罪但害得夏民其如我商民何不知夏民犹之吾民也人情莫不欲逸夏王桀率为重役以遏绝夏众之民力人情莫不欲安夏王桀率为严刑以残割夏邑之民生所以夏众离心皆怠于奉上弗相和协因夏王桀自言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遂指日而怨曰是日何时亡乎若亡则我宁与汝皆亡盖欲其亡之甚不复堪此重役严刑之困也夏王桀之恶徳为民所怨恨若此忍坐视而不救哉今我决计往伐以速慰夏民之望而已盖民心向背即天命之所以去留易言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圣人岂有私天下之意哉
  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
  此一节书是商王汤示赏罚之明断以肃军心也商王汤曰伐夏之举既不容已尔将士庶几同心同力辅我一人致天之罚于夏是能上顺天命下救民困也我则以显爵荣禄大赐赉于汝等尔将士无得猜疑我言既出决不自食其言赏之必厚如此尔将士若不从我誓言观望退缩是以天命不足畏民困不足恤也我则不但戮汝身并戮汝妻子无有所赦罚之必重如此可不戒勉哉商王汤赏罚之令与夏王启甘誓同可见行军治兵之际以赏罚明断为主赏罚不当则恩不足劝而威不足惩欲以成功难矣故曰用赏者贵信用罚者贵必
  仲虺之诰
  此一篇书是商臣左相仲虺解释商王汤伐夏之惭而因进以劝勉之词军旅曰誓会同曰诰此对众告君兼以晓谕臣民故亦谓之诰
  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徳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此一节书是商史臣序仲虺作诰之由也武功成故曰成汤口实谓借口以为指实商史臣曰我商王成汤兴兵讨夏桀之罪桀出奔南巢因放置桀于此地遂代夏而有天下所以顺天命应人心也乃成汤自思尧舜禹禅让以来今日始行放伐之事惭愧其徳不如古且自言曰伐夏之举我虽自信其不得已但恐来世有乱臣贼子辄以我今日之事借口为指实则开祸阶于无穷此所以深自惭也盖天人之运虽交会而君臣之义无可逃成汤之惭于往昔恐于将来非特慎万世之大防亦以存天理之本心也后之窥窃神器者或反借禅位为口实何其丧心尤甚哉
  仲虺乃作诰曰呜呼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乂有夏昏徳民坠涂炭天乃锡王勇智表正万邦缵禹旧服兹率厥典奉若天命
  此一节书是仲虺作诰以释成汤之惭而先推本于天立君之意也涂涂泥炭火也缵继也仲虺因成汤以伐夏为惭乃作诰以解之叹息而言曰天为民而立君非徒虚拥尊位也惟天生斯民有形体即有嗜欲使无主以治之各逞其欲而相争乃至于乱惟天不忍其乱每于生民中特生一资禀聪明不蔽于欲之圣人立为斯民主敷教行政以治民之欲而息其争乱焉夏桀为民主反行昏徳暴虐其民陷民于涂泥炭火既失其所以为主矣天念斯民之无主乃笃生我商王锡之以勇足有为智足决几之徳使之表正万邦之民而继大禹旧所服行之常道以尽乂民之责此天意也今亦但率循其常道以奉顺天命而已何惭之有盖典常之理出于天大禹所服行古今帝王所率由无非共此常理夏之子孙不能缵成汤缵之故不言革命而言奉若此可见天命无私仲虺非专为释惭亦正告以人主责任重大也
  夏王有罪矫诬上天以布命于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师
  此一节书是申言天命属汤之意也矫诬谓造作虚辞以惑民听臧善也式用也爽是昭明之意师众也仲虺曰有夏昏徳既涂炭其民而𫉬罪于天矣桀知民心不从反矫托天意诬造虚辞以宣布命令于下其背乱已甚故天用不善其所为乃使我商受命而为生民主盖以桀有昏徳百姓皆被其污染故命我王以勇智之徳为之君师用昭明其庶众使天下皆有以自新而升斯世于昭明也天之命我王者如此则伐夏之举岂容已哉何惭之有夫天下视君徳为风俗为人君者修徳以爽师此所谓自新以新民而承天之实不外是矣
  简贤附势寔繁有徒肇我邦于有夏若苖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徳言足听闻此一节书言桀之忌汤已甚而汤之得民愈深也简谓简慢繁谓众多肇始也仲虺曰夏王既已不道而其所任用者又皆简慢贤哲阿附权势之人同恶相济徒众寔多其不与恶相党比者独我邦耳故我商始造邦于有夏之间为桀所忌如禾苖中之有稂莠必遭锄治榖粟中之有糠秕必被簸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其深加嫉恶如此所以我商之众无小无大皆战战危惧惟恐以无罪而受其祸盖彼既恃势以慢贤则贤者必为其所忌而欲见翦除如此也况我王之徳尽善尽美但一称述又皆厌足人之听闻而为人所悦服岂不尤为桀所忌乎则今日之伐夏非特奉天讨亦以从人愿也何惭之有哉盖好善恶恶者天之常理人之常性桀好简贤附势者而恶汤反天之常拂人之性欲不亡得乎
  惟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徳懋懋官功懋懋赏用人惟已改过不吝克宽克仁彰信兆民
  此一节书是言汤徳足人听闻之实也不迩谓不亲近不殖谓不聚敛懋者繁多之意仲虺曰我王之徳所以足人听闻者以其本原澄彻而用人处已无不得其当也凡声色货利人所同好惟王于声色则不迩之于货利则不殖之盖惟恐蛊惑心志剥削民财以自即于慆淫入于刻薄也此非纯乎天徳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能之乎由是以用人于人之徳行优者则崇其品秩兼之众职以懋其官人之功劳多者则锡之土田旌之章服以懋其赏由是以处已见人有善若已有之而无所不容于已有过即便改之而无所系吝其用舍之当举动之宜如此若夫宽仁者人君之大徳然行之不善或反受宽仁之累者有之惟王克宽广大中具有节制而不失于纵弛惟王克仁慈爱中兼有严厉而不流于姑息君徳昭著实有感孚一世之理天下亦皆从而信之其临民之善又如此此我王之徳所以足人听闻之实也而又何惭之有哉汤用人处已临民无不各尽其道而要惟有不迩不殖之徳以致此此以知君心诚万化之原也
  乃葛伯仇饷初征自葛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独后予攸徂之民室家相庆曰徯予后后来其苏民之戴商厥惟旧哉
  此一节书是言民心之归商非一日也仇饷言与馈饷者为仇攸徂谓所往处徯待也苏再生也仲虺曰我王之徳能彰信兆民者于何见之昔者葛伯无道放废不祀王使人问之对曰无以供粢盛王乃使亳邑之少壮往为之耕老弱馈送饮食乃葛伯反杀我馈饷之童子而夺其黍肉是不以为徳而反以为仇也王于是不得已而兴兵伐之盖初征实自葛始是时天下国君暴乱者多王即以此仁义之师而并征无道其时四方之民苦于其上之不徳而望我王之救之也当王师未至但见东面征讨则西方之人胥怨望焉南面征讨则北方之人胥怨望焉皆曰奚为独后我而不先救之也望而不至反出怨言此非实有伤于中而望王之至必不尔也及王师既至则见其民妻孥相庆曰吾侪困苦待我仁君久矣今我君来吾侪其死而复生乎惟其望之之深故感之之切而喜我王之至者又如此也民之归商其来已久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则今日之有天下亦人心之爱戴有不容已而又何惭之有哉夫惟仁者无敌于天下汤伐罪吊民民之悦之如时雨降此其所以为仁者之师乎
  佑贤辅徳显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此一节书是仲虺以君天下之道朂王而先言怀诸侯之道也仲虺曰天命初归之日正人心望治之时王得天下无惭也惟务自尽其为君之道而已彼诸侯之中有才徳兼备是谓贤者则当隆其礼遇信任而眷佑之不特増其爵秩已也有积善行仁是谓有徳者则当厚其赉予培植而辅助之不但安其土田已也有委身徇国而为忠则当褒显之以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其令名有奉公守法而为良则当奨劝之以遂其所志凡此所以善善也因诸侯之有善而吾所以劝善者当如是也有柔懦无为而弱者当兼并之而治以王官有昏庸不明而昧者当攻治之而削其封地有败坏法纪是乱者也当殄灭其国而取之有荒淫无度是亡者也当戮及其身而侮之凡此所以恶恶也因诸侯之有恶而吾所以惩恶者又当如是也然皆何容心于其闲哉彼弱昧乱亡本有亡之道吾特因其亡而推之贤徳忠良本有存之道吾特因其存而固之耳夫如是推亡固存好恶一出于正刑赏不渉于私将见诸侯之善者益知所劝而进于善诸侯之不善者亦知所惩而不为不善矣邦国不其昌乎王但自尽其君天下之道可也盖推亡固存即天之栽培倾覆此圣人之公也公非仁者不能故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徳日新万邦惟怀志自满九族乃离王懋昭大徳建中于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垂𥙿后昆予闻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已若者亡好问则𥙿自用则小
  此一节书是仲虺勉汤以修徳检身之道也懋昭大徳者黾勉以明其徳之意后昆后世子孙也仲虺曰人主一身为远近亲疏之所系属者以其有徳也诚使其徳日新不已自足维系乎人心不特近者悦服也万邦虽远而亦怀之若志自满假不能自新不但远者携贰也即九族至亲而亦离之矣今我王之徳虽足听闻然何可不自勉哉必也振奋精神以勉明其大徳求所为中道者而建立之以为民之准盖徳者我之所得而中者民所同具也民不能以自中必君建之民乃有所观法可使咸归于中而义礼者又昭徳建中之要也故动则以义制事万几当前必裁决其可否而使无过不及之差静则以礼制心一念之萌必慎持其逸豫而使无偏倚之累如是则内外合徳中道立矣且非特可建中于民也即垂诸后世凡子孙之欲制事制心者其家法自足相承而有馀裕矣然是道也必学焉而后能之也我尝闻古人之言曰人君能虚已下贤求人臣之可法者而师事之则徳崇业广将天下之善皆归于已故可以王若矫矜自恣谓人皆不如我将善日益消而天下之恶皆归之矣此亡道也凡事不耻下问而心诚好之则万善咸集何等优裕若偏愎自用则一己之聪明所见不广其能几何故狭小也虺述古人之言如此王者以一身而为中外臣民立极作之君亦作之师使非虚已下贤隆师问道亦何以为下民之师然则欲尽君道以垂法其崇师道以立本哉
  呜呼慎厥终惟其始殖有礼覆昏暴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此一节书是仲虺告汤以谨始善终之道也仲虺作诰之终又叹息而言曰天下事善作者必善其成善终者必善其始末有始之不慎而能安保其终者也今以我王始有天下若欲长享大业垂之无穷正宜致谨于受命之初耳盖福善祸淫上天不易之道有礼者天必笃厚而培植之昏暴者天必厌弃而倾覆之此所以天命靡常惟徳是视也自今以往惟愿兢兢业业敬天之所以福善之道而以礼自持畏天之所以祸淫之道而以暴为戒则可以长保天之休命而膺历服于无疆矣王可不自勉哉按仲虺作诰首言上天立君之意而未复言天道可畏天命不可恃可见人君谨始善终惟一敬承天意而已以成汤之圣宁有昏暴不终而弃天命者然犹丁宁训告至于如此此古者君臣儆戒之义足为万世法也
  汤诰
  此一篇书是成汤伐夏即位之后告谕天下之言
  王归自克夏至于亳诞告万方王曰嗟尔万方有众明听予一人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
  此二节书是叙作诰之由先言君道所系之重也上帝谓天衷即中字若顺也绥安也猷道也成汤既克夏而有天下乃还归于亳都以退就侯国此时诸侯皆率职来朝则天下已归汤矣汤乃作诰以大告谕万方因与天下臣民更始焉王曰嗟尔万方之众其明听我一人之言夫民之所恃以生而使各安于其道者皆是天生之而后成之也惟皇上帝当始生万民之初即予以至正之则所谓衷也民受此衷以生但率循其自然皆有不可易之常理谓之恒性独是气禀不齐遂有清浊纯杂之异所以不能皆全其性之固有而安于其道之常故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有政刑以匡其不率有教化以鼓其自新夫而后愚𫎇可开知识可牖则所以变其气禀之异反其降命之同惟大君能之也然则为人君者有奉天治民之责其道顾不重哉盖至善之理出于天在天为衷民受之为性后绥之为猷其实一也欲尽人之性必先自尽其性万世性学之源其自成汤一言开之乎
  夏王灭徳作威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尔万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祇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
  此一节书是言桀失君道以见其当伐也成汤又曰君之于民有绥猷之责如此则当体上天之心以为心矣今夏王灭仁爱之徳而徒事杀戮之威以敷播虐政于尔万方百姓尔万方百姓被其凶害如荼之苦口毒之螫人不可堪忍咸称冤于天地鬼神以望其拯救夫天之道善者福之淫者祸之此常理也今夏之淫虐已甚故天特降灾异明示其罪而诛绝之使不得复播虐于尔万方百姓也夫天以民为心天人相与其几甚微其应甚捷后世人臣乃或谓天变不足畏亦何言耶
  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
  此一节书言己之奉天伐罪以救民也元圣谓伊尹戮力并力也成汤又曰夏王虐害其民天既降灾以彰厥罪此乃天命明威之所在也故我小子奉将天命之显然可畏者不敢赦有夏之罪而必伐之然征伐大事我又何敢自专而不请命于天遂用元牡之牲敢昭告于皇天后土以请夏桀当问之罪又恐予一人不克有济聿求有智有勇之大圣人与之协力同心共诛无道以与尔万方百姓请更生之命于天焉则伐夏之举正所以祗奉天威而为民立命也乌容已哉汤为天吏每事必请命于天而又必求天民先觉之元圣学焉后臣而后收戮力之效然则师臣宁可少乎
  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贲若草木兆民允殖
  此一节书言已请命于天而天果孚佑之也孚允皆信也僭差也贲文之著也殖生也成汤又曰我既请夏桀之罪与尔众人之命于天天果垂怜无辜佑尔百姓故使罪人窜亡屈服于南巢之地上天祸淫之命毫不僭差民之向被其荼毒者皆有生意灿然若草木之敷荣兆民自此信乎其能去虐害之苦而各遂其生养之愿也天之佑尔下民不其信与天以生物为心未有不爱下民者人君以天之心为心则顺天而应人矣
  俾予一人辑宁尔邦家兹朕未知𫉬戾于上下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
  此一节书言已受上天付托之重惟恐不能胜也俾使也辑和也戾犹言罪陨坠也成汤又曰天既亡无道之桀不可令兆民无主乃举绥猷之责委畀于我一人之身使辑和安定尔邦家之众上天付托之重如此顾我凉徳虑不足以当之常恐得罪于天地而有不自知之处用是栗栗危惧若下临不测之险将坠于深渊者然盖我之责愈重而忧愈大也敢不敬哉古先圣王深知为君之难故无日而不戒惧汤之圣敬日跻诚帝王心学之要也
  凡我造邦无从匪彝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此一节书是欲群臣交相助勉以共承天休也造邦新造之国侯邦惟旧商命惟新悉与更始故曰造邦匪彝谓非法也慆淫逸乐之意即就也典常也成汤戒谕诸侯曰今当革命之初凡我有邦悉宜更始盖受此绥猷之责者惟予一人而交相尽力共底于辑宁之美者则惟尔有邦是赖也自今伊始无或肆志而从于非法无或纵欲而即于慆淫其各谨尔侯度修其职业恪守典常之道以共承天之休命可也盖此时诸侯不恤民而助桀者如韦顾昆吾之类汤皆已剪灭犹恐诸侯有染旧邦污俗者故戒之如此而汤之兢兢业业守典以承天休又不待言矣
  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弗敢自赦惟简在上帝之心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此一节书见汤之责已重而畏天之深也简阅也成汤又谕诸侯曰福善祸淫上天不易之理尔若能守典承休是尔有善我何敢隐蔽而不彰若𫉬戾上下罪在朕躬我何敢因循而自恕盖善与罪一一简在上帝之心天虽高而听则卑或善或恶报应昭然断无或爽信乎为君臣者当各尽其道也然天既命我为万方之主则我之责为尤重必使天下之民皆不失其降衷之性以安其猷方克尽其为君之职若尔万方有罪是我一人不能尽绥猷辑宁之道而使斯民陷于不善我之罪不可得而辞若我一人所为不善是我有负付托之重而𫉬罪于天于尔万方何与哉天为民立君望之极深汤厚自刻责要亦惟体天之心尽君之道而已
  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
  此一节书见成汤始终兢业之心也时是也指上三节所言为君为臣之理忱者恳恻力行之意成汤作诰之终复叹息而戒诸侯曰天下事固创始之不易而善终之尤难君之与臣各有当尽之职不徒知之而在能行之今予一人与尔有邦诸侯庶几能于是而忱信焉为君者尽其受命之责而辑宁既至则可免𫉬戾之忧为臣者勉其佐命之功而守典既修则益永天休之至其亦可以有终矣否则为祸为福惟天所命又安能保其所终哉成汤灼知性命之理深识君师之职既凛兴亡之故而畏天命之难谌此复谨始终之图以见人事之难尽诚圣学之渊源帝王之家法也一篇之中无非兢业之意旨深哉
  伊训
  太甲嗣位之初伊尹述成汤之徳而诲导之故以伊训名篇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已以听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徳以训于玉
  此一节书是史臣叙伊尹作训之由也元祀即元年侯甸群后谓侯服甸服之众诸侯烈祖指成汤史臣曰惟太甲即位之元年十二月乙丑之日此时方居仲壬之丧未亲祭宗庙伊尹居冢宰之位乃代祭于商之先王奉嗣王敬见其祖告以即位改元之事维时侯服甸服之众诸侯来朝见者皆在其位百官各总摄已职以听命于冢宰盖冢宰摄而告庙又摄而临群臣也伊尹以嗣王初立欲其法祖徳以绍鸿业乃以烈祖成汤之成徳明白详悉以告于王焉盖君徳以谨始为要伊尹当太甲即位之初即以祖徳告之此老成之硕论也
  曰呜呼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徳罔有天灾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于其子孙弗率皇天降灾假手于我有命造攻自鸣条朕哉自亳
  此一节书是伊尹欲王鉴夏以自警也若顺适之意率循也假借也有命谓有天命者鸣条夏之都邑亳商之都邑哉始也伊尹训太甲而先叹息曰我商今日之天下即昔有夏之天下也王亦知夏之所以亡我之所以兴乎夏之先王懋敬其徳方日新而不已当时宇内协和天灾不降山川鬼神莫不奠丽而安享之下至鸟兽鱼鳖亦皆顺适其性而得遂其生焉盖夏先王能敬徳而𫉬天休如此及其子孙不能率循祖徳肆虐万方天于是降灾以彰其罪而假手于我有天命者以诛绝之此由其子孙不徳而自速祸亡又如此盖夏之所以亡者由造可攻之衅于鸣条而我商之兴则由先王始修徳于亳都也然则天命可畏而不可谌祖徳可法而不可恃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亦在乎君身而已矣
  惟我商王布昭圣武代虐以宽兆民允怀
  此一节书是溯商之得天下以其有徳也商王指成汤伊尹曰当夏桀造虐之时万民涂炭天下诸侯无有能伸大义而为民请命者惟我商王奋天锡之智勇敷著其徳威于天下而兴师以伐之易其荼毒斯民之虐而代以慈恵克宽之仁于是天下之人莫不信其志在救民归往爱戴无一人之不悦服也我商之所以得天下者如此盖商王除暴救民皆出于徳义之勇故谓之圣武以见非专尚武力取天下也人君不得已而有赫怒之师能使兆民乐而怀之则庶几乎其圣武矣
  今王嗣厥徳罔不在初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
  此一节书是伊尹以嗣徳勉王而欲其谨始也罔无也初言即位之初伊尹曰我先王之有天下以徳致之则王今日嗣先王之位正嗣先王之徳也顾即位之初在王心则志虑方新而徳易进在人心则观望伊始而徳易孚无在不致谨其始可也谨始之道虽非一端而莫要于孝悌然欲申孝悌之义于天下必先尽爱敬之道于一身必也尽我爱敬之道于此使天下之爱其亲者莫不视我以为法尽我敬长之道于此使天下之敬其长者莫不视我以为凖如是则爱敬立矣爱敬既立于此则感孚自形于彼始而一家次而一国终而四海之人此心同此理亦同将孝悌之心油然以生莫不观感而兴起矣盖王者必合爱合敬以成其化王可不勉嗣厥徳哉尧舜之道不外孝弟上以孝弟倡于上臣庶则而效之则民徳厚风俗同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矣孝弟者君徳之始而即王道之成也
  呜呼先王肇修人纪从谏弗咈先民时若居上克明为下克忠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以至于有万邦兹惟艰哉
  此一节书是伊尹述祖徳以训嗣王也肇始也人纪谓三纲五常之理咈逆也先民谓前辈有徳之人与取也伊尹曰立爱立敬之实事在三纲五常之克修彝伦之理本在天壤闲不可泯没自桀以昏徳而废弃之我先王始起而修明焉使此理复灿然于天下先王知从善者君徳之要凡臣下之来谏者必虚心听受而无有拂逆先王知耆旧者君徳之辅凡先民之有徳者必屈已顺从而与之同心其居上也民情无不照察邪佞无所欺蔽能尽临下之道而克明其为下也进贤至于再三𫎇难无所于避能尽事上之道而克忠取人之善则随才任使而不为求全检已之身则惟日孜孜而常恐不及我先王于上下人已之闲无不各尽其修如此是以徳日以盛而天与人归由七十里以至于有万邦而业日以广也此其积累缔造之勤可谓难矣王可不嗣厥徳以思其艰哉自古人君未有不由艰难而得创业与守成总无二道要惟持此克艰之意斯可矣
  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制官刑儆于有位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敢有殉于货色恒于游畋时谓淫风敢有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徳比顽童时谓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训于𫎇士
  此二节书是言先王求治人以辅后兼立治法以儆臣也敷广也官刑官府之刑恒常也酣歌谓酒后狂歌巫是歌舞以事神之人风风俗也淫过也墨刑凿其额而涅以墨也𫎇士𫎇童初学之士伊尹曰先王之得天下甚难其虑天下亦甚远不特自修人纪已也又必广求贤哲布列在位以辅佐于尔后人使将顺其美匡救其失庶几保先业而不至于废坠也然使哲人辅之佞人从而败之君徳何由成乎又制为官刑以儆有位其儆戒之词曰凡尔有位虽有宴乐当节以礼敢有卜昼卜夜而恒舞于宫纵酒沈湎而酣歌于室是正人而为巫觋之事也谓之巫风虽有玩好当适其宜敢有贪嗜货财耽好女色盘游无度畋猎非时是放荡而无检也谓之淫风尊贤恶佞尚徳远谗此常理也敢有侮慢圣人之言拒逆忠直之諌疏远老成有徳之士狎比顽钝无耻之徒是好恶拂其常也谓之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其足以坏人心颓世道不必全此而后丧亡也为卿士者有一于身则必丧其家为邦君者有一于身则必亡其国况天子乎若天子而犯此风愆则在有位者皆当尽言直谏以匡扶其过若隐忍坐视而不言是食君之禄而不忠者也则必以墨刑加之不特儆于有位也彼𫎇童初学之士亦皆以此训诚之欲其入官而知所以正谏纵使老成凋谢犹赖有继起之忠良得而用之先王之为后嗣虑者其深且远如此吾王其可不知戒哉古者凡为人臣皆有进谏之责先王非独劝之使言又刑之使不得不言此开广听纳之良法也
  呜呼嗣王祗厥身念哉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尔惟徳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徳罔大坠厥宗
  此一节书是伊尹训太甲之终而又以天命人事申警之也祗敬也洋洋广大之意孔甚也伊尹终训于王曰呜呼我王其以三风十愆之训敬之于身而不忽念之于心而勿忘哉盖此先王之训乃圣人之谟也经画于当年之心广大悉备不洋洋乎且此先王之训皆嘉美之言也告戒夫有位之众明白简切不孔彰乎此王之所当敬念者也且上帝之命去留无定作善者则诸福咸集而降之百祥作不善者则诸恶毕至而降之百殃天道之不爽如此是故一念之善徳虽小也勿以善小而不为万邦之庆积于此矣小善何能致庆而敬徳之一念即其庆也一念之不善不徳虽小也勿以恶小而为之厥宗之坠肇于此矣小恶末必即坠而灭徳之一念即其坠也祸福之机相为倚伏如此为嗣王者容可不敬念哉按伊训一书反复劝戒丁宁周悉而终之以祗厥身之一言盖王者修徳凝命无过一敬能敬其身十愆并去而百祥自臻然后可以嗣祖徳承天休也大臣忠爱之心纒绵深切此伊尹所以为社稷臣与
  太甲上
  太甲不明于徳伊尹屡训之不听乃营宫于成汤陵墓太甲居之使知省改后果悔悟处仁迁义伊尹迎之归亳卒为令主史臣述其事及其训戒之词为书三篇名之曰太甲而此则其上篇也
  惟嗣王不恵于阿衡伊尹作书曰先王顾𬤊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庙罔不祗肃天监厥徳用集大命抚绥万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师肆嗣王丕承基绪
  此二节书是推伊尹所以作书之由而先述祖徳以告太甲也恵顺也阿衡商之官名阿是倚衡是平言天下所倚以平也顾常目在之也𬤊此也明命上天命我显然之理监视也辟君也宅居也师众也史臣曰昔伊尹居阿衡之任是天下之所倚以为平正嗣王所当顺从者乃太甲即位之初不明于徳狎比群小而不恵于阿衡于是伊尹惧而作书以告曰天人之交至近而非远也先王成汤见得上天有显然之理而畀之在我者谓之明命于是提撕省察念念不忘知此理随处流行使此心随在有觉常若接于目而真有所见者然由此以奉承天地神祇社稷宗庙极其诚敬而无一毫怠忽之意故上天监视我先王之徳足以代夏而有天下遂举大命集于其身使抚绥安定万方之众此时我尹躬又能尽心竭力左右辅相我先王以安宅斯民臣主同劳如此故嗣王得以大承其基业而膺此无疆之休也伊尹述成汤之徳其要莫切于顾𬤊明命之一言顾𬤊明命犹诗所云不显亦临无射亦保虽一息之顷一事之微皆天理之周流而无有怠忽之意乘其闲者此所以能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庙而罔不祗肃也所谓祗肃亦惟凛敬畏于平时而已
  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其后嗣王罔克有终相亦罔终嗣王戒哉祗尔厥辟辟不辟忝厥

  此一节书是又举夏事以儆嗣王也夏都安邑在商亳都之西故曰西邑夏周忠信而无亏之意祖指成汤伊尹曰从来君臣一体休戚相关未有君不君而臣独得以自全者我尝见西邑之夏其先王皆有忠信之徳诚意相孚能享国长久而有终故当时辅相之臣亦能与国咸休而有终其后夏桀无道不能有终故其辅相者亦与之同其僇辱而不能有终可见君安则臣亦安君危则臣亦危也嗣王今日其可不以夏桀为戒哉惟当敬尔所以为君之道而勉于忠信若君而不君则不能丕承基绪而忝辱其祖矣虽有臣欲尽忠匡辅又何足恃哉可见人君与臣相须甚切贤臣必责难于君贤君必以难自责君臣皆以不终为戒此所以克有终也唐虞之治亦自君臣咨儆致之岂独夏先王哉
  王惟庸罔念闻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显坐以待旦旁求俊彦启廸后人无越厥命以自覆
  此二节书是又因太甲之不顺而再陈先徳以劝之也昧爽天将明未明之候丕显大显其徳也日出曰旦俊彦有才徳者旁求多方求之启廸开发之意越谓颠坠覆败亡也史臣曰伊尹作书之意至真切矣乃太甲但视为寻常罔有念及而若不听闻者于是伊尹乃言曰王亦知先王为善之勤而虑后之远乎先王毎当昧爽之时澄神涤虑使虚灵之体湛然毕露以大显明其徳若心有所得则汲汲然坐以待旦举而行之盖先王之心惟恐修于己者有未至而施于事者有未及也又恐后世子孙溺于宴安罔念先徳则又博求天下才徳兼全之士置之左右以开导我后人使其有所依据皆知修徳勤政以保守其先业也然则为后人者正宜效法其徳而听用其人以绍先王基绪之隆庶几无忝厥祖耳其可以纵欲败度陨此求贤启廸之命以自取覆亡哉甚矣古帝王为善惟日不足而又必树人以为久远之计人主而欲为法乎天下燕翼乎孙子则亦惟修身尊贤尽之矣
  慎乃俭徳惟怀永图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钦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怿万世有辞
  此二节书是勉太甲慎徳以率先也永图谓远虑虞虞人机弩牙也括箭尾著弦之处度射之凖则省察也释发矢也止当然不易之理怿悦也伊尹曰从来国家多以纵欲奢侈失之者但知安于一时之乐而不能为长久之谋也盖纵欲之源皆起于心不可不谨我王今日但当慎其俭约之徳事事知所收敛而不至于放肆所怀者皆为永远之图谋念不在一日而在终身志不在一时而在百世则不至陨厥命而覆亡可免也然王之慎徳当如虞人之射弩然虞人之射既张其机矣犹必往察其括之合于法度然后释之则发无不中人君之处事亦犹是也万事莫不有度君所以为度在敬汝所当止肃恭谨敛务求义理所在而审处之耳然不必远求也若乃祖之所行即是其所当止但视当时所已行者而率循之无敢逾越王能如是则事事合宜动无过举近可以慰悦尹心而不负先王所托远可以有誉万世而为守成之令主矣王可不自勉哉可见守约者施博慎俭徳怀永图皆守约之事而其效至传令名于万世以视秦皇汉武侈心自放者何如哉
  王未克变伊尹曰兹乃不义习与性成予弗狎于弗顺营于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无俾世迷王徂桐宫居忧克终允徳
  此三节书是史臣叙太甲不从尹言而尹迁之桐宫以兴起其善也狎是狎习弗顺谓不顺理义之人桐地名成汤陵墓所在徂往也史臣曰伊尹之训辞诚恳已至王于尹言自宜心动但习染既深犹未克变伊尹乃私计之曰我观王之所为多不义之事习为不善若天生性成者然此必左右近习有不顺义理之人从臾以导其为非者我不可使其狎而近之于是营宫于桐使亲近先王陵墓憸人既远祖徳相依以是训之庶几朝夕哀思善念兴起无使终身迷惑而不悟也王既往桐宫居忧三年果能自怨自艾尽改其平日之所为实有其徳于身而不至终迷矣孟子称尧舜性之汤武反之可见性之者少当慎习以复性也太甲要非生而不徳所狎之人不顺耳迁桐之举使无小人在侧而如有先王在前则非僻消而其习端矣推而言之程颐所云接贤士大夫之时多必能养成圣徳正谓此也
  太甲中
  此伊尹奉迎太甲归亳之后勉以修徳法祖而史臣述其君臣往复之语为中篇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作书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终厥徳实万世无疆之休
  此二节书是记太甲改过之初而伊尹始迎归以致庆也胥相也匡正也史臣曰太甲居忧于桐宫能悔过迁善到三年之时服制已满伊尹乃于岁首十二月正朔之日用衮冕之服奉太甲复还归于亳都而作书以告曰从来君与民实相须为理者也民非君则不能相正而得遂其生民固不可无君君非民则何以君临四方而奉之为主是君尤不可无民也我王当不明于徳之时上下皆不能保民几无君而君几无民矣幸赖皇天眷顾佑我有商使嗣王幡然悔悟能终其徳是举商家之基绪将坠者今日自是其可久子子孙孙皆得以享灵长之庆矣岂不为万世无穷之休美乎方太甲未明厥徳尹惟尽人事所当为及克终允徳则又归之皇天之眷佑盖惟尽人事乃所以迓天休而人事未尽不得辄诿之于天者有如此
  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于徳自底不类欲败度纵败礼以速戾于厥躬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既往背师保之训弗克于厥初尚赖匡救之徳图惟厥终此一节书是太甲致敬于伊尹而求善终之道也底致也不类犹言不肖戾罪也孽谓灾逭逃也师保谓伊尹太甲既痛改前过乃知伊尹之忠遂拜手稽首而致其敬师之礼曰予小子向者昏迷沈溺罔识天性之本善而不明于徳以自入于不肖嗜好无节坏其奉身之度纵肆不恭坏其修身之礼以自速罪戾于其身夫天欲降灾尚赖人事可以修救若人所为不善则孽自我而作者又安可逃乎余往者既背师保之训不能谨之于始尚赖正救之力绳愆纠缪以求成就于有终哉盖往者虽悔无及而来者则犹可图也从来帝王不贵无过而贵改过太甲悔过之言深合圣王自治之旨虽欲不谓之有商令主不可得也
  伊尹拜手稽首曰修厥身允徳协于下惟明后先王子恵困穷民服厥命罔有不悦并其有邦厥邻乃曰徯我后后来无罚
  此二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修身之道而援先徳以示之也允者诚实之谓协和也先王指成汤无罚言免于暴虐伊尹见太甲悔过求助乃拜手稽首而致其敬君之礼曰王今者知不明于徳而悔欲纵之为戾于厥躬是欲使徳之不明者而务明之也此其功端自修身始必也严于自治使从前之积习猛力以去之从后之造诣毕力以精之如此则可无败度败礼之事矣由是出乎身而加乎民将诚实之徳孚契于人自然人心协和无不爱戴此惟明后为然非昏昩者所可及也然所谓明后孰有过我先王者乎先王之徳无所不允遂无所不协若民之困穷而可怜者尤必曲加体恤而恵之若子故当时亳邑之民服其命令无不得其懽心且非特本国之民如此也即其时并我邦而为邻国者其民苦其君之暴虐亦莫不爱戴我先王皆曰待我君来君来其可无酷罚矣乎此惟先王之允徳协下而所以得民心也王今可不以先王为法哉可见人君以修身为本身修则未常要结于民而民自归之所谓以徳服人中心悦服者此也
  王懋乃徳视乃烈祖无时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视远惟明听徳惟聪朕承王之休无斁
  此二节书是伊尹欲王以懋徳而告以懋徳之实事也惟即思也斁厌也伊尹曰我先王之允徳协下盖惟能日新其徳而遂致得民如此也王今继承大统正当乘此怨艾之初勉修其徳凡事一视烈祖之所为以为凖则而无使一时有逸豫懈怠之意如是则可与烈祖之徳相似矣然懋徳之事何如当奉祀先祖也则思何以仰承而善继善述以尽其孝当接见臣下也则思何以礼貌而听言纳谏以尽其恭欲远见万里之外当使九州之休戚利害无不周知而思明明则不蔽于浅近矣欲听纳道义之言当使百执事之谟谋献纳闻言即悟而思聪聪则不惑于憸邪矣王能于是四者身体而力行之则懋徳法祖王之休也尹承王之休美益思左右匡救而不遗其力矣其何敢厌斁哉伊尹陈保终之道反复劝勉不过法祖尽之而孝恭明聪则法祖之实也大臣爱君不以宠眷爵禄为休而以君之修徳为休抑何忠诚之笃乎
  太甲下
  此伊尹申告太甲以修徳保治而史臣叙其语为下篇
  伊尹申告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君道之难也伊尹重言以告于王而叹息曰人主一身上为皇天之所式临而明则为万民所依幽则为鬼神所鉴诚无有一之可忽者也惟天居高在上有尊无亲然敬者事天之理也人君能敬以自持凡动静语默无一念之敢忽则天乃眷佑而亲之矣民情向背初无恒情然仁者治民之理也人君能仁以保民抚绥鞠养无一夫之不被则民乃归往而怀之矣鬼神幽隐最为难测然诚者祭鬼神之理也人君能竭诚对越使实意感孚一气相为聨属则鬼神自降福而来享矣可见人主居天之位一念不谨则不免于䙝天慢神虐民之咎其可以易而忽之哉甚矣天位之艰而居天位者不可不思其艰以尽其道也夫人主一身而天民鬼神之心属焉天民鬼神之心无常而人君之为敬为仁为诚则可以有常其权亦在人君自操之耳
  徳惟治否徳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治乱之所关终始之宜慎也伊尹之言曰天位维艰人君所以常保此位者亦在乎仁敬诚三者之徳而已有是徳则天佑之民怀之鬼神享之而足以致治无是徳则天之所不佑民之所不怀鬼神之所不享而足以致乱古之人有以徳而致治者矣人君之所行能与治世之道事事相同诚敬以格天神仁爱以抚民众则国未有不兴者古之人亦有以否徳而致乱者矣人君之所行苟与乱世之事有一相同或耽于货色或淫于游畋或恣于刑戮或蔽于奸邪则国未有不亡者治乱安危亦在乎慎所与而已然人情谨始而怠终诚能自践祚之初至历年之久兢兢业业皆与治世之道相同而不使一事苟同于乱世则治可常保矣此惟明哲之君深明乎天人治乱之理而不为嗜欲所摇夺者能有此也欲保维艰之天位尚其慎所与哉汉唐以来治乱兴衰之故备在史册其兴必有所以兴其乱必有所以乱人君察其大纲而于用人行政之间自相衡度则不越已然之陈迹而可以知无穷之治乱正古人所谓人毋于水鉴当于人鉴之说也
  先王惟时懋敬厥徳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
  此一节书是伊尹勉太甲法汤以图治也懋勉也配对也监视也伊尹之言曰与治同道不必远求我先王成汤能朝夕懋勉以敬修其徳纯粹无私与天合一故足以配乎上帝而为临御万方之主今王所嗣者先王令善之统绪亦惟视先王之懋敬者以为法而可哉盖君徳莫大于能敬而敬莫贵于能勉懋敬则仁与诚在其中克配上帝则民怀而鬼神无不享矣语其用力之始则曰懋敬语其功化之极则曰配帝先儒谓伊尹彻上彻下以告太甲诚圣学之心传而君徳之要领与
  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进徳之有序也伊尹之言曰先王之敬徳足以配天观法乎先王者岂能一蹴而至其精微之域哉先就一言一动之间时存敬畏驯至于无时不敬无事不敬念念合乎天理而不参以一毫私欲之累则配天之诣不难至也若升高者然必自下而后高可渐登若陟遐者然必自迩而后远可渐至此又法祖进徳者所宜知也盖下学上逹者乃圣功而欲速躐等者非王道谨言动之几微则义精仁熟之本也同生民之休戚则久道化成之基也不希心于高远亦不自画于卑近盛徳大业在是矣
  无轻民事惟难无安厥位惟危慎终于始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此三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重民事慎天位谨始听言之道也民事农桑之事也厥位人君之位也逆违拂也逊随顺也伊尹之言曰人君富有四海享万方之奉而不知稼穑之艰难轻视民事者有之矣不知小民终岁耕凿尚有不足于食者终岁蚕桑尚有不足于衣者慎毋轻民事而思其难可也人君抚有成业居九重之尊而不察天心之向背安视厥位者有之矣不知一念所动天意视为去留一事所施民生视为休戚慎毋安厥位而思其危可也人情莫不欲令终而必先慎之于其始嗜欲之萌偶开其端而后必至于横决政令之发姑为尝试而害已极于无穷未有始之不善而可以善其终者听言尤人主之要道惟当求义理之正不当徇意见之偏如其言忠鲠激直犯颜色触忌讳是逆于汝心之言也逆耳之言难于听受当虚心平气思其言果有益于身心果有裨于治理是于道有合也则不难屈已以从之自此忠言谠论日闻于前矣如其言阿顺从谀窥色笑承意旨是逊于汝志之言也谐媚之言易于听纳当清心体察思其言恐卑顺以取容恐逢迎以取悦果其非道也则不难正色以拒之自是谗谄面谀不至于前矣听言之要道无出于此者人君临御天下察邪正决安危辨是非莫大于听言一断之于道则明镜在悬妍⿰女𧈧 -- 𡟎立辨善乎伊尹之言朱子以为治道别无说能此则未有不治者惟在人君虚已以听之而已
  呜呼弗虑胡𫉬弗为胡成一人元良万邦以贞
  此一节书是伊尹勉太甲以慎思笃行而言其效之大也虑思虑也胡作何一人指君身也元大也良善也贞正也伊尹之言曰臣前所言者皆进徳保民听言致治之要道诚能不徒听其言而实思其理极深研几穷微逹变始可以得其理之当若弗能思虑则亦泛听而已何由而能得乎诚能不徒思其理而实为其事勉强力行精明果断始可以望其功之成若弗能有为则亦徒思而已何由而有成乎为人君者百辟奉为仪型万民视为表帅一身所系至大也能虑则理无不当而是非邪正不能淆能为则功无不成而艰钜险阻不能惑所存者皆先王懋敬之心所行者皆先王懋敬之事而一人有大善之徳矣由是而显足以建极陈常微足以潜移默化百官正于朝而在廷无佞谀万民正于野而四海有同风岂非与治同道之极功哉盖哲谋为作圣之基而行健乃君徳之大虑欲其周为欲其敏保天位以怀小民莫切于此
  君罔以辨言乱旧政臣罔以宠利居成功邦其永孚于休
  此一节书是伊尹将复政于太甲戒其变乱先王之法度且自言成功之宜退也伊尹之言曰为君者有清净宁一之徳而不自骛于聪明为臣者有恬澹廉让之风而不自苟于去就然后政治以肃而风俗以醇盖祖宗旧章昭垂已久人君但当恪守成宪不可逞一己之臆见听喋喋之利口而紊乱先王之旧政人臣事君虽功盖天壤不过自尽其职分故匡君定辟当毅然而有为功成身退宜澹然而不有不可以已之事功已成而贪恋宠利以居之能如此则朝无纷更而有不愆不忘之美臣无幸位而鲜患得患失之风邦家有不永信其休美者哉人君之辨言乱政大都成于宠利之臣盖固宠之念深必不能犯颜敢谏于前且从而将顺逢迎于后故人主贵难进易退之臣而后收纠缪绳愆之益也
  咸有一徳
  伊尹当太甲迁善之后而已将告归之时作此书勉太甲法成汤以纯一其徳也因书中有咸有一徳之语遂以名篇
  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徳曰呜呼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靡常九有以亡
  此一章书是伊尹以一徳勉其君此二节乃史臣叙伊尹作书之由而首举其天命难恃之说也谌信也九有九州也史臣之言曰太甲居桐伊尹身摄朝政及太甲君徳既成伊尹以所摄政务复于乃辟已将告老归于私邑然其勤恳爱君之意犹恐已去而君徳未纯有小人得以闲之故以徳之当勉陈戒于君其言曰呜呼人君膺天命而有天下勿恃天心之眷顾景命之维新当思天难信而命靡常也靡常之命不可恃而所恃以凝命者惟徳人君之徳能纯一不杂始终无间则为天命之所归而常保厥位矣人君之徳或私蔽而欲乘或始勤而终怠则为天命之所弃而九州不可保矣天命之维系于徳者如此由此言之难信者未始不可信靡常者未始无定在亦懋勉于徳而已徳纯而不杂所以能久而不息或作或辍皆由私欲间杂故耳
  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监于万方启廸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爰革夏正
  此一节书是伊尹举夏之所以亡商之所以兴以为天难谌命靡常之证也庸徳常徳也一徳纯一之徳也享解作当师众也夏正有夏建寅之正朔也革改也伊尹之言曰皇天无亲惟徳是辅往事不远君其鉴之昔夏王桀膺祖宗之绪而有天下但因其徇私纵欲弗能有此纯常之徳䙝慢神明而不知敬暴虐生民而不知恤是以天心厌弃而保佑不加于是下视万邦之人有能克受天命者以启发而开导之求其徳之纯一不杂而特加眷顾使受天命以为百神之主斯时也惟尹躬暨我先王成汤皆能兢兢业业有此纯一不杂之徳克当上帝之心而受其光大显明之命九州之众莫不来归有夏建寅之正爰革而为有商建丑之正矣夫夏王有天位者也以弗克庸徳而亡成汤未有天位者也以咸有一徳而兴岂非往事之明验哉观人君之失徳莫大于慢神虐民则知人君之修徳莫大于敬天勤民然非有纯诚之徳则敬或等于具文仁或流为干誉必如成汤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圣敬日跻而后可哉
  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徳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徳
  此一节书是伊尹反复天人相与之故而言惟徳之可恃也伊尹之言曰天之眷夏久矣一旦转而为有商之命岂天之私于我商哉惟我君臣咸有一徳夙夜寅恭馨闻于上而为天心之所眷佑耳民之戴夏久矣一旦变而为有商之民岂我有所要求于百姓哉惟我君臣咸有一徳克宽克仁彰信兆民而为民心之所归往耳可见天心至微而难于图度民心至涣而难于要结惟君臣咸有一徳自收天与人归之效后世假䜟纬以矫诬天命借权术以笼络人心亦未明于斯旨耳
  徳惟一动罔不吉徳二三动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徳
  此一节书是伊尹决言一徳感孚之不爽也二三言徳之杂而不纯也僭差也伊尹之言曰人君之徳诚能纯乎天理而无理欲之间杂确乎有常而无始终之迁改则徳惟一矣以此而格天保民举动之间罔有不吉者若未能纯乎理而不无嗜欲之杂乘仅能持于暂而不能必永久之弗渝则徳二三矣由此而上拂天心下违民愿举动之间罔有不凶者夫修之则吉悖之则凶吉凶之在人未尝少有僭差者何哉盖由天心无私惟徳是视徳惟一则为嘉祥之所集徳二三则为灾患之所丛天未尝有意于其间也欲祈天而永命舍徳何以哉盖一徳者至纯至正不偏不杂非独即于匪彝谓之二三其徳即一毫近于功利渉于好名即二三矣天心之降鉴至迩而至密可不戒哉
  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终始惟一时乃日新此一节书是伊尹勉太甲之自新其徳也伊尹之言曰天心鉴观人心系属全在人君即位之初今嗣王新服天子之命正当震动恪恭以自新其徳然人情不难振作于一时而难坚固于持久惟自始至终纯一无间则是徳乃光明纯粹而有日新之盛矣上言一徳此言新厥徳者一徳自成功而言新徳自用功而言徳必新而后能一常使清明在躬志气如神不为气拘物蔽而后可几纯一之徳也盘铭有日新之言仲虺亦云徳日新万邦惟怀此殆有商之家学而伊尹亦以勉其君与
  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臣为上为徳为下为民其难其慎惟和惟一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任人辅徳之道也官谓庶官也左右谓辅弼大臣也伊尹之言曰君徳期于日新然或任用匪人得以间之外蔽聪明内惑心志徳未有能终者庶官百职各有攸司必得贤而有徳才而有能者以任用之始可以无旷厥事若左右辅弼之大臣处大事决大疑论道经邦调元赞化必其人可以堪此任者而后用之又不徒寻常贤才而已也盖人臣之道其为上也则辅成君徳开导启沃于平时纠缪绳愆于临事使君徳清明于上是其职也其为下也则休养生民大臣有兴利除弊之权小臣有宣化承流之责使民生乂安于下是其分也然则人臣之系于国也不綦重哉故其方用之也未能灼知其贤才则难于任用而不轻授以官慎于审察而必详核其实惟恐小人得伺其间也及其既用之也已灼知其贤才则和以待之猜忌可以尽捐彼此可以相济一以任之毁誉不得杂乘初终无所疑贰惟恐君子不得尽其才也如此则任用之道得而君臣一徳之治成矣盖其难其慎者劳于任人也惟和惟一者逸于图治也未有参之以二三疑之若众人而君子能行其志者任贤勿贰即此旨与
  徳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取善之道也伊尹之言曰天下之理原于一本而散为万殊人君必有所师法而后成其徳然徳无常师也凡左右庶官以及夫典谟训诰下至刍荛工瞽苟有一言之善一事之善皆可主而为师如是则有以尽乎一本万殊之理而所取者博而不穷然善有万端泛而主之又惧其杂也故善无常主必揆度于心而务合乎至当不易之理此所谓能一也如是则有以逹夫万殊一本之妙而所主者约而可守由是万善归怀而衡鉴不爽君徳修而政治举矣盖徳以事言善以理言一以心言徳无常师主善为师者精以择之也即虞书之所谓惟精大舜之好问好察隐恶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善也善无常主协于克一者一以贯之也即虞书之所谓惟一大舜之执两端而用中也伊尹乐尧舜之道渊源甚远故其告君者亦如此非万世取人为善之极则哉
  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绥先王之禄永底烝民之生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一徳之效也俾使也绥安也底定也烝民众民也伊尹之言曰人君之徳能纯一不杂则号令诏谕之施必能宽仁恺恻明允笃诚而有以感动乎天下之人心使万姓咸曰大哉王言洵天理人情之极则万世子孙之明训也因其言而知其心又相与颂曰一哉王心深宫无非僻之私君志建清明之极也一徳之感必有如此者且先王受天禄而富有四海王以一徳承之自能保定孔固措国家于磐石之安而先王之禄其克绥矣烝民戴一人以为元后王以一徳临之自能抚绥教养登苍生于衽席之上而烝民之生其允底矣一徳之验有必如此者盖草野之视听不可欺而君心之感通为甚速王言出如丝纶言乎有伦有要也王度式如金玉言乎不贰不杂也得则万姓颂之失则万姓訾之可不慎与
  呜呼七世之庙可以观徳万夫之长可以观政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得失之不可掩于天下后世而为警醒之词也伊尹之言曰呜呼人君嗣位则为人之子孙异日入庙则为人之宗祖天子之制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必功徳隆盛者始称宗而为不迁之主不然亲尽则祧不得列于七庙之中虽孝子慈孙不能私其祖父然则七世之庙不可以观徳乎人君以一身托于臣民之上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民罔常怀怀于有仁必善政诞敷则爱戴而为太平之主不然群心不固安能侈然于万民之上虽赫声濯灵亦不能束其异志然则万夫之长不可以观政乎政之得失不能掩于当时徳之纯疵不能掩于后世亦可惕然深念矣
  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无自广以狭人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王罔与成厥功
  此一节书是伊尹广言取善之量而欲其无遗于百姓也伊尹之言曰人君欲成一徳之治则内而百官外而万民皆为我取益之地勿谓百姓至愚贱也人君非民则孤立于上而何所任使百姓非君则涣散于下而何所统束其相须也如是故君虽神圣而鼗铎必悬刍荛不弃皆所以集思而广益若自恃聪明谓人之识见一无可取是自广以狭人也其可乎盖虽匹夫匹妇其一得之愚亦有足录者若因其愚贱使之不能自尽其诚则聪明壅而识见隘民主亦罔与成厥功矣匹夫匹妇且然况百官庶尹为吾之所任用辅弼左右为吾之所顾托而使之不能尽其诚以入告殚其才以有为犹可以成治功者乎此篇言君徳最宜纯一必也去欲存理使本体湛然而又慎简臣工旁求俊乂以至匹夫匹妇一善不遗然后可泽被当时誉延后世而成配天之业也人君修徳之要此书尽之矣
  日讲书经解义卷四
<经部,书类,日讲书经解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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