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学案 (四库全书本)/全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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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三十一
  馀姚 黄宗羲 撰
  止修学案
  见罗从学于邹东廓固亦王门以下一人也而别立宗旨不得不别为一案今讲止修之学者兴起未艾其以救良知之弊则亦王门之孝子也
  止修学案
  中丞李见罗先生材
  李材字孟诚别号见罗丰城人南京兵部尚书谥襄敏遂之子登嘉靖壬戌进士第授刑部主事历官至云南按察使金腾故患缅而孟养蛮莫两土司介其间叛服不常先生用以蛮攻蛮之法遣使入蛮莫诱令合孟养袭迤西杀缅之心膂大朗长缅酋遂攻迤西孟养告急先生命将士犄角之土司大破缅于遮浪之上叩阙谢恩贡象二以功陞抚治郧阳右佥都御史先生与诸生讲学诸生因形家言请改参将公署为书院迁公署于旧学许之事已定参将米万春始至万春政府门生也嗾士卒为乱先生方视事拥入逼之守备王鸣鹤持刀向万春厉声曰汝杀李都爷我杀汝乃得免事闻先生闲住而万春视事如故明年万历戊子云南巡按苏瓒逢政府之意劾先生破缅之役攘冒蛮功首级多伪有旨逮问上必欲杀之刑部初拟徒再拟戍皆不听言者强诤上持愈坚法吏皆震怖刑部郎中高从礼曰明主可以理夺乃操笔为奏曰材用蛮败缅不无辟地之功据掲申文自抵罔上之罪臣子报功失实死有馀辜君父宥罪矜疑人将效命天子视奏颇为色动长繋十馀年发戍闽中遂终于林下先生初学于邹文荘学致良知之学己稍变其说谓致知者致其知体良知者发而不加其本体之知非知体也已变为性觉之说久之喟然曰总是䑕迁穴中未离窠臼也于是拈止修两字以为得孔曾之真传止修者谓性自人生而静以上此至善也发之而为恻隐四端有善便有不善知便是流动之物都向已发边去以此为致则日远于人生而静以上之体摄知归止止于人生而静以上之体也然天命之真即在人视听言动之间即所谓身也若刻刻能止则视听言动各当其则不言修而修在其中矣使稍有出入不过一点简提撕修之工夫使之常归于止而已故谓格致诚正四者平铺四者何病何所容修茍病其一随病随修著书数十万言大指不越于此夫大学修身为本而修身之法到归于格致则下手之在格致明矣故以天下国家而言则身为本以修身而言则格致又其本矣先生欲到归于修身以知本之本与修身为本之本合而为一终觉龃龉而不安也性情二字原是分析不开故易言利贞者性情也无情何以觅性孟子言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即是仁义礼智非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上又有一层仁义礼智也虞廷之言道心即中也道心岂中之所发乎此在前贤不能无差先生析之又加甚耳即如先生之所谓修亦岂能舍此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可以为主宰者而求之杳冥不可知者乎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此四端者亦曽有声臭乎无声无臭犹不足以当性体乎犹非人生而静以上乎然则必如释氏之所谓语言道断父母未生前而后可以言性也止修两挈东瞻西顾毕竟多了头而若单以知止为宗则摄知归止与聂双江之归寂一也先生恐其邻于禅寂故实之以修身若单以修身为宗则形色天性先生恐其出于义袭故主之以知止其实先生之学以止为存养修为省察不过换一名目与宋儒大段无异反多一张皇耳许敬庵曰见罗谓道心人心总皆属用心意与知总非指体此等立言不免主张太过中固是性之至徳舍道心之微更从何处觅中善固是道之止宿离心意与知却从何处明善性无内外心亦无内外体用何从而分乎高忠宪曰大学格致即中庸明善所以使学者辨志定业分剖为己为人之界精研义利是非之极要使此心光明洞逹无毫发含糊疑似于隐微之地以为自欺之主不然非不欲止欲修而气禀物欲拘蔽万端皆缘知之不至也工夫吃𦂳沉著岂可平铺放在说得都无气力两公所论皆深中其病有言先生出狱戍闽仍用督府威仪敬庵抚闽城外迎之劳问垂涕顷之正色曰蒙圣恩得出犹是罪人当贬损思过奈何一路震耀岂待罪之体先生艴然曰迂阔盖先生以师道自任不因患难而改不知者谓其不忘开府门面则失之矣
  论学书百步激于寸括燕粤判于庭除未有种桃李而得松柏之实者毫厘千里此学之宗趣所以必谨其初也大学之所以先知止程门之所以先识仁者其意亦由此也乎故尝以为合下的工夫即是到底的学问到底的学问只了结得合下的工夫自昔圣贤恳恳谆谆分漏分更辨析研穷者岂有他事只是辨此毫厘耳上徐存斋 捉定修身为本将一副当精神尽力倒归自己凝然如有持屹然如有立恍然常若有见翼翼小心昭事上帝上帝临女母贰尔心视听言动之间时切简照提撕管归于则自然嗜欲不得干狂浪不得夺常止常修渐近道理切不可将本之一字又作悬空之想启卜度支离之证于坦平地无端横起风波耽延岁月所云月在澄潭花存明镜急切捞摸不著者正坐此病也答弟孟干精神两字去本体尚隔一层心之精神谓之圣先辈
  谓非孔子之语今人动欲辨体只为一向以知为体故槩以游扬活泼者当之此程伯子所以谓认得时活泼泼地认不得时只是弄精魂也答朱汝钦 挈出修身为本齐家不作家想治国不作国想平天下不作天下想自然意念不分渐近本地答丁重甫 大率一到发灵后终日终夜只是向外驰走闻声随声见色随色即无声色在前亦只一味思前忖后所以去性转远故就性一步则无非善者无非正者离性一步反是答李汝潜 六经无口诀每谓只有艮其背一句其实即是知止但大学说止善似止无定方易说艮背似止有定所以背为顽然不动之物如宋儒之说未足以尽艮背之妙因而指曰阴方名曰北极如世所云又不免落于虚元之见予尝看剥复两卦同为五阴一阳但阳在内能为主则阴无不从阳者故为复阳在外不能为主则阴无不消阳者故为剥如阴阳内外之辨而知止之妙可得识剥复消长之机而艮背之理可求艮背者非专向后只是一个复暂复为复常复为艮晦翁云自有人生来此心常发无刻无时不是向外驰走非知止如何收拾得非艮其背如何止宿得不获其身不见其人内外两忘浑然执中气象此艮背所以为千圣秘密也知止执中盖是一脉相传故程伯子以谓与其是内而非外不若内外之两忘内外两忘不专形容未感时气象无我无人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心溥万物而无心矣常止矣仁敬孝慈信随感流行自然发皆中节真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也 人岂有二心人知之知其无二心而虞廷授受何以有人心道心之别须知有二者心无二者性有二者用无二者体此尧之命舜所以只说允执厥中也危微者以言乎其几也道心人心者以言乎其辨也惟精者何正有见于道心人心之不一而恐其或二于中也惟一者何正有虑于道心人心之不一而欲其常一于中也常一常精厥中允执乃无适而非道心之流行而中常用事矣中庸曰率性之谓道故道心者中之用事也刘子所谓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汤亦曰维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民之中天之命也故子思直以喜怒哀乐之未发者当之从古言中未有若此之端的者大学直将心意知物列在目中归本修身归止至善意亦如此独所云道心人心者似正审几之要大学不及之耳不知心何为而用正为其有不正而正之也意何为而用诚为其有不诚而诚之也知物皆然正而诚者即所谓道心也不正不诚者即所谓人心也但虞廷之所言者略而大学之所列者详头面稍不同致读者未解耳执字昭然与止不异盖皆不是影响卜度转换迁移之法答陈汝修 知即是行行只是知此知行所以本来合体也知到极处只体当得所以行行到极处只了当得所以知此知行所以本来同用也 阳明以命世之才有度越千古之见诸所论著者无一非学圣之真工而独其所提掲者以救弊补偏乃未惬孔曽之矩要今致知二字虽并列于八目之中而知本知止乃特掲于八目之外以致知为知本于理固所不通谓知止即致知于用亦有未协必欲略知本而掲致知五尺童子知其不可孔子之所以开宗立教者舍知本之外别何所宗曽氏所以独得其宗者舍知本之外别何所学三省则修之矩矱一贯则止之渊源世之学致知者既不肯认多识之科而知上立家其致则一失在于习阳明之熟而不觉其信之深于孔曽反入之浅也答董蓉山 二十年前曽见一先辈谓干知即良知不觉失𥬇干主始物坤主成物知者主也昔贤之解不谬就令作知字看亦如知府知州之类谓干知此事即干管此事也岂得截断干知谓天壤间信有干知与良知作证印乎果然则坤作成物又将何以截之何以解之此真可谓欲明良知而不复究事理之实且不察文理矣乾阳物也坤阴物也程子曰干者天之性情乾坤两字已是无名之名而又谓干有知杜撰无端可为滋甚曰然则如子所云干知既无良知亦无有乎曰非然也知一也不可以体用分然虑不虑判矣则良不良之所由分譬之情一也亦不可以体用分然有为无为判矣则善不善之所由别情固性之用知亦心之发也鄙所谓分别为知者是也虽良知亦分别也孩提之爱敬非良知乎知亲知长知爱知敬分别也乍见之怵惕恻隐非良知乎知孺子之入井知可矜怜分别也故知为分别无分于知之良与不良也若以良知为体又曰良知即是天之明命则大学一经之内于致知之外又掲至善又点知本则所谓本与善者又将安所属乎若云知即是本大学只合说知知又安得说知本若云知即是善大学只合说知止又安得说止善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性亦何名只合说善故孟子道性善大学说至善中庸要明善以谓不明乎善则不能诚乎身也正是不知止于至善则不能修乎身也岂可强心之用为体抑天之命为知困知记曰天吾未见其有良知也地吾未见其有良知也日月星辰吾未见其有良知也山川草木吾未见其有良知也求其良知而不得安得不置天地万物于度外乎其言似朴其理郤是大率与万物同体者乃能同万物之体与万物作对者即不能同万物之体知亲知长毕竟爱行于亲而敬行于长也有分别即有彼此非所谓与万物作对者乎而欲持之以同万物之体以是为大人之学所以立教开宗复命归根之宗窽也可乎不可乎曰然则如子所云知果无分于良与不良则将任其知之良不良而亦无贵于良知矣乎恐于理不尽也曰不然孟子曰人之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良知之名虽云起自孟子而指点良知之亲切者亦莫过于孟子世之学者但漫曰良知良知曽不思知之之所以良者自何而良所以不良者自何而不良知知之所以良者自于不虑则学之在我者亦当反之于不虑而后可以致知之必良乃直于知上立家用上磨擦分别上求讨是欲以求不虑之名而先求之以有虑之实也而可乎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又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以知为体孔子不闻知及者当求其所及之事而知非体也仁守者当求其所守之事而仁非体也此等仁知又就用之徳看盖指能择者为知而能守者为仁也不可便执为实体也智譬则巧亦同此类若必执智为体则所谓圣与仁者又将安所属乎譬之大学言知本矣又言知止矣孟子言知性矣又言知天矣若脱却止本而直谓大学以知立教以知为体遗去性天而直谓孟子以知立教以知为体不几于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按图之似而直指之为骏也乎故大学未尝废知也只不以知为体盖知本非体也大学未尝不致知只不掲知为宗盖知本用不可为宗也惓惓善诱一篇经文定万古立命之宗总千圣渊源之的只是教人知本只是教人知止身心意知并列于八目之中特掲修身不复及心意知也此岂无谓而然无所见而为是说乎此其中真有千圣不传之秘而非豪杰之士必欲继往圣开来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者不足以与闻乎斯义也 从古立教未有以知为体者明道先生曰心之体则性也伊川先生曰心如榖种仁则其生之理也横渠先生曰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亦是性为心体之见晦庵先生曰仁者必觉而觉不可以名仁知果心之体也谓知即性可乎仁为生理生理即性也觉不可以名仁知独可以名仁乎知不可以名仁又可以为心之体乎释氏本心圣人本天盖伊川先生理到之语古有以公私辨儒释者有以义利辨儒释者分界虽清卒未若本心本天之论为覆海翻苍根极于要领也故其斥释氏也专以知觉运动言性谓之不曽知性此固章句士所熟闻而熟讲者乃独于学问之际欲悉扫成言以附一家之说尽违儒训以徇释学之宗恐少有仁心者有所不忍也吾儒惟本天也故于性上只是道得一个善字就于发用之际觇其善之条理于恻隐也而名其仁于羞恶也而名其义于辞让也而名其礼于是非也而名其智亦总之只是一个善而巳未尝云有善无不善将善与不善对说也有仁无不仁将仁与不仁对说也义礼智亦凖此后儒则曰无善无恶者心之体此无他则以其就知上看体知固有良亦有不良夫安得不以无善无恶者为心之体乎今有玉焉本无瑕也只合道得一个白字不可云有白而无黒也有水焉本无污也只合道得一个清字不可云有清而无浊也清浊对说必自混后言之善恶对说必由动后有之告子学问非浅只为他见性一差遂至以义为外何以明之公都子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以无善无不善为性正后儒之以无善无恶为心之体也在告子则辟之在后儒则宗之在释氏则谓之异端在后儒则宗为教本唯鄙之论似颇稍公而友朋之间又玩而不信也公者何即所云诸所论著者无一而非圣学之真功而独其所提掲者以救弊补偏乃未惬孔曽之心要吾辈善学先儒者有志圣学者学其诸所论著学圣之真功可也而必并其所提掲者不谅其救弊补偏之原有不得已也而直据以为不易之定论也可乎心斋非阳明之徒乎其圣学之真功心斋不易也未闻并其所提掲者而宗之不易也双江非阳明之徒乎其圣学之真功双江不易也亦未闻并其所提掲者而宗之不易也今而敢废阳明先生学圣之真功则友朋间宜群訾而议之矣茍未废学圣之真功而独议其所提掲也则心斋双江两先生固己先言之矣归寂非双江旨乎而修身为本则非鄙人所独倡也常有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贫子说金人谁肯信仆今日之谓也仆少有识知亦何者而非阳明先生之教之也念在学问之际不为其私所谓学公学公言之而已矣求之心而不得虽其言之出于孔子未敢信也亦阳明先生之教也 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戒慎恐惧要归不睹不闻昭昭灵灵者断不是体然除却昭昭灵灵亦无别可用以入止地之法门矣摄知归止原是不得已而形容之语易词言之即是个摄灵归虚摄情归性也但不可如此道耳悟得此则两者俱是工夫悟不得则两者俱成病痛答朱鸣洪 知常止自能虑不必更添觉字本常立即是敬不必更添敬字答赖维新 本末始终括尽吉凶趋避之理三百八十四爻其所判吉凶趋避有一不是此知所先后者乎知所先后则步步皆吉倒乱了本末始终之序则步步皆凶所谓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浑是一个止法此其所以能定能静能安著吉先从本立宗不至流到末上只一到末上即神圣工巧亦无有善著矣答友 一步离身即走向玉皇上帝边去亦非是盖以我对上帝则上帝亦末也答凃清甫 学问只有工夫虽主意亦工夫也但有自归宿言者有自条理言者自归宿上说工夫恰好是个主意自条理上做主意恰好说是工夫此止为主意修为工夫原非二事也譬之作文未有无主意而可落笔亦未有非落笔修词顺理成章而可以了却主意者也意到然后词到词顺然后理明不可将主意视作深修词视作浅又不可谓修词有可下手而主意则无可用工夫也至于无工夫处是工夫又自是止之深处修之妙手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者也答李汝潜 丁巳秋侍东廓老师于清原会上时讲不善非才之罪廓翁命某某曰世间事但属伎俩知解者信乎有能有不能此所以可诿罪于才若夫为子而不孝为臣而不忠是所谓为不善也岂亦可云才不能孝才不能忠而直以不善之罪诿之于才乎 灵之体虽本虚而灵之用必乘气发窍之后后天之分数居多故任灵则必至从质从质则其流必至灭天除却返本还源归性摄知别无可收拾之处 学问之讲只在辨宗之难宗在致知则虽说知本说知止一切以知为体宗在知本则虽用致知用格物一切以止为归 主致知是直以有睹闻者为本体矣以有睹闻者为体而欲希不睹闻之用恐本体工夫未易合一也答詹养澹 自有天地以来此气常运自有人生以来此心常发晦翁此言仆窃以为至到之语未有孤坐兀兀寂然如枯木倚寒岩无一生发者也书云惟天生民无主乃乱彼言虽为命世者发吾徒学问之方岂不如是此大学所以必先知止也知得止则不论动静闲忙自然常有事干翼翼小心昭事上帝不显亦临无射亦保矣 从古立教未有以知为体者余二十年前即不信之矣故有致知者致其知体之说良知者发而不加其本体之知者也非知体也辛酉之岁又觉其非复为性觉之说今思之总是䑕迁穴中未离窠臼阳明先生曰良知即是未发之中即是寂然不动廓然而大公的本体尽力推向体边其实良知毕竟是用岂可移易大率救敝补偏阳明先生盖是不得已而为说己大有功于当世矣今亦何烦更论只学者入头本领处不得不当下讨明白耳间复书存翁有云先儒曰乃若致知则存乎心悟致知焉尽矣鄙人则曰乃若知本则存乎心悟知本焉至矣盖在致知则以知为体在知本则以知为用以致知为宗则所吃𦂳者要在求知以知本为宗则所吃𦂳者又当明本矣肯信此学直截从止上求窍本地归宗无端更疉床上之床架屋下之屋则所云笼内之光笼外之光知觉之知徳性之知与夫或以独知为良知或以独之一字为良知总属闲谈俱可暂停高阁倘犹未信斯言则烟波万顷灭没由君附赘悬疣疑团正结真令千佛禁口七圣皆迷岂予末学区区立语斯须所能判决旧答敬庵有云昔之支离者不过支离于训解今之支离者乃至支离于心体夫支离于训解昔贤犹且忧之而况支离于心体乎此语真可为痛伤者也儒者之论学事事归实释氏之论学事事归空事事归实盖直从立教开宗合下见性处便实直说到无声无臭不睹不闻至隐至微处亦无往而非实也故善所必有岂可言无恶所本无又不待说无善则仁义礼智从何植种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从何发苗无善无恶既均则作善作恶亦等盖总之非吾性之固有也见性一差弊盖至此推原其故则以其只就用上看体直于知觉运动之中认其发机之良者据之以为天命之体岂知天之发露固有人之作用亦多不然则何以同一心也端绪之危微稍分而道心人心截然若两敌者乎即此而观则知知觉运动不可言性儒者之学断须本天程朱之论固自有理之到处者也答凃清甫 才说知本便将本渉虚玄才说知止便尔止归空寂才说修身为本却又不免守局拘方徇生执有此学所以悟之难也答李思忠 体则万物皆备用则一物当几格物者格其一物当几之物也鄙人诚有是说亦因学不明本者故将格物悬空讲之无有事实有不得已而为之言其实合家国天下通为一身自是万物皆备固无烦于解说在家修之家在国修之国在天下修之天下亦自是一物当几何所容其拟议云然者若有似于言之近工描画支离亦恐渐远本实落旧见解此鄙人所以不甚道也只实实落落与他挈出知本为归宗知止为入窍使人随事随物而实止之实修之即所云格致诚正者一切并是实事实工岂不痛快简易心无不正不必更动正的手脚有不正焉而修之即止之矣意无不诚不必更动诚的手脚有不诚焉而修之即止之矣知无不致不必更动致的手脚有不致焉而修之即止之矣物无不格不必更动格的手脚有不格焉而修之即止之矣是皆所谓格物也致知也然齐家也齐其固有之家治国也治其固有之国平天下也平其固有之天下非因齐治均平之事至而后有是家国天下也此吾所以谓之体则万物皆备也然当其齐家也不可二之国矣当其治国也不可二之天下矣虽均平齐治之事交至于吾前而吾所以应之者其当几之际毕竟只是一物而已虽诚正格致之用屡迁变动不居若甚无有典要而究其当几之际吾所以格之者亦毕竟只是一物而已此无所以谓之用则一物当几也格物者格其一物当几之物也可谓理不然乎答李汝潜 癸亥前曽因读易偶有触于本末始终之序于时全学未明知止之法亦所未悟只以易语强自支撑谓安其身而后动其身未安宁可不动易其心而后语其心未易宁可不语仿佛十年来乃近止地止地稍固作用处乃渐见轻省也大率同一格物以知本之旨用之则一切皆已分事以应务之心用之则一切尽人分事 圣人之知要从止岀故必定静安而后贵其能虑后世之学先从虑上下手知上充拓此实本末始终之辨 予学三十年矣自省已躬绝无有悟愿从予学者学予之不悟可也切不可虚夸作慕大希高之想也答友人 谁能不用灵明但用之以向外驰走则为众人之任情灭天用之以反躬归复则为君子之立极定命 由仁义而行者即是本天路径由仁义而袭者即是本心路径知有良不良总是一知决不可以驻脚本天而动则知自良本知而求良一切皆虑后事而知不可云良矣 须思命脉只是一个善诀窍只是一个止如何反反复复必要说归修身为本必要揭出修身为本必悟此而后止真有入窍善真有谛当乃不为堕于边见也不然无寂感无内外无动静岂不玄妙少失分毫便落捕风镂尘弄影舞像之中依旧是辨体的家风也答龚葛山 夫天载实体也无声无臭赞语也后之专言无声无臭者皆是道赞语而遗其实体者也故谈至善而专指为无声无臭者亦犹是也 允执之中不是专主流行而随时处中之中自备其内至善之善亦不专主流行而随感而应之善自存其中以致知为主脑者是知有流行而不知有归宿者也恐至命一脉遂截然断路不复有归复之期矣答董蓉山 先儒谓不得以天地万物挠己巳立后自能了当得天地万物者亦是吃𦂳为人之意要在善看不然天地万物果挠已者乎等待已立乃了天地万物乎㤀本逐末者徇人者也诚不可为知本知有已不知有人了已者自了者也亦不得谓之知本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是说仁者之体非说仁者之造认得是体即所谓认得为已何所不至认得为造己未立何暇立人己未达何时达人即所谓若不为已自与己不相干名曰求仁去仁远矣知本两字即是求仁但稍换却头面故不但知本者不可徇人即求仁者亦决无有徇人之理摩顶放踵病此兆矣不但求仁者不可守株即知本者亦决无有守株之理抜一毛而利天下不为弊有由矣答詹世辑 有疑止修两挈为多了头面者不知全经总是发明止于至善婉婉转转直说到修身为本乃为大归结实下手此吾所以专揭修身为本其实正是实做止于至善故曰知修身为本而止之是也答蒋崇父 一个念头稍渉虚玄便流意见一句话头稍欠填实便托空诠已之自进工夫由此固疏人之观视察安亦即便分诚伪矣答董蓉山 雷阳一夕透体通融独来独往得无呈碍答滕少崧 自悟彻知本后学得凑手乃知从前说者作者大抵伪也说本体固恍恍惚惚认似作真说工夫亦恍恍惚惚将无作有或认静边有者透不到事上或认见地明者合不到身上大率皆是意可揣得口可说得而实在落手做不得也此其所以为伪也答从弟孟育 有友主保守灵明之说者予曰兄既主灵明必令无时不明无事不灵未论爪生发长筋转脉揺为兄不明兄纯孝人也即兄母死初哀一段果祇激于一恸而不容自己乎将主以灵明而必为之加减剂量使之适协乎若不照则是灵有不保若必照则恐孝有未至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䘮乎是兄用情反恒人之情之不若矣其友为之蹙然请质予曰兄母讶亦毋惊此盖孔圣人之所不能与以知者也而兄必欲与之此其所以异于孔子之学其友曰然则将奈何予曰颜渊死子哭之恸矣孔子全然不知因人唤醒恰好回头照出自中之则乃曰有恸乎非夫人之恸而谁为惟不识知乃能顺则若必识知去则远矣其友为之豁然乃尽弃从前之学答周三泉 孔子以知止入门而后之儒者却先格物不知止不知则身心尚无归宿而所谓格物者安得不病于支离本不悟则意绪尚不免于二三而所谓致知者安得不流为意见与张洪阳止此则自虚然却不肯揭虚为本修此则自寂然却不可执寂为宗答涂清浦 学之以修身为本也尚矣复以为必先知本者岂修身为本之外又别有所谓知本乎曰非然也盖必知本而后有以知家国天下之举非身外物也知均平齐治之举非修外事也知本者知修身为本也非知修身为本之外又别有所谓知本也答李汝潜知本一脉当官尤为日著之效只一点念头上向监司处迎揣下向百姓处猜防自谓之用明即所谓能疑为明何啻千里矣与本风光毫发不相𫎇渉端拱垂裳岂无照智只其所注宿者不于人必于己耳答刘良弼
  大学约言大学首节何谓也以揭言学之大纲也盖三者备而后学之道全也而即倒归于知止谓定静安虑之必自于知止何谓也以申言止之为要也继之曰物有本末云云者何谓也以教人知止之法也经世之人无一刻离得物如何止经世之人无一刻离得事如何止盖物虽有万矣本末分焉事虽有万矣始终判焉知本始在所当先即当下可讨归宿直于攘攘纷纷之中示以归宿至止之窍故曰是教人以知止之法也古之欲明明德至修身为本何谓也盖详数事物各分先后而本归修身也本在此止在此矣岂有更别求之理其本乱至未之有也盖决言之也结归知本若曰知修身为本斯知本矣知修身为本斯知至矣 至善其体而明徳其用也止至善其归宿而明亲其流行也定而后能静非静生于定也静而后能安非安生于静也要以见必自知止始也旧有语定静安总是止但渐入佳境耳最得立言之意非止则如人之未有家非止则如种之未得地而虑乌从出乎 止为主意修为工夫 身外无有家国天下修外无有格致诚正均平齐治但一事而不本诸身者即是五霸功利之学格致诚正但一念而不本诸身者即是佛老虚玄之学故身即本也即始也即所当先者也知修身为本即知本也知止也知所当先者也精神凝聚意端融结一毫荧惑不及其他浩然一身通乎天地万物直与上下同流而通体浑然一至善矣故止于至善者命脉也修身为本者归宿也家此齐焉国此治焉天下此平焉所谓笃恭而平垂衣而理无为而治者用此道也知本义善一也有自主宰言者有自流行言者故止一也有自归宿言者有自应感言者君臣父子朋友之交所谓止之应感者也故仁敬孝慈信所谓善之流行者也归宿不明而直于应感之上讨止犹主宰不悟而直于流行之际看善也止将得乎听讼云云则正所谓止之归宿者也止有归宿随其身之所接于为君也而止仁于为臣也而止敬于为子也而止孝于为父也而止慈于与国人交也而止信则无适而非止也旧答某人书谓随事讨止正与后人随事求中意同未必非中只恐非允执厥中之消息也 至善两字盖孔子摹性本色就虞渊底揭出示人犹恐杳杳冥冥无可据以循入故又就经事宰物中分别本末始终先后指定修身为本使人当地有可归宿故止于至善者命脉也修身为本者诀窍也知本乎身即知止乎善 僣谓学急明宗不在辨体宗者何则旨意之所归宿者是也从古论学必以格致为先即阳明天启聪明亦祗以致知为奥大学之旨意归宿果在知乎止于至善恐不可以知名之也不可以知名善则止之主意不以知为归宿也决矣故曰知止而后有定盖是要将知归于止不是直以止归于知此宗之辨也此摄知归止鄙人之所以敢力提撕也 至善两字原是直挈性命之宗止于至善者如根之必归土如水之必濬源极则者何尝不是善是就流行言也极致者何尝不是善是以造诣言也落根有地而后可以取勘于流行造诣有基而后可以要归于极致后之学者大率知有流行而不知有归复图为造极而不知有归宿之根源者也学先知止盖斩关第一义也 每谓修身为本之学允执厥中之学也非知本固不可以执中而非厥中允执亦未可以言知本也左之非左右之非右前之非前后之非后停停当当直上直下乃成位其中天下之大本立矣格致诚正不过就其中缺漏处检点提撕使之常止于中耳常止即常修心常正意常诚知常致而物自格矣 止不得者只是不知本知修身为本斯止矣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岂有更别驰求之理故止不得者病在本也友朋中有苦知本难者予曰本即至善有何形声故圣人只以修身为本不肯悬空说本正恐世人遗落寻常揣之不可测知之地以致虚縻意解耽误光阴只揭出修身为本使人实止实修止得深一分则本之见处透一分止得深两分则本之见处深两分定则本有立而不揺静则本体虚而能固安则本境融而常寂只是一个止的做手随止浅深本地风光自渐见佳境也切不可悬空捞摸作空头想也故本不知又是病在止也此予所谓交互法也其实知本者知修身为本而本之也知止者知修身为本而止之也总是一事有何交互之有但因病立方不得不如此提撕令人有做手耳换作法不换主脑且不因药发病也 齐家不是㨮揽家盖在家身家即是修之事矣治国不是㨮揽国盖在国身国即是修之事矣平天下不是㨮揽天下盖在天下身天下即是修之事矣故家国天下者分量也齐治均平者事绪也余尝云家国天下者修身地头也此所以天子与庶人一也说到性分上所以学无等差说到性分上如何分得物我真所谓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矣无二本也 或问致知格物学问之功莫要于此也独无传者何与曰知非他也即意之分别者是也物非他也即知之感触者是也除却家国天下身心意知无别有物矣除却格致诚正修齐治平无别有知矣故格致无传者一部之全书即所以传格致也如传诚意则意物也而所以诚之者即知也传正心则心物也而所以正之者即知也传修身则身物也而所以修之者即知也传齐家传治国平天下则家国天下者物也而所以齐之治之平之者即知也则格致奚庸传哉曰然则所以格之致之者何如以用其力耶曰此不考于经者之过也如戒自欺求自慊慎其独必其意之所发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而无有不诚而所以格诚意之物而致其知者可知也身之有所忿懥四者所以使心之失其正者此也心不在焉所以使身之失其修者此也而所以格修正之物而致其知者可知也之其所而辟焉身之所以不修者此也家之所以不齐者此也而必由其好恶之正而所以格修齐之物而致其知者可知也正其身以刑家不出家而成教于国而所以格齐治之物而致其知者可知也絜矩以同好恶而所以格治平之物而致其知者可知也故曰不考于经者之过也格致义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易言之矣故灼然本末始终之序而学者不悟也只于此不能知所先后即步步离根到处无可着脚直以其身为万物之役如马牛然听其驱策而驰走矣故就一事一物言固自有个本末终始总事物言又只有个本末终始下条备举事物各分先后断以修身为本正为此也悟得此真如走盘之珠到处圆成无有定体亦无定方而本常在我此其所以为经世之窍即悟不彻只捉定修身为本如立表建极相似亦自随事随物就此取衷而本常保其不乱 未尝不是逐事逐件著功而运量精神只是常在一处未尝不是要得检束此身俾无败缺而主脑皈依只是收拾一副当精神使其返本还元无有渗漏此其所以为尽性之学 修身为本只有一个本随身所接无非末者延平曰事虽纷纭还须我处置毕竟宰天宰地宰人宰物运转枢机皆是于我离身之外无别有本虽天地君亲师亦末也 问致知两字不但阳明挈之有宋诸儒无不以为学之始事先生独以为必先知止者何也曰至小经纶也须定个主意岂有归宿茫然可望集事之理运斤者操柄测景者取中若无知止这一步真所谓无主意的文章正诚格致将一切涣而无统矣更有一说心有不正故用正之之功意有不诚故用诚之之功知有不致物有不格故用致之格之之功今此一时耳试反观觉心尚有不正否曰无有意有不诚否曰无有知有不致物有不格否曰此中抵对历历分明亦似无有不致不格曰如此则学问工夫一时间便为空缺矣问者跃然有悟曰允若先生之言复命归根全在一止格致诚正不过就其中缺漏处检照提撕使之常归于止耳 必有以信身外之无有家国天下也而后本体一必有以信修外之无有格致诚正也而后工夫一本体一则精神不至外有渗漏工夫一则意念不复他有驰求而知止矣
  道性善编孟子说个入井又说个孺子入井又说个乍见入井盖入井者事之最可矜怜者也孺子于人最无冤亲者也而又得于乍见是又最不容于打点者也不知不觉发出怵惕恻隐苦口苦心只要形容一个顺字盖不顺则外面的便有打点妆饰不与里面的相为对证矣此正所谓以故言性也以利为本也以见非如此不容打点则情之所发便未必能顺岂可便道情善故信得性而后学有归宿若以为道情善直于情上归宗则有恻隐者亦容有不恻隐者矣有羞恶者亦容有不羞恶者矣善不善杂出教人如何驻脚 性有定体故言性者无不是体情意知能有定用故言情意知能者无不是用惟心为不然以心统性情者也故程子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指体而言者孰为之体性其体也指用而言者孰为之用情意知能其用也虞廷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人岂有二心此亦所谓指用而言者也孔子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心岂有出入此亦所谓指用而言者也孟子曰仁人心也此则所谓指体而言者也而用在其中矣他章之言仁必以属性惟此章之言仁直以属心求放心人只漫说毕竟向何方求前念不管后念后念不续前念阳明先生为转一语甚好曰学问之道无他求仁而已矣亦是见得放之不可为方所也求之无可为依据也惟仁可求惟仁可求者则性之有常善也所谓夫道一而已矣不就一上认取何处归宗 性者生之理也知生之为性而不知所以生者非知性者也易有太极是生两仪谓两仪外别有太极固不可指两仪而即谓之曰太极亦未可故中庸只说隐微只说未发只说不可睹闻大率显见睹闻皆所谓发也正告子之所谓生者也凡有知觉运动者孰非生乎若不本其生之由而惟据其迹之所可见则知礼知义者固知觉也而知食知色亦知觉也以至于知有食色而不知有礼义亦知觉也同一知觉同一运动可云何者非生生既是同可云何者非性噫孟子之不以生之谓性则知孟子之以利求故而必本其善之所自来矣 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孟子认定了性善故情可以为善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孟子认定了情善故才无不善只怕人不信得性善无地归宗故又以知能之良者表之知能之良者则正所谓情之可以为善者也才之无有不善者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孰为之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又孰为之也故曰亲亲仁也即所谓恻隐之心仁之端者是也性中若无仁孩提之童如何知爱亲敬长义也即所谓羞恶之心义之端者是也性中若无义孩提之童如何知敬长达之二字义尤明白只是一个顺所谓火然泉达充之足以保四海者是也然充者非是寻取既往之怵惕恻隐来充达者不是寻取孩提之爱敬来达信其性之本善而知所归宗达其性之本善而知能之用莫非良矣知本同参视听言动四字虽若有形之实迹而勿之一字则实动而未形之真心也故体认得真视听言动之非理即在不睹不闻中而勿之一念即戒慎恐惧之心也此下皆兴古疑问未发之前以理言之则为有以象言之则为无所云看者亦于其中而默探其理之何似耳岂真以象求哉吾尝于静中以一真惺惺者而默与之会久之若见其中之盎然而无所间隔者焉若见其中之肃然而无所偏倚者焉又若见其中之特然而无所依随者焉又若见其中之莹然而无所遮蔽者焉即其盎然者看作宽裕温柔之气象可乎即其肃然者看作斋庄中正之气象可乎即其特然者看作发强刚毅之气象可乎即其莹然者看作文理密察之气象可乎此亦心灵与性真默会若见其似则然耳而岂实有气象之可见耶 本一也为君在君为臣在臣为父在父为子在子与国人交在交国人若是其无定方也然为君为臣此身为父为子此身与国人交此身实非有二身也何尝无定分乎故善一也君曰止仁臣曰止敬子曰止孝父曰止慈与国人交曰止信若是其无定名也然仁孝吾身之善敬慈吾身之善信亦吾身之善实非有他善也何尝无定体乎所以归本之学随所处而地异地异而修同随所遇而时异时异而止同虽日错综于人伦事物之交亦日归宿于根元命脉之处归宿处虽妙入无声无臭之微错综处实曲尽至赜至动之变可见修法原非粗迹不待兼止言而后知止法原非空寂不待兼修言而后知此经世之实学而尽性至命之正宗也问乍见孺子入井必有怵惕恻隐之心此良知也扩而充之足以保四海致良知也如何不以致良知为是曰扩充之说原从性根上扩充若见入井而有恻隐之心孟子所谓仁之端倪张子所谓天理发见自然之苖裔必欲从端倪上苖裔上扩充充不去矣曰何为充不去曰事物之感于我者何常而善端之发见于感应者非一乍见孺子入井勃然恻隐良矣是心之发石火电光一过即化岂复留滞记忆以为后来张本耶继此而有王公高轩之过盖敬之心生矣当是时非可哀也岂容复扩充恻隐以待此大宾耶已而王公以呼蹴之食加我羞恶之心生矣当是时亦非可哀也岂容复充扩恻隐以应此可羞之感耶藉令见聋瞽吾哀其不成人见孤独吾哀其无告虽与入井之哀同一机括毕竟是随感而见前念后念不相照应岂尝思曰吾前日哀入井矣今当扩充入井之哀以哀此辈𫆀必扩充入井之哀而后能哀后来之可哀劳甚矣狭亦甚矣性体发用不如是矣此下皆崇闻录四端之发固自有性根在也吾养吾性随在皆至善之流行矣曰然则性何如而养乎曰孟子道性善指天命之体言也天命之性无声无臭从何处下手只用得一个养字即止至善之止字即成性存存之存字是也养而无害顺性而动达之天下见可哀而恻隐见可耻而羞恶见长上而恭敬见贤否而是是非非毫发不爽所谓从上发虑无往而非不虑之良知矣良知上岂容更加扩充加扩充便是虑而后知知非良矣 天地人物原是一个主脑生来原是一体而分故曰天地人物皆已也人已如何分析得是故立不独立与人俱立达不独达与人皆达视人犹已视己犹人浑然一个仁体程子所谓认得为己何所不至是也若曰已立已达后方能了得天地万物吾未立何暇立人吾未达何暇达人即此便是自私自利隔藩篱而分尔我与天地万物间隔不相关接矣便不仁矣所谓若不为己自与己不相干是也 默识正识认之识仲弓问仁夫子告之以已所不欲勿施于仁义备矣又必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本无宾本无祭如见如承者何事子张问行夫子告之以言忠信行䔍敬虽蛮貃其可行矣又必曰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无言无行忠信䔍敬亦何有此正所谓默而识之的消息也止于至善之脉络也学问有这一步才入微才知本才上达天德阳明先生见山中一老叟自云做言忠信行䔍敬工夫三十九年此其人亦可尚矣只此默识一步未之知耳 问致中和致字曰天命之性不可睹闻此喜怒哀乐之所以为根者也本自未发浑然至善故谓之中君子于此乎戒慎恐惧工夫都从性根上用是曰致中喜怒哀乐发皆中节此顺性而动其流行恰当主脑适相吻合而无所乖戾故谓之和君子亦顺性之自然率之而已矣率之则道在矣是曰致和致字须如此看若从念上与事为上去致恐去天命之性尚远 心者性之发灵是活物是用神帝王用之以保民桀纣用之以纵欲宿儒用之以博闻强记举子用之以弄巧趋新仪秦用之纵横捭阖仙家用之呼吸长生佛氏用之灰心槁性农工医卜各有所用大学教人收摄此心归止至善亦临亦保如见如承直用他归根复命庶源洁而流自清根深而叶自茂德无不明民无不亲天德王道一以贯之此复性之宗 泉翁云物至而后义生义生而后知有所措夫知有所措而后格之则未履其物不必豫格之也与吾师所格只当机之物颇合此下皆井天萃测俗儒求知于外者也文成求知于内者也学不同而所主在知则同也见罗先生之学摄知归止故其言曰用知以入止则所云知者原是止之用神主知以求致则所云致者恐非善之归宿是以止自浅而入深则有定静安虑之异修由内而及外则有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分 意为心之运用则统之于心尚未发之于情绪山谓知为意之体者亦谓意为已发故不得不以知为体所以未妥 唐仁卿信石经大学谓置知止能得于格物之前似乎先深而后浅殆不知圣学之止为入窍修为工夫也谓儒者学问思辨之功无所容于八目之内殆不知止惟一法修有多方万物皆备格其当机之旨也谓物有本末一条次致知在格物之下以释格物殆不知此条教人以知止之法是混止而为修也 近代之流弊既专于知觉上用功而不知以知归止仁卿之矫偏又专于法象上安命而不知以止求修 此学未尝不贵虚未尝不贵寂只以修身为本一切皆为实体未尝不致知未尝不格物只以修身为本一切皆为实功 知本不言内外自是内外合一之体知止不言动静自有动静合一之妙谈止修之法为异说之防莫过于此 善一而已有自主宰言者有自流行言者缉熙敬止所谓善之主宰止之归宿而仁敬孝慈信则善之流行止之应感者也道有旨归原不向逐事精察学有要领只在一处归宗此孔门之止修博约正一贯之真传也此下皆日新蠡测圣人常止贤人知止果在一点灵光着力乎抑在未发之中下手乎戒惧必于不睹不闻天载自然无声无臭皆不可以知名也故曰圣人无知 大学专教知止而修之工夫不过一点检提撕使之常归于止耳 自古圣贤常见自己不是常知自己不足时时刻刻用省身克已工夫故圣如孔子且以不善不改为忧无大过自歉此岂谦词真见得浑身皆性命之流行通体皆至善之充用也归宗处岂不直透性根落手处断然修身为本 行之用深于解矣乃问毕竟是理如何穷性如何悟先生曰只须从末上去求本从用上去寻体岂恐人求之杳杳冥冥故为此切实之词抑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即不可求乎某谓不容说者其体之无声无臭而无声无臭正吾人所当理会故论明德亲民必归宗止善盖至善其体明德其用止至善其归宿明亲其流行如濓溪既云定之以中正仁义又云主静立人极夫中正仁义有何不了而必申之主静岂非静体未窥则所云仁义中正者终在情识上拣别而非真性命用事乎 既云静久能自悟又云穷理斯悟不一静不足尽理必假探索乎曰静未尝不尽理特恐认得不真耳果知天性本静而时时收拾精神管束于此则本根既植条理自生不必屑屑焉考之经传而念头动处概与经传合即时取经传发吾知见而经传所言总与吾心印此之谓一得万毕此之谓斋戒神明而非别有一段穷索工夫与主静作对也即如程子所言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亦须问所养所学者何物则养即是学敬即是知用工即是进步不然则敬之为言仅空空兀坐而知之为说须物物讨求末学支离从此起矣 论心者不根极于心所自来则欲与理杂出而难据摄心修身为本即是止于至善践形乃所以尽善形神俱妙莫备于此止到稳时浑身皆善又何心术人品之足言修到极处通体皆仁又奚久暂穷通之足虑 一止一修即一约一博互用而不偏人性上虽不容添一物然一堕形骸便不若天之行所无事故尧曰执中孔曰择善固执子思慎独孟子直养无害周子主静立极皆就太虚中默默保任谓其有曾不着相谓其无曾不落空真宰天地人物之根源世儒云一着工夫便乖本体大扺认性命一物无有理穷无理性尽无性理性俱尽方至于命某则谓性命虽无声臭而其显于喜怒哀乐人伦日用实有自然之条理从条理处究极源委到得色色完满无有缺欠则性命即此贯串工夫实与本体合而岂一切扫除也乎此下皆敬学录王塘南先生曰圣贤千言万语无非欲人识其性之本体学问千头万绪亦只求复其性之本体斯言甚确但性非情识之谓喜怒哀乐随感随发而此体凝然不动曰中曰未发圣贤指点甚微其工夫亦从微处默默体认故塘翁云本性以之情云必从无思无为而入云学者奈何役役于阴阳五行而不会太极之原既会太极何患无阴阳五行不培养于心所自来则遏欲与存理勤苦而难成心所自来者性也性所自来者天也天性在人不离于喜怒哀乐而实不著于喜怒哀乐浑然不睹不闻之体所谓人生而静是也何道何人何微何危自静者不能不感感者不能不动于是有欲之名焉则所性自然之用也心也非即为私欲也顾有从性而出者有不从性而出者从性而出曰道心即蔽锢之极而终有不可泯灭者在故曰微不从性而出曰人心即禁制之密而常有逐物而流者在故曰危此危微间不可为归宿地也舎此善而求正心心未有能正者也其正也不必从事于矫就性之无偏倚处即正也舍养性而求尽心心未有能尽者也其尽也不必从事于扩就性之无亏欠处即尽也当知感物动念之时两者似乎相对而反之天性本然之体岂惟无人即所谓道者亦浑沦而不可窥岂惟不危即所谓微者亦渺茫而不可执是诚生天地人物之大原为入圣之真窍也 格致诚正岂无事实齐治均平岂无规为唯一切以修身为本则规画注厝一有不当喜怒哀乐一不中节只当责本地上欠清楚非可随事补苴抵塞罅漏已也此下皆明宗录人处世中只有自已脚下这一片地光光浄浄可称坦途离此一步不免荆棘便是险境故已分上谓之素谓之易人分上谓之外谓之险 身是善体无动无静而无不修即无动无静而无非止倘若悬空说一止其堕于空虚与驰于汗漫等耳 易之穷理是尽性工夫必其所穷者为此性也书之惟精是惟一工夫必其所精者为此一也博文是约礼工夫必其求礼于文者也道学问是尊德性工夫必其以德性为学者也不然主意不先定一切工夫随之而转必执曰修处无非止也则义袭者亦谓之率性矣 大学从本立宗一切格致只从里面究竟而愈入愈微后儒从知立宗一有知觉便向外边探讨而转致转离止善之学性学也反本则与性渐近离本则去性渐远所以知本为知之至也人心既丧曷为有平旦之气乎则仁义之本有为之也君子察此可以知性矣气之清明曷为必于平旦乎则日夜之息为之也君子察此可以知养矣 复之为言往而返也譬之人各有家迷复者往而不返丧其家者也频复者日用一至暂回家者也不远之复则一向住在家中偶出门去便即回来未尝移徙故曰不迁未有别处故曰不贰以此见颜子之学常止之学也 鸢之飞鱼之跃便是率性不可复问何以飞跃曰率性飞者自飞不知其所以飞跃者自跃不知其所以跃可见者物不可见者性也不但鸢鱼尔也此之谓不睹不闻及其至而圣人不知不能者也见此者谓之见性慎此者谓之慎独先生云以我观书在在得益以书博我释卷茫然即读书一端观之而谓学不归本可乎谓本不于身可乎后儒将止至善做明明德亲民到极处属末一段事
  审尔则颜曽并未出仕亲民止至善终无分矣此下皆证学记至善两字形容不得说虚字亦近之然圣人只说至善不说虚正为至善是虚而实的又是实而虚的言善则虚在其中言虚则兼不得实也程子云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如云可说即是情不是性矣既不可说故透性只是止 今日学人所以难入门者只为宋儒将居敬穷理分作两事分作两时先要究穷物理讲得处处明了方来躬行与孔子之教真是天渊若真正入圣门头便将平时习气虚知虚见许多妄想各様才智伎俩尽数扫荡一丝不挂内不着念外不着相四方上下一切俱无倚靠当时自有滋味可见由此并精直入更不回头再不用东愁西愁东想西想即外边事物虽或不能尽知然大本已立将来自有通贯时节 吾儒尽性即是超生死生死气也非性也性也者命也不因生而生不因死而死原与太虚同体儒学入门即知止知止即知性知性而尽性达天德矣超而上之矣 人自有身以来百骸九窍五脏六腑七情六欲皆生死之根富贵贫贱患难声色货利是非毁誉作止语嘿进退行藏辞受取与皆生死之境若逐境留情迷真滞有便是在生死的缘业若顺事无情摄末归本一而不二凝而不流即是出生死的法门盖真性本寂声臭俱无更有何物受彼生死 圣学身心本无分别形色即是天性不可谓身干净不是心干净心干净不是身干净孔子皓皓肫肫全在仕止久𨒪上见 今人但在天下国家上理会自身却在一边 打叠静坐取静为行可以言静境未可以言静体人生而静之静直言静体故止地可依不对动静之静而言 近来谈止修之学者有重止者则略言修遂构荒唐入禅之诮有重修者则轻言止至腾切实近里之声其实于透底一着不能无失夫止修非二体论归宿工夫不得不判分两挈究血脉消息却自浑合不离未有不止而能修亦未有不修而能止者第止之归宿直本修身透体归根毕竟不落流行之用而诚正格致则有若网之在纲者是则直下真消息也吾侪止未得力毕竟修的工夫还用得较多且重然究竟彻底一著总属止的堤防此下皆崇行录只反身一步便是归根复命便有寂感之妙只离本一步便跟着心意知物走便逐在家国天下去精神分散往而无归无复有善着矣 只归到已分上便是惠廸便吉一走向人分上便是从逆便凶几微之差霄壤相判 只落了心意知物便有后天流行之用便是可睹可闻有声有臭的恁是刻苦下工存理遏欲毕竟是用上著脚去先天真体远矣故圣人之学直从止窍入微后儒之工只向修法下手以此而欲上达圣人心传不得其门而入者也 性情才三字孟子特地拈出三个眼目一属情与才便有利有不利教人只从利上认取性体告子生之谓性分明是指才为性到才上看性性安得有全善者乎 问初学才要止又觉当修才去修又便不止未知下手处曰非礼勿视听言动是止不是止曰是止曰即此是修不是修曰是修曰然则何时何地不是下手处虽然夫子先说个复礼以颜子之聪明不得不复问子一点岀视听言动四字始信是下手妙诀矣此下皆天中习录视听言动形而下者孰主宰是孰隆施是便是形而上者岂是悬空另有个形上的道理唯形上即在形下之中故曰修身为本性学也 物虽纷纭岂不各有个天然的本末事虽杂冗莫不各有自然的始终人惟临局当机莫知所先则精神无处凑泊譬之奕然画东指西茫无下手只缘认不得那一著该先耳夫既认定一个本始当先而先之则当下便自归止此固未尝不用知然却不在知上落脚故曰摄知归止 本体粹然何所可戒而亦何以可求故其功在止止即戒慎恐惧之谓 心是把捉不得的活物必须止止得住方可言存养盖形生神发后这灵明只向外走就是睡著时他也还在梦里走滚故这灵明上无可做手但要识得这灵明从何处发窍便从那发处去止故者以利为本所谓故之利者即恻隐四端之心也容有不恻隐之心矣而岂有不仁义礼智之性哉此心性之辨也此下皆时习录修身为本之宗须实以身体勘以身体勘必查来历源头何如做手诀窍何如将来受用何如以来历源头言之将人生而静以上者为始乎人生而静以下者为始乎心意知为人生而静以上者乎盖人生而静以下者乎则止至善之为入门第一义也决矣以做手诀法言之至善杳冥欲止而无据而经世之人日以其心意知与天下国家相构又顷刻不能止者非从事物上称量本末始终讨岀修身为本至善于何握著而止于何入窍乎则做手诀法之莫有妙于修身为本也信矣以将来受用言之离本立宗离止发虑者之能为天地万物宗主乎从本立宗从止发虑者之能为天地万物宗主乎则其受用之莫有大也信矣然则此学信乎其可以定千世不易之宗也












  明儒学案卷三十一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三十二
  馀姚 黄宗羲 撰
  泰州学案
  阳明先生之学有泰州龙溪而风行天下亦因泰州龙溪而渐失其传泰州龙溪时时不满其师说益启瞿昙之秘而归之师盖跻阳明而为禅矣然龙溪之后力量无过于龙溪者又得江右为之救正故不至十分决裂泰州之后其人多能赤手以抟龙蛇传至颜山农何心隐一派遂复非名教之所能羁络矣顾端文曰心隐辈坐在利欲胶漆盆中所以能鼓动得人只缘他一种聪明亦自有不可到处以为非其聪明正其学术之所谓祖师禅者以作用见性诸公掀翻天地前不见有古人后不见有来者释氏一棒一喝当机横行放下拄杖便如愚人一般诸公赤身担当无有放下时节故其害如是今之言诸公者大概本弇州之国朝丛记弇州盖因当时爰书节略之岂可为信考其派下之著者列于下方颜钧字山农吉安人也尝师事刘师泉无所得乃从徐波石学得泰州之传其学以人心妙万物而不测者也性如明珠原无尘染有何睹闻著何戒惧平时只是率性所行纯任自然便谓之道及时有放逸然后戒慎恐惧以修之凡儒先见闻道理格式皆足以障道此大旨也尝曰吾门人中与罗汝芳言从性与陈一泉言从心馀子所言只从情耳山农游侠好急人之难赵大洲赴贬所山农偕之行大洲感之徐波石战没元江府山农寻其骸骨归葬颇欲有为于世以寄民胞物与之志尝寄周恭节诗云蒙蒙烟雨锁江垓江上渔人争钓台夜静得鱼呼酒肆湍流和月掇将来若得春风遍九垓世间那有三归台君仁臣义民安堵雉兔刍荛去复来然世人见其张皇无贤不肖皆恶之以他事下南京狱必欲杀之近溪为之营救不赴廷对者六年近溪谓周恭节曰山农与相处馀三十年其心髓精微决难诈饰不肖敢谓其学直接孔孟俟诸后圣断断不惑不肖菲劣已蒙门下知遇又敢窃谓门下虽知百近溪不如今日一察山农子也山农以戍岀年八十馀梁汝元字夫山其后改姓名为何心隐吉州永丰人少补诸生从学于山农与闻心斋立本之旨时吉州三四大老方以学显心隐恃其知见辄狎侮之谓大学先齐家乃构萃和堂以合族身理一族之政冠婚丧祭赋役一切通其有无行之有成会邑令有赋外之征心隐贻书以诮之令怒诬之当道下狱中孝感程后台在胡总制幕府檄江抚出之总制得心隐语人曰斯人无所用在左右能令人神王耳已同后台入京师与罗近溪耿天台游一日遇江陵于僧舍江陵时为司业心隐率尔曰公居太学知大学道乎江陵为勿闻也者目摄之曰尔意时时欲飞却飞不起也江陵去心隐舍然若丧曰夫夫也异日必当国异日必杀我心隐在京师辟各门会馆招来四方之士方技杂流无不从之是时政由严氏忠臣坐死者相望卒莫能动有蓝道行者以乩术幸上心隐授以密计侦知嵩有揭帖乩神降语今日当有一奸臣言事上方迟之而嵩揭至上由此疑嵩御史邹应龙因论嵩败之然上犹不忘嵩寻死道行于狱心隐踉跄南过金陵谒何司冦司冦者故为江抚脱心隐于狱者也然而严党遂为严氏仇心隐心隐逸去从此踪迹不常所游半天下江陵当国御史傅应祯刘台连疏攻之皆吉安人也江陵因仇吉安人而心隐故尝以术去宰相江陵不能无心动心隐方在孝感聚徒讲学遂令楚抚陈瑞捕之未获而瑞去王之垣代之卒致之心隐曰公安敢杀我亦安能杀我杀我者张居正也遂死狱中心隐之学不堕影响有是理则实有是事无声无臭事藏于理有象有形理显于事故曰无极者流之无君父者也必皇建其有极乃有君而有父也必会极必归极乃有敬敬以君君也乃有亲亲以父父也又必易有太极乃不堕于弑君弑父乃不流于无君无父乃乾坤其君臣也乃乾坤其父子也又曰孔孟之言无欲非濂溪之言无欲也欲惟寡则心存而心不能以无欲也欲鱼欲熊掌欲也舎鱼而取熊掌欲之寡也欲生欲义欲也舎生而取义欲之寡也欲仁非欲乎得仁而不贪非寡欲乎从心所欲非欲乎欲不逾矩非寡欲乎此即释氏所谓妙有也盖一变而为仪秦之学矣邓豁渠初名鹤号太湖蜀之内江人为诸生时不说学赵大洲为诸生谈圣学于东壁渠为诸生讲举业于西序朝夕声相闻未尝过而问焉已渐有入卒抠衣为弟子一旦弃家出游遍访知学者以为性命甚重非拖泥帯水可以成就遂落发为僧访李中溪元阳于大理访邹东廓刘狮泉于江右访王东崖于泰州访蒋道林于武陵访耿楚倥于黄安与大洲不相闻者数十年大洲起官过卫辉渠适在焉出迎郊外大洲望见惊异下车执手徒行十数里彼此澘然流涕大洲曰误子者余也往余言学过高致子于此吾罪业重矣向以子为死罪恶莫赎今尚在亟归庐而父墓侧终身可也吾割田租百石赡子因书劵给之时有大洲问学者大洲乃令渠答之大洲听其议论大恚曰吾藉是以试子近诣乃荒谬至此大洲入京渠复游齐鲁间初无归志大洲入相乃来京候谒大洲拒不见属宦蜀者携之归至𣵠州死野寺中渠自序为学云已亥礼师闻良知之学不解入青城山参禅十年至戊申入鸡足山悟人情事变外有个拟议不得妙理当时不遇明师指点不能豁然通晓癸丑扺天池礼月泉陈鸡足所悟泉曰第二机即第一机渠遂认现前昭昭灵灵的百姓日用不知渠知之也甲寅庐山礼性空戊午居澧州八年每觉无日新之益入黄安居楚倥茅屋始达父母未生前的先天地生的水穷山尽的百尺竿头外的所谓不属有无不属真妄不属生灭不属言语常住真心与后天事不相联属向日鸡足所参人情事变的豁然通晓被月泉所误二十馀年丙寅以后渠之学日渐幽深玄远如今也没有我也没有道泛泛然如虚舟飘瓦而无著落脱胎换骨实在于此渠学之误只主见性不拘戒律先天是先天后天是后天第一义是第一义第二义是第二义身之与性截然分为二事言在世界外行在世界内人但议其纵情不知其所谓先天第一义者亦只得完一个无字而已嗟乎是岂渠一人之误哉方与时字湛一黄陂人也弱冠为诸生一旦弃而之太和山习摄心术静久生明又得黄白术于方外乃去而从荆山游因得遇龙溪念庵皆目之为奇士车辙所至缙绅倒屣老师上卿皆拜下风然尚玄虚侈谈论耿楚倥初出其门久而知其伪去之一日谓念庵曰吾侪方外学亦有秘诀待人而传谈圣学何容易耶念庵然之湛一即迎至其里道明山中短榻夜坐久之无所得而返后台心隐大会矿山车骑雍容湛一以两僮舁一篮舆往甫揖心隐把臂谓曰假我百金湛一唯唯即千金唯命已入京师欲侠术以干九重江陵闻之曰方生此鼓从此挝破矣无何严世蕃闻其炉火而艶之湛一避归胡庐山督楚学以其昔尝诳念庵也檄有司捕治湛一乃跳而入新郑之幕新郑败走匿太和山病瘵死程学颜字二蒲号后台孝感人也官至太仆寺丞自以此学不进背地号泣其笃志如此心隐死其弟学博曰梁先生以友为命友中透于学者钱同文外独吾兄耳先生魂魄应不去吾兄左右乃开后台墓合葬焉钱同文字怀苏福之兴化人知祁门县入为刑部主事累转至郡守与心隐友善怀苏尝言学道人堆堆只在兄弟款中未见有挣上父母款者管志道字登之号东溟苏之太仓人隆庆辛未进士除南京兵部主事改刑部江陵秉政东溟上疏条九事以讥切时政无非欲夺其威福归之人主其中有宪纲一条则言两司与巡方抗礼国初制也今之所行非是江陵即岀之为广东佥事以难之使之为法自敝也果未几御史龚懋贤劾之谪盐课司提举明年外计以老疾致仕万历戊申卒年七十三东溟受业于耿天台著书数十万言大抵鸠合儒释浩汗而不可方物谓乾元无首之旨与华严性海浑无差别易道与天地准故不期与佛老之祖合而自合孔教与二教峙故不期佛老之徒争而自争教理不得不圆教体不得不方以仲尼之圆圆宋儒之方而使儒不碍释释不碍儒以仲尼之方方近儒之圆而使儒不滥释释不滥儒唐宋以来儒者不主孔奴释则崇释卑孔皆于乾元性海中自起藩篱故以乾元统天一案两破之也其为孔子阐幽十事言孔子任文统不任道统一也居臣道不居师道二也删述六经从游七十二子非孔子定局三也与夷惠易地则为夷惠四也孔子知天命不专以理兼通气运五也一贯尚属悟门实之必以行门六也敦化通于性海川流通于行海七也孔子曽师老聃八也孔子从先进是黄帝以上九也孔子得位必用桓文做法十也按东溟所言亦只是三教肤廓之论平生尤喜谈鬼神梦寐其学不见道可知泰州张皇见龙东溟辟之然决儒释之波澜终是其派下人也
  处士王心斋先生艮
  处士王东崖先生襞附樵夫 陶匠 田夫方伯徐波石先生樾
  教谕王一庵先生栋
  文选林东城先生春
  文肃赵大洲先生贞吉
  参政罗近溪先生汝芳
  侍郎杨复所先生起元
  恭简耿天台先生定向
  处士耿楚倥先生定理
  文端焦澹园先生竑
  尚宝潘雪松先生士藻
  明经方本庵先生学渐
  郎中何克斋先生祥
  给事祝无功先生世禄
  尚宝周海门先生汝登
  文简陶石篑先生望龄
  太学刘冲倩先生塙
  泰州学案一
  处士王心斋先生艮
  王艮字汝止号心斋泰州之安丰场人七岁受书乡塾贫不能竟学从父商于山东常携孝经论语大学袖中逢人质难久而信口谈解如或启之其父受役天寒起盥冷水先生见之痛哭曰为人子而令亲如此尚得为人乎于是有事则身代之先生虽不得专功于学然默默参究以经证悟以悟释经历有年所人莫能窥其际也一夕梦天堕压身万人奔号求救先生举臂起之视其日月星辰失次复手整之觉而汗溢如雨心体洞彻记曰正德六年间居仁三月半自此行住语默皆在觉中乃按礼经制五常冠深衣大帯笏板服之曰言尧之言行尧之行而不服尧之服可乎时阳明巡抚江西讲良知之学大江之南学者翕然从信顾先生僻处未之闻也有黄文刚者吉安人而寓泰州闻先生论诧曰此绝类王巡抚之谈学也先生喜曰有是哉虽然王公论良知艮谈格物如其同也是天以王公与天下后世也如其异也是天以艮与王公也即日启行以古服进见至中门举笏而立阳明出迎于门外始入先生据上坐辩难久之稍心折移其坐于侧论毕乃叹曰简易直截艮不及也下拜自称弟子退而绎所闻间有不合悔曰吾轻易矣明日入见且告之悔阳明曰善哉子之不轻信从也先生复上坐辩难久之始大服遂为弟子如初阳明谓门人曰向者吾擒宸濠一无所动今却为斯人动矣阳明归越先生从之来学者多从先生指授已而叹曰千载绝学天启吾师可使天下有不及闻者乎因问阳明以孔子辙环车制阳明笑而不答归家遂自创蒲轮招摇道路将至都下有老叟梦黄龙无首行雨至崇文门变为人立晨起往候而先生适至当是时阳明之学谤议蜂起而先生冠服言动不与人同都人以怪魁目之同门之在京者劝之归阳明亦移书责之先生始还会稽阳明以先生意气太高行事太奇痛加裁抑及门三日不得见阳明送客出门先生长跪道旁曰艮知过矣阳明不顾而入先生随至庭下厉声曰仲尼不为己甚阳明方揖之起阳明卒于师先生迎哭至桐庐经纪其家而后返开门授徒远近皆至同门会讲者必请先生主席阳明而下以辩才推龙溪然有信有不信唯先生于眉睫之间省觉人最多谓百姓日用即道虽僮仆往来动作处指其不假安排者以示之闻者爽然御史吴疏山悌上疏荐举不报嘉靖十九年十二月八日卒年五十八先生以格物即物有本末之物身与天下国家一物也格知身之为本而家国天下之为末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反已是格物底工夫故欲齐治平在于安身易曰身安而天下国家可保也身未安本不立也知安身者则必爱身敬身爱身敬身者必不敢不爱人不敬人能爱人敬人则人必爱我敬我而我身安矣一家爱我敬我则家齐一国爱我敬我则国治天下爱我敬我则天下平故人不爱我非特人之不仁已之不仁可知矣人不敬我非特人之不敬己之不敬可知矣此所谓淮南格物也刘夫子曰后儒格物之说当以淮南为正第少一注脚格知诚意之为本而正修治平之为末则备矣然所谓安身者亦是安其心耳非区区保此形骸之为安也彼居危邦入乱邦见几不作者身不安而心固不安也不得己而杀身以成仁文王之羑里夷齐之饿心安则身亦未尝不安也乃先生又曰安其身而安其心者上也不安其身而安其心者次之不安其身又不安其心斯为下矣而以缗蛮为安身之法无乃开一临难茍免之隙乎先生以九二见龙为正位孔子修身讲学以见于世未尝一日隐也故有以伊傅称先生者先生曰伊傅之事我不能伊傅之学我不由伊傅得君可谓奇遇如其不遇终身独善而已孔子则不然也此终蒲轮辙环意见阳明之所欲裁抑者热处难忘也于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之学终隔一尘先生曰圣人以道济天下是至尊者道也人能弘道是至尊者身也道尊则身尊身尊则道尊故学也者所以学为师也学为长也学为君也以天地万物依于身不以身依于天地万物舍此皆妾妇之道圣人复起不易斯言心斋语录问止至善之旨曰明明德以立体亲民以达用体用一致先师辨之悉矣但谓至善为心之本体却与明德无别恐非本旨尧舜执中之传以至孔子无非明明德亲民之学独未知安身一义乃未有能止至善者故孔子透悟此理却于明明德亲民中立起一个极来又说个在止于至善止至善者安身也安身者立天下之大本也本治而末治正已而物正也大人之学也是故身也者天地万物之本也天地万物末也知身之为本是以明明德而亲民也身未安本不立也本乱而末治者否矣本乱末治末愈乱也故易曰身安而天下国家可保也不知安身则明明德亲民却不曽立得天下国家的本是故不能主宰天地斡旋造化立教如此故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者也 问止至善为安身亦何所据乎曰以经而知安身之为止至善也大学说个止至善便只在止至善上发挥知止知安身也定静安虑得安身而止至善也物有本末故物物而后知本也知本知之至也知至知止也自天子至此谓知之至也乃是释格物致知之义身与天下国家一物也惟一物而有本末之谓格絜度也絜度于本末之间而知本乱而末治者否矣此格物也物格知本也知本知之至也故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也修身立本也立本安身也引诗释止至善曰缗蛮黄鸟止于丘隅知所以安身也孔子叹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要在知安身也易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又曰利用安身又曰身安而天下国家可保也孟子曰守孰为大守身为大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同一旨也 问格字之义曰格如格式之格即絜矩之谓吾身是个矩天下国家是个方絜矩则知方之不正由矩之不正也是以只去正矩却不在方上求矩正则方正矣方正则成格矣故曰物格吾身对上下前后左右是物絜矩是格也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便见絜度格字之义格物知本也立本安身也安身以安家而家齐安身以安国而国治安身以安天下而天下平也故曰修已以安人修已以安百姓修其身而天下平不知安身便去干天下国家事是之为失本就此失脚将烹身割股饿死结缨且执以为是矣不知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天下国家哉 知本知止也如是而不求于末定也如是而天地万物不能挠已静也如是而首出庶物至尊至贵安也如是而知几先见精义入神仕止久𨒪变通趋时虑也如是而身安如黄鸟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无不得所止矣止至善也 问反已是格物否曰物格知至知本也诚意正心修身立本也本末一贯是致爱人治人礼人也格物也不亲不治不答是谓行有不得于心然后反已也格物然后知反己反已是格物的工夫反之如何正己而已矣反其仁治敬正己也其身正而天下归之此正己而物正也然后身安也有疑安身之说者曰夷齐虽不安其身然而安其心矣曰安其身而安其心者上也不安其身而安其心者次之不安其身又不安其心斯为下矣危其身于天地万物者谓之失本洁其身于天地万物者为之遗末 知得身是天下国家之本则以天地万物依于己不以已依于天地万物 见龙可得而见之谓也潜龙则不可得而见矣惟人皆可得而见故利见大人圣人虽时乘六龙然必当以见龙为家舍 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常知故也知之未尝复行常行故也 体用不一只是功夫生 人之天分有不同论学则不必论天分 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日用凡有异者皆谓之异端 天性之体本自活泼鸢飞鱼跃便是此体 爱人直到人亦爱敬人直到人亦敬信人直到人亦信方是学无止法 有以伊傅称先生者先生曰伊傅之事我不能伊傅之学我不由曰何谓也曰伊傅得君设其不遇则终身独善而已孔子则不然也 天下之学惟有圣人之学好学不费些子气力有无边快乐若费些子气力便不是圣人之学便不乐 不亦说乎说是心之本体孔子虽天生圣人亦必学诗学礼学易逐段研磨乃得明彻之至 舜于瞽瞍命也舜尽性而瞽瞍底豫是故君子不谓命也孔子不遇命也而明道以淑斯人不谓命也若天民则听命矣大人造命 一友持功太严先生觉之曰是学为子累矣因指斵木者示之曰彼却不曽用功然亦何尝废事 戒慎恐惧莫离却不睹不闻不然便入于有所戒慎有所恐惧矣故曰人性上不可添一物 天理者天然自有之理也才欲安排如何便是人欲 百姓日用条理处即是圣人之条理处圣人知便不失百姓不知便为失 有心于轻功名富贵者其流弊至于无父无君有心于重功名富贵者其流弊至于弑父与君 即事是学即事是道人有困于贫而冻馁其身者则亦失其本而非学也 学者问放心难求先生呼之即应先生曰尔心见在更何求乎学者初见先生尝指之曰尔此时何等戒惧私欲从何处入常常如此便是允执厥中有疑出必为帝者师处必为天下万世师者曰礼不云乎学也者学为人师也学不足以为人师皆茍道也故必以修身为本然后师道立身在一家必修身立本以为一家之法是为一家之师矣身在一国必修身立本以为一国之法是为一国之师矣身在天下必修身立本以为天下之法是为天下之师矣是故出不为帝者师是漫然茍出反累其身则失其本矣处不为天下万世师是独善其身而不讲明此学于天下则遗其末矣皆非也皆小成也 明哲者良知也明哲保身者良知良能也知保身者则必爱身能爱身则不敢不爱人能爱人则人必爱我人爱我则吾身保矣能爱身者则必敬身能敬身则不敢不敬人能敬人则人必敬我人敬我则吾身保矣故一家爱我则吾身保吾身保然后能保一家一国爱我则吾身保吾身保然后能保一国天下爱我则吾身保吾身保然后能保天下知保身而不知爱人必至于适已自便利己害人人将报我则吾身不能保矣吾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天下国家哉知爱人而不知爱身必至于烹身割股舎生杀身则吾身不能保矣吾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君父哉明哲保身论 夫仁者爱人信者信人此合内外之道也于此观之不爱人已不仁可知矣不信人已不信可知矣夫爱人者人恒爱之信人者人恒信之此感应之道也于此观之人不爱我非特人之不仁已之不仁可知矣人不信我非特人之不信已之不信可知矣勉仁方徐子直问曰何哉夫子之所谓尊身也曰身与道原
  是一件至尊者此道至尊者此身尊身不尊道不谓之尊身尊道不尊身不谓之尊道须道尊身尊才是至善故曰天下有道以道徇身天下无道以身徇道必不以道徇乎人有王者必来取法学焉而后臣之然后不劳而王如或不可则去仕止久𨒪精义入神见机而作避世避地避言避色如神龙变化莫之能测若以道从人妾妇之道也己不能尊信又岂能使人尊信哉 问庄敬持养工夫曰道一而已矣中也良知也性也一也识得此理则现现成成自自在在即此不失便是庄敬即此常存便是持养真不须防检不识此理庄敬未免著意才著意便是私心 问常恐失却本体即是戒慎恐惧否曰且道失到那里去子谓王子敬近日工夫如何对曰善念动则充之妄念动则去之问善念不动恶念不动又如何不能对曰此却是中却是性戒慎恐惧此而已矣常是此中则善念动自知妄念动自知善念自充妄念自去如此慎独便是知立大本 程子云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清固水也浊亦不可不谓之水此语恐误后学孟子则说性善盖善固性也恶非性也气质也变其气质则性善矣清固水也浊非水也泥沙也去其泥沙则水清矣故言学不言气质以学能变化气质也明得尽渣滓便浑化张子云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此语亦要善看谓气质杂性故曰气质之性 只心有所向便是欲有所见便是妄既无所向又无所见便是无极而太极良知一点分分明明停停当当不用安排思索圣神之所以经纶变化而位育参赞者皆本诸此也与俞纯夫 只当在简易慎独上用功当行而行当止而止此是集义又何遇境动摇闲思妄念之有哉若只要遇境不动摇无闲思妄念此便是告子先我不动心不知集义者也毫厘之差不可不辨答刘子中 来书即事是心更无心矣即知是事更无事矣即见用功精密子直 良知原自无不真实而真实者未必合良知之妙也故程子谓人性上不容添一物答林子仁 先生问在坐曰天下之学无穷惟何学可以时习之江西涂从国对曰惟天命之性可以时习也童子周莅对曰天下之学虽无穷皆可以时习也先生曰如以读书为学有时作文有时学武如以事亲为学有时又事君如以有事为学有时又无事乌在可以时习乎童子曰天命之性即天德良知也如读书时也依此良知学作文时也依此良知学事亲事君有事无事无不依此良知学乃所谓皆可时习也先生喟然叹曰信予者从国也始可与言专一矣启予者童子也始可与言一贯矣 人心本自乐自将私欲䌸私欲一萌时良知还自觉一觉便消除人心依旧乐乐是乐此学学是学此乐不乐不是学不学不是乐乐便然后学学便然后乐乐是学学是乐呜呼天下之乐何如此学天下之学何如此乐乐学歌 人心本无事有事心不乐有事行无事多事亦不错示学者知得良知却是谁良知原有不须知而今只有良知
  在没有良知之外知次先师 先生拟上世庙书数千言佥言孝弟也江陵阅其遗稿谓人曰世多称王心斋此书数千言单言孝弟何迂阔也罗近溪曰嘻孝弟可谓迂阔乎
  处士王东崖先生襞附樵夫朱恕 陶匠韩乐吾 田夫夏叟
  王襞字宗顺号东崖泰州人心斋之仲子也九岁随父至会稽每遇讲会先生以童子歌诗声中金石阳明问之知为心斋子曰吾固疑其非越中儿也令其师事龙溪绪山先后留越中几二十年心斋开讲淮南先生又相之心斋没遂继父讲席往来各郡主其教事归则扁舟于村落之间歌声振乎林木恍然有舞雩气象万历十五年十月十一日卒年七十七先生之学以不犯手为妙鸟啼花落山峙川流饥食渇饮夏葛冬裘至道无馀蕴矣充拓得开则天地变化草木蕃充拓不去则天地闭贤人隐今人才提学字便起几层意思将议论讲说之间䂓矩戒严之际工焉而心日劳勤焉而动日拙忍欲希名而夸好善持念藏秽而谓改过心神震动血气靡宁不知原无一物原自见成但不碍其流行之体真乐自见学者所以全其乐也不乐则非学矣此虽本于心斋乐学之歌而龙溪之授受亦不可诬也白沙云色色信他本来何用尔脚劳手攘舞雩三三两两正在勿忘勿助之间曽点些儿活计被孟子打并出来便都是鸢飞鱼跃若无孟子工夫骤而语之以曽点见趋一似说梦盖自夫子川上一叹已将天理流行之体一日并出曽点见之而为暮春康节见之而为元会运世故言学不至于乐不可谓之学至明而为白沙之藤蓑心斋父子之提唱是皆有味乎其言之然而此处最难理会稍差便入狂荡一路所以朱子言曽点不可学明道说康节豪杰之士根本不贴地白沙亦有说梦之戒细详先生之学未免犹在光景作活计也朱恕字光信泰州草⿲亻丨匽 -- 偃场人樵薪养母一日过心斋讲堂歌曰离山十里薪在家里离山一里薪在山里心斋闻之谓门弟子曰小子听之道病不求耳求则不难不求无易樵听心斋语浸浸有味于是每樵必造阶下听之饥则向都养乞浆解裹饭以食听毕则浩歌负薪而去门弟子覸其然转相惊异有宗姓者招而谓之曰吾以数十金贷汝别寻活计庶免作苦且可日夕与吾辈游也樵得金俯而思继而大恚曰子非爱我我自憧憧然经营念起断送一生矣遂掷还之胡庐山为学使召之不往以事役之短衣徒跣入见庐山与之成礼而退韩贞字以中号乐吾兴化人以陶瓦为业慕朱樵而从学之后乃卒业于东崖麄识文字有茅屋三间以之偿债遂处窑中自味曰三间茅屋归新主一片烟霞是故人年逾三纪未娶东崖弟子醵金为之完姻久之觉有所得遂以化俗为任随机指点农工商贾从之游者千馀秋成农隙则聚徒谈学一村既毕又之一村前歌后答弦诵之声洋洋然也县令闻而嘉之遗米二石金一锾乐吾受米返金令问政对曰侬窭人无能补于左右第凡与侬居者幸无讼牒烦公府此侬之所以报明府也耿天台行部泰州大会心斋祠偶及故相喜怒失常乐吾拊床叫曰安能如侬识此些子意耶天台笑曰穷居而意气有加亦损也东崖曰韩生识之大行穷居一视焉可也乐吾每遇会讲有谭世事者辄大噪曰光阴有几乃作此闲谈耶或寻章摘句则大恚曰舍却当下不理会搬弄陈言此岂学究讲肆耶在座为之警省夏廷美繁昌田夫也一日听张甑山讲学谓为学学为人也为人须求为真人毋为假人叟抚然曰吾平日为人得毋未真耶乃之楚访天台天台谓汝乡焦弱侯可师也归从弱侯游得自然旨趣弱侯曰要自然便不自然可将汝自然抛去叟闻而有省叟故未尝读书弱侯命之读四书乐诵久之喟然曰吾阅集注不能了了以本文反身体贴如思知人不可不知天窃谓仁者人也人原是天人不知天便不是人如何能事亲称孝子论语所谓异端者谓其端异也吾人须研究自己为学初念其发端果是为何乃为正学今人读孔孟书祇为荣肥计便是异端如何又辟异端又曰吾人须是自心作得主宰凡事只依本心而行便是大丈夫若为世味牵引依违从物皆妾妇道也又曰天理人欲谁氏作此分别侬反身细求只在迷悟间悟则人欲即天理迷则天理亦人欲也李士龙为讲经社供奉一僧叟至会拂衣而出谓士龙子曰汝父以学术杀人奈何不诤又谓人曰都会讲学乃拥一死和尚讲佛经乎作此勾当成何世界会中有言良知非究竟宗旨更有向上一著无声无臭是也叟瞿然起立抗声曰良知曽有声有臭耶
  东崖语录学者自学而已吾性分之外无容学者也万物皆备于我而仁义礼智之性果有外乎率性而自知自能天下之能事毕矣 性之灵明曰良知良知自能应感自能约心思而酬酢万变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一毫不劳勉强扭捏而用智者自多事也 才提起一个学字却似便要起几层意思不知原无一物原自现成顺明觉自然之应而已自朝至暮动作施为何者非道更要如何便是与蛇画足 意思悠远襟怀洒落兴趣深长非有得于养心之学未或能然道本无言因言而生解执解以为道转转分明翻成迷念 良知之灵本然之体也纯粹至精杂纎毫意见不得若立意要在天地间出头做件好事亦是为此心之障王介甫岂不是要做好事只立意坚持愈执愈坏了 鸟啼花落山峙川流饥食渴饮夏葛冬裘至道无馀蕴矣充拓得开则天地变化草木蕃充拓不去则天地闭贤人隐人之性天命是已视听言动初无一毫计度而自无不知不能者是曰天听明于兹不能自得自昩其日用流行之真是谓不智而不巧则其学不过出于念虑亿度展转相寻之私而已矣岂天命之谓乎将议论讲说之间䂓矩戒严之际工焉而心日劳勤焉而动日拙忍欲希名而夸好善持念藏秽而谓改过据此为学百虑交锢血气靡宁 孟子曰我固有之也非由外铄我也今皆以铄我者自学固有者为不足何其背哉 天地以大其量山岳以耸其志冰霜以严其操春阳以和其气大凡学者用处皆是而见处又有未融及至见处似是而用处似若不及何也皆坐见之为病也定与勘破窃以舜之事亲孔之曲当一皆出于自心之妙用耳与饥来吃饭倦来眠同一妙用也人无二心故无二妙用其不及舜孔之妙用者特心不空而存见以障之耳不务彻其心之障而徒以圣人圆神之效毕竭精神恐其不似也是有影响之似之说 问学何以乎曰乐再问之则曰乐者心之本体也有不乐焉非心之初也吾求以复其初而已矣然则必如何而后乐乎曰本体未尝不乐今曰必如何而后能是欲有加于本体之外也然则遂无事于学乎曰何为其然也莫非学也而皆所以求此乐也乐者乐此学学者学此乐吾先子盖尝言之也如是则乐亦有辨乎曰有有所倚而后乐者乐以人者也一失其所倚则慊然若不足也无所倚而自乐者乐以天者也舒惨欣戚荣悴得丧无适而不可也既无所倚则乐者果何物乎道乎心乎曰无物故乐有物则否矣且乐即道乐即心也而曰所乐者心是床上之床也学止于是而已乎曰昔孔子之称颜回但曰不改其乐而其自名也亦曰乐在其中其所以喟然而与点者亦以此也二程夫子之闻学于茂叔也于此盖终身焉而岂复有所加也曰孔颜之乐未易识也吾欲始之以忧而终之以乐可乎曰孔颜之乐愚夫愚妇之所同然也何以曰未易识也且乐者心之体也忧者心之障也欲识其乐而先之以忧是欲全其体而故障之也然则何以曰忧道何以曰君子有终身之忧乎曰所谓忧者非如世之胶胶然役役然以外物为戚戚者也所忧者道也其忧道者忧其不得乎乐也舜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往不乐而吾独否也是故君子终身忧之也是其忧也乃所以为乐其乐也则自无庸于忧耳 人人本有不假外求故曰易简非言语之能述非思虑之能及故曰默识本自见成在我何须担荷本无远不至何须充拓会此言下便即了了 斯道流布何物非真眼前即是何必等待略著些意便是障碍诸公今日之学不在世界一切上不在书册道理上不在言语思量上直从这里转机向自已没缘没故如何能施为作用穿衣吃饭接人待物分青理白项项不昧的参来参去自有个入处此非异学语盖是尔本有具足的良知也先生在凭虚阁会讲论一贯人各出见先生不应随因某语触发哄堂一笑先生曰此却是一贯
  布政徐波石先生樾
  徐樾字子直号波石贵溪人嘉靖十一年进士历官部郎出仕臬藩三十一年升云南左布政使元江府土舍那鉴弑其知府那宪攻劫州县朝议讨之总兵沭朝弼巡抚石简会师分五哨进剿那鉴遣经历张惟至监军佥事王养浩伪降养浩疑不敢往先生以督饷至军慨然请行至元江府南门外鉴不出迎先生呵问伏兵起而害之姚安土官高鹄力救亦战没我兵连岁攻之不克会鉴死诸酋愿纳象赎罪世宗厌兵遂允之时人为之语曰可怜二品承宣使只值元江象八条伤罪人之不得也先生少与夏相才名相亚得事阳明继而卒业心斋之门先生操存过苦常与心斋步月下刻刻简默心斋厉声曰天地不交否又一夕至小渠心斋跃过顾谓先生曰何多拟议也先生过渠顿然若失既而叹曰从前孤负此翁为某费却许多气力先生谓六合也者心之郛廓四海也者心之边际万物也者心之形色往古来今惟有此心浩浩渊渊不可得而穷测也此心自朝至暮能闻能见能孝能弟无间昼夜不须计度自然明觉与天同流一入声臭即是意念是己私也人之日用起居食息谁非天者即此是真知真识又从而知识之是二知识也人心之痛痒视听无不觉者此觉之外更有觉乎愚不肖者未尝离此为体奚谓不知不自知其用处是性故曰蠢动是以动处是觉觉处亦昏昧也此即现成良知之言以不犯做手为妙诀者也心斋尝谓先生曰何谓至善曰至善即性善曰性即道乎曰然曰道与身孰尊身与道何异曰一也曰今子之身能尊乎否欤先生避席请问曰何哉夫子之所谓尊身也心斋曰身与道原是一件至尊者此道至尊者此身尊身不尊道不谓之尊身尊道不尊身不谓之尊道道尊身尊才是至善故曰天下有道以道徇身天下无道以身徇道若以道徇人妾妇之道也已不能尊信又岂能使彼尊信哉先生拜而谢曰某甚惭于夫子之教今以受降一事论之先生职主督饷受降非其分内冒昧一往即不敢以喜功议先生其于尊身之道得有间矣波石语录天命一也自道体之大而无外曰天自道体之运而无息曰命宪天者不违帝则知命者自率性真一尽其道者也不能自尽其道则是人也具形体而已矣是以有天人之分也天也命也岂别为一体吾可得追慕而企及之耶不过自求自得而已矣既自求自得而天也命也又果何所指耶神之无方可拟不曰天乎诚之无间可息不曰命乎是曰天命之谓性 知者心之灵也自知之主宰言心自知之无息言诚自知之定理言性自知之不二言敬自知之莫测言神自知之浑然言天自知之寂然言隐自知之遍覆言费自知之不昧言学是故纪纲宇宙者知也知知者学也故曰致知焉 往古来今上天下地统名曰道是道在人统名曰心故曰人者天地之心既曰天地之心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而何我何万物乎哉二之则有外有外则非一不一则私矣非道也不道一则非人矣不知一则非道矣不志一则非学矣孟子曰不虑而知夫曰不虑而知若固物然匪一也而能若是乎神哉阳明先生曰致良知者此知即一此知本神知之不昧是曰致矣噫先生之言至矣哉 道也者性也非率性则道其所道者也先儒辈出皆知宗性学矣而知性者或寡矣则其用工不能自得其天命之真亦性其所性者也若夫豪杰则立志直希孔孟何暇窃似弄影于依稀假借之地以闻见推测为知念虑追责为学䂓矩模仿为习是皆外袭者非性也孟轲氏没而知学者鲜矣 圣贤教来学率性而己人之动静食息仁义礼智灵明之德感通皆以时出而名立焉无有不感通无有不停当自昼而暮自少而老者也此天命之性如此是智之事智譬则巧而不能使人者须自得也自得之学于良知之自朝而暮能闻能见能孝能弟无间昼夜不须计度自然明觉是与天同流者非天命而何能自信天命之真而自安其日用之常是则浑然与天地合德矣是谓喜怒哀乐未发之中而允执之矣颜子之学尽是矣周子所谓一为要程明道所谓廓然大公物来顺应不须防检不须思索孟子曰性善者皆是也如此则曰知止而后有定夫六合也者心之郛廓四海也者心之边际万物也
  者心之形色往古来今惟有此心浩浩渊渊不可得而穷测也而曰诚神几曰性道教如此曰知止此知之体冲虚无朕曰中感应中节曰和知则率性而已岂不至易良能而已岂不至简圣人不得而见之有志者盖寡矣 圣学惟无欺天性聪明学者率其性而行之是不自欺也率性者率此明德而已父慈子孝耳聪目明天然良知不待思虑以养之是明其明德一入思拟一落意必则即非本然矣是曰自欺也先师阳明先生只提致良知为古今参同盖以此也先生深于自得者也自信此知即性也曰知者自灵明言曰性者自不息言妙用无端条理密察曰理灵明者此觉也声臭俱无神圣莫测曰明曰诚体以知名有知无体理本用显仁义由名故曰为能聪明睿知则溥博渊泉而时出之宽裕温柔齐庄中正时出而名之者也语其体固聪明睿知是已 疑吾道特足以经政抚时而不知其定性立命之奥将谓二氏有密教也而不知人者天地之心得其心则天地与我同流混辟之化相与终始亦何以惑死生乎易曰原始返终故知死生之说其说也谓形有始终耳而性即命也何始终乎故君子尽性则至命矣不知求作圣之学何以望此道之明而自立人极也哉 人之所以为贵者此性之灵而已矣惟灵也故能聪能明能几能神能谦能益能刚能柔卷舒变化溥博高明出入乎富贵贫贱之境参酌乎往来消息之时安然于饮食居处怡然于孝悌忠信伊尹以天民之先觉而觉天下者觉此灵明之性而已必自觉矣而始可以语得也孟子指怵惕之心于乍见入井之顷即伊尹觉天下之心也 孔孟之学尧舜之治举求诸心焉而已心外无事矣求事也者或逐事而二心求心也者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是心也即万物化也自圣人以至愚夫一者也知天下国家皆我也是曰知心知天地万物皆心也是曰知学尽心则万物备我我者万物之体万物者我之散殊一物不得其所则将谁委乎曰我不能则自欺其知曰物难尽则自离其体是皆自私自是者之见不责躬而责人不求诸心而求诸事非尽心之谓也告子固有义外之非矣伊川曰在物为理何以异于义外哉子莫固有执中之陋矣伊川曰堂之中为中国之中为中何以异于执一哉信理在外也何以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信中可拟而明也何以曰故神无方而易无体 学所以明道也道者率性而已耳目之无不睹闻者聪明则然也父子之无不爱亲者慈孝则然也是固若大路然而民生日用不能不由之者也然道即聪明慈孝也颜子之仰钻瞻忽何为而叹其难道信高矣美矣孟子曰徐行后长何为而指其近 问以尧舜事业为一点浮云只是所性不存之意曰浮云语适然也做到时雍风动处圣人皆顺应而我无与此正是允执厥中 问气清则通清极则神恐神不可以言气也何如曰运动者曰气虚灵者曰神皆拟而名之者也不神则无物矣谁其运动学而未至无欲则思杂杂则不清杂则不神非二也 问朱子谓朝廷若要恢复中原须要罢了三十年科举此说如何曰谓须得真才可图恢复必须学术中来今日卓越之资皆溺习于科举而不知返噫弊而害也久矣诚正之学不讲如人才何 问知涵养而不务讲求将认欲作理则如之何曰如认欲作理则涵养个甚讲求正精察乎理欲而存乎此心者也这学问中自不能缺一的莫认讲求作谈天说地也问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似指气质之性而言何如
  曰五行阴阳一太极也一而未尝不殊殊而未尝不一也犹人也耳目口鼻未尝可同见闻觉知未尝有二心也质者性之器气者性之运孰得而二之而离之者哉若曰天地之性又曰有气质之性则误矣 百姓日用莫非天命之流行但无妄即诚也知此则入道有门矣问铨司选官避嫌者皆是私心若系其亲子弟如何
  不避嫌得曰人心虚灵别嫌明微乃时措妙用若此等商量自著不得此皆有欲之心从格套中商量而求其可岂义之与比若此等心避不避皆私也 问理性命章万一各正如何谓之各正曰各赋此理而生蠢动与人灵性各具是天命无二也品物之殊曰万均得所赋曰各正
  教谕王一庵先生栋
  王栋字隆吉号一庵泰州人从事心斋嘉靖戊午由岁贡授南城训导转泰安陞南丰教谕所至以讲学为事先生之学其大端有二一则禀师门格物之旨而洗发之言格物乃所以致知平居未与物接只自安正其身便是格其物之本格其物之本便即是未应时之良知至于事至物来推吾身之矩而顺事恕施便是格其物之末格其物之末便即是既应时之良知故致知格物不可分析一则不以意为心之所发谓自身之主宰而言谓之心自心之主宰而言谓之意心则虚灵而善应意有定向而中涵自心虚灵之中确然有主者名之曰意耳昔者先师蕺山曰人心径寸耳而空中四达有太虚之象虚故生灵灵生觉觉有主是曰意故以意为心之所发为非是而门下亦且龂龂而不信于是有答董标心意十问答史孝服商疑逮梦奠之后恽日初为刘子节要尚将先师言意所在节去之真索解人而不得岂知一庵先生所论若合符节先生曰不以意为心之所发虽自家体验见得如此然颇自信心同理同可以质诸千古而不惑顾当时亦无不疑之然其久于门下者不能以释然下士闻道而笑岂不然乎周海门作圣学宗传多将先儒宗旨凑合己意埋没一庵又不必论也
  王一庵先生语录阳明先生提掇良知二字为学者用功口诀真圣学要旨也今人只以知是知非为良知此犹未悟良知自是人心寂然不动不虑而知之灵体其知是知非则其生化于感通者耳 良知无时而昧不必加知即明德无时而昏不必加明也大学所谓在明明德只是要人明识此体非刮去其昏如后人磨镜之喻夫镜物也心神也物滞于有迹神妙于无方何可论比故学者之于良知亦只要识认此体端的便了不消更著致字先师云明翁初讲致良知后来只说良知传之者自不察耳 先师以安身释止至善谓天下国家之本在身必知止吾身于至善之地然后身安而天下国家可保故止至善者安其身之谓也欲安其身则不得不自正其身其有未正又不容不反求诸身能反身则身无不正身无不正则处无不安而至善在我矣古今有志于明德亲民而出处失道身且不保者不明止至善之学故也 先师之学主于格物故其言曰格物是止至善工夫格字不单训正格如格式有比则推度之义物之所取正者也物即物有本末之物谓吾身与天下国家之人格物云者以身为格而格度天下国家之人则所以处之之道反诸吾身而自足矣 旧谓意者心之所发教人审几于动念之初窃疑念既动矣诚之奚及盖自身之主宰而言谓之心自心之主宰而言谓之意心则虚灵而善应意有定向而中涵非谓心无主宰赖意主之自心虚灵之中确然有主者而名之曰意耳大抵心之精神无时不动故其生机不息妙应无方然必有所以主宰乎其中而寂然不动者所谓意也犹俗言主意之意故意字从心从立中间象形太极圈中点以主宰乎其间不著四边不赖倚靠人心所以能应万变而不失者只縁立得这主宰于心上自能不虑而知不然孰主张是孰纲维是圣狂之所以分只争这主宰诚不诚耳若以意为心之发动情念一动便属流行而曰及其乍动未显之初用功防慎则恐恍忽之际物化神驰虽有敏者莫措其手圣门诚意之学先天易简之诀安有此作用哉 诚意工夫在慎独独即意之别名慎即诚之用力者耳意是心之主宰以其寂然不动之处单单有个不虑而知之灵体自做主张自裁生化故举而名之曰独少间搀以见闻才识之能情感利害之便则是有所商量倚靠不得谓之独矣世云独知此中固是离知不得然谓此个独处自然有知则可谓独我自知而人不及知则独字虚而知字实恐非圣贤立言之精意也知诚意之为慎独则知用力于动念之后者悉无及矣故独在中庸谓之不睹不闻慎在中庸谓之戒慎恐惧慎本严敬而不怠之谓非察私而防杂者也 慎独注云谨之于此以审其几后儒因谓审察心中几动辩其善恶而克遏之如此用功真难凑泊易大传曰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凟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则几字是交际事几上见非心体上有几动也心体上有几动则是动于念杨慈湖所以谓之起意而非大学中庸所谓独也大传又曰夫易圣人所以极深而研几也朱子解云所以极深者至精也所以研几者至变也以变释几非事几乎后又谓于心几动处省检而精察之以是为研谬亦甚矣 问遗录一诗言念头动处须当谨似亦以意为心之所发如何曰谨念是戒其莫动妄念非于动后察善恶也亦是立定主意再不忘动之义且予所谓意有主意非自泛然各立一意便可言诚盖自物格知至而来乃决定是修身立本之主意也中庸即曰诚身孟子即曰反身而诚不本诸身便是妄了不以意为心之所发虽是自家体验见得如此然颇自信心同理同可以质诸千古而不惑岂以未尝闻之先师而避讳之哉 象山谓在人情事变上用功正孟子必有事焉之意必有事焉非谓必以集义为事言吾人无一时一处而非事则亦无一时一处而非心无一时一处而非心则亦无一时一处而非学故凡日用动静云为一切人情事变孰非吾心性中所有之事孰非职分内当为之事故谓之必有事焉犹言须臾离事不得件件随知顺应而不失其宜是则所谓集义者也故孟子以后能切实用功而不渉于虚想虚见虚坐虚谈者无如象山 明翁初讲致良知曰致者至也如云丧致乎哀之致其解物格知至曰物格则良知之所知者无有亏缺障蔽而得以极其至矣观此则所谓致良知者谓致极吾心之知俾不欠其本初纯粹之体非于良知上复加致也后因学者中往往不明致字之义谓是依著良知推致于事误分良知为知致知为行而失知行合一之旨故后只说良知更不复言致字今明翁去久一时亲承面命诸大名贤皆相继逝海内论学者靡所稽凭故有虚空冒认良知以为易简超脱直指知觉凡情为性混入告子释氏而不自知则不言致字误之也二者之间善学者须会取 或疑心翁以格物为反身之学用于应事接物时甚好但若平居未与物接只好说个良知更有何物可格曰格物原是致知工夫作两件拆开不得故明翁曰致知实在于格物格物乃所以致知可谓明矣且先师说物有本末言吾身是本天下国家为末可见平居未与物接只自安正其身便是格其物之本格其物之本便即是未应时之良知至于事至物来推吾身之矩而顺事恕施便是格其物之末格其物之末便即是既应时之良知致知格物可分拆乎况先师原初主张格物宗旨只是要人知得吾身是本专务修身立本而不责人之意非专零零碎碎于事物上作商量也夫何疑哉 问前辈多言敬则中心有主今曰诚意则心有主将主敬不如主诚乎曰不然诚与敬俱是虚字吾非谓诚能有主谓诚此修身立本之意乃有主也诚字虚意字实譬如方士说丹意是铅永丹头诚则所谓文武火候而已又通考之北宫黝之有主是主必胜孟施舍之有主是主无惧曾子闻大勇于夫子是主自反而缩孟子之异于告子是主行慊于心皆必有一件物事主宰于中乃有把柄今只徒言敬则中心有主不知主个甚么将以为主个敬字毕竟悬空无附著何以应变而不动心乎吾辈今日格物之学分明是主修身之立本诚意是所以立之之功不须说敬而敬在其中盖自其真实不妄之谓诚自其戒慎不怠之谓敬诚则敬敬则诚其功一也又程子尝言学者先须识仁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这便是以仁为主诚敬是所以存之之功究竟来孔之言缩孟之言慊程之言仁皆与大学修身为本统脉相承若合符节思之当自跃然 学者一得良知透露时时处处昭朗光耀诸所动作皆在知中故曰盖有不知而作者我无是也茍此天性真知不能彻底皎洁而藉见闻为知则不过知之次者耳圣人原不藉见闻为知故其教人也虽鄙夫有问皆可叩两端而竭焉 先儒发变化气质之论于学者极有益但若直从气质偏处矫之则用功无本终难责效故只反身格物以自认良知寻乐养心而充满气和则自然刚暴者温柔懦者立骄矜者㢲简傲者谦鄙吝者宽惰慢者敬诸所偏重咸近于中矣以是知学必涵养性源为诸本而以气质变化为征验 自责自修学之至要今人详于责人只为见其有不是处不知为子而见父母不是子职必不共为臣而见君上不是臣职必不尽他如处兄弟交朋友畜妻子茍徒见其不是则自治已疏动气作疑自生障碍几何不同归于不是哉有志于为已者一切不见人之不是然后能成就一个自家是子贡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盖夫子教人只在言动事为上从实理会而性天之妙自在其中故曰下学而上达更不悬空说个性与天道使人求高求远学者理会得时则夫子之文章何者不是性天之流行外文章而别求性天则妄矣吾人今日何可汲汲于谈天说性而失孔门教化之常 问如何是安静以养微阳曰诗云小心翼翼昭事上帝只时谨慎保守此个灵根常是闲闲静静欣欣融融便是得其所养今人只要向外驰骋安得阳长阴消且如人一时収摄精神略见虚明光景便将平日才智衬贴起来多闻见者驰骋于闻见能立事功者驰骋于事功善作诗者驰骋于诗会写字者驰骋于字以至要立门户要取功名等等恢宏皆作劳攘精神逐外白日鬼迷当如阳复何哉 杨墨之差易见故自孟子一辨之后无人复入其门乡愿媚世盗名虽间有人效之然亦自省有愧高明有志之士自不屑为独告子之学近似率真坑陷多少有志好学人豪鹘鹘𦊅𦊅撞入其门恬不为怪此其为害特深至今不息也凡今之不肯精细入思从容中道而但任气作用率意径情且侈号于人曰吾自良知妙用矣管甚人是人非吾自性天流行矣管甚无破无绽少循规矩则谓之拘执道理少尽报施则谓之陪奉世界凡若此者谓非告子不求于心不求于气之学乎呜呼安得起孟子于九原而辨正之也 一友闻格物之说喜曰看来格物二字只是个致知底致字曰然曰学既明白如此须作第一事干庶不虚负所闻曰作第一事还有第二第三须是看得事即学学即事日用间一切动静云为总只是这一个学方是无间断无歇手处友乃跃然 庸德庸言是小小寻常言行无甚关系时节今人之所忽处正古人之所谨处故学必于微小去处不少放过方始入精 一友好直己之是语之曰是非之在人心自明自辨何须自家理直子直其是谁肯认非此余少时害过切骨病痛曽记与林东城论一事于舟中余明辨自已之是东城则浑厚莫辨谓辨得自已极是不难为了别人予执滞不能服时李天泉在坐两解之曰二公皆是也浑厚则仁之意多辨明则义之意多予曰巧哉仁可以该义义不可以该仁吾二人之优劣既较然矣何得谓皆是乎东城大笑曰公依旧又在这里辨个优劣要做甚么公可谓只是生姜树上生但自此吾当进于明辨公亦当进于浑厚则彼此俱有益耳予于是始大悟其差亟起谢教自是悔改数十年来不敢不浑厚也 易传曰天下何思何虑非教人一切不思虑也学而不思则罔心之官则思慎思研虑皆学者用功所在安得糊涂易传之意盖言天下之理同归而涂自殊一致而虑自百我这里真是廓然大公则自然物来顺应我这里真是寂然不动则自然感而遂通更有何事可思何物可虑而有待于计较安排者耶今不玩本章全文而截其何思何虑四字欲人槁木死灰其心于一切无所思虑之地岂理也哉或云此是圣人地位亦伊川发得太早之说也会得时何思何虑正吾人为学切近工夫盖必实见得天性良知果是自能感通自能顺应果是无丝毫巧智复有待于计较安排此方是真机妙用真性流行而内外两忘澄然无事矣不然终日应酬都只是憧憧往来自私用智何足以言学乎 不识不知然后能顺帝之则今人只要多増闻见以广知识搀杂虚灵真体如何顺帝则乎盖人有知识则必添却安排摆布用智自私不能行其所无事矣故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程子曰明得尽渣滓便浑化此格言也然不必质美者能之良知本体人人具足不论资质高下亦不论知识浅深信得及悟得入则亦明得尽矣有不能者百倍其功终有明尽时节到得明尽便亦都无渣滓所谓明则诚也学者但当尽力此明不必更求其次只缘当时说个其次惟庄敬以持养之遂使无限英雄不敢自任质美从事于浑化之功但择取其所谓次者而终身用力焉所谓明尽只是认得良知的确无遮蔽处耳 圣人神化之精不出于上交不谄下交不凟之两言吾先师论明哲保身亦不出于爱敬之一道若他人论几论哲必著玄微奥妙之辞愈深远而愈不实矣 或问本体曰体用原不可分良知善应处便是本体孔门论学多就用处言之故皆中正平实后儒病求之者逐事支离不得其要从而指示本体立论始微而高虚玄远之蔽所自起矣 由仁义行自是良知天性生机流出不假闻见安排行仁义者遵依仁义道理而行不由心生者也一是生息于中一是袭取于外二者王霸圣凡之别非安勉生熟之分也 圣人所不知不能即愚夫愚妇与知能行之事 心不在焉须知不在何处人言心要在腔子里心茍在腔子里面则凡腔子之外可尽无心耶夫心之本体静虚无物则为不放失无在而无不在也若或一有所著驰于彼则不存于此有所在则有所不在矣此之谓不在 古人好善恶恶皆在已身上做工夫今人好善恶恶皆在人心作障碍 程子每见人静坐便道善学善字当玩如云鲁男善学柳下惠一般学本不必静坐在始学麄心浮气用以定气凝神可也周子主静之说只指无欲而言非静坐也今人谬以静坐养心失之远矣 问欲致良知必须精察此心有无色货名利之私夹杂方是源头洁浄曰此是以良知为未足而以察私补之也良知有洁浄而无私不必加察俱要认得良知真尔不认良知而务察其私其究能使色货名利之私一切禁遏而不得肆乎安望廓清之有日哉 问闲思杂虑何以却之曰圣人之圣不必论此心之生机顷刻不息所谓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是其神明不测自合如此若一槩尽欲无之必求至于杳然无念非惟势有不能即能之正所谓槁木死灰自绝其生生不息之机而可乎但不必思闲虑杂徒自劳攘耳一友觅有过言愧悔不乐曰莫烦恼前头失处且喜乐今日觉处此方是见在真工夫烦恼前头失处尚在毁誉上支持未复本体喜乐见在觉处则所过者化而真体已呈露矣二者相去不亦远乎 自古农工商贾业虽不同然人人皆可共学孔门弟子三千而身通六艺者才七十二其馀则皆无知鄙夫耳至秦灭学汉兴惟记诵古人遗经者起为经师更相授受于是指此学独为经生文士之业而千古圣人与人人共明共成之学遂泯没而不传矣天生我师崛起海滨慨然独悟真宗孔孟直指人心然后愚夫俗子不识一字之人皆知自性自灵自完自足不假闻见不烦口耳而二千年不传之消息一朝复明矣
  诚意问答岁在庚午春王正月芝兰独茂苔草争妍梴偶侍侧一庵夫子起而叹曰格物之学已信于人人矣诚意以心之主宰言不犹有疑之者乎梴曰岂特他人疑之虽以梴之久于门下者亦不能以释然盖以意为心之所发则未发为心之本体心意有所分别而后诚正不容混也先儒谓心如榖种意其所发之萌芽矣乎师曰子知榖之萌芽已发者为意而不知未发之中生生不息机莫容遏者独不可谓之意乎 梴曰己发之和即有未发之中者在亦尝闻之矣然大学一书专在情上理会故好恶足以括之意之所在非好则恶意不近于情耶师曰意近乎志即经文之所谓有定也行者之北之南必须先有定主意定而后静且安则修身矣 梴曰尝与吴友三江论人之视听言动莫非吾意之所运视听言动必以礼则亦莫非吾诚之所在也故大学诚意即中庸诚身似于师说近之乎然以意近乎志古者十五志于大学岂待格物之后而志始立耶师曰志意原不相远语录尝言之矣惟学贵知本诚身诚意固一也然不知诚意以修身为国家天下之本则则身不止于至善而每蹈于危险之地矣身且不保而况于保家保国保天下乎今人知格物反己之学而犹不免于动气责人者只为修身主意不诚如果真诚恳恻凡有逆境惟知责己而不知责人是于感应不息上用工不然断港绝河弃交息游而非圣人运世学矣 梴曰言之至此心体洞然自知格致处事议事颇有究竟而不容少有所混然以之处人亦然今闻师训庶有所悔而改乎但感应不息上用功吾儒之所以异于二氏者正在于此却当于心体上著力岂宜于效验上较之耶师曰心迹一而后知吾儒之妙非二氏可及也若人情有感必应则恒人皆能处之矣惟感之而不应而吾之所以感之者惟知自尽其分而不暇于责人望人而后谓之学无止法为人父止于慈不当因其子之贤愚而异爱为人子止于孝不当因其父之宽严而异敬君臣朋友皆然一求诸身而无责人之妄念是之谓反身而诚乐莫大焉盖反身则此心一而不二不二非诚乎乐即此之谓自谦也 梴曰用力之方指示下愚当何所先乎师曰诚意工夫全在慎独独即意也此惟吾心一点生机而无一毫见闻情识利害所混故曰独即中庸之所谓不睹不闻也慎即戒谨恐惧 梴曰诚意之后正心之功亦大段著力不得譬之行者之南立定主意必期至南而止更无一毫牵引此诚也然至中途或有君上之召或有父兄之命则又当变通而不容泥滞落于有所正心之功其不滞而已乎师曰不滞亦是但能决定以修身立本为主意则自无念不必察私防欲心次自然广大传曰心广体胖其旨深哉茍不由诚意自慊而专务强正其心则是告子之学也乌足以语此 梴曰论至于此学问虽有所受而体认则存乎人何前之苦析经文而不求实用哉梴之所以疑而信信而疑者盖以世之主讲者辄好异说以新闻见况朱子之学犹未可以轻议也常读章句因其所发释明德实其所发释诚意又考诸小注意是主张恁也然则朱子皆非欤师曰朱子所注未为不是但后之学者遂分所发有善恶二端殊不知格致之后有善而无恶若恶念己发而后著力则犹恐有不及者矣 梴曰禁于未发之谓豫发而后禁则扞格而不胜用力于未发者集义之君子自慊者也用力于已发者袭取之小人见君子而后厌然之类也吾人今日愿为君子耶为小人耶当知所以自辩也但意之所主果属将发未发之间乎未发则不得谓意矣师曰未发已发不以时言且人心之灵原无发之时当其发也必有寂然不动者以为之主乃意也此我所以以意为心之主宰心为身之主宰也子姑无言语求之久之自当有得门人李梴记
  铨部林东城先生春
  林春字子仁号东城泰州人家贫童子时佣于王氏王氏见其慧使与子共学刻苦自励嘉靖壬辰举会试第一除户部主事改礼部又改吏部请告归起补郎中辛丑卒官年四十四先生师心斋而友龙溪当其始学日以朱墨点记其动念臧否醇杂久之乃悟曰此治病于标者也盍反其本乎自束发至盖棺未尝一日不讲学虽在吏部不以热官避嫌襆被宿寺观与同志终夜刺刺不休荆川曰子仁学几二十年其胶解冻释未知如何然自同志中语质行者必归之羲观其论学工夫绵密不渉安排不落睹闻明道之行所无事慈湖之不起意庶几近之心斋之门未之或先也
  林东城集自验接人虽宽大不忙而中心亦自有梗自省虽不敢随俗计较而功名之念又不能忘故平时包裹之喻至此乃见其真 近觉精神泄漏梦寐不清作事应物时有气不顺畅辞不合序人有受之不堪我亦悔之无及固知平时工夫不能实际以至如此然少知检察则又矜持不泰无与物同春之意于心不化已亦不能容矣 心斋先生语鄙人云当官以来子以为顺事乎盖未尝自以为过也予曰然识有未尽势有未能此则鄙人之过也夫子曰非是之谓也即举乾卦六爻譬作六臣鄙人者属九四跃龙云也龙而跃求自试者也故有许多责备之意形见之机若非自以为过而善补之鲜有不得其祸者予曰兢兢业业不敢放过惟以正自守不求人知不徇人意以正事之而已仅足支持夫子言之于吾心有戚戚也夫子曰是亦足矣未知合易而坦然行也使能知合易道不以为尽心不以为难处实实落落以为补过更觉精神予豁然有悟乃知从仕之难今始见其易易也 为己之学不相假借无俟旁求饥食渴饮由我而已何尝与于人知不知哉惟其为己之间又知已非我所得私亦有私之不可得者如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之类乃为真切何计人已之分耶道理无穷工夫不息望道未见圣人之心其道体本
  如是也使真有所得而守之将无所事于守矣惟圣人无所事守吾人尚有待于守也所谓不俟造作不必假借者如目自能视视之而已岂待加视而后明耳自能听听之而已岂待加听而后聪心自能思思之而已岂待加思而后睿哉神明无待于外求直养自复其本体通乎昼夜之道而知者也近世学者不信本心具足惟于心外寻求聪明自用者失其本心修补妆缀者滞其实用久而忘返习以为常反曰学专在是真有孤圣门精一之旨矣 静中体认吾人日用间意念起时无纎毫私见便是静便是制外也未发气象此亦可观非养至冥冥寞寞始可言静 明觉即戒惧亦是工夫亦是本体初无所异必戒惧而后明觉则明觉时谁明觉也 环溪主静静而无静可也否则打帖久而气魄弱某人主动动而无动可也否则发散久而神识浅人心平日固有纷扰习染时心少不省察则逐逐相随牵引无已或茫茫荡荡不知所极惟著察此念虚明在中举无所著及事一触从而应之不见其有不以为功久则自以为是者或自见其非假之外者亦自得于内真如冲漠无朕万象森然 文王望道未见此正心无私处茍有见而为之不免比合牵引落于闻见虽公亦私也所谓当理者心外无理理外无事事外无仁即心是理即理是事即事是仁一而已矣故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既为一体则物之是非善恶如体之疾痛疴痒无不自知何理可当何心可私一见决矣 近见此心无一物可见亦无工夫可著只如此平等做去一步一步一事一事自有条理自有不容己处无许多智识计较如天之广大高明其间之生生化化者自不费手段也 心果无事百体自舒虽造次颠沛亦自裕如不见有事如此则神完知藏自能应事亦自无不照者故真学不于照上论真惟于无照上致决果是无照即是真体耳自能听目自能明心自能照何假纎毫气力哉 今为学者但于事事物物上起念如何作用乃是工夫据其自信亦曰用功证之于易亦曰研几即是致知即是圣人矣不知此正生死之关诚伪之辨不可不察道无方体亦何形象故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此便是道便是工夫有不待人之用心而始凑合以此加彼云也 求仁之功非认意见以为是则从迁就以为宜恐无思无为之体未能合一惟于一体求之果无见于人过而恐我爱之未深果无见于己是而恐躬行之未当兢兢业业日改月化以求一体之无私不计众心之何若如此而己 日来工夫惟于平等上实际做去更不加减分毫著纎毫气力使精藏气定智发心安若无所事事者盖无道之可见亦无学之可名不求见解只依本色人虽不知吾自知之人虽不信吾自信之而已 自心自信当下即得清明随事自能泛应故曰清明在躬志气如神言本心俱足万化流行也后世学术只为自信不及苦心小而事大几微之善不足以应之取益于传记之言比拟于变通之迹事有近似者引之而强合道无方体者执之而等伦纵能凑合成章不免神气消索物既不亲我亦不化终与道为二也 人心无迹何处著念感而遂通此乃真念故曰不必动念也使有念可动则未应之先念在何处既应之后念又何生寂然不动而已矣学者习染之深以著意为真切不知自丧其真以比拟为用功不知自迷其性 道本无体亦不可见茍以有心而求终是有生有死有起有灭惟悟本来原无一物凡今日之闻见聪明皆障蔽之实况于世情物欲又其甚者乎

  明儒学案卷三十二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三十三
  馀姚 黄宗羲 撰
  㤗州学案二
  文肃赵大洲先生贞吉
  赵贞吉字孟静号大洲蜀之内江人生而神颕六岁诵书日尽数卷登嘉靖十一年进士第选庶吉士授编修因上惑方术疏请敷求真儒不报迁右春坊右中允管司业事二十九年京师戒严嫚书要贡集百官议阙下日中莫发一论者先生出班大言曰城下之盟春秋耻之华亭问何奇画先生曰为今之计皇上出御正殿下诏引咎录周尚文之功以励边帅释沈束之狱以开言路轻损军之令重赏功之格饬文武百司为城守遣官宣谕诸将监督力战其他无可为画者上即陞先生左春坊左谕徳兼河南道监察御史给赏功银五万两令其随宜区处宣谕将士方廷议罢先生盛气谒相嵩于西苑直中嵩辞不见先生怒叱门者会通政赵文华趋入顾谓先生曰公休矣天下事当徐议之先生愈怒骂曰汝权门犬何知天下事嵩闻大恨欲败其事故不与督战事权亦不与一䕶卒先生单骑出城僦民车致银总兵仇鸾所历诸营传谕而返明日复命上怒谓功赏未见措置第为周尚文沈束怀怨诏锦衣卫逮杖谪广西荔波县典史量移徽州通判稍迁南京文选司主事进郎中陞光禄寺少卿通政司参议右通政光禄寺卿户部右侍郎皆在南京四十年始入为户部右侍郎又以忤嵩罢隆庆改元起吏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掌詹事府事上幸学暂掌祭酒事出为南京礼部尚书召入兼翰林院学士协管詹事府事寻拜文渊阁大学士先生在阁与高文襄共事而议多不合其大者谓御兵分隶五府数变之后至嘉靖庚戌别立戎政厅以十馀万众统于一人尽变祖制夫兵权贵于分练兵亦贵于分此古法也疏下廷臣议行而本兵霍冀不悦及给事中杨镕论冀冀遂诬先生主使上终直先生而罢冀文襄以徐文贞草世庙遗诏改政改臣为雠君将欲加罪先生拂衣起曰若是则先帝大礼大狱诸案即宋之奷党碑也文襄色变而止文襄以阁臣兼掌吏部事使先生兼掌都察院事文襄欲修怨廷中之异已者非时考察科道先生执笔文襄终不得志其争给事中吴时来至于日中于是文襄使其客韩楫劾先生为庸横先生言人臣庸则不能横横非庸臣之所能也臣兢兢唯拱言是听仅以考察一事与之相左臣真庸臣也若拱者然后可谓之横也已诏驰驿归杜门著述拟作二通以括古今之书内篇曰经世通外篇曰出世通内篇又分二门曰史曰业史之为部四曰统曰传曰制曰志业之为部四曰典曰行曰艺曰衔外篇亦分二门曰说曰宗说之为部三曰经曰律曰论宗之为部一曰单传直指书虽未成而其绪可寻也万历四年三月十五日卒年六十九赠少保谥文肃先生之学李贽谓其得之徐波石按先生之论中也曰世儒解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而不知言中为何物今夫置器于地平正端审然后曰此器不偏不倚度物之数长短适中然后曰此物无过不及今舍其器物未问其作何名状而但称曰不偏不倚无过不及则茫茫虚号何所指归若以为物物有天然之则事事有当可之处夫天然之则在此物者不能以该于彼物当可之处在此事者不能以通于他事若以为道心为主而人心听命则动静云为之际自无过不及之差此又以中为学问之效宁有三圣心传不指其体而仅言其效乎波石之论中也亦曰伊川有堂之中为中国之中为中若中可拟而明也易不当曰神无方而易无体矣故知先生有所授受也先生初不自讳其非禅学尝与徐鲁源相遇鲁源言学问当有所取有所舍先生厉声曰吾这里无取无舍宛然宗门作用也其答友人云仆之为禅自弱冠以来敢欺人哉试观仆之行事立身于名教有悖谬者乎则禅之不足以害人明矣仆盖以身证之非世儒徒以口说诤论比也先生谓禅不足以害人者亦是有说朱子云佛学至禅学大坏盖至于今禅学至棒喝而又大坏棒喝因付嘱源流而又大坏就禅教中分之为两曰如来禅曰祖师禅如来禅者先儒所谓语上而遗下弥近理而大乱真者是也祖师禅者纵横捭阖纯以机巧小慧牢笼出没其间不啻远理而失真矣今之为释氏者中分天下之人非祖师禅勿贵递相嘱付聚群不逞之徒教之以机械变诈皇皇求利其害宁止于横水猛兽哉故吾见今之学禅而有得者求一朴实自好之士而无有假使达摩复来必当折棒噤口涂抺源流而后佛道可兴先生之所谓不足以害人者亦从弥近理而大乱真者学之古来如大年东坡无垢了翁一辈皆出于此若其远理而失真者则断断无一好人也先生尝游嵩高抱犊伏牛诸山德清蔡子木问道述七图示之其一混元图○其二出庚图□其三浴魄图□其四伊字三点之图□其五□字轮相之图□其六周子太极图其七河图谓一以摄六六以显一一者真空也六者妙有也世间法与出世法皆备矣先生盖见沩仰山图相创立宗旨与太极图相似故扭合为一而不顾其理之然否也夫太极只一圈耳一圈之外不可更加一圈也仰山之图相九十七一圆分主一事不得谓之混元矣是故形同而实异也出庚浴魄魏伯阳以月象附会纳甲赵汝楳朱风林皆尝驳之与太极益不合矣英雄欺人徒自欺耳大洲杂录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不欺其心为忠能度人之心为恕夫不欺自心与能度他心者岂今之人尽不能者哉循是义也堂堂平平以入夫子之门是千载而夕昕也 学术之历古今譬之有国者三代以前如玉帛俱会之日通天下之物济天下之用而不必以地限也孟荀以后如加关讥焉稍察阻矣至宋南北之儒殆遏籴曲防独守谿域而不令相往来矣陈公甫尝叹宋儒之大严夫物不通方则用穷学不通方则见陋且诸子如董扬以下苏陆以上姑不论晦翁法程张矣而不信程张尊杨谢矣而力辟杨谢凡诸灵觉明悟通解妙达之论尽以委于禅目为异端而惧其一言之污也顾自日看案上六经论孟及程氏文字于一切事物理会以为极致至太极无极阴阳仁义动静神化之训必破碎支离之为善稍渉易简疏畅则动色不忍言恐堕异端矣夫谓灵觉明妙禅者所有而儒者所无非灵觉明妙则滞窒昏愚岂谓儒者必滞窒昏愚而后为正学耶 天地万物本吾一体也而吾何以知天地万物之然哉天地非仁将恐折万物非仁将恐歇吾心非仁吾身将恐蹶吾何以知吾身之然哉吾视非仁盲从目生吾听非仁聋从耳腾吾言非仁口过瞢瞢吾动非仁身过殷殷呜呼微翳眯睛则八方易位一念颠倒而人已成敌执迷为真贼以代子四窍尘投一妙觉死乐出于虚蒸则成菌既死之心不可复振蜗窟蚓穴去仁几何鸢飞鱼跃于仁何若古之有道去彼取此三才归根一日克己吾何心知有道之然哉以其无己也故能成其已呜呼吾有大已俯万物而观天地者也大己不浃小已揭揭小已既克大已泼泼古之善克者视于无形听于无声动无轨辙言非述称四用反一一真流行无体无方礼嘉而亨少有意必固我作类妙用齐滞具为痿痹此为不仁而株橛小已是故无已为克真已为大至大为仁体无对待不见大小焉知内外性此曰圣复此曰贤小子至愚择焉执焉昔者吾友从事于此敢告非狂为仁由己克已铭







  明儒学案卷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三十四
  馀姚 黄宗羲 𢰅
  泰州学案三
  参政罗近溪先生汝芳
  罗汝芳字惟徳号近溪江西南城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知太湖县擢刑部主事出守宁国府以讲会乡约为治丁忧起复江陵问山中功课先生曰读论语大学视昔差有味耳江陵默然补守东昌迁云南副使悉修境内水利莽人掠迤西迤西告急先生下教六宣慰使灭莽分其地莽人恐乞降转参政万历五年进表讲学于广慧寺朝士多从之者江陵恶焉给事中周良寅劾其事毕不行潜住京师遂勒令致仕归与门人走安城下剑江趋两浙金陵往来闽广益张皇此学所至弟子满座而未尝以师席自居十六年从姑山崩大风㧞木以九月卒年七十四少时读薛文清语请万起万灭之私乱吾心久矣今当一切决去以全吾澄然湛然之体决志行之闭关临田寺置水镜几上对之默坐使心与水镜无二久之而病心火偶过僧寺见有榜急救心火者以为名医访之则聚徒而讲学者也先生从众中听良久喜曰此真能救吾心火问之为颜山农山农者名钧吉安人也得㤗州心斋之传先生自述其不动心于生死得失之故山农曰是制欲非体仁也先生曰克去已私复还天理非制欲安能体仁山农曰子不观孟子之论四端乎知皆扩而充之若火之始燃泉之始逹如此体仁何等直截故子患当下日用而不知勿妄疑天性生生之或息也先生时如大夣得醒明日五鼓即往纳拜称弟子尽受其学山农谓先生曰此后子病当自愈举业当自工科第当自致不然者非吾弟子也己而先生病果愈其后山农以事繋留京狱先生尽鬻田产脱之侍养狱中六年不赴廷试先生归田后身已老山农至先生不离左右一茗一果必亲进之诸孙以为劳先生曰吾师非汝辈所能事也楚人胡宗正故先生举业弟子已闻其有得于易反北面之宗正曰伏羲平地著此一画何也先生累呈注脚宗正不𢍆三月而后得其传尝苦格物之论不一错综者久之一日而释然谓大学之道必在先知能先知之则尽大学一书无非是此物事尽大学一书物事无非是此本末终始尽大学一书之本末终始无非是古圣六经之嘉言善行格之为义是即所谓法程而吾侪学为大人之妙术也夜趋其父锦卧榻陈之父曰然则经传不分乎曰大学在礼记中本是一篇文字初则概而举之继则详而实之总是慎𨕖至善之格言明定至大之学术耳父深然之又尝过临清剧病恍忽见老人语之曰君自有生以来触而气每不动倦而目辄不瞑扰攘而意自不分夣寐而境悉不忘此皆心之锢疾也先生愕然曰是则余之心得岂病乎老人曰人之心体出自天常随物感通原无定执君以夙生操持强力太甚一念耿光遂成结习不悟天体渐失岂惟心病而身亦随之矣先生惊起叩首流汗如雨从此执念渐消血脉循轨先生十有五而定志于张洵水二十六而正学于山农三十四而悟易于胡生四十六而证道于㤗山丈人七十而问心于武夷先生先生之学以赤子良心不学不虑为的以天地万物同体彻形骸忘物我为大此理生生不息不须把持不须接续当下浑沦顺适工夫难得凑泊即以不屑凑泊为工夫胸次茫无畔岸便以不依畔岸为胸次解缆放船顺风张棹无之非是学人不省妄以澄然湛然为心之本体沉滞胸膈留恋景光是为鬼窟活计非天明也论者谓龙溪笔胜舌近溪舌胜笔微谈剧论所触若春行雷动虽素不识学之人俄顷之间能令其心地开明道在视前一洗理学肤浅套括之气当下便有受用顾未有如先生者也然所谓浑沦顺适者正是佛法一切现成所谓鬼窟活计者亦是寂子速道莫入阴界之呵不落义理不落想像先生真得祖师禅之精者盖生生之机洋溢天地间是其流行之体也至流行而至画一有川流便有敦化故儒者于流行见其画一方谓之知性若徒见气机之鼓荡而玩弄不已犹在阴阳边事先生未免有一间之未逹也夫儒释之辨真在毫厘今言其偏于内而不可以治天下国家又言其只是自私自利又言只消在迹上断终是判断不下以愚论之此流行之体儒者悟得释氏亦悟得然悟此之后复大有事始究竟得流行今观流行之中何以不散漫无纪何以万殊而一本主宰历然释氏更不深造则其流行者亦归之野马尘埃之聚散而已故吾谓释氏是学焉而未至者也其所见固未尝有差盖离流行亦无所为主宰耳若以先生近禅并弃其说则是俗学之见去圣亦远矣许敬庵言先生大而无统博而未纯已深中其病也王塘南言先生早岁于释典玄宗无不探讨缁流羽客延纳弗拒人所共知而不知其取长弃短迄有定裁会语出晚年者一本诸大学孝弟慈之旨绝口不及二氏其孙怀智尝阅中峯广录先生辄命屏去曰禅家之说最令人躱闪一入其中如落䧟阱更能转头出来复归圣学者百无一二可谓知先生之长矣杨止庵上士习疏云罗汝芳师事颜钧谈理学师事胡清虚即宗正谈烧炼采取飞升师僧元觉谈因果单传直指其守宁国集诸生会文讲学令讼者跏趺公庭敛目观心用库藏充馈遗归者如市其在东昌云南置印公堂胥吏杂用归来请托烦数取厌有司每见士大夫辄言三十三天凭指箕仙称吕纯阳自终南寄书其子从丹师死于广乃言日在左山其诞妄如此此则宾客杂沓流传错误毁誉失真不足以掩先生之好学也
  近溪语录问今时谈学皆有个宗旨而先生独无自我细细㸔来则似无而有似有而无也罗子曰如何似无而有曰先生随言对答多归之赤子之心曰如何似有而无曰才说赤子之心便说不虑不学却不是似有而无茫然莫可措手耶曰吾子亦善于形容矣其实不然我今问子初生亦是赤子否曰然曰初生既是赤子难说今日此身不是赤子长成此时我问子答是知能之良否曰然曰即此问答用学虑否曰不用曰如此则宗旨确有矣曰若只是我问你答随口应声个个皆然时时如是虽至白首终同凡夫安望有道可得耶曰其端只在能自信从其机则始于善自觉悟虞廷言道原说其心惟微而所示工夫却要惟精惟一有精妙的工夫方入得微妙的心体曰赤子之心如何用工曰心为身主身为神舎身心二端原乐于会合苦于支离故赤子孩提欣欣长是欢笑盖其时身心犹相凝聚及少少长成心思杂乱便愁苦难当世人于此随俗习非往往驰求外物以图安乐不思外求愈多中怀愈苦老死不肻回头惟是有根器的人自然会寻转路晓夜皇皇或听好人半句言语或见古先一叚训词憬然有个悟处方信大道只在此身此身浑是赤子赤子浑解知能知能本非学虑至是精神自来体贴方寸顿觉虚明天心道脉信为洁净精微也己曰此后却又如何用工曰吾子只患不到此处莫患此后工夫请㸔慈母之字婴儿调停斟酌不知其然而然矣 问学问有个宗旨方好用工请指示曰中庸性道首之天命故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又曰圣希天夫天则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者也圣则不思自得不勉而中者也欲求希圣希天不寻思自己有甚东西可与他打得对同不差毫发却如何希得他天初生我只是个赤子赤子之心浑然天理细㸔其知不必虑能不必学果然与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的体叚浑然打得对同过然则圣人之为圣人只是把自己不虑不学的见在对同莫为莫致的源头久久便自然成个不思不勉而从容中道的圣人也赤子出胎最初啼叫一声想其叫时只是爱恋母亲怀抱却指著这个爱根而名为仁推充这个爱根以来做人合而言之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若做人的常是亲亲则爱深而其气自和气和而其容自婉一些不忍恶人一些不敢慢人所以时时中庸其气象出之自然其功化成之浑然也 问吾人在世不免身家为累所以难于为学曰却倒说了不知吾人只因以学为难所以累于身家耳即如才歌三十六宫都是春夫天道必有阴阳人世必有顺逆今曰三十六宫都是春则天道可化阴而为纯阳矣夫天道可化阴而为阳人世独不可化逆而为顺耶此非不近人情有所勉强于其间也吾人只能专力于学则精神自然出拔物累自然轻𣺌莫说些小得失忧喜毁誉荣枯即生死临前且结缨易箦曵杖逍遥也 问临事辄至仓皇心中更不得妥贴静定多因养之未至故如是耳曰此养之不得其法使然因先时预有个要静定之主意后面事来多合他不著以致相违相竞故临时冲动不宁也曰静定之意如何不要孟子亦说不动心曰心则可不动若只意思作主如何能得不动孟子是以心当事今却以主意去当事以主意为心则虽养百千万年终是要动也 问善念多为杂念所胜又见人不如意暴发不平事已辄生悔恨不知何以对治曰譬之天下路径不免石块高低天下河道不免滩瀬纵横善推车者轮辕迅飞则块磊不能为碍善操舟者篙桨方便则滩瀬不能为阻所云杂念忿怒皆是说前日后日事也工夫𦂳要只论目前今且说此时相对中心念头果是何如曰若论此时则恭敬安和只在专志听教一毫杂念也不生曰吾子既已见得此时心体有如是好处却果信得透彻否大众欣然起曰据此时心体的确可以为圣为贤而无难事也曰诸君目前各各奋跃此正是车轮转处亦是桨势快处更愁有甚么﨑岖可以阻得你有甚滩瀬可以滞得你况民之秉𢑴好是懿徳则此个轮极是易转此个桨极是易揺而王道荡荡平平终身由之绝无﨑岖滩瀬也故自黄中通理便到畅四肢发事业自可欲之善便到大而化圣而神今古一路学脉真是简易直截真是快活方便奈何天下推车者日数千百人未闻以﨑岖而廽辙行舟者日数千百人未闻以滩瀬而停棹而吾学圣贤者则车未曾推而预愁﨑岖之阻舟未曾发而先惧滩瀬之横此岂路之扼于吾人哉亦果吾人之自扼也问吾人心与天地相通只因有我之私便不能合曰若论天地之徳虽有我亦隔他不得曰如何隔不得曰即有我之中亦莫非天地生机之所贯彻但谓自家愚蠢而不知之则可若谓他曾隔断得天地生机则不可曰极恶之人雷霆且撃之难说与天不隔曰雷击之时其人惊否曰惊被击之时其人痛否曰痛曰惊是孰为之惊痛是孰为之痛然则雷能击死其人而不能击死其人之惊与痛之天也已 一友每常用工闭目观心罗子问之曰君今相对见得心中何如曰炯炯然也但尝恐不能保守奈何曰且莫论保守只恐或未是尔曰此处更有虚假安得不是且大众俱在此坐而中炯炯至此未之有改也罗子谓天性之知不容昧但能尽心求之明觉通透其机自显而无蔽矣是故圣贤之学本之赤子之心以为根源又徴诸庶人之心以为日用若坐下心中炯炯却赤子原未带来而与大众亦不一般也吾人有生有死我与老丈存日无多须知炯炯浑非天性而出自人为今日天人之分便是将来神鬼之关也今在生前能以天明为明则言动条畅意气舒展比至殁身不为神者无㡬若今不以天明为明只沉滞襟膈留恋景光幽阴既久殁不为鬼者亦无㡬矣其友遽然曰怪得近来用工若日中放过处多则夜卧夣魂自在若日中光显太盈则夣魂纷乱颠倒令人不堪非遇先生㡬枉此生矣 问用工思虑起灭不得宁贴曰非思虑之不宁由心体之未透也吾人日用思虑虽有万端而心神止是一个遇万念以滞思虑则满腔浑是起灭其功似属烦苦就一心以宰运化则众动更无分别又何起灭之可言哉易曰天下何思何虑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夫虑以百言此心非无思虑也惟一致以统之则返殊而为同化感而为寂浑是妙心更无他物欲求纎毫之思虑亦了不可得也 一友执持恳切久觉过苦求一脱洒工夫曰汝且莫求工夫同在讲会随时卧起再作商量旬日其友跃然曰近觉生意勃勃虽未用力而明白可爱曰汝信得当下即是工夫否曰亦能信得不知何如可不忘失曰忘与𦔳对汝欲不忘即必有忘时不追心之既往不逆心之将来任他宽洪活泼真是水流物生充天机之自然至于恒久不息而无难矣 问别后如何用工曰学问须要平易近情不可著手太重如麄茶淡饭随时遣日心既不劳事亦了当久久成熟不觉自然有个悟处盖此理在日用间原非深远而工夫次第亦难以急迫而成学能如是虽无速化之妙却有隽永之味也 问某用工致知力行不见有个长进处曰子之致知知个甚的力行行个甚的曰是要此理亲切曰如何是理曰某平日说理只事物之所当然便是曰汝要求此理亲切却舍了此时而言平日便不亲切舍了此时问答而言事物当然又不亲切曰此时问答如何是理之亲切处曰汝把问答与理㸔作两件却求理于问答之外故不亲切不暁我在言说之时汝耳凝然听著汝心炯然想著则汝之耳汝之心何等条理明白也言未透彻则默然不答言才透彻便随众欣然如是则汝之心汝之口又何等条理明白也曰果是亲切曰岂止道理为亲切哉如此则辩到底如此请教不怠又是致知力行而亲切处矣 问吾侪或言观心或言行已或言博学或言守静先生皆未见许然则谁人方可以言道耶曰此捧茶童子却是道也一友率尔曰岂童子亦能戒慎恐惧耶罗子曰茶房到此㡬层厅事众曰三层曰童子过许多门限阶级不曾打破一个茶瓯其友省悟曰如此童子果知戒惧只是日用不知罗子难之曰他若不是知如何会捧茶捧茶又会戒惧其友语塞徐为解曰知有两様童子日用捧茶是一个知此则不虑而知其知属之天也觉得是知能捧茶又是一个知此则以虑而知其知属之人也天之知是顺而出之所谓顺则成人成物也人之知却是返而求之所谓逆则成圣成神也故曰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人能以觉悟之窍而妙合不虑之良使浑然为一方是睿以通微神明不测也 问今若全放下则与常人何异曰无以异也曰既无以异则何以谓之圣学也曰圣人者常人而肻安心者也常人者圣人而不肻安心者也故圣人即是常人以其自明故即常人而名为圣人矣常人本是圣人因其自昧故本圣人而卒为常人矣 诸友静坐寂然无哗将有欲发问者罗子止之良久语之曰当此静默之时澄虑反求如平时燥动今觉凝定平时昏昧今觉虚明平时怠散今觉整肃使此心良知炯炯光彻则人人坐间各抱一明镜于怀中却请诸子将自己头面对镜观照若心事端荘则如冠裳济楚意态自然精明若念头尘俗则蓬头垢面不特㫄观者耻笑而自心惶恐又何能顷刻安耶曰三自反可是照镜否曰此个镜子与生俱生不待人照而常自照人纎毫瞒他不过故不忠不仁亦是当初自已放过自反者反其不应放过而然非曰其始不知后因反已乃知也曰吾侪工夫安能使其常不放过耶曰羞恶之心人皆有之谁肻蓬头垢面以度朝夕耶 一广文自叙平生为学已能知性罗子问君于此时可与圣人一般否曰如此说则不敢曰既知是性岂又与圣人不似一般曰吾性与圣一般此是从赤子胞胎时说若孩提稍有知识已去圣远矣故吾侪今日只合时时照管本心事事归依本性久则圣贤乃可希望时方饮茶逊让罗子执茶瓯问曰君言照管归依俱是恭敬持瓯之事今且未见瓯面安得遽论持瓯恭敬也曰我于瓯子也曾见来也曾持来但有时见有时不见有时持有时忘记持不能如圣人之恒常不失耳曰此个性只合把瓯子作譬原却不即是瓯子瓯子则有见有不见而性则无不见也瓯子则有持有不持而性则原不待持也不观中庸说率性谓道道不可须臾离今云见持不得恒常则是可以离矣可离则所见所持原非是性曰此性各在当人稍有识者谁不能知况用功于此者乎曰君言知性如是之易此性之所以难知也孟子之论知性必先之以尽心苟心不能尽则性不可知也知性则知天故天未深知则性亦不可为知也君试反而思之前日工夫果能既竭其心思乎今时受用果能知天地之化育乎若果知时便骨肉皮毛浑身透亮河山草树大地回春安有见不能常持不能久之弊苟仍是旧日境界我知其必然未曾知也广文沉思未有以应童子捧茶方至罗子指而谓一友曰君自视与童子何如曰信得更无两様顷之复问曰不知君此时何所用工曰此时觉心中光明无有沾滞曰君前云与捧茶童子一般说得尽是今云心中光明又自已翻帐也友遽然曰并无翻帐曰童子现在请君问他心中有此光景否若无此光景则分明与君两様广文曰不识先生心中工夫却是如何曰我的心也无个中也无个外所用工夫也不在心中也不在心外只说童子献茶来时随众起而受之从容啜毕童子来接时随众付而与之君必以心相求则此无非是心以工夫相求则此无非是工夫若以圣贤格言相求则此亦可说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也广文恍然自失 广文再过访自述近得个悟头甚是透彻罗子问其详对曰向时见未真确毎云自已心性时得时失中无定主工失安能纯一殊不知耳目口鼻心思天生五官职司一様试说吾此耳此目终日应接事物谁曾一时无耳目哉耳目既然则终日应接事物又谁曾一时无心思哉耳目心思既皆常在则内外主宰已定而自已工夫岂不渐渐纯熟而安全也哉罗子笑曰此悟虽妙恐终久自生疑障广文不服罗子曰今子悟性固常在独不思善则性在时为之而不善亦性在时为之也以常在而主张性宗是又安得谓性善耶广文自失问将奈何曰是不难盖常在者性之真体而为善为不善者性之浮用体则足以运用用不能以迁体也试思耳之于声目之于色其千变万化于前者能保其无美恶哉是则心思之善不善也然均听之均视之一一更均明晓而辨别之是则心思之能事性天之至善而终日终身更非物感之可变迁者也广文曰先生之悟小子也是死而复生之矣 罗子令太湖讲性命之学其推官以为迂也直指虑囚推官与罗子侍推官靳罗子于直指曰罗令道学先生也直指顾罗子曰今㸔此临刑之人道学作如何讲罗子对曰他们平素不识学问所以致有今日但吾辈平素讲学又正好不及他今日直指诘之曰如何不及曰吾辈平时讲学多为性命之谈然亦虚虚谈过何曾真切为著性命试㸔他们临刑往日种种所为到此都用不著就是有大名位大爵禄在前也都没干他们如今都不在念只一心要求保全性命何等真切吾軰平日工夫若肯如此那有不到圣贤道理直指不觉嘉叹推官亦肃然罗子行乡约于海春书院面临滇海青苖满目客有
  指柏林而告曰前年有司迁学议伐宫𡓜树以充用群鸟洗巢而去分守李同野止勿伐群鸟一夕归巢如故言讫飞鸣上下乐意相关昆阳州守夏渔请曰恒谓圣贤非人可及故究情考索求之愈劳而去之益远岂知性命诸天本吾固有日用之间言动事为其停当处即与圣贤合一也罗子曰停当二字尚恐未是夏守瞿然曰言动事为可不要停当耶曰可知言动事为方才可说停当则子之停当有时而要有时而不要矣独不睹兹柏林之禽鸟乎其飞鸣之相关何如也又不观海畴之青苖乎其生机之萌茁何如也子若拘拘以停当求之则此鸟此苖何时而为停当何时而为不停当耶易曰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造化之妙原是贯彻浑融而子蚤作而夜寐嬉笑而偃息无往莫非此体岂待言动事为方思量得个停当又岂直待言动事为停当方始说道与古先贤哲不殊若如是用功如是作见则临言动事为固是错过而既临言动事为亦总是错过矣夏守憬然自省作而言曰子在川上不舎昼夜吾人心体未尝一息有间今当下生意津津不殊于禽鸟不殊于新苗往时万物一体之仁果觉浑沦成片矣欲求停当岂不是个善念但善则便落一边既有一边善便有一边不善既有一叚善便有一叚不善如何能得昼夜相通如何能得万物一体颜子得此不息之体其乐自不能改若说以贫自安而不改浅之乎窥圣贤矣 问人欲杂时作何用药曰言善恶者必先善而后恶言吉凶者必先吉而后凶今盈宇宙中只是个天便只是个理惟不知是天理者方始化作欲去如今天日之下原只是个光亮惟瞽了目者方始化作暗去 癸丑罗子过临清忽遘重病倚榻而坐恍若一翁来言曰君身病稍康心病则复何如罗子不应翁曰君自有生以来遇触而每气不动当倦而目辄不瞑扰攘而意自不分夣寐而境悉不忘此皆君心痼疾也罗子愕然曰是则予之心得曷言病翁曰人之心体出自天常随物感通原无定执君以𪧐生操持强力太甚一念耿光遂成结习日中固无纷扰夣里亦自昭然君今谩喜无病不悟天体渐失岂惟心病而身亦不能久延矣盖人之志意长在目前荡荡平平与天日相交此则阳光宣朗是为神境令人血气精爽内外调畅如或志气沉滞胸臆隐隐约约如水鉴相涵此则阴灵存想是为鬼界令人脉络纠纒内外胶泥君今阴阳莫辨境界妄縻是尚得为善学者乎罗子惊起汗下从是执念潜消血脉循轨 问夫子临终逍遥气象曰夫形骸虽显而其体滞碍本心虽隐而其用圆通故长戚戚者务活其形者也坦荡荡者务活其心者也形当活时尚苦滞碍况其僵仆而死耶心在躯壳尚能圆通况离形超脱则乘化御天周游六虚无俟推测即诸君此时对面而其理固明白现前也又何疑哉 问有人习静久之遂能前知者为不可及曰不及他不妨只恐及了倒有妨也曰前知如何有妨曰正为他有个明了所以有妨盖有明之明出于人力而其明小无明之明出于天体而其明大譬之暗室张灯自耀其光而日丽山河反未获一睹也已 万言䇿问疾罗子曰此道炳然宇宙原不隔乎分尘故人已相通形神相入不待言说古今自直逹也后来见之不到往往执诸言诠善求者一切放下胸目中更有何物可有耶 谓怀智曰汝于人物切不可起拣择心须要贤愚善恶一切包容直到物我两忘方是汝成就处智卧病先生问曰病中工夫何如智曰甚难用工先生曰汝能似无病时便是工夫 古今学者晓得去做圣人而不晓得圣人即是自已故往往去寻作圣门路殊不知门路一寻便去圣万里矣 余自始入仕途今计年岁将及五十窃观五十年来议律例者则日密一日制刑具者则日严一日任稽察施拷讯者则日猛一日毎当堂阶之下牢狱之间睹其血肉之淋漓未尝不鼻酸额蹙为之叹曰此非尽人之子与非曩昔依依于父母之怀恋恋于兄妹之𠊓者乎夫岂其皆善于初而不皆善于今哉及睹其当疾痛而声必呼父母觅相依而势必先乎兄弟则又信其善于初者而未必皆不善于今也已故今谛思吾侪能先明孔孟之说则必将信人性之善信其善而性灵斯贵矣贵其灵而躯命斯重矣兹诚转移之机当汲汲也隆冬冰雪一线阳回消即俄顷诸君第目前日用惟见善良欢欣爱养则民之顽劣必思掩藏上之严峻亦必少轻省谓人情世习终不可移者恐亦无是理矣 向从大学至善推演到孝弟慈尝由一身之孝弟慈而观之一家未尝有一人而不孝弟慈者由一家之孝弟慈而观之一国未尝有一人而不孝弟慈者由一国之孝弟慈而观之天下亦未尝有一人而不孝弟慈者又由缙绅士大夫以推之群黎百姓又由孩提少长以推之壮盛衰老孩提少长皆是爱亲敬长以能知能行此孝弟慈也又时乘闲暇纵步街衢肆览大众其间人数何啻亿兆之多窥觑其中总是父母妻子之念固结维系所以勤谨生涯保䕶躯体而自有不能已者故某自三十登第归山中间侍养二亲敦睦九族入朝而遍友贤良远仕而躬御魑魅以至年载多深经历久远乃叹孔门学庸全从周易生生一语化将出来盖天命不已方是生而又生生而又生方是父母而已身已身而子子而又孙以至曾而且元也故父母兄弟子孙是替天命生生不已显现个肤皮天命生生不已是替孝父母弟兄长慈子孙通透个骨髓直𥪡起来便成上下今古横亘将去便作家国天下孔子谓仁者人也亲亲之为大其将中庸大学已是一句道尽孟氏谓人性皆善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其将中庸大学亦是一句道尽 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先儒观未发气象不知当如何观曰子不知如何为喜怒哀乐未发又如何知得去观其气象也耶我且诘子此时对面相讲有喜怒也无有哀乐也无曰俱无曰既谓俱无便是喜怒哀乐未发也此未发之中是吾人本性常体若人识得此个常体中中平平无起无作则物至而知知而喜怒哀乐出焉自然与预先有物横其中者天渊不侔矣岂不中节而和哉故忠信之人可以学礼中心常无起作即谓忠信之人如画之粉地一様洁洁净净红点著便红绿点著便绿其节不爽其文自著节文自著而礼道宁复有馀蕴也哉 今堂中聚讲人不下百十堂外往来亦不下百十今分作两截我軰在堂中者皆天命之性而诸人在堂外则皆气质之性也何则人无贵贱贤愚皆以形色天性而为日用但百姓则不知而吾辈则能知之也今执途人询之汝何以能视耶必应以目矣而吾辈则必谓非目也心也执途人询之汝何以能听耶必应以耳矣而吾辈则必谓非耳也心也执途人而询之汝何以能食何以能动耶必应以口与身矣而吾辈则必谓非口与身也心也识其心以宰身则气质不皆化而为天命耶昧其心以从身则天命不皆化而为气质耶心以宰身则万善皆从心生虽谓天命皆善无不可也心以从身则众恶皆从身造虽谓气质乃有不善亦无不可也故天地能生人以气质而不能使气质之必归天命能同人以天命而不能保天命之纯全万善若夫化气质以为天性率天性以为万善其惟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也夫故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 问因戒谨恐惧不免为吾心宁静之累罗子曰戒谨恐惧姑置之今且请言子心之宁静作何状某生漫应以天命本然原是太虚无物罗子谓此说汝原来事与今时心体不切生又历引孟子言夜气清明程子教观喜怒哀乐未发以前气象皆是此心体宁静处曰此皆抄书常套与今时心体恐亦不切诸士子沉默半晌适郡邑命执事供茶循序周旋略无差僣罗子目以告生曰谛观群胥此际供事心则宁静否诸生欣然起曰群胥进退恭肃内固不出而外亦不入虽欲不谓其心宁静不可得也曰如是宁静正与戒惧相合而又何相妨耶曰戒谨恐惧相似用功之意或不应如是现成也曰诸生可言适才童冠歌诗之时与吏胥进茶之时全不戒谨耶其戒谨又全不用功耶盖说做工夫是指道体之精详处说个道体是指工夫之贯彻处道体人人具足则岂有全无功夫之人道体既时时不离则岂有全无功夫之时故孟子云行矣而不著习矣而不察所以终身在于道体功夫之中尽是宁静而不自知其为宁静尽是戒惧而不自知其为戒惧不肯体认承当以混混沌沌枉过一生问平日在慎独用工颇为专笃然杂念纷扰终难止息如何乃可罗子曰学问之工须先辨别源头分暁方有次第且言如何为独曰独者吾心独知之地也又如何为慎独曰吾心中念虑纷杂或有时而明或有时而昏或有时而定或有时而乱须详察而严治之则慎也曰即子之言则慎杂非慎独也盖独以自知者心之体也一而弗二者也杂其所知者心之照也二而弗一者也君子于此因其悟得心体在我至隐至微莫见莫显精神归一无须臾之散离故谓之慎独也曰所谓慎者盖如治其昏而后独可得而明也治其乱而后独可得而定也若非慎其杂又安能慎其独也耶曰明之可昏定之可乱皆二而非一也二而非一则皆杂念而非所谓独知也独知也者吾心之良知天之明命而于穆不已者也明固知明昏亦知昏昏明二而其知则一也定固知定乱亦知乱定乱二而其知则一也古今圣贤惓惓切切只为这些子费却精神珍之重之存之养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总在此一处致慎也曰然则杂念讵置之不问耶曰吏胥之在于官府兵卒之在于营伍杂念之类也宪使升堂而吏胥自肃大将登坛而兵卒自严则慎独之与杂念之类也今不思自作宪使主将而惟隶胥兵卒之求焉不亦悖且难也哉 问吾侪为学此心常有茫荡之时须是有个工夫作得主张方好罗子曰据汝所云是要心中常常用一工夫自早至晚更不忘记也耶曰正是如此曰圣贤言学必有个头脑头脑者乃吾心性命而得之天者也若初先不明头脑而只任尔我潦草之见或书本肤浅之言胡乱便去做工夫此亦尽为有志但头脑未明则所谓工夫只是汝我一念意思耳既为意念则有时而起便有时而灭有时而聚便有时而散有时而明便有时而昏纵使专心记想著力守住毕竟难以长久况汝心原是活物且神物也持之愈急则失愈远矣曰弟子所用工夫也是要如大学中庸所谓慎独不是学问一大头脑也曰圣人原日教人慎独本是有头脑而尔辈实未见得盖独是灵明之知而此心本体也此心彻首彻尾彻内彻外更无他有只一灵知故谓之独也中庸形容谓其至隐而至见至微而至显即天之明命而日鉴在兹者也慎则敬畏周旋而常目在之顾𬤊天之明命者也如此用功则独便是为慎的头脑慎亦便以独作主张慎或有时勤怠独则长知而无勤怠也慎或有时作辍独则长知而无作辍也何则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慎独之功原起自人而独知之知原命自天也况汝辈工夫当其茫荡之时虽说已是怠而忘勤已是辍而废作然反思从前怠时辍时或应事或动念一一可以指如则汝固说心为茫荡而独之所知何尝丝毫茫荡耶则是汝辈孤负此心而此心却未孤负汝辈天果明严须当敬畏敬畏 儒谓心体寂静之时方是未发难说平常即是也曰中庸原先说定喜怒哀乐而后分未发与发岂不明白有两叚时候也耶况细观吾人终日喜怒哀乐必待感物乃发而其不发时则更多也感物则欲动情胜将或不免而未发时则任天之便更多也中庸欲学者得见天命性真以为中正平常的极则而恐其不知吃𦂳贴体也乃指著喜怒哀乐未发处使其反观而自得之则此叚性情便可中正平常可平常中正亦便可立大本而其出无穷逹大道而其应无方矣 问喜怒哀乐未发是何等时候亦何等气象耶罗子曰此是先儒㸔道太深把圣贤忆想过奇便说有何气象可观也盖此书原叫做中庸只平平常常解释便是妥贴且更明快盖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命不已则性不已性不已则率之为道亦不已而无须臾之或离也此个性道体段 -- 𠭊 or 叚 ?原长是浑浑沦沦而中亦长是顺顺畅畅而和我今与汝终日语默动静出入起居虽是人意周旋却自自然然莫非天机活泼也即于今日直到老死更无二様所谓人性皆善而愚妇愚夫可与知与能者也中间只恐怕喜怒哀乐或至拂性违和若时时畏天奉命不过其节即喜怒哀乐总是一团和气天地无不感通民物无不归顺相安相养而太和在宇宙间矣此只是人情才到极平易处而不觉功夫却到极神圣处也噫亦亦何苦而不把中庸解释中庸亦又何苦而不把中庸服行中庸也哉 问此理在天地间原是活泼原是恒久无欠缺无间歇何如罗子曰子觉理在天地之间则然矣不识反之于身则又何如曰某观天地间只等反诸身心便是茫然曰子观天地间道理如是岂独子之身心却在天地外耶曰吾身固不在天地外但觉得天地自天地吾身自吾身未浑成一个也曰子身与天地固非一个但鸢鱼与天地亦非一个也何中庸却说鸢鱼与天地相昭察也耶曰鸢鱼是物类于天地之性不会斲丧若吾人不免气习染坏似难并论也曰气习染坏虽则难免但请问子应答之时手便翼然端拱足便竦然起立可曾染坏否曰此正由平日习得好了曰子于拱立之时目便炯然相视耳便卓然相听可曾由得习否曰此却非由习而后能曰既子之手也是道足也是道耳目又也是道如何却谓身不及乎鸢鱼而难以同乎天地也哉岂惟尔身即一堂上下贵贱老幼奚止千人㸔其手足拱立耳目视听都是伶俐难说不活泼于鸢鱼不昭察于天地也一生诘曰孟子云物之不齐物之情也若曰浑然俱是个道则中庸栽者培之倾者覆之皆非耶曰读书须上下文气理会此条首言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注谓笃为加厚若如旧说则培是加厚栽他覆是加厚倾他夫岂天地生物之本心哉当照中庸他章说天地无不覆帱方见其生生不已之心盖天地之视物犹父母之视子物之或栽或倾在人能分别之而父母难分也故曰人莫知其子之恶父母莫能知其子之恶而天地顾肯覆物之倾也耶此段 -- 𠭊 or 叚 ?精神古今独我夫子一人得之故其学只是求仁其术只是行个恕其志只是要个老便安少便怀朋友便信其行藏南子也去见佛□也应召公山弗扰也欲往楚狂虽离之也去寻他荷蒉虽避之也去追他真是要个个入于善而于已更不知一毫吝惜于人亦更不知一毫分别故其自言曰有教无类推其在在精神将我天下万世之人欲尽纳之怀抱之中所以至今天下万世之人个个亲之如父爱之如母尊敬之如天地非夫子有求于我人亦非吾人有求于夫子皆莫知其然却真是浑成一团太和一片天机也问孝弟如何是为仁的本处罗子曰只目下思父母生我千万辛苦而未能报得分毫父母望我千万高远而未能做得分毫自然心中悲怆情难自己便自然知疼痛心上疼痛的人便会满腔皆恻隐遇物遇人决肯方便慈恵周恤⿰氵専 -- 溥济又安有残忍戕贼之私耶曰如此却恐流于兼爱曰子知所恐却不会流矣但或心尚残忍兼爱可流焉耳 问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又曰仁者浑然与物同体意果何如罗子曰天地之大徳曰生夫盈天地间只是一个大生则浑然亦只是一个仁中间又何有纎毫间隔故孔门宗旨惟是一个仁字孔门为仁惟一个恕字如云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逹而逹人分明说已欲立不须在已上去立只立人即所以立已也已欲逹不须在已上去逹只逹人即所以逹已也是以平生功课学之不厌诲人不倦其不厌处即其所以不倦处也其不倦处即其所以不厌处也即今人说好官相似说官之廉即其不取民者是也而不取于民方见自廉说官之慈即其不虐民者是也而不虐乎民方见自慈统天彻地胶固圆融自内及外更无分别此方是浑然之仁亦方是孔孟宗旨也 某初日夜想做个好人而科名宦业皆不足了平生却把近思录性理大全所说工夫信受奉行也到忘食寝忘死生地位病得无奈却㸔见传习录说诸儒工夫未是始去寻求象山慈湖等书然于三先生所谓工夫每有罣碍病虽小愈终沉滞不安时年已弱冠先君极为忧苦幸自幼蒙父母怜爱过甚而自心于父母及弟妹亦互相怜爱真比世人十分切至因此毎读论孟孝弟之言则必感动或长要涕泪以先只把当做寻常人情不为𦂳要不想后来诸家之书做得著累吃苦在省中逢著大会师友发挥却翻然悟得只此就是做好人的路径奈何不把当数却去东奔西走而㡬至忘身也哉从此回头将论语再来细读真觉字字句句重于至宝又㸔孟子又㸔大学又㸔中庸更无一字一句不相照映由是却想孔孟极口称颂尧舜而说其道孝弟而已矣岂非也是学得没奈何然后遇此机窍故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又曰规矩方圆之至圣人人伦之至也其时孔孟一段 -- 𠭊 or 叚 ?精神似觉浑融在中一切宗旨一切工夫横穿直贯处处自相凑合但有易经一书却贯串不来天幸楚中一友胡宗正来从某改举业他谈易经与诸家甚是不同后因科举辞别及在京得第殊悔当面错过皇皇无䇿乃告病归侍老亲因遣人请至山中细细叩问始言渠得异传不敢轻授某复以师事之闭户三月亦㡬忘生方𫎇见许反而求之又不外前时孝弟之良究极本原而已从此一切经书皆必归会孔孟孔孟之言皆必归会孝弟以之而学学果不厌以之而教教果不倦以之而仁仁果万物一体而万世一心也已 问孔颜乐处罗子曰所谓乐者窃意只是个快活也岂快活之外复有所谓乐哉生意活泼了无滞碍即是圣贤之所谓乐却是圣贤之所谓仁盖此仁字其本源根柢于天地之大徳其脉络分明于品彚之心元故赤子初生孩而弄之则欣笑不休乳而育之则欢爱无尽盖人之出世本由造物之生机故人之为生自有天然之乐趣故曰仁者人也此则明白开示学者以心体之真亦指引学者以入道之要后世不省仁是人之胚胎人是仁之萌蘗生化浑融纯一无二故只思于孔颜乐处竭力追寻顾却忘于自已身中讨求著落诚知仁本不远方识乐不假寻 问静工固在心中体认有要否罗子曰无欲为静则无欲为要但所谓欲者只动念在躯壳上取足求全者皆是虽不比俗情受用然视之冲淡自得坦坦平平相去天渊也 问如何用力方能得心地快乐罗子曰心体原只平等故用力亦须轻省盖此理在人虽是本自具足然非形象可拘所谓乐者只无愁是也若以欣喜为乐则必不可久而不乐随之矣所谓得者只无失是也若以境界为得则必不可久而不得随之矣 问大学之首知止中庸之重知天知人而论语却言吾有知乎哉无知也博观经书言知处甚多而不识不知惟诗则一言之然未有若夫子直言无知之明决者请问其旨曰吾人之学专在尽心而心之为心专在明觉如今日会堂百十其众谁不暁得相见暁得坐立暁得问答暁得思量此个明觉暁得即是本心此个本心亦只是明觉暁得而已事物无小大之分时候无久暂之间真是彻天彻地而贯古贯今也但此个明觉暁得其体之涵诸心也最为精妙其用之应于感也又极神灵事之既至则显诸仁而昭然若常自知矣事之未来而茫然浑然知若全无矣非知之果无也心境暂寂而觉照无自而起也譬则身之五官口可闭而不言目可闭而不视惟鼻孔无闭香来即知嗅之其知实常在也耳孔无闭声来即知听之其知亦实常在也然嗅之知也必须香来始出时或无香便无嗅之知矣听之知也必须声来始出时或无声便无听之知矣孔子当鄙夫之未问却真如音未临乎耳香未接乎鼻安得不谓其空空而无知耶及鄙夫既问则其事其物两端具在亦即如音之远近从耳听以区分香之美恶从鼻嗅以辨别鄙夫之两端不亦从吾心之所知以叩且竭之也哉但学者须要识得圣人此论原不为鄙夫之问而只为明此心之体盖吾心之能知人人皆认得亦人人皆说得至心体之无知则人人认不得人人皆说不得天下古今之人只縁此处认不真便心之知也常无主宰而扰以致丧真只縁此处说不出便言之立也多无根据而支离以至畔道若上智之资深造之力一闻此语则当下知体即自澄彻物感亦自融通所谓无知而无不知而天下之真知在我矣 罗子曰仁心体也克复便是仁仁者完得吾心体使合著人心体合著处便是归此只在我心体上论不是说天下皆归吾仁问做人路头极是多端而慎独二字圣贤尤加意焉盖人到独知纵外边千万弥缝或也好㸔中心再躱闪不过难免惭惶局促慎独或可以为成人切实工夫曰独固常慎然而大端只二道仁与不仁而已矣仁之现于独者谓何念头之恩爱慈祥者是也不仁之现于独者谓何念头之严刻峻厉者是也曰独者无过是知既知则是非善恶自然分别明白念头又岂容混曰此不是混盖天地以生为徳吾人以生为心其善善明白该长恶恶明白该短其培养元和以完化育明白该恩爱过于严刻慈祥过于峻厉也慎独者不先此防闲是则不丧三年而缌且小功也况望其能成人而入圣也古人以好字去声呼作好恶字去声呼作恶今汝欲独处思慎则请先自查考从朝至暮从暮逹旦胸次念头果是好善之意多果是恶恶之意多亦果是好善恶恶之心般多若般多只扯得平过谓之常人万一恶多于好则脑怒填胸将近于恶人若果好多于恶则生意满腔方得做好人矣独能如此而知自此而慎则人将不自此而成也耶 问仲由大禹好善之诚与人之益似禹大舜无异乃谓舜有大焉何也罗子曰孟子所谓大小盖自圣贤气象言之如或告已过或闻人善分明有个端倪有个方所若舜只以此善同乎天下尽通天下而归于此善更无端倪亦无方所观其所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何待有过可告又何必闻善再拜也而圣人之所以异于吾人者盖以所开眼目不同故随寓随处皆是此体流动充塞一切百姓则曰莫不日用鸢飞鱼跃则曰活泼泼地庭前草色则曰生意一般更不见有一毫分别所以谓人皆可以为尧舜我辈与同类之人亲疏美恶已自不胜越隔又安望其察道妙于鸢鱼通意思于庭草哉且出门即有碍胸次多冰炭徒亦自苦平生焉耳岂若圣贤坦坦荡荡何等受用何等快活也 问由良知而充之以至无所不知由良能而充之以至无所不能方是大人不失赤子之心此意何如罗子曰若有不知岂得谓之良知若有不能岂得谓之良能故自赤子即已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时坐中竞求所谓赤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莫得其实静坐歌诗偶及于万紫千红总是春之句罗子因抚然叹曰诸君知红紫之皆春则知赤子之皆知能矣盖天之春见于草木之间而人之性见于视听之际今试抱赤子而弄之人从左呼则目即盻左人从右呼则目即盻右其耳盖无时无处而不听其目盖无时无处而不盻其听其盻盖无时无处而不转展则岂非无时无处而无所不知能也哉 问圣贤工夫如戒慎恐惧种种具在难说只靠自信性善便了况㸔朋辈只肯以工夫为先者一年一年更觉进益空谈性地者冷落无成高明更自裁之罗子沉默一时对曰如子之言果为有见请先以末二句商之盖此二句本是学问两路彼以用功为先者意念有个存主言动有所执持不惟已可自考亦且众共见闻若性地为先则言动即是现在且须更加平淡意念亦尚安闲尤忌有所做作岂独人难测其浅深即已亦无从增长纵是有志之士亦不免舎此而之彼矣然明眼见之则真假易辨就如子所举戒慎恐惧一段 -- 𠭊 or 叚 ?工夫岂是凭此四字便可去战栗而慢为之耶也须小心查考立言根脚盖其言原自不可离来道之所在性之所在也性之所在天命之所在也既天命常在则一有意念一有言动皆天则之毕察上帝之监临又岂敢不兢业捧持而肆无忌惮也哉如此则戒慎恐惧原畏天命天命之体极是元微然则所畏工夫又岂容草率今只管去用工夫而不思究其端绪即如勤力园丁以各色膏腴堆积芝兰自说壅培之厚而秀茁纎芽且将消阻无馀矣 夜坐诵牛山一章众觉肃然罗子浩然叹曰圣贤警人每切而未思耳即梏亡二字今㸔只作寻常某提狱刑曺亲见桎梏之苦上至于项下至于足更无寸肤可以活动辄为涕下中有悟者曰然则从躯壳上起念皆梏亡之类也曰得之矣盖良心寓形体形体既私良心安得活动直至中夜非惟手足休歇耳目废置虽心思亦皆敛藏然后身中神气乃稍得以出宁逮及天暁端倪自然萌动而良心乃复见矣回思日间形役之苦又何异以良心为罪人而桎梏无所从告也哉曰夜气如何可存曰言夜气存良心则可言心存夜气则不可盖有气可存则昼而非夜矣 问孔门恕以求仁先生如何致力曰方自知学即泛观虫鱼爱其群队恋如以及禽鸟之上下牛羊之出入形影相依悲鸣相应浑融无少间隔辄恻然思曰何独于人而异之后偶因远行路途客旅相见即忻忻谈笑终日疲倦俱忘竟亦不知其姓名别去又辄恻然思曰何独于亲戚骨肉而异之噫是动于利害私于有我焉耳从此痛自刻责善则归人过则归已益则归人损则归已久渐纯熟不惟有我之私不作间隔而家国天下翕然孚通甚至肤发不欲自爱而念念以利济为急焉三十年来觉恕之一字得力独多也 问谓不虑而知不学而能可同于圣人今我辈此体已失须学且虑不然则圣不可望矣罗子曰子若只学且虑则圣终不可望矣为学第一要得种子礼谓人情者圣王之田也必仁以种之孔门教人求仁正谓此真种子也则曰仁者人也人即赤子而心之最先初生者即是亲爱故曰亲亲为大至义礼智信总是培养种子使其成熟耳曰大人者不失赤子之心孟子果已说定但今日却如何下手曰知而弗去是也曰知之似亦不难曰知固不难然人因其不难故多忽之便去多其见闻务为执守久之只觉外求者得力而自然良知愈不显露学者果有作圣真志切须回头在目前言动举止之间觉得浑然与万物同一天机鼓动充塞两间活泼泼地真是不待虑而自知不必学而自能则可以完养而直至于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境界纵是平常名利货色昏迷到此自然不肯换去所以曰好仁者无以尚之又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直是简易明快故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也 问良知即是本来面目今说良知是矣何必复名以本来面目耶罗子曰良知固是良知然良知却实有个面目非杜𢰅而强名之也曰何以见之曰吾子此时此语亦先胸中拟议否曰亦先拟议曰拟议则良知未尝无口矣拟议而自见拟议则良知未尝无目矣口目宛然则良知未尝无头面四肢矣岂惟拟议然哉予试问子以家相去盖千里也此时身即在家而家院堂室无不朗朗目中也又试问子以国相去盖万里也此时身即在国而朝宁班行无不朗朗目中也故只说良知不说面目则便不见其体如此实落其用如此神妙亦不见得其本来原有所自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忘而现在相对面目止其发窍之所而滞隔近小原非可与吾良知面目相并相等也问形色何以谓之天性罗子曰目视耳听口言身动此形色也其孰使之然哉天命流行而生生不息焉耳坐中偶有歌人心若道无通塞明暗如何有去来乃诘之曰子谓明暗果有去来否也曰虽暂去来而本体终会自复曰汝目果常明耶抑有时而不明耶曰无时而不明曰汝之目常无不明而汝心之明却有去来是天性离形色而形色非天性矣众皆恍然有省又复告之曰目之明亦有去来时也今世俗至晚则呼曰眼尽黒矣其实则眼前日光之黒与眼无力而见日之黒正眼之不黒处也故曰知之为知之即日光而见其光也不知为不知即日黒而见其黒也光与黒任其去来而心目之明何常増减分毫也 问阳明先生莫谓天机非嗜欲须知万物是吾身其旨何如罗子曰万物皆是吾身则嗜欲岂出天机外耶曰如此作解恐非所以立教曰形色天性孟子已先言之今日学者直须源头清洁若其初志气在心性上透彻安顿则天机以发嗜欲嗜欲莫非天机也若志气少差未免躯壳著脚虽强从嗜欲以认天机而天机莫非嗜欲矣 问君子自强不息乃是乾乾此乾乾可是常知觉否曰未有乾乾而不知行却有知行而非乾乾者曰此处如何分别曰子之用功能终日知觉而不忘记终日力行而不歇手乎曰何待终日即一时已难保矣曰如此又可谓乾乾已乎曰此是工夫不熟熟则恐无此病矣曰非也中庸教人原先择善择得精然后执得固子之病原在择处欠精今乃咎他执处不固子之心中元有两个知有两个行曰如何见得有两个曰子才说发狠去照觉发狠去探求此个知行却属人才说有时忘记却忽然想起有时歇手却惕然警醒此个知行却是属天曰如此指破果然已前知行是落人力一边但除此却难用功了曰虞廷说道心惟微微则难见所以要精精则始不杂方才能一一则无所不统亦有何所不知何所不行耶其知其行亦何所不久且常耶只因此体原极微渺非如耳目闻见的有迹有形思虑想像的可持可据所以古今学人不容不舎此而趋彼也 问复之时义大矣寻常言复者多自天地万物为言今堂额谓复心者则自吾身而言也罗子曰宇宙之间总是乾阳统运吾之此身无异于天地万物而天地万物亦无异于吾之此身其为心也只一个心而其为复也亦只一个复经云复见天地之心则此个心即天心也此心认得零碎故言复亦不免分张殊不知天地无心以生物为心今若独言心字则我有心而汝亦有心人有心而物亦有心何啻千殊万异善言心者不如把个生字来替了他则在天之日月星辰在地之山川民物在吾身之视听言动浑然是此生生为机则同然是此天心为复故言下著一生字便心与复即时混合而天与地我与物亦即时贯通聨属而更不容二也已 问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还是实事亦是取象曰是因象以为事而实尽人以奉天也盖雷潜地中即阳复身内㡬希隐约固难以情意取必又岂容以知识伺窥故商旅行者欲有所得者也后省方者欲有所见者也不行不省则情忘识泯情忘识泯则人静天完而复将渐纯矣子今切切然若谓有端可求皇皇然若谓有象可暏是则商旅纷行而后省㫄午也复何自而能休且敦耶 问某常反观胸中固有灵衷炯炯之时乃不久而昏懵固有循循就道之时乃不久而躁妄如是其不一耶曰夫君子之学原自有个头脑若头脑一差无怪学问之难成矣今子不能以天理之自然者为复而独于心识之炯然处求之则天以人胜真以妄夺安能终日而不妄终日而不散耶曰如何乃得头脑曰头脑岂是他人指示得的请子但浑身视听言动都且信任天机自然而从前所喜的胸次之炯炯事务之循循一切不做要𦂳久则天自为主人自听命所谓不识不知而顺帝之则矣 问精气为物㳺魂为变何如曰吾人之生原阴阳两端体合而成其一精气妙凝有质所谓精气为物者也其一灵魂知识变化所谓㳺魂为变者也精气之质涵灵魂而能运动是则吾人之身也显现易见而属之于阳㳺魂之灵依精气而归知识是则吾人之心也晦藏难见而属之于阴其赤子之初则阳盛而阴微心思虽不无而专以形用也故常欣笑而若阳和亦常开爽而同朝日又常活泼而类轻风此阳之一端见于有生之后者然也及年少长则阴盛而阳微虽形体如故而运用则专以心思矣故愁蹙而欣笑渐减迷蒙而开爽益稀滞泥而活泼非旧此阴之一端见于有生之后者然也人能以吾之形体而妙用其心知简淡而详明流动而中适则应接在于现前感通得诸当下生也而可望以入圣殁也而可望以还虚其人将与造化为徒焉已矣若人以已之心思而展转于躯壳想度而迟疑暁了而虚泛则理毎从于见得㡬多渉于力为生也而难望以入圣殁也而难冀以还虚其人将与凡尘为徒焉已矣曰如先生之论是以身为阳而在所先以心为阴而在所后乃古圣贤则谓身止是形心乃是神形不可与神并况可以先之乎曰子恶所谓神哉夫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亦超万物而为言者也阴之与阳是曰两端两端者即两物也精气载心而为身是身也固身也固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而具僃焉者也灵知宰身而为心是心也亦身也亦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而具备焉者也精气之身显于昼之所为心知之身形于夜之所梦然梦中之身即日中之身但以属阴故其气弱其象微而较之日中之举止毫发无殊也日中之身即夣中之身但以属阳故其气徤其体充虽徤且充而较之夣中之举止毫发无殊也是分之固阴阳互异合之则一神所为所以属阴者则曰阴神属阳者则曰阳神是神也者浑融乎阴阳之内交际乎身心之间而充溢弥漫乎宇宙乾坤之外所谓无在而无不在者也惟圣人与之合徳故身不徒身而心以灵乎其身心不徒心而身以妙乎其心是谓阴阳不测而为圣不可知之神人矣 问中为人所同有今日之论与古圣之言原是无异至反而求之不惟众人不得即聪明才辩者亦往往难之何哉罗子曰学至心性已是精微而况中之为理又其至者乎故虽聪明而不能为思虽才辩而莫可为言以其神妙而无方耳但自某㸔来到喜得他神妙无方乃更有端倪可求也盖谓之无方则精不住于精而麄亦无不有也微不专于微而显亦无不在也善于思且求者能因其理而设心其心亦广大周遍而不滞于一隅随其机而致力其力亦活泼流动而不拘于一切人力天机和平顺适不求中而自无不中矣 死无所在无所往 邸中有以明镜止水以存心太山乔岳以立身青天白日以应事光风霁月以待人四句揭于壁者诸南明指而问曰那一语尤为吃𦂳庐山曰只首一明字时方饮茶先生手持茶杯指示曰吾侪说明便向壁间纸上去明了奈何不即此处明耶南明怃然先生曰试举杯辄解从口不向鼻上耳边去饮已即置杯盘中不向盘外其明如此天之与我者妙矣哉 一衲子访先生临别先生求教衲子曰没得说你官人常有好光景有好光景便有不好光景等待在俺出家人只这等先生顿首以谢 先生既中式十年不赴殿试一旦谒东廓于书院坐定问曰十年专工问学可得闻乎对曰只悟得无字东廓曰如此尚是门外人时山农在座闻之出而恚曰不远千里到此何不打点㡬句好话却倒了门面闻者为之失笑 塘南曰学以悟性为宗顾性不易悟也先生曰吾向者自以为悟性然独见解耳今老矣始识性曰识性如何曰吾少时多方求好色奉目今目渐暗多方求好声奉耳今耳渐聋多方求好味奉齿今齿渐落我尚未死诸根皆不顾我而去独此君行住坐卧从随不舍然后觌面相识非复向日镜中观化矣耿天台行部至宁国闻耆老以前官之贤否至先生耆老曰此当别论其贤加于人数等曰吾闻其守时亦要金钱曰然曰如此恶得贤曰他何曾见得金钱是可爱的但遇朋友亲戚所识穷乏便随手散去 先生与诸公请教一僧僧曰诸公皆可入道惟近溪不可先生问故僧曰载满了先生谢之将别僧谓诸公曰此语惟近溪能受何诸公却不敢进 有学于先生者性行乖戾动见词色饮食供奉俱曲从之居一岁将归又索行资先生给之如数门人问先生何故不厌苦此人曰其人暴戾必多有受其害者我转之之心胜故不觉厌苦耳一邻媪以夫在狱求解于先生词甚哀苦先生自嫌
  数干有司令在座孝廉解之售以十金媪取簪珥为质既出狱媪来哀告夫咎其行贿詈骂不已先生即取质还之自贷十金偿孝廉不使孝廉知也人谓先生不避干谒大扺如此 先生过麻城民舎失火见火光中有儿在床先生拾拳石号于市出儿者予金视石一人受石出儿石重五两先生依数予之其后先生过麻城人争睹之曰此救儿罗公也
  侍郎杨复所先生起元
  杨起元字贞复号复所广东归善人万历丁丑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历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最后召为吏部侍郎兼侍读学士未上而卒年五十三先生之父传芬名湛氏之学故幼而薫染读书白门遇建昌黎允儒与之谈学霍然有省因问子之学岂有所授受乎允儒曰吾师近溪罗子也无何先生在京而近溪至先生大喜遂称弟子时江陵不说学以为此陷阱不顾也近溪既归先生叹曰吾师且老今若不尽其传终身之恨也因访从姑山房而卒业焉尝谓邹南皋曰师未语予亦未尝置问但觉会堂长幼毕集融融鱼鱼不啻如春风中也先生所至以学淑人其大指谓明徳本体人人所同其气禀拘他不得物欲蔽他不得无工夫可做只要自识之而已故与愚夫愚妇同其知能便是圣人之道愚夫愚妇之终于愚夫愚妇者只是不安其知能耳虽然以夫妇知能言道不得不以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言性是即释氏作用为性之说也先生之事近溪出入必以其像供养有事必告而后行顾泾阳曰罗近溪以颜山农为圣人杨复所以罗近溪为圣人其感应之妙锱铢不爽如此
  杨复所证学编友人以忘会语为歉曰予见子之未尝忘也子夙则兴兴则盥盥则栉栉则衣冠衣冠则或治事或见宾言则言动则动食则食向晦则息明发复然予见子之未尝忘也友人曰此与会语何与曰是不忘斯可矣又何事会语哉 人本无心因家国天下而有心心本无所因不识心而妄以为有所诚意之极即心无其心浑然以天下国家为心是谓正心以家国天下为心者是合家国天下为一身矣盖家本齐也因吾身好恶之偏而不齐国本治也因吾身好恶之偏而不治天下本平也因吾身好恶之偏而不平惟不于彼起见而苐求诸身无作好无作恶保合吾身之太和而已此之谓真修 问抑亦先觉曰即伊尹所谓先觉也人人有之至虚至灵谓之先觉又谓之良知逆亿者情识之私习而有者也不逆不亿则良知自然流行而先觉矣子贡之亿则屡中不能先觉而孔子之毎事问乃先觉也 格亦有通彻之义通而谓之格犹治而谓之乱也格物者已与物通一无二也如此则无物矣有则滞滞则不通无则虚虚则通物本自无人见其有格物者除其妄有而归其本无也归其本无此谓知本 体之为言礼也天地万物一体者天地万物一于礼也仁者以礼为体不以形骸为体故曰克已复礼为仁 天地万物真机于一时一事上全体融摄但应一声转一瞬无不与万物同体顾人不善自识取耳 天下之人性固已平矣好智者欲为之平适所以乱之也圣人以常平者视天下而不敢以有为乱之恭之至也 或问世儒所言圣人之道是乎非乎曰是则不可谓之不是然非其本也譬之言日自其光景言之亦不可谓非日也毕竟非日体曷若以身为日而光景皆自此出哉问以身为日柰何曰不识自身原是日体而欲以身为之者正所谓逐光景者也 明徳之明一明也明明徳之明又一明也明徳之明明之出乎天者也明明徳之明明之系乎人者也系乎人者必由学问之力以求其明学问一毫之未至即其明亦未彻若其出于天者则虚灵之体人人完具圣非有馀凡非不足岂容一毫人力哉人之有是明徳也犹其有是面貎也由学问以求明犹欲自识其面貎者援镜以自照也一照之后不过自识其面貎而已不能以分毫加之然则未识之前亦岂容以分毫损哉识与不识而面貎自如明与不明而明徳自若今人不逹明字之义遂疑明徳之体有拘有蔽有昏必待人之磨淬洗涤然后明也如此则明徳乃人造作而成安得言天哉是不求自识其面貎而徒欲以粉泽膏脂妆点虽妆点妍美与自己面貎了不相干要之皆不逹此一明字之误也 问明徳既本明矣又欲求明之何也曰此圣人修道立教之事也太古之时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故其本明者足矣无事于教也天下之生久矣习染渐深智识渐启求欲渐广而民始苦也圣人者思有以救之而救之之道又非刑政之所能齐也于是乎自明其明徳而鼓舞天下以共明之然后天下知识渐忘而安于作息耕凿之常用其本明者以自乐实圣人救之也然本明之徳实不因明而有所增如人之有面貎何以照镜为哉然出入关津当自图形像必假镜自照然后图得其真其实相貎不照亦是如此深山穷谷之中人民无有镜者亦是如此所以云明徳虽不明亦未尝不明也然苦乐关津吾人何以度越则明明徳之镜其可少哉以俗眼观世间则充塞天地皆习之所成无一是性者以道眼观世间则照天彻地皆性之所成无一是习者 文必博则取舎无所措其意礼必约则思议无所与其㡬 当下者学之捷法无前无后无善无不善而天地之大万物之富古往今来之久道徳功业之崇广人情世态之变幻管是矣非天下之至巧不足以语此 承谕有本体有工夫良知不学不虑固不待修证而后全若任作用为率性倚情识为通微不能随时翕聚以为之主倏忽变化将至于荡无所归致知之功不如是之踈也此殊不然阳明曰不睹不闻是本体戒慎恐惧是工夫戒慎恐惧是本体不睹不闻是工夫阳明之下此转语者盖见本体工夫原是强名求其合一且不可得而安得有二也试自揆之吾性果有本体工夫乎哉尽天地万物皆在妙湛灵明之中就此中间请剖剥出何者为本体离此中间请披拣出何者为工夫本体中无工夫耶工夫中无本体耶即相等待如独木桥彼此陵夺本体中有工夫耶工夫中有本体耶即共淆杂如冷炉金磊块支撑夫良知既谓之灵根矣翕聚缉熙岂其所不能哉既不能则不当妄加之以灵之名既不灵则又孰有灵之者以翕聚之缉熙之也如人眼目久瞪发劳自知闭瞬不待诏教不须起作形体尚尔无有工夫何况良知瞪劳闭瞬同归灵妙本体工夫如何分别夫任作用为率性倚情识为通微岂其不能随时翕聚之过哉不见性之过也不能见性虽随时翕聚即谓之作用即谓之情识若见性虽作用情识无一而非翕聚也翕聚亦可不翕聚亦可翕聚时如闭目不翕聚时如开目同是本体同是工夫今不责人学不见性而责人不随时翕聚不知翕聚甚物又不知这翕聚的如何做主发散翕聚总属前尘前尘皆客如之何其主之也所谓倏忽变化荡无所归者即前尘变灭之象也不归咎其翕聚之非而致疑于良知之失认客为主终身不放岂有宁定之期哉而以此为致良知之功谬矣 明徳不离自身自身不离目视耳听手持足行此是天生来真正明徳至于心中许多通理却是后来知识意见过而不化者不可错认为明徳也故大学单提身字可谓洁净精微之至矣学虽极于神圣而理必始于可欲今吾侪一堂之上何其可欲如此也目之所视因可欲而加明耳之所听因可欲而加聪声之所发因可欲而加畅心之所思因可欲而加敏何善如之但能信此可欲之善原有诸已不待作为于是由可欲而充之在父母则以可欲施于父母而孝行矣在兄弟则以可欲施于兄弟而弟行矣君臣朋友夫妇皆然至于待人接物一切不忘可欲之念而仁爱行矣直至神圣亦可欲之至于化而不可知也举凡有生之类同一可欲之机洋洋在前优优乎充塞宇宙虽欲违之其可得耶 心到尽时无是心者无非心者即此是性即此是天一以贯之矣此后更无馀事惟随时随遇发欢喜心活活泼地存养事天而已此是春生夏长气象然则结果一著直是一刀两断也不管甚心也不管甚性确然以一身为立独往独来一丝不挂便是立命此是秋杀冬藏手段 大人通天下为一身若分别人我太重则自己心先不平何以平天下所谓修身为本者将此分不平心修去之乃成其大譬之植树者修去㫄枝馀蘖根本便自盛大而发荣滋长足以庇䕃千亩矣心为万物主其大无对独往独来无能操者以下秣陵记闻问如何了生死曰识得原无生死便是了 问知变化之道者知神之所为曰即汝一言一动便是变化汝能识汝言动处便是知神之所为 有僧辨情辨性曰要晓得情也是性




  明儒学案卷三十四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三十五
  馀姚 黄宗羲 撰
  泰州学案四
  恭简耿天䑓先生定向
  耿定向字在伦号天台楚之黄安人嘉靖丙辰进士擢监察御史以大理寺丞谪州判累迁至太仆少卿佥都御史丁忧起巡抚福建又丁忧起佥都御史晋左副都转刑部侍郎陞南京右都御史以戸部尚书总督仓场告归家居七年卒年七十三赠太子少保谥恭简先生所历首辅分宜华亭新郑江陵吴县皆不甚龃龉而江陵夺情先生致书比之伊尹之觉世以天下自任者不得不冒天下之非议谏夺情者此学不明故也意在少杀其祸然近于诵六艺以文奸言矣及掌留院以御史王藩臣参三中丞不送揭帖为蔑视堂官上疏纠之清议以为胁持言官逢时相之欲顾泾凡作客问质之先生无以难也先生之学不尚玄远谓道之不可与愚夫愚妇知能不可以对造化通民物者不可以为道故费之即隐也常之即妙也粗浅之即精微也其说未尝不是而不见本体不免打入世情队中共行只是人间路得失谁知天壤之分此古人所以贵刀锯鼎镬学问也是故以中行为学稍一不彻骨髓其下场不及狂狷多矣先生因李卓吾鼓倡狂禅学者靡然从风故毎毎以实地为主苦口匡救然又拖泥带水于佛学半信半不信终无以压服卓吾乃卓吾之所以恨先生者何心隐之狱唯先生与江陵厚善且主杀心隐之李义河又先生之讲学友也斯时救之不难先生不敢沾手恐以此犯江陵不说学之忌先生以不容己为宗斯其可已者耶先生谓学有三关一即心即道一即事即心一慎术慎术者以良知现现成成无人不具但用之于此则此用之于彼则彼故用在欲明明徳于天下则不必别有制心之功未有不仁者矣夫良知即未发之中有善而无恶如水之必下针之必南欲明明徳于天下而后谓之良知无待于用故凡可以之彼之此者皆情识之知不可为良先生之认良知尚未清楚虽然亦縁传习后录记阳明之言者失真如云仪秦亦是窥见得良知妙用处但用之于不善耳先生为其所误也
  天台论学语孔孟之学真实费而隐宋学未脱二氏蹊径者以其隐而隐也尝谓𠅤能云本来无一物此是又有无一物者在如孔子云汎爱众而亲仁颜子若虚若无犯而不校如此方是无一物此类何等显其实何等微宋儒多只说向入微处终是未脱见耳 兄之文似输却阳明一著阳明把笔时却是不曾要好兄尚有要好心在也迁史之文亦是无意要好班固便要好浸淫至于六朝只是要好极耳与胡庐山 夫与百姓同然处吾党何能加得些子惟是百姓日用不知耳日用处圣人原与百姓同其所用处圣人自与百姓异区区所谓择术者非能有加于百姓日用之外也意于百姓日用者而辨所用耳 世之言道譬之以管窥天者苐知一隙之为天不知触处皆天也亦有知触处之皆天者而耽虚执见不自反身理会视听言动之皆天也或有知视听言动之皆天者而乃卤莾恣睢不知视听言动之礼之为天则也与焦弱侯 窃详彼教大端以寂灭灭已处为宗吾孔孟之学惟以此不容已之仁根为宗耳圣人之寻常日用经世宰物何一非此不容已者为之乎然即此不容已之仁根莫致莫为原自虚无中来不容著见著见便自是两截矣圣人以此立教使人由之不使知之如宰我短䘮夫子第即其不安处省之墨氏薄葬孟子苐原其颡有泚处省之至其所以不安处其颡所以有泚处非不欲使知不可加知也仝上 圣人之道由无逹有圣人之教因粗显精与周柳塘 廿年前曾觧尽心章云学者须从心体尽头处了彻使知性之真体原是无思无为便知上天之载原是无声无臭浑然一贯矣所谓心体尽头处者盖昔人所谓思虑未起鬼神不知不睹不闻处也近来自省于人伦日用多少不尽分处乃语学者云吾人能于子臣弟友不轻放过务实尽其心者是其性真之不容自己也性真之不容自已原是天命之于穆不已非情縁也故实能尽心而知性知天一齐了彻矣 近溪安身立命处是无念余所谓心体尽头处是也其日用受享提掇人处只是自然生机余所谓心体不容自己处是也盖无念之生机乃是天体天体之生机即是无念原是一贯说到此处难著言诠只好默契灵识耳 横渠曰聚亦吾体散亦吾体是生死无分别也明道曰万物为一体是人我无分别也然夫子曰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又曰非礼勿视听言动孟子曰亲其兄之子谓若邻之赤子乎此则分别而实则不分别也何者此则自然之真机非縁名义道理而生分别者 知是随身货知尤是行之妙 柳塘云念之不动者为性盖既云念矣而中又有不动者在疑二之矣 来教云性无得失无是非诚然顾念之萌于欲也宁无邪正乎念之生于见也宁无偏全乎学者从念上研㡬闲邪袪偏亦是复性实功似未可破除如足下教旨只从性上辨迷悟则诚为直截真诠得上乘矣与扬复所 知至至之则不识不知无声无臭者此其显现知终终之则开物成务日用云为者此其真宰 定宇云知是知非之知是以照为明诚然夫照从何生孟子曰日月有明容光必照因明生照由照探明原是一贯非判然两截也今谓以照为明相去千里提掇似太重矣与龙溪 余惟反之本心不容已者虽欲坚忍无为若有所使而不能反之本心不自安者虽欲任放敢为若有所制而不敢是则肤浅之纲领惟求其不失本心而已矣与李卓吾 昔大洲云只要眼明不贵践履余则曰眼孔易开骨根难换公所取人者眼孔余所取人者全在骨根 学悟主脑则才识气魄皆道之用主脑未彻则才识气魄俱道之障也昔富郑公中年居洛时为尧夫所激发所得益深曾有书云某不遇某不过一村汉耳念庵尝对人言某四十年前盖滥俗人郑公初年立朝风节震耀一时而自谓一村汉则其所以求不村不俗者必有所在矣与胡杞泉 此学只是自己大发愿心真真切切肯求便日进而不自知矣盖只此肯求便就是道了求得自己渐渐有些滋味自家放歇不下便是得了与周少鲁 今之学者谈说在一处行事在一处本体工夫在一处天下国家民物在一处世道寥寥更无倚靠凡道之不可与愚夫愚妇知能不可以对造化通民物者皆邪说乱道也盖费中隐常中妙粗浅中之精微本是孔孟万古不易正脉但非实是撑天拄地弃身忘家逼真发学孔子之愿者未易信此与乔户部 三代以降学术分裂高者虚无卑者繁缛夫子出而单提为仁之宗仁者人也欲人反求而得其所以为人者战国功利之习权谋术数孟子出而又提一义使知羞恶而有所不为六朝以下清虚任放决裂名教宋儒出而提掇主敬之旨主敬礼也其后日趋于格式形迹真机埋没阳明出而提掇良知之旨良知智也由仁而义而礼而智各举其重实则一贯也今为致知之学者又以意诚见解承当崇虚耽无思以救之宜莫如信引其影响归之实地示诸生古圣贤之悟只悟得自已不足是故若无若虚子臣弟友悟得不能尽今世学者所悟只增得一畨虚知见添得一种浮气耳大人通天下为一身吾人只若不识自家这个真身懜懜而生即令百岁枉死耳圣人苦心破口说个格物格物即求仁之别名也仁者人也识人便是识得此身面目答唐元卿 近溪一日立白下大中桥睹往过来续者𬿚𬿚侁侁因指示同志曰试观此千百万人者同此步趋同此来往细细观之人人一步一趋无少差失个个分分明明未见跌撞性体如此广大又如此精微可默识矣一友曰否否此情识也如此论性相隔远矣有述以问余余曰亡者东走追者亦东走走者同而所以走则异也兹来往桥上者或访友亲师或贸迁交易或傍花随柳或至淫荡邪辟者漫谓一切皆是此则默识之未真也此原不论来往之人只是见吾性体无往不是若一分别便是情识如鸢 与同飞鱼跃亦可分别否 志 胡清虚浙之义乌人初为陈大参门子以恶疮逐出倚一道人率之游匡庐终南遂有所得浙中士绅翕然宗之陶念斋王龙溪俱纳贽受教晚与近溪及其二子游广东曺溪至肇庆近溪长子病死次子痛其兄𬋖香掌上灼烂而死清虚亦死邓豁渠言常住真心与后天不相聨属此极邪之说
  近日谈禅者百般病症皆由此盖心事判内外岐孟子所云离明道所云两截者是也与子健 以上皆书 心体广大神妙岂可把捉幽囚于腔子方寸地其曰求即求以学也学觉也又曰学以聚之惟学则聚矣此心之放以昏昧而放也一觉焉则触目而是何在非心此心之失以放逸而失也一觉焉则随在皆心何有于放 人心未交于感也湛然虚耳何俟于洗而亦何容于洗也自知识起而吉凶悔吝之感生是故忧患攻取憧憧往来而虚者汨矣圣人示之以卜筮之法使人之于感也知识不用归于其天而忧悔攻取相忘于无眹之中其为洗心也不已妙欤 吾人合下反身默识心是何心惟此视听言动所以然处便是此心发窍处也此心发窍处便是天地之心之发窍处也 知体透露出头不为声色臭味埋没方能率令得耳目口鼻使视听言动各循其则此即出世而后能经世也 子游疑子夏只在仪节上教人不令识本体此初悟时语也子夏以本末原是一贯即草木之根与杪原非两截故使从洒扫应对上收摄精神渐使自悟此悟后语也 反身内观一无所有唯此些子炯然在此始信人之所为人者唯此明哲体耳此体透彻此身乃为我有不然身且不得而有保此躯壳何用 圣人一生汲汲皇皇惟求无忝所生不求出离生死 杨太宰博谓余曰吾尝接遇僚属视其色若有隔碍然者反而自省曰是必吾中有阂而施之者倨也吾虑下之而色思温焉彼观彼色亦因以易而神情融洽矣由是以观外者内之符而人者已之鉴孟子所以不动心者原所由之路迳与世人殊也使
  孟子所学在事功一路欲建王霸之业则须据卿相之位乃能操得致之权也顾心一繋于卿相之位则得失毁誉交战于前虽欲强勉不动不亦难乎孟子生平惟学孔子一路则不藉名位不倚功能仕固可止亦可久固可速亦可譬之行者日缓步于康荘东西南北惟其所适即有飓风巨浪倾樯摧楫心何由动哉 学有三关近世在闻识上研穷以为知在格式上修检以为行此不知即心即道也反观近里者又多耽虚执见此不知即事即心也事故皆心也顾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心剖判于此事亦剖判于此事剖判于此人亦剖判于此矣学孔子之学犹业巫函之术者也不必别为制心之功未有不仁者矣舎孔子之术以为学虽均之为仁有不容不堕于矢匠之术者矣故其究也慎术 至善即本来无物处也知此乃能亲民人之不亲皆由中有物耳故先知止 朝绅日趋阙下不胜疲苦问节劳之术于方士方士曰第时时默识已身如天大则自不劳矣 魏中丞与余入朝余谓之曰常时入朝独行则觉劳与友同行则劳顿减与同志同行则劳益减何以故中丞曰人已原是相通 人而名之曰人以仁也人而去仁则耳目口鼻俨然人也而实非人矣恶乎成名谓其无以成人之名也 温故知新之故即孟子所云天下之言性则故而已之故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非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故曰故温者反之本心而寻绎温养之谓也夫一反之固有之性而求之即心有馀师独夫夜行空谷中未免惴惴心动五尺童子随其后
  则贴然厝一星于寒灰则灭群火在盆中可以竟夜观此则以友辅仁可识矣 人为习气所移多好放逸时一自警䇿便是礼人为情欲所牿多致抑郁时一自舒畅便是乐 自悟之根蒂而言原无声臭者曰命自命之流行而言原自不已者曰性口味目色耳声是人之生机使口不知味目不辨色耳不闻声便是死人安得不谓之性然则穷到根蒂上此等俱从无生故立命处色声臭味不能染著合命处方是真性也仁义礼智天道更何声臭可言故谓之曰命然既著落父子君臣身上来便已降在衷了故忠孝之心自不容已非无形迹可见合性处方是命也 今人乍见孺子入井怵惕恻隐之心动处即是天根归原处即是月窟才参和纳交要誉恶声意思便是人根鬼窟矣吾人应用云为动作食息孰非此根此窟用事俗人懵懵日用不知而贤智者又添一畨意识见解起炉作灶千条万绪顿令此根不得生生此窟不得洁净龌龊幽暗吃苦一生更无些子受用所以贤智之过与愚不肖等也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生生之理原是如此即欲挣上寻空寂自是不容已如何上得去即欲退下恣情欲自是不自安如何下得来 吾人于一日十二时中精神志意皆有安顿处方有进步处 吾人真真切切为已虽仆厮隶胥皆有可取处皆有长益我处若放下自己只求别人贤人君子皆不免指摘 不作好不作恶平平荡荡触目皆是此吾人原来本体与百姓日用同然者也 只此无声无臭是为真常凡渉色象名号者卒归消灭只此不为不欲是为本心凡务阔大放散者终堕坑堑 天地间大之治乱兴衰生死成败小之称𮗸赞毁升沉得䘮皆相对待然有对之中故有无对者以主宰其上吾人若浑在有对中未免为造化轮转 人只是换这一副心肠人情事变原与俗人一様以下皆刘调父述言 今人到是不为学的处事到安妥反是一种为学的人才遇些小事便处得过当此何以故只是著了些意思不晓得尧舜与人同耳 问有不善未尝不知这不善处颜子与吾人还同否曰不同如乡党自好之人发言举事一不当也会知得又如做官的人在上官处稍失礼亦会知得颜子要学舜有不如舜处即算做不善 问夫子贤于尧舜曰试观吾辈今日朋友还是享用孔子的还是享用尧舜的 精一执中实是浅近道理尧舜一心在安天下如何粗得一些如何夹杂得一些此便是尧舜精一农夫一念在播种便是有农夫之精一啇贾一念在求利便是有商贾之精一但其精神安顿处不同 治天下在用人然自己眼不明不会知人如何能用人 一友问予尽修行然毕竟不闻道曰修行矣更闻甚道孔子所求乎子臣弟友咸曰未能今子能之又更何学其友有省 良知随事皆然须用在欲明明徳于天下上则知乃光大此误认知识为良知也知即明徳若言明徳须用在明徳上无乃床上之床乎 吉水诸公之学大率不欲享用现成良知别寻主宰此亦惩冒认良知猖狂自恣者之过耳良知若非现成又岂有造作良知者乎予尝谓良知如灵魂然顾投胎何如如骨根不正至于猖狂自恣非良知之罪也亦如灵魂投胎时所遇则然耳 泰和王笃庵问虚字难彀手曰吾二十年前曾作致虚工夫一起坐一语默无不放虚字在胸中自觉工夫不踈眼前见人皆散漫不用工颇有轻世自贤之心一日忽省曰此却是致实何曾致虚因悟颜子之问寡问不能舜之好问好察乃真虚也以下皆兰舟杂述 问明体难得到乎曰某为御史出巡值天暑一指挥扶轿见其不耐劳许之乘马其后指挥随他御史竟中暍而死即此一事观之明体一存可以为人立命区区守明觉于一腔亦复何益问三自反之学临境实难曰但㸔舜为法于天下可传后世数语是何等志愿所以肯自反今人身子愿是乡人所以要与乡人相校 陆五台问三圣人同处孟子言之详矣至孔子所以异处毕竟何在曰孔子只是见得已与圣人同处亦与凡人同故以此学即以此教要使人人皆如此耳处士耿楚倥先生定理
  耿定理字子庸号楚倥天台之仲弟也少时读书不成父督过之时时独行空谷中忧愤不知所出问之则曰吾奈何不明白若有眼瞎子不知其所谓不明白者何也自是或静坐一室终岁不出或求友访道累月忘归其始事方湛一最后于邓豁渠得一切平实之旨能收视返听于何心隐得黑漆无入无门之旨充然自足有问之者曰闻子欲作神仙耶曰吾作天仙不作地仙人仙曰天仙云何曰直从太极入不落阴阳五行天台闻而呵之曰学不向事亲从兄实地理会乎曰学有原本尧舜相传祗是一中子思为之注曰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今人孰从未发前觑一目哉曰中庸亦只言庸言庸行逹道九经而已曰独不观其结语为无声无臭耶先生论学不烦言说当机指点使人豁然卓吾好谈说先生不发一言临别谓之曰如何是自以为是不可入尧舜之道卓吾默然天台携之见刘初泉先生云且勿言我二人是兄弟时初泉卧病天台言吾与一医者同来先生榻前数语初泉惊起已知为天台之弟谓天台曰慧能和尚乃是舂米汉哉大开眼人恐不可以弟畜之李士龙来访先生未与一语及学士龙恚曰吾冒险千里来此逾月不闻一言见教何外我甚先生笑而不答濒行送之河浒问曰孔子云不曰如之何如之何此作何解士龙举朱注云云先生曰毕竟是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士龙因有省京师大会举中义相质在会各呈所见先生默不语忽从座中崛起拱立曰请诸君观中因叹曰舎当下言中沾沾于书本上觅中终主罔矣在会因有省者先生机锋迅利如此
  耿楚倥论学语庐山驳天台所性不存语谓当官尽职即为尽性不则为二心为妄念矣即孔子为委吏莫非性之所存楚倥曰孔子为委吏而梦周公却不为二心为妄念乎 卓吾寓周柳塘湖上一日论学柳塘谓天台重名教卓吾识真机楚倥诮柳塘曰拆篱放犬 楚倥早岁曾遇异人质之曰孔子问礼于老聃老聃不言礼而直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徳容貎若愚何也曰若愚若虚此礼之真体也 问伊尹先觉所觉何事曰伊尹之觉非闻见知解之觉也即其若挞之耻纳沟之痛此其觉也 胡庐山会天台楚倥于汉江之浒相与订学宗旨天台曰以常知为学庐山曰吾学以无念为宗楚倥曰吾学以不容已为宗不容已者从无声无臭发根从庸言广行证果禹稷之犹饥犹溺伊尹之若挞若沟视亲骸而泚颡遇呼蹴而不屑见入井而怵惕原不知何来委不知何止天命之性如此也故曰于穆不已如摸拟孔氏之匡廓非此不容已者为之血脉则捧土掲木为偶而已 孔氏之无声无臭亦是有形有象孔氏之有形有象原自无声无臭 龙溪言颜子心常止故不迁心常一故不贰先生曰否人试观当怒时中更有个止体在当过时中更有个一体在是二本也即能之其怒其过非真机矣颜子所好唯学即生平之怒以学而怒学外无怒也生平之过以学而过学外无过也可见一生精神只是此学更无渗漏处也 默识识天地之化育也夫囿于造化之中而不自识者凡夫也识之而出入造化者圣人也是故不藉名位不矜功能即学以诲即诲以学立已立人逹已逹人盖赞天地之化育于无疆矣夫赞天地之化育者非独上之君相贤圣即下之农工商贾细之聋瞽侏跛凡寓形宇内而含灵者皆有以赞天地之化育而不自识也 克已者无我也无我则浑然天下一体矣故曰天下归仁羲文周孔四圣人者之于易亦各言其已也道虽一致而时位不同故作用亦自不同随时变易以从道俟之万世而不惑不谬者其孔易乎孔子之于易也学焉耳试取大小象传玩之卦卦学也爻爻学也学不厌教不倦立已立人逹已逹人易之生生也如是 潜见惕跃飞亢自圣人一身观之随时变易时象之矣合千圣观之与世推移各一象矣 序卦周易也首乾坤终未济即周事可睹矣杂卦序孔易也上经首乾坤次比师次临观而终之困下经首咸恒而终之夬何以明孔易也乾刚坤柔质弗齐也刚柔善恶均归之中孔氏之教也比以类聚故乐师任裁成宁无忧乎或智临于上或相观以摩无行不与有求则应教乃知困也感之无心居之有恒终以刚决柔纯乎干矣是师道也亦君道也 天台因举扇悟曰原来通体皆是良知曰通天彻地皆是良知 天台曰人言念庵静坐曾见光景遂有所得曰只理会当下光景耳
  文端焦澹园先生竑
  焦竑字弱侯号澹园南京旗手卫人万历己丑进士第一人京兆欲为树棹楔谢以赈饥原籍山东亦欲表于宅改置义田授翰林修撰癸已开史局南充意在先生先生条四议以进史事中止私成献徴录百二十卷甲午简为东宫讲读官尝于讲时有鸟飞鸣而过皇太子目之先生即辍讲皇太子改容复听然后开讲取故事可为劝戒者绘图上之名养正图解丁酉主顺天试先生以陪推点用素为新建所不喜原推者复构之给事中项应祥曺大咸紏其所取险怪先生言分经校阅其所摘非臣所取谪福宁州同知移太仆寺丞后陞南京司业而年已七十矣先生积书数万卷览之略遍金陵人士辐辏之地先生主持坛坫如水赴壑其以理学倡率王弇州所不如也㤗昌元年卒年八十一赠谕徳南渡时补谥文端先生师事耿天台罗近溪而又笃信卓吾之学以为未必是圣人可肩一狂字坐圣门第二席故以佛学即为圣学而明道辟佛之语皆一一绌之明道辟佛之言虽有所未尽大槩不出其范围如言佛氏直欲和这些秉彝都消煞得尽先生曰如此是二乘断灭之见佛之所诃夫佛氏所云不断灭者以天地万物皆我心之所造故真空即妙有向若为天地万物分疏便是我心之障何尝不欲消煞得尽即如定性书情顺万事而无情一语亦须㸔得好孔子之哭颜渊尧舜之忧文王之怒所谓情顺万事也若是无情则内外两截此正佛氏之消煞也明道言尽其心者知其性也佛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则无矣先生曰真能知性知天更说甚存养一翳在眼空华乱坠夫存心养性正所以尽心之功识仁篇所言存久自明是也若未经存养其所谓知者想像焉而已石火电光而已终非我有存养其无翳之本体无翳乃可谓之存养安得以存养为翳乎明道言传灯录千七百人无一人逹者临死不能寻一尺布帛裹头先生谓是异国土风是也然此千七百人者生于中国而习异国土风胡谓乎无乃服桀之服也先生又谓明道叹释氏三代威仪非不知其美而故为分异夫明道之叹叹儒者不能执礼而释氏犹存其一二也岂以三代之礼乐归之哉朱国祯曰弱侯自是真人独其偏见不可开耿叔台在南中谓其子曰世上有三个人说不听难相处问为谁曰孙月峰李九我与汝父也
  焦弱侯论学语学期于上逹譬掘井期于及泉也泉之弗及掘井何为性命之不知学将安用 为恶无碍也为善独有碍乎为善惧有著心也为恶不惧有著心乎以彼所托意出禅宗禅宗无是也内典云无我无作无受者善恶之业亦不亡无作无受者言于有为之中识无为之本体云尔未尝谓恶可为善可去也又云善能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言分别之中本无动揺云耳未尝谓善与恶漫然无别也答耿师 佛氏所言本来无物者即中庸未发之中之意也未发云者非拨去喜怒哀乐而后为未发当喜怒无喜怒当哀乐无哀乐之谓也故孔子论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而曰天下何思何虑于憧憧往来之中而直指何思何虑之本体也伯淳斥佛其言虽多大扺谓出离生死为利心夫生死者所谓生灭心也起信论有真如生灭二门未逹真如之门则念念迁流终无了歇欲止其所不能已以出离生死为利心是易之止其所亦利心也然止亦非殄灭消煞之云也艮其背非无身也而不获其身行其庭非无人也而不见其人不捐事以为空事即空灭情以求性情即性殄灭消煞则二乘之断见矣同上 吾人应事虽属纷纭乃其枢纽之者却是一物所谓随事体验云者于纷纭中识取此一物而已得此入手如马有衔勒即纵横千里无不如意此颜子之所谓礼也工夫只是复礼能约于礼则视听言动头头是道奚繁且劳之虑焉原宪不识源头却以支派求之用力愈勤去之愈远何者人之在道如鱼之在水疑生智隔乃觉其离茍破疑城即登彼岸非无疑之外更有彼岸可登也答陈景湖 仕而优即为学不必离仕求学也学而优即为仕不必离学求仕也优者无困于心而自得之之谓答人问 人之不能治世者只为此心未得其理故私意纠棼触逄成窒茍得于心矣虽无意求治天下而本立道生理所必然所谓正其本万事理也藉令悟于心而不可以治天下则治天下果何以而良知为无用之物矣礼也者体也天则也是礼也能视听能言动能孝弟能贤贤能事君能交友可以为尧舜可以通天地可以育万物人人具足人人浑成所谓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乃其体自如是非我强与之一也学者不知目之自视又为视以视之不知耳之自听又为听以听之不知口之自言身之自动又为言动以言动之此所谓已也夫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苟率于已则知识耳矣意必固我耳矣何天则之能顺乎 人之性体自定自息大学之知止易之艮正论此理非强制其心之谓也不然既为神明不测之物则岂人力所能束缚之而茍其为束而缚之则亦不可言定不可言息矣 问但尽凡情别无圣解乃日求圣解而凡情不尽奈何曰语非不佳苐所指凡情不同耳其人固问曰即圣解是也安于所伤则物不能伤物不能伤而物亦不伤之 诗言遍为尔徳在日用饮食日用饮食何人不尔而独指之为徳则悟不悟之谓耳在圣非丰在凡非啬悟之非增迷不非损虽然未有不悟而道为我有者所以贵知味也性未易知不得不精思以求之非随事体察之谓知性则人伦日用不必致力而自当若本之未立但逐事检点自以为当只落世儒义袭窠臼而于道愈远矣觉字最难说今人世情略能放下道理略能分疏便自谓觉此犹夣中语耳若是真觉无不了了如睡者醒眼一开万象分明历历皆见何有渐次 某往日㸔世人无一当意然只是自心未穏妥非干人事净名经云仁者心有高下故见此土为不净耳若真能致中和者岂有不位之天地不育之万物哉
  答友人问释氏王伯安言佛氏言无吾儒岂能加个有且以出离生死为念则于无上不免加少意所以与吾圣人异曰出离者人法俱空能所双遣何以言加 古云黄老悲世人贪著以长生之说渐次引之入道余谓佛言出离生死亦犹此也盖世人因贪生乃修玄玄修既彻即知我自长生因怖死乃学佛佛慧既成即知我本无死此生人之极情入道之径路也儒者或谓出离生死为利心岂其绝无生死之念耶抑未隐诸心而漫言此以相欺耶使果毫无悦生恶死之念则释氏之书政可束之高阁苐恐未悟生死终不能不为死生所动虽曰不动直强言耳岂其情乎又当知超生死者在佛学特其馀事非以生死胁持人也 周茂叔言㸔一部华严经不如㸔一艮卦如何曰此言是也学者茍能知艮卦何须佛典苟能知自性又何须艮卦 程伯淳言释氏说道如以管窥天祗是直上去如何曰否道无上下 伯淳言佛氏直欲和这些秉彝都消煞得尽然以为道毕竟消煞不得如何曰安得此言如此是二乘断灭之见正佛之所诃也 伯淳言佛有个觉之理可谓敬以直内矣然无义以方外如何曰觉无内外 伯淳言佛唯务上逹而无下学然则其逹岂有是也曰离下学无上逹佛说种种方便皆为未悟者设法此下学也从此得悟即名上逹学而求逹即掘井之求及泉也泉之弗及掘井奚为道之弗逹学将安用 伯淳言尽其心者知其性也佛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则无矣曰真能知性知天更说甚存养尽心知性所谓明得尽渣滓便浑化是也存心养性所谓其次荘敬以持养之是也即伯淳之言可以相证然释氏亦有保任之说是否曰古语不云乎一翳在眼空华乱坠 伯淳言传灯千七百人无一人逹者不然何以削发缁服而终曰削发缁服此异国土风文中子所云轩车不可以适越冠冕不可以之夷者也然要知彼笑轩车冠冕不若我之笑削发缁服者耶故老聃至西戎而效彼言禹入裸国忻然而解裳局曲之人盖不可道此 伯淳言佛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如何曰学不能开物成务则神化何为乎伯淳尝见寺僧趋进甚恭叹曰三代威仪尽在是矣又曰洒扫应对与佛家默然处合则非不知此理而必为分异如是皆慕攻异端之名而失之者也不知天下一家而顾遏籴曲防自处于偏狭固执之习盖世儒牵于名而不造其实往往然矣乃以自私自利讥释氏何其不自反也 伯淳言释氏之学若欲穷其说而去取之则其说未能穷固已化而为佛矣且于迹上攻之如何曰伯淳未究佛乘故其掊击之言率揣摩而不得其当大似听讼者两造未具而臆决其是非赃证未形而悬拟其罪案谁则服之为士师者谓宜平反其狱以为古今之一快不当随俗尔尔也
  尚宝潘雪松先生士藻
  潘士藻字去华号雪松徽之𭒀源人万历癸未进士司理温州入为监察御史巡视北城有二奄阑出宫门调女妇执之群奄夺去先生移文司礼监司礼以闻上怒曰东厂职何事而发自外廷耶命杖二奄一奄死奄人由是恨之因火灾陈言共摘疏中语为归过卖直谪广东照磨晋南京吏部主事改尚宝司丞陞少卿卒年六十四先生学于天台卓吾初至京师入讲学之会如远方人骤听中华语错愕不知所谓得友祝延之世禄时时为述所闻随方开释稍觉拘迫辄少宽之既觉心懈辄鞭䇿之久之转展闭塞愤闷日甚延之曰经此一畨苦楚是一生得力顾却无可得说一日自西长安街马上忽省曰原来只是如是何须更索驰质之延之延之曰近是曰戒慎恐惧如何用功曰识此渠自会戒慎自会恐惧相与抚掌已相戒曰此念最易堕落须时时提醒醖酿日深庶有进步出京别天台天台曰至淮谒王敬所入安丰访王东厓此老颇奇即戯语亦须记过金陵再叩焦弱侯只此便是博学之先生一一如教始觉宇宙之无穷从前真䧟井之蛙也
  潘去华雪松堂日录问何当使心在腔子里不至出入无时耿师天台曰心体原是活泼一出一入神触神应生生之机至妙今欲其常入无出是死却生机矣 耿师为教不事言诠只欲于寻常言动认出真性流行聚朋谈究不为要眇之论要于当下便识本心自著自察便是下手用力处尝谓朋友之益但当于其精神触发与其用意恳至处得之只此便是真性显行不在区区同异校勘也 初谒卓吾质所见一切扫之他日友人发四勿之旨卓吾曰只此便是非礼之言当时心殊不服后乃知学者非用倒藏法尽将𪧐闻𪧐见平生深闭牢据者痛加割剥不留一些在骨髓里作梗殆未可与语至学问已见头脑用过工夫依旧为我受用卓吾言读书须以我观之始得某曰正为今未有我在 愚夫愚妇可知可能此皆不由学习任意触发更无遮盖矫强最可观性只为寻常不著不察自己真性不显此等皆蒙蔽了觉百千计较皆从此生 须从大处悟入却细细从日用琐屑一一不放过三千三百皆仁体也圣人所以下学而上逹 默识二字终身味之不尽才渉拟议非默识才管形迹非默识才一放过非默识才动声色非默识才以意气承当非默识终日如愚参前倚衡如见如承亦临亦保此默识景象也 为善须要直截发挥得出只从心之不可忍处脱体做去不必瞻前顾后凡事无所为而为到底天自有安排恰好处所以君子修之吉 此学有日新之机此机一息便非天命本体拈弄得熟此中如风火轮相似眼前不惬意处随就销铄眼前可意处不当毫毛直是歇手不得 困而不学民斯为下记云学然后知困今人尚未知困在不患无位患所以立立者四无倚附屹然是非毁誉之中所谓八风吹不动也非一点灵明自作主张鲜不仆矣仁不可见要观其用处用之藏即仁也 喜怒哀乐
  纯是天机流行不著已不著人便是逹天徳曰天徳何处著得人为何处著得已见 须是酬酢纷纭中常常提醒收拾久之自有不存之存 人身常要𥪡立得起少有放松昏怠之气随之矣惟能常常挺然𥪡立不令放倒此凝神驭气之要诀 立身自有易简之道切弗冀望只是听命切勿观望只是信心程子言敬是惺惺法惺惺是吾人性根无有泯昧时即天命之不已者也人从无始劫以来便受五浊六凿之累自性常埋没不显故须识此惺惺之体以惺惺不昧之功存之 学者不知一念之差已为跖之徒也故视得志之人负于国家往往窃叹之岂知已之汲汲营利是其植根而得志之时不过成就结裹之耳 吾身喜㡬动而一念和气充袭于人人于我了无间隔觉有忻忻向荣之意此便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若值怒时眼前暴气充塞父子兄弟情意阻间不通俱作恶念相向此便是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不从
  明经方本庵先生学渐
  方学渐字逹卿号本庵桐城人也少而嗜学长而弥敦老而不懈一言一动一切归而证诸心为诸生祭酒二十馀年领岁荐弃去从事于讲学见世之谈心往往以无善无恶为宗有忧焉进而证之于古溯自唐虞及于近世摘其言之有关于心者各拈数语以见不睹不闻之中有莫见莫显者以为万象之主非空然无一物者也然先生之言煞是有病夫心体本空而其中有主宰乎是者乃天之䧏衷有无虚实通为一物者也渣滓尽化复其空体其为主宰者即此空体也若以为虚中有实岐虚实而二之岂心体之本然哉故先生以不学不虑理所固然欲亦有之但当求之于理不当求之于不学不虑不知良知良能之不学不虑此继善之根也人欲之卒然而发者是习熟之心为之岂不学不虑乎先生欲辨无善无恶心之体而自堕于有善有恶心之体矣是皆求实于虚之过也先生受学于张甑山耿楚倥在㤗州一派别出一机轴矣
  心学宗人心道心非谓心有二也危高大也人心之量本自高大其中道理则极精微心危而微故谓之中何以执之必也惟精乎精于求微乃充满其惟危之量而道始归于一一则中矣此允执厥中之旨也谈道之士慕高大而忽精微必至于荡而多岐矣此理在天为明命在人为明徳显然共见无所用隐也人自弗之顾耳文王敬止者非止以事止以心也一心发之为仁敬
  孝慈信是一止而众止五者根于一止则众止总一止矣 理无上下学乎下所以逹乎上中人以上可以语上谓其悟上于下之内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谓其慕上于下之外也 阴阳以理言故谓之道此道生生毫无杀机故曰善得此而成性其善可知此君子之道也理寓于气气不能不殊得气之偏者所见亦偏仁者以道为仁智者以道为智得气之浊者日用乎道而不知其为道故性善之理不明于天下而知道者鲜矣知者徳之知非见闻之知也物者吾心所接之物非泛言天下之物也格正也去不正以归于正也致知者非可以空虚想像而致在正其所接之物使各当于理而得其宜焉则致知有实功矣 上天之载大徳敦化实有为之载者藏于无声无臭之中非无声无臭之为载也君子敬信笃恭实有是徳涵于人所不见之中非徒不显而已也 孟子指理义根于心而后之人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此异说所由起也或问物理者何曰物在外物之理在心提吾心则能物物是理在心而不在物也 心出于理则放心入于理则存求放心者常存仁义而已 心外无性心外无天一时尽心则一时见性天一事尽心则一事见性天无时无处不尽心则无时无处不见性天存之养之常尽心而已矣夭夀修身纯于尽心而已矣此孔门之心法也 仁义礼智根于心异端以心为空是无根也 诚者善之本体㡬者诚之发用本体既善发用亦善但既发则其善有过有不及就其过不及名之为恶是善本滴派恶乃孽支善其本来恶则半途而来非两物相对而出也 识仁则见本原然非一识之后别无工夫必勿忘勿𦔳诚敬存之则识者永识实有诸身不然此心终夺于物欲虽一时有识祗为虚见而不能实有诸身矣 洒扫应对是下洒扫应对之心是上 心要在腔子里腔子天理也 根本是未发之枝叶枝叶是已发之根本但见冲漠无朕不见其中有万象之根是谓根本无枝叶后来欲芟枝叶以还根本也可乎 张子所谓大其心即孟子尽其心也大者非驰骛空虚但视天下无非我而已尽者非穷极分量但随在不有我而已仲尼之道尽于忠恕忠恕则大其心矣尽其心矣与天地万物相流通而性天现前矣 性具于心谓之道心善学者求道于心不求道于事物善事心者日用事物皆心也 此理涵于物先流于物后超于物外贯于物中自今求之其在物先物外者不可测而在物后物中者有可见因其可见求其不可测因物后以知物先因物中以知物外切实易简所谓中庸之学也今之学者异于是以物后为迹而元想于物之先以物中为粗而驰骛于物之外见以为高也而日用则疏矣 主一者主于理也不主于理但空其心以事来不乱物去不留为心之妙境而揆事应物不免失则恶在为圣人之学乎 慎独者圣学之要当其燕居独处之时内观本体湛然惺然此天理也存理而欲自退是第一著工夫内观此中稍有染著此人欲也检察欲念从何起根扫而去之复见本体遏欲以还理是第二著工夫两者交修乃慎独之全功也 流行者气也主宰者理也知理之为主则知从事于气者之非学矣 未萌之先谁为防之方萌之际谁为克之唯天理为之主时时提醒则人欲自去中庸大学非有二功所谓格物者不过于应物时戒慎恐惧求当于天理而已矣 虚灵中有理为事之根奈何以虚灵为无乎集注明徳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今学者删之曰明徳者虚灵不昧之徳也删去理字则无礼删去事字则无用但云虚灵不昧则混于释氏灵明之说而非大学之本旨矣 理无常形此心至当处即天理也然有欲中之理有理中之欲循理则苦心亦天然从欲则适情亦安排非致知者孰能识之 良知纯任天理世有真实而不尽合于天理者其真实所发祗成自私自利而非天命人心之本然若夫诚则明明则诚良知即真实真实即良知 圣贤曰心异端亦曰心相似而难辨说者以为本体同而作用不同天下岂有一根而榖莠两出者乎盖心一而见殊学始岐于天下人之观心犹观天管窥则天管牖窥则天牖登㤗山而后见天之大大不可测仰而睨之曰太清太虚不知清虚天之象也非天之所以为天也唯圣人独观清虚之宰而曰诚者天之道曰于穆不已曰大哉乾元夫不已之诚所称继善非乎是一元之理百物之所生也四时之所运也天之所以为天也唯心亦然观心于一曲管牖之窥也其小者也八荒我闼㤗山之眺乎眺而不得八荒之际还而内顾莫可端倪则以为不睹不闻至矣夫心之不可睹闻也从其观于外也盖有莫见莫显者藏于不睹不闻之中所谓未发之中天下之大本是也从外而观亦浅之乎其观者乌睹心之所以为心哉彼异端者虽亦曰明心不明乎善而空之则见以为心者谬矣王龙溪天泉证道记以无善无恶心之体为阳明晚年之密𫝊阳明大贤也其于心体之善见之真论之确盖已素矣何乃晚年临别之顷顿易其素不显示而密传倘亦有所附会而失真欤桐川语录南皋辑宗儒语略欲学者由兹直证本心夫以诸儒之语证吾心不若以吾心证吾心之为证也以吾心之所发还而证吾心之所存以吾心之所存出而证吾心之所发乃所为真也执邻之影索邻之神则眩执吾之影索吾之神则亦眩况执邻影证吾神而索之乎君子所以贵自得也孟子以不虑之知不学之能为良亦指不学不虑之最善者而言凡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卒然而感自然而应皆不假于虑学从理根而发是良知良能爱亲敬长乃其发见之真切者至于耳目口鼻四肢之欲亦非虑而知学而能但从欲根而发不得为良知良能凡言良者重于善非重于不虑不学即虑知学能而善亦谓之良可也 知其所由由而能知乃为圣学若求知于所由之外则堕于虚见而非知行合一之知矣 道形上器形下谓器不能该乎道者非也凡人所学总属之下莫载莫破皆下也其理不可见闻则上也不徒曰上而曰形上形即器也安得求道于器之外乎 天理人欲原无定名以其有条理谓之理条理之自然谓之天动于情识谓之欲情识感于物谓之人故天理而滞焉即理为欲人欲而安焉即欲为理凡欲能蔽其心而理则心之良也 心者人之神居中应外至虚而至实者也楞严七徴归于无著之地彼以空立教巧设辨难卒归于空以为明心其实祗见一偏耳夫心无在而无不在唯无不在则七徴莫非心之所在惟无在则偏于无著之地亦非心之所在 徐令问知行并进圣人之学也何独重良知乎曰君侯称知县不称行县何也易曰干以易知良知乾道也行特知之实事耳二氏皆言心也而所见于心者异皆言性也而所见于性者异皆一也而所见为一者异皆静也而静中所见者异人心合有无隐显而一之儒者见心之全体故曰仁人心也又曰仁者人也释氏见心之空不见空之所有故于人道一切扫而空之老氏见心之虚不见虚之所含故推天下国家而外之譬之天儒见天之全空虚是天四时百物皆是天释老但知天为空虚遂以四时百物为幻妄所见固不同也性则心之所具之理儒言性善是见性之本原性本善故位育总归于善释以空为性虽谓山河大地皆佛性其意悉归之空老氏炼神还虚则又以气之清虚者为性见益浅矣儒所谓一者理也释所谓一者空也老氏守一则守中耳守一滞于气归一溺于空总著一偏孰若一理贯通万事变化不测而无所偏乎阳明曰循理之谓静从欲之谓动儒之静主于理释之静则寂灭而枯槁老之静则专气致柔反矫天理而去之然则三家之言虽均之心性均之一均之静而其旨则霄壤矣
  郎中何克斋先生祥
  何祥号克斋四川内江人官至正郎初事南野于太学大洲谓之曰如南野汝当执贽专拜为师可也先生如其言南野笑曰予官太学即师也何更以贽为先生谓太学生徒众矣非此不足以见亲切也南野乃受之凡南野大洲一言一动先生必籍记之以为学的京师讲会有拈识仁定性者先生作为讲义皆以良知之旨通之大洲有诗赠之云君辞佳丽地来补昔巢居予亦同方侣高悬合轶车已指𧢲里诀新注紫阳书灼艾消残病纫衣返太初忘形非避俗觌体即真如荷菂种已大杞苖耘正疏烟波用无尽棹笠溪有馀愿附玄真子扁舟纵所如先生之学虽出于大洲而不失儒者矩矱耿定力曰大洲法语危言砭人沉痼先生温辞粹论辅人参苓其使人反求而自得本心一也
  何克斋讲学为学在求放心如思虑过去未来事都是放心但只存得此心常见在便是善学了 人只是一个心心只是一个志此心推行得去便是盛徳大业故自古上士不患不到圣贤患此心不存不患做不出功业患此心不见道耳 人于良心上用则聪明日增于机心上用则聪明日减 祥问南野师曰良知即是志若起心动念却是妄曰志不是起心动念志是明之果确处 南野师谓祥曰谓一贯如绳引珠然绳自绳珠自珠是两物不足以明一贯又谓以一贯万然一与万亦有对待不足以明一贯夫子盖言吾道只是一件曾子以忠恕明之说者谓忠是一恕是贯非也忠恕只是一心如冬时思量父母寒便能度亲之心去做温的道理夏热亦如是忠恕如何分得而已矣是贯字之义凡日用伦物皆此忠恕再无他道又谓曾子学久然后闻此亦不然史记曾子少孔子四十六岁逮孔子卒时只二十七岁耳则闻一贯方在年少之时盖此道必体立而后用行未有学于用而得之者学者初学便当知此一贯学方得不差 大洲先生出城过生舎家兄问养生先生笑曰莫怕死人之寿甚长时祥闻之知先生别有所指也问曰此道体不息也工夫如何用先生曰适见公听得分明只此听得明底便是工夫祥悟曰道不远人听聪者是工夫不用安排自然者是自此不复骑驴觅驴矣 大洲先生曰学者先须识得良知本体又曰能居敬则举动自不轻易而所行自简矣
  通解论学书昨所解明道先生识仁书虽章意颇明然解中未及仁之源头处盖求仁虽识得源头则发用流行处自昧不得所谓源头先儒已明言之矣横渠张子云虚者仁之源康节邵子云恻隐来何自虚明觉处真张子所谓虚邵子所谓虚明觉处乃仁之源头也欲识此源头须端坐澄心默察此心虚明本体识得虚明本体即是仁体即是未发之中矣所谓静亦定者此也由此随感而应疾痛之事感而恻隐生不义之事感而羞恶生交际感而恭敬生善恶感而是非生千变万化莫非仁之用也故曰义礼智信皆仁也又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无一事非仁也然用未尝离了虚明本体如明鉴之应物妍𡟎毕见空体自如此即动亦定也故程子谓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但于静中识得个源头动处方得不迷耳白沙先生云学者须于静中养出个端倪方有商量处所谓端倪者非虚明之呈露乎然须识得心之本体原自虚明非是人为做出来的静坐时只歇下杂念本体自见切莫将心作虚明想若将心作虚明想即此想念反障虚明矣程子因人思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答云既思即是已发矣正谓此也然欲歇妄念不可强制但只常常□著精神不使昏沉妄念自歇何者真心是主妄念是客主常在客安能久停故妄念起时良知自觉一觉妄息当体虚明象山陆子云知非则本心自复又何用强制乎古云不怕念起惟恐觉迟朱子亦云警觉操存反其昏妄此则用工之要也然妄念既觉之时不当复计前妄若既觉而计妄则即此计念不离于妄是以妄追妄妄念愈不停矣古人譬之无风起波正谓此也夫既已息妄又不计妄此时之心静定清明如太虚一般既无体质亦无边际此则心之本体即当安汝止矣不当舎此更求真也若更起心求真即起求之心是又一妄矣无起求心当下虚明本体即得到此又不得著此虚明之意象也若著此意象亦属妄想执此为工夫是认贼做子以病为药何日得见本来面目乎透此一关渐识心体即此随感而应莫非此体所谓一以贯之也然于妄念未免乘间而起比之静时尤为心害何也静坐之时妄念虽萌犹未临境故虽起易灭应物之时念与境交易于染著故一起难灭于此尤当加研㡬之功故忿心初起则必惩欲心初动则必窒见善则必迁有过则必改必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求自慊而后已如是则克已工夫无间于动静妄念始不能为心害矣濂溪周子有云君子乾乾不息于诚然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而后至至哉言也圣学工夫不越是矣舎是则虚谈矣识之识之然此学人多不讲纵讲之亦不肯奋然向往以求自得盖縁未辨世间真假故逐假迷真耳此正受病之原也吾将有以明之孟子不云乎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焉穷居不损焉分定故也邵子亦云身在天地后心在天地先天地自我出自馀安足言是知心性也者体无加损为天地根非至真乎孟子又云人之所贵者非良贵也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是知名利也者予夺由人等于浮云不亦假乎世人倒见认假为真决性命以赴之卒老不悔不知天下有至贵至富不加不损无予无夺而异乎彼者顾舎之不求不亦可哀耶汝宜高著明眼于此真假路头明辨决断一意为真是求不得不止则真假不惑念头自清前之所谓妄念者渐消释矣妄消真复便识得仁体反身可诚而乐莫大焉矣便能性定廓然大公物来顺应而合天地之常矣至此则天下何以尚之不此之务乃悠悠而与世之无志者耽著眼前虚花便执以为究竟之事岂不可惜岂不可惜汝资禀笃实强毅辨此非难从此决志未晚也工夫依此做去当有悟处勉之勉之
  给事祝无功先生世禄
  祝世禄字延之号无功鄱阳人由进士万历乙未考𨕖为南科给事中当绪山龙溪讲学江右先生与其群从祝以直惟敬祝介卿眉夀为文麓之会及天台倡道东南海内云附景从其最知名者则新安潘去华芜阴王徳孺与先生也去华初入京师虽亲讲会不知为学之方先生随方开释稍觉拘迫辄少宽之既觉心懈辄鞭䇿之终不为之道破使其自得先生谓吾人从有生来习染纒绊毛发骨髓无不受病纵朋友善攻人过亦难枚举惟是彼此互相虚下开一条受善之路此真洗涤肠胃良剂故终身不离讲席天台以不容已为宗先生从此得力身在心中一语实发先儒所未发至谓主在道义即𮛫䇿士之机权亦为妙用此非儒者气象乃释氏作用见性之说也古今功业如天空鸟影以机权而干当功业所谓以道殉人遍地皆粪土矣
  祝子小言学者不论造诣先定品格须有凤凰翔于千仭气象方可商求此一大事不然浑身落世情窠臼中而因人起名因名起义辄号于人曰学何异浊缨泥滓之涡振衣风尘之路冀还纯白无有是处 患莫患于不自振洪范六极弱居一焉一念精刚如弛忽张风飞雷动𡚒迅激昂群疑以亡诸欲以降百行以昌更有何事 世之溺人久矣吾之志所以度吾之身不与风波灭没者也操舟者柁不使去手故士莫要于持志 元来无穷上天下地往古来今总游我无穷之中目终日视万色而视不匮耳终日听万声而听不匮口终日言万绪而言不匮身终日动万应而动不匮是何物者耶奈何立志不坚觌体不亲将此无穷者以瓦砾委之欤故曰宇宙未尝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 学在知所以用力不见自心力将何用试观不识一字凡夫临不测之渊履欲堕之崖此时此心惺惺翼翼不著纎毫入圣微机政复如是不则逐名义而捉意会为力弥劳去道弥远 学人恒言用心用心实难祗用耳目尔日光万古长圆月受日光三五缺焉心与耳目之用似之 见人不是诸恶之根见已不是万善之门 儒者论是非不论利害此言非也是非利害自有真真是而真利应真非而真害应以此提衡古今如鼓答桴未有爽者人知纵欲之过不知执理之过执理是是非种子是非是利害种子理本虚圆执之太坚翻成理障不纵欲亦不执理恢恢乎虚已以游世世孰能戕之 谬见流传心在身中身中直一团心耳原来身在心中天包地外身地也心天也海起浮沤身沤也心海也未有此身先有此心幻身灭后妙明不灭所以孔子许朝闻而夕可荘生标薪尽而火传 天之运川之流木之华鸟之韵目之盻鼻之息疾痛之呻吟岂因名义为之自有不能已也吾志吾道乃因人为起灭不名为志 问内持一念外修九容可以为学乎曰唯唯否否念不可持也容可修而不可修也仁守荘莅知实先之弗然者妄持一念贾胡袭燕石之珍徒饬九容徘优作王公之状为伪而已矣 徳𬨎如毛非以毛比徳也知徳不彻有这一丝在便损全力须是悟到无声无臭处 问所存者神曰情识不生如空如水问所过者化曰雁度长空影落寒水雁无留迹水无留影 人必身与心相得而后身与世亦相得不然身与心为雠将举身与世亦相雠得则俱得雠则俱雠雠苦之趣也得乐之符也学不二境乃见学力肃之乎宾友之念忽之乎众庶之临得之乎山水之间失之乎衽席之上吾甚耻之 中庸非有二也识此理而保任之为戒慎恐惧之中庸识此理而玩弄之为无忌惮之中庸 王新建在事业有佐命之功在学问有革命之功盖支离之说漫灌入人心髓久矣非有开天辟地大神力大光明必不能为吾道辑此法轮 大人无多伎俩只不失其赤子之心若曰扩而充之便蛇足矣然则本体外更无工夫乎曰大人原无本体赤子自有功夫 石中有火击之乃见乍见孺子入井莫不怵惕恻隐之心孟子特于石火见处点之欲人因击之火悟火在石中不击亦有夫击之火火之可见者也不击之火火之不可见者也见可见之火不过见火之形见不可见之火而后见火之性 云白山青川行石立花迎鸟笑谷答樵讴万境自闲人心自闹 恒言学问盖有学必有问问由学生也毎见友朋相聚不切身从自家神理不通功夫做不去处讨求而低眉缄口乂手齐足坛场冷落于是或拈话柄或掉书囊设为问目其问不必关于学其答不必关于问浪问浪答徒长一畨游谈恶习何益底里事 学者漫自随人言句转且只道本体是什么物工夫是如何下原来本体自不容已不容已处是工夫若以工夫存本体是犹二之权势之门其利害入幕之客不能见而千里之外见
  之仁义之门其是非抠衣之士不能定而百世之下定之 作用须观其所主所主在道义即蹈迹䇿士之机权亦为妙用所主在权利即依心圣人之名教祗为借资矣 古人言句还之古人今人言句还之今人自家如何道道得出是名真信真信者无不信一信忽断百疑道不出方发真疑真疑者无乎不疑百疑当得一信学莫病于认识作知知与识疑而致甚远知从性生
  识从习起知浑识别知化识留婴儿视色而不辨为何色闻声而不辨为何声夫知视知听知也辨色辨声识也非知也真知之体即能辨不加不能辨不损也明儒学案卷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三十六
  馀姚 黄宗羲 𢰅
  泰州学案五
  尚宝周海门先生汝登
  周汝登字继元号海门嵊县人万历丁丑进士授南工部主事历兵吏二部郎官至南尚宝司卿先生从兄周梦秀闻道于龙溪先生因之遂知向学已见近溪七日无所启偶问如何是择善固执近溪曰择了这善而固执之者也从此便有悟近溪尝以法苑珠林示先生览一二叶欲有言近溪止之令且看去先生竦然若鞭背故先生供近溪像节日必祭事之终身南都讲会先生拈天泉证道一篇相发明许敬庵言无善无恶不可为宗作九谛以难之先生作九解以伸其说以为善且无恶更从何容无病不须疑病恶既无善不必再立头上难以安头本体著不得纎毫有著便凝滞而不化大旨如是阳明言无善无恶心之体原与性无善无不善之意不同性以理言理无不善安得云无善心以气言气之动有善有不善而当其藏体于寂之时独知湛然而已亦安得谓之有善有恶乎且阳明之必为是言者因后世格物穷理之学先有乎善者而立也乃先生建立宗旨竟以性为无善无恶失却阳明之意而曰无善无恶斯为至善多费分疏増此转辙善一也有有善之善有无善之善求直截而反支离矣先生九解只解得人为一边善源于性是有根者也故虽戕贼之久而忽然发露恶生于染是无根者也故虽动胜之时而忽然销陨若果无善是尧不必存桀亦可亡矣儒释之判端在于此先生之无善无恶即释氏之所谓空也后来顾泾阳冯少墟皆以无善无恶一言排摘阳明岂知与阳明绝无干与故学阳明者与议阳明者均失阳明立言之旨可谓之茧丝牛毛乎先生教人贵于直下承当尝忽然谓门人刘塙曰信得当下否塙曰信得先生曰然则汝是圣人否塙曰也是圣人先生喝之曰圣人便是圣人又多一也字其指点如此甚多皆宗门作用也
  证学录王调元述㤗州唐先生主会每言学问只在求个下落如何是下落去处曰当下自身受用得著便是有下落止悬空说去便是无下落 人到诸事沉溺时能回光一照此一照是起死回生之𤫊丹今人乍见孺子入井必然惊呼一声足便疾行行到必然挽住此岂待为乎此岂知有善而行之者乎故有目击时事危论昌言者就是只一呼拯民之溺八年于外者就是只疾行哀此㷀独者就是只一挽此非不足彼非有馀此不安排彼不意必一而已矣今人看得目前小事业大忽却目前著意去做事业做得成时亦只是霸功小道 此心一刻自得便是一刻圣贤一日自得便是一日圣贤常常如是便是终身圣贤 洪舒民问认得心时圣贤与我一般但今人终身诵学到底只做得乡人何也曰只是信不及耳汝且道今日满堂问答咏歌一种平心实意与杏坛时有二乎曰无有二也曰如此则何有乡人之疑曰只为他时便不能如是曰违则便觉依旧不违曰常常提起方可曰违则提起不违提个什么 问天根月窟曰汝身浑是太极念头初萌才发此问便是月窟问处寂然念虑俱忘便是天根寂而萌萌而寂便是天根月窟之往来万事万化皆不外此处处皆真头头是道这便是三十六宫都是春 熊念塘言世界缺陷吾人当随分自足心方宽泰曰此心缺䧟世界缺陷自然满足世界满足不干世界事 一物各具一太极者非分而与之之谓如一室千灯一灯自有一灯之光彼此不相假借是为各具万物统体一太极者非还而合之之谓如千灯虽异共此一灯之光彼此毫无间异是为统体问理气如何分别曰理气虽有二名总之一心
  心不识不知处便是理才动念虑起知识便是气虽至塞乎天地之间皆不越一念曰心何便是理如视是心而视所当视有视之理当循听是心而听所当听有听之理当循心岂便是理乎曰此正学问窽要不可不明信如所言则是心外有理理外有心矣凡人视所不当视听所不当听声色牵引得去皆知识累之也知识忘而视听聪明即心即理岂更有理为心所循耶曰理必有气心之知识可无耶曰即理即气所谓浩然之气是也不识知之识知所谓赤子之心是也非槁木死灰之谓曰动处是气静处是理否曰静与动对静亦是气曰人睡时有何知识曰无知识何能做梦曰不做梦时如何曰昏沉即是知识无著便是理 问此事究竟如是曰心安稳处是究竟 问学力只是起倒奈何曰但恐全不相干无有起倒可言今说有个起便自保任有倒便好扶植莫自诿自轻 问亦偶有所见而终不能放下者何曰汝所见者是知识不是真体曰只此坐饮时如何是知识如何是真体曰汝且坐饮切莫较量便落知识但忘知识莫问真体 个事从人妄度量那知家计本寻常祇将渇饮饥餐事说向君前笑一场寄邹南皋论心半月剡江头归去翺翔兴未休来往只应明
  月伴孤悬千古不曽收送淳之 梧桐叶叶动高风一放豪吟寥廓中万叠云山森满目凭谁道取是秋空秋空 水边林畔老幽栖衣补遮寒饭疗饥一种分明眼前事劳他古圣重提撕老吟 良宵樽酒故人同小艇沿回岛屿空看月不劳人重指浑身都在月明中泛舟石潭
  九解南都旧有讲学之会万历二十年前后名公毕集会讲尤盛一日拈举天泉证道一篇相与阐发而座上许敬庵公未之深肯明日公出九条目命曰九谛以示会中先生为九解复之天泉宗旨益明具述于左云谛一云易言元者善之长也又言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书言徳无常师主善为师大学首提三纲而归于止至善夫子告哀公以不明乎善不诚乎身颜子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孟子七篇大旨道性善而已性无善无不善则告子之说孟子深辟之圣学源流历历可考而知也今皆舍置不论而一以无善无恶为宗则经传皆非 维世范俗以为善去恶为堤防而尽性知天必无善无恶为究竟无善无恶即为善去恶而无迹而为善去恶悟无善无恶而始真教本相通不相悖语可相济难相非此天泉证道之大较也今必以无善无恶为非然者见为无善岂虑入于恶乎不知善且无而恶更从何容无病不须疑病见为无恶岂疑少却善乎不知恶既无而善不必再立头上难以安头故一物难加者本来之体而两头不立者妙密之言是为厥中是为一贯是为至诚是为至善圣学如是而已经传中言善字固多善恶对待之善至于发心性处善率不与恶对如中心安仁之仁不与忍对主静立极之静不与动对大学善上加一至字尤自可见荡荡难名为至治无得而称为至徳他若至仁至礼等皆因不可名言拟议而以至名之至善之善亦犹是耳夫惟善不可名言拟议未易识认故必明善乃可诚身若使对待之善有何难辨而必先明乃诚耶明道曰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言人性善是也悟此益可通于经传之旨矣解一谛二云宇宙之内中正者为善偏颇者为恶如冰炭黑白非可以私意増损其间故天地有贞观日月有贞明星辰有常度岳峙川流有常体人有真心物有正理家有孝子国有忠臣反是者为悖逆为妖怪为不祥故圣人教人以为善而去恶其治天下也必赏善而罚恶天之道亦福善而祸淫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自古及今未有能违者也而今曰无善无恶则人将安所趋舎者欤 曰中正曰偏颇皆自我立名自我立见不干宇宙事以中正与偏颇对是两头语是増损法不可増损者绝名言无对待者也天地贞观不可以贞观为天地之善日月贞明不可以贞明为日月之善星辰有常度不可以常度为星辰之善岳不以峙为善川不以流为善人有真心而莫不饮食者此心饮食岂以为善乎物有正理而鸢飞鱼跃者此理飞跃岂以为善乎有不孝而后有孝子之名孝子无孝有不忠而后有忠臣之名忠臣无忠若有忠有孝便非忠非孝矣赏善罚恶皆是可使由之边事庆殃之说犹禅家谈宗旨而因果之说实不相碍然以此论性宗则粗悟性宗则密趋舍二字真是学问大病所不可有也解二谛三云人心如太虚元无一物可著而实有所以为天下之大本者在故圣人名之曰中曰极曰善曰诚以至曰仁曰义曰礼曰智曰信皆此物也善也者正中纯粹而无疵之名不杂气质不落知见所谓人心之同然者也故圣贤欲其止之而今曰无善则将以何者为天下之大本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天地且不能无主而况于人乎 说心如太虚说无一物可著说不杂气质不落知见已是斯旨矣而卒不放舍一善字则又不虚矣又著一物矣又杂气质又落知见矣岂不悖乎太虚之心无一物可著者正是天下之大本而更曰实有所以为天下之大本者在而命之曰中则是中与太虚之心二也太虚之心与未发之中果可二乎如此言中则曰极曰善曰诚以至曰仁曰义曰礼曰智曰信等皆以为更有一物而不与太虚同体无惑乎无善无恶之旨不相入以此言天地是为物不贰失其至矣解三谛四云人性本善自蔽于气质陷于物欲而后有不善然而本善者原未尝泯灭故圣人多方诲廸使反其性之初而已袪蔽为明归根为止心无邪为正意无伪为诚知不迷为致物不障为格此彻上彻下之语何等明白简易而今曰心是无善无恶之心意是无善无恶之意知是无善无恶之知物是无善无恶之物则格致诚正工夫俱无可下手处矣岂大学之教专为中人以下者设而近世学者皆上智之资不待学而能者欤 人性本善者至善也不明至善便成蔽陷反其性之初者不失赤子之心耳赤子之心无恶岂更有善耶可无疑于大人矣心意之物只是一个分别言之者方便语耳下手工夫只是明善明则诚而格致诚正之功更无法上中根人皆如是学舎是而言正诚格致头脑一差则正亦是邪诚亦是伪致亦是迷格亦是障非明之明其蔽难开非止之止其根难㧞岂大学之所以教乎解四谛五云古之圣贤秉持世教提撕人心全靠这些子秉彛之良在故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惟有此秉彝之良不可残灭故虽昏愚而可喻虽强暴而可驯移风易俗反薄还淳其操柄端在于此奈何以为无善无恶举所谓秉彝者而抹杀之是说倡和流传恐有病于世道非细 无作好无作恶之心是秉彝之良是直道而行著善著恶便作好作恶非直矣喻昏愚驯强暴移风易俗须以善养人以善养人者无善之善也有其善者以善服人喻之驯之必不从如昏愚强暴何如风俗何至所谓世道计则请更详论之盖凡世上学问不立之人病在有恶而闭藏学问用力之人患在有善而执著闭恶者教人为善去恶使有所持循以免于过惟彼著善之人皆世所谓贤人君子者不知本自无善妄作善见舍彼取此拈一放一谓诚意而意实不能诚谓正心而心实不能正象山先生云恶能害心善亦能害心以其害心者而事心则亦何由诚何由正也夫害于其心则必及于政与事矣故用之成治效止驩虞而以之拨乱害有不可言者后世若党锢之祸虽善人不免自激其波而新法之行即君子亦难尽辞其责其究至于祸国家殃生民而有不可胜痛者岂是少却善哉范滂之语其子曰我欲教汝为恶则恶不可为教汝为善则我未尝为恶盖至于临刑追考觉无下落而天下方且耻不与党效尤未休真学问不明而认善字之不彻其蔽乃一至此故程子曰东汉尚名节有虽杀身不悔者只为不知道嗟乎使诸人而知道则其所造就所康济当更何如而秉世教者可徒任其所见而不唤醒之将如斯世斯民何哉是以文成于此指出无善无恶之体使之去䌸解粘归根识止不以善为善而以无善为善不以去恶为究竟而以无恶证本来夫然后可言诚正实功而收治平至效盖以成就君子使尽为皋夔稷𢍆之佐转移世道使得跻黄虞三代之隆上有不动声色之政而下有何有帝力之风者舎兹道其无由也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详味夫子之言无讼者无善无恶之效也嗟乎文成兹旨岂特不为世道之病而已乎解五谛六云登高者不辞步履之难渉川者必假舟檝之利志道者必竭修为之力以孔子之圣自谓下学而上逹好古敏求忘食忘寝有终其身而不能已者焉其所谓克已复礼闲邪存诚洗心藏密以至于惩忿窒欲改过迁善之训昭昭洋洋不一而足也而今皆以为未足取法直欲顿悟无善之宗立跻圣神之地岂退之所谓务胜于夫子者邪在高明醇谨之士著此一见犹恐其渉于疏略而不情而况天资鲁钝根噐浅薄者随声附和则吾不知其可也 文成何尝不教人修为即无恶二字亦足竭力一生可嫌少乎既无恶而又无善修为无迹斯真修为也夫以子文之忠文子之清以至原宪克伐怨欲之不行岂非所谓竭力修为者而孔子皆不与其仁则其所以好古敏求忘食忘寝与夫克已复礼闭邪存诚洗心而藏密者亦自可思故知修为自有真也阳明使人学孔子之真学疏略不情之疑过矣解六谛七云书曰有其善䘮厥善言善不可矜而有也先儒亦曰有意为善虽善亦粗言善不可有意而为也以善自足则不弘而天下之善种种固在有意为善则不纯而吉人为善常惟日不足古人立言各有攸当岂得以此病彼而概目之曰无善然则善果无可为为善亦可已乎贤者之疑过矣 有善䘮善与有意为善虽善亦私之言正可证无善之旨尧舜事业虽蟠天极地究之不过一点浮云过太虚耳谓实有种种善在天下不可也吉人为善为此不有之善无意之善而已矣解七谛八云王文成先生致良知宗旨元与圣门不异其集中有云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良知即是未发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动之本体但不能不昏蔽于物欲故须学以去其昏蔽又曰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以其心之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私也学圣人者期此心之纯乎天理而无人欲则必去人欲而存天理又曰善念存时即是天理立志者常立此善念而已此其立论至为明析无善无恶心之体一语盖指其未发廓然寂然者而言之而不深惟大学止至善之本旨亦不觉其矛盾于平日之言至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则指点下手工夫亦自平正切实而今以心意知物俱无善恶可言者窃恐其非文成之正传也 致良知之旨与圣门不异则无善恶之旨岂与致良知异耶不虑者为良有善则虑而不良矣无善无恶心之体一语既指未发廓然寂然处言之已发后岂有二耶未发而廓然寂然已发亦只是廓然寂然知未发已发不二则知心意知物难以分析而四无之说一一皆文成之秘密非文成之秘密吾之秘密也何疑
  之有于此不疑方能会通其立论宗旨而得其宿归工夫始不至于谬不然以人作天认欲为理背文成之旨良多矣夫自生矛盾以病文成之矛盾不可也解八谛九云龙溪王子所著天泉桥会语以四无四有之说判为两种法门当时绪山钱子已自不服易不云乎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神明默成盖不在言语授受之际而已颜子之终日如愚曾子之真积力久此其气象可以想见而奈何以玄言妙语便谓可接上根之人其中根以下之人又别有一等说话故使之扞格而不通也且云汝中所见是传心秘藏颜子明道所不敢言今已说破亦是天机该发世时岂容复秘嗟乎信斯言也文成发孔子之所未发而龙溪子在颜子明道之上矣其后四无之说龙溪子谈不离口而聪明之士亦人人能言之然而闻道者竟不知为谁氏窃恐天泉会语画蛇添足非以尊文成反以病文成吾侪未可以是为极则 人有中人以上中人以下二等所以语之亦殊此两种法门发自孔子非判自王子也均一言语而信则相接疑则扞格自信自疑非有能使之者盖授受不在言语亦不离言语神明默成正存乎其人知所谓神而明默而成则知颜子之如愚曾子之真积自有入微之处而云想见气象抑又远矣闻道与否各宜责归自己未可疑人兼以之疑教至谓颜子明道所不敢言等语自觉过高然要之论学话头未足深怪孟子未必过于颜闵而公孙丑问其所安绝无逊让直曰姑舍是而学孔子曹交未足比于万章辈而孟子教以尧舜不言等待而直言诵言行行是尧而已然则有志此事一时自信得及诚不妨立论之高承当之大也若夫四无之说岂是凿空自创究其渊源实千圣所相传者太上之无怀易之何思何虑舜之无为禹之无事文王之不识不知孔子之无意无我无可无不可子思之不见不动无声无臭孟子之不学不虑周子之无静无动程子之无情无心尽皆此旨无有二义天泉所证虽阳明氏且为祖述而况可以龙溪氏当之也耶虽然圣人立教俱是应病设方病尽方消初无实法言有非真言无亦不得已若惟言是泥则何言非碍而不肖又重以言或者更増蛇足之疑则不肖之罪也夫解九
  文简陶石篑先生望龄
  陶望龄字周望号石篑会稽人也万历己丑进士第三人授翰林编修转太子中允右谕徳兼侍讲妖书之役四明欲以之陷归徳江夏先生自南中主试至境造四明之第责以大义声色俱厉又谓朱山阴曰鱼肉正人负万世恶名我宁绍将不得比于人数矣茍委之不救陶生愿弃手板拜疏与之同死皆俛首无以应故沈郭之得免巽语者李九我唐抑所法语者则先生也已告归逾年起国子祭酒以母病不出未㡬卒谥文简先生之学多得之海门而汎滥于方外以为明道阳明之于佛氏阳抑而阴扶盖得其弥近理者而不究夫毫厘之辨也其时湛然澄密云悟皆先生引而进之张皇其教遂使宗风盛于东浙其流之弊则重富贵而轻名节未必非先生之过也然先生于妖书之事犯颜持正全不似佛氏举动可见禅学亦是清谈无关邪正盖其为学始基原从儒术后来虽谈玄说妙及至行事仍旧用著本等心思如苏子瞻张无垢皆然其于禅学皆浅也若是张天觉纯以机锋运用便无所不至矣
  石篑论学语妄意以随顺真心任诸縁之并作为行持观万法之自无为解脱自觉颇为省便 知事理不二即易欲到背尘合觉常光现前不为心意识所使即不易伊川康节临命时俱得力若以见解论恐当代诸公尽有高过者而日逐贪嗔已不免纵任求生死得力不亦难乎古人见性空以修道今人见性空以长欲可叹已与焦弱矦 学求自知而已儒皆津筏边事到则舍矣不肖虽愚昧然灼知伦物即性道不敢弃离亦不敢以此误人愿先生勿虑也与徐鲁源 堂皇之杂遝簿领之勤劳时时大用显行但少有厌心忽心因触而动恚心因烦而起躁心即是习气萌生处即是学不得力处损之又损觉袪除稍易时即得力时也与余舜仲 我朝别无一事可与唐宋人争衡所可跨跱其上者惟此种学问出于儒绅中为尤奇伟耳与何越观 吾辈心火熠熠思量分别殆无间歇行而不及知知而不及禁非心体本来如是盖縁此路行得太熟耳今以生夺熟以真夺妄非有纯一不已之功何异杯水当舆薪之火哉然所谓工夫者非是起心造意力与之争只是时时念念放下去放不得自然须有著到与弟我明 百姓日用处即圣神地位处圣神地位处即学者入手处何者无思无为不容有二也与幼美 正嘉以还其贤者往往以琴张曾晳之见谈颜氏之学而人亦窥见行之不揜以求所谓不贰者而未尽合于是言足以明矣而不信信矣而不免于疑诸君子者宜亦有责焉邓文藻序 道之不明于天下也事事而道道也事事则道妨事道道则事妨道不知事者道之事道者事之道道之外必无事事之外必无道不可二也是道也尧谓之中孔谓之仁至阳明先生揭之曰良知皆心而已中也仁也心之徽称乎诏之以中而不识何谓中诏之以仁而不识何谓仁故先生不得已曰良知良知者心之图绘也犹不识火而曰炎也不识水而曰湿也体用内外理事道噐精粗微显皆举之矣勲贤祠记 夫自私用智生民之通蔽也自私者存乎形累用智者纷乎心害此未逹于良知之妙也混同万有昭察天地灵然而独运之谓知离闻泯睹超绝思虑寂然而万应之谓良明乎知而形累捐矣明乎良而心害遗矣阳明祠记 今之谈学者多以忻厌为戒然子以忻厌犹痛痒也平居无疾小小痛痒便非调适若麻木痿痹之人正患不知痛痒耳稍知则医者相庆矣书扇
  太学刘冲倩先生塙
  刘塙字静主号冲倩会稽人赋性任侠慨然有四方之志所至寻师问友以意气相激发人争归附之时周海门许敬庵杨复所讲学于南都先生与焉周杨学术同出近溪敬庵则有异同无善无恶之说许作九谛周作九解先生合两家而刻之以求归一而海门契先生特甚曰吾得冲倩而不孤矣受教两年未称弟子一日指点投机先生曰尚觉少此一拜海门即起立曰足下意真比时辈不同先生下拜海门曰吾期足下者远不可答拜及先生归海门授以六字曰万金一诺珍重先生报以诗曰一笑相逢日何言可复论千金唯一诺珍重自师门先生虽瓣香海门而一时以理学名家者邹南皋李储山曹真子焦弱矦赵侪鹤孟连洙丁敬与无不参请识解亦日进海门主盟越中先生助之接引后进学海门之学者甚众而以入室推先生然流俗疾之如雠亦以信心自得不加防检其学有以致之也先生由诸生入太学七试场屋不售而卒叶水心曰使同甫晚不登进士第则世终以为狼疾人矣不能不致叹于先生也
  证记与人露声色即声色矣声色可以化导人乎临事动意气即意气矣意气可处分天下事乎 何者为害求利是已何者为苦寻乐是已何者为怨结恩是已释氏之火里开莲不过知得是火便名为莲矣有身在火上而不猛力避之者乎其不猛力避者犹恐认火作土耳 人只向有光景处认本体不知本体无光景也人只向有做作处认工夫不知工夫无做作也 当下信得及更有何事圣贤说知说行止不过知此行此无剰技矣只因忒庸常忒平易转令人信不及耳力足举千钧之鼎矣有物焉其小无内而转窘于力之无可用明足察秋毫之末矣有物焉其大无外而转束于明之无可入 名节吾道之藩篱斯语大须味舍名节岂更有道只著名节不可耳 世极深极险矣我只浅易世极奇极怪矣我只平常世极浓极艶矣我只淡泊世极﨑极曲矣我只率直允若兹不惟不失我而世且无奈我何 问安身立命毕竟在何处曰一眼看去不见世间有非自家有是世间有得自家有失处安立之而已矣本来平易不著些子做手方可耐久 揣事情中毛
  发而不堕机智通人情浃骨髓而不落煦沬此为何物圣人之于世也宥之而已矣君子之于俗也耐之而
  已矣 人当逆境时如犯弱症才一举手便风寒乘虚而入保䕶之功最重大却最轻微 言尤之媒也既已有言矣自仅可寡尤而不能无尤无尤其默乎行悔之根也既已有行矣自仅可寡悔而不能无悔无悔其静乎 说易诸家旧传心别有门但看干动处总只用纯坤 四大聚散生死之小者也一念离合生死之大者也忘其大而惜其小此之谓不知生死 平平看来世间何人处不得何地去不得只因我自风波便惹动世间风波莫错埋怨世间 天下无不可化之人不向人分上求化也化我而已矣天下无不可处之事不向事情上求处也处我而已矣 无暴其气便是持志工夫若离气而言持志未免捉捏虚空 心到明时则境亦是心 与人终日酬酢全要保得自己一段生意不然意思绸缪礼文隆腆而一语之出怀许多顾忌一语之入起许多猜疑皆杀机也








  明儒学案卷三十六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三十七
  馀姚 黄宗羲 撰
  甘泉学案
  王湛两家各立宗旨湛氏门人虽不及王氏之盛然当时学于湛者或卒业于王学于王者或卒业于湛亦犹朱陆之门下逓相出入也其后源远流长王氏之外名湛氏学者至今不绝即未必仍其宗旨而渊源不可没也
  文简湛甘泉先生若水
  太仆吕巾石先生怀
  侍郎何吉阳先生迁
  郡守洪觉山先生垣
  主政唐一庵先生枢
  侍郎蔡白山先生汝楠
  侍郎许敬庵先生孚远
  恭定冯少墟先生从吾
  文选唐曙台先生伯元
  端洁杨止庵先生时乔
  文定王顺渠先生道
  甘泉学案一
  文简湛甘泉先生若水
  湛若水字元明号甘泉广东增城人从学于白沙不赴计偕后以母命入南雍祭酒章枫山试睟靣盎背论奇之登弘治乙丒进士第初杨文忠张东白在闱中得先生卷曰此非白沙之徒不能为也拆名果然选庶吉士擢编修时阳明在吏部讲学先生与吕仲木和之久之使南安册封国王正德丁亥奉母䘮归庐墓三年卜西樵为讲舎士子来学者先令习礼然后听讲兴起者甚众嘉靖初入朝陞侍读寻升南京祭酒礼部侍郎历南京礼吏兵三部尚书致仕平生足迹所至必建书院以祀白沙从游者殆遍天下年登九十犹为南岳之游将过江右邹东廓戒其同志曰甘泉先生来吾辈当宪老而不乞言母轻有所论辨也庚申四月丁巳卒年九十五先生与阳明分主教事阳明宗旨致良知先生宗旨随处体认天理学者遂以王湛之学各立门戸其间为之调停者谓天理即良知也体认即致也何异何同然先生论格物条阳明之说四不可阳明亦言随处体认天理为求之于外是终不可强之使合也先生大意谓阳明训格为正训物为念头格物是正念头也茍不加学问思辨行之功则念头之正否未可据夫阳明之正念头致其知也非学问思辨行何以为致此不足为阳明格物之说病先生以为心体万物而不遗阳明但指腔子里以为心故有是内而非外之诮然天地万物之理实不外于腔子里故见心之广大若以天地万物之理即吾心之理求之天地万物以为广大则先生仍是旧说所拘也天理无处而心其处心无处而寂然未发者其处寂然不动感即在寂之中则体认者亦惟体认之于寂而已今曰随处体认无乃体认于感其言终觉有病也
  湛甘泉心性图说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浑然宇宙其气同也心也者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者也性也者心之生理也心性非二也譬之榖焉具生意而未发未发故浑然而不可见及其发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萌焉仁义礼智自此焉始分矣故谓之四端端也者始也良心发见之始也是故始之敬者戒惧慎独以养其中也中立而和发焉万事万化自此焉逹而位育不外是矣故位育非有加也全而归之者耳终之敬者即始之敬而不息焉者也曰何以小圈曰心无所不贯也何以大圈曰心无所不包也包与贯实非二也故心也者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而贯夫天地万物之中者也中外非二也天地无内外心亦无内外极言之耳矣故谓内为本心而外天地万事以为心者小之为心也甚矣










  求放心篇孟子之言求放心吾疑之孰疑之曰以吾之心而疑之孰信哉信吾心而已耳吾常观吾心于无物之先矣洞然而虚昭然而灵虚者心之所以生也灵者心之所以神也吾常观吾心于有物之后矣窒然而塞愦然而昏塞者心之所以死也昏者心之所以物也其虚焉灵焉非由外来也其本体也其塞焉昏焉非由内往也欲蔽之也其本体固在也一朝而觉焉蔽者彻虚而灵者见矣日月蔽于云非无日月也鉴蔽于尘非无明也人心蔽于物非无虚与灵也心体物而不遗无内外无终始无所放处亦无所放时其本体也信斯言也当其放于外何者在内当其放于前何者在后何者求之放者一心也求者又一心也以心求心所为憧憧往来朋从尔思秪益乱耳况能有存耶夫欲心之勿蔽莫若寡欲寡欲莫若主一
  甘泉论学书格物之义以物为心意之所著兄意只恐人舍心求之于外故有是说不肖则以为人心与天地万物为体心体物而不遗认得心体广大则物不能外矣故格物非在外也格之致之心又非在外也于物若以为心意之著见恐不免有外物之疾与阳明 学无难易要在察见天理知天之所为如是涵养变化气质以至光大尔非杜撰以相罔也于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说及易大人者天地合徳处见之若非一理同体何以云然故见此者谓之见易知此者谓之知道是皆发见于日用事物之间流行不息百姓日用不知要在学者察识之耳涵养此知识要在主敬无间动静也寄王纯甫 学者之病全在三截两截不成片段静坐时自静坐读书时又自读书酬应时又自酬应如人身血气不通安得长进元来只是敬上理会未透故未有得力处又或以内外为二而离之吾人切要只于执事敬用功自独处以至读书酬应无非此意一以贯之内外上下莫非此理更有何事吾儒开物成务之学异于佛老者此也答徐曰仁 上下四方之宇古往今来之宙宇宙间只是一气充塞流行与道为体何莫非有何空之云虽天地弊坏人物消尽而此气此道亦未尝亡则未尝空也寄阳明 古之论学未有以静为言者以静为言者皆禅也故孔门之教皆欲事上求仁动静著力何者静不可以致力才致力即已非静矣故论语曰执事敬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中庸戒慎恐惧慎独皆动以致其力之方也何者静不可见茍求之静焉骎骎乎入于荒忽寂灭之中矣故善学者必令动静一于敬敬立而动静浑矣此合内外之道也答徐督学 从事学问则心不外驰即所以求放心如子夏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仁在其中者非谓学问之外而别求心于虚无也答仲鹖 心存则有主有主则物不入不入则血气矜忿窒碍之病皆不为之害矣大抵至𦂳要处在执事敬一句若能于此得力如树根著土则风雨雷霆莫非发生此心有主则书册山水酬应皆吾致力涵养之地而血气矜忿窒碍久将自消融矣答陈惟浚 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如车两轮夫车两轮同一车也行则俱行岂容有二而谓有二者非知程学者也鄙见以为如人行路足目一时俱到涵养进学岂容有二自一念之微以至于事为讲习之际涵养致知一时并在乃为善学也故程子曰学在知所有养所有 朱元晦初见延平甚爱程子浑然同体之说延平语云要见理一处却不难只分殊处却难又是一场鍜炼也愚以为未知分殊则亦未知理一也未知理一亦未必知分殊也二者同体故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所以体夫此也敬义无内外也皆心也而云内外者为直方言之耳皆同上 执事敬最是切要彻上彻下一了百了致知涵养此其地也所谓致知涵养者察见天理而存之也非二事也答邓瞻兄弟 明道所言存久自明何待穷索须知所存者何事乃有实地首言识得此意以诚敬存之知而存也又言存久自明存而知也知行交进所知所存皆是一物其终又云体之而乐亦不患不能守大段要见得这头脑亲切存之自不费力耳答方西樵 夫学不过知行知行不可离又不可混说命曰学于古训乃有获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中庸必先学问思辨而后笃行论语先博文而后约礼孟子知性而后养性始条理者知之事终条理者圣之事程子知所有而养所有先识仁而以诚敬存之若仆之愚见则于圣贤常格内寻下手庶有自得处故随处体认天理而涵养之则知行并进矣答顾箬溪 道无内外内外一道也心无动静动静一心也故知动静之皆心则内外一内外一又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混动静则澄然无事而后能止故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止之道也夫不获其身必有获也不见其人必有见也言有主也夫然后能止复王宜学 夫所谓支离者二之之谓也非徒逐外而忘内谓之支离是内而非外者亦谓之支离过犹不及耳必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一以贯之乃可免此答阳明 夫学以立志为先以知本为要不知本而能立志者未之有也立志而不知本者有之矣非真志也志立而知本焉其于圣学思过半矣夫学问思辨所以知本也知本则志立志立则心不放心不放则性可复性复则分定分定则于忧怒之来无所累于心性无累斯无事矣茍无其本乃憧憧乎放心之求是放者一心求之者又一心也则情炽而益凿其性性凿则忧怒之累无穷矣答郑启范 格者至也即格于文祖有苖之格物者天理也即言有物舜明于庶物之物即道也格即造诣之义格物者即造道也知行并进学问思辨行皆所以造道也故读书亲师友酬应随时随处皆求体认天理而涵养之无非造道之功诚正修工夫皆于格物上用家国天下皆即此扩充无两段工夫此即所谓止至善尝谓止至善则明德亲民皆了者此也如是方可讲知至孟子深造以道即格物之谓也自得之即知至之谓也居安资深逢原即修齐治平之谓也答阳明 夫至虚者心也非性之体也性无虚实说甚灵耀心具生理故谓之性性触物而发故谓之情发而中正故谓之真情否则伪矣道也者中正之理也其情发于人伦日用不失其中正焉则道矣勿忘勿助其间则中正处也此正情复性之道也复郑启范 谨独格物其实一也格物者至其理也学问思辨行所以至之也是谓以身至之也所谓穷理者如是也近而心身远而天下暂而一日久而一世只是格物一事而已格物云者体认天理而存之也答陈宗亨 所云主一是主一个中与主一是主天理之说相类然主一便是无一物若主中天理则又多了中与天理即是二矣但主一则中与天理自在其中矣答邓恪昭 明德新民全在止至善上用功知止能得即是知行合一乃止至善之功古之欲明明德二节反复推到格物上意心身都来格物上用功上文知止定安即其功也家国天下皆在内元是一段工夫合外内之道更无七段八段格物者即至其理也意心身于家国天下随处体认天理也所谓致者意心身至之也世以想像记诵为穷理者远矣寄陈惟浚 集者如虚集之集能主敬则众善归焉勿忘勿助敬之谓也故曰敬者德之聚也此即精一工夫若寻常所谓集者乃于事事上集无乃义袭耳此内外之辨也然能主敬则事事无不在矣今更无别法只于勿忘勿助之间调停为𦂳要耳答问集义 本末只是一气扩充此生意在心为明德在事为亲民非谓静坐而明德及长然后应事以亲民也一日之间开眼便是应事即亲民自宋来儒者多分两段以此多陷支离自少而长岂有不应事者应事而为枝叶皆是一气扩充答陈康涯 天地至虚而已虚则动静皆虚故能合一恐未可以至静言 虚实同体也佛氏岐而二之已不识性且求去根尘非得真虚也世儒以佛氏为虚无乌足以及此 格物即止至善也圣贤非有二事自意心身至家国天下无非随处体认天理体认天理即格物也盖自一念之微以至事为之著无非用力处也阳明格物之说以为正念头既于后靣正心之说为赘又况如佛老之学皆自以为正念头矣因无学问思辨行之功随处体认之实遂并与其所谓正者一齐错了以上答王宜学 阳明谓随处体认天理是求于外若然则告子义外之说为是而孟子长之者义乎之说为非孔子执事敬之教为欺我矣程子所谓体用一元显微无间格物是也更无内外盖阳明与吾看心不同吾之所为心者体万物而不遗者也故无内外阳明之所谓心者指腔子里而为言者也故以吾之说为外答杨少默以随处体认为求之于外者非也心与事应然后天理见焉天理非在外也特因事之来随感而应耳故事物之来体之者心也心得中正则天理矣人与天地万物一体宇宙内即与人不是二物故宇宙内无一事一物合是人少得底 云敬者心在于是而不放之谓此恐未尽程子云主一之谓敬主一者心中无有一物也故云一若有一物则二矣勿忘勿助之间乃是一今云心在于是而不放谓之勿忘则可矣恐不能不滞于此事则不能不助也可谓之敬乎 程子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故古本以修身说格物今云格物者事当于理之谓也不若云随处体认天理之尽也体认兼知行也当于理是格物后事故曰物格而后知至云敬而后当于理敬是格物工夫也 圣贤之学元无静存动察相对只是一段工夫凡所用功皆是动处盖动以养其静静处不可著力才著力便是动矣至伊川乃有静坐之说又别开一个门靣故仆志先师云孔孟之后若更一门盖见此也 勿忘勿助只是说一个敬字忘助皆非心之本体此是心学最精密处不容一毫人力故先师又发出自然之说至矣来谕忘助二字乃分开看区区会程子之意只作一时一段看盖勿忘勿助之间只是中正处也学者下手须要理会自然工夫不须疑其为圣人熟后事而姑为他求盖圣学只此一个路头更无别个路头若寻别路终枉了一生也答聂文蔚 明道看喜怒哀乐未发前作何气象延平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象山在人情事变上用工夫三先生之言各有所为而发合而观之合一用功乃尽也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随未发已发随动随静盖动静皆吾心之本体体用一原故也若谓静未发为本体而外已发而动以为言恐亦岐而二之也答孟津 石翁名节道之藩篱者云藩篱耳非即道也若谓即道然则东汉之名节晨门荷蒉之高尚皆为得道耶盖无其本也答王顺渠 天理二字圣贤大头脑处若能随处体认真见得则日用间参前倚衡无非此体在人涵养以有之于已耳上白沙先先
  答阳明王都宪论格物两承手教格物之论足认至爱然仆终有疑者疑而不辨之则不可欲辨之亦不可不辨之则此学终不一而朋友见责王宜学则曰讲求至当之归先生责也方叔贤则亦曰非先生辨之其谁也辨之则稍以兄喜同而恶异是已而忽人是已而忽人则已自圣而人言远矣而阳明岂其然乎乃不自外而僣辨之盖兄之格物之说有不敢信者四自古圣贤之学皆以天理为头脑以知行为工夫兄之训格为正训物为念头之发则下文诚意之意即念头之发也正心之正即格也于文义不亦重复矣乎其不可一也又于上文知止能得为无承于古本下节以修身说格致为无取其不可二也兄之格物训云正念头也则念头之正否亦未可据如释老之虚无则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诸相无根尘亦自以为正矣杨墨之时皆以为圣矣岂自以为不正而安之以其无学问之功而不知所谓正者乃邪而不自知也其所自谓圣乃流于禽兽也夷惠伊尹孟子亦以为圣矣而流于隘与不恭而异于孔子者以其无讲学之功无始终条理之实无智巧之妙也则吾兄之训徒正念头其不可者三也论学之最始者则说命曰学于古训乃有获周书则曰学古入官舜命禹则曰惟精惟一颜子述孔子之教则曰博文约礼孔子告哀公则曰学问思辨笃行其归于知行并进同条共贯者也若如兄之说徒正念头则孔子止曰德之不修可矣而又曰学之不讲何耶止曰默而识之可矣而又曰学而不厌何耶又曰信而好古敏求者何耶子思止曰尊德性可矣而又曰道问学者何耶所讲所学所好所求者何耶其不可者四也考之本章既如此稽之往圣又如彼吾兄确然自信而欲人以必从且为圣人复起不能易者岂兄之明有不及此盖必有蔽之者耳若仆之鄙说似有可采者五训格物为至其理始虽自得然稽之程子之书为先得同然一也考之章首止至善即此也上文知止能得为知行并进至理工夫二也考之古本下文以修身申格致为于学者极有力三也大学曰致知在格物程子则曰致知在所养养知在寡欲以涵养寡欲训格物正合古本以修身申格物之旨为无疑四也以格物兼知行其于自古圣训学问思辨笃行也精一也博约也学古好古信古也修德讲学也默识学不厌也尊德性道问学也始终条理也知言养气也千圣千贤之教为不谬五也五者可信而吾兄亦不省焉岂兄之明有不及此盖必有蔽之者耳仆之所以训格者至其理也至其理云者体认天理也体认天理云者兼知行合内外言之也天理无内外也陈世杰书报吾兄疑仆随处体认天理之说为求于外若然不几于义外之说乎求即无内外也吾之所谓随处云者随心随意随身随家随国随天下盖随其所寂所感时耳一耳寂则廓然大公感则物来顺应所寂所感不同而皆不离于吾心中正之本体本体即实体也天理也至善也物也而谓求之外可乎致知云者盖知此实体也天理也至善也物也乃吾之良知良能也不假外求也但人为气习所蔽故生而蒙长而不学则愚故学问思辨笃行诸训所以破其愚去其蔽警发其良知良能者耳非有加也故无所用其丝毫人力也如人之梦寐人能唤之醒耳非有外与之惺也故格物则无事矣大学之事毕矣若徒守其心而无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则恐无所警发虽似正实邪下则为老佛杨墨上则为夷惠伊尹是也何者昔曽参芸瓜误㫁其根父建大杖撃之死而复苏曽子以为无所逃于父为正矣孔子乃曰小杖受大杖逃乃天理矣一事出入之间天人判焉其不可讲学乎诘之者则曰孔子又何所学心焉耳矣殊不知孔子至圣也天理之极致也仁熟义精也然必七十乃从心所欲不逾矩人不学则老死于愚耳矣若兄之聪明非人所及固不敢测然孔子亦尝以学自力以不学自忧矣今吾兄望高位崇其天下之士所望风而从者也故术不可不慎教不可不中正兄其图之兄其图之则斯道可兴此学可明矣若兄今日之教仆非不知也仆乃尝迷方之人也且仆获交于兄十有七年矣受爱于兄亦可谓深矣尝愧有怀而不尽吐将为老兄之罪人天下后世之归咎乃不自揣其分倾倒言之若稍有可采乞一俯察若其谬妄宜摈斥之吾今可以默矣谨启
  语录冲问舜之用中与回之择乎中庸莫亦是就自己心上斟酌调停融合人心天理否先生曰用中择中庸与允执厥中皆在心上若外心性何处讨中事至物来斟酌调停者谁耶事物又不曽带得中来故自尧舜至孔颜皆自心学 盘问日用切要工夫道通曰老先生之教惟立志煎销习心体认天理之三言者最为切要然亦只是一事每令盘体而熟察之久而未得其所以合一之义敢请明示先生曰此只是一事天理是一大头脑千圣千贤共此头脑终日终身只是此一大事更无别事立志者志乎此而已体认是工夫以求得乎此者煎销习心以去其害此者心只是一个好心本来天理完完全全不待外求顾人立志与否耳孔子十五志于学即志乎此也此志一立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直至不逾矩皆是此志变化贯通只是一志志如草木之根具生意也体认天理如培灌此根煎销习心如去草以䕶此根贯通只是一事 心问如何可以逹天德道通云只体认天理之功一内外兼动静彻终始一息不容少懈可以逹天德矣 盘问何谓天德何谓王道道通谓君且理会慎独工夫来敢问慎独之与体认天理果若是同与先生曰体认天理与谨独其功夫俱同独者独知之理若以为独知之地则或有时而非中正矣故独者天理也此理惟已自知之不但暗室屋漏日用酬应皆然慎者所以体认乎此而已若如是有得便是天德便即有王道体用一原也 一友问何谓天理冲答曰能戒慎恐惧者天理也友云戒慎恐惧是工夫冲曰不有工夫如何得见天理故戒慎恐惧者工夫也能戒慎恐惧者天理之萌动也循此戒慎恐惧之心勿忘勿助而认之则天理见矣熟焉如尧之兢兢舜之业业文王之翼翼即无往而非天理也故虽谓戒慎恐惧为天理可也今或不实下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之功而直欲窥见天理是之谓先获后难无事而正即此便是私意遮蔽乌乎得见天理耶先生曰戒慎恐惧是工夫所不睹不闻是天理工夫所以体认此天理也无此功夫焉见天理 舜臣谓正应事时操存此心在身上作主宰随处体认吾心身天理真知觉得吾心身生生之理气所以与天地宇宙生生之理气吻合为一体者流动于腔子形见于四体被及于人物遇父子则此生生天理为亲遇君臣则此生生天理为义遇师弟则此生生天理为敬遇兄弟则此生生天理为序遇夫妇则此生生天理为别遇朋友则此生生天理为信在处常则此生生天理为经在处变则此生生天理为权以至家国天下华彛四表莅官行法班朝治军万事万物远近巨细无往而非吾心身生生之理气根本于中而发见于外名虽有异而只是一个生生理气随感随应散殊见分焉耳而实非有二也即此便是义以方外之功即此便是物来顺应之道而所以行天下之逹道者在是焉愚见如此未审是否先生曰如此推得好自随处体认以下至实非有二也皆是可见未应时只一理及应事时才万殊中庸所谓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正为此后儒都不知不信若大公顺应敬直义方皆合一道理宜通上章细玩之体用一原 一友问察见天理恐言于初学难为下手冲答曰夫子之说科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天理二字是就人所元有者指出以为学者立的耳使人诚有志于此而日加体认之功便须有见若其不能见者不是志欠真切便是习心障蔽知是志欠真切只须责志知为习心障蔽亦只责志即习心便消而天理见矣 先生曰天理二字人人固有非由外铄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故人皆可以为尧舜途之人可以为禹者同有此耳故途之人之心即禹之心禹之心即尧舜之心总是一心更无二心盖天地一而已矣记云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古今宇宙内只同此一个心岂有二乎初学之与圣人同此心同此一个天理虽欲强无之又不得有时见孺子入井见饿殍过宗庙到墟墓见君子与夫夜气之息平旦之气不知不觉萌动出来遏他又遏不得有时志不立习心蔽障又忽不见了此时莭盖心不存故也心若存时自尔见前唐人诗亦有理到处终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须要得其门所谓门者勿忘勿助之间便是中门也得此中门不患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责志去习心是矣先须要求此中门 一友患天理难见冲对曰须于心目之间求之天理有何影形只是这些虚灵意思平铺著在不容你増得一毫减得他一毫轻一毫不得重一毫亦不得前一步不得却一步亦不得须是自家理会先生曰看得尽好不増不减不轻不重不前不却便是中正心中正时天理自见难见者在于心上功夫未中正也但谓天理有何形影是矣又谓只是这些虚灵意思平铺著在恐便有以心为天理之患以知觉为性之病不可不仔细察释氏以心之知觉为性故云蠢动含灵莫非佛性而不知心之生理乃性也平铺二字无病 孚先问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敬也所谓必有事焉者也勿忘勿助是调停平等之法敬之之方也譬之内丹焉不睹不闻其丹也戒慎恐惧以火养丹也勿忘勿助所谓文武火候然否先生曰此段看得极好须要知所谓其所不睹其所不闻者何物事此即道家所谓真种子也故其诗云鼎内若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试看吾儒真种子安在寻得见时便好下文武火也勉之勉之 冲尝与仲木伯载言学因指鸡母为喻云鸡母抱卵时全体精神都只在这几卵上到得精神用足后自化出许多鸡雏来吾人于天地间万事万化都只根源此心精神之运用何如耳吕陆以为然一友云说鸡母精神都在卵上恐犹为两事也此又能补冲言所不逮者先生曰鸡卵之譬一切用功正要如此接续许大文王只是缉熙敬止鸡抱卵少间㫁则这卵便(⿰卵叚)“毈”讹字了然必这卵元有种子方可若无种的卵将来抱抱之虽勤亦(⿰卵叚)“毈”讹字了学者须识种子方不枉了工夫何谓种子即吾此心中这一点生理便是灵骨子也今人动不动只说涵养若不知此生理徒涵养个甚物释氏为不识此种子故以理为障要空要灭又焉得变化人若不信圣可为请看无种子鸡卵如何抱得成雏子皮毛骨血形体全具出壳来都是一团仁意可以人而不如鸟乎精神在卵内不在抱之者或人之言亦不可废也明道先生言学者须先识仁 冲问儒释之辨先生曰子可谓切问矣孟子之学知言养气首欲知诐淫邪遁之害心盖此事苐一步生死路头也往年曽与一友辨此渠云天理二字不是校仙勘佛得来吾自此遂不复讲吾意谓天理正要在此岐路上辨辨了便可泰然行去不至差毫厘而谬千里也儒者在察天理佛者反以天理为障圣人之学至大至公释者之学至私至小大小公私足以辨之矣昨潘稽勲石武选亦尝问此吾应之曰圣人以天地万物为体即以身当天地万物看何等廓然大公焉得一毫私意凡私皆从一身上起念圣人自无此以是无意必固我之私若佛者务去六根六尘根尘指耳目口鼻等为言然皆天之所以与我不能无者而务去之即已一身亦奈何不得不免有意必固我之私犹强谓之无我耳何等私小二子闻言即悟叹今日乃知如此先正未尝言到或问学贵煎销习心心之习也非固有也形而后有者也外铄而中受之也如秦人之悍也楚人之诈也心之习于风气者也处富而鄙吝与处约而好侈靡者心之习于居养者也故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煎销也者炼金之名也金之精也有污于铅者有污于铜者有污于粪土之侵蚀者非炼之不可去也故金必百炼而后精心必百炼而后明先生曰此说得之认得本体便知习心习心去而本体完全矣不是将本体来换了习心本体元自在一习心蔽之故若不见耳不然见赤子入井便如何□发出来故煎销习心便是体认天理功夫到见得天理时习心便退听如煎销铅铜便是炼金然必须就𬬻锤乃得炼之之功今之外事以求静者如置金于密室不就𬬻锤虽千万年也只依旧是顽杂的金冲未发之中唯圣人可说得若是圣人而下都是致和底工夫然所谓和者不戾于中之谓乃是就情上体贴此中出来中立而和生也到得中常在时虽并谓之致中和亦可也然否先生曰道通所谓情上体贴此中出来一句与中立而和生皆是其馀未精致中和乃修道立教之功用道至中和极矣更又何致耶若以未发之中为圣人分上致和工夫为圣人而下学者分上则又欠明了所不睹不闻即未发之中也道之体也学者须先察识此体而戒慎恐惧以养之所谓养其中也中立而和生焉若谓自然而中则惟圣可能也若功夫则正是学者本源𦂳要处动以养其静道通徒见戒慎恐惧字以为致和耳 或问认思虑宁静时为天理为无我为天地万物一体为鸢飞鱼跃为活泼泼地自以为洒然者因言遇动辄不同何也冲应之曰譬之行舟若这个舟风恬浪静时或将就行得若遇狂风迭浪便去不得也要去须得柁柄在手故学莫先于立主宰若无主宰便能胸中无他闲思杂想亦只讨得个清虚一大气象安得为天理安可便说鸢飞鱼跃程明道先生尝言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与必有事焉而勿正意同昔聪明如文公直到晚年才认得明道此意未知道必有事焉是何事先生曰天理亦不难见亦不易见要须切已实用必有事焉而勿正功夫乃可真见都是鸢飞鱼跃不然亦只是说也先生曰冲切谓初学之士还须令静坐息思虑渐教以立志体认天理煎销习心及渐令事上磨炼冲尝历历以此接引人多见其益动静固宜合一用工但静中为力较易盖人资质不同及其功用纯杂亦异须是因才成就随时点化不可拘执一方也然虽千方百计总是引归天理上来此则不可易正犹母鸡抱卵须是我底精神合并他底精神一例用方得如何先生曰静坐程门有此传授伊川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然此不是常理日往月来一寒一暑都是自然常理流行岂分动静难易若不察见天理随他入关入定三年九年与天理何干若见得天理则耕田凿井百官万物金革百万之众也只是自然天理流行孔门之教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黄门毛式之云此是随处体认天理甚看得好无事时不得不居处恭即是静坐也执事与人时如何只要静坐使此教大行则天下皆静坐如之何其可也明道终日端坐如泥塑人及其接人浑是一圑和气何等自然 昨日孚先以长至在迩作饭会席间因讲复其见天地之心冲谓诸友云人心本自坦坦平平即所谓天地之心不待复而后见也圣人见人多迷而不复恐其灭绝天理不得已又就其复处指点出来欲令人便循著扩充将去也吾辈若能守得平坦之心常在即不消言复只怕无端又生出别念来耳故颜子克已只是不容他躯壳上起念诸友以为然如何先生曰冬至一阳初动所谓来复时也天地之心何时不在特于动物时见耳人心一念萌动即是初心无有不善如孟子乍见孺子将入于井便有怵惕恻隐之心乍见处亦是初心复时也人之良心何尝不在特于初动时见耳若到纳交要誉恶其声时便不是本来初心了故孟子欲人就于初动处扩充涵养以保四海若识得此一点初心真心便是天理由此平平坦坦持养将去可也若夫不消言复一语恐未是初学者事虽颜子亦未知此道颜子犹不远复毋高论要力行实地有益耳 潘稽勲讲天理须在体认上求见舎体认何由得见天理也冲对曰然天理固亦常常发见但人心逐外去了便不见所以要体认才体认便心存心存便见天理故曰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又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体认是反躬而复也天地之心即我之心生生不已更无一毫私意参杂其间此便是无我便见于天地万物共是一体何等广大高明认得只个意思常见在而乾乾不息以存之这才是欛柄在手所谓其几在我也到那时恰所谓开阖从方便乾坤在此间也宇宙内事千变万化总根源于此其妙殆有不可言者然只是一个熟如何先生曰此节所问所答皆是然要用功实见得方有益中间云才体认便心存心存便见天理不若心存得其中正时便见天理也如此体认工夫尤更直截其后云云待见天理后便见得亲切也 陈子才问先生尝言见得天理方见得人欲如何冲谓才体认便见得天理亦便见得人欲盖体认是天理萌动人心得主宰时也有主宰便见人欲文王缉熙只体认不已便接续光明去便容不得一毫人欲此便是敬止从此到至善只一条直路因窃自叹曰明见得只一条路在前靣还只不肯走病果安在耶愿赐鞭策先生曰文王缉熙敬止便是止至善便是体认天理工夫若见得时李延平所谓一毫私意亦退听也岂不便见得人欲乎若人之酒醒便知是醉也若谓明见得这条路在前靣如何不肯走或是未曽上路也又何迟𮞉顾虑无乃见之未明或有病根如忧贫之类在内为累故耶若欲见之明行之果须是把习心打破两层三层乃可向往也 一友语经哲曰须无事时敬以直内遇有事方能义以方外经哲曰恐分不得有事无事圣人心事内直则外自方学者恐义以方外事亦是做敬以直内工夫与修辞立诚亦是做忠信进德工夫才见得心事合一也老先生随处体认天理之训尽此二句之意更见打透明白不知是否先生曰随处体认天理兼此二句包了便是合内外之道敬以包乎义义以存乎敬分明不是两事先儒未曽说破予一向合看如此见得遗书中谓释氏敬以直内则有之义以方外则无有为决非程子语也吾子看到此难得 一友问明道先生言天理二字却自家体贴出来今见朋友中开口便说天理某却疑先生教人要察见天理者亦是人自家体贴乎此耳非谓必欲人图写个天理与人看也如何冲对曰诚然诚然天理何尝有定形只是个未发之中中亦何尝有定体人但常以心求中正为主意随时随事体认斟酌调习此心常合于中正此便是随处皆天理也酒诰所谓作稽中德亦是如此求也自求见也自见得也自得他人不能与其力便是见得亦不能图写与人看虽然说工夫处却不能瞒得人也未知是否先生曰天理只是自家体认说便不济事然天理亦从何处说得可说者路头耳若连路头也不说便如何去体认其全不说者恐是未曽加体认工夫如未曽行上路的人更无疑问也所云心求中正便是天理良是然亦须逹得天理乃可中正而不逹天理者有之矣释氏应所无住而生其心是也何曽逹得天理 若愚问中庸尊德性道问学一章朱子以存心致知言之而未及力行者厥义维何幸夫子教之先生曰后世儒者认行字别了皆以施为班布者为行殊不知行在一念之间耳自一念之存存以至于事为之施布皆行也且事为施布岂非一念为之乎所谓存心即行也 若愚问天理心之主也人欲心之贼也一心之微众欲交攻日侵月蚀贼渐内据主反退听旦昼所为时或发见殆一杯水于舆薪之火耳如弗胜何今欲反其故复其真主者主之贼者贼之如之何其用力也先生曰这个天理真主未尝亡特为贼所蔽惑耳观其时或发见可知矣体认天理则真主常在而贼自退听不是外边旋寻讨主入室来又不是逐出贼使主可复也只顷刻一念正即主翁便惺便不为贼惑耳二者常相为消长 问刘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性之所以立也子思曰中者天下之大本用之所以行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学者从事于勿助勿忘之间而有得夫无声无臭之旨则日用应酬莫非此中发见流行之妙不啻执规矩以为方圆盖曲当也然尧舜允执之中孟子无权之中似执事物上说故后世有求中于外者不知危精微一皆心上功夫而权之一字又人心斟酌运量之妙以中乎不中者则既已反其本矣舎此不讲而徒于事物上每每寻个恰好底道理虽其行之无过不及而固已入于义外之说恐终亦不免于执一而已矣臆见如此未知何如先生曰圣人之学皆是心学所谓心者非偏指腔子里方寸内与事为对者也无事而非心也尧舜允执厥中非独以事言乃心事合一允执云者吻合于心与心为一非执之于外也所谓权者亦心也廉伯所云斟酌运量之本是也若能于事物上察见自然天理平时涵养由中而出即由仁义行之学何有不可若平时无存养功夫只到事来靣前才思寻讨道理即是行仁义必信必果之学即是义外即是义袭而取之者也诚伪王伯之分正在于此 敢问中庸不睹不闻与诗无声无臭之旨何以异天理本无形声可以拟议但只恁地看恐堕于无若于无中想出一个不睹不闻景象则亦滞于有矣无即佛氏之所谓空有即其所谓相也二者皆非也然则不无而无不有而有其心之本体乎其在勿助勿忘之间乎近来见得如是幸夫子明以教我先生曰此事正要理会廉伯能以疑问知是善理会矣在人为不睹不闻在天为无声无臭其实一也如旧说不睹不闻无声无臭却堕于虚无而不自知矣然于不睹不闻而必曰其所是有实体也于无声无臭而必曰上天之载是有实迹也何堕于无这个不睹不闻之实体程子所谓亦无有处有亦无无处无乃心之本体不落有无者也须于勿忘勿助之间见之要善体认吾于中庸测难已说破惟诸君于心得中正时识取本体自然见前何容想象 奉谓孟子所谓持其志毋暴其气者亦无本末之分不过欲人存中以应外制外以养中耳使知合观并用之功也公孙丑疑而问者未逹乎此而已矣先生曰志气不是两物志即气之精灵处志之所至气亦至焉故持志即无暴气都一齐管摄如志欲手持则持志欲足行则行岂不内外一致存中应外固是制外之心非由中乎不必分内外清问昨日坐中一友言夜睡不著老先生谓其未曽
  体认天理故睡不著清因举蔡季通先睡心后睡眼文公以为古今未发之妙言之老先生不以为然者岂以其岐心目为二理耶先生曰吾意不以为然者非以岐心目为二理也只先著一个睡字便是安排事事亦复如是所谓体认天理者亦非想象想象亦便是安排心中无事天理自见无事便自睡得著何意何必 毛式之日来功夫尽切身冲家居全得此友往来商确耳但渠铢较寸量念头尚未肯放下多病精神不足可惜也愿先生疗以一言渠若见得完全却会守得牢固先生曰毛君素笃信吾学随处体认天理此吾之中和汤也服得时即百病之邪自然立地退听常常服之则百病不生而满身气体中和矣何待手劳脚攘铢较寸量乎此心天理譬之衡尺衡尺不动而铢铢寸寸自分自付而衡尺不与焉舜之所以无为而天下治者此也此剂中和汤自尧舜以来治病皆同天理人心不在事心兼乎事也 朱𩿾问道通云随处体认天理即孔门博约一贯之义者然则博学于文约之以礼须合作一句看始明请示其的先生曰随处体认天理与博约一贯同皆本于精一执中之传博文约礼还是二句然则一段工夫一齐并用岂不是同一体认天理 先生尝言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此便是良知亦便是天理冲窃以为是非之心其在人也虽私欲亦蒙蔽他不得譬诸做强盗人若说是强盗他便知怒又如做官人要钱底渠亦怕人知觉及见人说某官何等清廉渠亦知敬而自愧可见他本心自是明白虽其贪利之心亦蔽他不得此正是他天理之心未尝泯灭处学者能常常体察乎此依著自己是非之心知得真切处存养扩充将去此便是致良知亦便是随处体认天理也然而外人多言先生不欲学者之言良知者岂虑其体察未到将误认于理欲之间遂以为真知也耶先生曰如此看得好吾于大学小人闲居章测难备言此意小人至为不善见君子即知掩不善又知著其善又知自愧怍人视已如见肺肝又如贼盗至为不道使其乍见孺子将入井即有怵惕恻隐之心岂不是良知良知二字自孟子发之岂不欲学者言之但学者往往徒以为言又言得别了皆说心知是非皆良知知得是便行到底知得非便去到底如此是致恐师心自用还须学问思辨笃行乃为善致 老先生儒佛之辨明矣冲窃以为论佛氏曰当先根究其初心不合从躯壳起念且缓责其苦根尘绝伦理之罪盖由其举足之差遂使其谬至此极也故冲每与朋侪言学须先探讯其志然后与论工夫若其志不正虽与讲得极亲切只是替他培壅得私已的心反帮助润餙得他病痛后来纵欲败度伤残伦理或反有甚于佛者孔子于门人往往诱其言志孟子欲人察于善利之间者殆为是耳故自学教人皆宜先正其志何如先生曰佛氏初心躯壳起念即是苦根尘绝理伦之罪是同条共贯事然问罪者先须按其实迹赃证乃可诛之也今只诛其躯壳起念则彼又有无诸相之说必不肯服从事圣人之书者亦有纵欲败度伤残伦理然不可谓之儒圣人必不取之而佛者之教正欲人人绝灭伦理如水火之不相同子比而同之且抑扬之间词气过矣正志之说甚好 衢问先生教人体认天理衢只于无事时常明诸心看认天理万物一体之义至有事时只就此心上体会体会便应去求个是便了不识然否先生曰吾所谓天理者体认于心即心学也有事无事原是此心无事时万物一体有事时物各付物皆是天理充塞流行其实无一事 经哲向前领师尊教每令察见天理哲苦天理难见正坐失于空中摸索耳近就实地寻求始觉日用间一动一止一事一物无非这个道理分明有见但犹有一等意思牵滞未肯真实认他做主耳非难见也窃以人生天地间与禽兽异也人得天地之中耳中乃人之生理也即命根也即天理也不可顷刻间断也若不察见则无所主宰日用动作忽入于过不及之地而不自知矣过与不及即邪恶之去禽兽无几矣故千古圣贤授受只一个中不过全此天然生理耳学者讲学不过讲求此中求全此天然生理耳入中之门曰勿助勿㤀中法也以中正之法体中正之道成中正之教也体认天理即体认中也但字中虚天理字真切令人可寻求耳不知是否先生曰体认正要如此真切若不用勿㤀勿助之规是无也 经哲与一友论扩充之道经哲以扩充非待发见之后一端求充一端也只终日体认天理即此是敬敬即扩充之道非敬之外又有扩充功夫也所谓操存涵养体认扩充之只是一事如戒惧慎独以养中中立而和自发无往而非仁义礼智之发见矣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重在足字非必保四海而后为充也只是求复吾广大高明之本体耳不知是否先生曰今之所谓致良知者待知得这一是非便致将去此所谓待发见之后一端求充一端也只一随处体认天理扩充到尽处即是保四海即是广大高明之本体 津问鸢飞鱼跃活泼泼地学者用功固不可不识得此体若一向为此意担阁而不用参前倚衡的工夫终无实地受用须是见鸢飞鱼跃的意思而用参前倚衡的工夫虽用参前倚衡的工夫而鸢飞鱼跃之意自在非是一边做参前倚衡的工夫一边见鸢飞鱼跃的意思乃是一并交下惟程明道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㤀勿助长未尝致纤毫人力最尽先生曰鸢飞鱼跃与参前倚衡同一活泼泼地皆察见天理工夫识得此意而涵养之则日进日新何担阁之云不可分为二也所举明道必有事焉勿正勿㤀勿助长元无丝毫人力之说最好勿正勿㤀勿助中间未尝致丝毫人力乃必有事焉之工夫的当处朱𫝊莭度二字最好当此时节所谓参前倚衡所谓鸢飞鱼跃之体自见矣 先生曰阳明谓勿㤀勿助之说为悬虚而不知此乃所有事之的也舍此则所有事无的当工夫而所事者非所事矣子嘉问程子曰勿助勿㤀之间乃是正当处正当处即天理也故参前倚衡与所立卓尔皆见此而已必见此而后可以语道或以勿助勿㤀之间乃虚见也须见天地万物一体而后为实见审如是则天地万物一体与天理异矣人惟不能调习此心使归正当是以情流私胜常自扞格不能体天理万物而一之若能于勿助勿㤀之间真有所见则物我同体在是矣或于此分虚实者独何与故图说曰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心也者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舍勿助勿㤀之间何容力乎伏惟明示以决所疑先生曰惟求必有事焉而以勿助勿㤀为虚阳明近有此说见于与聂文尉侍御之书而不知勿正勿㤀勿助乃所有事之工夫也求方圆者必于规矩舍规矩则无方圆舍勿㤀勿助则无所有事而天理灭矣下文无若宋人然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可见也不意此公聪明未知此要妙未见此光景不能无遗憾可惜可惜勿㤀勿助之间与物同体之理见矣至虚至实须自得见 子嘉问克已复礼一功也已克而礼自复礼复而后已可言克矣盖一心之中理欲不容并立也或者専言克已必已私克尽而后礼可复则程子生东灭西之语何谓乎若谓初学之士习心已久不免已私之多故先言克已以觉之即先正所谓非全放下终难凑泊之谓也以此为讲学始终之要恐非中正也殊不知言复礼则克已在其中言克已则复礼不外矣若得其要于勿助勿㤀之间虽言克已亦可也若不得其要不知所克者何物纵云克已亦不过把持而已焉能尽克而不生乎若谓颜子之功尚亦如此况其他乎盖颜子之姿生知之亚故已一克而即去不萌所谓不贰过是也非若后世一一而克之之谓也或以谓存天理无所捉摸不若克已之谓切是盖未得其功于勿助勿㤀之间者也若果能有见于勿助勿㤀之间则已私又何容乎嘉以为既真有所见复于受病深者而克之则日渐月磨已不知而自克也嘉之所见或亦偏堕而不知伏惟详示先生曰克已复礼固不是二事然所谓克已者非谓半上半下也去之尽乃谓之克也已私才尽天礼立复若其不继又复如初惟随处体认天理最要𦂳能如是则克复在其中矣谓体认天理不如克已者盖未知此且克已惟以告颜子而不以告仲弓诸人盖非人人所能也今人只说克已耳又何曽克来若待到知是已私时其机已往又安能克惟是祗悔耳 子嘉问隐显无间动静一功子所雅言也或者不求立其本体而専磨炼于事遂诋静坐者为非夫静坐而不求诸人事而后可以言偏矣若専用力于事而不求见本体则与静坐之弊均矣又何诮彼耶不知所谓磨炼者又何物耶况所谓随处体认天理非専于事也体认也者知行并进之谓也识得此天理随时随处皆知行并进乎此天理也若曰随事则偏于事而非中正矣毫厘千里之差所系不细伏惟垂教先生曰体认天理而云随处则动静心事皆尽之矣若云随事恐有逐外之病也孔子所谓居处恭乃无事静坐时体认也所谓执事敬与人忠乃有事动静一致时体认也体认之功贯通动静隐显只是一段工夫 问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夫动静一也而为动而为阳静而生阴则动静各自为一物矣谓常体不易者为静妙用不息者为动则所谓静极复动动极复静者不可通矣夫所谓分阴分阳两仪立焉者其以天地之形体言之乎抑以其性情言之乎以其形体言之则天主动地主静动静分矣以其性情言之则所谓阴变阳合而生金木水火土者又何谓也愿示先生曰观天地间只是一气只是一理岂常有动静阴阳二物相对盖一物而两名者也夫道一而已矣其一动一静分阴分阳者盖以其消长迭运言之以其消故谓之静谓之阴以其长故谓之动谓之阳亘古亘今宇宙内只此消长观四时之运与人一身之气可知何曽有两物来古今宇宙只是一理生生不息故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见之者谓之见道问白沙先生有语云静坐久之然后吾心之体隐显
  呈露常若有物观此则颜之卓尔孟之跃如盖皆真有所见而非徒为形容之辞矣但先生以静坐为言而今以随处体认为教不知行者之到家果孰先而孰后乎明道先生曰天理二字是某体贴出来是其本心之体亦隐然呈露矣而十二年之后复有猎心之萌何也意者体贴出来之时方是寻得入头去处譬如仙家之说虽是见得元关一窍更有许多火候温养工夫非止谓略窥得这个景象便可以一了百了也如何如何先生曰虚见与实见不同静坐久隐然见吾心之体者盖先生为初学言之其实何有动静之间心熟后虽终日酬酢万变朝廷百官万象金革百万之众造次颠沛而吾心之本体澄然无一物何往而不呈露耶盖不待静坐而后见也颜子之瞻前忽后乃是窥见景象虚见也至于博约之功既竭其才之后其卓尔者乃实见也随处体认天理自初学以上皆然不分先后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即随处体认之功连静坐亦在内矣 问无在无不在只此五字循而行之便有无穷难言之妙白沙先生所谓高明之至无物不覆反求诸身不在于人欲也无不在者无不在于天理也郡窃谓此五字当浑全以会其意不当分析以求其义分析则支离矣既有学问思辨之功意不向别处走不必屑屑于天理人欲之分析也此𦂳关终身受用之地更愿发挥归于同志者共之先生曰此段看得好五字不可分看如勿助勿㤀四字一般皆说一时事当此时天理见矣常常如此恒久不息所以存之也白沙先生所谓欛柄在手者如此此乃圣学千古要诀近乃闻不用勿助勿㤀之说将孰见之孰存之乎是无欛柄头脑学者不可不知 问神易无方体学者用无在无不在之功夫当内外动静浑然之两㤀也盖工夫偏于静则在于静矣工夫偏于动则在于动矣工夫偏于内则在于内矣工夫偏于外则在于外矣非所谓无在无不在也非所谓无不体也非所谓活泼泼地也切料如此不知其果然否乎先生曰神易最可玩此当以意会不可以言尽也当知易是甚神又是甚皆是勿㤀勿助无在无不在之间见之何内外动静之分会得时便活泼泼地 问天地之心动而无动静而无静之妙贯昼夜寒暑古今而无不然也而此独以亥子为然者必有说矣愿闻所谓亥子中间者先生曰动静之间即所谓几也颜子知几正在此一著 道通复问惟意必固我故不能贯通心事合一持养否先生曰惟不于心事合一持养心地不能洒然而物来顺应则每事拟议啇量憧憧愦愦便是意必固我 先生曰先师白沙先生与子题小圆图屋诗有云至虚元受道又语予云虚实二字可往来看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子谓太虚中都是实理充塞流行只是虚实同原 先生曰戊子岁除召各部同志诸君饮于新泉共论大道饮毕言曰诸君知忠信为圣道之至乎学者徒大言夸人而无实徳无忠信故也故主忠信忠信所以进徳直上逹天徳以造至诚之道忠信之外无馀事矣既而语罗民止周克道程子京曰忠信者体认天理之功尽在是矣中心为忠心中故实是谓之信心之不实全是不中不正之心为之问如何中心曰勿㤀勿助之间则心中矣 孟津问心之本体莫非天理学者终日终身用功只是要循著天理求复本体而已本体何分于动静乎明道云须看喜怒哀乐未发前作何气象延平之教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象山诲学者曰须在人情事变上用功夫喜怒哀乐情也亦事也已发者也一则欲求诸已发一则欲看诸未发何与窃意三先生之教一也明道为学者未识得本体看未发之前气象正欲体认本体也认得本体方好用功延平亦明道意也象山恐学者未识于实地用功即堕于空虚漭荡便有岐心事为二之病人情事变乃日用有实地可㩀处即此实地以体认吾心本然之天理即人情事变无不是天理流行无不是未发前气象矣若不从实地体认出来窃恐病痛未除犹与本体二也幸赐明教先生曰师云来问亦看得好三先生之言各有所为而发合而观之合一用功乃尽也吾所谓体认者非分已发未发未分动静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随已发未发随动随静盖动静皆吾心之本体体用一原故也如彼明镜然其明莹光照者其本体也其照物与不照物任物之来去而本体自若心之本体其于未发已发或动或静亦若是而已矣若谓静未发为本体而外已发而动以为言恐亦有岐而二之之弊也前軰多坐此弊偏内偏外皆支离而非合内外之道矣吾心性图备言此意幸深体之 先生曰主一主一个天理阳明常有此言殊不知无适之谓一若心主一个天理在内即是物即非一矣惟无一物乃是无适乃是主一这时节天理自见前矣观此则动容貌整思虑未便是敬乃所以生敬也 问由求亦要为邦曽点要洒然为乐其志夐不同者岂圣人以其事迹观之顾有取于穷居乐善而不取于用世行志者耶但其间有大意存焉谓理之无在无不在也夫有点之乐奚必舍去国事适清闲之地浴沂咏歌而后乐之乎为邦亦是曽点合当为的使由求赤得点之意则何嫌于用世但三子见得一处点见得无处不是此理使点只认得彼处自乐亦犹夫三子之屑屑事为矣而谓之见大意乎孔子仕止久速未尝留意孟子大行不加穷居不损是何物也可因与窥与点之意矣请问是否先生曰曽点正为不曽见得无处不是此理意思故须求风浴咏归始乐若见得则随处体认天理流行则为邦为政何往而非风浴之乐点虽乐优于三子然究竟言之过犹不及耳终是未能一贯若以此为尧舜气象则又认错尧舜了也 问人心与天地万物同一体是则然矣但学者用功只当于勿㤀勿助上著力则自然见此心虚明之本体而天地万物自为一体耳故曰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曰古人见道分明曰已见大意曰见其大皆指见此心本体言之尔若为学之始而遽云要见天地万物为一体恐胸中添一天地万物与所谓守一中字者不相远矣是否先生曰吾意正如此勿㤀勿助心之中正处这时节天理自见天地万物一体之意自见若先要见是想像也王阳明遂每每欲矫勿㤀勿助之说惑甚矣 问为学之始虽不可遽云要见天地万物一体然为学之初亦不可不知天地万物与吾一体盖不知此体则昧于头脑矣故程子曰学者须先识仁体先生亦尝教孚先曰鼎内若无真种子却教水火煮空铛又曰须默识一点生意此乃知而存也韦推官止见得程子所谓存久自明以下意思乃存而知也窃疑如此未知是否先生曰固是大头脑学者当务之急然始终也须于勿㤀勿助处见先生曰知崇而礼卑中行之士也行者中路也以上便可到圣人地位狂者有智崇而无礼卑狷者有礼卑而无智崇孔子思得狂狷盖欲因其一偏之善抑扬进退之狂狷交用则智崇礼卑天地合徳便是中行可践迹而入圣人之室矣 先生曰杨慈湖岂是圣贤之学乃真禅也盖学陆象山而又失之者也闻王阳明谓慈湖远过于象山象山过高矣又安可更过观慈湖言人心精神是谓之圣是以知觉为道矣如佛者以运水搬柴无非佛性又蠢动含虚无非佛性然则以佛为圣可乎先生曰聪明圣知乃逹天徳故入道系乎聪明然聪明亦有大小远近深浅故所见亦复如此曽记张东海谓定性书动亦定动亦是定有何了期王阳明近谓勿㤀勿助终不成事夫动静皆定㤀助皆无则本体自然合道成圣而天徳王道备矣孔孟之后自明道之外谁能到此可知是本习经历二君亦号聪明亦止如此故人之聪明亦有限量 先生曰有以知觉之知为道是未知所知者何事孟子言予将以斯道觉斯民则所觉者道也儒释之分正在此 怀问体认天理最难天理只是吾心中正之体不属有无不落方体才欠一毫已便不是才添一毫亦便不是须是义精仁熟此心洞然与之为体方是随处体认天理或曰知勿㤀勿助之间则见之窃谓勿㤀勿助固是中规然而其间间不容发又不是个有硬格尺可量定的只这工夫何縁便得正当先生曰观此可见吾契曽实心寻求来所以发此语天理在心求则得之夫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但求之自有方勿㤀勿助是也千古惟有孟子发挥出来须不废丝毫人力欠一毫已便不是才添一毫亦不是此语最是只不㤀助时便添减不得天理自然见非有难易也何用硬格尺量耶孟子曰物皆然心为甚吾心中规何用权度


  明儒学案卷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三十八
  馀姚 黄宗羲 撰
  甘泉学案二
  太仆吕巾石先生怀
  吕怀字汝德号巾石广信永丰人嘉靖壬辰进士自庶吉士出为给事中复入春坊以南司业掌翰林院事迁南太仆寺少卿致仕先生受学于甘泉以为天理良知本同宗旨学者工夫无有著落枉自说同说异就中指点出一通融枢要只在变化气质故作心统图说以河图之理明之一六同宗二七同道三八为朋四九为友各居一方五十在中如轮之有心屋之有脊兼统四方人之心是五十也阴阳合德兼统四端命曰人极至于气质由身而有不能无偏犹水火木金各以偏气相胜偏气胜则心不能统之矣皆因心同形异是生等差故学者求端于天不为气质所局矣先生之论极为切实可以尽横渠之蕴然尚有说夫气之流行不能无过不及故人之所禀不能无偏气质虽偏而中正者未尝不在也犹天之寒暑虽过不及而盈虚消息卒归于太和以此证气质之善无待于变化理不能离气以为理心不能离身以为心若气质必待变化是心亦须变化也今曰心之本来无病由身之气质而病则身与心判然为二物矣孟子言陷溺其心者为岁未闻气质之陷溺其心也盖横渠之失浑气质于性先生之失离性于气质总由看习不清楚耳先生所著有律吕古义历考庙议诸书巾石论学语窃为天道流行命也与心俱生性也在天曰命在人曰性实一本耳前后五者皆性于已而命于天世之人但知以前五者为人性而不知节之以天理以后五者为天命而不知求之于人心故孟子谓声色臭味安佚之欲与心俱生人之性也然有本之天理而不可易者君子固不谓由于人性恣然自肆而不思所以节之于理也仁义礼智天道之懿一理流行天之命也然有根于人心而不容伪者君子固不谓出于天命而不思所以性之于已也夫心即理理即心人心天理无非中者然性本人心而有不出于理者是形气之私而非性之真命出天理而有不根于心者是拘蔽之妄而非命之正性命合一天人不闲知而行之此孟子之所以亚圣也答毛介川 气之存亡间不容发一念之得则充塞天地一念苟失即堕落体肤是故孟子论养气必以集义为事此气流行生生不息是吾之本心也义与心俱何以待集盖忘助间之耳忘助人也勿忘勿助则义集人欲泯而天理流行矣程子谓勿忘勿助与鸢飞鱼跃意同正谓是也答曽廓斋 此理此心流行天地默而识之随处充足烟花林鸟异态同情俛仰之间万物一体不言而喻若只恁地操持恐不免只是义袭工夫到底得圣门所为难耳同上 不睹不闻即吾心本来中正之体无生无弗生无存无弗存茍有丝毫人力便是意必固我而生存之理息矣故君子戒谨恐惧常令惺惺便是生存之法答戚南山 天以生物为心生生不息命之所以流行而不已也聚散隐显莫非仁体性之所以与心俱生也循是出入是实有不得已而然者道之无内外无终始也直立天地贯始终内外而一之者人之所以为仁也毫发与道不相入便是不仁便自不贯便属灭息是故君子尽心知性知天存心养性事天皆所为以道仁身俟此命之流行也答唐一庵 天命之中无不包贯此吾心本体也此心同此理同其为包贯亦无弗同流行神理岂有丰啬厚薄哉惟其流行而既形焉于是二气分五行判交错不齐而理之神有不能尽然者矣非其本体之神有丰啬厚薄也盖阴阳五行适得其初则中中则心存心存则本体洞然而无所障蔽知微知彰知柔知刚其神固不改也阴阳稍偏皆属障蔽偏阴知柔偏阳知刚其障浅薄者易化深长者难化及其化也浅薄者可尽而深长者虽功深力至欲其本体清明莹然如初毕竟不能譬如浊水昏溷之极虽澄清之久毕竟不如泉流初出山下之体也谓繋于所禀神理之数不齐虽得理气合而不分然不免堕于理气混而无别之弊与蒋道林 心统鄙说正为发明性善本于天理其言偏仁偏义气质等语縁只事指点病根之所从来盖性统于心本来无病由有身乃有气质有气质乃有病有病乃有修是故格致诚正所以修身戒惧慎独所以修道身修道立则静虚动直天理得而至善存矣非以气质为恶性与性善待并出也同上 静坐工夫正要天机流行若是把定无念即此是念窒塞天机竟添一障且如平旦好恶与人相近与见孺子入井有怵惕恻隐之心尽属动处何曾把定无念盖一阴一阳谓道继善成性乃是天则合下是个圣人之资禀天地至中至和之气以生性道流行止于至善何动何静只为吾人禀气不免有偏胜去处旦昼纷纷客气浮动念虑相仍尽属躯壳间有良心透露去处也自混过旋复埋没故程子静坐之说正欲和靖于静中透露天机庶几指点下手工夫方有著落其说实自孟子夜气四端发挥出来虽然天德不可强见须涵泳从容不著一物优而游之厌而饫之恍然而悟悠然而得方是实见此则所谓莫见莫显人所不知而已独知之者只此意流行不塞便是王道吾軰但得此意常在不令埋没即就日用感应正处识取亦得不必拘拘专任静坐间耳与杨朋石 古今天下人才不相上下辟如仓公之笥药食品类与今天下之毉之笥不甚相远也而其生人杀人之功顿殊察脉诊病主方用药有当有不当耳居今之时治天下之事茍使尽当天下之才挽回之势当必有可观未可遂谓今天下尽无人也与欧阳南野 不肖妄意圣学尝从诸贤之教作大公顺应工夫日用应酬胸中颇觉定静久久从容校勘虽有一二偶合去处然以揆之圣贤之道以为便只如此则尽未也因而不能自信反求其故又三十馀年始悟心同形异知愚贤不肖之所自生以气质有蔽之心只持无念便作大公顺应此其所以终身由之而不可以底于道也答周都峰 昔人谓安土敦仁天下一人而已盖种种病痛都从自家躯壳上生试从天下一人上理会东西南北到处即家进退穷通何往非我如此省却多少魔障答赵雪屏 来谕性无气质知有闻见气质不能累性良知必籍闻见而后致愚不敢以为然夫闻见者形气之所感发也形气不偏合下尽如圣人随感而应此虽纷华波荡之中犹自无声无臭上天之载于是乎存而何闻见之与有若或气质偏胜则感应失中此其躯壳物而不化之气暗著心体所以往往自谓声臭俱寂而不知其闭目静坐犹自堕落闻见学问思辨兀兀穷年终日终身只逐闻见上奔责良知之致又将焉藉哉窃见古来圣贤求仁集义戒惧慎独格致诚正千言万语除却变化气质更无别勾当也复黄损斋 易言直内方外通书言静虚动直皆兼举互言毕竟是有内有外有动有静欲一之不能若固儱侗不分以为一则言静不必言动言内不必言外言动与外不必又言静与内致一之功要有不在区区分上求同而有无隐显通一无二乃必有道矣心也者阴阳五行之中也有无隐显一以贯之理也孰非心者气质偏驳则感应失中内外动静不得其理而一之道病是故君子随分致力直之方之虚之直之理得心存气变质化无内外无动静纯一不二而学之能事毕矣然则存省之旨亦何病于致一哉世之学者不责支离之病于气质而求一于虚直直方之间廼责支离于内外动静必求合于并于分以致一此其所以言愈神而道愈远功愈密而几愈离也与黄沧溪 方今吾辈学问不可谓尽无豪杰之才真切之士出于其间只为学术欠明往往一出门来便以现成圣人认在身上却不去实反之身心极深研几以求自得是以自谓物来顺应而不知已离大公之体自谓感而遂通而不知非复天下之故所以中庸卒章既言学者立心为已而必继之以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意可识矣答谢显 近与一学者诗云直须对境无差错方是山中善读书仲木究竟此学有年方今尝自视对境何如大学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今之为政者其当官未必尽不如古人要之其清其慎其勤縁只是做官曷尝有保赤子之心在此所以虽极力绷把支持而卒不免于敝也答沈仲木 诗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只今吾子但有好恶念头须从父母心中流出方是实学答赵敏行 窃尝以奕喻之羲画八卦是棋盘定局文王八卦又说出一个行路车是直行马是日行象是田行之类周易六十四卦如对局下棋又说出一个棋势变处是如此时要如此行是如彼时又要是如彼行杂卦𫝊却是发明周易卦变只是一个吉凶消长进退存亡之道是故六十四卦者三十二卦阖辟之谓也有吉有凶有消有长有进而存有退而亡是故刚柔忧乐与求见杂起止盈衰之类种种不同而其为一阖一辟一往一来无非道之变动夫子观时察变其于易也思过半矣答詹孟仁 太极之极即下文阳极生阴阴极生阳之极极处便是生处此阴阳统会之中所谓天地之心不能不静之间是也故言易有太极阳为阴根阴为阳根一理流行生生不息是则动静无端阴阳无始故言太极本无极也答叶徳和 种种计较利害得失之私都向气质上生德性用事百般病痛都消是故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直则直让则让只有靣前一个道理曷尝有个直之不可让之不可道理在昔日太王避狄何曽生著一个让之不可之心世守勿去何须多著一个直之不可之心让之不可直之不可毕竟是计较利害得失之私气质所生也同上 古人无入不自得境界元不是一切丢放度外只求一快活便了其曰素位而行千绪万端物各付物不知有多少条理在反身循理莫非天则流行之实活泼泼地有丝毫人力不得而与焉者此之谓自得这个境界若不由戒惧慎独格致诚正上得来恁他说何活泼泼地若丢放得下便是强自排遣同上 天理良知本同宗旨诚得原因著脚则千溪万径皆可入国徒徇意见不惟二先生之说不能相通古人千门万户安所适从今即使子良知天理之外更立一方亦得然无用如此故但就中指点出一通融枢要只在变化气质学问不从这上著脚恁说格致说戒惧说求仁集义与夫致良知体认天理要之只是虚弄精神工夫都无著落同上 繋辞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天则也天则流行阴阳未有偏胜阖辟往来本自生生不息形聚质成躯壳气生阴阳交驳志以气行而天道或几于息矣以故一旦躯壳既敝积阴不化之气不可反升于天依草附木为鬼为祟顿令此身飘流散落弗获归根复命与草木同朽腐而已矣天之生物使之一本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继善成性不以生存不以死亡生生化化通乎死生昼夜而知者归根复命之谓也虽谓之不死可也释氏说法度人宗旨不过以蕴空之说为根本声音之道为作用不落鬼道为法门今所传心经字母其本教也而其为末法又不过窥见世俗积恶任气死则物而不化郁阴怆凄㳺魂如梦直以铙鼓声音散之是驱之速于灭亡而已岂有所为圣贤安身立命之道哉予昔为太仆时直宿隶告以夜中有鬼投石隶舎终夜不息隶舎之西为亭池空地直绕衙后予视之见有空房一直幽阴閴寂盖人迹所不临之地予问此何房有老隶密告以故予曰噫嘻积阴聚而不散以声音散之当止乃令直夜敲撃帮铃叫噪其中旬日之间鬼不复投石予岂尝修斋念佛效法超度邪声音散之已焉耳答祝介卿 道心惟微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也声臭皆属气质为轻躁为怠忽粗率浮动百孔千疮皆从此发危莫甚焉是故精者不粗之名一者不二之名不粗不二更无声臭可言气质变化而天载存矣执中之道也答叶徳微 予年十八九时切慕圣贤之学日渉蹊径旋开旋塞一日读延平语录教人观喜怒哀乐未发气象予窃尝试之积日累月稍觉气质渐次清明问学渐次得力是故喜怒哀乐未发岂真冥然无觉之谓也茍真冥然无觉则戒慎恐惧孰其尸之白沙曰戒慎恐惧闲邪存其诚而已是故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诚之不可掩也曲能有诚推而致之形著动变诚斯立焉至诚之德著于四方悠远博厚高明而一本之道备矣是故不知反观不可与语于闲存不知闲存不可与语于戒惧此吾儒存省思诚之学与异端枯寂蕴空毫厘千里之辨其曰喜怒哀乐未发前气象非可观者几何其不流而为虚无之续也李静斋荣奖序 一友曰日用应事只从心之安处便是良知又一友曰予往于心之不安处求而得之东廓曰良知者心之真知也天然自有之中也良知发于心之所安固也非其所安之正而发也者非心之真也发于心之所安固也非其所以不安之正而发也者非心之真也皆病也气质诱之也是故戒惧慎独之慎从真学者只常常戒慎不离无分寂感一以贯之此其为致良知而已矣东廓先生文集序 广信娄一斋先生受业康斋之门归与其徒论学饶阳永丰潘夏二先生游焉潘德夫方正严毅终日终身出入凖䋲规矩夏东岩则性度春和涵养纯粹人以明道方之怀尝谒先生于家先生饮之其侄贞献新酿秫酒请为令先生时方督学山东笑语怀曰某此去不能为新奇酒令但循古套行酒期于浃洽不亦可乎先生两楹对语有天人一处须由敬内外忘时始是仁之句先生指谓怀曰某平生问学只此二语是用功最得力处东岩文集序 圣人之道在心心之道在天地天地之道见于阴阳阴阳之道著于易河图之数易数也而天地圣人之道存焉是故易有太极太极者天地之心阴阳所始实无始也阴阳所终实无终也一理动静两仪肇分一二三四五水火木金土生焉六七八九十水火木金土成焉生者为动为阳为天成者为静为阴为地动阳之阳一二为太阳阳之阴三四为少阴静阴之阴六七为太阴阴之阳八九为少阳中分二仪横列四象一变一合八卦相荡天太阳之阴一水生象乾太阳之阴二火生象兑少阴之阳三木生象离少阴之阴四金生象震地太阴之阴六水成象坤太阴之阳七火成象艮少阳之阴八木成象坎少阳之阳九金成象㢲天卦四地卦四一六同宗位北水二七同道位南火三八为朋在东木四九为友居西金阳极于五阴极于十如轮之在心如屋之在脊合之有中分之无迹兼綂四方有极无极土之所以成始成终太极之象也方其天道流行动而生阳一二三四阳动斯极太极生阴造化万物阳变为感应随阴合洪纎高下各肖形色六七八九四阴一气地道终事阴极阳至天根动萌精纯粹美是故心生形成万物咸备少阳木之性仁太阳金之性义少阴火之性礼太阴水之性智信兼四德五性是具心统性情道根天地乾道为性坤道为精是故仁之端恻𨼆宽裕温柔有容少阳木之应也义之端羞恶发强刚毅有执太阳金之应也礼之端恭敬斋荘中正有敬少阴火之应也智之端是非文理密察有别太阴水之应也刚柔之中阴阳合德兼统四端命曰人极人极者心也是故知觉运动不足以尽心阴阳有统刚柔有中三极一本原始要终心之则也是故禽兽蠢类有知觉亦有运动生同大原成袭偏气阴塞阳拘识心私已草木之无知识偏塞之极也人亦物也动静变合周流复始阴剥阳生虚含万理此其形合神存灵通知类也然阳奇阴耦天清地浊阳以阴成天从地作游气因依互有纯驳纯者圣驳者愚心同形异是生等差故木多偏仁金多偏义火多偏礼水多偏智阳多偏刚阴多偏柔多微者偏多甚者恶五性感动弗由于则人心妄天理塞此其所以去禽兽蠢类不远也是故善学者恒求其端于天正心正此修身修此择善择此固执执此理得心存气质变化行此四德彻上彻下无馀欠无假借天人同归死生昼夜孟子言尽心知性知天存心养性事天修身立命至矣哉心统图识
  侍郎何吉阳先生迁
  何迁字益之号吉阳德安人嘉靖辛丒进士除戸部主事历官至南刑部侍郎万历甲戍卒年七十四先生从学于甘泉京师灵济之会久虚先生入倡同志复之先生之学以知止为要止者此心感应之几其明不假思而其则不可乱非止则退藏不密藏不密则真几不生天则不见此与江右主静归寂之旨大略相同湛门多讲研几而先生以止为几更无走作也其疏通阳明之学谓舎言行而别求一心外功力而专任本体皆非王门种子亦中流之一壶也张卤疏先生抚江右不满人望惜哉
  吉阳论学语自释氏出儒者袭之相率以虚为知而卒无以体物弊亦久矣近代致知格物之学复明学者类知求诸应感之几以顺性命而成化育于是天聪明之蕴庶几为天下利而空寂窠臼若将摧而易之由孟轲氏以来未有臻斯旨者盖孔门遗意也此义既明诵说渐广世之学者乃或不能究其微而高明之士又益过之承接依稀之见自信当下侈然以为流行而反之天则往往疏漏粗浮将使明明徳于天下之学又复一晦而彼空寂者流反将以其所独至者掩之此岂致知格物本旨哉予尝溯而求之道有本末学有先后大学教人以知止为先而后定静安虑由之知止而后能定静安虑者致知以格物也定静安虑而后能得者格物而后知至也是故知止之义虽高明之士有不能舍之以径趋者甚哉圣人为学者虑至深远也止者此心应感之机其明不假思而其则不可乱善而无善所谓至善也有所不止焉思以乱之非其本体也是故圣人亟指之而欲以其知及之信其本无不止之体而究其有所不止之由即感应之间察流行之主使所谓不思而明有则而不可乱者卓然见于澄汰廓清之馀而立于斋庄凝聚之地是则知止之义盖致知格物者所必先而圣人之所为亟指也由是而定静安虑其为消融长裕虽甚敦笃精密思以效与能之才而不可废然非知止抑孰从而竭之盖不知止则其思不一其思不一则其主不藏其主不藏则其几不生其几不生则其则不见如是而曰定静安虑皆诬而已学焉而不得其旨其流未有不至于漫焉以自诬者夫以梏亡反复之体侈然于感应之间而欲责其当下流行之几以充致知格物之量是索照于尘鉴而计沟浍之必江河也恶可得哉彼高明之士茍能反身而絜比之亦可自悟矣赠沧守胡子序阳明之学要于心悟而取撰于致知将以探言行所
  本辟夫滞见闻而习度数者之非而究其知出于自然亦以信其所不息而扩其所必烛彼舎言行而别求一心与夫外功力而任本体皆非其旨也嗣后一传百讹师心即圣不假学力内驰见于元漠而外逃失于躬行后生不察遂谓言行不必根究而圣人之学不足逹于用由是继之以畔夫良知曰致盖必举其灵晰圆神出于自然者恍然澄定于廓清凝聚之馀而日见其参立于前而后养以长裕渐以销融使其精微中庸皆将毕于竭才以几浑合如是则所谓心悟者非百倍其功不可入而至于长裕销融固未尝忘所有事也此岂无假于学哉龙冈摘稿序 理一而分殊知先后者其庶乎知止始条理也立主宰以统流行非遗外也先立乎其大者尔定静安虑终条理也流行中精此主宰非离根也致其用焉尔儱侗似理一防检似分殊远矣哉然则奈何曰由知止焉精之而已矣 知者行之主行者知之用良知良能其体一也致知格物其功夫亦一也学者能使其明觉之几归于精实则知行一矣虚见非知也袭义非行也二之故也二之者离其体之谓也故立本以利其用君子务焉 成已即能成物非推也传有之有诸已而后求人无诸已而后非人奈何曰道有本末学有先后始也尽其性而物体焉所以道之也既也察诸物而性尽焉所以齐之也齐而不道谓之无本霸术是已道而不齐谓之遗末二氏是已有始有卒圣学其几矣乎 周一已之善仁欤赞一世之化知欤天地万物有根窍焉往古来今有宗统焉君子中天下定四海仁知之事也乃所性则不与焉些子头柄全其为人之道而已故人也者天地之灵也万物之命也往古之藏来今之凖也知此谓之知学信此谓之信道 学必有见见不以默是神识也非性之明觉也学必有造造不以深是袭取也非性之真养也学必有措措不以时是力矫也非性之动以天也性者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见而无见是为真知造而无造是为实诣措而无措是为当几故习以学者不离乎节槩名义勲庸艺文之间而不得夫节槩名义勲庸艺文之迹此于其质不已化而趋于中乎 居仁由义穷居即大行也视逹道何损焉成器而动大行即穷居也视求志何加焉 夫学性情而已矣不怨不尤孔子所以学天也不迁不贰颜子所以学圣也 性天命也弘之存乎人不虑而知其谁命之故不信天则学无从不竭人则道不致知天焉尽矣人我立达天所为也性其仁乎然立逹不先近无可取譬能此乃谓求仁遗已急人非天所为尔故求仁莫先反身 退藏于密神智出焉惟洗心得之乃见天则天则无本末然其主不藏则其几不生退藏其至乎洗心要矣 造诣涵养皆自见始忘见而修以身至之日虚日新不见其止造诣极矣涵养奚俟焉即见为守不可语悟以是为涵养末矣 生之谓性原无对待克伐怨欲之心即恻隐羞恶之心只从不虑出来则为性从躯壳上起则为妄颜子不绝妄念只妙悟此性性性生生则虽习心未浄自无住脚处如此乃能立本经纶知化育也务绝念并本来生机一齐灭熄遂使天地之化都无从发生安得为仁



  明儒学案卷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三十九
  馀姚 黄宗羲 撰
  甘泉学案三
  郡守洪觉山先生垣
  洪垣字峻之号觉山徽之婺源人嘉靖壬辰进士以永康知县入为御史转温州知府闲住归凡四十六年而后卒年近九十先生为弟子时族叔熺从学文成归而述所得先生颇致疑与精一博约之说不似其后执贽甘泉甘泉曰是可传吾钓䑓风月者丁未秋偕同邑方瓘卒业东广甘泉建二妙楼居之庚申甘泉约游武夷先生至南安闻甘泉讣走其家哭之越两月而归先生为体认天理是不离根之体认盖以救师门随处之失故其工夫全在㡬上用㡬有可见未㡬则无见也以㡬为有无接续之交此即不睹不闻为未动念时独为初动念时之旧说也不知周子之所为㡬者动而未形有无之间以其湛然无物故谓之无以其烱然不昧故谓之有是以有无合言不以有无分言也若自无而至有则仍是离根之体认矣先生调停王湛二家之学以随处体认恐求理于善恶是非之端未免倚之于显是矣以致良知似倚于微知以知此理以无心之知为真知不原先天不顺帝则致此空知何用夫知主无心所谓不学不虑天载也帝则也以此知为不足恃将必求之学虑失却道心之微则倚之于显者可谓得矣得无自相矛盾乎方瓘字时素号明谷初从甘泉于南都甘泉即令其为诸生向导甘泉北上及归家皆从之而往以学为急遂不复仕
  觉山理学闻言学者觉也夷惠谓之心安则可谓之悦则不可盖悦重知不重行知通乎行故悦行亦悦也行局乎知则虽知亦未免为障耳白沙之见端倪于悦近之父母根也根孝弟是不离根发生处故生生之谓仁舍此便是无根之学仁义礼乐何实之有 君子去仁恶乎成名非成君子之名也古人名即是实仁是体名是事安仁利仁是体处约处乐是事 万殊一本是理理一分殊是功分殊即在理一中有感应无分合内外兼该是贯处盖一则内外兼该也若云以一理贯万事是二之矣 忠是体恕是用否曰不分体用皆于感应上见之体则无可言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行之即忠也 天道无名而忠恕有路故曰违道不远然于命脉则一尔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心一也在居处为恭在执事为敬在与人为忠日用只此三者中间更无空闲间断便得仁体流通 下学上逹至淡至简岂人所可与知惟自知之惟天知之天知即于自知中见之天人二途中间更无别路去人所以还天人所不知者即天知也 行不贯彻恐于事上著了脚故有碍子张问行子贡问行夫子惟告以忠信与忠恕忠恕流通即自无碍脚处 设无此身何意之有为其有身也故人已形而好恶之意起焉是已与人流通之关键也通则格不通则不格通则格乎天地不通则否塞消亡知者察好恶而开意之金钥也知则觉而躯壳忘矣故意有善恶知则惟有善而无恶知善知恶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如何曰知善知恶真知也即真知一路致之以通格乎物若添为善去恶二字似又加一转身致与格二矣 慎独诚意皆喜怒哀乐上消磨不落虚见戒慎不睹不闻须从大志愿上未接物而本体自在已接物而本体自如不渉睹闻乃戒惧也 戒惧不睹不闻猛然一炉真火自然点雪不容 喜怒皆天性流行少离体便是迁便是出位迁对止而言观于未发之中不但是怒时忘怒观理 从人欲上起念便踏危机从天理上起念便踏安机机动之初自以为细微可以侥幸无事故忽忽为之遂至于不可止不知害已在其中智者只观理欲于毫芒而利害不与利害展转则昏塞愈甚 言顾行行顾言顾不在言行而在体认天理一顾俱得 经纶大经其大不在功业而在此心心无私则日用细微皆大经也 无恶于志譬如日月著不得纤翳故能无声无臭 志在几先工夫则于几时原非起念 不能而教不言而信本体全功不分动静孟子不动心在集义有事上告子不动心在不动心上不得勿求是欲效廓然而实私也归之内焉耳矣彼长我长彼白我白是欲效顺应而实逆也成之外焉耳矣是内便非外不得勿求便彼长彼白一病也 勿求于气是持志而志与气二故曰志一则动气气一动即心动矣孟子之养气是志至而气与志一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气安即心安矣盖心志皆气之所萃故不动气者是不动心之要诀也 不得勿求似不动心而实病心似物各付物而实外物 志气一舟也志至气次是有舵之舟运用伸缩只见舟不见有舵气一动志斯无舵矣志一动气执舵而用之者非其人也 其为气也配义与道于天地𬘡缊时观之无理气分合处 孔孟言敬言集义言精一博约皆是浑流片段工夫不是逐事逐时照管有时事者感应耳常寂常感 助者无根之谓集义工夫止于根上著力则虽奋迅勇果亦是生意震发槩谓之助不可 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此情字是继之者善善字上来忽然之间真情发见即继之之意若施之事为离几已远其情不可得而见矣 平旦未与物接无好恶可见而何以曰与人相近只是其气清明无所好恶便是相近 舎生取义以生与义并论是不得已唤醒常人语若在贤者则真是生顺死安论义理不论生死岂有身与义对者放者意也非心也求之者心也致知之事也故曰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以心使心非矣 尽性无工夫工夫在尽心上 吾人与万物为体身之精灵万物之根也反身而诚天机流行发育万物故乐仁体也 行之著是生机露习之察是生机精到神处 杨氏为我人自为人物自为物牛自为牛马自为马而不以我与之是亦物各付物而实出于意见故无情 子莫执中是事上求中事上岂能有中来尝记吕泾野马西田崔后渠过朝廷香案一曰下马一曰虚位讲论未定其一曰予一脚下马一脚不下如何可知执中自是无此理 命之流行有刚柔纯驳而生生之本未尝不在故刚柔纯驳可以言偏而不可以言恶 道无不在随位而在三百八十四爻总是一个思不出其位故曰位当位不当古人身无间也 问定性曰率性之谓道率性而行便不消言定定亦率也非率而定虽定未免有病 心不入细微还从声色利名习见粗处蔽之 分殊在理一上流行如水各满其器然 禁止矜持虽非善学然亦有可用之时与截疟相似一截则元气自复 天地之塞吾其体无欠缺处即是塞知此则知帅矣不必更见有塞体段 风波不起本体和平自在 无知而无不知有无一体老子恃其所不知以为知其知犹有著处盖退以为进也于寂体不似 变化气质亦须有造命手从天命上转透思虑不定何在曰只为心中有物在尔吾人居常有思做盗者否以其无此念也须廓然坦然强把著不得问视听为气聪明为性何如曰视听气也亦性也视听之聪明气之粹而性之正者也以视听为非性则形色天性非矣 思从意起则滞思从心体则通 万物不能碍天之大万事不能碍心之虚 人处大运中吉凶悔吝无一息暂停圣人只随地去看道理亦无停息所行有滞碍处必思有以通之其智益明 若要拨开头上路先须推到面前墙面前何墙墙在吾心耳心不蔽则家国天下皆在吾格致中矣故物格意诚而心广体胖 朱子谓儒以理为不生不灭释氏以神识为不生不灭夫理因神识以发儒岂能外神识以自存者但我儒理与神识为一物而释之神识恐理为之障耳理岂为障障之者意也 体认天理是不离根之体认 人只能一心一路如九河就道淊淊中行更无泛思杂念未应则此知浑然与物为体既应则此知粲然物各付物若云意之所在谓之物似有无知无物之时其为物不二与万物载焉只是一物 五行相资相济一时具备所以纯粹中和而能为四时之消息流行也有微著而无彼此有偏全而无欠缺若谓春夏秋冬各以一物自为生克胜负谬矣盖消息即是生克也 变化气质不如致良知之直截何如曰是当下顿悟之说也人之生质各有偏重如造形之器亦有志至而气未从者譬之六月之冰安得一照而遽融之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夫子亦且不敢如此说故其变化直至七十不逾矩 东廓尝云古人惜阴一刻千金一年之间有许多金子既不卖人又不受用不知放在何处只是花费无存可惜 娄一斋高冠佩剑所至倾仰至姑苏桑悦来访引僻书相难一斋未答悦曰老先生德性工夫有之道问学则未也一斋遂不与语 阳明尝朗诵孟子终篇学者问之曰如今方会读书一读书去能不回头尹先生曰耳顺心得如诵已言 吾人心地常使有馀格地步常使有馀闲随吾所往自然宽博有容平舗自在事变之来是非亦可照察不可竭尽心力彼此俱迫迫窄窄无展布处 大事小视之则可以见大变事常视之则可以处变若小而为大常而为变则不惟来丛脞之失而且有多事之害 人之聪明各有所从发之窍精于此或暗于彼故圣学专从全体上不在聪明阳明云果是调美鼎鼐手段只将空手去应副盐梅汁米之类不患其不备也 圣人亦何尝有过人的念虑有过人的事功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满眼生意竹头木屑皆家计也 被事占地步多只是心狭 至善无形何物可止不动于欲天则自如止水无波是也 不以躯壳起念即一念天下归仁 学者无天下之志即是无为已之志 念从知转则念正知从念转则知忘 明道猎心原不成念故谓之过吾人有过便连心拨动故谓之恶 此心流行之精而有条理可见者为文威仪动作犹文之表末耳故惟精惟几为博文 先辈语言须虚心细玩不可轻忽置去一担黄连通吃了方说甜语 百姓与知何以谓之日用不知曰百姓之病无根之病百姓之善亦无根之善主宰未立学问未讲故也有起念处即便有断念时 感应是有物时见不是
  有物时起起则有生灭矣真知脱悟自然必照 日食之时以扇作图圈承之其地影之圈亦随日体盈亏以为偏全可知本体不足虽垂照广遍终是偏也 自私者必用智 明道曰性静者可以为学性静便近本体非恶动也 以公言仁不足以见仁体以惺与觉言仁不足以见仁之全体惟夫子以爱人言仁周子以爱言仁仁之实理自在不必更说是仁之用又添出一个心之德爱之理 心之虚处是性否曰惟真虚斯能与天地万物同流虚即性也然性无虚实 天地无心却有主宰在牛生牛而不生马桃生桃而不生李要亦天地生生变化只有此数而已 真知流行即是知行并进几乃生几寂体之流行不已者感而遂通妙在遂字
  易之藏往知来俱在此中诚神几也生几须存诚为主工夫不难于有事无事而难于有无接续之交于中
  盖有诀窍焉志在几先功在几时言志则不分有事无事而真机自贯如大学所为如好好色如恶恶臭皆真机也善几著察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此颜子知几先天之学今之学者止于意气作为上论志不于天行乾乾主宰上论志非志则几不神非志非几而欲立未发之中于未应之先以为应事主而应之者无心焉非影响即虚见所谓体天理者岂是事物上推求岂是意念上展转只从生机上时时照察几是则通体皆是几非则通体皆非盖几者性情之流行通乎知行而无息者也 学者每言无知知是虚灵开天辟地生生不死底物事穷神知化过此以往未之或知是到无声臭无可言处未至于此岂可便说无知恐不免于信心妄用耳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类天无偏而地气有偏然天至于生时即已入地气矣天气须从未生时观来 人之过各于其党党生于性之偏岂惟食色虽佛老杨墨皆于吾人虚体仁义上偏重之亦不是性外突来物事无形安有影 道在求自得尔静体浑融虚通无间原不在喧寂上故有用博约如有所立者有用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者各随其资禀方便以入其言静以养动者亦默坐澄心法也不善用之未免绝念灭性枯寂强制之弊故古来无此法门然则如之何道以自然为至知其自然动不以我斯无事矣故学在知止不在求静 慎独是静功是动功曰言静言动又恐学者于动静时便生起灭惟几则无间一体故也 问致知有起处如何曰知无不在致之之功则在于几时盖几有可见未几则无见也夫其所可见即其所未见者耳故致所见而其所未见者在矣动静无有一体 气质变化有要否曰枯槁之发生以阳气质之变化以知知透而行至渣滓融矣故曰阳明胜则德性用乾道也如鸡抱卵亦然 人之才智聪慧不同莫亦继善原初带来否曰非也犹之生物然浓淡华素色色各别者地气耳天无形地气有形人之质禀躯壳地气也故学求端于天
  论学书精粗一理显微无二故善学者从粗浅入细微不善学者从细渐成议论实用功者从日用察鸢鱼不实用功者从鸢鱼成虚见此中正之道所以难也答甘泉垣窃以为戒惧事迹之功易而戒惧念虑之功难戒
  惧念虑之功易而戒惧本体之功难夫戒惧乎本体者非志之主宰不能也此处果无隐处亦无懈时顾在人自作之耳近时谢惟仁有书论今人只于义理上论学不在合下工夫上论学只于学上论病痛不于已志真切上论病痛又窃以为今之学者止于意气作为上论志不于天行乾乾主宰上论志所以终未有凑泊处柬邹东廓 窃念此生真惟有此一念可以对越上帝细细条餙犹是掩善著恶地面纵饶此身全无破绽毕竟于仁体干体上无干也噫乾道之学如百年鲜有闻者自道丈发之而吾人犹以大人之体翻为童观之窥乃遂谓之曰儒其自小也甚矣寄邹东廓 格物即精一工夫柬黄久庵心斋之学同志每以空疏为疑近得执事所论修道
  工夫小物必谨则发心斋之蕴非执事而谁苐于不睹不闻另立见解尚与区区之意未合夫不睹不闻性之体也惟其不睹不闻故能体物不遗体物不遗即率性之道也人惟有此不睹不闻体物不遗之体而或不能不以忘助失之故戒谨恐惧所以存于此身犹之曰修身修心养性云耳非谓必有一物而后可存养也今曰性如明珠原无尘染有何睹闻著何戒惧故遂谓平时只是率性所行及时有放逸不睹不闻然后戒谨恐惧以修之夫既如明珠矣既无尘染矣不待戒惧矣其所谓放逸者又何从而有之而又知之所谓率者又何事守平时无事难以言功止合率性性本俱足不必语修则诚似矣然物交知诱非有戒惧存于其间则其所率所谓道者果知其为性道之本否乎果如此说非惟工夫间断不续待放逸不睹不闻而后修其几亦缓矣知及仁守荘莅动礼此夫子自内逹外示人以性道全体合下便是合一用功非谓有知及仁守而又有荘莅动礼也君子终日乾乾忠信进德修词之诚圣贤以此之教吾人尚尔悠悠动辄见过若谓只任自然便谓之道恐终渉于百姓日用不知区区为此说者非谓率非自然也慎独精一不容意见之为自然者自然之至也答颜钓 戒惧不睹不闻只观主宰不论体段只求致虚不论著力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志者主宰也刚健纯粹通一身动静隐显而运用之若云真有所见则影响其将不免矣炯炯灵灵中中正正之何物乎在目乎在念乎非目非念何见乎此恐未易言也答徐温泉文清 未感之先别无可言惟有一真志在耳故鄙人尝谓志在几先而功在几时志从好学有之几从好学得之故夫子独称颜子惟好学又曰知几其神乎非志则几不神也非志非几而影立未发之中于未应之先以为应事主而应之者无心焉非影响即虚见与葛洞冈张连山郑浣溪诸友 善学者事从心生故天下之事从心转不善学者心从事动故吾人之心从事换只在内外宾主之间非天然之勇不能也答谢特峰铉 非生机呈露条逹而据为之真志且曰是能立焉恐犹之意气所发诚伪由分非可强者世縁仍仍机窍便熟道家所谓今之学道以天理为门庭以人影为行径斯亦对证之剂如何答程介斋 圣贤之怒从仁上发故善善恶恶皆仁之用吾人之怒从已意上发故忿懥贱恶皆气之动此理欲所由分也今执事只当理会仁体理会自己分事则性静感寂相去不远若于怒时观理盖为未知用功者设此法门如知仁体则已不必言此矣答谢子录 昨遽以甘泉翁集序上请𫎇不见却复赐教云当知湛王二公之所以同又知其所以异吾人又当自知曽于二公异同处用功孰得孰失诚为确语愚固自审之矣慨自慎独之旨不明于天下虽曽力行笃信师法古人犹谓有不得预闻于道者自二公以所不睹不闻性之体发之学者晓然知天德王道真从此心神化相生相感不复落于事功形迹之末其有功于后学不浅此非其所同乎虽然其所同在此而其所异与吾人用功之有得失者亦在此何者微之显诚之不可揜圣人之学脉也于微显处用功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又进而敬信浑然至于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以复此显微之体此圣学工夫也夫方工夫本体讲论大明之时而犹异同明晦终有未尽合者固由于学之不善其亦救偏补弊之过有以致之与阳明公之言曰独知之知至静而神无不良者吾人顺其自然之知知善知恶为良知因其所知而为善以去恶为致良知是于行上有功而知上无功盖其所谓知自夫先天不杂于欲时言之是矣至复语人以不识不知及杨慈湖之不起意为得圣学无声臭命脉一时学者喜于径便遂概以无心之知为真知不原先天不问顺帝之则如尊教所为任性而非循性者是过惩意识之故也故尝谓阳明公门弟之学似倚于微而无失之倚非良矣愚故尊之喜之取以为益虽尝学焉而未得也甘泉公窃为此惧乃大掲尧舜授受执中心法惓惓补以中正之语故其言曰独者本体也全体也非但独知之知为知乃独知之理也才知即有物物无内外知体乎物而不遗是之谓理即上文所不睹不闻之所下文未发已发之中和末章上天之载是也中庸不云或学而知之乎之者逹道也理也学者致良知也致知而学以求知此天理是乃致知在格物君子学以致其道之谓若谓学以致此良知斯无谓矣后来学者因有执中之说亦惑于感应之际舎初念而逐善恶是非之端以求所谓中正者恐未免渉于安排而非性体之自然故尝谓甘泉公门弟之学似又倚于显而有失之倚非中矣愚实尊之信之视以为法虽尝学焉而未至也显之失尚有规矩可循微之失则渐入于放而荡矣虽然微之失未必无所由起而显之失乃诚吾人之不善为择也忘助俱无中斯见矣择斯得矣夫忘助俱无者非心之规矩乎虽云正心本于诚意致知然良知不能为一身主宰其所以致知择中而为一身主宰者在心故尧舜开心学之源曰人心道心夫子曰其心三月不违仁谓仁与良知天理非心不可然心者实天理良知之管摄也求之心则二公之异同亦可得其一二矣其可并以支离病哉乞订证数言以俟百世答徐存斋阁老 必于未感之先而求心事相关之处则已渉于起意未免反为心病明道曰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能顺应处即相关处矣以心应事犹是心小答永嘉陈生旦 危大也人心为形器为费道心为义理为隐答白斋弟圭 时时未发时时已发之说似大儱侗不如还是未感寂然不动已感油然遂通寂然不动无时节内外感而遂通有时节而无内外无时节内外故流行昭著不已之本体不可见而有物所谓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有时节而无内外故流行昭著变化之妙用可见而无因所谓感物而动性之欲也答子明叔熺动静体用縁只是本体流行如春夏秋冬非谓必以静之体而致用也语默感应运而不已何者为先何者为后若谓之默以为语体当其默时复何用语当其语时于默何功惟不知周子之所谓主静云者实因无极示人以无欲本体决不为妄动累耳答叶生嘉泰 泉翁尝语仆云有圣学之省察有贤学之省察贤学省察犹去草于地无由干净圣学之省察如去草于田草去而苗物之生意畅然矣盖有我与无我而路径之有广狭故也有我者意见也知识也如原宪由张之类是也其他私欲种种者不论矣然以有我之心而去其碍我者终是有有我在其为路也隘其转动也难及其成也修念之学是已张子曰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大心者见大也见大则全体之真志在而意见知识廓然矣日用酬应由真志不由有我其为路也广其转动也易此颜子所以为仁能由已圣学也复赵石梁 云既知良知为入道端倪安得不归之以寂似非阳明公本旨阳明云盖谓此知本寂本感本密本神既天命之性所不睹闻之独𠑽塞宇宙上下古今横飞直上入知出愚为道之全体不但端倪而已又何寂之归乎总之子思只言知不言良孟子以后造端言良造诣言知今则自阳明公良知之说起好径者不察而竞趋之而后良知与知混杂而无用而知之德亡矣知亡而后修德凝道之学晦答张道亨先逹天理人欲从子思中庸看来只于中与太过不及别
  之中是此物过是此物不及亦是此物学者只致其中斯天理自存岂有中在是而又有太过不及二者退于两旁之理故曰恶亦不可不谓性 自天则谓之天命自人则为之修道戒慎恐惧即是真心即是天命本体流行而云戒惧以养不睹不闻之体自修道者言之义未尽也识得只消言修已以敬言戒慎恐惧识不得则虽云不睹不闻依旧是有睹闻之戒惧故修道原从天来答祝介卿 箕子以天道五行之土属心然即不言心而曰思曰睿意亦思类也如箕子列脾土当属心而今论五行者乃不属心而属之于意脾土之生意周贯于视听言动心身家国天下而自以快足于已其不亦睿作圣类乎盖有官位有官职心官位也思意官之所以尽职也官职尽而犹复求官位之事斯亦无可求矣寄余孝甫纯似 夫文几也当几之来黜见闻㤀资禀泯意识由乎天衷而不以有我之私小之是之谓博与溥博如天之博意同故知崇如天礼卑如地约礼即承几之实礼见之于行者耳此区区博约之说也复汪子烈 自有天地以来太极两仪五行万物一气浑沦可以言有而不可以言无専言无生无灭则其无也谓之空因其有生有息而縁迹于无则其有也谓之虚虚者知之体仁之原也刘师泉七十夀序 盈天地之间一气也其为形色一体也一体浑然孰为之善孰为之恶自有善恶之说分而后去取之念起去取之念起而后天下之为学者日后事于刻核名实之辨躯壳一丝畦径方丈㤀则弗可见之矣赠余九阳 夫礼固不在物矣宇宙浑沦无间可破吾浑而合之非物无以发吾心之精谓心之理不在于物不可也理固在于心矣虚灵洞彻无罅可乘吾类而彰之非物又无以见斯理之用谓物之理非吾心之理不可也斗山精舍记吾心之天本无不正是故有不正之动而无不正之知动而后有善恶而其几之者皆善也几而后有善恶而其所以能善于几而不夺于恶者皆知也知则人不知则鬼人鬼之分一知而已石桥严天泉书院记 因吾未形方形天然自有之几审其止而出之勿失者其根本之学由善以为明者也心与事皆善矣外吾未形方形天然自有之几审其旨于意见尺度而出之勿失者离根之学行善以为明者也其事似是而心则非矣是故犹之天体然苟得其明则众心之灿皆天也苟得其善则万事之察皆心也不尔将事事而比之随吾子臣弟友之遇而求合以能至于道斯亦爝火之明耳明善堂记 赤子之欲未成于意成意故恶未成意故善夫子之所谓习者习于意成于意耳所谓不移者其亦意之不肯移者耳故子断以为恶起于意起于外而非起于心起于知也宇宙之内浑然粹然而已浑然粹然而犹有所不可入者人耳有人斯有已有已斯有意已与人对意与天地万物对物感而意发焉各得其正无所著于念而率乎纯粹之原者道也盖格于物而诚焉者也是所谓道吾知于物者也各得其正而犹不免有所著焉不可以化于物者意也盖诚在意而未格于物者也是所谓以意诚意其意小者也发焉既有所著著极而转念焉乘之以贪戾骄泰不恕不仁而不可解者意之蔽也盖塞于意而无物者也是所谓以意起意者也夫物非真无也知在物而物在焉物与知无不善者是故在致而格之其排决䟽㵸而所谓咽喉者沛然矣夫排决疏㵸者水之污而非水也去其不诚以归于诚者物之意而非物也故入门之功其要在意其本在知其用力之总会在格物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逹之于其所忍充之足以保四海亲亲敬长逹之于天下皆言格也格则意化而仁如恶恶臭如好好色真心内彻而意不足言矣是即所谓万物一体者也诚意说答俞仲立














  明儒学案卷三十九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四十
  馀姚 黄宗羲 撰
  甘泉学案四
  主政唐一庵先生枢
  唐枢字惟中号一庵湖之归安人嘉靖丙戍进士除刑部主事疏论李福逹罢归讲学著书垂四十年先生初举于乡入南雍师事甘泉其后慕阳明之学而不及见也故于甘泉之随处体认天理阳明之致良知两存而精究之卒标讨真心三字为的夫曰真心者即虞廷之所谓道心也曰讨者学问思辨行之功即虞廷之所谓精一也随处体认天理其旨该矣而学者或昧于反身寻讨致良知其几约矣而学者或失于直任灵明此讨真心之言不得已而立茍明得真心在我不二不杂王湛两家之学俱无弊矣然真心即良知也讨即致也于王学尤近苐良知为自然之体从其自然者而致之则工夫在本体之后犹程子之以诚敬存之也真心蔽于物欲见闻之中从而讨之则工夫在本体之先犹程子之识仁也阳明常教人于静中搜寻病根盖为学者胸中有所藏躱而为此言以药之欲令彻底扫浄然后可以致此良知云尔则讨真心阳明已言之矣在先生不为创也礼元剰语天地从空中生故生而不有其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夫太虚者致一之道故曰不贰人亦从空中生非天地所生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亦致一之道天地包褁其中空为万灵聚所人气质包褁空藏于心亦为万灵聚所屈伸阖辟化机牵扰而其灵未尝灭牵扰者生于有其生未尝灭者乃乾元坤元太虚之真生有其生亦生于真生初无相别要之万灵一真一事灵则万事灵一也有致一之灵有只灵于一事以分合为真假以存逐为空塞空则不塞不塞则万物皆备故尽万物而无边际则空落一念著一物则灵为一隅所覆是以牵扰之生即其所在虽未尝不生而终死于其生乃非所以生生故曰非真生古谓无思无为不识不知即真生之无生又谓心之官则思思者圣功之本即真生之自然生无生者无逐物之生自然生者生虚空之生世人之思患在离虚而逐物迷中起悟则有转向入身来 感应之理外悦受而内止这止处乃成始成终元机命之流行而不已也此实不变真体故以不变者为主则随应曲当诸假只是我一事孔子谓吾道一以贯之是一所贯满不是一以贯万 理气无彼此无异同无偏全总是太虚影子虚之极则能生故流行而为气虚之极则不滞故灵通而为理不滞则所以为生生则得于有生所以为生立有生之机有生负终匮之化然有生之机即假终匮之化而见气外别无情理处汉宋诸儒分理气作二种不知性即理性亦即是气故曰仁者人也形色天性也性中无五德五德所发见处都是性气亦无二气五气只有元气流行随在变化这里有所存主便谓之德各中时措之宜便有五者名目若在五者上觅性则非德矣天地有人如人腹内有心人为万物之灵于理气不容毫发分别虽禽兽草木谁或出此气各有偏塞理亦即此而在盖理无定体可通处即是若必以能言能行衣冠礼乐为理即是泥于人相不曽推见至理茍泥于人相虽天地亦唤不得作全理风雨露雷山河大地俱不是神物若能超于人物相外则禽兽之生化草木之荣瘁何等声名文物各擅通处若真论到极全大备天地之道人犹有所憾只有人者天地之心圣人成能知天地之化育中间纯驳去处复有册头可据点化有恃也 浩浩太虚无有际住处中间灵通神妙彻宇彻宙亦不见从何处举起向何处引著人气质之凝似有住际然神通在心故其气也无涯其有涯惟有生耳舎其有生而能自主其所为气总是浩浩一物乘不间之体而尸本全之化初未尝毫发添助亦未尝毫发假借界隔尘根妄施好恶遂使灵气堕于有涯而太虚真机时每流行而不息乃舎此而他求学问之功其荒矣哉 性无有无空实幻从空化迷由无堕幻则随处妄有迷则随处滞实性者得于天之生理有无空实之境物而不神舎生而就死 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是气道亦即是气阴阳所以能继乃善之所在这是命之流行然非命在于善阴阳所以各成乃性之所在这是心之流行然非心著于成性根为天地万物之主天地万物有变性根不变在人则寄含心中一窍是为心地此生天生地生人生物元机岂容著得些子才著些子便是不能继不能成的病根故以善恶体性即落意见以善恶观心即落情欲情欲从性外觅心意见从命外觅性皆是縁物而起皆为有倚之学自生身以来通髓彻骨都是习心运用俗人有俗人
  之习学者有学者之习古今有世习四方有土习真与习化机成天作每向自己方便中窝顿凡日用睹记讨论只培溉得此习中间有新得奇悟阔趋峻立总不脱此习上发基方且自认从学术起家误矣 本性各各具足只被信心担阁一返即得一主即张一现前即意流千古一对境即智周万物若不返不主一任观察天地博通今古口中历历意中了了总是傀儡在场上迷中忽悟此意算得如此容易亦被如此错过则到这里不觉甘心舍放矣
  三一测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阳之为明也阴之为浊也未始异为两物其以互见而察之者也顾其胜不胜以别物欲德性从此则名此从彼则名彼或得乎全或据其偏之不同耳坤之先迷迷于阳也是以谓之阴干之知始始乎阴也是以谓之阳惟其迷则一切皆迷其后之所得得其所就之偏而已惟其知则一切皆知虽未尝无所被寓莫非全体之为用也故转识成智在致其思焉思之思之鬼神将通之阴识 七情阳也注而縁物阳自外流而内阴滞矣云行雨施春舒夏假阳注而其虚不损太虚者无所有无所有则无所杂故不损此以逐彼有縁之情敝于无本所谓无本敝于其本之有物圣门立方不治病治受病之源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见人仰犹天之恒燠恒寒阳九百六立见不远之复不变乎其本则然耳不然天下之情如水能塞其委流不能保汩汩乎源之不已也七情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以其偏者付物而物束于命物无立命之性性无致命之才气无造命之具人则异是虽缊构滓驳愚能明柔能强故气不歉于自立其大敝焉于习乃资其明用为奸资其强用为暴盖不善用性也物气偏气非虚不生命非气不行性非命不始虚非性不终
  天者虚之所在而命之所出也太虚不得不生气有无相入空实相含于是荡冲漠而滋消息其为物无妄则其生生也不匮故气与命一物也气不二于命又何性之二耶横渠曰合虚与气有性之名辞虽析意实相衔不得已之言也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反之云者复其初也能为反者气之终不能胜者也不能胜者气之自具其美不澌灭也明道曰二之则不是所谓论不论亦不得已之言也伊川曰形易则性易性非易也气使之然也濓溪性刚柔善恶中谓至其中为性真若五性杂感则善恶分也夫气质之性之说发于四先正然而其指有在非致疑性善孔子以性为相近子思子三知三行得四先正所同然其近也非所以为兼也兼则二之矣其三也毕可以归一也不能归则二之矣性无不善合古今而同之有所病于气而气负能反之具则近之者于善之中相近未全堕于恶也有所别于今而气负能进之机则三之者乃追责其本未便定其品也盖论性而及气质推其用之所至自其感物之动而追原本始性固未尝敝也故勇不决于力者非才之罪也辨不定于志者非明之短也德不长于事者非理之衰也性一真谈真心图说云外一圈元气之谓也次中一圈人身之谓也最中一圈人心之谓也元气即太极也可见者为天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而心具中理天地无不包故居外万物各得其偏惟至真至精者为人故居天地之正中维皇降衷无少偏倚退藏于密心之为心也故居最中夫中无所著无所著则虚虚而生灵灵能通天地包万物心该天地是故人为万物贵得天地之中也人为万物灵心具天地之中也人即天天即心心无弗有无弗能宰制万物放诸四海而准与天地参不容伪者也著一物为塞为偏为私为躯壳之身是谓失其真心 真心是人实有之心实有之心乃天地生人之根柢亘古今不变不著一物是谓中者天下大本人孰无心只因随情逐物生心非天地大中之本心不得为事物之主必寻讨精详辨其真而用之不帮补外求亦不索之元妙无影自然举念天则拟议以成变化其怠缓于过错假为真便一齐倒塌醉生梦死此讨之之功所以不可废也 今三尺童子知事由心作小生初学知道自心传则认心不真纵而不检者以为随俗任情不碍立身自昧其神明之灵䙝天违天浅识者以见闻所习信而为当然执以运用戾人罔人不力考而深思之何以迸出原生本体 天之生人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人之为心亦是不学而知不虑而能其所为知所为能又却停停当当増不得一些彻古彻今随愚随圣无二道无两心私欲起知能为物念所蔽于是昏明强弱低昂浅深杂出然原生之知能与既坏之知能总是一知一能原生者全体定而正用由此而发既坏者偏于所便安而用不得其正全体定是谓良知良能偏于所便安是谓识神小有才识神与良知小有才与良能茍不自为主深加精别则妄与真混 不有命则无以主其生不有气则无以为生其为生心也而主之者其真心也于其生而思所以主之者是讨也心无两心立乎其心之大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从其所令则为真心以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之所被以生心则心非其心矣宇宙真光景自古流传迄今风日雨雷山川草木今
  犹古也文物声名衣冠居处今犹古也只一念朕兆乍呈乍灭歘作歘改而不著不察乃其病根故有初发念本是真机外感乘之而变竟迷故步以至愈感愈离忘其所起亦有随常应变原无关辖而中灵偶启秉彛勃然肇不知其所因泯不知其所尼事非降心内非袭外其必赋畀有系于天而梏蔽亦别于人故也天理不架漏过时人心岂牵补度日能一致留神则点而化在当下为之者已真心即是良知良知是活机活机性之欲也惟阳能活惟阴能机阳者虚之流行而不滞阴者物之关辖而成运合而发之是为天灵妄以为动谓之变诈此处毫厘千里学者不致辨其间总非活泼真体所以一动便渉私利善学者须惩根器所限又念末俗颓习加心于货利之交严决取舎这关隘一透然后随所举动容易措手足云命从爱生爱因欲有此亦就所生所化而言正是机之关辖而成运者若追求天命原始则生生化化流行不滞之妙只在真实一念上辨别此一念倘转动不来永被秽浊牵缚及至生尽化还方信无益其真 心一也曷言乎真之与假也心得其心之体为真有所因而动则受病而为假体病则用必不当然而从其中以令五官百骸其为心则未始不为心也医家十二经其一则心包络又名心主经少阴为真心经心包络乃真心之别脉不与真心同经真心为君火心主为相火二者其脉虽殊均为之心君火为火之全体相火一时用事之火一时用事虽未尝离体而有顾未尽其体耳真心不病病者心包络与三焦相表里三焦气之父心包血之母君火不能自盈之神明之舎凝命而立则三焦之运如度而心包善辅否则火不炎则郁病由以生此宾主之义而养生缮性当各图其本也或谓性本至虚执心而以讨为务不几于杂乎曰性
  立天下之有其有也以其无所著也故谓之虚易有太极书建其有极诗有物有则莫不有归的故初学至圣人皆不可忘学或又谓道妙万物泥讨而盘桓于心不几于废乎曰万物皆备于我以方寸管摄物理约而精之其道光明不能外也或又谓德以自然为宗庸心以为讨不几于扰乎曰讨者天功也非有加于人力必因天机之动而别其敝于人者不尽人聪明则天聪明莫能全察其几已矣
  景行馆论性无本然气质之别天地之性即在形而后有之中天之所赋元是纯粹至善气质有清浊纯驳不同其清与纯本然不坏虽浊者驳者而清纯之体未尝全变其未全变处便是本性存焉此是能善反的丹头论性 凡人一言一行外面可见之迹都是糟粕彼我相通之机只在冥冥中不可得见这点意思今人只怪人不应我正不是反已之学直做到与物大同七尺之躯与千人万人打做得一片才是心体逼真处一有碍置便是工夫未了当也论感 功夫就是本体不容添得一些寻见本体不走作才是真功夫若以去人欲做存天理工夫便如捕贼保家所谓克己复礼惟其礼故已克所谓闲邪存诚惟其诚故邪闲故存天理是去人欲的下手处荀卿性恶之说不曽教人从恶只要人反转克治这便矫枉过正不在本体上做工夫却从外边讨取不自信将谁以为据乎论工夫 阳明先生教致良知学者昧于致之之义妄诋良知不足倚靠错认工夫为太容易殊不知人人自知乃实有的心虽被外面见闻牵引实有的心常在这里这便是良知即此真察而真行之便是致若谓人无实有的心则非所以为人若谓实有的心不足用便是猎等妄想若谓实有的心弃而不用是不寻讨之罪也论教 圣人有心法无事法人见圣人亦曽指一事褒贬遂不免加情于人所见之地便泥著格套要知圣人先得其心然后因其麄而论之故能脱然毁誉境外才可驰骤世途虽波涛扰攘中常得透出头来有本故也论应事 易不外象占圣人因人事几之动而象其理象乃吾心中之象占是心占之拟议以成其变化作易者无中立有学易者动里索静画以立之占以索之论易 诗之为经圣人专形容人本等性情学诗之法当想像诗人情性何等气象务得其天生之本然论诗 春秋是非之书不是赏罚之书圣人不专意褒贬人欲直指人心是非之实以诏于世恐悬空话头人不解悟故借鲁史所载发明某是某非则天理之正人心之安纲常伦理于是取衷非则人欲之私人之所恶纲常伦理于是灭绝圣学王猷皆不外众人能知能行之本在察其真而已论春秋 礼不取仪礼周礼为经而以礼记者何经主发明义礼礼记是推出所以为礼之意论礼 书亦是各代故实其以为经乃二帝三皇顺时为治精要处其规模之大节目之详整然包括宇宙气象法在则道在论书 天之生人万理毕备故万化从出足周所用有耳可闻有目可视有口可言有手可持有足可行岂有不能自养之理只被人自堕落无所用心五官四肢失其职业乃归咎天命不知此命自我心中涣汗论养
  杂著崔后渠曰道一不可以二求意有不可以无求理之极不可以形气求曰至一不二真有归无极理不外气翁谓圆彻灵觉神明居之则虽欲二而有所不能岐也翁谓康钦斋作赫赫穆穆同体则意意不落意乃其为未尝有也翁谓能通者神所通者理阴阳不测之谓神神理曽有异义乎渠曰虚之所包无穷形之所纳有限道与性与理生于虚心与精与神生于形胡为乎弗异之曰圜中窍外而为心以其虚也虚而生神生精圆彻灵明之所具乎谓其方盈寸取其所涵不即其血肉故心无心心之所以为心命于性性无性性之所以为性现于心心命于性则清通而为神机不容以自滞性现于心则密察而为精理不能以自昧背性而驰心暴气之徒也以是小其心可乎杨子折衷序 天地间只一气气得其平之谓虚平昭其序之谓理理当其施之谓道能主其施之谓心能发其昭之谓性五者皆天也明州与王同野谈 人之所以为人主之以心而本之于性故性是心之所以为心性之本体自然而无声无臭者天也性之生生而不容自己者道也故自性也无所有而立天下之有惟无所有是为无极之真视不见听不闻廓然寂然故曰太虚惟立天下之有是谓本然之则𬘡缊屈伸摩荡兼制日运而不滞故曰气化温县讲章 天者性之本道者性之体心者性之郛廓天命之谓性言其本也率性之谓道言其体也修道而戒惧慎独言其守郛廓之功也同上 谓良知有圣愚古今固不敢谓良知下手即了手亦不敢问有帮补不曰无帮补有造就无作为有体认不惟自信以致之又须好学以致之盖良知只是个丹头真须点化始得纪客谈
  一庵语录性者万物之一源求尽人物之性才是尽已性之实 问知行何以合一曰主宰处是知发用处是行知即干知大始行即坤作成物未有离干以为坤亦未有离坤以为干者独阳舎坤是落空想像孤阴舎干则不知而作皆非真干真坤故以考索记问为知者遂为知先而行后其知非允廸之明以袭取强为为行者遂谓行实而知虚其行非由衷而出两者如形影除一个不得 儒者之学只在感应能将心性感处研穷事理的当以应之是为用世后世学问多端不向事物上驰逐遂其利欲之私即落枯寂以求心性却将天地生生之机灭减分数良知一拈万到本末具举致之之功所宜勉力 知最活凝于德则为真知逐于物则为识神故工夫在于止 齐治平乃修身之所在心则身之主宰然心太虚不能施力则感应处可以表见是为意这感应从何来心虚则生灵曰知有物一触其灵毕照于是因其物感以此灵照而应之则格致之功尽感应实得其理而主宰者是正矣 悟与见毫厘千里悟从全体上呈露见却透得一路即此一路已谓通髓彻骨但非寂然本体与观会大法所以不能遂通不能行其典礼推原病根毕竟是心不虚认得虚为悟体乃不落揣摩又或于悟起病以儱侗标认大意于条理处不照顾终堕潦草并无见解之用故悟亦靠不得学然后知不足是认虚之学方可得真悟问理一分殊曰一是理真真是一条路无杂二三所以分定不得不殊岂容假借増损若以私智穿凿不立纯体便厚薄高下大小倒置随在不停当有谓理虽一而分实殊者专重分上将何处作把柄去殊得有谓理则一分则殊者是两重临境当感如何互相下手有谓分虽殊而理惟一者专重理上或堕儱侗虚见圣人心体纯粹至善所以其几之动随处以时出之盖形见处是分殊主宰处是理一两者当时同有 问合著本体方是工夫做得工夫方识本体如何曰两言亦须善体天生人心性有善无恶乃其大槩中间见在分量器局又各各不同能进而求之日新深造所以本等体段原无一物可见只从实践彻悟处便是若不用功本体即不呈露若践不实悟不彻虽有浪讲虚解本然之体亦漫乎无具故即人工夫所在这些才可名本体这些岂得先有本体将工夫去合又先有工夫复去见著一个本体 问不忍不为逹之所忍所为何如逹曰学者实落下手若待推而逹之不几于劳扰而缀凭之乎善学之法须直截发动真机就事运诚随事正感岂可因我明处豫先作念推到不明上或因不明处追考原初明的来作様子此是孟子指点人身真机处处完具只被私欲间隔有能有不能若能处处不为私欲间隔如明处作为无有不能为者非谓必待比拟推广然后可能 倭患亟会城集议先生曰今日所以久无成功者只少一段事众问云何曰只有不杀倭子的心便可万全众笑其迂曰此却是实理人生作事直须从造化算来今日种种设计都是无头勾当初启衅端原因国家德脉不贯通迄今出战亦须洁浄打叠心地一片不忍生民之意以为取胜根基才不破绽若惟以杀为事乃是倚靠宇宙间戾气纵一时得胜亦非仁义之师况不可必乎即如天之雷霆岂脱了大造生生做出来 先生之侄欲为贾困于无资先生令其访众贾能自具本者几何侄复命曰十无二三先生曰富者藉人以为贾其求贾也甚于贾者之求资也而贾者每不称富者之求以无信也子不必忧资忧不能信耳 凡人日用云为未必无知做出来只是习熟见闻之知非德性之知毕竟为不知而作从早至晚如作揖吃饭著衣七八都由罔昧举动若真真肚子里陶铸无几及干渉重务虽或经心一番却又从闻见之知上打发将平昔与友朋深考力辨的放在一边如此学问虽万千也无用 道理平平妥妥可知可行至简至易中庸其至矣乎只是日用常行中而庸者便为极至道理人却不肯知不肯行看做天来大海様深的殊不知这个天则昭然自在乃因骄性起便飞扬而上吝心起便卑堕而下躁心起便纵放而前怠心起便廓落而后侵心起便攘攘而右怯心起便委顺而左奇心起便索隐行怪巧心起便机械变诈所以中庸不可能若种种心俱泯即是平平妥妥的即是察乎天地 耳目口鼻四肢为形视听言动持行为气聪明睿知恭重为神所以运聪明睿知恭重为魂所以定视听言动持行为魄魂属阳魄属阴孤阴易敝有阳魂以载阴魄然后能胜于用常人只是魄来载魂非魂之载魄也 道理难以名状不得已而强名曰太极然而未尝言理为太极也亦未尝言道为太极也则所谓太极者果何物哉即两仪四象男女事物之类之谓也真至之理皆著见于日用之间惟在人自悟人之所以能悟者其最灵之为恃乎以下太极枝辞 气只有一气阳气是也阳息为阴故阴者阳之所不足也女者男之所不足也恶者善之所不足也恶亚心也谓之失其本心造化凝缔之机所以流行宇宙者五行实无后先多寡之异其各附之以五而后其资始全五非土也即指五行而言之也谓虽分定而不离乎本体也总非截然有此位次皆借是数以明其意耳 太极生生之机无一息不流行无一息不停止流行者造化发育之妙停止者实体常住之真流行而不止息是动而无静止息而不流行是静而无动动静一时俱有合而言之也 问几为圣人所有如何又有恶几曰恶岂有几如弩然机发便其直如矢自然旁行不得又问如何为几分善恶曰此对诚无为而言谓几分善恶盖有善而无恶也以下宋学商求 易一阴一阳之谓道两一字以言乎等均者也时阳而阳之时阴而阴之不失其太虚之本则道之所在也愆阳伏阴横于流行而无所主得为道耶不愆不伏不横于流行则为时阳时阴阴阳时则和而无戾是横渠之所谓道也故气得其正之谓道不必气外别寻道道所运化之为气不必道上更生气 问陈龙川论汉唐之治如何曰此是论道体逝者如斯夫意思渠谓天下大物不是本领宏大开广却担当不去盖虽智力欺假一时亦不旋踵而定岂能勉强得三四百年来这诚有协于人心可包裹许多品彚处才能安于自享中间偏全纯驳高下浅深即在三代其递世传业犹有不能尽齐者若谓架漏牵补度时日岂惟汉祖唐宗纵到嬴隋操莽固未尝澌灭龙川不是论人品亦不是论治道乃直指化机流行大块满眼皆本相呈露惟其知之便能体惟其体之便是道至其出入大小生熟以分人品贤愚而别治道隆污则三代汉唐不待智者而后以为异同也
  侍郎蔡白石先生汝楠
  蔡汝楠字子木号白石西浙之德清人八岁侍父听讲于甘泉座下辄有解悟年十八举进士授行人转南京刑部员外郎守归德衡州历江西参政山东按察使江西布政使陞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召为戎政兵部侍郎改南京工部卒官先生初汎滥于词章所至与友朋登临唱和为乐衡州始与诸生穷经于石鼓书院而赵大洲来游又为之开拓其识见江西以后亲证之东廓念庵于是平生所授于甘泉随处体认天理之学始有著落盖先生师则甘泉而友则皆阳明之门下也端居寤言举天下讲理讲学俱不甚谬圣人并无以异人只到实体之际便生出支节有可讲者即如敬为圣学之要内史过亦知敬是德之舆若道如何是敬便有密密工夫一日之中是敬不是敬感应之际有将迎无将迎都不知觉则只原是认得光影未曽知得真切圣贤终身学问只是知之真体之密耳 从头学圣人之志道则问礼问官不妨渐学从头便学问礼问官恐搜索讲求别成伎俩 貌言视听思天之所以与人者恭从明聪睿人之所以体天者若必以为根尘则天何为与此垢累以戚人心乎象山先生曰儒者经世释者出世公私之辨也 言者人之发声行者人之应迹声从何处发迹从何处应知得去处下得拟议工夫方能成得变化 知诱物化之后又骛于口耳光影之学承虚接响的然日亡亦是斧斤伐之牛羊又从而牧之才于人所不见处収摄凝定忽然不及凑泊不倚记诵天理是尔呈露便是日夜生息雨露滋顺也 今人于事变顺逆亦每每委之天命只是朦胧不明知不分晓强将此言聊自支撑其中实自摇惑圣人知命直是洞彻源头贤人却知有义便于命上自能分晓都不是影响说命也 或疑程子取谷神不死之语予举张横渠曰太虚无动摇故为至实然则儒老之辨曰其言虽合其发言之意则殊老氏从自已躯壳中发此意儒者从天地太虚中发此意孟子辨告子辟杨墨卑管晏斥乡愿只因孟子见圣贤一端的确分明故灼然知异于圣贤之学今圣贤一端正未理会却据前贤见成言语附和末响不如且寻求自已做圣贤一端之正此一端既精异端自不能杂复何难辟之有 学问各有一处老氏一此谦柔心佛氏一此空寂心杨氏一此为我心墨氏一此兼爱心彭篯一此养生心只是不明乎善不知所止做入他岐而为二三 天地以生物为心而不能必物之成花之千叶者不实其最先发者早萎亦天地自然之力量也老子退一著亦识得如此但质之圣学知天地之化与时消息而无容心其间则老子毫厘千里之谬矣故知天理者能善用易 不独老子有合于易参同阴符时契造化之机其用处便私已程子曰虽公天下之理以私心为之便是私 问比物聨类之学或有不得而凑泊者则如之何曰正不欲其联比凑泊也天高地下万物散殊散殊之中必欲聨比凑泊是雕刻之化矣只流而不息合同而化是谓大同圣人千言万语天地千变万化异者必不尽同只要知同归一致之处圣贤地位非可想像只圣贤事合下做得洒扫应对
  可精义入神 文章功名闻见知解皆足羁縻豪杰故销市井富贵之习心易销文章功名之习心难销文章功名之习心易销闻见知解之习心难圣人精进凡物不能羁绊只是能放下一切好地位都住不得也 老氏以物为外故有刍狗之喻圣人合内外以成仁本无憧憧之心实有肫肫之仁何尝如此 荘子将感应为托不得已以养自然岂若将感应为自不能已而任自然故老荘以为自然者圣人谓之矫强 方今人良知天理之学似说得太易故人往往作口耳知解全无实得圣人发𫎇在亨行时中要之良知天理可亨之道也必须童蒙求我初筮方告谓之时中不然非惟无益于人抑且有乖于道 程子曰坐忘便是坐驰所以坐驰者因荘生不知学问其言本出于老子杳冥恍忽之意所谓心斋乃斋其荡然无主之心非明善之诚知止之定坐而入忘盖茫然而不自知耳 五福六极气之不齐也阴阳变化其机莫测圣人之心真知阴阳消长之故谓之知命命不离乎气也 胡五峯曰居敬所以精义朱子晚年深取其言可见朱子居敬穷理之说未尝分为二也孔门以主敬为求仁五峯又以居敬为精义要之一敬立而四德备矣 象山先生毎令学者戒胜心最切病痛鹅湖之辨胜心又不知不觉发见出来后乃每叹鹅湖之失因思天下学者种种病痛各各自明只从知见得及工夫未恳到处罅缝中不知不觉而发平居既自知发后又能悔何故正当其时忽然发露若用功恳到虽未浑化念头动处自如红炉点雪象山胜心之戒及发而复悔学者俱宜细看庶有得力工夫盖象山当时想亦如此用功也 古人声律非止发之咏歌被之管弦虚明之体合乎元声凡言皆中律言也六经之言雝雝锵锵诸子百家则沾滞散乱之音作矣故孟子知言非知言也知心声也 问乐者心之本体恐惧悲哀相妨累否曰乐者非踊跃欢喜之谓无不乐之谓也肫肫皓皓为惧为哀皆真机也初非一朝之患加得分毫何妨累之有若以物欲之忧为忧威武之惧为惧及当惧当忧凝滞留著则不特哀惧妨累而肆乐沉湎流而不节亦甚悖驰君子之乐矣安土敦仁中心安仁也故感发处无非爱人退之博爱谓仁止道其用古人举先民询于刍荛盖天下只有一个是更不可
  増有一个是便有一个非消灭不得刍荛之言是圣人从而是之圣人之言非朦瞽庶人得而非之若一有胜心则不特刍荛必増圣人已是之言一有徇心则不特圣人必徇偏智一隅之见自此本然是非之度几于凌夷而学问家因之多事矣 谢上蔡以觉言仁未为不是朱子病其说又言敬则自能觉愚意敬即觉也但敬觉工夫最精上蔡言儒之仁佛之觉则非 人性全而物性偏人心智无涯故反危殆物心智有限故反近自然人要持危而入于自然只在存之而已本体常存私制无自而生私智不生便不害性不害性是养性也神发智智之凿处为知诱人生而静不容说正感发时常觉得便是主静路上工夫 天德天道天道无期必期必便是计功谋利尹和靖曰如潦则止如霁则行何期必之有






  明儒学案卷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四十一
  馀姚 黄宗羲 撰
  甘泉学案五
  侍郎许敬庵先生孚远
  许孚远字孟仲号敬庵湖之徳清人嘉靖壬戍进士授南工部主事转吏部寻调北大计与冢宰杨襄毅不合移病归起考功主事高文襄不说出为广东佥事降海盗李茂许俊美移闽臬考功王篆修怨复中计典谪盐运判官万历二年擢南太仆寺丞迁南文选郎中请告补车驾郎中谒江陵问及马政先生仓卒置对甚详江陵深契之欲大用而王篆自以为功出为建昌府给事中邹南皋荐之迁陜西提学副使擢应天府丞以申救李见罗镌级归起广东佥事转广西副使入为右通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日本封贡事起先生疏言发兵击之为上䇿御之为中䇿封贡非䇿也其后朝廷卒用其中䇿召为南大理寺卿晋南兵部右侍郎而罢三十二年七月卒赠南工部尚书先生自少为诸生时窃慕古圣贤之为人羞与乡党之士相争逐年二十四荐于乡退而学于唐一庵之门年二十八释褐为进士与四方知学者游始以反身寻究为功居家三载困穷艰厄恍忽略有所悟南粤用兵𢬵舎身命毕尽心力怠堕躁妄之气煎销庶㡬及过兰溪徐鲁源谓其言动尚有繁处这里少凝重便与道不相应先生顶门受鍼指水自誓故先生之学以克已为要其订正格物谓人有血气心知便有声色种种交害虽未至目前而病根尚在是物也故必常在根上著到方寸地洒洒不挂一尘方是格物夫子江汉以濯秋阳以暴此乃格物榜様先生信良知而恶夫援良知以入佛者尝䂓近溪公为后生标准令二三轻浮之徒恣为荒唐无忌惮之说以惑乱人听闻使守正好修之士摇首闭目拒此学而不之信可不思其故耶南都讲学先生与杨复所周海门为主盟周杨皆近溪之门人持论不同海门以无善无恶为宗先生作九谛以难之言文成宗旨元与圣门不异故云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良知即是未发之中此其立论至为明析无善无恶心之体一语盖指其未发廓然寂然者而言之则形容得一静字合下三言始为无病今以心意知物俱无善恶可言者非文成之正传也时在万历二十年前后名公毕集讲会甚盛两家门下互有口语先生亦以是解官矣先生与见罗最善见罗下狱拯之无所不至及见罗戍闽道上仍用督抚威仪先生时为闽抚出城迓之相见劳苦涕泣已而正色曰公蒙恩得出犹是罪人当贬损思过而鼓吹出耀此岂待罪之体见罗艴然曰迂阔先生颜色愈和其交友真至如此
  原学天然自有之谓性效性而动之谓学性者万物之一原学者惟人之能事故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为其能学也学然后可以尽性尽已性以尽人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而为三才故学之系于人者大也天聪天明非学不固威仪动止非学不端刚柔善恶之质非学不化仁义礼智信之德非学不完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之伦非学不尽富贵贫贱夷狄患难之遇非学不逹学则智不学则愚学则治不学则乱自古圣贤盛徳大业未有不由学而成者也故先师孔子特揭学之一言以诏来世而其自名惟曰学而不厌而已性之理无穷故学之道无尽学而不厌孔子之所以为孔子也然而三代以上道明而学醇三代以下道丧而学杂高之沦于空虚卑之局于噐数浸淫于声利靡滥于词章呜呼学其所学而非孔子之所谓学也其卓然志于孔子之学不为他道所惑者寥寥数千载之间㡬人而已乃其见有偏全言有离合行有至不至择而取之则又存乎其人焉故学以尽性为极以孔子为宗若射之有的发而必中若川之归海不至不已矣夫然后可以语学学之义大矣哉原学篇一 学者既有志于孔子之学则必知夫求端用力之地孔子之学自虞廷精一执中而来其大旨在为仁其告颜子以克已复礼最为深切著明者也人心本来具此生理名之曰仁此礼不属血气不落形骸故直云克己己私一克天理具存视听言动各有当然之则故云复礼一日克已复礼则无我无人平平荡荡万物一体故曰天下归仁已最难克仁最难言因循牵系终身䧟溺刚毅深潜一日可至故曰为仁由已而不由人出此入彼即在身心之间其机至严其用至博故曰非礼勿视听言动此孔门学脉也他如言敬言恕言忠信言闲邪存诚言洗心藏密言格物至知诚意正心无非此理无非此学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焉耳矣是故舎仁而不求者昧其本心不可立人道于天地之间不由克已复礼而言仁者道不胜欲公不胜私而徒以闻见凑泊气魄承当无强至于仁之理知克已者一私不容气质浑化故功利权谋之说非所可入知复礼者体用俱全万理森著故虚无寂灭之教非所可同修此之谓天徳逹此之谓王道此孔子之学自精一执中而来为万世立人极者也学者于斯笃信不惑而行之不惰其庶㡬乎可以语学也夫原学篇二学不贵谈说而贵躬行不尚知解而尚体验易曰默
  而诚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孟子曰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此其说也是故性定者其言安以舒养深者其容静以肃内直者其动简徳盛者其心下反之而躁妄轻浮繁扰骄汰生焉盖理欲消长之机志气清浊之辩见于动静征于应感如影随形不可掩也昔者虞舜夔夔齐栗以格其亲而好问好察善与人同乃见其精一之学文王在宫在庙雝雝肃肃而无然畔援无然歆羡乃见其敬止之功孔子温良恭俭让萃至徳于其躬而意必固我至于尽忘乃其学而不厌之实凡古今圣贤所为师表人伦信今传后者必以躬修道徳而致之断非声音笑貌之所能为也故学者之学务实修而已矣珠藏而渊媚玉韫而山辉徳聚于其中而发见于其外有不修修之未有无其验者也不修而伪为于外与夫修之未至而欲速助长操上人之心者皆孟子所谓无源之水易盈易涸不可长久矣故曰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诚伪虚实判若霄壤其理甚明内辨诸身心外证诸家国学之终身不至不已斯学之道也
  论学书中庸所谓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只在性体上觉照存养而已但人心道心元不相离善与不善礼与非礼其间不能以发故闲邪一著乃是圣学吃𦂳所在学者茍知得善处亲切方知得不善处分明譬诸人有至宝于此爱而藏之所以防其陨害者是将无所不至又譬诸种植嘉禾无所容其助长之力惟有时加耘耔不为荑稗所伤而已答孟我疆 白沙静中养出端倪敬斋只说存养曷尝有看见察见两说抵牾盖中庸首章言不睹不闻末章言无声无臭分明天命之性不可睹闻不渉声臭而夫子告子张曰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颜渊自叙如有所立卓尔又却是有所见有所立此两者要须默识而神明之道之在人非优游散漫者所可入必是凝精聚神念念不忘若有参前倚衡之见及其与道𢍆会处原来声臭俱无若存知见便非道体答陆以建 声色臭味安佚自是天性之所不能无不离乎气质者也第是数者为性之欲必其顺乎天理之当然性通极于命而后性不蔽于欲故曰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等事而谓之命者何言君臣父子宾主贤否之际遭遇不齐天道之升降否泰消息盈虚虽圣人有所不能必是以谓之命也然仁义礼智其性在我随其时势所值而皆有可以有尽之道命责成于性而后命不违乎天故曰君子不谓命也究而言之命无二性亦无二但人于声色臭味之欲恒谓之性生于君臣父子所处难易顺逆之间多诿之天命故孟子特伸此抑彼使学者知所重轻云尔答朱用韬 所谓天则超绝声臭不渉思虑安排然只在日用动静之间默识可见此心一违天则便有不安加之于人便有不合惟其当作而作当止而止当语而语当默而默一不违于天则而后协乎人心之同然知此则性之面目可得而言矣答沈实卿 所谓透性与未透性云者不知从何处分别为是见解虚实耶为是躬行离合耶为是身心枯润耶为是论说高卑耶易言美在其中而畅于四肢发于事业孟子言根心生色睟面盎背四体不言而喻者此真透性之学若以知解伶俐谈说高妙为透性某方耻之而不敢翁更何以教之简罗近溪老丈以毋意为宗使人人皆由毋意之学得无所谓欲速则不逹者耶大学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所谓诚其意者只在毋自欺而求自慊此下学之功也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亦诚吾意而已吾侪之学焉可以躐等乎此理才有悟处便觉鸢飞鱼跃触处流行而不须一毫安排强索之力然到得与自己身心凑泊高远孟子曰反身而诚乐莫大焉程子曰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识者默而识之也识得便须存得方为已有时时默识时时存养真令血气之私销铄殆尽而此理盎然而流行乃是反身而诚与鸢飞鱼跃同意不然饶说得活泼泼地亦无益也学者认得容易翻令心中浮泛不得贴实此即诚与不诚之介不可不察也凡吾侪平日觉有胸次洒落时感应顺适时正是诚意端倪要须存养扩充得去若作毋意见解则精神便都散漫矣与李同野 吾侪学问见处俱不相远只是实有诸已为难能于日用工夫更不踈放真真切切实实平平不容意见盘桓则此理渐有诸已矣此学无内外相人已相打得过处方是徳性流行打不过时终属私已犹为气质用事吾辈进修得失涵养浅深亦只验诸此而已与万思嘿 人事自为简省未尝不可若不得省处即顺以应之洗涤精神洒洒落落无拣择相更觉平铺实在操舎存亡昏明迷觉总在心而不在觉与邓定宇 自心妙用即是涓涓之流亦即是汪洋浩大之海鄙意则谓须有凿山濬川掘井九仞而必及泉之功涓流浩海乃其自然不容人力也 昔人学问失之广远故儒者反而约之于此心其实要反约又须博学详说而得之非谓直信此心便可了当是事也与王东崖 知止致知俱出大学首尾血脉原是相因致得良知彻透时即知是止讨得至善分明处即止是知初非有本体工夫亦非有偏全先后之别古今儒者悟入门路容有不同随时立教因病制方各有攸当政不必以此病彼也答胡体仲 格物之说彼谓待有物而后格恐未格时便以离根者此其论似高而实非也若得常在根上著到方寸地洒洒不挂一尘乃是格物真际人有血气心知便有声色种种交害虽未至目前而病根常在所以诚意工夫透底是一格物孔子江汉以濯秋阳以暴胸中一毫查滓无存阴邪俱尽故能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此非圣人不足以当格物之至与蔡见麓 鄙意格物以为神明之地必不累于一物而后可以合道格致诚正与戒惧慎独克复敬恕断无殊旨与邓定宇 博文约礼道之散见于人伦庶物之间者文也其本于吾心天然之则者礼也随事而学习之谓博随学而反已之谓约礼即在于文之内约即在于博之时博而约之所以为精也精则一一则忠
  与胡庐山先生论心性书闲中披诵明公与李见罗所论心性两书见我公诚心直道无少迂曲而见罗丈雄才卓见确有主张此皆斯文之所倚赖书中大意公则谓灵觉即是恒性不可殄灭见罗则谓灵觉是心性非灵觉从古以来知性者少识性者多二公论旨不合只在于此夫心性之难言久矣混而一之则其义不明离而二之则其体难析譬诸灯然心犹火也性则是火之光明又譬诸江河然心犹水也性则是水之湿润然火有体而光明无体水有质而湿润无质火有体故有柔猛而光明无柔猛水有质故有清浊而湿润无清浊火之明水之湿非一非二此心性之喻也夫率性之为名自天之降衷不杂乎形气者而言而心之为名合灵与气而言之者也性只是一个天命之本体故为帝则为明命为明徳为至善为中为仁种种皆性之别名也此未尝有外于心之灵觉而灵觉似不足以尽之心者至虚而灵天性存焉然而不免有形气之杂故虞廷别之曰人心道心后儒亦毎称曰真心妄心公心私心其曰道心真心公心则顺性而动者也心即性也其曰人心妄心私心则杂乎形气而出者也心不可谓之性也君子之学能存其心便能复其性盖心而归道是人而还天也即灵觉即天则岂有二耶夫性之在人原来是不识不知亦原来是常明常觉即寂而照即照而寂初非有内外先后之可言若以虚寂为性体而明觉为心用是判心性为二物断知其有不然也见罗兄又谓虞廷之相传者在中道心人心总皆属用大学之归宗者在善心意与知总非指体此等立言俱不免主张大过中固是性之至徳舎道心之微更从何处觅中善固是道之止宿离心意与知却从何处明善性无内外心亦无内外体用何从而分乎尊教有云指体而言则不识不知指用而言则常明常觉此语犹似未莹盖常明常觉即是不识不知本然明觉不落识知一有识知即非明觉有明觉之体斯有明觉之用恐又不得以不识不知为体而以常明常觉为用也万古此心万古此性理有固然不可增减经传之中或言性而不言心或言心而不言性或心与性并举而言究其指归各有攸当混之则两字不立析之则本体不二要在学者善自反求知所用力能存其心能复其性而已矣斯道无人我无先后辙因二公所论一究言之惟愿高明更赐裁正若尊刻衡齐所辩宋儒物理之说其说颇长姑俟他日面教尽所欲请也
  恭定冯少墟先生从吾
  冯从吾字仲好号少墟陜之长安人万历己丑进士选庶吉士改御史疏请朝讲上怒欲杖之以长秋节得免请告归寻起原官又削籍归家居讲学者十馀年天启初起大理寺少卿与定熊王之狱擢副都御史时掌院为邹南皋先生风期相许立首善书院于京师倡明正学南皋主解悟先生重工夫相为盐梅可否而给事朱童𫎇郭允厚不说学上疏论之先生言宋不竞以禁讲之故非以讲之故也我二祖表章六经天子经筵讲学皇太子出阁讲学讲学为令甲周家以农事开国国朝以理学开国也臣子望其君以讲学而自己不讲是欺也倘皇上问讲官曰诸臣望朕以讲学不知诸臣亦讲学否讲官亦何以置对乎先臣王守仁当兵戈倥𬾠之际不废讲学卒能成功此臣等所以不恤毁誉不恤得失而为此也遂屡疏乞休又二年即家拜工部尚书寻遭削夺逆党王绍徽修怨于先生及为冢宰使乔应甲抚秦以杀之先生不胜挫辱而卒崇祯改元追复原官谥恭定先生受学于许敬庵故其为学全要在本原处透彻未发处得力而于日用常行却要事事点简以求合其本体此与静而存养动而省察之说无有二也其儒佛之辨以为佛氏所见之性在知觉运动之灵明处是气质之性吾儒之所谓性在知觉运动灵明中之恰好处方是义理之性其论似是而有病夫耳目口体质也视听言动气也视听言动流行而不失其则者性也流行而不能无过不及则气质之偏也非但不可言性并不可言气质也盖气质之偏大略从习来非气质之本然矣先生之意以喜怒哀乐视听言动为虚位以道心行之则义理之性在其中以人心行之则气质之性在其中若真有两性对峙者反将孟子性善之论堕于人为一边先生救世苦心大将气质说坏耳盖气质即是情才孟子云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由情才之善而因见性善也若气质不善便是情才不善情才不善则荀子性恶不可谓非矣
  辨学录人心至虚众理咸备丢过理说心便是人心惟危之心即有知觉是告子知觉运动之觉佛氏圆觉大觉之觉非吾儒先知先觉之觉也觉之一字亦不可不辨知觉的是天理便是道心知觉的是人欲便是人心非概以知觉为天理为道心也若丢过理字说心说知便是异端 吾儒曰喻利之心不可有异端曰喻义之心不可有吾儒曰为恶之心不可有异端曰为善之心不可有或诘之曰喻义之心不可有喻利之心可有乎为善之心不可有为恶之心可有乎彼则曰喻义之心且不可有况喻利乎为善之心且不可有况为恶乎如此为言虽中人亦知其非彼又恐人之非之也复倡为一切总归于无心之说以为人之心体本空无利无义无善无恶者其本体也必也无喻利心并无喻义心并无无喻义心无为恶心并无为善心并无无为善心一切总归于无心方合本体耳说至此虽高明莫知其非矣不知正是发明喻义之心不可有为善之心不可有处柰何不察而误信之耶且义原非外性原是善心之本体原是有善无恶的可见必有喻义为善之心而后为合本体也今欲一切总归于无心安在其为合本体耶况人心易放而难收尽去喻义犹恐喻利尽去为善犹恐为恶今欲一切总归于无心窃恐义无而利未必无善无而恶未必无反为本体之累不小也又况义利只有两途人心原无二用出于义即入于利出于善即入于恶岂有无义无利无善无恶一切总归于无心之理乎大抵义原非外特自有其义之心不可有而喻义之心必不可无性原是善特自有其善之心不可有而无善之心必不可无总是喻之又喻以至于化为之又为以至于忘造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处只好说有喻义之心而至于化有为善之心而至于忘有喻义为善之心而无声臭之可儗亦说不得喻义之心不可有为善之心不可有今云云者所谓小人而无忌惮者也问天命之性无声无臭原著不得善字曰天命之性就是命之以善何消再著得故曰性善不然所命者为何物耶孟子道性善正直指天命之初而言耳又问无声无臭何也曰善曾有声有臭耶 天性之性如一阳来复造化生意虽未宣泄而凡宇宙间形形色色万紫千红无一不胚胎完具于其内故曰天命之谓性此自是实在道理原不落空若曰天命之性渺渺冥冥一切俱无如此不知天命的是个甚么便于天命二字说不去矣 问人心一概说不得有无此是论工夫若论本体则无善无恶全说不得有矣无心之说盖指本体也曰不然论工夫心原一概说不得有无还有不可不有者不可不无者若论本体则全说不得无矣故孟子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云云曰无曰非何等明白又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至我固有之也曰皆有曰固有又何等明白而曰本体无善无恶异端无心之说专指本体而言误矣问善之善对恶而言也无善之善指继善之初不对恶而言也恶如彗孛妖氛善如景星卿云无善之善如太虚恶如木石屑善如金玉屑无善之善如目中不容一屑如何曰吾儒之旨只在善之一字佛氏之旨却在无善二字近日学者既惑于佛氏无善之说而又不敢抺杀吾儒善字于是不得已又有无善之善之说耳不知吾儒之所谓善就指太虚本体而言就指目中之不容一屑而言非专指景星庆云金玉屑而言也善字就是太虚非太虚为无善之善也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由可以为善之善才见得乃所谓善之善两个善字原只是一个岂有可以为善之善乃与恶对之善乃所谓善之善乃无善之善之理哉 一有其善便是不善故曰丧厥善一有意为善便不是为善故曰虽善亦私至于丧至于私则善于何有如此是其病正在无善也 山下出泉本源原清此性之说也渐流渐远有清有浊清者勿使之浊浊者复澄之清此学之说也三品之说是徒知渐流渐远有清有浊未尝不是而不知山下出泉本源原清澄浊求清非义外也慈湖之说是徒知山下出泉本源原清亦未尝不是而不知渐流渐远有清有浊则澄浊求清非揠苗也呜呼不知本体者疑性之或恶而既以学为义外知本体者信心之即道而又以学为揠苗学果何日而明哉 有意为善有所为而为如以为利之心为善为名之心为善以以善服人之心为善之类非以安而行之为无意为无所为利而行之勉强而行之为有意为有所为也今人见人孳孳为善而概曰有意曰有所为则阻人为善之路矣 夫有太极而无思为有物则而无声臭乃吾儒正大道理正大议论佛氏丢过太极专讲无思无为丢过物则专讲无声无臭是无思为而并无太极无声臭而并无物则有是理乎 知觉运动视听饮食一切情欲之类原是天生来自然的原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何思何虑佛氏窥见这些子遂以此为真性把吾儒这个理字以为出于有思有为出于伪如告子以人性为仁义庄子以仁义为残生伤性之类不是天生来自然的故孟子不得已指点出个见孺子而怵惕睹亲骸而颡泚不忍觳觫之牛不屑呼蹴之食之类见得这个理字也是天生来自然的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何思何虑非以人性为仁义而残生伤性也纵是说出多少工夫说思说为只是教人思这个无思的道理为这个无为的道理非义外非揠苗非强世也吾儒宗旨与佛老全不相干后世讲学不精误混为一以上逹归佛以下学归儒以顿悟归佛以渐修归儒以明心见性归佛以经世宰物归儒诸如此类名为辟佛适以崇佛名为崇儒适以小儒何也佛氏上逹吾儒下学佛氏得上一截少下一截工夫如此是夫子下学儒而上逹佛也是佛反出其上可乎修而不悟岂曰真修十五志学七十从心渐也以十五而即知志学非顿乎学而不厌修也默而识之非悟乎此吾儒顿悟渐修之说也经世宰物而不出于心性安所称王道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非吾儒之言乎今以上以悟以心性归佛氏以下以修以事物归吾儒是佛氏居其精而吾儒居其麄也有是理哉不知佛氏之失正在论心论性处与吾儒异不专在舎经世宰物而言心性正在所悟所逹处与吾儒异不专在舎渐修而言顿悟舎下学而言上逹也 或曰吾道至大二氏之学虽甚高远总不出吾道之范围故二氏偏不能兼吾儒吾儒全可以兼二氏曰不然儒佛既混谈儒者稍求精便误入于佛氏辟佛者稍欠精反操戈于吾儒是其贻祸者一儒佛既浑诋儒者摘一二误佛氏之语以为非毁攻击之话柄谈佛者借一二吾儒精微之语以为惑世诬民之蒿矢是其贻祸者二向使佛自佛儒自儒不混为一岂有是哉且吾道本大何必兼二氏而后见其大若必待兼二氏以为大则又安所称大耶况吾儒正道也异端邪说也邪固不能兼正正岂可以兼邪若正可以兼邪又恶在其为正耶 吾儒之学以理为宗佛氏之学以了生死为宗如人生则能知觉运动死则血肉之躯还在便不能知觉运动可见人之生死的是血肉之躯这能知觉运动的一点灵明真性原未尝死所谓本来面目万劫不磨者此也悟得这个便是超悟便知无死无生所谓出离生死见性成佛者此也其悟入处不由积累不由闻见不可言说不可思议只在当下一觉一觉便了更有何事虽中间说得千变万化其实宗旨则是如是与吾儒论心性处全不相干盖性者心之生理吾儒所谓性亦不由积累不由闻见以理言非专以能知觉运动的这个言故彼所云性乃气质之性生之谓性之性吾所云性乃义理之性性善之性彼所云一点灵明指人心人欲说与吾儒所云一点灵明所云良知指道心天理说全然不同虽理不离气而舎理言气便是人欲天理人欲之辨乃儒佛心性之分此宗旨处不可不辨也 吾儒曰未发目虽无睹而天命真睹之理已具耳虽无闻而天命真闻之理已具心虽无知觉而天命真知真觉之理已具即发而皆中即睹以天下而无不明而所以能明的真睹之理亦不可得而睹闻以天下而无不聪而所以能聪的真闻之理亦不可得而闻知觉以天下而无不睿知而所以能睿能知的真知真觉之理亦不可得而知不可得而觉故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冲漠无朕即万象森罗万象森罗亦冲漠无朕未发不为无已发不为有浑然一理种种道理自天命之初已备后来多少工夫多少事业都只是率性之道耳佛氏觉性本空以为这一点灵明作用的性本来原是空的目惟无睹故能睹耳惟无闻故能闻心惟无知觉故能知觉目虽能睹而所以能睹的真空之性原不可得而睹耳虽能闻而所以能闻的真空之性原不可得而闻心虽能知觉而所以能知能觉的真空之性原不可得而知不可得而觉故曰觉性本空不生不灭若与未发之中相似而不知实有大不同者 或曰性只是一个性那里又是两个以义理气质分儒佛余曰人得天地之理以为生此所谓义理之性也而气质乃所以载此理岂舎气质而于别处讨义理哉性原只是一个但言义理则该气质言气质则遗义理故曰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焉此辟佛之说也且子既知性只是一个性何不一之于性善之性而独一之于生之谓性之性耶今欲一之于生之谓性而不一之于性善此三品之说所由起也是子自二之三之以至于倍蓰而无算也性岂有二焉孟子道性善故曰夫道一而已矣此儒者之旨也 吾儒说去欲佛氏却说欲是去不得的吾儒说存理佛氏却说理是不消存的甚且并天理人欲四字都要抹杀中间虽说欲障其实是说理障的客语毕竟要回䕶这个欲字病痛全在误认生之谓性一句知觉运动是气是欲而知觉运动之恰好处是理佛氏原认欲字为性不曾论理安得不抹杀理字回䕶欲字问仁者人也目能视耳能听口能言身能动人也即仁也何如曰此惑于佛氏之说也视听言动是气不是理如何说是仁视听言动之自然恰好合礼处才是仁耳目口体为形视听言动为色视听言动之自然恰好处为天性理不离气天性不离形色视听言动之礼不离耳目口体故曰仁者人也非便以能视能听能言能动为仁也若不论礼不礼勿不勿而惟以视听言动为仁是直把气质作义理堕于情欲矣 昔人谓佛氏得吾儒之体只是无用又谓佛学有得于形而上者而但不可以治世不知佛氏所以为异端者正在不得吾儒之体正在误认形而下者为形而上者端犹端倪发端之端异端云者谓其发端处与吾儒异也若不穷究其发端而徒辨别其流弊彼将曰其所以破佛者乃佛书自不以为然者也 问人心至虚不容一物理在何处安得不说理障曰人心至虚不容一物处就是理异端之所谓理误指物而言吾儒之所谓理正指不容一物者而言耳 人心之初惟有此理故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此时固容不得一毫残忍刻薄之念亦容不得一毫纳交要誉之念残忍刻薄纳交要誉虽不同同谓之欲故谓心之本体容不得一毫欲则可谓容不得一毫理则不可盖人心之初惟有此理岂可说容不得或问如何是理曰即所谓怵惕恻隐之心是也疑思录格物即是讲学不可谈玄说空 自慊二字甚有味见君子而厌然正自小人自家不慊意处安得心广体胖故曰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君子慎独只是讨得自家心上慊意自慊便是意诚便是浩然之气塞于天地之间 问天命之性曰如孩提知爱是谁命他爱稍长知敬是谁命他敬这都是自然而然的故曰天命又问此率性之道非天命之性也如何是天命之性曰孩提如何便知爱稍长如何便知敬这必有所以知爱敬者在此盖是父母初生时天已命之矣岂待孩提稍长后才有此爱敬哉知此则知天命之性 外省不疚不过无恶于人内省不疚才能无恶于志无恶于人到底只做成个乡愿无恶于志才是个真君子 论语一书论工夫不论本体论现在不论源头盖欲学者由工夫以悟本体由见在以觅源头耳中庸则直指本体源头以泄孔子之秘如论语论夫子之道曰忠恕而已矣而中庸则曰忠恕违道不远盖论语之论道指其见在可道者言中庸之论道直指天命率性之初而言也不然忠恕即一贯之道而曰违道不远何哉论语论徳曰据于徳中庸则曰不显惟徳百辟其刑之盖论语之论徳指见在可据者言中庸之论徳直合于天载之初而言也不然暗然知㡬即君子之徳而曰可与入徳何哉如水一也论语指其见在如江河如池沼皆水也中庸则直指山下出泉原泉混混而言矣 大庭广众中如一人称人善一人称人恶则称人善者为君子而称人恶者为小人一人称人善一人和之一人阻之则和者为君子而阻者为小人一人称人恶一人和之一人不答则不答者为君子而和者为小人以此观人百不失一 从心所欲便不逾矩从耳目口体所欲便逾矩矣孔门以博约立教是论工夫非论本体学者不逹遂
  以闻见择识为知故夫子不得已又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直就人心一点灵明处点破知字此千古圣学之原若闻见择识不过致知工夫非便以闻见择识为知也故曰知之次知其知知其不知是本体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是工夫辟之镜本明而拂拭所以求明非便以拂拭为明也以拂拭为明固不是谓镜本明不必拂拭亦不是故圣人说出本体正见得工夫原非义外耳 仲尼颜子之乐乃所以乐道非悬空去别有个乐也禅学盛行将此道字扫而去之只悬空以求此乐其弊至于猖狂自恣而不可救孟子曰理义之说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分明说破道之可乐如此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是人性皆善而告子强制之使恶也人心之灵莫不有知不得于言不得于心心上自是不安自是过不去自不容不求于心自不容不求于气此正是真心不容已处所谓性善所谓良知也如此真心正当操存而培养之乃反强制之岂不谬哉不得于言要求于心就求于心不得于心要求于气就求于气不必去勿此之谓率性故曰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 人心虚灵是非可否一毫瞒昧不过凡该行该止此中自有权衡若肯凭著本心行去使件件慊于心便是集义便是自反而缩此正孟子得统于曾子处 已溺已饥若过于自任不知此一念就是乍见孺子入井怵惕恻隐之一念人人都是有的如不敢承当已溺已饥之心难道亦不敢承当恻隐之心 问心一耳以心求心岂心之外复有心耶两物对则计校生两念横则意见生求之为言不㡬于憧憧往来耶曰不然心非物也以心求心非两念也能求之心即是存不能求之心即是放求之云者不过自有而自照之耳非心之外复有心也洗心正心存心养心皆是此意若以求心为两念则心谁去洗谁去存养亦不㡬于两念耶如此必舎置其心任其憧憧往来而后为何思何虑矣有是理哉 问操则存似渉于有舍则亡似沦于无其失一也不操不舎之间有妙存焉何如曰不操便是舎不舎便是操势无两立岂有不操不舎之理此便是要舎的说话问操似助舎似忘不操不舎之间才是勿忘勿助曰勿忘勿助都是在操字上说有事是操处勿忘勿助是操之妙处有夭有夀是常事而人多以夭为变以夀为常有毁有誉是常事而人多以毁为变以誉为常有得有失是常事而人多以失为变以得为常以至贫富荣辱皆然常者一也分常变而二之则贰矣故人生终日营营逐逐有多少畔援欣羡处那一件不从二字上生来若能勘得破夭夀乃人生常事何有于毁誉得失贫富荣辱乎便是不贰便是修身以俟之
  语录日用间富贵贫贱时时是有的如食求饱居求安便是欲富贵心恶恶衣恶食便是恶贫贱心故今人凡念头起处都是富贵贫贱所在念及于此此心真是一时放下不得问先知后行知行合一曰昔泾野与东廓同游一寺泾野与东廓曰不知此寺何以能至此寺东廓曰不至此寺何以能知此寺之妙二公相视而笑可见二说都是不可执一也 凡人视所当视不视所不当视便是眸子了焉神精而明若不视所当视而反视所不当视便是眸子眊焉神散而昏 吾儒事业不外齐治均平若以家道富厚为齐天下富强为平此五霸之治平非帝王之治平也惟是入其家见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和妇顺方是家齐景象而家之贫富不与焉推而一国必一国兴仁兴让而始谓之治又推而天下必人人亲亲长长而天下始平不在国之富不富兵之强不强也以富强为治平此千载不破之障 问参前倚衡曰只如此时眼前师友相对大家精神收敛宁一便是参前倚衡真境苐恐过此时不能如此时耳张煇问性有率有不率故圣人修道以立之教曰性无有不率者人皆率性而尽性者寡耳性即良知良知无人不有率性无时不然孩提而知爱稍长而知敬率性也乍见而恻隐起呼蹴而羞恶生率性也率则心有所不及思明有所不及用即率之人不知也人惟见其方然而复不然则以为此率而彼不率矣然而实非也如小人闲居为不善夫为不善可矣如何必于闲居闲居为不善可矣如何又厌然于见君子不但误为处必有羞惭即故为处亦必有遮揜一语穷而舌遁一揖失而面赤一存注之不良而转睛顾盻之不能隐是谁致之而然也人性本善则有不善者自无所容自为之而自恶之人亦何时而不率性哉 圣贤学问全在知性有义理之性有气质之性如以义理之性为主源头一是则无所不是情也是好的故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才也是好的故曰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若以气质之之性为主源头一差则无所不差情也是不好的为恣意纵欲之情才也是不好的为恃才妄作之才今不在性体源头上辨别而或曰性是善的情是不善的又或曰情是善的才是不善的皆末流之论也 动心忍性之性与性也有命之性是气质之性人与禽兽同若教他忍教他不谓则禽兽不能矣禽兽不能而人能之正吾人有此一点义理之性耳故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㡬希 干以大生坤以广生天无不覆地无不载此天地之性善也若论气质则天一属气便不免有旱涝地一属质便不免有肥硗然则天地亦有善不善矣惟不言气质而言义理则为物不贰生物不测天地之徳孰大于此又何旱涝肥硗之足言也 孟子以情善言性善辟之石中有火击之乃见则知火在石中虽不击亦有洪钟有声叩之始鸣则知声在钟中虽不叩非无知击之有火叩之有声则知情知不击之火不叩之声则知性矣 问见孺子而怵惕见觳觫而不忍此固以情之自然善者验性之善如见美食而思嗜见美色而思好彼亦以情之自然不善者验性之不善而孟子专言性善何也曰有二人于此一人见孺子而怵惕见觳觫而不忍见美食而不思嗜见美色而不思好一人见美食而思嗜见美色而思好见孺子而不怵惕见觳觫而不不忍则谓性有善有不善则可今以怵惕不忍之人一旦见食色而思嗜之好之以此验人性之有不善似是不知思嗜思好之人一旦见孺子见觳觫亦未有不怵惕恻隐者以此验人性之皆善又何疑焉孟子以气质中之义理断人性之皆善而告子以气质中之气质断人性之有不善是告子徒知气质之性而不知义理之性也 问变化气质就不好一边说所谓气质之用小学问之功大就好一边说不知好一边便是义理矣如何尚谓之气质曰此处最微妙如见孺子而怵惕此义理之性也若不识其端而扩充之则怵惕亦气质耳息夜气而㡬希此义理之性也若不识其机而培养之则㡬希亦气质耳知爱知敬此义理之性也若不乘此天真而加以入孝出弟之功则爱敬亦气质耳盖义理之性乘气质以发露而不由学问之功是靠天而不靠人恐在人之工夫踈并在天之端倪亦不可保也 喜怒哀乐未发之中此千古圣学之原故豫章延平静中看喜怒哀乐未发气象伊洛真传也而佞佛者妄肆讥评曰未发是一念不起时也以一念不起之中忽起一看气象之念便是起念便是发且既云未发矣气象在何处既有气象矣又何云未发令学者茫然无以应不知如可喜可怒可哀可乐之事一时未感我安得无故起念就此一时喜怒哀乐之念未起故谓之未发耳非一概无念一毫工夫无所用而后谓之未发也试看此未发时气象何等湛然虚明是湛然虚明正未发之气象也安得说未发矣而气象在何处以一念不起之中纵忽起一看气象之念不谓之发何也谓所起者戒慎恐惧之念而非喜怒哀乐之念也安得说既有气象矣又何云未发未发工夫不是面壁绝念求之虚无寂灭之域只凡是在平常无事时预先将性命道理讲究体认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只在性体上做工夫使心常惺惺念常亹亹时时讨得湛然虚明气象便是未发用力处亦便是未发得力处如此有不发发皆中节矣非以一概无念为未发以静中看未发气象为起念为发也 未发是一念不起时也若起一用功之念便是发信斯言也则未发时一毫工夫无处用矣未发则功夫无处用已发则工夫又不及用如此将工夫一切抹杀只凭他气质做去喜怒哀乐如何能中节 目之知视耳之知听饥渴之知饮食人与禽兽何异惟是视之能明听之能聪饮食之能知味人始异于禽兽耳异端言性指人与禽兽同处言吾儒言性指人与禽兽异处言异处只是些子故故曰㡬希㡬希云者危之也异端言性亦不曾直以目之知视耳之知听饥渴之知饮食为性而以目之所以知视耳之所以知听饥渴之所以知饮食的这个言性吾儒亦不曾直以视之能明听之能聪饮食之能知味为性而以视之所以能明听之所以能聪饮食之所以能知味的这个言性所以能明能聪能知味的这个性体原是无声无臭不睹不闻的所谓道心所谓至善所谓未发之中此理之根也所以能视能听能饮食的这个性体亦是无声无臭不睹不闻的在老氏为天地根在佛氏为有物先天地此欲之根也何以为欲之根曰只推究所以能视听饮食的源头而不推究其所以能明能聪该视不该视该听不该听的源头如此则任视听纵耳纵目适已自便何所不为故曰此欲之根也 人心一念发动处有善念有恶念有善念亦自有好善之念有恶念亦自有恶恶之念皆一时并起善念与恶念对言好善之念与恶恶之念不对言何也好善之念固善念恶恶之念亦善念总一念也如起一善念即当为善却又不肯为是初念是而转念非也如起一恶念复起一恶不当为之念遂不为是初念非而转念是也此就平常论意者言也若诚意章却置过善念恶念两者对言的只专以好善之念恶恶之念就好念头一边说所以意都是该诚的不比平常转念起念之有互易也至于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则万念总归于一念而其念不棼末念止还其初念而其念不转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为其所为欲其所欲又何不自慊之有如此则心本一而意亦复还于一又何至于支离而去哉 心一也自心之发动处谓之意自心之灵明处谓之知意与知同念并起无等待无先后一念发动有善有恶而自家就知孰是善念孰是恶念一毫不爽可见意有善恶而知纯是善 意本自诚心本自正是本体意本自诚却要还他个诚心本自正却要还他个正诚意正心是工夫观意本自诚心本自正可见正心诚意不是以人性为仁义 意本自诚却要还他个诚此诚字就念起之后言也若念未起之前不前定乎诚则人性虽善而牿之反复窃恐一日之间善念少而恶念多久之纯是恶念矣又将何以诚之哉故曰静中养出端倪方有商量处可见古人不惟诚此念于既始有念之后抑且诚此念于未始有念之先 人心道心不容并立如纲常伦理能尽道便是道心不能尽道便是人心喜怒哀乐中节便是道心不中节便是人心视听言动合礼便是道心不合礼便是人心极容易辨非以喜怒哀乐视听言动为人心以中节合礼为道心也在人之人心去之惟恐不尽而以喜怒哀乐视听言动为人心此数者岂可去乎 大学因虞廷言人心道心恐人无处觅心故说出个意字见此心一念发动才有人与道之异不然一念未起鬼神莫知从何分辨 学问之道全要在本原处透彻未发处得力则发皆中节取之左右自逄其原诸凡事为自是停当不然纵事事简点终有不凑泊处此吾儒提纲挈领之学自合如此非谓日用常行一切俱是末节可以任意不必简点也 先立乎其大不是悬空在心上求正是在喜怒哀乐视听言动间辨别人心道心精之一之务使道心为主而人心尽化讨得此中湛然虚明此之谓先立乎其大而耳目口体小者自不能夺也 孩提知爱稍长知敬见孺子而恻隐此良知也率性也饥之知食渴之知饮若曰亦良知也亦率性也便说不得矣一边属理一边属欲两项朦胧合说则君子以循理为率性小人亦以纵欲为率性耳
  论学书率性是本体尽性是工夫率性众人与圣人同尽性圣人与众人异如见孺子入井而怵惕此率性也众人与圣人同至于扩充以保四海此尽性也圣人便与众人异矣知爱知敬为率性逹之天下为尽性不忍觳觫为率性爱百姓为尽性皆是也率性无工夫尽性有工夫尽性者即尽其所率之性由工夫必合本体者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恻隐乃率性之道而仁乃天命之性天命之性不可见而于恻隐见其端由其端以窥其体而本体之善可知故曰性善 得其体则其用自然得力但不言用则其体又不可见其谆谆言用者欲人由用以识体耳既由用以见其体又何用之非体性体原不睹不闻然必不睹不闻之时乃见性体如见孺子入井见牛觳觫此时固有怵惕恻隐之心矣然未见之前岂遂无是心乎未见之前之心不睹不闻正以体言正以天命之性言既见之后之心有睹有闻便以用言便以率性之道言矣故于不睹不闻之时然后识性体果不落于睹闻也若谓共睹共闻之时而不睹不闻者自在虽已发而根柢者固未发也又何必论时不知不睹不闻之时而共睹共闻者亦自在虽未发而活泼者固常发也又何为专以不睹不闻为性体乎未见入井而胸中已涵孺子未见觳觫而胞内已具全牛先天脉理旁皇周浃故曰至善 不睹不闻莫见莫显原就时言而道即在其中彼丢过时而专以不睹不闻为道体则可睹可闻鸢飞鱼跃独非道体耶若是则工夫专在于寂动处感处可以任意纵有差错无妨矣 近世学术多岐议论不一起于本体工夫辨之不甚清楚如论本体则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众人与圣人同论工夫则至诚尽性其次致曲圣贤与众人异论本体则人性皆善不借闻见不假思议不费纤毫功力当下便是此天命率性自然而然者也论工夫则不惟其次致曲废闻见思议功夫不得即至诚尽性亦废闻见思议功力不能此戒慎恐惧不得不然者也如以不借闻见不假思议不费纤毫功力为圣人事不知见孺子入井孩提知爱稍长知敬亦借闻见假思议费功力乎可见论本体即无思无为何思何虑非玄语也众人之所以与圣人同者此也若论工夫则惟精惟一好问好察博文约礼忘食忘忧即圣人且不能废矧学者哉若不分析本体工夫明白而混然讲说曰圣学不借闻见不假思议不费纤毫功力虽讲的未尝不是却误人不浅矣必讲究得清楚明白从此体验愈体验愈浑融造到无寂无感无安无勉地位才与自然而然不费纤毫功力之本体合此圣贤相传之正脉也若论工夫而不合本体则汎然用功必失之支离纒绕论本体而不用工夫则悬空谈体必失之捷径猖狂其于圣学终隔燕越矣 吾儒之学以至善为本体以知止为工夫而曰致知在格物可见必格物而后能知止也格物乃知止以前工夫丢过物格而别求知止之方此异端悬空顿悟之学非吾儒之旨也
  善利图说或问孔子论人有圣人君子善人有恒之别而孟子独以善利一念分舜跖两途何也曰孔子列为四等所以示入圣之阶基世之学者徒知以舜跖分究竟不知以善利分舜跖不知发端之初一念而善便是舜一念而利便是跖出此入彼间不容发非舜与跖之间复有此三条路也君子善人有恒造诣虽殊总之是孳孳为善大舜路上人孟子以善利分舜跖自发端之初论也孔子以圣人君子善人有恒分造诣自孳孳为善之后论也且为善为舜则为人为利为跖则为禽兽舜跖之分人与禽兽之分也学者纵可诿之曰我不为圣亦可诿之曰我不为人哉或曰学者不幸分辨不早误置足于跖利之途将遂甘心已乎曰不然人性皆善虽当𢦤贼之后而萌蘖尚在养此㡬希之萌蘖尚可为尧舜一时之错不能限我也或曰学者既在舜路亦可以自恃乎曰不然一念而善是平地而方覆一篑也一念而自以为善是为山而未成一篑也未成一篑总谓之半途而废耳便是无恒也或曰世之聪明之士非乏也功名文学之士又不少也岂见不及此乎曰舜跖路头容易差错此处不差则聪明用于正路愈聪明愈好而文章功名益成其美此处一差则聪明用于邪路愈聪明愈差而文学功名益济其恶故不可不慎也









  明儒学案卷四十一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四十二
  馀姚 黄宗羲 撰
  甘泉学案六
  文选唐曙䑓先生伯元
  唐伯元字仁卿号曙䑓广之澄海人万历甲戌进士知万年县改泰和陞南户部主事署郎中进石经大学谓得之安福举人邹徳溥阳明从祀孔庙疏言不宜从祀六经无心学之说孔门无心学之教凡言心学者皆后儒之误守仁言良知心学惑世诬民立于不禅不霸之间习为多疑多似之行后人效之不为狗成则从鬼化矣言官劾其诋毁先儒降海州判官移保定推官历礼部主事尚宝司丞吏部员外文选郎中致仕卒年五十八先生学于吕巾石其言性一天也无不善心则有善不善至于身则去禽兽无㡬矣性可顺心不可顺以其附乎身也身可反心不可反以其通乎性也故反身修徳斯为学之要而其言性之善也又在不容说之际至于有生而后便是才说性之性不能无恶矣夫不容说之性语言道断思维路绝何从而知其善也谓其善者亦不过稍欲别于荀子耳孟子之所谓性善皆在有生以后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何一不可说乎以可说者谓不能无恶明已主张夫性恶矣以性为恶无怪乎其恶言心学也胡庐山作书辨之耿天台谓唐君太和治行为天下第一即其发于政便可信其生于心者矣又何必欲识其心以出政耶慈湖之剖扇讼象山一语而悟本心然慈湖未悟之前其剖扇讼故未尝别用一心也唐君以笃修为学不必强之使悟孟我疆问于顾泾阳曰唐仁卿何如人也曰君子也我疆曰君子而毁阳明乎曰朱子以象山为告子文成以朱子为杨墨皆甚辞也何但仁卿泾阳过先生述之先生曰足下不见世之谈良知者乎如鬼如蜮还得为文成讳否泾阳曰大学言致知文成恐人认识为知便走入支离去故就中间点出一良字孟子言良知文成恐人将这个知作光景玩弄便走入玄虚去故就上面点出一致字其意最为精密至于如鬼如蜮正良知之贼也柰何归罪于良知先生曰善假令早闻足下之言向者论从祀一疏尚合有商量也
  醉经堂集解性天命也惟圣人性其心而心其身小人不知天命之谓性也故性为心用心为身用刘子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孟子曰夭夀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身心性命解 道无体性无体仁无体诚无体总之以物为体外物无道无性不仁不诚此吾道与异端之辨道徳仁诚解 鲁论记夫子之言至矣家语得其十之七荀子刘向大小戴十之五庄列十之三论语解论语记言严谨不敢增减一字惟编次颇杂其义易晦使编次皆如乡党一篇则论语可以无解同上 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逹而逹人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孟子曰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程子曰充扩得去天地变化草木蕃一贯解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天行也逝者如斯夫不舎昼夜圣人之心纯亦不已也孟子曰有本者如是程子曰其要只在谨独川上解 用之则行有是以行见龙也舎之则藏有是以藏潜龙也用而无可行或所行非所用舎而无可藏或所藏非所舎谓其身行藏则可谓其道行藏则不可有是解 春风沂水点之诚也吾斯未信开之诚也狂者志有馀而诚不足圣人欲进其不足而裁其有馀故一叹一悦进之也正所以裁之也惜乎点犹未悟后来解者又从为之词圣人之言荒矣点仁者以物为体安得有已故曰克已仁者如射反求
  诸已而已矣故曰由已知由已然后能克己能克已然后能复礼夫学至于礼而止矣克己未足以尽仁犹无私未足以尽道知其解者宋儒惟明道一人克已由已解有道榖不足耻九百粟不可辞怨欲可以为难而不可以为仁圣人虽因宪而发实古今贤者之通患为其不在中庸也贤哉回也陋巷箪瓢为其志在择乎中庸也问耻解 仁者怨乎曰怨已仁者忧乎曰忧道然则如乐何曰怨已故不怨天不怨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忧道故不忧贫不忧生以死生为昼夜视富贵如浮云孔颜乐解修已以敬至于安人安百姓皆修已也易有太极至
  于生两仪四象八卦皆易也谓敬在修已之中太极在易之中则可谓敬安百姓太极生两仪则不可修已解大学中庸贾逵经纬之说是也而作书之意又若以易为经以诗书为纬盖惟天地为大惟学则天故曰大学惟中乃大惟庸乃中故曰中庸易曰大哉乾元君子行此四徳者又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学也干之徳莫尽于九二其曰龙徳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中庸也此其经也杂引诗书互发其纬也大学中庸解大学以规模言其绪不可紊中庸以造诣言其功不
  可略同上 正已而不求于人之谓善正已而物正之谓至善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已善也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至善也程子曰在止于至善反已守约是也则合而言之也至善解 物有本末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家语曰察一物而贯乎多理一物而万物不能乱以身本者也孟子曰天下国家之本在身格物解 自知止而后有定至虑而后能得始条理也知至至之也在止于至善终条理也知终终之也知止能得则近道止至善则道在我知止止至善解 君子时中庸择中庸依中庸者也小人无忌惮索隐行怪者也贤者之过与不及均而贤者之害尤甚必至𦊙获陷阱乃已时中解 中庸其至矣乎是谓至善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故止于至善中庸至善解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谓儒正心而无所事焉之谓释易曰终日乾乾行事也程子曰鸢飞鱼跃与必有事焉而勿正意同会得时活泼泼地不会得只是弄精神鸢飞鱼跃解 道者治人之道也以人治人虽执柯伐柯未足为拟子思之苦心亦至矣程子谓制行不以已而道犹未尽此之谓也道不远人解 惟天下至诚能尽其性尧舜性之也其次致曲汤武反之也易曰逆数礼曰曲礼逆而后顺曲而后直圣人之教为中人设张子所谓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者也发而不中反求诸已此之谓致曲致曲解 大哉圣人之道三千三百之谓也礼者性之徳也道问学所以崇礼所以尊徳性崇礼解凡一代皆有一代之大经尧舜授禅禹治水汤武放伐伊尹放太甲周公诛管蔡孔子作春秋子思述大学中庸孟子距杨墨韩昌黎程明道辟佛老其经纶一也大经解 未发之中不可求必也格物乎曰知本曰知止曰明善曰致曲旨同而名异至于反身而诚然后立天下之大本大本解 不睹不闻即人所不见独也戒慎恐惧即不动而敬不言而信慎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不慎独也无声无臭皆独之善或以为赞道误矣独解 於乎不显不显惟徳诗人赞文王至徳也始乎慎独终乎慎独学者当仪型文王也儒者既于不显为两解无怪乎以慎独为漏言不显解 天与鬼神形而下者也故言天曰无声无臭言鬼神曰不见不闻道形而上者也自无声臭自莫见闻岂待赞乎必以无声臭不见闻赞道谓声臭见闻非道可乎为此解者欲附于不生不灭不垢不浄之旨不知反为所笑天鬼神解 物有本末身其本也国家天下皆末也未有本乱而末治者物格者知修身为本而已非修身也知修身为本是谓知本是谓知止是谓知所先后是谓物格知至故务其本则意诚不然皆伪也守其本则心正不然悉邪也意诚心正即可以语修身乎未也心虽已正而身未易修故无私而不当理者有之克已而不复礼者有之知及仁守庄以莅而动不以礼者有之定静且安不虑则不得者有之故格物者近道而已即虑且得犹难至善故曰好学力行知耻则知所以修身又曰斋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盖至于礼然后修身之能事毕矣虽然齐家治国平天下岂都无事莫知其子之恶是纵子莫知其苗之硕是贪财未有贪财纵子而能齐家者未有以暴帅人而兴仁让于国者未有嫉彦圣举不肖蓄聚敛好恶拂人性而能平天下者故节节有次第节节有工夫然皆必是修身始欲修其身者必自格物始物格而身不修者有矣未有不格物而能修身者也格物者知本也修身者立本也知本智也立本仁也仁智合者勇也此合物与修身始终之条理也然则格物如何在家而家在国而国在天下而天下无巨细无精麄将有行将有为凡有行凡有为或行而不得或行而不通一一反已省已责已舎巳不敢一毫求人责人然后可以求人责人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又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已又曰仁者如射反求诸已而已矣是谓格物能知此义然后宇宙在手万化生身格物修已解 夫子述而不作弟子不敢著书夫子没七十子䘮去圣日远渐生隐怪子思子忧其失传始作大学中庸至孟轲氏而异端大起争喙者多始作孟子二子皆不得已而著书吾道既明无书可著孟子解 孟子一书首尾照应后先互发凡有注解添足画蛇同上 孟子辟杨墨一言而有馀辟告子屡言而不足告子之害甚于杨墨至后代始大告子解 孟子论三王五伯诸侯大夫则五霸为二等论尧舜汤武五伯则五伯为三等性之上反次之假又次之假或成真恶知非有举战国诸侯而无之是孟子之所思也五伯解下同 夫子论小人中庸拟于时中君子也孟子论五伯假之拟于性之反之之圣人也果如注解是儗人不于其伦矣 伯者慕道而让道于道无损异端贼道而当道诬民已甚故乡愿杨墨告子圣贤皆辟之不遗馀力独于五伯虽小之不胜其大之虽斥之不胜其与之斥以正志与以明伐吾儒之道得王而大得伯而贵博学详说与博文同将以说约与约礼异说约者要约之约求会通也约礼者约束之谓能不畔而已博学详说则礼在其中约礼与人规矩说约在人解悟说约说好乐与百姓同好货好色与百姓同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皆不忍人之政也或谓孟子姑以引君乃自卑以求行其言乎外欲无理外情无性性理不明往往如此好货好色解 仁人心也本心也不可放也始焉不受呼蹴之食此之谓本心继焉而受无礼义之万锺此之谓失其本心失其本心者放心也由不为而逹之于其所为此之谓由乎义路由乎义路者求放心也心学之说谓之求心则可谓之求放心则不可李延平曰仁人心也孟子不是以心名仁罗文庄曰延平之见卓矣二子可谓有功于孟子求放心解 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既饱以徳饱乎仁义所以不愿人之膏𥹭文绣也立大也陆氏以立大为立心其流之祸于今为烈彼不仁不义假仁假义小仁小义孰非立心皆可以为大乎否立大解 大行不加舜禹有天下而不与者也穷居不损颜子箪瓢不改其乐者也程子曰泰山高矣泰山顶上已不属泰山尧舜事业只是一点浮云过目非程子不能及此近代陈氏始发其义杨朱二解胥失之矣大行不加解 由仁义行仁者安仁尧舜性之也居仁由义知者利仁汤武反之也性之者不可见得见反之者可矣独复者不可见得见频复者可矣孟子曰有意而不至者有矣未有无意而能至者也善夫扬雄氏之记之也性反解 太上忘实忘名其次笃实晦名其次力实生名生名者贤晦名者圣忘名者天夷齐让国国与名而俱存燕哙让国国与名而俱䘮燕哙非好名者也若出于好名必择其可让者让之不至有子之之乱固亦名教之所与矣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贵名也好名解 以性之欲为性不知天命之性是世俗之所谓性也以气质已定之命为命不知受中以生之命是世俗所谓命也在世俗则可在君子则不可君子者反本穷原尽性至命者也故言性曰善言命曰天去此取彼不谓性命解 惟天生民有欲欲不必无亦不能无为无欲之说者惑也圣人中焉贤者寡焉寡者择其中之谓也至于中则一欲不弃一欲不留欲我当欲与人同欲是谓中和位育之道寡欲解 经者学之具也学以明道而易具矣学以理性情化天下而诗具矣学以为帝者师为王者佐而书具矣学以修身齐家措之天下而礼具矣学以验天应人明微维分而春秋具矣其理相通其义各别乐无经非失也有诗在也乐章存而噐数犹可考也经解下并同 经圣经也惟圣解圣惟经解经羲之画文之彖周公爻辞孔子十翼是也惟贤知圣惟贤知经子思之大学中庸孟子之七篇程伯淳之语录凡所引是也解字者得少而失亦少解意者得不偿失今之章句大全是也拟经者劳且僭而无益于发明太玄玄经是也诬经者淫妖怪诞侮圣逆天已易传习录是也 解经以传不如解经以经合而解则明拆而解则晦故经有一事而前后互发者有一义而彼此互见者尽去其传注而身体之口拟之不得则姑置之而从他处求之讽咏干周恍然触类矣 无圣人之志不可解经读世俗之书不可解经韩子曰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可为读经之法两汉近三代若董仲舒扬雄刘向郑玄徐𠏉皆其杰然者其绪论往往可采也 夫子有言行在孝经非世所传之孝经也尝考之仪礼凡礼有经有记有传有义今按小戴内则前一段当为孝经曲礼杂仪当为记大戴本孝以下四篇与世所传唐明皇御制序者当为传义合之而后孝经可考孝经解下同 内则自后王命冡宰至赐而后与之文字宏密精深与十翼相类既自别于仪礼又自别于六经所以为夫子之孝经 六经惟易无恙汉唐千家传注多有可考不得其解当一以经文为据易解下同 解经之法以经不以传宜合不宜拆凡经皆然而易尤甚今之读易者未解系辞先解爻彖未辨枝叶先认根苗是孔子诬周文而周文又诬伏羲氏也此拆之尤舛而自以其传代经也 易之彖彖传爻辞爻传不妨合为一卦惟大象当自为一传文言又当自为一传大象者学易用易也文言岂惟乾坤二卦有之上经八卦九爻下经八卦九爻散在系辞者皆是也合之共为一传不特文言为全书而上下系亦自朗然 易有文错者如云行雨施当在时乘六龙之下是也有文不错而句读错者如后得主为主利是也有字不错而反以为错者盖言顺也当作慎是也 天地日月寒暑昼夜水火男女乾坤之可见者也极而推之凡超形气者皆干凡渉形气者皆坤凡善皆干凡不善皆坤凡中皆干凡过不及皆坤乾之亢与旡首处即坤坤之顺且正处即干易逆坤顺干之书是故逆数乾坤解 易有用之用有不用之用乾元用九言河图虚中大衍除一意同盖一三五七九皆干二四六八十皆坤乾不用一用九用九所以见一也一者天则也五以上始数皆干六以下终数皆坤天一始水地六终之地二始火天七终之天三始木地八终之地四始金天九终之地五始土天十终之坤用六以大终也大者干也干之用处即坤坤之不用处即干用九以奇偶数分乾坤用六以始终数分乾坤故谓之易九六解 初即下不曰下而曰初举初以见终也上即终不曰终而曰上举上以见下也初以明本末上以别尊卑亦六九之义初上解 乾元资始始我者生我者也坤元资生生我者杀我者也贪生为凡民甚则氓隶禽兽知始者为君子合徳则圣且神始生解 帝王之治本于道是也而道何本哉曰本于身可也曰本于中亦可也而解者曰心谓桀纣非心可乎帝王之道在执中而身之中以立本而身以表则故曰允执其中曰慎厥身修互见也以心为中心难中也以心为身民何则矣开卷之错不可不慎书解下并同 尧舜皆圣也尧会生知之全舜开学知之始故论道则称尧舜论学则断自舜而不及尧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孟子曰舜人也我亦人也后有作者文王似尧孔子似舜颜曾思孟皆舜之徒也 诗始二南乐淑女而归百两坤道也终雅颂纯不显而跻圣敬乾道也诗解下并同 关睢秉彛好徳休休一个臣也地道也臣道也妻道也徳在此福亦在此所以为后妃之徳所以为南风之始所以为中声之寄君子得之解愠小人得之阜财人而不为二南故犹面墙 豳风豳雅豳颂是周家一代元气宇宙间万古元气贵者王忽者亡惟影响 诗赞文王不显与天载同赞其徳也史称西伯阴行善天下诸侯来朝称其时也具于穆不已之徳又当俭徳避难之时所以愈不显又所以愈丕显与大舜玄徳同 古之学者学礼而已矣古之观人者观礼而已矣三千三百无一非仁故典曰天序礼曰天秩动作威仪之则曰天地之中礼解下并同 恂栗威仪鸢飞鱼跃 仪礼中有记有传有义大小戴记中有经次其序比其数礼之大略可以概睹详具礼编 春秋尊夏尊王尊天尊道扶天纲立地纪所以托天子之权行天子之事春秋解下并同 春秋责已谨严待人平恕 左传中载冀缺刘子二段是三代以前圣人相传格言失其姓氏如曲礼序首引毋不敬数语非皋𢍆伊周之徒不能道也 养心莫善于诚书之作徳日休也圣人教人性非所先鲁论之性与天道不可得闻也儒者非之正坐此误诸子解下并同 表章大学自韩退之始表章中庸自徐伟长始合大学中庸为子思经纬之书自贾逵始 辟佛老尊孟氏千百年惟一韩子其功在吾道为汉唐儒者一人 郑康成朱元晦皆圣门游夏之列而特起百代之后事难而功多郑师马青出于蓝朱去程门未远源流各别 孟子之后一人非正叔不能至此然正叔所造竟让其兄夫然后见独知之难也张子厚醇正不减正叔而才次之然均之可以弗畔周邵则自为一家过则陆甚则杨吾不欲论之矣朱子能解正叔而间杂乎周邵其去明道则已远不可不辨 扬子云美新论刘静修渡江赋为千古不白之疑或曰逊言或曰伪作或曰以秦美新而甚之也渡江时不能违也要之违心焉耳矣详其语气大段二子固难语伪虽然凡售伪未有不假真者伪乎伪乎吾以二子之生平信之也国朝正儒莫如薛文清高儒莫如陈白沙功儒莫如罗文庄使三子者不生考亭之后得游明道之门俱未可量
  论学书伏读抄中解格物有曰通天地万物而我为主推此义也可以知本可以格物矣赠友人曰自求见本体之说兴而忠信笃敬之功缓遂令正学名实混淆而弄精魂者藉为口实又曰今人好高只不安分为斯言也虽贤圣复起不可易矣乃其要归在明心体其语心体曰此心自善安得有欲而于程子善恶皆天理与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二言反疑其伪此混心与性而一之盖近代好高者之言而尊信心学之过也窃尝读大易至咸艮二卦而见圣人讳言心读鲁论至子贡赞夫子而见圣人罕言性命惟书有之人心惟危言心也既曰危安得尽善道心惟微言性也既曰微安得无恶故曰操则存舎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则危之至也曰性相近也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㡬希近且㡬希则微之至性犹未易言善况心乎然此心性之说也而未及道也心性不可言道可言乎道与心性至孟子言始详为告子也今之天下不独一告子矣惜乎世无孟子也然不可不为足下一言之盖闻之言学者惟道道阴阳而已矣言道者惟天天道阴阳而已矣阳主始阴主生阳多善阴多恶天且不违人犹有憾孰谓善恶非天理乎阳必一阴必二一则纯二则杂氤氲荡焉人物生焉孰谓恶不可谓性乎然则易言继善孟子言性善者何也其本然也有始而后有生有一而后有二此书所谓维皇降衷程子所谓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者也既始矣焉得不生有一矣焉得无二此书所谓惟天生民有欲程子所谓才说性便已不是性者也然则学何为为善也阳统阴阴助阳则内阳而外阴也故中故善阴敌阳阳陷阴则内阴而外阳也故偏故恶此书所贵精一执中程子譬之水有清浊而人当澄治者也然则恶在其能善也天地间一切覆载而必有以处之以人治人以华治夷以贤治不肖以大贤治小贤天于是为至教君子一身万物咸备而必有以处之以已及人以亲及踈以贵及贱以多及寡以先知觉后知以大知觉小知以有知觉无知人于是为法天此书所谓天生聪明时乂程子所谓天理中物有美恶但当察之不可流于一物者也是故恶亦性也是有生之性是才说性之性性之所必有也虽物而无异性必善也是天命之性是不容说之性性之所自来也虽人而难知故孟子曰声色臭味安佚性也恶可谓无恶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乌得不性善也性所同也君子所独也学为君子谋不为众人谋众人待君子而尽性者也君子者天生之以尽人物之性参天地而立三才者也如何而可不知所自也是以不谓性也是以道性善也言性之精莫如孟子继孟子者程子也吁亦微矣微故难言虽然性犹形而上者形而上者虽善犹微心则形而下矣形而下者敢概之以善乎性具于心而心不皆尽性性逹诸天而人不能全天天人合心性一必也大圣人乎故曰尧舜性之也其次致曲必反而复故曰汤武反之也复必自身始故又曰汤武身之也又曰不远之复以修身也性之者不可得矣得见复焉可矣复焉者不可得矣得见频复者可矣位禄夀昌孰不荣羡食色利名孰非斧斤断之不能中焉不易适而好忘动而多悔倏忽晦明毫毛人鬼夫是之谓心明是之谓明其心体答孟吏部叔龙书元旧有心身性命解大约谓性一天也无不善心则有善不善至于身则去禽兽无㡬矣故自性而心而身所以贤圣自身而心而性所以凡愚是故上智顺性其次反身故曰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身之者反之也故又曰汤武反之也反身而诚所以复性夫学为中人而设非为上智而设也学修身而已矣然则心居性与身之间顾不可学欤曰性可顺心不可顺以其附乎身也身可反心不可反以其通乎性也性干而身坤性阳而身阴性形上而身形下独心居其间好则乾阳怒则坤阴忽然而见形上忽然而堕形下顺之不可反之不可如之何可学也危哉心乎判吉凶别人鬼虽大圣犹必防乎其防而敢言心学乎心学者以心为学也以心为学是以心为性也心能其性而不能使心即性也是故求放心则是求心则非求心则非求于心则是我之所病乎心学者为其求心也知求心与求于心与求放心之辨则知心学矣夫心学者以心为学也彼其言曰学也者所以学此心也求也者所以求此心也心果待求必非与我同类心果可学则以礼制心以仁存心之言无乃为心障欤彼其原始于陆氏悮解仁人心也一语而陆氏之误则从释氏本心之误也足下谓新学误在知行合一诸解非也诸解之误皆縁心学之误会其全书则自见耳然则大学言正心孟子言存心何也曰此向所谓求放心也正心在诚意存心在养性此向所谓求于心也心之正不正存不存从何用力修之身行之事然后为实践处而可以竭吾才者也呜呼此子思格物必以修身为本孟子立命归于修身以俟程子谓鸢飞鱼跃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意同寥寥千载得圣人之传者三子也答顾叔时季时昆仲 叔时来教曰墨氏谈仁而害仁仁无罪也杨氏谈义而害义义无罪也新学谈心而害心心无罪也此说似明不知误正在此也仁义与阴阳合徳杂之则两伤然非仁义之罪也至于心焉得无罪人心惟危莫知其乡此是舜孔名心断案足下殆未之思耳 程子表章大学有功圣门固矣然格物解误则是书虽存反增一障可省也亦可无也程子虽以穷理为解而其心不安是以其说屡变而往往有得之言外故虽可以观其至而大义隐矣自我明高皇帝谕侍臣谓大学要在修身而古本以修身释格致然后直接数千载不传之绪自是儒臣如蔡虚斋林次崖蒋道林罗文恭王布衣及先师吕先生往往能通其义然徒曰解之云尔其学教人之旨不存焉就中破的者无如布衣然不免为新学所陷观其以心斋自号自命又乌在其以修身为本也总之张子厚所谓释氏以心法起灭天地不免凝冰者无怪其相率而陷于新学也近读孙淮海讲章亦既明乎其解视诸家较备矣乃其𦂳要归明心体是本其所本而非大学之本也是解一人而学又一人也嗟夫新学横正传息不肖之身又岌岌乎不敢当也当此之时乃有先生者不由师授不由注解默𢍆遗旨先得所同既揭止修又标性善其于学问源流昭昭乎黑白分而新学不能混矣而元犹以为先生设科太广门徒太盛自反自修之实尚寡立人逹人之意过多未免以憧憧感人犹难语知止而定也易以咸言感贵其无心以艮言止惟止诸身知止在身则身以内身以外皆无汲汲焉可也彼谓明明徳在亲民者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既以末而为本谓成已成物并切者方芸已田遽芸人田又未免于本末杂施均之不知本焉耳矣世未有不知本而能诚其意者也天之未䘮斯文也既赋先生以明学之独智而今又置之于孑孑独处之居纳之于夭夀不贰之地刊其华锉其锐使之反初观复深根固本殆夫子所谓尺蠖屈龙蛇蛰藏身安身将骎骎于徳盛化神欤不然何其遇之穷至此也答李中丞见罗书 大教谓格致诚正总是修身工夫有一无二是也但先生之意犹指格物谓凡物之物而鄙意则指为身与家国天下之物也虽凡物之物不出身与家国天下而大学所指则专以身对家国天下分本末而凡物不暇言也故曰物有本末又曰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格此之谓格物知此之谓知止先生所谓万物皆备一物当㡬者是已所谓知修身为本即知本即知止即知所先后是已而止修揭之说犹二也格致义中所谓物者又不觉其愈远也盖知知本之即知止而不知知本知止之即格物知至也罗布衣反已之说大与鄙见合而于先生有功独其指物亦为旧说所纒不知本文明甚先生姑就其是者推之可得也嗟夫反已至矣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已必如大舜号泣旻天负罪引慝而后可言夫反已者天必祐之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又答书 维卿之且别也嘱曰共致一柬足下其自名以友弟称无不可曰我与若皆长也亦有说乎曰有长㓜有序列在大伦今世不论少长称人者槩兄自称者槩弟此在泛交则可在吾党则不可寻常口号或无妨随俗载之书礼则非所为训也敝乡会友此风犹在惟少者得以自弟而长者不得也惟长者曰兄曰某字或曰某字兄即长至二十以上亦止于称某字先生不及少也至于长者称少曰某字曰足下或曰贤弟其自署以名或曰仆而已矣其往来柬上则无少长皆得称友生维卿曰子言是也与顾叔时季时 吾辈在家在乡在国无往无分分之难尽久矣不求尽我分内而反求多于分外此会讲之风所以盛于今日也夫分内之与分外诚伪判然矣举世去此就彼者何不知本也未有不知本而能诚者未有不诚而能动者然则会讲何益于人徒贼诚损已耳答原易 礼有以多为贵者视圣尊贤敬老恤孤之类是也礼有以少为贵者津要逢迎酒席滥觞货赂公行之类是也礼有举之莫敢废者或因土俗所宜如入乡问俗是也礼有不近人情而实为礼之至者如举国之人皆若狂而夫子以为一日之泽是也凡此处皆有天则不容以意而轻上下之故凡为上官者御其所属有必跪有必揖有必拜有必留茶有必留饭皆礼所生也在贤者固当破格优之即庸众者亦不宜有意裁之天下贤者少庸众者多若待贤者出于例之外待庸众者不及于例之内不惟庸众者恚怒愧阻而贤者亦且惧不敢当恐养畜人材之方不如此矣故为国者必以礼学道者必爱人未有不爱人而能化人者未有不以礼而能爱人者书曰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少有忿疾求备之心则爱人之心充拓不去矣夫忿世之与忧世忿不能之与矜不能其用心广狭规模大小何如也愿兄之念之也与维卿书 先是拜湖北名贤传之赐时知门下独𢍆蒋先生道林也蒋先生与先师吕巾石先生并为湛门高第又曾于罗文恭集即得见所解格物说而喜之及读门下所为传又其行谊纯明如此则蒋先生在楚中学者当为国朝一人又以见湛门诸君子虽其风动不及姚江而笃行过之是亦可以观二先生然元之置不复论者久矣夫学诚而已矣其分数不同而明亦因之孟氏而后明道诚且明矣伊川横渠次之朱子又次之江门别传盖出濓溪尧夫之派然无愧于诚者也与其明不足也宁诚则薛文清胡敬斋罗文庄其修朱子之业而有功近代者乎自新学兴而学始难言此元之所以有戒也答郭梦菊大参书物有本末而身其本也致知而不以修身为本此致知所以遗格物其去大学远矣身在是而位亦在是凡思而出位者不素位而愿外不正已而求人皆邪思也其以求止远矣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已又曰夭夀不贰修身以俟之皆思不出位之说皆止之说也不获其身不见其人未易言也能虑能得气象故缓理会且自顾知止入定何如耳由反已而修身由修已而忘已则庶㡬哉答钱侍御 足下志远而兴高识端而守介然默守此充其未至何患不及前贤而犹皇皇于会讲一节何异𧺆日中而避暑也子曰为仁由已孟子曰仁者如射李先生常忧学不传元但忧无可传者耳与徐客部懋和往元初至吉州时曾见庐陵乡先生张公讳子弘者
  论吉州人物谓闻之故老叟儿童公论似求于贫中若三罗是已三罗者皆及第也而能贫此言庶㡬近之后因登匡山有诗云王匡既仙去遗迹山之阿岂无一代雄千秋名如何贫人贫不死富者空金多吉州今代盛人物在三罗鄙意谓礼失而求诸野张先生之言或有据也乃彼时诸公见此诗多不满姑以俟百世可也足下谓必于学中寻人殆未可草草吾道自有正气世间自有真人足下平心而徐察之自见不当以区区一偏之言为左劵也足下喜释释自不妨儒各自成家正不必混而相借耳白沙有言儒与释不同其无累一也足下盖有志于是矣而必寻人于讲学不但无益于儒恐并其释意而失之况此邦九邑讲学大半就其讲者士风如足下所云亦可槩睹复可使之转令盛乎必以讲学寻人与必以不讲学寻人均之有意虽然世必有不讲而学不言而信者虽未之见不敢诬天下尽无人也答汪吉州 大抵一体与过化实未易言近世儒者动称一体而侈慕过化此不可以欺人止欺已耳扬子云有言君子思人况已乎小人欺已况人乎为今之学未有不欺已者其原生于以本体求道而陋闻见拙践修耳李卓吾道人名震湖泽之上颇闻其旨主不欺志在救时可为独造独其人似过于方外寡渊默之思露刚狭之象未言化俗先碍保身门下当善成之幸勿益其僻也夫儒与释不同而吾儒之中庸与释家之平等一也不审道人亦有味其言否耶道人因焦太史与门下之雅谬意不肖乃不肖亦何敢无以报道人惟转致为幸盖因道人既以自省又恐其反与于今世谈学之弊之甚则关系不细耳答刘方伯 迩来士大夫工于速化之术一以弥缝世情謟上谀下为通才为远噐无论道理何如即本来禀受偏气亦消磨殆尽犹然世共贤之而彼亦若自以为得计者士风至此可为太息夫理天而气人然气亦所以辅理自大贤以下气不能无偏气存而理犹有存者故理失而求之气可也并其气而䘮之且侈然附于非礼之礼如世道何答余司理
  端洁杨止庵先生时乔
  杨时乔字宜迁号止庵广信上饶人生时父梦至一夹室有像设揖之像设举手答曰当以某月日降于公家如期而先生生他日过学宫见夹室一像甚类梦中则易主所迁之故像也登嘉靖乙丑进士第历礼部主事员外尚宝司丞南尚宝司卿应天府丞右通政太仆寺卿南太常寺卿通政使万历癸卯陞吏部右侍郎寻转左署部事乙巳大计京朝官先生清执不徇奸相给事钱梦皋御史张似渠皆四明注意之私人察疏上四明以两人之故并同察者特旨俱留用且切责部院先生累疏求去已酉二月卒官赠尚书谥端洁先生学于吕巾石其大旨以天理为天下所公共虚灵知觉是一已所独得故必推极其虚灵觉识之知以贯彻无间于天下公共之物斯为儒者之学若单守其虚灵知觉而不穷夫天下公共之理则入于佛氏窠臼矣其与罗整庵之言心性无以异也夫天之生人除虚灵知觉之外更无别物虚灵知觉之自然恰好处便是天理以其已所自有无待假借谓之独得可也以其人所同具更无差别谓之公共可也乃一以为公共一以为独得析之为二以待其拈合恐终不能拈合也自其心之主宰则为理一大徳敦化也自其主宰流行于事物之间则为分殊小徳川流也今以理在天地万物者谓之理一将自心之主宰以其不离形气谓之分殊无乃反言之乎佛氏唯视理在天地万物故一切置之度外早知吾心即理则自不至为无星之秤无界之尺矣先生欲辨儒释而视理与佛氏同徒以闻见训诂与之争胜岂可得乎阳明于虚灵知觉中辨出天理此正儒释界限而以禅宗归之不㡬为佛氏所笑乎阳明固未尝不穷理第其穷在源头不向支流摸索耳至于敛目反观血气凝聚此是先生以意测之于阳明无与也
  文集圣门以尽性为教而辨性近习远上智下愚不移之异其能尽者民受天地之中以生继善成性理之一也其不能移者智愚上下之间气质禀赋不齐形生知发善恶万类分之殊也是故善反其殊以复乎初系于习驯而习之则变变而不已则化气质变化乃人欲消息久之无欲而一斯静虚动直而天命之性全尽乃今之为道者祖真觉是性见解为病禅诠日析自谓至精至妙藉言致知而文以穷理穷此尽性尽此至命至此儱侗之说高标之为圣学的传而冒当乎精一一贯闻者喜其简径竞相崇尚附和遂置气质于不复论况能进而求所由变化之功哉谛其行卒任气质而堕于智慧自便私意自执犹亢然真命曰道吕巾石类稿序 大学明徳新民止于至善其纲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目绎言之物即中庸为物不贰体物不遗之物天下公共之理人所同有者格者贯彻至极无间之谓惟其为公共同有故格之即格知为人虚灵觉识之知一已所独得人人所同然者致者推究至极不遗之谓惟其一已独得故致之即至故曰致知在格物在者明知物之一致格之功相贯亦一也惟其能推极其虚灵觉识之知至于贯彻无间于天下公共之物故曰物格而后知至而后者明心物之一格至之验相因亦一也惟其知至乃知起于意而后诚意发于心而后正心主乎身而后修则在已者身处乎家者而后齐家近乎国者而后治国尽乎天下者而后平则在人者此为举纲率目由已及人操约该博谓之一贯如物未格知未至乃其资性明敏践履笃实凡日用所由恒在乎物之中未必知能及亦可谓与知自此以其所知意亦诚心亦正身亦修家亦齐国亦治天下亦平究竟其极如孟子伯夷圣之清桞下惠圣之和特不若时中之大成故曰道体则一人体道则二及其归则一也近有绝不闻道祗得禅宗指人心血气虚处为善灵处为知识合名善知识以善易良知识易知合名以孟子良知即不以虚灵中识觉推极贯彻乎物祗敛目反观血气凝聚灵处生照即识觉即见地即彻悟即知至虚中一无所有灵中知识一无所用凡生知学知默识闻知见知一无所为又见格物二语为大学首言不可置乃以格去物欲即物格全此虚灵即知至凡中庸为物不贰生物不测体物不遗物之终始不诚无物皆不相蒙悉以外物名之不俟工夫阶级谓万物尽屏心知烱然既得一万事毕意自诚心自正身自修家自齐国自治天下自平揆其实乃率意即诚任心即正从身即修家国天下由我操纵即齐治平即不齐治平亦不必问于虚灵中为物欲潜滋暗长恣肆妄行皆直任为道不必潜修禁止一禁止即遏抑遏抑即外求以此立门戸聚朋徒标之不过二语曰心知即道口讲即学止矣大学定本古本石经三序 易言穷理分析乎理之谓大学致心之知者在格万物万理本于一物一理者意相同故举以为释未尝谓随万物而一一穷之今观传注未有此语新学惟取人心血气中虚灵知觉者为立大为养端倪为体认天理黠者又取善知识之说合取大学致知孟子良知二语为言其功即反目摄神至心即知至亦即物格不必别言致言格乃以大学言格物不可背不得已或指为格欲为正事为至物格知物有本末之物或以明知意心身家国天下之物或以格不生不灭之物又以先王礼乐名物典章法度为非作圣之功增杂霸藩篱训诂记诵闻见皆致格中事一切指以为名为博为侈靡而文致之支吾笼罩转换笼统难以测识自来不师先王非孔子一见于秦再见于今太学日四体文集注序 道原于天命之谓性性则与形俱形形而有上下形者气质之谓上者道之谓一理是也以其不可见故谓之上惟上故难知下者噐之谓日用万殊是也即一理之所散者也以其可见故谓之下惟下故易由合上下言皆心之徳故曰道亦噐噐亦道是故生知者气质清粹天性湛然默识此道谓之上智中人以上气质美者于性明可以语上以上使之即知之中人以下气质次者于性蔽不可以语上以下使之即由之以上下言知者道由者噐以道亦噐噐亦道言则知者固道由者亦道如由之中有学有困而学则蔽彻明开㡬骎语上是即下学而上逹者惟终身由不学故不知民斯下之下之将所由者尽悖而去焉民斯愚之故曰惟上知与下愚不移至下愚而其初命于天者则在所谓不以圣丰不以愚啬故曰性相近习相远斯为孔门立教之法周衰世教微儒行壤迨汉武表章六经儒行以显唐宋间尝有嗣兴顾崇信不纯权术虚无杂用而虚无特著凡事佛老者为虚无事孔子者为儒若鼎立者然未始混淆强同亦首孔子次佛老未始凌驾独宗师孔子者自称吾儒宗佛老者自称吾玄吾释未始援假遮饰为名斯皆昭然易见者数十年来忽有为心学者于佛氏尝即心而见其血气凝定虚灵生慧洞彻无际者名之曰善知识自称上乘遂据之为孔门所语上而篾视下学之教为外求又得孟子良知两字偶同遂立为语柄以论学终日言之不外乎人各有知知本自良数言又以心即理而不交于事物专在于腔子之内一敛耳目聚精神于此即谓之致一渉于理交于事物谓属于见闻而非本来之良即谓之不知致知者今以佛氏之说混淆强同又凌驾独高援假遮饰以为名其实非孔门所谓知非孔门所谓知则自谓有知而实不可语知也乃其立教亦欲人自谓有知不必穷经读书问学假闻见以遮迷其良则是举世皆上逹而无下学民皆可使知而无复有使由者是为阳宗孔子实与之悖而阴用佛老袭以权术实与之一矣且孔门未尝以知为道以知为道惟佛氏观孔子曰知之曰知道知徳知止知天孟子曰知爱知敬凡言知即指心凡言道言徳言止言天言爱敬即指理是故知者知此道道即理孟子曰觉后儒曰悟亦觉悟此道析言之知即大学之谓致知觉悟者豁然贯通即大学之谓物格合言之知觉悟乃明此道而相因之名其实一也故曰孔门未尝以知为道乃佛氏即心而见其血气凝定虚灵生慧洞彻无际者析言之虚灵之谓知生慧之谓觉洞彻无际之谓悟合言之知觉悟者乃敛耳目聚精神间所见腔子内一段莹然光景之名其实亦一也观其以是即理而不交于事物故曰以知为道惟佛氏孟子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窃亦曰今之学者未尝知道以其外之况孟子言良者自然之谓以其不待思虑而自然知爱敬仁义之道也佛氏言善者神通自在不可思议无上至妙之谓也今不以良为自然而以为神通又独挈良知遗良能则外行夫知既与孔孟言良者异又外行则行亦异知行并异是别为一端则又不肯以别为一端自居而曰知行合一凡物惟二乃合今以本一者而曰合是欲一之而反二之也又讳言佛尝辟乎佛辟之惟以其外人伦不耕食自私自利为言此在释氏诚为外迹与其在人伦者小异而其所论道者大同今独据其大同而独辟其小异安可因其小而信其大哉即佛者闻之亦惟以其呵祖骂佛故智反不之校耳顾此犹前时为然今则不惟不讳不辟且直以佛氏之说为孔子之说又以佛在孔子之上倡言自恣弃行不顾其人在孔门必挥而斥之乃其传闻者不察其真遂以为真圣学说者列而进之与先儒并令天下后世谓当世理学其人若此深可惧也孔子像碑 心性者佛老皆言之先生首以思孟宋儒周程张邵所阐明详发之其大旨以虚灵知觉之谓心者主于形而囿于形我所有也天命之性者太极一本万物一原敬轩薛子谓天下公共之理汪子谓天也理也天下之公共者是也气质之性者二气五行刚柔万殊汪子谓牿于形体乃有我之私者是也性具于心心生乎形形之谓气质而亦谓之性者谓其有则俱有非二言之惟变化其有我之私至公而无我天性复初气质不累乃性曰天性而不复以气质并言也此谓之儒宗佛自逹摩单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此即禅宗似儒非儒故阐之曰佛家从头都不识则不识性所从出之天即谓之命曰只认知觉便做性则不识心所具之理即谓之性佛氏以心无理又无蔽不得不以理为障障一去而方寸中空空荡荡若无星之秤无界之尺事至不能揆不得不以事为障以理为障故不言穷理以事为障故不言敬事而惟此虚灵知觉在腔子内者炯然洒然无念无著其工夫则止观空悟为一一悟便是即为了当自此随意见所起不分真妄皆本来面目执为欛柄直坚而往操纵作用无不自由上天下地惟我独贵矣先生以孔门下学而上逹为教人成法而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者申之曰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致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进而本益固自此辨明教立学者所得明也近岁有尝读其书既因养生𢍆禅恍见此心知觉之妙遂自称悟揭之为良曰道在此不在行六经不在载籍妙道自已而发先圣先儒弗及传注皆差因取精一博约一贯忠恕格致克复中和尽心知性知天诸训一认为已所有欲以易天下见其惟传注是从不诋之则已说不伸乃诋所阐教法为末务主敬为缀格物穷理为支离为义外为俗学鄙传注为训诂章句非读书为远人为道于是并经书原文各据胸臆立解不宗本旨其渐不至于背经弃传绝篾圣言不止薛子曰程朱大有功于万世又曰后人于朱子之书不能遍观尽识或辄逞已见妄有疵议或剿拾成说寓以新名衒新奇而掠著述之功多见其不知量也朱晦翁碑 来教以天命之性为虚灵不昧譬则日月之贞明气质因依假借迷复不常譬则浮云之聚散云聚而日月昏云散而日月炳于日月贞明之体未始有所损益者窃以天气地质具而后生人固圣愚贤不肖所同禀特其中有清浊淳漓之异耳所贵学者澄浊求清去漓还淳乃所谓变化之功尔孟子形色天性惟圣人践形厥旨深矣茍以气质为浮云则是谓其祗有浊漓而不谓其有清淳然则生知安行之圣学知利行之贤其有外于天地气质而生而人性上有二物矣抑别有一种气质而非吾之所谓气质者又不然是天命自天命气质自气质而道之形上形下截然可分为二至于指天命之性为性灵不昧此近世诸儒同以为然似同于佛氏昭昭灵灵见上乘之说与圣门所指性与天道中庸以来性命皆殊涂异能非愚生所知与吕巾石 今学者只以讲便为学以学便为道以道便为心故曰心学今言格物者以心即知以知即物一敛视却听便为心正心正便为知致知致便为物格物格便为道为学其词儱侗不分空寂难辨遂使圣门曰心曰道曰学曰正心致知格物捏为一团其流之弊令人空寂枯槁祗成一个顽然之物谨睹来谕谓纯会斯道者心以心体道斯善学矣又谓知非空知必有一事事即是物知中有物物见于知虽有知物二字之名实为一齐俱到之妙可谓辨析至精与舒继峯
  文定王顺渠先生道
  王道字纯甫号顺渠山东之武城人正徳辛未进士选庶吉士山东盗起欲奉祖母避地江南疏改应天教授召为吏部主事历考功文选郎中大学士方献夫荐其学行淳正可任宫僚擢春坊左谕徳引疾辞归嘉靖十二年起南京祭酒明年回籍二十五年起南太常寺卿寻升南户部右侍郎改礼部掌国子监事又改吏部而卒赠礼部尚书谥文定先生所论理气心性无不谛当又论人物之别皆不锢于先儒之成说其识见之高明可知但以孟子执情为性不足以服诸子孟子指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是即性也舎情何从见性情与性不可离犹理气之合一也情者一气之流行也流行而必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善无残忍刻薄之夹带是性也故易曰利贞者性情也先生言情之善原从性之善而来但情之善可迁而性之善不可迁不知情之迁迁于外物耳当其无物之时而发之何尝不仍是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乎其不迁也明矣今必欲于四端之前求其不可知不容说者以为性无乃复锢于成说乎先生初学于阳明阳明以心学语之故先生从事心体远有端绪其后因众说之淆乱遂疑而不信所疑者大端有二谓致知之说局于方寸学问思辨之功一切弃却夫阳明之所以致知者由学问思辨以致之其万死一生皆学问思辨也先生既知心体之大而以事心者为局心其亦自相矛盾乎谓良知是情之动于本然之体已落第二义夫阳明之所谓良知不曰未发之中乎以念头起处辨其善恶者此在门弟子之失而以加之阳明不受也先生又从学甘泉其学亦非师门之旨今姑附于甘泉之下
  顺渠先生文录或问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理气之别何居曰奚别之有哉盈天地间本一气而已矣方其混沦而未判也名之曰太极迨夫醖酿既久升降始分动而发用者谓之阳静而收敛者谓之阴流行往来而不已即谓之道因道之脉胳分明而不紊也则谓之理数者名虽不同本一气而已矣天道说 理气不杂不离之说非欤曰非也黑白相入曰杂彼已相判曰离二也气之脉胳分明而不紊者曰理其为物不二也杂与离不可得而言矣同上 人物之生孰形之曰气为之形孰性之曰气为之性曰气为之性也理何居耶曰理即气也而以为有二乎哉天地之气一阴一阳而已阴阳之形而上者谓之道而人物受之以正其性阴阳之形而下者谓之噐而人物分之以范其形道不离于噐而性即具于形本一气而已矣岂外此更有所谓理而与气为偶者耶然则人物之别何如曰阴阳也者运而造化者也运则不齐不齐则通塞偏正生焉通而正者造人塞而偏者造物人性皆善而有知愚贤不肖之不同何也曰天地之气𬘡缊停滀流行推荡大而一世之否泰小而一岁之灾祥上而日月之薄蚀下而山川之崩竭皆生于运之不齐也况人于天地间以有涯之形囿有涯之气而其资生资始之时或适感天地偏阴偏阳与夫阴阳之乖戾者则其既生之后通者有时而或塞正者有时而或偏偏有轻重塞有厚薄而知愚贤不肖之等分矣性说 自南宋崇尚道学之后其学未尝不行于上也而卒不能收善治之效未尝不传于下也而卒不见成命世之才由今观之想望庆历嘉祐之盛韩范富欧之风邈乎不可睹矣况等而上之乎道学 性善之善不与恶对与恶对者情之善也孟子执情以为性故虽竭力道性善终不足以服诸子之口子由辟之是矣但欠源头一句分明耳盖情之善原从性之善而来但情之善可迁而性之善不可迁情之善有对而性之善无对今概以为无是无非是以恶为亦出于性矣殊欠分晓性善之说 为仁之本是仁之本也孟子以事亲从兄为仁义之实意正如此本者根也实亦根也孝弟为仁之本 朱子论性千言万语只是一意大抵谓人与物所禀之理一般但人之气清能推而物之气浊不能推耳敢以一言难之麟凤龟龙谓之四灵其气之清明视世之常人何如然常人于四端五典虽不能全而亦不至尽废四物虽灵曷尝见有仿佛于人者哉就此处观之可见人与物之情合下不同矣故孟子辟告子以牛犬之性与人不同正与此处看得明白耳性学 圣人所示学问思辨之功皆从发明此心以恢复其广大高明之本体所谓如切如磋也而世儒乃欲以此穷尽天下之理不知理者吾心之准则孟子所谓权度心为甚者此也心体茍明则权度精切而天下之长短轻重应之而有馀矣岂待求之于外哉为学 所谓物者指外物而言即乐记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所谓格者以捍御为义主温公之说格物 孟子后千载无真儒宋儒有是言余毎读之戚然姑就汉一代言之董贾兼文学政事之科萧曹丙魏皆有政事之才远在季路冉有之上而丙又入徳行而不优至于孔明则兼四科而有之矣黄叔度不言而化如愚之流辈也管㓜安龙徳而隐居于辽东一年成邑陈太丘荀令君郭有道徐孺子皆徳行科人冉闵之次也其诸表表难以悉数三国人才尤盛至晋及唐代不乏人今一举而空之曰无真儒呜呼悠悠千载向谁晤语批林国辅讲馀答问 宋自庆历以前英贤彚出当时治体风俗人才皆淳厐浑厚于时程朱未生也亦曷尝如长夜直待程朱出而后明哉 孟子曰圣人先得我心之同然者谓理也义也是义理皆在于心矣皆在于心而有二名体用之谓也今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则是用由内出而体全在外具矣不知体既在外用何自出哉谓之义外之见也亦宜二条同上 天理平铺于人情物理之间舜之所以为圣不过明于庶物察于人伦而已所贵乎学问之功正要在日用应酬人物处观其会通动中肯綮如庖丁解牛洞无凝滞然后为徳少有扞格龃龉即是学力未至便当反已研求务要推勘到底使在我者无毫发之不尽而后委外之通塞于所遇焉答魏庄渠阳明先生致知之说大略与孟子察识扩充四端之意相似而实不同孟子见得道理平实广大如论爱牛便到制民常产论好色好勇好货便到古公公刘文武之事句句都是事实所以其气象宽裕意味深长阳明先生所见固存省之一法然便欲执此以尽盖为学工夫大易所谓学问辨中庸所谓学问思辨论语所谓博文约礼好古敏求学诗学礼一切弃却而曰为学之道耑求之心而已是㡬于执一而废百矣答朱守中 若论道之本体天大无外心大亦无外天地之用皆我之用浑然一理何所分别吾心体会尽天下之理亦只是全复吾心之所固有而已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知性知天却只在尽心焉得之则心体之大可想而知矣今乃欲以方寸之微念虑之动局而言之不㡬于不知心乎不知心而能尽心不尽心而能知性知天而曰圣人之学吾未之信也同上
  和阳明咏良知若把良知当仲尼太清却被片云迷良知止是情之动未动前头尚属疑 独知还是有知时莫认独知即正知寻到无知无物处本来面目却为谁本来面目却为谁绝四宣尼定自知学子欲寻绝四
  处不先格物更何为 孟子良知即四端乃情之发动处其以孩提言正赤子之心而程子以为已发而未远于中者也阳明指此以为圣人之本体落第二义矣格扞格之义御之于外也物物交物之物凡外物皆是也格物即孔子所谓克已孟子所谓寡欲周子所谓无欲也格物以致知犹刮垢以磨光也物格知至则垢尽而明见矣






  明儒学案卷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四十三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上
  诸儒学案者或无所师承得之于遗经者或朋友夹持之力不令放倒而又不可系之朋友之下者或当时有所兴起而后之学者无待者俱列于此上卷则国初为多宋人规范犹在中卷则皆骤闻阳明之学而骇之有此辨难愈足以发明阳明之学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下卷多同时之人半归忠义所以证明此学也否则为伪而已
  文正方正学先生孝孺
  ⿰王𤔫 -- 琼山赵考古先生谦
  学正曹月川先生端
  佥宪黄南山先生润玉
  文毅罗一峰先生伦
  文懿章枫山先生懋
  郎中庄定山先生㫤
  侍郎张东白先生元祯
  方伯陈克庵先生选
  布衣陈剰夫先生真晟
  方伯张古城先生吉
  方伯周翠渠先生瑛
  司成蔡虚斋先生清
  太常潘南山先生府
  参政罗东川先生侨
  诸儒学案上一
  文正方正学先生孝孺
  方孝孺字希直台之宁海人自㓜精敏绝伦八岁而读书十五而学文辄为交友所称二十游京师从学于太史宋濂濂以为游吾门者多矣未有若方生者也濂返金华先生复从之先后凡六岁尽传其学两应召命授汉中教授蜀献王聘为世子师献王甚贤之名其读书之堂曰正学建文帝召为翰林博士进侍讲学士帝有疑问不时宣召君臣之间同于师友金川失守先生斩衰哭不绝声文皇召之不至使其门人廖镛往先生曰汝读㡬年书还不识个是字于是系狱时当世文章共推先生为第一故姚广孝尝嘱文皇曰孝孺必不降不可杀之杀之天下读书种子绝矣文皇既惭徳此举欲令先生草诏以塞天下之人心先生以周公之说穷之文皇亦降志乞草先生怒骂不已磔之聚宝门外年四十六坐死者凡八百四十七人南渡谥文正先生直以圣贤自任一切世俗之事皆不关怀朋友以文辞相问者必告之以道谓文不足为也入道之路莫切于公私义利之辨念虑之兴当静以察之舎此不治是犹纵盗于家其馀无可为力矣其言周子之主静主于仁义中正则未有不静非强制其本心如木石然而不能应物也故圣人未尝不动谓圣功始于小学作幼仪二十首谓化民必自正家始作宗仪九篇谓王治尚徳而缓刑作深虑论十篇谓道体事而无不在列杂诫以自警持守之严刚大之气与紫阳真相伯仲固为有明之学祖也先生之学虽出自景濂氏然得之家庭者居多其父克勤尝寻讨乡先逹授受源委寝食为之㡬废者也故景濂氏出入于二氏先生以叛道者莫过于二氏而释氏尤甚不惮放言驱斥一时僧徒俱恨之庸人之论先生者有二以先生得君而无救于其亡夫分封太过七国之反汉高祖酿之成祖之天下高皇帝授之一成一败成祖之智勇十倍吴王濞此不可以成败而誉咎王室也况先生未尝当国恵宗徒以经史见契耳又以先生激烈已甚致十族之酷夫成祖天性刻薄先生为天下属望不得其草则怨毒倒行何所不至不关先生之甚不甚也不观先生而外其受祸如先生者宁皆已甚之所致乎此但可委之无妄之运数耳蔡虚斋曰如逊志者盖千载一人也天地幸生斯人而乃不终祐之使斯人得竟为人世用天地果有知乎哉痛言及此使人直有追憾天地之心也乃知先正固是有定论也杂诫人孰为重身为重身孰为大学为大天命之全天爵之贵备乎心身不亦重乎不学则同乎物学则可以守身可以治民可以立教学不亦大乎学者圣人所以助乎天也天设其伦非学莫能敦人有恒纪非学莫能序故贤者由学以明不贤者废学以昏大匠成室材木盈前程度去取沛然不乱者绳墨素定也君子临事而不眩制变而不扰者非学安能定其心哉学者君子之绳墨也治天下如一室发于心见于事出而不匮烦而不紊不学者其犹盲乎手揣足行物至而莫之应 治人之身不若治其心使人畏威不若使人畏义治身则畏威治心则畏义畏义者于不善不禁而不能为畏威者禁之而不敢为不敢与不能何啻陵谷 养身莫先于饮食养心莫要于礼乐人未尝一日舎饮食何独礼乐而弃之尊所贱卑所贵失莫甚焉 古之仕者及物今之仕者适已及物而仕乐也适已而弃民耻也与其贵而耻孰若贱而乐故君子难仕 古之治具五政也教也礼也乐也刑罚也今亡其四而存其末欲治功之逮古其能乎哉不复古之道而望古之治犹陶瓦而望其成鼎也 三代之化民也周而神后世之禁民也严而拙不知其拙也而以古为迂孰迂也哉 化于未萌之谓神止于未为之谓萌禁于已著之谓察乱而后制之谓瞽秦汉之治其瞽也与不师古而瞽之师孰谓之非瞽也 古礼之亡也人不知事亲之道今䘮礼朝夕奠之仪其事生之常礼乎孔子曰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噫行者鲜矣 为子孙者欲其悫不欲其浮欲其循循然不欲其额额然循循者善之徒额额者恶之符 一年之劳为数十年之利十年之劳为数百年之利者君子为之君子之为利利人小人之为利利已 待人而知者非自得也待物而贵者非至贵也不怍于心合乎天足乎已及乎人而无容心焉惟君
  子哉 君子有四贵学贵要虑贵远信贵笃行贵果好义如饮食畏利如蛇虺居官如居家爱民如爱身者其惟贞恵公乎释书而为治而政无不习也去位而野处而色未尝异也是以不以才自名而才者莫能及不以道自任而君子推焉世俗之学岂足以窥之乎 学术之微四蠧害之也文奸言摭近事窥伺时势趋便投隙以贵富为志此谓利禄之蠧耳剽口衒诡色淫辞非圣贤而自立果敢大言以高人而不顾理之是非是谓务名之蠧钩摭成说务合上古毁訾先儒以谓莫我及也更为异义以惑学者是谓训诂之蠧不知道徳之旨雕饰缀缉以为新奇钳齿刺舌以为简古于世无所加益是谓文辞之蠧四者交作而圣人之学亡矣必也本诸身见诸政教可以成物者其惟圣人之学乎去圣道而不循而惟蠧之归甚哉其惑也 为政有三曰知体稽古审时缺一焉非政也何谓知体自大臣至胥吏皆有体违之则为罔先王之治法详矣不稽其得失而肆行之则为野时相远也事相悬也不审其当而惟古之拘则为固惟豪杰之士智周乎人情才逹乎事为故行而不罔不野不固 定天下之争者其惟井田乎弭天下之暴者其惟比闾族党之法乎有恒分而知恒道奚由乱 贫国有四而凶荒不与焉聚敛之臣贵则国贫勲戚任子则国贫上好征伐则国贫贿赂行于下则国贫 富国有四而理财不与焉政平刑简也民乐地辟也上下相亲也昭俭而尚徳也此富国之本也 国不患乎无积而患无政家不患乎不富而患无礼政以节民民和则亲上而国用足矣礼以正伦伦序得则众志一家合为一而不富者未之有也 学古而不逹当世之事鄙木之士也通乎事变而不本于道术权诈之士也鄙木者不足用权诈者不可用而善悦人及其失也木愈于诈闻以权诈亡国矣未闻鄙木者之偾事也故君子尚朴而不尚华与其诈也宁木 仕之道三诚以相君正以持身仁以恤民而不以利禄挠乎中一存乎利禄则凡所为者皆徇乎人徇人者失其天失天而得人愈贵而犹贱也 柔仁者有后刚暴者难继仁者阳之属天之道也生之类也暴者阴之属地之道也杀之类也好生者祥好杀者殃天行也 为家以正伦理别内外为本以尊祖睦族为先以勉学修身为教以树艺蓄牧为常守以节俭行以慈让足已而济人习礼而畏法亦可以寡过矣 礼本于人情以制人情泥则拘越则肆折衷焉斯可已古之庶人祭不及祖汉以下及三世非越也人情所不能已也古过于薄今过于厚则从于厚今过于薄不若古之美则惟古是从礼近于厚虽非古犹古也 三年之䘮自中出者也非强乎人也因其心之不安莞簟也故枕凷寝苫因其心之不甘于肥厚也故啜粟饮水因其心之不忍于佚乐也故居外次不闻乐岂制于礼而不为哉情之不能止也今世之能䘮者寡矣饮食居处如平时谈笑容服无所更变古之戮民与欲正天下之俗非始诸此夫安始 君子事亲以诚縁情以礼知其无益而伪为之非诚也惑异教而冀冥福者非伪乎圣贤所不言而不合乎道者非礼也化乎异端而奉其教者岂礼也哉事不由礼者夷也夷者夷之死不祔乎祖庙 孝子之爱亲无所不至也生欲其夀凡可以养生者皆尽心焉死欲其传凡可以昭扬后世者复不敢忽焉养有不及谓之死其亲没而不传道谓之物其亲斯二者罪也物之尤罪也是以孝子修徳修行以令闻加乎祖考守职立功以显号遗乎祖考称其善属诸人而荐誉之俾久而不忘远而有光今之人不然丰于无用乏费而啬于显亲之礼以忘自诳而不以学自勉不孝莫大焉 国之本臣是也家之本子孙是也忠信礼让根于性化于习欲其子孙之善而不知教自弃其家也 士不可以不知命人之所志无穷而所得有涯者命也使智而可得富贵则孔孟南面矣使徳而可以致福远祸则羑里匡人之厄无从至矣使君子必为人所尊则贤者无不遇矣命不与人谋也久矣安之故常有馀违之故常不足 处俗而不忤者其和乎其弊也流而无立持身而不挠者其介乎其弊也厉而多过介以植其内和以应乎外斯庶矣乎 非义之利腊毒可喜之事藏悔易悦之人难近万全之举多怨君子知其然功茍可成不沮于怨也人果不可近不受其悦也事之适意必思其艰利之可取先虑其患故名立而身完也 儒者之学其至圣人也其用王道也周公没而其用不行世主视儒也艺之而已矣呜呼孰谓文武周公而不若商君乎 人或可以不食也而不可以不学也不食则死死则已不学而生则入于禽兽而不知也与其禽兽也宁死 尚鬼之国多病好利之国多贫祸不可避也利不可求也有心于避祸者祸之所趋嗜利无厌者害必从之故君子信道而安命人之不幸莫过于自足恒若不足故足自以为足故不足瓮盎易盈以其挟而拒也江海之深以其虚而受也虚已者进徳之基 政之弊也使天下尚法学之弊也使学者尚文国无善法世无圣贤二者害之也何尤乎人 爱其子而不教犹为不爱也教而不以善犹为不教也有善言而不能行虽善无益也故语人以善者非难闻善而不懈者为难 金玉犀贝非产于一国而聚于一家者以好而集也人诚好善善出天下皆将为吾用奚必尽出于已哉智而自用不若闻善而服之懿也才而自为不若任贤之速也
  琼山赵考古先生谦
  赵谦字㧑谦初名古则馀姚人也秦王廷美之后降为农家就外傅于崇山寺逹旦忘寐年十七八东游受业天台郑四表之门四表学于张以忠以忠学于王伯武伯武胡云峯之高第弟子也洪武十二年徴修正韵已别用为中都国子典簿然以其说授之门人宋燧者多采入于正韵在中都又以同官不合而罢归筑考古台读书其上谓六经子史历代阐发有人惟音韵之学世久不明乃著声音文字通一百卷六书本义十二卷二十二年召为⿰王𤔫 -- 琼山教谕黎蛋之人皆知向化称为海南夫子二十八年十一月一日卒于广城年四十五先生清苦自立虽盛暑祁寒蹑𫏋走百馀里往来问学尝雪夜与门人柴广敬剧谈既乏酒饮又无火炙映雪危坐以为清供其著述甚多而为学之要则在造化经纶一图谓其门人王仲廸曰寡欲以养其心观止以明其理调息以养其气读书以验其诚圣贤之域不难到又读武王戒书而愓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然有感以往古之圣犹儆戒若是之至后世眇末小子其敢事事不求之心哉既以古篆随物而书又铭无所用噐物之未有铭者以见道之无乎不在也其时方希直氏亦补注戒书以为其言之善者与诗书要义何以异焉盖从来学圣之的以主敬为第一义先生固与希直善其讲之必有素矣庐陵解缙尝铭先生之墓谓其力学主敬信不诬也今大绅文集既失此文而先生著述亦多散逸万历间焦弱侯所表章者仅先生字学之书其幸得此于其后人故载之于右造化经纶图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乾道成矣静而生阴坤道成矣阳变阴合五行顺布四时行焉一皆自然之天也邵子心为太极盖造化之一气即圣人之一心造化之气本于发生而圣人之心亦将以济世矣故不免由静以之动自无而入有使万物得以遂其身安其业然人不见其迹者以造化之气与圣人之心虽动而不离静虽有而不舎无彼万物与万民齐见役说战劳于其间而不自觉故曰帝出乎震成乎艮帝者岂非造化之气与圣人之心乎夫三圣巍巍继天立极相与传授独辨此心欲学圣贤者舍此心将何所用力哉盖人有情有性而心则统性情者也性者仁义礼智是也情者喜怒哀乐是也心得其养则以性御情而五常百行由此而正心失其养则以情荡性而五常百行由此而隳此心之所主顾不重乎学者诚能时时省察念念不忘而使道心常为之主人心毎听命焉则寂然不动之时当与造化同其体及感而遂通自然与造化同其用斯其所以为三极之道三极者三才各一太极也洪武甲戍秋七月既望馀姚赵谦谨识
  仁爱理得之于天具之于心
  孝存则承颜养志爱敬不忘没则慎终追远继志述事慎行其身不敢以遗体行殆将为善思贻父母令名必果将为不善思贻父母羞辱必不果
  公老老幼幼举斯加彼物我不分穷逹一视克伐怨欲不行意必固我不立
  恕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不以所长者病人不以所能者愧人不念旧恶
  慈少者怀之不独子其子
  爱矜孤恤贫随力济物
  宽纳污藏疾犯而不校
  厚徳必报怨不雠故旧不遗笃序姻亲成人美揜人过不仁
  险设机阱包祸心陷人不义中人凶祸
  忍害物伤人幸灾乐祸
  忌闻人才美而媢疾见人富贵而热中凡以胜已为不满者皆忌也
  刻督责太苛自忍中来掊克无艾自贪中来念怨不忘败人之善成人之恶
  薄喜闻人过好言人短忘恩负徳得新弃旧轻訾毁好攻讦
  克多尚人不逊善事功欲自己出议论专好已胜躁不耐激触不能容忍自褊中来
  私立物我分町畦凡事只求自利
  褊气宇狭隘不能容物
  ⿳𣅽大氺 -- 𣊻任情恣横挟势冯陵
  义宜理得之于天具之于心
  直志义不屈不挠词色不佞不䛕
  弟敬兄友弟恭老尚年
  正任理而行不为阿比安命守分不肯茍求凡出处语默进退屈伸刚柔宽严好恶取舎从违避就贵审其宜而不失
  自反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已
  刚乾健笃实不为物挠富贵贫贱不淫不移威武不能屈
  介确然有守不为俗变
  廉见得思义分无求多
  勇见善必为知过必改
  不义
  贪货殖玩物贪名逐禄不务自守动辄有求
  吝不济人之才当予者不予但有刓忍恋惜之意不教人以善所有则隐蔽惟恐他人知之
  忧患贫畏祸昔人谓祸患之求只有个处置若过于忧是无义无命也
  佞胁肩谄笑巧言饰语擎跪曲拳凡冀以逢迎投合人意向者皆是
  欲耳于声目于色口于味鼻于臭四肢于安佚
  懦柔而无立随俗浮沉自守不坚屈于威势
  偏不求中正好恶任情
  鄙计琐屑甘猥贱自吝中来
  悖执已自是违众从欲
  比不顾是非徇情党物
  怨不安义命不务反躬一切归咎于天人
  礼恭理得之于天具之于心
  敬正名辨分敬老崇贤居处恭执事敬内则摄思虑去执固凝然主一而无适外则正衣冠尊瞻视俨然庄重而不慢
  谨不侈然自放不轩然自得言不轻发事不轻举不出位而思不怨天不尤人不居下讪上务隐恶扬善避嫌疑审去就不讦以为直不徼以为知
  让辞尊居卑推多取少虑以下人善则称人
  谦有若无实若虚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
  无礼
  骄挟富贵以自恣恃才美以为高常有欲自表意见便有伐在其中常有陵压人意便有傲在其中
  侈大室庐华衣服盛车马美饮食丽噐用越制度不安分
  诞无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
  粗厉气象兀突难亲
  简接物不委曲与人无恩义
  敖简贤徳侮老成自处放肆待物轻率
  智别理得之于天具之于心
  穷理博览以致广大穷究以尽精微凡大而天地之理微而事物之故明而礼乐之文幽而鬼神之情状近而人物贤否邪正之分远而古今兴衰治乱之迹无一不当致知疑事毎质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待人不逆诈不亿不信又当先觉不可受人之欺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亲贤人远小人
  知人识别邪正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
  处事别是非辩可否审利害计始终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
  知言真伪忠佞贵于辨察
  知命贫富贵贱甘于自然
  明不读非僻之书不为非礼之视
  聪不受浸润之谮乐闻谠直之言
  无智
  昏于事不审是非可否于人不识诚伪善恶远贤人交小人
  浅以小小得䘮为利害以小小毁誉为荣辱以小小逆顺为恩怨
  固拘方泥曲执滞不通
  陋安于卑陋不务广览博取以长见识
  满噐识褊狭不能自居矜骄傲世侮慢才徳
  巧好穿凿徼以为智
  不明溺乱色观非僻之书视非礼之物
  不聪讳闻过喜䛕佞恶正直
  轻事不详审而妄为言不详审而妄发
  浮不敦笃
  信
  存心真实无妄
  尽已言顾行行顾言
  尽人循物无违
  极诚为人谋而忠与人有终始体道无虚伪
  不信
  诈虚言罔人匿行炫
  欺食言伪言大言行事不确实为人不亲切有失自盖藏
  矫心迹不相副沽徼以求名
  谲多机关挟术数务诡随易反复
  已上诸条原在图内今另书于外以便观者
  考古续戒书有攸为罔稽乎得失有攸行罔觉乎吉凶惟尔徳之至神惟尔道之至一凡民有疑惟尔质蓍铭徳惟一动则吉行靡中动乃凶神之敬之伊泰筮之庸著格铭
  馨尔徳容以塞薉斯革香鼎
  山尔立匪岌岌尔余习笔架
  昏明之异尔用尔弃永昭尔之徳予夜无寐书灯
  窈而深藏乃密廓有容随所出书院
  正其心艮其背畏无闻慎无视允守兹哲可企室铭大哉圣谟于尔储奠之□之匪他图书厨
  抒厥衷善则纪秉有恒致敬此笏铭
  安毋忘危乐毋忘悲毋曰无知天监于兹毋自欺榻铭斋尔宿慎尔独毋安尔寝纵尔欲枕铭
  锦烂如灾厥躯绨疏温安以存衾铭
  箪食豆羮莫之与争羞珍食玉其或颠覆鼎铭
  戒尔盈盈易倾守尔中中有容水注
  尔之则符心徳长短不齐惟所适度铭
  毋苟入毋茍出括汝口时无失囊铭
  待时而动随时而静动静惟其时孰执其柄扇铭
  利若纯刚而巽惟所致曷有困锥铭
  上无谄下无凟慎所与乃无辱名刺
  谐尔鸣宣乃情永协韶之成毋为郑之声琴铭
  温而润惟尔徳之蕴端而方惟尔徳之臧虚而质是以容斯实砚匣
  黑所致白亦缁欲有所染其慎之墨铭
  榘而敦质而文纪厥善余所遵图书
  方而式廉而直覆渠循常契余徳界方
  藏厥机勿妄开彼其不齐尔乃裁书剪
  不偏倚惟尔徳之宜正直如矢随所之笔式
  仰彼则重俯此则轻俯仰咸匪常惟执厥中乃尔程权铭或欹或盈罔攸式裒多益寡尔作极量铭
  安尔□蓄尔质的然于外宁藏于密笥铭
  坦而夷无欹无危习于兹敬而勿驰简版
  疑所决庸而瀎永丹厥心毋为紫夺朱合
  晨而兴谨斯栉毋以养望为尔逸栉铭
  勿为所染而自缁日新又新当自治墨池
  毋茍污难复去点
  匪欲其华匪逞其奢欲观古像致厥家书义
  彼有所染庸尔革陂而不茔庸尔泽革如泽如尔之徳砑蠃
  夫惟静动罔不正夫惟重无怠无纵静兮重兮敬徳日跻压石
  悬尔形著厥名永纲纪吾圣经书签
  执斯匕毋忘秉耒𫗴鬻于是以宁余餧匕铭
  操斯柄乱斯正䯤铭
  累寸成尺如彼积徳巾铭
  观尔和豫范我规矩趋行抑扬于是度佩铭
  山削尔形惟乱风是屏毋蔽厥明屏风
  视彼壶庶乎屡空视兹矢庶乎直躬心端体正遐不中壶矢
  用则张舍则藏用张舎藏谅比阴阳盖铭
  毋曰内可窥乎外毋曰外不见其内繄内外无二惟明徳之大帘铭
  柔而平方而正是藉是凭以彰我名印蓐
  孑尔形烛圣经学欲缉熙遵尔高明烛檠
  去兹尘如垢去身如恶去心其日新尾拂
  折旋中矩处彼得所印范
  齿易雪心难洁痛刮䃺厉工毋歇牙刷
  太刚则缺太锐则折知尔刚锐以解余结䥴铭




  明儒学案卷四十三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四十四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上二
  学正曹月川先生端
  曹端字正夫号月川河南渑池人自幼不妄言动年十七遍读五经师事宜阳马子才太原彭宗古永乐戊子举于乡明年登乙榜第一授山西霍州学正历九年丁忧庐墓壬寅起补蒲州洪熙乙巳考绩两学诸生皆上章请复任霍州上遂许之又十年宣徳甲寅六月二日卒于霍州年五十九初先生得元人谢应芳辨惑编心悦而好之故于轮回祸福巫觋风水时日世俗通行之说毅然不为所动父敬祖为善于乡而勤行佛老之善以为善先生朝夕以圣贤崇正辟邪之论讽于左右父亦感悟乐闻先生条人伦日用之事可见之施行者为夜行烛一书言人处流俗中如夜行视此则烛引之于前矣里中有斋醮力不能止则上书乡先生请勿赴又上书邑令请毁淫祠令以属之先生毁者百馀惟存夏禹雷公二庙四时祈报则设社谷坛邢端修五岳庙先生言其非礼同僚肃拜梓潼神先生以为谄僚曰斯文宗主也先生曰梓潼主斯文孔子更主何事门人有赴汉夀亭社会者先生愍痛以折之诸生有䘮则命知礼者相之有欲用浮屠者先生曰浮屠之教拯其父母出其地狱是不以亲为君子而为积恶有罪之小人也其待亲不亦刻薄乎其人曰举世皆然否则□笑随之先生曰一乡溺于流俗是不读书的人子读儒书明儒礼不以违礼为非而以违俗为非仍然是不读书人也毎有修造不择时日或以太岁土旺为言先生明其谬妄时人从而化之霍州樵者拾金(⿰钅义)-- 钗以还其主人以为异樵曰第不欲愧曹郡博耳高文质往观剧中途而返曰此行岂可使曹先生知也先生以力行为主守之甚确一事不容假借然非徒事于外者盖立基于敬体验于无欲其言事事都于心上做工夫是入孔门之大路诚哉所谓有本之学也其辨太极朱子谓理之乘气犹人之乘马马之一出一入而人亦与之一出一入若然则人为死人而不足以为万物之灵理为死理而不足以为万物之原今使活人骑马则其出入行止疾徐一由乎人驭之如何尔活理亦然先生之辨虽为明晰然详以理驭气仍为二之气必待驭于理则气为死物抑知理气之名由人而造自其浮沉升降者而言则谓之气自其浮沉升降不失其则者而言则谓之理盖一物而两名非两物而一体也薛文清有日光飞鸟之喻一时之言理气者大略相同耳语录人之所以可与天地参为三才者惟在此心非是躯壳中一块血气心者神也神无方所视听言动一切感应皆是 事事都于心上做工夫是入孔门底大路看此语便见先生之学 事心之学须在萌上著力所谓萌即易之㡬学庸之独也 学欲至乎圣人之道须从太极上立根脚与学圣之事主于一心参看 天地间凡有形象声气方所者皆不甚大惟理则无形象之可见无声气之可闻无方所之可指而实充塞天地贯彻古今大孰加焉故周子言无极而太极 做人须向志士勇士不忘上参取若识得此意便得此心则自无入不自得 人要为圣贤须是猛起如服瞑眩之药以黜深痼之疾真是不可悠悠 学者须要置身在法度之中一毫不可放肆故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先生为学严密如此 吾辈做事件件不离一敬字自无大差失 一诚足以消万伪一敬足以儆千邪所谓先立乎其大者莫切于此非礼勿视则心自静 学者须要识得静字分晓不
  是不动便是静不妄动方是静故曰无欲而静到此地位静固静也动亦静也 天理存亡只在一息之间生死路头惟在顺理与从欲 能真知其义理之味之无穷则穷逹自不足以动念 圣人之心一天地生物之心天地之心无一物不欲其生圣人之心无一人不欲其善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只是这忧勤惕励的心须臾毫忽不敢自逸理无定在惟勤则常存心本活物惟勤则不死常人不能忧勤惕励故人欲肆而天理亡身虽存而心已死岂不大可哀哉 人之为学须是务实乃能有进若这里工夫欠了分毫定是要透过那里不得 学圣希贤惟在至诚则五常百行皆自然无不备也 无欲便觉自在 人只为有欲此心便千头万绪做事便有始无终小事尚不能成况可学圣人耶受道者以虚心为本有所挟则私意先横于中而不能入矣 人能于天命顺而不咈受而不拒便是处死生富贵之要 直者生之道循理而行虽命之所遭有不齐而莫非生道 得一善逞一善得一能逞一能是谓道听涂说 今人轻易言语是他此心不在奔驰四出了学者当自谨言语以操存此心 修身见于世盖实之不可掩者非君子愿乎其外而欲以自见也 人性本善而感动处有中节不中节之分其中节者为善不中节者为恶知学则知中节而动无不善 道无形体可见而圣人一身浑然此道故无形体之道皆于圣人身上形见出来人皆有之第日用不知不自作主宰耳非道远人也 为人之功用力特在勿与不勿之间而已自是而反则为天理自是而流则为人欲自是克念则为圣自是罔念则为狂特毫忽之间学者不可不谨 孔颜之乐者仁也非是乐这仁仁中自有其乐耳且孔子安仁而乐在其中颜子不违仁而不改其乐安仁者天然自有之仁而乐在其中者天然自有之乐也不违仁者守之之仁而不改其乐者守之之乐也语曰仁者不忧不忧非乐而何周程朱子不直说破欲学者自得之 人能恭敬则心便开明 学到不怨不尤处胸中多少洒落明莹真如光风霁月无一点私累 六经四书圣人之糟粕也始当靠之以寻道终当弃之以寻真道真我所固有者先生此言欲母专泥书册耳 古人文人自是文人诗人自是诗人儒者自是儒者今人人欲兼之是以不能工也贤辈文无求奇诗无求巧以奇巧而为诗文则必穿凿谬妄而有不得其实者多矣不若平实简淡为可尚也 人心本自虚灵知觉但事物才触即动而应初无纵迹可寻捉处
  太极图说述解序略云孔子而后论太极者皆以气言老子道生一而后乃生二庄子师之曰道在太极之先曰一曰太极皆指作天地人三者气形已具而混沦未判之名道为一之母在太极之先而不知道即太极太极即道以通行而言则曰道以极致而言则曰极以不杂而言则曰一夫岂有二耶列子混沦之云汉志含三为一之说所指皆同微周子启千载不传之秘则孰知太极之为理而非气也哉且理语不能显默不能隐固非图之可形说之可状只心会之何如耳二程得周子之图之说而终身不以示人非秘之无可传之人也是后有增周说首句曰自无极而为太极则亦老庄之流有谓太极上不当加无极二字者则又不知周子理不离乎阴阳不杂乎阴阳之旨矣亦惟朱子克究厥旨遂尊以为经而注解之真至当归一之说也至于语录或出讲究未定之前或出应答仓卒之际百得之中不无一失非朱子之成书也近世儒者多不之讲间有讲焉非舎朱说而用他说则信语录而疑注解所谓弃良玉而取顽石掇碎铁而掷成噐良可惜也 太极图说辨戾文略云周子谓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则阴阳之生由乎太极之动静而朱子之解极明备矣其曰有太极则一动一静而两仪分有阴阳则一变一合而五行具亦不异焉又观语录却谓太极不自会动静乘阴阳之动静而动静耳遂谓理之乘气犹人之乘马马之一出一入而人亦与之一出一入以喻气之一动一静而理亦与之一动一静若然则人为死人而不足以为万物之灵理为死理而不足以为万物之原理何足尚而人何足贵哉今使活人骑马则其出入行止疾徐一由乎人驭之如何尔活理亦然不之察者信此则疑彼矣信彼则疑此矣经年累岁无所折衷故为辨戾以告夫同志君子
  明儒学案卷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四十五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上三
  佥宪黄南山先生润玉
  黄润玉字孟清号南山浙之鄞县人幼而端方不拾遗金郡守行乡饮酒礼先生观之归而书之于册习礼者不能过也诏徙江南富民实北京其父当行先生年十三请代父往有司少之对曰父去日益老儿去日益长有司不能夺而从之至则筑室城外卖菜以为生作劳之馀读书不辍有富翁招之同寓先生谢不往或问之曰渠有一女当避嫌也寻举京闱乡试授江西训导用荐召为交趾道御史出按湖广劾藩臬郡县之不职者至百有二十人风采凛然景泰初改广西提学佥事时冦起军兴先生核军中所掠子女归者万馀口副使李立故入死罪且数百人亦辨而出之南丹卫在万山中岁苦瘴疠先生奏徙平原戍卒因之更生丁忧起复移湖广与巡抚李实不合左迁含山知县致仕成化丁酉五月卒年八十九先生之学以知行为两轮尝曰学圣人一分便是一分好人又曰明理务在读书制行要当谨独盖守先儒之矩矱而不失者也其所友为李文毅时勉薛文清故操行亦相似海涵万象录天只气地只质天地之生万物如人身生毛发任其气化自然也而人独有心中一窝气寓得理而灵故曰心神然太虚中亦有一团气灵如人心者则曰天神 汴为天下之中不如金陵江夏漕运之易集也 道有体用体即理用即事人得是理于心曰徳服是事于身曰行何谓徳知仁圣义中和是也何谓行孝友睦姻任恤是也 道无玄妙只在日用间著实循理行 在天为理与天常存在人为性气散则亡 告子若曰生理之谓性便不起人争端天地间只是生气中有此生理在人亦然故名曰性而总谓之仁是仁即系天地生物之心又只是生生之理又曰气质之性即告子生之谓也故张子曰君子弗性也 有一人之命有一家之命有一国之命若长平坑卒一国之命也气数也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则心自不放 心之量宇宙间事皆能推其理而知但天下形势古今制度必须考视而知难意度也 程张所谓心皆指其虚灵之气而言气本寓理为性理从气发为情而心能主宰者亦气也 天地间生生不息为仁此天理流行也人心只天理流行便是仁私欲间断便是不仁 孔门所教所学皆于用处发明而体在其中盖理是道之体事是道之用孝弟见于日用只从仁上发出来仁是孝弟之理孝弟是仁之用学者骛于高远不尽孝弟之事只是去探高妙论心论性却全不识道 教学者于自己体认性情发见处便能知道 古者士农工商各一其业子孙世守而民志定今也农工商之贪黠者皆奔竞仕途而谋吏胥出身往往恣其贪黠卒获仕途以终其身所以滥溢铨曹污蠧民社者多此途也为今之计莫若自民间俊秀取入庠校者三年大比约计藩臬郡县司吏额分上中下取士之中式者上等命为藩臬阃司之吏中等为各郡吏下等为县司吏三年考满送礼部会试亦依上法取送在京衙门历役三年都试出身则使儒法兼通寄之民社而去贪黠之风矣 大学之道问学之宏规论语之言践履之实理孟子七篇扩充之全功中庸一书感化之大义 大学一书六经之名例也中庸一书六经之渊源也 穷理者道之体斯明尽性者道之体斯行至命者道之原斯逹故邵子曰非道而何经书补注格物格字当训合格之格凡物之要者莫切乎身心物之大者莫过乎家国天下人之所学莫非身心家国天下之事然事物莫不有理而万物皆备于我则物理具于吾心学者以吾心之理格合事物之理是曰格物若训为至则为物至而后知至不成文义也大学此说已在新建伯之前 告曾子以道言一理贯万事理即体事即用告子贡以学言一心贯万理心者气之灵理者心之徳以下论语 一日克已复礼以一日成功之大纲言四勿以日日用功之节目言譬之一好地方有冦生发日日要当克胜他及至一日尽克胜了而复却好地方则天下皆知其地方好了朱子补传一旦豁然贯通即此一日义同 天理寓于人曰性犹源泉入于川曰流然理无不善而人之气禀有清浊泉无不洁而川之泥质有沙淤故人之始生气之清浊未甚见及其长而习于善则清者愈清习于恶则浊者愈浊如川之始逹泥之澄浑未甚分及其远也积于沙者则澄者愈澄泊于泥者则浑者愈浑矣故性近习远 浩气是心窝中一点虚灵之气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人能事事合宜则心无愧怍而天理纯全斯可识浩然之气象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此浩气塞于天地之间也义者人心之裁制气之主也即所谓志帅也道者事理之当然气之行也即所谓道路也以下孟子 万物皆备于我物理具于吾心也以吾心之理处物合宜即义也此之谓体用尧典以亲九族即齐家也止谓本宗九世上至高下
  至玄自三而五自五而九上杀下杀旁杀而人道竭矣岂有外姓谓之族乎故尔雅别外姻曰母党妻党天生烝民有物有则言天之生人有是事则有是理如视必明听必聪色必温貌必恭言必忠而有即必也民之秉彛好是懿徳言人之有已行此常事故思此常理如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而好即思也盖事者道之用理者道之体故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 古者诸侯之别子之子孙嫡派如大宗其庶子为小宗若小宗绝不为立后惟大宗绝则以支子立后盖大宗是尊者之统不可绝也今制大宗绝立后小宗绝不立后奈庶民不知朝廷之制凡庶子绝皆令过继只是争取财产尔仪礼下同 古者吉服杀缝向外以便体后王致饰杀缝向内为吉服以外削外缉者为凶服苴束茅也所以代神置于神席几东祭时佐食取黍稷祝取觯祭于苴而祭毕弃之即老氏所云刍狗也今朱子家礼乃束茅置沙于馔食前酬酒似与古礼命祝祭酒意同周公祭泰山召公为尸今之神有土木偶及遗像皆古人立尸之遗意欤
  文毅罗一峯先生伦
  罗伦字彛正学者称一峯先生吉之永丰人举成化丙戍进士对䇿大廷引程正公语人主一日之间接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妾之时少执政欲节其下句先生不从奏名第一授翰林修撰会李文逹夺情先生诣其私第告以不可待之数日始上疏历陈起复之非为君者当以先王之礼教其臣为臣者当据先王之礼事其君疏奏遂落职提举泉州市舶司明年召还复修撰改南京寻以疾辞归隐于金牛山注意经学周易多修传注间补已意礼记彚集儒先之见而分章记礼则先生独裁春秋则不取褒贬凡例之说以为春秋縁人以立法因时以措宜犹化工焉因物而赋物也以凡例求春秋者犹以画笔摹化工其能肖乎戊戌九月二十四日卒年四十八正徳十六年赠左谕徳谥文毅先生刚介绝俗生平不作和同之语不为软巽之行其论太刚则折则引苏氏之言曰士患不能刚尔折不折天也太刚乎何尤为是言者鄙夫患失者也家贫日中不能举火而对客谈学不倦高守赠以绨袍遇道殣辄解以瘗之尝欲仿古置义田以赡族人吕令助之堂食之钱先生曰食以堂名退食于公之需也执事且不可取何所用与谢而弗受冻馁㡬于死亡而一无足以动于中若先生庶㡬可谓之无欲矣先生与白沙称石交白沙超悟神知先生守宋人之途辙学非白沙之学也而皭然尘垢之外所见专而所守固耳章枫山称先生方可谓之正君善俗如我辈只修政立事而已其推重如此要语子路论为国而其言不让夫子哂之况直居其位而不让乎登降作止饮食不辞焉人皆以为非也荣以爵而不辞焉人不以为非也非其小而不非其大何也治已必先治心心者舟之柁也欲正其舟而不正其
  柁可乎 伯恭居䘮授徒子静极以为非今日使子静在恐亦不敢以为非也 居䘮须避嫌疑不可自信而已古人之受污者多以此人或以是污之亦无路分说也 进善无足处有足便小了臧否人物此是一件不好勾当称善虽是美事然必见得透恐为伪人所罔所以为圣贤不必删述定作如孔子折衷群圣以垂宪万世也不过求之吾心致敬于动静语默衣服饮食五伦日用以至辞受取舎仕止久速无不合乎圣贤已行之成法而已 君子视人犹已以义处己不以义处人非君子之道也 流俗虽不美而天下未尝无正人天下未尝无正论此固人心之所以不死而天道之所以扶持斯世者也 君子之学持静之本以存其虚防动之流以守其一虚则内有主而不出一则外有防而不入则物不交于我矣物不交于我则我之所以为我者非人也天也 或曰刚折而柔存此非知刚者也天不刚乎地不柔乎地有陷而天未尝坠不刚者存而柔者堕乎山止也水流也山刚而水柔不刚者存而柔者去乎齿之折者刚之无本者也发附于头颅头颅存而毛发去者何也 诚曷终乎土可入诚不可得而息也入土斯已矣诚曷不息也所谓生也守之以死死则终诚不可得而息也 所见专则所守固 与其以一善成名宁学圣人而未至
  文懿章枫山先生懋
  章懋字徳懋金华兰谿人成化丙戍会试第一选庶吉士授编修与同官黄仲昭庄㫤谏上元烟火杖阙下谪知临武历南大理评事福建按察司佥事考绩赴吏部乞休冢宰尹旻曰不罢软不贪酷不老疾何名而退先生曰古人正色立朝某罢软多矣古人一介不取视民如伤某贪酷多矣年虽未艾须发早白亦可谓老疾矣遂致仕林居二十年弟子日进讲学枫木庵中学者因曰枫山先生弘治中起为南京祭酒会父䘮力辞廷议必欲其出添设司业虚位以待之终制就官六馆之士人人自以为得师正徳初致仕转南京太常礼部侍郎皆不起嘉靖初以南京礼部尚书致仕是岁辛巳除夕卒年八十六赠太子太保谥文懿其学确守宋儒本之自得非有传授故表里洞彻望之厐朴即之和厚听其言开心见诚初若不甚深切久之烛照数计无不验也以方之涑水虽功业不及其诚实则无间然矣金华自何王金许以后先生承风而接之其门人如黄传张大轮陆震唐龙应璋董遵凌瀚程文徳章极皆不失其传云
  遗事诸子皆亲农事邑令来见诸子辍耕跪迎先生官祭酒其子往省道逢巡检笞之知而请罪先生笑曰吾子垢衣敝履宜尔不识又何罪焉 太宰唐渔石出入徒步人以为言渔石曰枫山先师致政归祇是步行自后朴庵竹涧潘希曾两侍郎俱守此礼吾安敢违耶枫山祖居渡凟距城十五里当事至兰谿者必出城访之至则一饭鸡黍数豆力不能办多假借于族人其后迁居城中小楼二间卑甚先生宴坐其间毎作文时绕行室中其冠往往触梁垫角先生不知也 先生田衹二十亩而家人十口岁须米三十六石所入不足当其半则以麦屑充之 宅后为天福山一日勾人者过其门其人奔入取道至山而去手力疑为先生家匿之先生即令其遍索不得手力亦从后门去先生与夫人略不动色 毎岁宴其门人二次清明冬至祭祀之馂也两人共一席有不至者先生自专一席若门人续至专席已罄则夫人自出益之朴庵先生之侄也其质朴略相似先生闻其归家尚有赢俸即为不乐朴庵亦有惭色
  语要人形天地之气性天地之理须与天地之体同其广大天地之用同其周流方可谓之人 学者须大其心胸盖心大则万物皆通必有穷理工夫心才会大又须心小心小则万物毕晰必有涵养工夫心才会小不至狂妄矣 或劝以著述曰经自程朱后不必再注只遵闻行知于其门人语录芟繁去芜可也 桃符曰正要鬼神司屋漏何须荼垒卫门庭 毎讲伯夷叔齐饿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之语便自警㧞 格君心收人才固民心然后庶事可举 惟唐虞三代皆圣人致中和而参赞下此一泰一否为气运所推荡耳 穷理自进退辞受之节分明不茍始 居敬于专一上见功应璋问学先生曰勉斋真实心地刻苦工夫八字尽
  之矣
  原学人生而静之谓性得乎性而无累于欲焉之谓学学在于人而于性未尝加不学在于人而于性未尝损学有纯正偏驳而于性未尝杂性本不学而能者也而必假于学性之动于欲也学以求完夫性者也而顾戕夫性学之失其原也盖人之性也即天之命也于穆不显命之本体而四时五行万化出焉至静无感性之本体而四端五常百行具焉本体藏于寂妙用通于感运之于心为思虑发之于身为貌言视听施之于家为父子昆弟措之于国与天下为君臣上下礼乐刑政以性为有内也何性非物也以性为有外也何物非性也得乎性之体则意可诚心可正身可修家可齐国治而天下平也据此之谓徳履此之谓道学此之谓学勉之为贤安之为圣尧曰执中明其体之无所偏耳舜曰精一明其体之无所杂耳孔子曰仁子思曰诚孟子曰尽圣学相传千古一脉一性尽而天下无馀事天下无馀学也佛老之教行于世久矣后之儒者非不倡言以排之而卒不能胜之者学之不明性之未尽也老氏以无名为天地之始无欲观人心之妙无为为圣人之治而佛家者流则又生其心于无所住四大不有五蕴皆空其道以性为心之体吾惟修吾心炼吾性而已明吾心见吾性而已不必屑屑于其外也是以其学陷于自私自利之偏至以天地万物为刍狗为幻化弃人伦遗物理不可以治天下国家焉今之学则又异于是矣心性之教不明而功利之私遂沦浃而不可解传训诂以为名夸记诵以为博侈辞章以为靡相矜以智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声誉身心性命竟不知为何物间有觉其谬妄卓然自奋欲以行能功实表见于世则又致饰于外无得于内莫不以为吾可以修身也可以齐家也可以治国平天下也又莫不以为吾不学佛老之梦幻人世遗弃伦理也然要其所为不过为假仁袭义之事终不足以胜其功利之心其去圣学也远矣犹幸生于今之世毋使佛老见之也使佛老生今世而见吾人所为其不窃笑者㡬希是求免于佛老之不我辟不可得也暇辟佛老乎哉所幸真性之在人心未尝一息泯没而圣学昭然如日中天敏求之精察之笃行之一切气禀物欲俱不能累必求真静之体以立吾心之极惩忿惩此也窒欲窒此也改过改此也迁善迁此也不为佛老之虚无不为俗学之卑琐斯为圣学也已若曰是性也吾有自然之体也不能戒惧谨独以求必得而欲以虚悟入则意见之障终非自得纵使谈说得尽亦与训诂记诵词章功利者等尔而何以为学也郎中庄定山先生㫤
  庄㫤字孔旸号定山江浦人也成化丙戍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简讨与同官章枫山黄味轩谏鳌山杖阙下谪判桂阳改南京行人司副遭䘮服阕不起垂二十年弘治甲寅特旨起用先是琼山丘濬疾先生不仕尝曰率天下士夫背朝廷者㫤也彼不读祖训乎盖祖训有不仕之刑也至是濬为大学士先生不得已入京长揖冢宰遂补原官明年升南京吏部郎中寻病迁延不愈又明年告归丁巳考察尚书倪岳以老疾中之士林为之骇然己未九月二十九日卒年六十三先生以无言自得为宗受用于浴沂之趣山峙川流之妙鸢飞鱼跃之机略见源头打成一片而于所谓文理密察者竟不加功盖功未入细而受用太早慈湖之后流传多是此种学问其时虽与白沙相合而白沙一本万殊之间煞是仔细故白沙言定山人品甚高恨不曾与我问学遂不深讲不知其后问林缉熙何以告之其不甚契可知矣即如出处一节业已二十年不出乃为琼山利害所怵不能自遂其志先生殊不喜孤峯峭壁之人自处于宽厚迟钝不知此处却用得孤峯峭壁著也白沙云定山事可怪恐是久病昏了出处平生大分顾令儿女辈得専制其可否耶霍渭厓谓先生起时琼山已薨是诬琼山也按先生以甲寅七月出门九月入京朝见琼在乙卯二月卒官安得谓起时已卒哉况是时徐宜兴言定山亦是出色人琼山语人我不识所谓定山也则其疾之至矣安得谓诬哉先生形容道理多见之诗白沙所谓百炼不如庄定山是也唐人白乐天喜谈禅其见之诗者以禅言禅无不可厌先生之谈道多在风云月露傍花随桞之间而气象曜如加于乐天一等钱牧斋反谓其多用道语入诗不知定山其自谓知白沙亦未必也
  语要圣人之道贵无言而不贵有言言则影响形迹而无言则真静圆融若愤也而真见若冥也而真趣若虚寂也而真乐彼以天得而此以天与极其自得之真而出乎意象之外是以圣人不贵有言 吾之此身受形父母既有此形则有此理使吾身有一理不尽吾于父母之形为徒受矣 浙人余中之过溪云以皇极经世之学授余读其书至王天悦所谓推以某甲之年月必得某甲之时日而后富夀必先以某甲之年月而后贫贱以至水陆舟车之所产东西南北之所居精麄巨细之事无不皆然而至所谓福善祸淫略无一二余虽口唯其义而心实不敢以为学也 圣贤之学惟以存心为本心存故一一故能通通则莹然澄彻广大光明而群妄自然退听言动一循乎礼好恶用舎各中乎节屈原长于骚董贾长于䇿扬雄韩愈长于文穆伯长李挺之邵尧夫长于数迁固永叔君实长于史皆诸儒也朱子以圣贤之学有功于性命道徳至凡四书五经纲目以及天文地志律吕历数之学又皆与张敬夫吕东莱蔡季通者讲明订正无一不至所谓集诸儒之大成也此岂濂溪二程子之大成哉 六经莫大于易而易有阴阳也方其无言也易具于心浑然无为及其有言则孰为阴孰为阳而阴阳之授受皆传之纸上而易始散矣易非散也纸上而易自散也四书莫精于中庸中庸言性道教也方其无言也中庸具于心噩然无名及其有名则孰为性孰为道孰为教而性道教授受者得之口耳而中庸始乱矣中庸非乱也口耳而中庸自乱也诗书礼乐春秋论孟莫不皆然 心非静则无所敛主乎静者敛此心而不放也心非敬则无所持居乎敬者持此心而不乱也理非穷则无所考穷乎理者考此心而不失也 往年白沙先生过余定山论及心学先生不以余言为谬亦不以余言为是而谓余曰此吾缉熙林光之在清湖者之所得也而子亦有是哉世之好事诋陈为禅者见夫无言之说谓无者无而无然无极而太极静无而动有者吾儒亦不能无无也但吾之所谓无者未尝不有而不滞于有禅之所谓无者未尝有有而实滞于无禅与吾相似而实不同矣 道无不在一大浑沦者散在万物散在万物者俱可打成一片而众人则不知也 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过于杨墨科举之学其害甚于杨墨佛老为我兼爱虚无寂灭盖足辟矣至于富贵利逹患得患失谋之终身而不知反者则又杨墨佛老之所无也属聨比对点缀纷华某题立某新说某题立某程文皮肤口耳媚合有司五经四书择题而出变风变雅学诗者不知䘮吊哭祭学礼者不知崩薨葬卒学春秋者不知呜呼此何学也富贵而已利逹而已觊觎剽窃而已朱子谓庐山周宜干有言朝廷若要恢复中原须罢三十年科举始得盖已深恶之矣 天地万物总吾一体窗草不除皆吾生意元会运世皆我古今伏羲周孔颜曾思孟皆吾人物易书诗礼春秋皆吾六经帝力何有太平无象皆吾化育天之生圣贤将为世道计也或裁成以制其过或辅
  相以补其不足孔子之于六经朱子之于传注唤醒聋瞆所以引其不及者至矣今世降风移学者执于见闻入耳出口至于没溺而沦胥之者非制其过可乎侍郎张东白先生元祯
  张元祯字廷祥别号东白南昌人少为神童以闽多书父携之入闽使纵观焉登天顺庚辰进士第入翰林为庶吉士故事教习唐诗晋字韩欧文而先生不好也日取濂洛关闽之书读之授编修成化初疏请行三年䘮又言治道本原在讲学听治用人厚俗与当国不合移病归家居二十年益潜心理学弘治初召修宪宗实录进左赞善上疏劝行王道陞南京侍讲学士终养九年召修大明会典进翰林学士侍经筵上注甚特迁卑座以听其讲丁忧䘮毕改太常卿掌詹事府以为治化根源莫切于太极图说西铭定性书敬斋箴宜将此书进讲上因索观之曰天生斯人以开朕也武宗即位进吏部右侍郎未及上而卒正徳元年十二月晦也先生既得君尝以前言往行非时封进不知者以为私言也孝宗宴驾为人指摘先生亦不辨先生卓然以斯道自任一禀前人成法其言是心也即天理也已先发阳明心即理也之蕴又言寂必有感而遂通者在不随寂而泯感必有寂然不动者存不随感而纷已先发阳明未发时惊天动地已发时寂天寞地之蕴则于此时言学心理为二动静交致者别出一头地矣
  语要斯道在天地不患践之弗力所患知之弗真 萧宜翀蚤游聘君之门友克贞公甫居仁诸子不饰廉隅于泥坐蛇行不诡冠服于吕縚象㐽不纵浮谈于太极此道自程朱后所寄不过语言文字循习既久只形
  诸文字而言语殊不之及形诸文字才能执笔即于性命之奥帝王之略极力描写不以为异若言语间有及之听者虽面相隆重退辄号笑之曰此道学又或公排摈之曰此伪学士风一至于是然实由言语者所谈非所见所见非所履故也 吾人致力于大本须灼见外教同中有大不同处此理在天地间如今造版籍粮册相似有总有撤徒知囫囵一大块而不知辨析于毫厘略窥影响便尔叫噪不复致详致谨反谓得人所未得之真乐鄙礼法为土苴嗤简䇿为糟粕卒至颠瞀老死大抵实有此者气象自别语言动静何莫非此若不养得深厚皆是徒然此本不跷蹊不差异不高远不麄率不放肆彼言动之跷蹊差异或务为高远麄率放肆者则其人之能有此与否可知已 天池所以相播相荡相轧相磨昼夜不息者其心无他惟在生物而已虽其雷霆之震击霜雪之凋残亦所以破其顽而禁其盛非心乎杀之也人即天理所生之物也如花木之接水泉之续然实皆得是生物之心以为心者也茍非得是心则是身无以生矣是心也即天理也天理之在此心日用之间本无不流通但以既有此身则不能无耳目口鼻耳目口鼻既独有诸由是诱之以声色之纷华臭味之甘美得之不得而喜怒哀乐之发遂不能无私焉身既有私则此心或为之蔽而天理渐以泯矣 寂必有感而遂通者在不随寂而泯感必有寂然不动者存不随感而纷
  布政陈克庵先生选
  陈选字士贤号克庵台之临海人天顺庚辰试礼部丘文庄得其文曰古君子也寘第一及相见而貌不扬文庄曰吾闻荀卿云贤圣无相将无是乎授监察御史罗一峯论夺情被谪先生抗疏直之出按江西藩臬以素服入见先生曰非也人臣觐君服视其品秩于御史何居不事风裁而贪墨望风解绶已督学南畿一以徳行为主试卷列诸生姓名不为弥封曰吾且不自信何以信于人邪毎按部就止学宫诸生分房诵读入夜灯火荧然先生以两烛前导周行学舍课其勤惰士风为之一变成化初改中州提学幸奄汪直巡视郡国都御史以下咸匍匐趋拜先生独长揖直怒曰尔何官敢尔先生曰提学愈怒曰提学宁大于都御史耶先生曰提学宗主斯文为士子表率不可与都御史比直既慑其气岸又诸生集门外知不可犯改容谢曰先生无公务相关自后不必来先生徐步而出转按察使归奔母䘮䘮毕除广东布政使肇庆大水先生上灾伤状不待报辄发粟赈之市舶奄韦眷横甚番禺知县高瑶发其賍钜万都御史宋旻不敢诘先生移文奨瑶眷深憾之番人贸货诡称贡使发其伪逐之外使将市狻猊入贡又上疏止之皆眷之所不利者也眷乃诬先生党比属官上怒遣刑部员外郎李行会巡按御史徐同爱共鞫两人欲文致之谓吏张褧者先生所黜必恨先生使之为证褧曰死即死耳不敢以私恨陷正人也爰书入诏锦衣官逮问士民数万人夹舟而哭至南昌疾作卒于石亭寺年五十八友人张元祯殓以疏络或咎其薄元祯曰公平生清苦殓以时服公志也张褧乃上言臣本小吏以诖误触法为选罢黜实臣自取眷妄意臣必恨选以厚贿㗖臣令扶同陷选臣虽胥徒安敢欺昧心术颠倒是非眷知臣不可利诱嗾行等逮臣于理弥日拷掠身无完肤臣甘罪吁天终无异口行等乃依傍眷语以欺天听选刚不受辱旬日而殂君门万里孰谅其冤臣以罪人摈斥田野百无所图敢冒死鼎镬者诚痛忠廉之士衔屈抑之冤长谗佞之奸为圣明之累也奏入不报第以他事罢眷镇守正徳中追赠光禄寺卿谥恭愍先生尝以易教授生徒晚而居官论易专主传义一无异同以克已求仁为进修之要故自号克庵读书不资为文辞手录格言为力行之助毎上疏必屏居斋沐引使者于庭再拜而遣子刘子曰由张东白之事观之非平日安贫守道之意彻乎表里安能使朋友信之如是由张褧之事观之非在官赏罚黜陟出乎至公安能使黜吏化之如是吾有以见先生存诚之学矣


  明儒学案卷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四十六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上四
  布衣陈剰夫先生真晟
  陈真晟字剰夫初字晦夫其后以布衣自号福之镇海卫人年十七八即能自拔于俗入长泰山中从进士唐泰治举子业业成荐于有司至福州闻防察过严无待士礼乃辞归自是不复以科举为事务为圣贤践履之学初读中庸做存飬省察工夫觉无统绪继读大学始知为学次第以朱子所谓敬者乃大学之基本也乃求其所以为敬见程子以主一释敬以无适释一始于敬字见得亲切乃实下工夫推寻此心之动静而务主于一静而主于一则静有所飬而妄念不复作矣动而主于一则动有所持而外诱不能夺矣尝语人曰大学诚意章为鐡门关难过主一二字乃其玉钥匙也盖意有善恶若发于善而一以守之则其所谓恶退而听命矣又尝语人曰人于此学若真知之则行在其中矣盖以知之真则处善安循理乐其行甚顺然而气质有偏胜嗜欲有偏重二者用事其顺而易者反逆而难矣此圣门论学以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之后又加以笃行也天顺三年用伊川故事诣阙上程朱正学纂要其书首采程氏学制次采朱氏论说补正学工夫次作二图一著圣人心与天同运次著学者心法天之运次乃言立明师补正学辅皇储隆教本数事以终上文图说书未上先上疏乞召见而陈其说不报及书上奉旨礼部㸔了来说署部事侍郎邹干寝其事继而家居读提学颁行敕谕教条有合于程朱教法喜曰此学校正教也然科举不定正考虽有正教不行也因采敕谕中要语参以程氏学制吕氏郷约朱氏贡举私议作正教正考会通定考徳为六等考文为三等以告当路当路亦不省凡先生学有所得者至是皆无所遇闻临川吴聘君名欲往质之乃货其家具得五金兄子从行谓之曰死则葬我于道题曰闽布衣陈某墓足矣行至南昌张东白止之宿扣其所学大加称许曰祯敢僭谓自程朱以来惟先生得其真吴许二子不足多也如聘君者不可见亦不必见耳遂还镇海先生生于镇海迁于龙岩晚定居于漳之玉渊成化十年卒年六十有四先生学无师承独得于遗经之中自以僻处海滨出而访求当世学者百尺竿头岂无进步奈何东白以得真一言遂为金柅康斋白沙终成欠事然先生之学于康斋似近于白沙差远而白沙言闻其学术专一教人静坐此寻向上人也蕺山刘先生曰一者诚也主一敬也主一即慎独之说诚由敬入也剰夫恐人不识慎独义故以主一二字代之此老学有本领故立言谛当如此是故东白得真之言亦定论也
  心学图其一为天地圣人之图
  大书一心字以上一点规而大之中虚曰太极太极左曰静右曰动太极前倒书一复字静作黒十六点动作白十六点盖太极生两仪也十六点之外毎点各作十点如旋螺弯而向左十点之外又各作十六黒白点共三十二点大于前之三百二十点也毎一大点包二卦盖自二而四自四而八自八而十六自十六而三十二自三十二而六十四即邵子先天图也坤复在下书冬至干姤在上书夏至升讼为义曰立秋咸遁曰秋分否谦为正曰立冬明夷无妄为仁曰立春临同人曰春分履泰为中曰立夏盖兼太极而一之也
  其一为君子法天之图
  大书一心字其上一点规而大之视前图差小中虚曰敬敬左曰静右曰动前一字向上曰复静之左中分其圈而为黒黒外为白白外复为黒动之右中分其圈而为白白外为黒黒外复为白即太极图之阴阳动静也然白黒皆互圆相入与太极稍异上曰干下曰坤左曰坎右曰离坎之左曰静主动离之右曰动主静干之上书圣要四说曰主一无适曰整齐严肃曰常惺惺法曰其心收敛不容一物盖采朱子之说亦合先天太极为一者也
  右图二一著天心动静之本然是性之原也一著君子法天之当然是性之复也圣人亦天心之自然者也君子岂可以不学乎然复性之说经传详矣而未有如此后一图义之要而尽者也惟君子知之又能主敬以体之以尽其法天之功效也而有序焉盖始则主敬使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即致知诚意之事是始学之要也固不外此一圈终则敬立而动静相根明通公溥即知至意诚之事是圣功之成也亦不外此一圈而自始至终则皆不离乎敬焉如是则法天之功至与前一大圈同一浑然灿然而无间矣一敬之功用如此岂不大哉三代学校之所以教者惟此而已此岂后世记诵俗学之所能与耶自伏羲画卦示精之后即复卦尧以是𫝊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精一传之汤汤以是日跻传之文缉熙周公待旦孔子孔子传之颜心斋一贯尊徳性求放心及孟氏没而遂失其传者此也寥寥千馀载至周程张朱氏出然后此学大明及朱氏没而复晦者只由宋元学校虽皆用程朱之书而取士又仍隋唐科举是以士视此心学为无用故多不求遂又多失其真传焉
  学校考徳等第式
  上上等  即能主敬穷理修己者
  上中等  即能求以主敬穷理修己者
  中上等  性行端洁 居家孝弟 廉耻礼逊
  见善必行 闻过必改
  中中等  通明学业 晓达治道
  下上等  能习经书
  下中等  惟记诵旧文 务口耳之学
  考文等第式
  上等   考徳名在下之中则考文虽上亦降如
  此则王拱辰夏竦不魁矣
  中等   考徳名在上之中中之上考文虽中亦取考徳名在上之上则考文虽下必取如此则程正叔不报罢矣
  考徳名在中之中下之上者则专考其文然亦不得魁选如此则王佐不状元矣
  答书所论欲搜剔圣贤微言绪论而䌷绎之以庶几深乎道殆是也盖搜绎亦穷理之事大学之要莫先于穷理岂不信然然以程朱之学揆之要必先求其所以能䌷绎之者以为之本然后可也若无其本则虽欲勉强以䌷绎之亦不可得也盖义理之聚于物犹蚕丝之聚于茧至精深微密者也今欲䌷绎之于茧为易盖引其绪以出于外者也于物理为难实游其心以入于内者也故茍非先飬其心使有刚锐精明纯一之气则安能入其微步其精以诣其极随其表里精麄之处无不到而脱然尽得其妙于吾胸中乎妙有不尽得则虽曰䌷绎犹未䌷绎也如一物有十分道理已绎到八九分则一二分绎不得此一二分正其所谓精妙者也精妙者既不能绎则其所绎者八九分皆其麄者耳得其麄昧其精虽谓之全未䌷绎亦可也且但一物不能绎则物物皆不能绎譬如印板但印出一张糊糢则张张皆糊糢心麄之病何以异此茍如此而欲望深于道殆难矣矧道不惟精深实且广大盖合众精深而为一广大者也故既不能析之极其精则必不能合之尽其大所谓物有未格则知有未至者此也然所以合之者又须此心先有广大之量然后能也故先儒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又曰涵飬须用敬进学在致知所谓敬者岂非涵飬此心使动而穷夫理则有刚锐精明纯一之气静而合夫理又有高明广大之量者乎凡此皆有真实工夫做到至处所谓圣学也程朱之学入道有门进道有阶升堂观奥皆有明辙惟此最为要法诚不可不先讲而力求者也荅周公载 夫学一也岂有道俗之分所以分者在乎心而已矣故志乎义则道心也志乎利则俗心也以道心而为俗学则俗学即道学以利心而为道学则道学即俗学只在义利之间而已矣惟在朝廷则不然朝廷风化攸系故以道学鼓天下则天下皆道学而义风盛以俗学鼓天下则天下皆俗学而利习炽此程朱所以皆欲朝廷革俗习而崇义方有以也若君子自学茍立志有定则无不可者也何俗为同上 今之学者皆言居敬多只是泛泛焉若存若亡而无主一无适之确则是未尝居程子之敬也皆言穷理亦只是泛泛焉务多读书而无即事穷理之精则是未尝穷程子之理也荅何椒丘 蔡九峯之学未得为淳只观其自序乃以穷神知化与独立物表者并言亦可见矣若物之表果有一个独立者则是庄列之玄虚康节谓老子得易之体正亦同此是皆于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之旨见得不透彻故也同上 世人言执古贯乎通今执古而不通今犹执一也此言不然夫所谓古者即先王之制著于礼经者是也所谓今者何礼也岂非流俗之弊习于性成者乎姑以丧礼言之古者以不饮酒食肉为礼今人必以饮酒食肉为礼如执古则不能以通今通今则非所谓执古岂一人真有两个口其一则执古又其一则通今乎抑只是一个口但遇酒食则通今及醉饱之后则执古斯谓可贵乎执古辨
  布政张古城先生吉
  张吉字克修别号古城江西馀干人成化辛丑进士授工部主事以劾左道李孜省妖僧继晓謪判景东以诗书变其俗土官陶氏遣子从学即能以礼自处历肇庆同知梧州知府转广西按察副使备兵府江搜贼剿平之正徳初进正使转布政使历山东广西忤逆瑾降两浙盐运使瑾诛更河南广西参政至贵州左布政使以疾归十三年九月卒年六十八初从郷先生学见诸生简择经传以资捷径谓士当兼治五经今业一经而所遗如此岂圣人之言亦当有去取耶遂屏绝人事穷诸经及宋儒之书久之见其大意叹曰道在是矣语学者曰不读五经遇事便觉窒碍先生在岭外访白沙问学白沙以诗示之沧溟㡬万里山泉未盈尺到海观会同乾坤谁眼碧先生不契也终以象山为禅作陆学订疑盖居业录之馀论也
  方伯周翠渠先生瑛
  周瑛字梁石别号翠渠福之莆田人成化己丑进士授广徳知州历南京礼部郎中知抚州镇远至四川右布政使先生以民惑鬼神著祠山杂辨又以缓葬溺女著教民杂录又著经世管钥律吕管钥字书管钥固以博为事也蚤年即有求道之志与白沙医闾为友与医闾诗云黄门𠎣客归辽左少室山人忆岭南我亦尘埃难久住木兰溪上浣青衫然先生以居敬穷理为鹄白沙之学有所不契寓书李大厓以辩之曰圣人静有以立天下之大本动有以行天下之达道求诸万殊而后一本可得盖始学之要以收放心为先务收放心居敬是也居敬则心存聪明睿智皆由此出然后可以穷理所谓穷理者非谓静守此心而理自见也盖亦推之以及其至焉耳积累既多自然融会贯通而于一本者自得之矣一本如榖种虽自块然而根苗花实皆聚于此又如鸡卵虽自浑然而羽毛嘴距皆具于此及其发见于行事在圣人体用一贯在学者未免差误盖在己者有所拘蔽故所发不无偏重之殊在外者有所摇夺故所施不无迁就之意然而既复本源则于处善亦安循理亦乐至于患难事变虽以死易生亦甘心为之此圣学之大略也今乃块然静坐求毕体用之学是释氏之虚空也
  司成蔡虚斋先生清
  蔡清字介夫号虚斋福之晋江人孱脆骨立而警悟绝人总发尽屈其师裹粮数百里从三山林玭学易得其肯綮成化丁酉郷书第一又三年登进士第授礼部主事王端毅为冢宰改吏部丁母忧服除还礼部转南京文选司郎中以终飬归起为江西提学副使为宁庶人所不喜终不肯轻屈疏乞致仕逆瑾乱政仿蔡京召龟山故事起南京祭酒而先生已卒正徳三年十二月也年五十六先生平生精力尽用之易四书蒙引茧丝牛毛不足喻其细也盖从训诂而窥见大体其言曰反复体验止是虚而已盖居常一念及静字犹觉有待于扫去烦嚣之意唯念个虚字则自觉安便目前纵有许多劳扰而里面条路元自分明无用多费力而亦自不至懈惰也观于此言知不为训诂支离所域矣其易说不与本义同者如卜筮不专在龟筮取卜相筮占决疑为徴又辩七占古法皆佳论也罗整庵曰蔡介夫中庸蒙引论鬼神数段极精其一生做穷理工夫且能力行所学盖儒林中之极出者先生极重白沙而以新学小生自处读其终飬疏谓钞读之馀揭蓬一视惟北有斗其光烂然可仰而不可近也其敬信可谓至矣而论象山则犹谓未免偏安之业恐亦未能真知白沙也传其学者有同邑陈琛同安林希元其释经书至今人奉之如金科玉律此犹无与于学问之事者也
  语要四肢百体身之肤壳也愚恶者所均有也心术言行身之精也思齐贤者所致力也于此而不致其力焉是无身也所存者肤壳焉而已矣多言何为 人之真常见于饮食言语之末因仍造次之间故君子慎独除邪之根也不然毕露矣 虚而一尽矣 最要静愈静愈灵 天地所以长久者以其气运于内而不泄耳故仁者静而夀天下事断非浮躁者所能完也 分阴不惜学力不充当事临疑口耳无所归手足无所措前辈云皋䕫稷契何书可读盖此数公者虽未尝读书亦未尝不穷理也穷理力行以致用学之为道何以加此吾尝见有胸富万卷笔下如流而实于其身不得几字受用者则学其可不择术哉使皋契生今世吾知其自不能已于读书但读之得其术耳 毎读书时辄有欲取而用之之心则亦何必多为也然既有是心则又自不容不多矣 天地人物欛柄皆在静上 心当静极天机见气到完时鬼力随 凡能为百姓立久大之利者类非作色于旦夕者所能也 静之一字更须于动中验之动而不失其静乃为得力反复体验又止是虚而已盖居尝一念及静字犹觉有待于扫去烦嚣之意唯念个虚字则自觉便安目前纵有许多劳扰而里面条路元自分明无用多费力而亦自不至懈惰也且静亦须虚方是静本色不然形静而心骛于外或入于禅者何限 人心本是万理之府惟虚则无障碍学问工夫大抵只是要去其障碍而已此言吾未能尽行之但仿佛似有一二时袭得此光景者或非意之来应之若颇闲暇至寤寐之际亦觉有甜趣故吾妄意虚之一字就是圣贤成终成始之道 某今乞终飬者心有所不安也凡心之所不安便是天理之所不许不若听命于理图得心安之为利也昔人所谓乐志云者疑亦文过之辞耳愚意但自身处置得是即是为亲也 来书以有道二字相称为之骇惧或有误以此二字加某者虽其人甚的某谢书亦不敢以此复之先正尝谓愿士大夫有此名节不愿士大夫立此门户今褒名饰字以相为重便是标门标户矣 心固主思然思之太迫促亦反为逆其心天之本然而不免迷坠瞀于眼前矣 天下未有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未有无祖宗父母之人人身不能顷刻而离乎祖宗父母人心不可顷刻而忘乎祖宗父母心而忘乎祖宗父母是木之断其根水之绝其源者也纵不旦夕死灭亦禽兽中之顽贼者矣天下未有忘祖宗父母而能趋生路者也未有不忘祖宗父母而肯置其身不善者也 宋理学大明至朱子与陆子俱祖孔孟而其门户乃不尽同先生之学则出自慈湖而宗陆氏者也其议论有曰毫分缕析较便宜若个便宜总不知总是自家家里事十分明白十分疑此先生之学也正所谓徳性工夫居多者也其论诗曰诗成正是不因题㸔取风人发兴时语到口头无可奈未须搜扰苦吟诗则先生之诗可知其高矣其论文曰不为世态酣濡不受古人绳束卷舒出没如朝霏暮云始笔下有自然风味则先生之文可知其高矣盖其在万山中玩心高明有日是以其言论概以六经为吾心注脚每有引而不发之意轩然霄汉之上俯视万有无一足婴其怀者此可见陆学未尽符于大中至正之矩使当日得究其用恐于开物成务之实终必有疏处茍其踈也则其所自受用亦恐其不觉而近于佛老噫千圣相传家法类皆自博至约而一敬以成其终始陆学固不可谓不主敬者而稍坠于径约既失之径约则其心宜不周于细微而其弊容可遏乎自古高明之士往往有此在孔门则曾点之徒是已集中屡屡以夫子欲无言为说因子贡之多言愚以为安知非发于子贡多学而识之之后学将有得之日乎故尝谓自其次致曲以下无仰钻曕忽之劳则卓尔之见或非真无随事精察力行之功则一贯之命必不泛及夫道也者平平正正使高明者不得以独骛其下者可以企及然后为中庸而可以主张乎皇极讵容一毫有我于其间哉此正统所以独归朱子而陆氏所就犹未免为偏安之业也读蜀阜存稿私记
  省身法风光月霁其心胸海阔天高其器宇凤毛麟趾其威仪玉振金声其辞语 劝君莫著半点私终无人不知劝君莫用半点术终无人不识君不见巍巍温公律身岩与人忠赤心质神明素行孚狡童 圣贤虽无心占便宜终则尽天下便宜事都归圣贤做了彼凡计较目前便宜者究竟都不得便宜矣噫向使王莽而间为周公曹操而间为文王亦孰得而御之然恶木在先除根彼其素所畜者危矣噫 徳之威人也重矣哉诚之鉴物也豫矣哉是皆不劳而得者也故君子贵知务必使小人不忍以其所为而疑我之为之也乃为信
  于人 母徒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也只似尔七八尺之身即此目前一启齿一蹂足皆道所存 程先生毎教人静坐李先生亦教人静坐以验夫喜怒哀乐之未发时气众为何如此法可以飬心可以飬气可以照万物而处之各得其宜实得造化之机 培夜气引旦气善用其气造化在我而已矣 莫虚劳著步莫虚放出声久之自闲适荡荡复平平 宇宙之间三不朽身心之外悉皆虚言出于尔尔忘之乎尔今年几何矣程子曰君子之志所虑岂止在一身直虑及天下千万世小人之虑一朝之忿曾不遑恤其身噫清不肖亲尝为小人之事矣程子斯言可念也 乐莫乐于日休忧莫忧于多求古之人虽疾雷破山而不震虽货以万乘而不酬惟胸中一点堂堂者常有以砥柱于中流 胡五峯云知人之道验之以事而观其辞气从人反躬者鲜不为君子任已盖非者鲜不为小人噫尔尚敬尔心术慎尔行事而和厚尔辞气检点之功有一之未至将不逃人于明目之一照而为远近之所嗤议而况人心有神虽非明者亦未易欺 器量要宏识见要精趣味要清 服食常温一体皆春心气常顺百病自遁 周子之机超凡之梯张子之豫作圣之据程朱之敬立身之命敬以立身实地斯存豫以作圣吾计如定几以超凡一跃入关名三实一静虚动直 山居不欠薪舟行不欠水更有便于是人心不欠理吁嗟人心兮不欠理我欲仁斯仁至惜也早不知滋味逮血气之力衰而义理之念回兮年将暮矣不及今而畜三年之艾兮七年之病竟何时而起矣 戒尔重其言言欲亮而贞出于我不重则人之听之也轻惟古之圣贤兮率然只语逹天声垂之后世而为经 善言者自简善应者自定君不见钟不扣则不鸣水不止则不莹 长注念于远大而实地则在乎目前夫惟能践实地于目前是以垂声光于绵绵而可以上报乎君亲师与夫先圣先贤 有道徳者必不多言有信义者必不多言有才谋者必不多言惟见夫细人狂人佞人乃多言耳夫未有多言而不妄者也 澄其心于渊莹之天奉其身于光明之地言则无一字之遗而亦无一字之赘动则如万钧之弩一发便中其机会此盖古之人也 以笃实信天下以大节竦天下以器量包天下以学识周天下以规模驾天下以实才猷实事业副天下呜呼岂不真烈烈然大丈夫哉 若是真学问文章须见于威仪之际与夫日用之常若是真道徳性命须见于治家之法与夫当官之政不然徒皇皇于多故而在身无受用之实在心无洒落之趣真是博学之小人而词章之儿竖尔危哉格天之功兴于衽席溺身之悔误于词章 若能做好人仇家不得嗔不能做好人朱均无至亲
  太常潘南山先生府
  潘府号南山浙之上虞人弘治辛丑进士累官至提学副使终飬不出后以荐陞太仆寺少卿改太常寺致仕嘉靖五年六月癸酉卒先生性至孝尝疏请行三年之䘮又上圣学渊源中兴治要诸疏故事四品有祭无葬上以其孝行特给之蕺山先师议以先生配享尹和靖按先生正当文成讲学之时当有往来问难而今不可考见矣
  南山素言人得天地正气以生直飬之曰正学顺行之曰正道飬之弗直行之弗顺者邪也 君子诵圣人之言爱之如父母敬之如后王 好人誉已而忌称人之善恶人毁已而乐道人之恶民俗斯下矣 古之言也心之声今之言也口之声古之文也言之文今之文也文之文今之心亦果有异于古之心乎 饮食男女入道之门也故君子谨微 务礼义以飬心者积久而身润务旨甘以飬口者过则疾病生焉 圣人之道盈天地皆是也学者反诸身而求之可见矣吾身一天道也荐贤惟恐后论功惟恐先古之道也 耽淫乐者必
  耽色好善人者必好学邪正各以类动也 天下之人凡孔子所不与者皆异端也鄙夫佞人郷愿是也 伊川之学而有魏公之量荆公之时亦可以举礼乐矣明道善处荆公伊川不善处苏公亦可以观二子矣范仲淹司马光李纲胡寅文天祥此五人者三代以下豪杰之才也充其识量皆可以与诸葛亮并立矣 治家亦欲严严然后和和然后久 邵尧夫蔡元定皆有广易自得气象盖务精义之学故尔 冠婚䘮祭家法之本也 好闻过不若好改过 俗吏圣门蠧家之贼也腐儒圣门败家之子也 经筵得真儒人主无非心朝廷得贤相人主无过举 君子与时进退故终身无咎 心内也言动衣冠外也内外交正然后谓之君子君子处事过缓则怠过速则踈其损一也 圣人吾
  不得见矣吾见六经矣因语以求其心圣人亦可见矣无实之名祸之门也无名之实福之基也 居官之
  本有三薄奉飬廉之本也远声色勤之本也去䜛私明之本也 民生不可一日无榖帛尤不可斯须无礼义学者有继圣之心匹夫有显君之志皆分内事耳
  学然后知过学之笃然后能改过 古者文以载道宋景濓得其华方正学得其大 五经皆史也易之史奥书之史实诗之史婉礼之史详春秋之史严其义则一而已 士而乐放佚者渐与无忌惮近矣
  参政罗东川先生侨
  罗侨字惟升别号东川豫之吉水人从学于张东白登弘治己未进士第授新会知县表白沙言行令邑人诵法之除大理评事时逆瑾擅政刘大夏论戍先生上言非劝大臣之道免官归瑾诛复官又以病归文成起兵讨宸濠请先生居守吉安事平擢知台州府礼布衣张尺问民疾苦治行第一陞广东左参政上疏乞骸骨嘉靖甲午九月卒先生所学是静存动察切实工夫未必有自得处但砥砺颇密不失儒先轨范在东白之门可谓克家矣
  潜心语录凡细微曲折之不能谨惰慢放逸之不能除只是心生飬不熟持敬工夫尚欠耳 每于暗室中静坐久亦自生明触目光辉岂有此心静久而不生明者乎 人心有明暗何也明者是原来天理暗者是后来私欲 用心专一便是敬 平日有矜持之工夫则随寓有安舒之气象 欲求道者必于心上理会欲求心者必于性情上理会欲求性情者必于事物上理会心正则性情正性情正则事物当而近道矣 欲㸔动时无差须在静时无欠欲㸔行时无差须在知处无欠学者工夫不过谨于性情心术念虑之微喜怒忧惧爱恶嗜欲视听言动衣冠寝兴食息辞受取予出处进退穷达患难死生之际涵飬于平时察识于方动审决于临事则无适非道而效验随之矣 身在此心即在此事在此心即在此精神专一莫非天理流行即敬也愈严愈密是之谓笃恭事如是心亦如是表如是里亦如是纯粹真实莫非天理周匝即诚也积中布外是之谓王道然敬则诚矣诚则敬矣 心不能无感未发时寂然为静然不妄动亦是静感而遂通为动动而内照深沈存神默运于其间亦是静 所得多在静中动时所得皆受用乎静中也而动静一矣所行多出所知行处有得皆受用乎所知也而知行一矣当知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动静互见不可截然分先后未发是静已发是动然静已涵动之机到已发必以静为之根所存主处便是静所发现处便是动动中有静也故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 凡事循理即是敬天盖天即理也 凡一言一动一语一默一出一处一取一与皆须有当然之则






  明儒学案卷四十六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四十七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中
  文庄罗整庵先生钦顺
  文庄汪石潭先生俊
  文敏崔后渠先生铣
  文定何柏斋先生塘
  肃敏王浚川先生廷相
  文裕黄泰泉先生佐
  文定张甬川先生邦奇
  襄惠张浄峰先生岳
  庄裕徐飬斋先生问
  诸生李大经先生经纶
  诸儒学案中一
  文庄罗整庵先生钦顺
  罗钦顺字允升号整庵吉之泰和人弘治壬子乡试第一明年进士及第授翰林编修擢南京国子司业时章枫山先生为祭酒皆正已率物太学一时之盛奉亲归家因疏乞终飬逆瑾怒夺职为民瑾诛复职由南京太常少卿陞南京吏部右侍郎改吏部右侍郎嘉靖初转左侍郎拜南京吏部尚书改入礼部丁父忧服阕起原官未至改吏部具疏固辞于是得旨致仕丁未四月二十四日卒年八十有三诏赐祭葬赠太子太保谥文庄先生家居毎平旦正衣冠升学古楼群从入叙揖毕危坐观书虽独处无惰容食恒二簋居无䑓榭燕集无声乐林希元曰先生自发身词林以至八座其行已居官如精金美玉无得致疵先生自叙为学云昔官京师逢一老僧漫问何由成佛渠亦漫举禅语为答佛在庭前柏树子意其必有所谓为之精思逹旦揽衣将起则恍然而悟不觉流汗通体既而得证道歌读之若合符节自以为至奇至妙天下之理莫或加焉后官南雍圣贤之书未尝一日去手潜玩久之渐觉就实始知前所见者乃此心虚灵之妙而非性之理也自此研磨体认积数十年用心甚苦年垂六十始了然有见乎心性之真而确乎有以自信盖先生之论理气最为精确谓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而已气本一也而一动一静一往一来一阖一辟一升一降循环无已积微而著由著复微为四时之温凉寒暑为万物之生长收藏为斯民之日用彛伦为人事之成败得失千条万绪纷纭胶轕而卒不克乱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谓理也初非别有一物依于气而立附于气以行也或者因易有太极一言乃疑阴阳之变易类有一物主宰乎其间者是不然矣斯言也即朱子所谓理与气是二物理弱气强诸论可以不辩而自明矣第先生之论心性颇与其论理气自相矛盾夫在天为气者在人为心在天为理者在人为性理气如是则心性亦如是决无异同人受天之气以生祗有一心而已而一动一静喜怒哀乐循环无已当恻隐处自恻隐当羞恶处自羞恶当恭敬处自恭敬当是非处自是非千头万绪感应纷纭历然不能昧者是即所谓性也初非别有一物立于心之先附于心之中也先生以为天性正于受生之初明觉发于既生之后明觉是心而非性信如斯言则性体也心用也性自人生以上静也心是感物而动动也性是天地万物之理公也心是一已所有私也明明先立一性以为此心之主与理能生气之说无异于先生理气之论无乃大悖乎岂理气是理气心性是心性二者分天人遂不可相通乎虽然心性之难明不自先生始也夫心祗有动静而已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动静之谓也情贯于动静性亦贯于动静故喜怒哀乐不论已发未发皆情也其中和则性也今以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为性已发之和为情势不得不先性而后心矣性先心后不得不有罅隙可寻矣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心也仁义礼智指此心之即性也非先有仁义理智之性而后发之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也观此知李见罗道性编亦一偏之论凡人见孺子入井而怵惕呼蹴而不屑此性之见于动者也即当其静而性之为怵惕不屑者未尝不在也凡动静者皆心之所为也是故性者心之性舎明觉自然自有条理之心而别求所谓性亦犹舎屈伸往来之气而别求所谓理矣朱子虽言心统性情毕竟以未发属之性已发属之心即以言心性者言理气故理气不能合一先生之言理气不同于朱子而言心性则于朱子同故不能自一其说耳先生以释氏有见于明觉自然谓之知心不识所谓天地万物之理谓之不知性羲以为释氏亲亲仁民爱物无有差等是无恻隐之心也取与不便而行乞布施是无羞恶之心也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是无辞让之心也无善无恶是无是非之心也其不知性者由于不知心尔然则其所知者亦心之光影而非实也高景逸先生曰先生于禅学尤极探讨发其所以不同之故自唐以来排斥佛氏未有若是之明且悉者呜呼先生之功伟矣
  困知记此理之在心目间由本而之末万象纷纭而不乱自末而归本一真湛寂而无馀惟其无馀是以至约乃知圣经所谓道心惟微者其本体诚如是也 孔子教人莫非存心飬性之事然未尝明言之也孟子则明言之矣夫心者人之神明性者人之生理理之所在谓之心心之所有谓之性不可混而为一也虞书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论语曰从心所欲不逾矩又曰其心三月不违仁孟子曰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此心性之辨也二者初不相离而实不容相混精之又精乃见其真其或认心以为性差毫厘而谬千里矣 系辞曰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变其孰能与于此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易道则然即天道也其在人也容有二乎是故至精者性也至变者情也至神者心也所贵乎存心者固将极其深研其几以无失乎性情之正也若徒有见乎至神者遂以为道在是矣而深之不能极而几之不能研顾欲通天下之志成天下之务有是理哉道心寂然不动者也至精之体不可见故微人心感而遂通者也至变之用不可测故危 道心性也人心情也心一也而两言之者动静之分体用之别也凡静以制动则吉动而迷复则凶惟精所以审其几也惟一所以存其诚也允执厥中从心所欲不逾矩也圣神之能事也释氏之明心见性与吾儒之尽心知性相似而实不同盖虚灵知觉心之妙也精微纯一性之真也释氏之学大抵有见于心无见于性故其为教始则欲人尽离诸相而求其所谓空空即虚也既则欲其即相即空而契其所谓觉即知觉也觉性既得则空相洞彻神用无方神即灵也凡释氏之言性穷其本末要不出此三者然此三者皆心之妙而岂性之谓哉使据其所见之及复能向上寻之帝降之衷亦庶乎其可识矣盈天地之间者惟万物人固万物中一物耳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人犹物也我犹人也其理容有二哉然形质既具则其分不能不殊分殊故各私其身理一故皆备于我夫人心虚灵之体本无不该惟其蔽于有我之私是以明于近而暗于远见其小而遗其大凡其所遗所暗皆不诚之本也然则知有未至欲意之诚其可得乎故大学之教必始于格物所以开其蔽也格物之训如程子九条往往互相发明譬如千蹊万径皆可以适国但得一道而入则可以推类而通其馀而今之学者动以不能尽格天下之物为疑是岂尝一日实用其功徒自诬耳 此理之在天下由一以之万初非安排之力会万而入一岂容牵合之私是故察之于身宜莫先于性情即有见焉推之于物而不通非至理也察之于物固无分于鸟兽草木即有见焉反之于心而不合非至理也必灼然有见乎一致之妙了无彼此之殊而其分之殊者自森然其不可乱斯为格致之极功 格物之格是通彻无间之意盖工夫至到则通彻无间物即我我即物浑然一致 自夫子赞易始以穷理为言理果何物也哉盖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而已气本一也而一动一静一往一来一阖一辟一升一降循环无已积微而著由著复微为四时之温凉寒暑为万物之生长收藏为斯民之日用彜伦为人事之成败得失千条万绪纷纭胶轕而卒不克乱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谓理也初非别有一物依于气而立附于气以行也或者因易有太极一言乃疑阴阳之变易类有一物主宰乎其间者是不然夫易乃两仪四象八卦之总名太极则众理之总名也云易有太极明万殊之原于一本也因而推其生生之序明一本之散为万殊也斯固自然之机不宰之宰夫岂可以形迹求哉斯义也惟程伯子言之最精叔子与朱子似乎小有未合今其说具在必求所以归于至一斯可矣程伯子尝历举系辞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一阴一阳之谓道数语乃从而申之曰阴阳亦形而下者也而曰道者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元来只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识之也学者诚以此言精思潜玩久久自当有见所谓叔子小有未合者刘元承记其语有云所以阴阳者道又云所以阖辟者道窃详所以二字固指言形而上者然未免微有二物之嫌以伯子元来只此是道观之自见浑然之妙似不须更著所以字也所谓朱子小有未合者盖其言有云理与气决是二物又云气强理弱又云若无此气则此理如何顿放似此类颇多惟答何国材一书有云一阴一阳往来不息即是道之全体此语最为截直深有合于程伯子之言然不多见不知以何者为定论也 窃以性命之妙无出理一分殊四字盖一物之生受气之初其理惟一成形之后其分则殊其分之殊莫非自然之理其理之一常在分殊之中此所以为性命之妙也语其一故人皆可以为尧舜语其殊故上智与下愚不移圣人复起其必有取于吾言矣 请以从古以来凡言性者明之若有恒性理之一也克绥厥猷则分之殊者隐然寓乎其间成之者性理之一也仁者知者百姓者分之殊也天命之谓性理之一也率性之谓道分之殊也性善理之一也而其言未及乎分殊有性善有性不善分之殊也而其言未及乎理一程张本思孟以言性既专主乎理复推气质之说则分之殊者诚亦尽之但曰天命之性固已就气质而言之矣曰气质之性性非天命之谓乎一性而两名且以气质与天命对言语终未莹朱子犹恐人之视为二物也乃曰气质之性即太极全体堕在气质之中夫既以堕言理气不容无罅缝矣惟以理一分殊蔽之自无往而不通所以天下无性外之物岂不亶其然乎 天人一理而其分不同人生而静此理固在于人分则属乎天也感物而动此理固出乎天分则属乎人矣君子必慎其独以此夫 天命之谓性自其受气之初言也率性之谓道自其成形之后言也盖形质既成人则率其人之性而为人之道物则率其物之性而为物之道钧是人也而道又不尽同仁者见之则谓之仁知者见之则谓之知百姓则日用而不知分之殊也于此可见所云君子之道鲜者盖君子之道乃中节之和天下之逹道也必从事于修道之教然后君子之道可得而性以全戒惧慎独所以修道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子思此言所以开示后学最为深切盖天命之性无形象可观无方体可求学者猝难理会故即喜怒哀乐以明之夫喜怒哀乐人人所有而易见者但不知其所谓中不知其为天下之大本故特指以示人使知性命即此而在也上文戒慎恐惧即所以存飬乎此然知之未至则所飬不能无差或陷于释氏之空寂矣故李延平教人须于静中体认大本未发时气象分明即处事应物自然中节李之此指盖得之罗豫章罗得之杨龟山杨乃程门高第其固有自来矣程伯子尝言学者先须识仁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叔子亦言勿忘勿𦔳长只是飬气之法如不识怎生飬有物始言飬无物又飬个甚由是观之则未发之中安可无体认工夫虽叔子尝言存飬于未发之时则可求中于未发之前则不可此殆一时答问之语未必其终身之定论也且以为既思即是已发语亦伤重思乃动静之交与发于外者不同推循体认要不出方寸间耳伯子尝言天理二字是自家体贴出来又云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之间停停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则不是若非其潜心体贴何以见得如此分明学者于未发之中诚有体认工夫灼见其直上直下真如一物之在吾目斯可谓之知性也矣□□焉戒惧以终之庶无负子思子所以垂教之深意乎 存飬是学者终身事但知既至与知未至时意味迥然不同知未至时存飬非十分用意不可安排把捉静定为难往往久而易厌知既至存飬即不须大叚著力从容涵泳之中生意油然自有不可遏者其味深且长矣然为学之初非有平日存飬之功心官不旷则知亦无由而至朱子所谓诚明两进者以此省察是将动时更加之意即大学所谓安而虑者然安而能虑乃知止后事故所得者深若寻常致察其所得者终未可同日而语大抵存飬是思主省察乃辅佐也 理一也必因感而后形感则两也不有两即无一然天地间无适而非感应是故无适而非理 神化者天地之妙用也天地间非阴阳不化非太极不神然遂以太极为神以阴阳为化则不可夫化乃阴阳之所为而阴阳非化也神乃太极之所为而太极非神也为之为言所谓莫之为而为者也张子云一故神两故化盖化言其运行者也神言其存主者也化虽两而其行也常一神本一而两之中无弗在焉合而言之则为神分而言之则为化故言化则神在其中矣言神则化在其中矣言阴阳则太极在其中矣言太极则阴阳在其中矣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学者于此须认教体用分明其或差之毫厘鲜不流于释氏之归矣 唐宋诸名臣多尚禅学学之至者亦尽得受用盖其生质既美心地复缘此虚静兼有稽古之功则其运用酬酢虽不中不远矣且凡为此学者皆不隐其名不讳其实初无害其为忠信也故其学虽误其人往往有足称焉后世乃有儒其名而禅其实讳其实而侈其名者吾不知其反之于心果何如也乐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一叚义理精粹要非圣人不能言象山从而疑之过矣彼盖专以欲为恶也夫人之有欲固出于天盖有必然而不容已且有当然而不可易者于其所不容已者而皆合乎当然之则夫安往而非善乎惟其恣情纵欲而不知反斯为恶耳先儒多以去人欲遏人欲为言盖所以防其流者不得不严但语意似乎偏重夫欲与喜怒哀乐皆性之所有者喜怒哀乐又可去乎象山又言天亦有善有恶如日月蚀恶星之类是固然矣然日月之蚀彗孛之变未有不旋复其常者兹不谓之天理而何故人道所贵在乎不远而复奈何滔滔者天下皆是也是则循其本而言之天人曷常不一究其末也亦安得而不二哉 太极图说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三语愚不能无疑凡物必两而后可以言合太极与阴阳果二物乎其为物也果二则方其未合之先各安在耶朱子终身认理气为二物其源盖出于此 正蒙云聚亦吾体散亦吾体知死之不亡者可与言性矣又云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夫人物则有生有死天地则万古如一气聚而生形而为有有此物即有此理气散而死终归于无无此物即无此理安得所谓死而不亡者耶若夫天地之运万古如一又何死生存亡之有譬之一树人物乃其花叶天地其根干也花谢叶枯则脱落而飘零矣其根干之生意固自若也而飘零者复何交渉谓之不亡可乎故朱子谓张子此言其流乃是个大轮廽由其迫切以求之是以不觉其误如此 谢上蔡有言心之穷物有尽而天者无尽如之何包之此言不知为何而发夫人心之体即天之体本来一物无用包也但其主于我者谓之心耳心之穷物有尽由穷之而未至耳物格则无尽矣无尽即无不尽夫是之谓尽心心尽则与天为一矣如其为物果二又岂人之智力之所能包哉 昔官京师逢一老僧漫问如何成佛渠亦漫举禅语为答云佛在庭前松树子愚意其必有所谓为之精思达旦揽衣将起则恍然而悟不觉流汗通体既而得证道歌读之如合符节自以为至奇至妙天下之理莫或加焉后官南雍则圣贤之书未尝一日去手潜玩久之渐觉就实始知前所见者乃此心虚灵之妙而非性之理也自此研磨体认日复一日积数十年用心甚苦年垂六十始了然有见乎心性之真而确乎有以自信朱陆之学于是乎仅能辨之良亦钝矣盖尝遍阅象山之书大抵皆明心之说其自谓所学因读孟子而自得之时有议之者云除了先立乎其大者一句全无伎俩其亦以为诚然然愚观孟子之言与象山之学自别于此而不能辨非惟不识象山亦不识孟子矣孟子云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一叚言语甚是分明所贵乎先立其大者何以其能思也能思者心所思而得者性之理也是则孟子吃𦂳为人处不出乎思之一言故他日又云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而象山之教学者顾以为此心但存则此理自明当恻隐处自恻隐当羞恶处自羞恶当辞逊处自辞逊是非在前自能辨之又云当宽裕温柔自宽裕温柔当发强刚毅自发强刚毅若然则无所用乎思矣非孟子先立乎其大者之本旨也夫不思而得乃圣人分上事所谓生而知之者而岂学者之所及哉茍学而不思此理终无由而得凡其当如此自如此者虽或有出于灵觉之妙而轻重长短类皆无所取中非过焉斯不及矣遂乃执灵觉以为至道谓非禅学而何盖心性至为难明象山之误正在于此故其发明心要动辄数十百言而言及于性者绝少间因学者有问不得已而言之止是枝梧笼罩过并无实落良由所见不的是诚不得于言也尝考其言有云心即理也然则性果何物耶又云在天者为性在人者为心然则性果不在人耶既不知性之为性舎灵觉即无以为道矣谓之禅学夫复何疑或者见象山所与王顺伯书未必不以为禅学非其所取殊不知象山阳避其名而阴用其实也何以明之盖书中但言两家之教所从起者不同初未尝显言其道之有异岂非以儒佛无二道惟其主于经世则遂为公为义为儒者之学乎所谓阴用其实者此也或者又见象山亦尝言致思亦尝言格物亦尝言穷理未必不以为无背于圣门之训殊不知言虽是而所指则非如云格物致知者格此物致此知也穷理者穷此理也思则得之得此者也先立乎其大者立此者也皆本之经传然以立此者也一语证之则凡所谓此者皆指心而言也圣经之所谓格物穷理果指心乎故其广引博证无非以曲成其明心之说求之圣贤本旨竟乖戾而不合也或犹不以为然请复实之以事有杨简者象山之高第弟子也尝发本心之问遂于象山言下忽省此心之清明忽省此心之无始末忽省此心之无所不通有詹阜民者从游象山安坐瞑目用力操存如此者半月一日下楼忽觉此心已复澄莹象山目逆而视之曰此理已显也盖惟禅家有此机轴试观孔曾思孟之相授受曾有一言似此否乎其证佐之分明脉络之端的虽有善辨殆不能为之出脱矣盖二子者之所见即愚往年所见之光景愚是以能知其误而究言之不敢为含糊两可之词也嗟夫象山以英迈绝人之资遇高明正直之友使能虚心易气舎短取长以来归于至当即其所至何可当也顾乃眩于光景之奇特而忽于义理之精微向道虽勤而朔南莫辨至于没齿曾莫知其所以生者不亦可哀也夫 程子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逹也席文同鸣冤录提纲有云孟子之言程子得之程子之后陆子得之然所引程子之言只到复入身来而止最𦂳要是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逹二语却裁去不用果何说耶似此之见非惟无以直象山之冤正恐不免冤屈程子也 程子言性即理也象山言心即理也至当归一精义无二此是则彼非彼是则此非安可不明辨之吾夫子赞易言性屡矣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曰成之者性曰圣人作易以顺性命之理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但详味此数言性即理也明矣于心亦屡言之曰圣人以此洗心曰易其心而后语曰能说诸心夫心而曰洗曰易曰说洗心而曰以此试详味此数语谓心即理也其可通乎且孟子尝言理义之说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尤为明白易见故学而不取证于经书一切师心自用未有不自误者也证薛文清读书录甚有体认工夫然亦有未合处所云理气无缝隙故曰器亦道道亦器其言当矣至于反复证明气有聚散理无聚散之说愚则不能无疑夫一有一无其为缝隙也大矣安得谓之器亦道道亦器耶盖文清之于理气亦始终认为二物故其言未免时有窒碍也窃尝以为气之聚便是聚之理气之散便是散之理惟其有聚有散是乃所谓理也推之造化之消长事物之始终莫不皆然胡敬斋穷理似乎欠透如云气乃理之所为又云人之道乃仁义之所为又云所以为是太和者道也又云有理而后有气又云易即道之所为但熟读系辞传其说之合否自见余子积之性书则又甚焉又云气尝能辅理之美矣理岂不救气之衰乎胡敬斋力攻禅学但于禅学本末未尝深究动以想像二字断之安能得其心服耶盖吾儒之有得者固是实见禅学之有得者亦是实见但所见有不同是非得失遂于此乎判耳彼之所见乃虚灵知觉之妙亦自分明脱洒未可以想像疑之然其一见之馀万事皆毕卷舒作用无不自由是以猖狂妄行而终不可与入尧舜之道也愚所谓有见于心无见于性当为不易之论使诚有见乎性命之理自不至于猖狂妄行矣盖心性至为难明是以多误谓之两物又非两物谓之一物又非一物除却心即无性除却性即无心惟就一物中剖分得两物出来方可谓之知性学未至于知性天下之言未易知也居业录云娄克贞见搬木之人得法便说他是道此
  与运水搬柴相似指知觉运动为性故如此说夫道固无所不在必其合乎义理而无私乃可为道岂搬木者所能设使能之亦是儒者事矣其心必以为无适而非道然所搬之木茍不合义亦可谓之道乎愚读此条不觉慨然兴叹以为义理之未易穷也夫法者道之别名凡事莫不有法茍得其法即为合理是即道也搬木者固不知道为何物但据此一事自是暗合道妙与夫妇之愚不肖与知能行一也道固无所不在若搬木得法而不谓之道得无有空缺处邪木所从来或有非义此盖责在主者夫岂搬者之过耶若搬者即主则其得此处自是道得之非义自是非道顾可举一而废百邪禅家所言运水搬柴无非妙用盖但以能搬能运者即为至道初不问其得法与否此其所以与吾儒异也克贞虽是禅学然此言却不差乃从而讥之过矣 所谓理一者须就分殊上见得来方是真切佛家所见亦成一偏缘始终不知有分殊此其所以似是而非也其亦尝有言不可笼统真如颟顸佛性大要以警夫顽空者尔于分殊之义初无干渉也其既以事为障又以理为障直欲扫除二障乃为至道安得不为笼统瞒盰乎陈白沙谓林缉熙曰斯理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得此欛柄入手更有何事其说甚详末乃云自兹以往更有分殊处合要理会夫犹未尝理会分殊而先已得此欛柄愚恐其未免于笼统理会也况其理会分殊工夫求之所以自学所以教人皆无实事可见得非欲稍自别于禅学而姑为是言耶湛元明为改葬墓碑并合要理会一句亦不用其平日之心传口授必有在矣 白沙诗教开卷第一章乃其病革时所作以示元明者也所举经书曾不过一二语而遂及于禅家之杖喝何邪殆熟处难忘也所云莫杖莫喝只是掀翻说盖一悟之后则万法皆空有学无学有觉无觉其妙旨固如此金针之譬亦出佛氏以喻心法也谁掇云者诗云绣罗一方金针谁掇殆以领悟者之鲜其人而深属意于元明耳观乎莫道金针不𫝊与江门风月钓⿳亠口⿱冖至 -- 台深之句别一绝句其意可见注乃谓深明正学以辟释氏之非岂其然乎溥博渊泉而时出之道理自然语意亦自然曰藏而后发便有作㺯之意未可同年而语也四端在我无时无处而不发见知皆旷而充之即是实地上工夫今乃欲于静中飬出端倪既一味静坐事物不交善端何缘发见遏伏之久或者忽然有见不过虚灵之光景耳朝闻夕死之训吾夫子所以示人当汲汲于谋道庶几无负此生故程子申其义云闻道知所以为人也夕死可矣是不虚生也今顾以此言为处老处病处死之道不几于侮圣言者乎道乃天地万物公共之理非有我之所得私圣贤经书明若日星何尝有一言以道为吾为我佛氏妄诞乃曰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今其诗有云无穷吾亦在又云玉䑓形我我何形吾也我也注皆指为道也是果安所本耶然则所谓才觉便我大而物小物有尽而我无尽正是惟我独尊之说姑自成一家可矣必欲强合于吾圣人之道难矣哉 杨方震复余子积书有云若论一则不徒理一而气亦一也若论万则不徒气万而理亦万也此言甚当但亦字稍觉未安 人呼吸之气即天地之气自形体而观若有内外之分其实一气之往来耳程子云天人本无二不必言合即气即理皆然 理只是气之理当于气之转折处观之往而来来而往便是转折处也夫往而不能不来来而不能不往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若有一物主宰乎其间而使之然者此理之所以名也易有太极此之谓也若于转折处㸔得分明自然头头皆合程子尝言天地间只有一个感应而已更有甚事夫往者感则来者应来者感则往者应一感一应循环无已理无往而不存焉在天在人一也天道惟是至公故感应有常而不忒人情不能无私欲之累故感应易忒而靡常夫感应者气也如是而感则如是而应有不容以毫发差者理也适当其可则吉反而去之则凶或过焉或不及焉则悔且吝故理无往而不定也然此多是就感通处说须知此心虽寂然不动其中和之气自为感应者未始有一息之停故所谓停停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自不容有须臾之间此则天之所命而人物之所以为性者也愚故尝曰理须就气上认取然认气为理便不是此言殆不可易哉 孟子曰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以此实良知良能之说其义甚明盖知能乃人心之妙用爱敬乃人心之天理也以其不待思虑而自知此故谓之良近时有以良知为天理者然则爱敬果何物乎程子尝释知觉二字之义云知是知此事觉是觉此理又言佛氏之云觉甚底是觉斯道甚底是觉斯民正斥其知觉为性之谬耳夫以二子之言明白精切如此而近时异说之兴听者曾莫之辨则亦何以讲学为哉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又安有形体可觅耶然自知道者观之即事即物之理便昭昭然在心目之间非自外来非由内出自然一定而不可易所谓如有所立卓尔非想像之辞也佛氏以寂灭为极致与圣门卓尔之见绝不相同彼旷而虚此约而实也以觉言仁固非以觉言智亦非也盖仁智皆吾心之定理而觉乃其妙用如以妙用为定理则大𫝊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为神果何别耶朱子尝言神亦形而下者又云神乃气之精英须曽实下工夫体究来方信此言确乎其不可易不然则误以神为形而上者有之矣黄直卿尝疑中庸论鬼神有诚之不可掩一语则是形而上者朱子答以只是实理处发见其义愈明 情是不待主张而自然发动者意是主张如此发动者不待主张者须是与他做主张方能中节由此心主张而发者便有公私义利两途须要详审二者皆是慎独工夫 天地人物止是一理然而语天道则曰阴阳语地道则曰刚柔语人道则曰仁义何也盖其分既殊其为道也自不容于无别然则鸟兽草木之为物欲名其道夫岂可以一言尽乎大抵性以命同道以形异必明乎异同之际斯可以尽天地人物之性道心此心也人心亦此心也一心而二名非圣人强分别也体之静正有常而用之变化不测也须两下见得分明方是尽心之学佛氏所以似是而非者有见于人心无见于道心耳慈湖说易究其指归不出乎虚灵知觉而已其曰吾性澄然清明而非物吾性洞然无际而非量天者吾性中之象地者吾性中之形故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皆我之所为楞严经所谓山河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即其义也其曰目能视所以能视者何物耳能听所以能听者何物口能噬所以能噬者何物鼻能嗅所以能嗅者何物手能运用屈伸所以能运用屈伸者何物足能步趋所以能步趋者何物血气能周流所以能周流者何物心能思虑所以能思虑者何物波罗提作用是性一偈即其义也其曰天地非大也毫发非小也昼非明也夜非晦也往非古也此非今也他日非后也鸢飞戾天非鸢也鱼跃于渊非鱼也金刚经所谓如来说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即其义也凡篇中曰己曰吾曰我义与惟我独尊无异其为禅学昭昭矣 愚尝谓人心之体即天之体本来一物但其主于我者谓之心若谓其心通者洞见天地人物皆在吾性量之中而此心可以范围天地则是心大而天地小矣是以天地为有限量矣本欲其一反成二物谓之知道可乎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乃统体之太极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则物物各具一太极矣其所谓太极则一而分则殊惟其分殊故其用亦别若谓天地人物之变化皆吾心之变化而以发育万物归之吾心是不知有分之殊矣既不知分之殊又恶可语夫理之一哉盖发育万物自是造化之功用人何与焉虽非人所能与其理即吾心之理故中庸赞大哉圣人之道而首以是为言明天人之无二也此岂蔽于异说者之所能识哉况天地之变化万古自如人心之变化与生俱生则亦与生俱尽谓其常住不灭无是理也慈湖悮矣藐然数尺之躯乃欲私造化以为已物何其不知量邪 因阅慈湖出赋诗三章斜风细雨酿轻寒掩卷长吁百虑攒不是皇天分付定中华那复有衣冠装成戏剧逐畨新任逼真时总不真何事贪㸔忘昼夜只缘声色觧迷人镜中万象原非实心上些儿却是真须就这些明一贯莫将形影㺯精神程子觧道心惟微曰心道之所在微道之体也觧得极明些儿二字乃俗语康节诗中尝用之意与微字相类天人物我所以通贯为一只是此理而已如一线之贯万珠提起都在掌握故尽已之性便能尽人物之性可以赞化育而参天地慈湖谓其心通者洞见天地人物皆在吾性量之中是将形影㺯精神也殊不知镜中之象与镜原不相属提不起按不下𭣣不儱放不开安得谓之一贯邪 慈湖有云近世学者沉溺乎义理之意说胸中常存一理不能忘舍舍是则豁然无所凭依故必置理字于其中不知圣人胸中初无如许意度愚按圣人胸中固自清明莹彻然于中则曰允执于矩则曰不逾岂是漠然荡无主宰凡视听言动喜怒哀乐一切任其自作自止如水泡乎若见得此理真切自然通透洒落又何有于安排而置之劳哉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其名易知其理未易明也
  自道体言之浑然无间之谓仁截然有止之谓义自体道者言之心与理一之谓仁事与理一之谓义心与理一则该贯动静斯浑然矣事与理一则动中有静斯截然矣截然者不出乎浑然之中事之合理即心与理一之形也心与理初未尝不一也有以间之则二矣然则何修何为而能复其本体之一邪曰敬 书之所谓道心即乐记所谓人生而静天之性也即中庸所谓未发之中天下之大本也决不可作已发㸔若认道心为己发则将何者以为大本乎愚于此不能无少异于朱子者
  论学书吾人有此身与万物之为物孰非出于乾坤其理固皆乾坤之理也自我而观物固物也以理观之我亦物也浑然一致而已夫何分于内外乎所贵乎格物者正欲即其分之殊而有以见乎理之一无彼无此无欠无馀而实有所统会夫然后谓之知至亦即所谓知止而大本于是乎可立逹道于是乎可行自诚正以至于治平庶乎可以一以贯之而无遗矣与王阳明 物者意之用也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也此执事物格之训也来教云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也格其知之物也正心者正其物之心也诚意者诚其物之意也致知者致其物之知也夫谓格其心之物格其意之物格其知之物凡其为物也三谓正其物之心诚其物之意致其物之知其为物也一而已矣就三物而论以程子格物之训推之犹可通也以执事格物之训推之不可通也就一物而论则所谓物者果何物邪如必以为意之用虽极安排之巧终无可通之日不能无疑者一也执事谓意在于事亲即事亲是一物意在于事君即事君是一物谓如此类不妨说得行矣有如川上之叹鸢飞鱼跃之旨试以吾意著于川之流鸢之飞鱼之跃若之何正其不正以归于正邪不能无疑者二也执事又云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各得其理者格物也审如所言则大学当云格物在致知知至而后物格矣且既言精察此心之天理以致其本然之良知又言正惟致其良知以精察此心之天理然则天理也良知也果一乎果非一乎察也致也果孰先乎孰后乎不能无疑者三也同上 人之有心固然亦是一物然专以格物为格此心则不可说卦𫝊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徳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后二句皆主卦爻而言穷理者即卦爻而穷之也盖一卦有一卦之理一爻有一爻之理皆所当穷穷到极处却止是一理此理在人则谓之性在天则谓之命心也者人之神明而理之存主处也岂可谓心即理而以穷理为穷此心哉良心发见乃感应自然之机所谓天下之至神者固无待于思也然欲其一一中节非思不可研几工夫正在此处故大学之教虽已知止有定必虑而后能得之若此心粗立犹未及于知止感应之际乃一切任其自然遂以为即此是道其不至于猖狂妄行者几希答允恕弟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高见谓非圣人不能是以不能无疑于鄙说愚以为常人之心亦有时而寂但茫无主宰而大本有所不立常人之心亦无时不感但应物多谬而达道有所不行此其所以善恶杂出而常危也既是人心动静如此即不容独归之圣人矣至余所云物格则无物者诚以其功深力到而豁然贯通则凡屈伸消长之变始终聚散之状哀乐好恶之情虽千绪万端而卓然心目间者无非此理一切形器之粗迹举不能碍吾廓然之本体夫是之谓无物孟子所谓尽心知性而知天即斯义也答黄筠溪 人之知识不容有二孟子但以不虑而知者名之曰良非谓别有一知也今以知恻隐知羞恶知㳟敬知是非为良知知视知听知言知动为知觉是果有二知乎夫人之视听言动不待思虑而知者亦多矣感通之妙捷于桴鼓何以异于恻隐羞恶㳟敬是非之发乎且四端之发未有不关于视听言动者是非必自其口出㳟敬必形于容貎恶恶𦤀辄掩其鼻见孺子将入于井辄匍匐而往救之果何从而见其异乎知惟一耳而强生分别吾圣贤之书未尝有也惟楞伽经有所谓真识现识及分别事识三种之别必如高论则良知乃真识而知觉当为分别事识无疑矣答欧阳少司成 天性之真明觉自然随感而通自有条理是以谓之良知亦谓之天理贤契所得在此数语夫谓良知即天理则天性明觉只是一事区区之见要不免于二之盖天性之真乃其本体明觉自然乃其妙用天性正于受生之初明觉发于既生之后有体必有用而用不可以为体也乐记所谓人生而静天之性即天性之真也感物而动性之欲即明觉之自然也大传所谓天下之至精即天性之真也天下之至神即明觉之自然也大雅所谓有物有则即天性之真也好是懿徳即明觉之自然也诸如此类其证甚明孔子尝言知道知徳曾子尝言知止子思尝言知天知人孟子尝言知性知天凡知字皆虚下一字皆实虚实既判体用自明以用为体未之前闻也 来书格物工夫惟是随其位分修其实履虽云与佛氏异然于天地万物之理一切置之度外更不复讲则无以逹夫一贯之妙又安能尽已之性以尽人物之性赞化育而参天地哉此无他只缘误认良知为天理于天地万物上良知二字自是安著不得不容不置之度外耳圣人本天释氏本心天地万物之理既皆置之度外其所本从可知矣若非随其位分修其实履则自顶至踵寕复少有分别乎以良知为天理则易简在先工夫居后后则可缓白沙所谓得此欛柄入手更有何事自兹以往但有分殊处合要理会是也谓天理非良知则易简居后工夫在先先则当急所谓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是也以良知为天理乃欲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则
  是道理全在人安排出事物无复本然之则矣无乃不得于言乎俱同上
  读佛书辨抽困知记中辨佛书另为一帙金刚经心经可为简尽圆觉词意稍复法华𦂳要指示处才十二三馀皆闲言语耳且多诞谩达磨虽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然后来说话不胜其多大槩其教人发心之初无真非妄故曰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悟入之后则无妄非真故云无明真如无异境界虽顿渐各持一说而首尾衡决真妄不分真诐淫邪遁之尤者 楞伽大旨有四曰五法曰三自性曰八识曰二无我一切佛法悉入其中经中明言之矣五法者名也相也妄想也正智也如如也三自性者妄想自性缘起自性成自性也八识者识藏也意根意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也二无我者人无我法无我也凡此诸法不出迷悟两途盖迷则为名为相为妄想为妄想缘起自性为人法二执而识藏转为诸识悟则为正智为如如为成自性为人法无我而诸识转为真识所为人法则五阴十二入十八界是已五阴者色受想行识也十二入者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对色声香味触法六尘也加之六识是谓十八界合而言之人也析而言之法也有所觉之谓悟无所觉之为迷佛者觉也而觉有二义有始觉有本觉始觉者目前悟入之觉即所谓正智也即人而言之也本觉者常住不动之觉即所谓如如也离人而言之也因始觉而合本觉所以成佛之道也及其至也始觉正智亦泯而本觉朗然独存则佛果成矣故佛有十号其一曰等正觉此之谓也本觉乃见闻知觉之体五阴之识属焉见闻知觉乃本觉之用十八界之识属焉非本觉即无以为见闻知觉舍见闻知觉则亦无本觉矣故曰如来于阴界入非异非不异其谓法离见闻觉知者何惧其著也佛以离情遣著然后可以入道故欲人于见闻知觉一切离之离之云者非不见不闻无知无觉也不著于见闻知觉而已矣金刚经所谓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应无所住而生清浄心即其义也然则佛氏之所谓性不亦明甚矣乎彼明以知觉为性始终不知性之为理乃欲强合于吾儒以为一道如之何其可合也昔逹磨弟子婆罗提尝言作用是性有偈云在胎为身处世为人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辨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遍现俱该沙界收摄在一微尘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精魂识与不识即迷悟之谓也知是佛性即所谓正智如如唤作精魂即所谓名相妄想此偈自是真实语后来桀黠者出嫌其浅近乃人人捏出一般鬼怪说话真是玄妙奇特以利心求者安得不为其所动乎张子所谓诐淫邪遁之辞翕然并兴一出于佛氏之门诚知言矣然造妖捏怪不止其徒中其毒者往往便能如此 楞伽四卷卷首皆云一切佛语心品良以万法唯识诸识唯心种种差别不出心识而已故经中之言识也特详第一卷首言诸识有二种生住灭谓流注生住灭相生住灭次言诸识有三种相谓转相业相真相又云略说有三种识广说有八相何等为三谓真识现识及分别事识又云若覆彼真识种种不实诸虚妄灭则一切根识灭是名相灭又云转识藏识真相若异者藏识非因若不异者转识灭藏识亦应灭而自真实相不灭非自真实相灭但业相灭若是其实相灭者藏识则灭藏识灭者不异外道断见议论又破外道断见云若识流注灭者无始流注应断又云水流处藏识转识浪生又云外境界风飘荡心海识浪不断又偈云藏识海常住境界风所动种种诸识浪腾跃而转生又偈云凡夫无智慧藏识如巨海业相犹波浪依彼譬类通第二卷有云一切自性习气藏意意识习见转变名为涅槃注云自性习气谓众生心识性执熏习气分藏意意识者即藏识与事识由爱见妄想之所熏习转变者谓转藏识事识为自觉圣智境界也有云识者因乐种种迹境界故馀趣相续有云外道四种涅槃非我所说法我所说者妄想识灭名为涅槃有云意识者境界分叚计著生习气长飬藏识意俱我我有所计著思惟因缘生不坏身相藏识因攀缘自心现境界计著心聚生展转相因譬如海浪自心现境界风吹若生若灭亦如是是故意识灭七识亦灭注云境界分叚者六识从六尘生也习气长飬者言六识不离七识八识也我我所计著者言七识我执从思惟彼因彼缘而生不坏身相藏识即第八识谓此八识因于六识能缘还缘自心所现境界以计著故而生六识能总诸心故云心聚生也展转相因者八识转生诸识六识起善起恶七识则传送其间海喻八识浪喻六识以六尘为境界风境界乃自心所现还吹八识心海转生诸识若生若灭亦犹依海而有风因风而鼓浪风息则浪灭故云意识灭七识亦灭也又偈云心缚于境界觉想智随转无所有及胜平等智慧生注云现前一念为尘境所转故有业䌸而本有觉智亦随妄而转若了妄即真离诸有相及至佛地则复平等大慧矣第三卷有云彼生灭者是识不生不灭者是智堕相无相及堕有无种种相因是识超有无相是智长飬相是识非长飬相是智又云无碍相是智境界种种碍相是识三事和合生方便相是识无事方便自性相是智得相是识不得相是智自得圣智境界不出不入如水中月注云根尘及我和合相应而生是识此不知自性相故若知性相则一念灵知不假缘生故云无事方便自性相是智相惟是一而有离不离之异故云得不得也又偈云心意及与识远离思惟想得无思想法佛子非声闻寂静胜进忍如来清静智生于善胜义所行悉远离注云得无思想法则转识为智此是菩萨而非声闻智之始也寂静胜进忍即如来清净忍智智之终也第四卷有云如来之藏是善不善因能遍兴造一切趣生譬如伎儿变现诸趣离我我所不觉彼故三缘和合方便而生外道不觉计著作者为无始虚伪恶习所薰名为识藏生无明住地与七识俱如海浪身常生不断离无常过离于我论自性无垢毕竟清浄注云此随染缘从细至粗也若能一念𢌞光能随静缘则离无常之过二我之执自性清浄所谓性徳如来则究显矣有云菩萨摩诃萨欲求胜进者当浄如来藏及识藏名若无识藏名如来藏者则无生灭注云识藏以名言者由迷如来藏转成妄识无有别体故但有名若无识藏之名则转妄识为如来藏也有云披相者眼识所照名为色耳鼻舌身意识所照名为声香味触法是名为相妄想者施设众名显示诸相如此不异象马车步男女等名是名妄想正智者彼名相不可得犹如过客诸识不生不断不常不堕一切外道声闻缘觉之地以此正智不立名相非不立名相离二见建立及诽谤知名相不生是名如如有云善不善者谓八识何等谓八谓如来藏名识藏心意意识及五识身非外道所说五识身者心意意识俱善不善相展转变坏相续流注不坏身生亦生亦灭不觉自心现次第灭馀识生形相差别摄受意识五识俱相应生刹那时不住注云不坏者不断也摄受意识者以五根揽五尘摄归意识起善起恶有云愚夫依七识身灭起断见不觉识藏故起常见自妄想故不知本际自妄想慧灭故觧脱注云愚夫所知极于七识七识之外无所知故因起断见而不觉识藏无尽见其念念相续故起常见由其自妄想内而不及外故不能知本际然妄不自灭必由慧而灭也又偈云意识之所起识宅意所住意及眼识等断灭说无常或作涅槃见而为说常住注云意由八识而起而八识意之所住故谓之宅以是言之自不容以七识身灭而起断见彼又于意及眼识等断灭处说无常或作涅槃见者此皆凡外自妄想见故不知本际如来为是说常住也经中言识首尾具于此矣间有牵渉他文者不暇尽录然已不胜其多亦无庸尽录为也其首之以诸识有二种生住灭乃其所谓生死根也终之以识宅常住乃其所谓涅槃相也然而生死即涅槃涅槃即生死初无二相故诸识虽有种种名色实无二体但迷之则为妄悟之则为真茍能灭妄识而契真识则有以超生死而澄涅槃矣真识即本觉也涅槃即所觉之境界也由此观之佛氏之所谓性有出于知觉之外耶虽其言反复多端穷其本末不过如此然骤而观之者或恐犹有所未逹也辄以藏识为主而分为数类以尽其义藏即所谓如来藏也以其舎藏善恶种子故谓之藏其所以为善为恶识而已矣故曰藏识藏识一耳而有本有末曰真相曰真识曰真实相曰无始流注曰藏识海曰涅槃曰平等智慧曰不生不灭等是智曰如来清浄智曰自性无垢毕竟清浄曰识宅曰常住此为一类皆言乎其本体也曰流注生住灭相生住灭曰业相曰分别事识曰识浪曰乐种种迹境界曰意识曰生灭等是识曰藏识生住地无明与七识俱如海浪身常生不断曰识藏名曰心意意识及五识身曰意及眼识等此为一类皆言乎其末流也曰转相曰现识曰转识曰觉想智随转此为一类言乎本末之所由分也其言及修行处又当自为一类如曰诸虚妄灭则一切根识又曰见习转变名为涅槃曰妄想识灭名为涅槃曰意识灭七识亦灭曰无所有及胜曰远虑思惟想曰离无常过离于我论曰欲求胜进者当浄如来藏及识藏名若无识藏名如来藏者则无生灭曰自妄想慧灭故解脱凡此皆言其修行之法也欲穷其说者合此数类而详玩之则知余所谓灭妄识而契真识诚有以得其要领矣夫识者人心之神明耳而可认为性乎且其以本体为真末流为妄既分本末为两截谓迷则真成妄悟则妄即真又混真妄为一途盖所见既差故其言七颠八倒更无是处吾党之号为聪明特逹者顾不免为其所惑岂不深可惜哉 夫以心识为本六识为末固其名之不可易者然求其实初非心识之外别有所谓六识也又非以其本之一分而为末之六也盖凡有所视则全体在目有所听则全体在耳有所言则全体在口有所动则全体在身只就此四件说取𥳑而易见耳所谓感而遂通便是此理以此观之本末明是一物岂可分而为二而以其半为真半为妄哉若夫真妄之不可混则又可得而言矣夫目之视耳之听口之言身之动物虽未交而其理已具是皆天命之自然无假于安排造作莫非真也及乎感物而动则有当视者有不当视者有当听者有不当听者有当言者有不当言者有当动者有不当动者凡其所当然者即其自然之不可违者故曰真也所不当然者则往往出于情欲之使然故曰妄也真者存之妄者去之以此治其身心以此逹诸家国天下此吾儒所以立人极之道而内外本末无非一贯也若如佛氏之说则方其未悟之先凡视听言动不问其当然与不当然一切皆谓之妄及其既悟又不问其当然与不当然一切皆谓之真吾不知何者在所当存乎何者在所当去乎当去者不去当存者必不能存人欲肆而天理灭矣使其说肆行而莫之禁中国之为中国人类之为人类将非幸欤 逹摩告梁武帝有云浄智妙圆体自空寂只此八字已尽佛性之形容矣其后有神会者尝著显宗记反复数百语说得他家道理亦自分明其中有云湛然常寂应用无方用而常空空而常用用而不有即是真空空而不无便成妙有妙有即摩诃般若真空即清浄涅槃又足以发尽逹摩妙圆空寂之旨余尝合而观之与系辞传所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殆无异也然孰知其所甚异者正在于此乎夫易之神即人之心程子尝言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是也盖吾儒以寂感言心而佛氏以寂感为性此其所为甚异也良由彼不知性为至精之理而以所谓神者当之故其应用无方虽亦识圆通之妙而高下无所凖轻重无所权卒归于冥行妄作而已矣 程子尝言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佛家亦有心佛众生浑然齐致之语何其相似也究而言之其相远奚啻燕越哉唐相裴休深于禅学者也尝序圆觉经疏首两句云夫血气之属必有知凡有知者必同体此即心佛众生浑然齐致之谓也盖其所谓齐固不出乎知觉而已矣且天地之间万物之众有有知者有无知者谓有知者为同体则无知者非异体乎有同有异是二本也盖以知觉为性其窒碍必至于此若吾儒所见则凡赋形于两间者同一阴阳之气以成形同一阴阳之理以为性有知无知无非出于一本故此身虽小万物虽多其血气之流通脉络之聨属元无丝毫空缺之处无须臾间断之时此其所以为浑然也 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此高禅所作也自吾儒观之昭然太极之义夫复何言然彼初未尝知有阴阳安知有所谓太极哉此其所以大乱真也今先据佛言语解释一畨使彼意既明且尽再以吾儒言语解释一畨然后明知其异同之实则似是之非有不难见矣以佛家之言为据则无始菩提所谓有物先天地也湛然常寂所谓无形本寂寥也心生万法所谓能为万象主也常住不灭所谓不逐四时凋也作者之意不亦明且尽乎求之吾儒之书太极生两仪是固先天地而立矣无声无臭则无形不足言矣富有之谓大业万象皆一体也日新之谓盛徳万古犹一时也太极之义不亦明且尽乎诗凡二十字其十七字彼此意义无甚异同所当辩者三字耳物也万象也以物言之菩提不可为太极明矣以万象言之在彼经教中即万法耳以其皆生于心故谓之能主然所主者实不过阴界入自此之外仰而日月星辰俯而山河大地近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远而飞潜动植水火金石一切视以为幻而空之矣彼安得复有所谓万象乎哉为此诗者盖尝窥见儒书遂窃取而用之耳余于前记尝有一说正为此等处请复详之所谓天地间非太极不神然遂以太极为神则不可此言殊不敢易诚以太极之本体动亦定静亦定神则动而静静而能动者也以此分明见得是二物不可混而为一故系辞传既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矣而又曰阴阳不测之谓神由其实不同故其名不得不异不然圣人何用两言之哉然其体则同一阴阳所以难于领会也佛氏初不识阴阳为何物固无由知所谓道所谓神但见得此心有一点之灵求其体而不可得则以为空寂推其用而偏于阴界入则以为神通所谓有物者此耳以此为性万无是处而其言之乱真乃有如此诗者可无辨乎然人心之神即阴阳不测之神初无二致但神之在阴阳者则万古如一在人心者则与生死相为存亡所谓理一而分殊也佛氏不足以及此矣 南阳慧忠破南方宗旨云若以见闻觉知是佛性者浄名不应云法离见闻觉知若行见闻觉知是则见闻觉智非求法也南僧因问法华了义开佛知见此复何为忠曰他云开佛知见尚不言菩萨二乘岂以众生痴倒便成佛之知见邪汾州无业有云见闻觉知之性与太虚齐夀不生不灭一切境界本自空寂无一法可得迷者不了即为境惑一为境惑流转无穷此二人皆禅林之杰出考其言皆见于传灯录何若是之不同邪盖无业是本分又说本分话慧忠则所谓神出鬼没以逞其俩伎者也彼见南方以见闻知觉为性便对其人捏出一般说话务要高他一著使之莫测尝见金刚经有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之语众生固然迷悟不同其知见之体即是平等岂容有二又尝见楞严经有两叚话其一佛告波斯匿王云颜貎有变见精不变变者受灭不变者元无生灭其二因与阿难论声闻有云其形虽寐闻性不昏纵汝形销命光迁谢此性云何为汝销灭此皆明以见闻为性与波罗提说相合若浄名则𦂳要在一离字先儒尝言佛氏之辞善遁便是此等处传灯录中似此尽多究其渊源则固出于瞿昙也盖瞿昙说法常欲离四句为一异然而终有不能离者如云非异非不异非有非无非常非无常只楞伽一经累累见之此便是遁辞之根若将异处穷著他他便有非异一说将无常穷著他他便有非无常一说自非灼然㸔得他破只得听他愚弄耳 僧问忠国师古徳云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华无非般若有人不许云是邪说亦有信者云不思议不知若为国师曰此是普贤文殊境界非诸凡小而能信受皆与大乘了义经合故华严经云佛自充满于法界普现一切群生前随缘赴感靡不周而恒处此菩提座翠竹既不出于法界岂非法身乎又般若经云色无边故般若亦无边黄华既不越于色岂非般若乎深远之言不省者难为措意又华严座主问大珠和尚云禅师何故不许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华无非般若珠曰法身无像应翠竹以成形般若无知对黄华而显相非被黄华翠竹而有般若法身故经云佛真法身犹若虚空应物现形如水中月黄华若是般若般若即同无情翠竹若是法身翠竹还能应用座主会么曰不了此意珠曰若见性人道是亦得道不是亦得随用而设不滞是非若不见性人说翠竹著翠竹说黄华著黄华说法身滞法身说般若不识般若所以皆成浄论宗果云国师主张翠竹是法身直主张到底大朱破翠竹不是法身直破到底老汉将一个主张底破底收作一处更无拈提不敢动著他一丝毫要你学者具眼余于前记尝举翠竹黄华二语以谓与鸢飞鱼跃之言绝相似只是不同据慧忠分析语与大珠成形显相二言便是古徳立言本旨大珠所以不许之意但以黄华翠竹非有般若法身尔其曰道是亦得即前成形显相二言曰道不是亦得即后非彼有般若法身一言也慧忠所引经语与大珠所引经语皆合直是明白更无馀蕴然则其与吾儒鸢飞鱼跃之义所以不同者果何在邪诚以鸢鱼虽微其性同一天命也飞跃虽殊其道同一率性也彼所谓般若法身在华竹之身之外吾所谓天命率性在鸢飞之身之内在内则是一物在外便成二物二则二本一则一本讵可同年而语哉且天命之性不独鸢鱼有华竹亦有之程子所谓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者正惟有见乎此也佛氏祗缘认知觉为性所以于华竹上便通不去只得以为法界中所现之物尔楞伽以四大种色为虚空所持楞严以山河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其义亦犹是也余也向虽引而不发今则舍矢如破矣吾党之士夫岂无具眼者乎 宗杲谓郑尚明曰你只今这听法说法一段 -- 𠭊 or 叚 ?历历孤明底未生已前毕竟在恁么处曰不知杲曰你若不知便是生大你百岁后四大五蕴一时解散到这里历历孤明底却向甚么处去曰也不知杲曰你既不知便是死大又尝示吕机宜云现今历历孤明与人分是非别好丑底决定是有是无是真是实是虚妄临济亦尝语其徒曰四大身不解说法听法虚空不解说法听法观此数节则佛氏之所谓性亦何难见之有渠道理只是如此本不须苦求解悟然而必以悟为则者只是要见得此历历孤明境界更亲切尔纵使见得亲切夫安知历历孤明者之非性而性自有真邪杲答曾天游侍郎书曰寻常计较安排底是识情随
  生死迁流底亦是识情怕怖慞惶底亦是识情而今参学之人不知是病只管在里许头出头设教中所谓随识而不随智以故昧却本地风光本来面目若或一时放下百不思量计较忽然失脚踏著鼻孔即此识情便是真空妙智更无别智可得若别有所得有所证则又却不是也如人迷时唤东作西及至悟时即西便是东无别有东此真空妙智与太虚齐夀只这太虚中还有一物碍得他否虽不受一物碍而不妨诸物于空中往来此真空妙智亦然凡圣垢染著一点不得虽著不得而不碍生死凡圣于中往来如此信得及见得彻方是个出生入死得大自在底汉细观此书佛氏之所谓性无馀蕴矣忽然失脚踏著鼻孔便是顿悟之说 颂云断除烦恼重增病趋向真如亦是邪随顺世缘无罣碍涅槃生死是空华尝见杲示人有水上葫芦一言此颂第三句即水上葫芦之谓也佛家道理真是如此论语无适无莫若非义之与比何以异于水上葫芦哉 老子外仁义礼而言道徳徒言道徳而不及性与圣门绝不相似自不足以乱真所谓弥近理而大乱真惟佛



  明儒学案卷四十七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四十八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中二
  文庄汪石潭先生俊
  汪俊字折之号石潭弋阳人也弘治癸未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编修正徳初忤逆瑾调南工部员外𭅺瑾诛复还翰林历侍读学士嘉靖初晋吏礼二部侍郎礼部尚书兼国史副总裁大礼议起先生力主宋儒之议上为迁延者二年先生终不变于是上怒甚罢其官久之卒隆庆改元赠太子少保谥文庄先生之学程朱为的然以阳动阴静流行而不息者为心而其不易之常体则性也性虽空无一物而万化皆从此出故性体也心用也浑然不可分析以造化言之天高地下万物散殊无处非气之充塞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下物之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亘万古而不易即是理也亦浑然不可分析也乃朱子谓性是心所具之理若是乎心为车也性为车所载之物也岐心性而二之犹之岐理气而二之也非程子之旨也先生之不茍同如此先生既知圣人之学不失其本心便是复性则阳明之以心即理若合符契矣而谓阳明学不从穷事物之理守吾此心未有能中于理者无乃自背其说乎杨止庵言先生发明道体可谓独见以阳明言性不分理气著说非之阳明过弋阳寄四绝以示绝交按阳明所寄二绝非四绝也序云仆兹行无所乐乐与二公一会耳得见闲斋固已如见石潭矣留不尽之兴与后期岂谓乐不可极耶见说新居止隔山肩舆晓出暮堪还知公久已藩篱散何事深林尚闭关乘兴相寻渉万山扁舟亦复及门还莫将身病为心病可是无关却有关此正朋友相爱之情见之于辞以是为绝交则又何说
  濯旧孟子道性善论者犹纷纷也至宋程张阐明之而孟子之说始白于天下程子曰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张子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夫所谓性即理也者必先有见于性之为体而后理可言也犹曰天即道也亦必有见于天之为体而后可言其为道也二子之论盖皆即气而指其本体未渉于有者为言其曰在天为命在人为性在义为理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思虑则渉于有矣又曰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可说则渉于有矣又有二气五行刚柔万殊圣人所由惟一理人只要复其初其初则性也朱子宗二子立说似有未同者性说下四条同 阳伸阴屈发而为春夏动也阳屈阴伸敛而为秋冬静也此天地之化运行而不已也若天地之心则所以主乎是者不可以动静言邵子曰动静之间于复言之于姤亦言之盖谓于此可见非以复姤为天地之心也曰天心无改移曰太极不动性也其指微矣知此则程门所论未发之中及所谓一日之间万起万灭而其心自若皆在是矣 好恶情也情有所自出于性也好善恶恶人之性也即理也义也心之所同然也好恶未形而其理已具故曰性即理也 孟子论性曰我固有之非由外铄我也而又曰求则得之性待求而后得耶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洋洋如在神何尝无无之者人耳 有理有气气形而理性朱子之说也程张之论盖不如此道即性也若道外寻性性外寻道便不是性即理也此程子之说也朱子论性自谓宗程张立说似非程张本旨 二气五行刚柔万殊所谓形而后有气质之性也圣人所由惟一理人只要复其初所谓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者也至诚尽其性圣人事也尽人物之性不过因其气质而裁成辅相之耳曰其性曰人之性曰物之性未可以一律言也目能视耳能听口能言心能思皆气也而心为之主
  性则心之体有不渉于气者程子曰性即理也张子曰性立乎气之外然实不外于心也世人以闻见为心但知囿于形气者耳圣人尽性不以闻见梏其心乃无外之天心也朱子分理气两言之曰得气以成形得理以为性恐非程张本旨程子有言以体会为非心故有心小性大之说不可将心滞在知识上求又曰在天为命在人为性在义为理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程子盖以心性合言之若张子心能尽性性不知检其心盖分言之学者究二说而能通之则可以言性矣心性说下五条同 心性一物也不可分分而言之则性乾道也心坤道也凡从心而出者皆性之徳也臣之所行皆君之令也妻之所生皆夫之子也然非以天地君臣夫妻对立而言也即地之道而天在其中即臣之道而君在其中即妻之道而夫在其中即心之道而性在其中矣故曰一物不可分分而言之可也 虚灵应物者心也其所以为心者即性也性者心之实心者性之地也圣人之心仁义而已矣由仁义所散为万事皆道也仁义之心乃其性也得于天者也在天为命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性可以意会而不可以象求故曰性即理也若心则渉于有象而可言矣程子有言自性之有形者谓之心自性之能动者谓之情其旨微矣 心有动静一语一默一寐一寤动而阳静而阴若流行之用而本体则性也无声无臭寂然不动无语默寐寤之间者也程子论中庸有谓凡言心者皆指已发而言盖谓此也既又自以为未当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自注云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自注云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惟观其所见如何耳盖合心性而一言之与前说初不相戾也正蒙性者感之体感者性之神以感言心与程子一说朱子谓寂然者感之体感通者寂之用其言是已而继之人心之妙其动静亦如此恐非程张之旨 心岂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也程子盖为心无形体操存舍亡犹言用行舍藏云耳存亡犹隐显也此正孟子善论心处言世人识心不识孟子盖谓此也又曰放心是心本善而流于不善也言放心不足以言心非心之本体也他录有曰心则无出入矣逐物者是欲合而究之则程子示人明且切之意彰矣或曰子谓心无形体乃其本体则是所谓无体之体亦可得而见乎程子有言学者莫若先理会敬能敬则知此矣 朱子云性即心之所具之理也知性则物格之谓于学者亦自有实地可据然性之为义则隐矣 好恶情也好善而恶恶性也好之恶之者心也物至知之好恶形焉心之动而应乎外也事物未至好恶未形心之静而专于内也若性者则其不易之常体不可以动静内外言矣心性情说 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著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系今与后已与人此程子之说也盖谓天高地下万物散殊凡有迹可指者皆器也即道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下物之本乎天者则亲上本乎地者则亲下亘万古而不易理定故也器有成毁而道则常在以人事言之文武之政布在方䇿皆器也即道也政有举息而道则常在程子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者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元来只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识之道器说下二条同 运于无形之谓道形而下者不足以明之散殊可象为气清通而不可象为神此张子之说也盖谓太虚者气之本体为性为神是谓形而上者其聚而为物天地法象皆神化之糟粕是谓形而下者与程子之说异朱子宗程子立说曰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形而上者气形而下者也人之生得理以为性得气以成形其推于人事以事为形而下之器事之理乃道也事不合理则是有器而无道盖岐而二之又非程子之说矣程子曰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所谓器亦道也但要识真妄妄则不诚无物何器之云 程子言凡事有本末不可以本末为两叚事本道也末器也即道也朱子解之曰非谓末即是本但学其末而本便在此窃以为是乃程子之本旨也 心体也事用也心外无事事外无心心迹未尝判此程子一原之旨也皆善事也或主于立名或主于为利无是二者而或但出于一时之意气其用虽是而其体非也若主于义曰此吾之所当为也则体用合矣滞于用而不知飬其所自出之原俗学也外于用以求真体之所在异学也无是二者之蔽则得之矣一原说 原始以未生之前言反终以既死之后言终者复其始者也始未尝有则终亦无有始未尝无则终亦无无以为未尝有者未尝有我也复其始则无我矣以为未尝无者其所以为我者未尝无也安得随死而亡乎易说下二条同 静变而为动动变而为静两也易也道也时动而动初未尝有动也时静而静初未尝有静也动静合一存夫神神一而已两可言也一不可言也故曰易所以立道穷神则无易矣 知事即理则无事矣外不见物也知理即心则无心矣内不见已也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如是而止乃得止之道止于理而已 今学者喜言正心而不言诚意喜言致知而不言格物汨于异学故耳诚意所以正心格物所以致知内外一理此乃大学之道也大学说 人之为学一心而已盖心主乎一身而其体之虚灵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散在万事而其用之微妙实不外乎一人之心故学贵于知要求诸一心而已学之道奈何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进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进而本益固而心之体用全矣他日语门人曰主敬所以存此心格物所以明此心乃定论也删朱子或问 道散于天下而具于人之一心所谓性也性非他天命是矣所谓天命阴阳五行化生万物天命之流行也五殊二实其本则一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天之所以为天也所谓在天为命也受生于天因各得是以为性所为在人为性也循性而出散为万事皆道也修道以立法于天下则教也道形于日用无物不有无时不然所谓不可离也而其实体在我一性而已是故君子之体道也不求道于事而严诸一心戒慎恐惧乎其所不睹不闻所以存天理之本然无动静之间者也不睹不闻隐且微矣而至著存焉冲漠无联万象森然已具此体道之君子所以必慎其独也盖重言之非二事也喜怒哀乐情也四者形而天下之事具发而中节则道也和所以状情之徳道就事而言四者未发则性也谓之中中所以状性之徳道之体也道不出于一中而实性之徳故曰大本君子严诸一心而性得所飬则大本立矣本立道行所谓致中和也程子曰致如致却太平之致盖中和不可以力取其要在慎独而已天地于此乎位万物于此乎育此圣人之能事学者之极功而岂外于一心之妙用乎中庸说下七条同或曰子亦求异于朱子乎曰非敢为异也将求同于程子耳中和之说程门论说甚详似皆未领其旨定性书言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盖自其不系于心而言则未发之中自其因物喜怒而言则已发之和不可析为二处也若以动静之时分体用而以静存为致中动察为致和非程子之本旨矣岂以其近于佛氏止观空觉为一之论遂寕过于分析乎程子云吾儒与释氏句句合事事同然而不同其谓此欤 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指心之本体而言大学言正心曰有所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则不得其正一物存焉则累其空明之本体矣名其无倚曰中名其无妄曰诚名其无私曰仁一物也是谓天命之谓性发而中节谓之和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指心之流行而言是谓率性之谓道忠恕一以贯之忠者无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者体恕者用大本逹道也此程子之本旨也 常人有欲顺其欲则喜逆其欲则怒失其欲则哀得其欲则乐其所以为心者非喜则怒非哀则乐情而已圣人无欲浑然一性何喜何怒何哀何乐故曰只喜怒哀乐未发便是中也由是言之圣人之心未发之中也赤子之心发而未远于中也众人之心则皆已发者也然则圣人无发乎曰发而中节物各付物是皆未发者之所形而其未发者固自若也故曰言和则中在其中言中则含喜怒哀乐在其中矣中以无过不及为义过非道不及非道道者中而已以事言则各有中以道言则一中以蔽之矣中者大本言道之体也安得谓有二义乎如言心正则百事皆正若中有二义心亦可有二义乎或曰朱子论中和其书成卷子复有二论乎曰窃求
  诸程子而有疑焉盖程门指此为传授心法故其门人论说最详龟山之南也罗仲素李延平实世守之至朱子始自立说以未发已发分属动静之时学者但当因其时而各致其力非复程子之说矣周子图说之主静自注无欲故静通书曰一者无欲无欲则静虚动直则是主静之静乃所谓一者而非阳动阴静之静也伊洛源流疑出于此若张子之天徳邵子之天心皆指是为说也 君子之道费而隐费用之广也隐体之微也夫妇之所能知能行圣人之所不能知不能行语大语小在上在下万有不齐可谓费矣语其体则一而已道是也不可得而见也以圣人言之动为道言为法行为则三千三百万有不齐可谓费矣语其体则一而已心是也不可得而见也鸢飞鱼跃上下察也明隐之不可揜也犹赞鬼神之徳曰微之显云耳中庸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即其旨也 君子喻于义义其心也小人喻于利利其心也方其未形于事初未有义利之可言而其为体固已判矣义心天下之公本于性者也天也利心一人之私生于形者也人也故君子从天不从人论语说下条同下学以所行言上逹以所见言非二事也下学而不能上逹由之而不知者也穷理则尽性至命下学而上逹也 必有事焉以持志言勿正者犹言有事而未尝有事云耳勿忘即是有事勿𦔳即是勿正故程子以鸢飞鱼跃言之孟子说 仁者何人之本心是也求即其本心之安是为仁也然则求仁之方但嘿以守吾此心可乎曰非也视听言动出门使民居处执事与人以至事贤友仁学问思辨皆为仁之地也近世右象山而左朱子曰吾心学也好异者靡然趋之惑世诬民其罪大矣仁说道一本而万殊夫子之一贯是矣以学言之则必有
  事于万殊而后一者可几也曾子之随事力行子贡之多学而识皆亲受业于夫子之门者也颜子之博文约礼而后如有所立易之知崇礼卑而后成性存存皆一说也程子论学曰涵飬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朱子申明之曰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致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进而本益固可谓尽矣陆氏之学盖略有见于道体遂欲单刀直入以径造夫所谓一者又自以为至简至易立跻圣域故世之好异者靡然趋之而不知其相率而陷于异端之说也张子曰儒者穷理故率性可以谓之道释氏不知穷理而自谓之性故其说不可推而行程子有言自物格而充之然后可以至圣人不知物格而先欲意诚心正者未有能中于理者据此可以断陆氏之学学说下六条同 气质之性生于形者也心为形役故惟气质用事天地之性言性之本然初不外于一心也生乎形而不役于形超然独立物我并照则本性见矣学者知求复性而不知即心以求则未尝读孟子者也性即理也穷理则尽性至命以格物穷理为外为末而非之者则未尝读程子也 圣人之心道也言者心之声行者心之迹六经之为教皆出于圣人之心故曰心道也常人之心去道远矣于是乎有学必穷理读书广闻见而后理可明必克已治心强恕而后性可复学而至于成性而后圣人之心可言也今始学者知习静以入徳亦一门径而遂曰道在是不假外求则妄说也道者事物当然之理所谓在物为理也而其实体在我何事何物不出此心所谓处物为义也故曰中理在事义在心闻乐而乐食旨而甘居处而安人之情也理也其居䘮也闻乐不乐食旨不甘居处不安亦人之情也理也故君子之学求不失其本心而已 自诚明谓之性诚则无不明矣中庸论性而曰慎独曰笃恭所以存诚也自明诚谓之教未至于诚者必由明而后至大学论学而首曰格物致知所以求明也程子论天论仁诸说即中庸首章之旨论穷理论进学诸说即大学首章之旨皆本乎一心而为言也 儒释皆从心地上做工夫故有相似处所谓以心役物不以物役心以理自胜不为事物所侵乱夫岂不同本末一贯心迹合一儒者之公而大也释氏离本末判心迹求以自私自利而已动而阳静而阴相循于无穷者是皆太极流行之用
  而其体初未尝动也体用说 通宇宙一气也气之实阴阳是已自其未成形者而言絪缊揉错相兼相制欲一之而不能虚也自其成形者而言天地法象万物形色刚柔男女粲然有分实也实者虚之所为形亦气也是皆可名之象耳又自其本而言未尝有体曰太虚虚而妙应曰神神而有常曰天曰性一物也有天则有道神天徳化天道一于气而已自其存主而言曰徳自其流行而言曰道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正蒙说下三条同 耳目口体气之聚而成形者也视听言动气之虚而为用者也曰阴曰阳可分属也而皆统于一心则不可分矣气之神也合一不测之谓也由此而通于性与天道君子之上逹也由此而梏于闻见溺于物欲小人之下逹也 客感客形与无感无欲惟尽性者一之有无虚实通为一物者性也即程子道亦器器亦道之说知昼夜阴阳则能一性命阴阳昼夜屈伸相感于无
  穷所谓天所不能自己者谓命而感之体即性也故曰一性命圣人之至诚无息诚其性不息其命也鬼神常不死诚而已故曰诚不可掩此之谓知性命则知圣人知鬼神 历家以日月星辰为天体其度数有可纪者皆以地而言耳地有形质则有四极天之大也莫御而其与地相为依附而旋转者则犹可量也是故象见乎上体必应乎下若形影然读程语 儒者言性释氏亦言性彼但认为已有所谓本以利心得来故学者亦以利心向之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为能尽其性盖辟佛老而为言也杂说下二条同 朱子之后学者知以理言性不堕于释氏之虚空矣而未能识性之为体则立言者之过也 禅学直截心地上用功却缘何用心粗彼盖自以为道由我立命由我出其渉于迹者可勿深较程子不判心迹朱子不向用时勤猛省更于何处味真腴此儒释异处学者要须识此
  诗心非目不见目自见之体须知瞑目前明明有先视以下论性 治心如治目刮去膜与翳目浄视能传心清性无际 胸中欲无事须是必有事敬则心自虚乃照无物地 无物是何地万化从此出程门费讲论此之谓未发 天理在何处本心原不昧乃知尧舜心千年至今在 万法总归一一复何所归太极本无极天心无改移文中子意 释氏谈实际省心亦省事圣人亦何心万事一天理以下述程语 释言理是障此错认理字理即是吾心无生亦无死 管窥亦见天只是不广大尽心而知天乃是天无外 静中须有物莫若理会敬能敬则知此此是天命性 戒惧一生心即此是慎独物欲遏将萌乃是敬未足 闲邪则固一主一不须闲敬则自无已天理本完全 主一谓之敬一者之谓诚一则无二三何复言欲萌 此理最为约但恐不持久既能体而乐不患不能守 心懈则有防敬则无间断存久体自明天理一以贯 只要立个心心即是天理此上有商量应不出敬字 此心即性天京师是长安当下便认取须知未发前 言止不言定须是止于事和则中在焉此理嘿而识 坐井而观天所见终不大试出井栏行却入井栏坐 尧舜几千年其心至今在道是尧舜心何尝见道坏 万象无所隐向明乃天理如顾影壁间区区一物耳邵子之旨 湛一气之本感生方有象爱恶出太虚未胜则本䘮张子之旨 性是无物地存心即飬性何者是存心不出诚与敬以下漫述 道心心是道惟微道之体人心乃私欲已渉形与气
  文敏崔后渠先生铣
  崔铣字子锺一字仲凫号后渠河南安阳人弱冠举郷试入太学与四方名士马理吕柟寇天叙軰相期许登弘治乙丑进士第改庶吉士授编修逆瑾窃政朝士见者多屈膝先生与何塘长揖而已瑾怒其轻薄张彩曰此人有虚名未可骤加之罪终出为南京稽勲主事瑾诛召还翰林时西涯以文艺笼络天下先生以为非宰相所急上书规之侍讲经筵毎以亲君子远小人磨切武宗指钱寕廖鹏而言也小人皆欲甘心之晋侍读遂告归嘉靖改元起原官寻擢南京祭酒大礼议起上疏勤圣学辨忠邪以回天变上以为刺己也勒令致仕家居十六年以皇太子立选宫僚起少詹事兼侍读学士转南礼部右侍郎入贺圣节过家疾作而卒辛丑岁也年六十四赠礼部尚书谥文敏先生之学以程朱为的然于程子之言心学者则又删之以为渉于高虚是门人之附会无乃固欤至其言理气无缝合处先生自有真得不随朱子脚下转是也其诋阳明不遗馀力称之为霸儒孙锺元曰文敏议象山阳明为禅学为异说夫二人者且不必论其学术荆门之政有体有用宁藩之事𢬵九死而安社稷吾未见异端既出世而又肯任事者也此以其外而言也先生以知能心之用也爱敬性之实也本诸天故曰良今取以证其异说删良能而不挈非霸儒欤此是以心为知觉以性为理不可以知觉即是理之成说颇与先生气即理之论自相反耳先生既言本诸天故曰良孟子谓知能为良则知能本诸天者即是以爱敬之理决不仅以此知觉本诸天也阳明单提良知而不及爱敬其非悬空之知觉明矣孟子上节知能并举下言无不知爱其亲也无不知敬其兄也能字皆归并知内盖知是性也能是才也言性则才自在其中矣
  士翼造化流行四时者气乎春当温秋当凉者理乎理乃气之条叚虽纷纭而不可乱者温凉以时圣人也冬过寒则春行其馀冽夏过炎则秋冒其馀炽气偏理亦滞中人之性也春必温秋必凉性善之譬也故学修而性可返若夫酷烈载沉七年固旱其下愚哉非用汤之精诚弗回 自求心习静之论兴窃见孔经之在世犹㐮献之王周汉也方伯连帅虽曰同奖王室然别出教令自立社稷矣夫心即事也事即道也事合于道则心存矣事戾于道则心放矣故动之不能亡静犹静之不能亡动各值其遇而已矣静而亡事勿生妄念勿从堕容动而酬用勿昧本心勿殉外欲动而殉欲难以求静静而杂念胡以制动今求静曰真空真识失之偏矣问伊川曰性即理也然乎曰然性者仁义而已曾谓仁义非理乎仁义有不善欤问孔子何谓相近也曰别其所赋之等也问性何以有等曰气也然则气即理乎曰然何以明之今夫孩提知爱其亲仁也知敬其长义也即其喜笑慕念谓之爱即其㳟敬推逊谓之敬是非气乎发于外即其在于中者也理者气之条善者气之徳岂伊二物哉问气有原乎曰有之易曰易有太极诗曰有物有则夫极者易之翕则者物之能故曰纯粹精也舍是而谈理气支矣夫 阳有知而阴无知是故质受神以为运魄资魂以为识阳有去而阴常居是故炎火熄而灰存花色落而朽贮人生为阳志则宰而气则从气为阳中之阴人死为阴气则升而魄则止气为阴中之阳 朱子谓气有聚散理无聚散窃所未详盖造化之原理常聚而气亦聚人物之生气若散而理亦散气既散矣理安所附是故天地寒暑也人物禾稼也暑来禾生寒来禾死尽矣明年又蕃其鲜者故曰日新之谓盛徳 天命之谓性故物之理即吾心之理也外之物格则内之致知见天下之物各有则而不可易即此则以应之故时措之宜矣曰穷理则隐而难求曰格物则显而可据格物者修治其目人伦其先也若泛乎其务则荒而靡即故博非颜子之文则约非不叛之道 亡气外之形亡神外之气亡理外之神亡命外之理亡心外之命亡帝外之心心者具万理而出命也 问古之祭天地山川不屋谓栋宇不能囿其形也乃以人之饮食荐之夫岂知神之所嗜乎曰祭也者致其敬与礼也故以人道之所重者奉之尽其报本之诚已耳若神之所嗜夫恶知之豺之祭兽獭之祭鱼亦就其性之所能也夫 觉心之放即求也知我之病即药也矜已之是即非也妒人之长即短也 性之所寓曰心心之所具曰性性者理也心乃发用斯理者孟子以四端验之夫自修身而齐家而治国平天下斯谓尽心尽性也精一道心者用之执中也中者道心之极也宋人以异端附会之曰道即心也则人非心欤 问性即理也有气乎否曰气也惟其为理斯谓之性犹夫纯洁而温者不谓之石而谓之玉也理之训有条也古用以言一事至宋儒而言道体也 程子云圣人本天释氏本心盖天言其理也心兼乎血气也释氏以精灵知觉为主故迷则皆妄悟则皆真故曰心圣人以仁义礼智为主故经纶大经裁成大化与物同体故曰天 心性固不离亦非杂知能心之用也爱亲敬长性也好利恶害心之觉也生可舍死可取性也譬之物焉生生气也榖之甘杏之酸桂之辣性也心灵而性活也心移而性宰也孟子曰仁人心也乃言所主也非用为训也心性之辨一言而决之矣 阳刚也生也阴柔也成也皆气也即其理也仁阳也爱也义阴也敬也皆气也即其理也古人曰阴阳曰仁义一而已后人和合孔孟之言性乃立理气之名学者勿泥其词而析其源不可废理而存气也 常人无中小人无静 朱子论宋祧主取诸商周夫汤文兴自诸候契稷始封之君也宗之固当布衣而有天下如宋太祖除乱救民创业垂统宜正东向之位为百代之祖自宣宗而上悉以亲尽而祧天子崩臣子称天以诔之其祭也奉天以配之若曰先世积徳而致则大贤之后多湮何乃弃赫赫之功而求冥冥之报若曰子孙不当自择其先则自一世二世以至百世皆不迁可也颜子之学克已复礼治怒改过庄周谓之黜聪明堕
  肢体盖肆为躗言以讥孔氏之致知谨礼也宋刘彦冲诸人祖述为文则颜子乃孔门之逹摩矣 曾点言志朱子许其天理流行夫遇一事必有一则处之当而熟则圣人矣一以贯之也岂有物见目前而可玩哉水之流鸢之飞鱼之跃皆实体也犹父之慈子之孝皆天命之性人不率之愧于物矣岂若黄华般若为禅机哉不格物而曰致知者妄也不履事而曰存心者偷也夫人不食而谓饱即空而见华非实也乃病也 观诸造化静多于动虽阳气毕逹万有并作本末固凝也可以知徳矣 观诸造化动而无息是故绝涧石壁草藓之生冬冽地拆荠麦之青可以知仁矣 大学一篇皆明明徳而已仁者与物同体遗一物涂一民非仁也故新民即明明徳 中庸不指仁义为性而曰喜怒哀乐盖二者旨微而难言四者常发而易见夫仁义之训至宋而明今即田父市人而语之曰汝喜汝怒性也皆晓然而领四者即仁义之用考孟子之四端则参得之矣戒惧以体验此中使勿有所系而偏大学所谓正心慎独以儆省此和使勿有所逐而流大学所谓修身静立动之本动逹静之具交飬互发非二事也 其世治者其论公于众其世兴者其论公于朝其世哀者其论公于野上下不公其世不可为已故党锢息而汉亡朋党尽而宋乱夫公论弗可一日而废也 关雎咏淑女以配君子闲关思徳音以括其上盖幽王昏乱法家拂士斥矣所信惟妇言故诗人冀其改徳以亲贤女尔 心存则鉴物之理气和则识仁之象 不言常而言变异端皆然申韩之法皆防人之欺疑人之叛夫将置秉𢑱于何地耶
  松窗寤言夫正物之谓格至理之谓物今之异言也则心当何正而至善有别名乎孟子曰良知良能知能心之用也爱敬性之实也本诸天故曰良今取以证其异删良能而不挈非霸儒欤 学者改过追索其动念之故而除之斯不萌于再 孟子曰学问之道求其放心而已矣条目不具奚以求心故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其存心之方乎夫心火属也火丽物而后有形心宰物而后有造异端之言异焉曰静则心定而理自见无待乎学矣是犹舍耒耜而言耕也 问程子有遗书矣子述程志也何居曰伐伪存真也高虚者异端则然学者附之斯惑人之向使二夫子之道淆其游谢之罪欤鲍氏而下无讥焉是故夫子之道仁也敬其业也








  明儒学案卷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四十九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中三
  文定何柏斋先生塘
  何塘字粹夫号柏斋怀庆武渉人生而端重不事嬉戏人以为呆七岁时入郡城见弥勒像抗言请去之人皆大骇及为诸生慨然慕许文正薛文清之为人索其遗书读之登弘治壬戌进士第改庶吉士历编修修撰逆瑾召诸翰林各赠川扇翰林入见而跪先生独长揖瑾怒扇不及之翰林谢扇复跪先生从旁曰嘻何跪而又跪也瑾大怒诘其姓名先生前对曰修撰何塘知不为瑾所容累疏谢病致仕归瑾诛复职无何以经筵触忌讳谪同知开州量移同知东昌府又归嘉靖初起山西提学副使丁忧改浙江进南京太常少卿本寺正卿历工户礼三部侍𭅺谢病陞右都御史掌留堂不就家居十馀年癸卯九月卒年七十赠礼部尚书谥文定先生以儒者之学当务之为急细而言语威仪大而礼乐刑政此物之当格而不可后者也学问思辨一旦卓有定见则物格而知至矣由是而发之以诚主之以正然而身不修家不齐未之有也至究其本原为性命形于著述为文章固非二道特其缓急先后各有次第不可紊耳今曰理出于心心存则万理备吾道一贯圣人之极致也奚事外求吾恐其修齐治平之道反有所略则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于古人之道不免差矣先生此论为阳明而发也盖力主在心为知觉在物为理之说固无足怪独是以本原性命非当务之急若无与乎修齐之事者则与清谈何异修齐之事无乃专靠言语威仪礼乐刑政欤真可谓本末倒置矣先生与王浚川许函谷辩论阴阳数千言为浚川所破者不一其大指之差在以神为无以形为有有无岂能相合则神形已离为二神形既二又岂待人死而后无知哉
  儒学管见或问儒者之学曰五经四书之所载皆儒者之道也于此而学之则儒者之学也问其要曰莫要于大学请问其旨曰人之有生莫不有身焉亦莫不有家焉仕而在位则又有国与天下之责焉修齐治平莫不有道此则道之实体也具此道于心神性情之间明徳也行此道于家国天下之际新民也明徳为体而实见于新民之用新民为用而实本于明徳之体盖内外合一者也而莫不各有至善之所当止焉然斯道也非知之于先则不能行之于后故有知止能得之训焉此大学之要指也请问其详曰人之生也莫不有心以为此身之主忿懥恐惧好乐忧患皆心之用也情也其未发则性也方其未发也必廓然大公无所偏倚心之本体方得其正一有偏倚则不正矣此善恶之根也或曰朱子谓心之未发如鉴空衡平无正不正之可言必其既发则正不正始有可见故章句谓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今乃谓未发之时心已不正何也曰心之正不正虽见于既发之后实根于未发之前如鉴之不明衡之不平虽未照物悬物而其体固已不正矣至于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则修身章内亲爱五者之偏正指此而言所谓己发而为情者也若谓正心传内不得其正即指已发则修身𫝊内五者之偏又何指耶朱子章句盖一时之误也其以正心次诚意之后何也曰意不诚者明知善之当行而不能行明知恶之当恶而不能去盖自欺之小人也又何暇论其心之正不正哉其或诚于好善而恶恶矣而气禀识见之偏心有未正则接人处事之际往往随其所偏而发不复加察则虽诚于好善恶恶不免有时而失理诚意之后继以正心盖欲其涵飬省察使其心未发之时无少偏倚感物而动之际又加察焉使情之所发用之所行无一不中乎理此则儒者之极功焉然五者之情各行于接人处事之际接家人国人天下人无不然也而所接莫先于家人故于修身齐家𫝊内发之非谓接他人不然也格物致知云者格修齐治平之道而真知孰善孰恶也诚意云者行修齐治平之道诚行其善而去其恶者也至于天下之治乱天命之得失则善恶之效而万世之劝戒也此儒学体用之大全也 学与政非二道也学以政为大天下之政总于六部以大学之𫝊考之乎天下之用人吏兵之政也理财户工之政也治国兴仁让之善则礼之政也禁贪戾之恶则刑之政也吏兵之用人能同天下之好恶而不徇一己之偏户工之理财能节用爱人而不为聚敛之计礼刑能兴善而禁恶则谓之贤公卿有司可也本之以大学之道而行之以国家之法为政之道思过半矣此儒者之正学也或者舍而不由徒从事于记诵词章者既不足道而所谓道学者又多用心于性与天道之间及存心飬性之说名虽可观实则无补其可叹者多矣
  语录有问一贯约礼之说者曰儒者未得游夏之十一而议论即过颜曾以圣贤心法为初学口耳此道听涂说之最可恶者 门人请梓文集曰圣贤之道昭在六籍如日星后学愧不能知而行之自宋以来儒者之论正苦太多此吾之所深惧也 有言先生铢视轩冕尘视金玉者曰此后世儒者轻世傲物之论也金玉自是金玉如何尘视得轩冕自是轩冕如何铢视得此何异老庄刍狗飘瓦曰如是孔子何以谓富贵如浮云曰浮云在不义不在富贵也
  阴阳管见阴阳之论予㓜闻其名而未知其实反复乎周程张邵之书出入乎佛老医卜之说者将二十年至三十八岁玩伏羲卦象而验之以造化之道廼若有得惜诸佛之论皆失其真也欲著述以明之以其非日用所急且恐启争端也藏之中心盖十五年于今矣间与一二知己谈之而杏东郭先生属予笔之成书因略书数条告之王浚川许函谷复有所疑且予著述之本旨亦未明也廼补书三条于内呜呼性命之难言也尚矣一己之见安敢必他人之皆我从哉引伸触类正误紏失盖有侍乎世之君子焉嘉靖五年九月朔日叙 造化之道一阴一阳而已矣阳动阴静阳明阴晦阳有知阴无知阴有形阳无形阳无体以阴为体阴无用待阳而用二者相合则物生相离则物死微哉微哉通于其说则鬼神之幽人物之著与夫天文地理医卜方技仙佛之蕴一以贯之而无遗矣一章 天为阳地为阴火为阳水为阴天阳之阳也故神而无形地阴之阴也故形而不神火阳之阴也故可见然后无形也水阴之阳也故能化然终无知也天变而为风地变而为山火变而为雷水变而为泽雨雪霜露皆泽之类也观八卦之象则可知矣二章 火阳也其盛在天水阴也其盛在地盖各从其类也何以明之日为火之精月为水之精日近则为温为暑火偏盛也日远则为凉为寒水偏盛也四时之变于是乎生矣地虽有火而不能为温暑天虽有水而不能为寒凉故曰其盛各有在也三章 或曰水阴也流而不息安在其为静乎曰流非水之本然也水体凝而性静者也其融火化之也其流天运之也天火无形实为阴枢而人不能见也故谓水为动悮矣何以明之水气为寒寒甚则水非有待于外也水自遂其性耳然则水之为静也昭昭矣四章 或曰天有定形故日月星宿之丽于天者万古不易今谓天无形殆未可乎曰此不难知也既天有定形日月五星又何以有盈缩之异乎若谓日月五星虽丽于天而不为天所拘故有盈缩之异不知上何所繋下何所承乃万古而不坠乎盖天阳气也动而不息其行至健日月五星皆运于天者也天行有常故日月星宿万古不易其有盈缩则以象有大小天运之有难易也譬之浮物于水小者顺流而去故疾中者少迟大者愈迟其势则然也如此则谓天有定形者其惑可解谓天左旋日月五星右转者其说不攻而自破矣五章 或曰天地水火恐未足以尽造化之蕴不如以阴阳统之予窃以为阴阳者虚名也天地水火者实体也二而一者也谓天地水火未足以尽造化之蕴此特未之察耳盖人知水之为水而不知寒凉润泽皆水也人知火之为火而不知温热光明皆火也天宰之以神地载之以形水火二者交会变化于其间万物由是而生由是而死造化之能事毕矣自此之外岂复有馀蕴乎六章 或曰干静专而动直坤静翕而动辟易大传也今谓天专为动地专为静何居曰易大传之文为乾坤交不交而言也干有时而不交坤故谓之静然其本体之动者自若也坤有时而受干之交故谓之动然其本体之静者亦自若也观天地则可知矣夫何疑乎七章 或曰易大传谓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今谓天为阳地为阴不亦异乎曰乾阳物也其象为天坤阴物也其象为地兹非易道之彰彰者乎曰言若是之不同何也曰各有指也火阳也虽附于天而未尝不行于地水阴也虽附于地而未尝不行于天水火者天地之二用也故天有阴阳地有柔刚默识而旁通之则并行而不悖矣八章 或曰周子之太极何如曰非吾之所知也其说谓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自今观之则天阳之动者也果何时动极而静乎地阴之静者也果何时静极而动乎天不能生地水不能生火无愚智皆知之廼谓阴阳相生不亦悮乎盖天地水火虽浑然而不可离实灿然而不可乱先儒但见其不相离而未察其不可乱也故立论混而无别愚窃以为阴之与阳谓之相依则可谓之相生则不可九章 或曰何谓太极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道太极也周子之论何如曰似矣而实非也五行一阴阳阴阳一太极则固谓太极不外乎阴阳而阴阳不外乎五行矣自今论之水水也火火也金木水火土之交变也土地也天安在乎有地而无天谓之造化之全可乎或曰天太极也故朱子以上天之载释太极以天道流行释阴阳岂可谓之有地而无天乎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之中有干有坤则天地皆太极之分体明矣以天为太极之全体而地为天之分体岂不悮甚矣哉太极图为性理之首而其失有如此者故不可不辨十章 或曰张子之正蒙何如曰太虚即气太虚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聚则离明得施而有形可见散则离明不得施而无形不可见不可因其可见始谓之有因其不可见遂谓之无故谓圣人不言有无言有无为诸子之陋此其书之大指也殊不知造化之道阳为神阴为形形聚则可见散则不可见神无聚散之迹故终不可见今夫人之知觉运动皆神之所为也是岂有形而可见乎观人则造化之妙可知矣张子之论盖以意见窥测而未至者也十一章 或曰邵子之经世何如曰元会运世之分无所依据先儒已有议其失者今不赘论天以日月星辰变而为暑寒昼夜地以水火土石化而为雨风露雷此其书之大指也自今观之暑寒昼夜皆主于日月星辰何有焉风为天所变雷为火所变雨露皆水所变其理甚明少思则得之矣火为风石为雷土为露岂不牵强之甚哉且其取象乾不为天而为日离不为日而为星坤反为水坎反为土与伏羲之易象大异廼自谓其学出于伏羲之先天图吾不知其说也十二章 或曰子自谓所论皆出于伏羲之易其详何如曰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此伏羲易象之本也干离皆生于阳故谓天火为阳坤坎皆生于阴故谓地水为阴干变其初九为初六则为㢲故谓风为天之变盖天下交于阴也坤变其六三为九三则为艮故谓山为地之变盖地上交于阳也离变其九三为六三则为震盖火为阴伏则奋击而为雷故谓雷为火之变坎变其初六为初九则为兑水与阳交则相和而为泽故谓泽为水之变坤艮离震相比从其类也干兑坎㢲相远无乃以乾为阳可下行于地之分坎为阴之阳亦能上入于天之分故两仪其位耶若以兑为㢲以㢲为兑则阴阳之分尤为明顺然非后学所敢断也姑发此意以俟再来之伏羲正焉十三章





  阴阳管见后语造化之妙先圣已有论者见于易象及礼祭义春秋左传诸篇可考也但所言简略耳盖以其理微妙难明恐学者知未及此骤而语之反滋其惑故等闲不论所谓子不语神子罕言命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是也但近世儒者不察先圣之指未明造化之妙辄以见立论其说传于天下后世学者习于耳目之闻见遂以为理实止此而不知其谬也予惜其失故著管见以救之而争辩纷然而起盖为先入之言所梏耳予不得已乃著管见后语以发之学者熟玩而细察焉可也嘉靖甲午冬至后二日序 造化之道合言之则为太极分言之则为阴阳谓之两仪阴阳又分之则为太阴太阳少阴少阳谓之四象四象又分之则为天地水火风雷山泽之象谓之八卦天地水火常在故为体雷风山泽或有或无故谓之变此皆在造化之中而未生物也其既合则物生矣一章 阴形阳神合则生人所谓精气为物也离则人死所谓游魂为变也方其生也形神为一未易察也及其死也神则去矣而去者初无形可见形虽尚在然已无所知矣阳有知而无形阴有形而无知岂不昭然而易察哉二章 天动而无形风亦动而无形天不息风有时而息下交于阴为阴所滞也高山之颠风猛盖去阴稍远不大为所滞也云霄之上风愈猛盖将纯乎天也然则天变而为风也明矣春夏日近火气盛则雷廼发秋冬日远火气微则雷乃收雷有电火光也雷所击有烧痕火所燎也然则火变而为雷也明矣若地水之变则有形易见不待论也周易谓停水为泽管见则以水之化而散者为泽盖停水与流水无异而水之化为雨雪霜露者于八卦遂无所归且泽有散义先圣亦有雨泽之说故不从周易所取之象盖于造化之道不合虽文王之象亦不敢从也三章 世儒论天道之阴阳多指四时之变而言而四时之变阴阳消长实指水火而言而天之本体则运行水火在四时之外无消长也地道之柔刚则以形论地水相结为火所煆者则刚而火气行于地者人不敢犯亦谓之刚至于地水本体至静而无为则谓之柔此所谓地有柔刚亦自水火而来也四章 周子所谓太极指神而言神无所不统故谓太极神无形故谓无极而太极朱子所注亦得其意但不言神而言理故读者未即悟朱注上天之载盖指神而言也殊不知太极乃阴阳合而未分者也阴形阳神皆在其中及分为阴阳则阳为天火依旧为神阴为地水依旧为形若太极本体止有神而无形则分后地水之形何从而来哉由此化生人物其心性之神则皆天火之神所为也其血肉之形则皆地水之形所为也此理先圣屡有言者但学者忽而不察耳盖有形易见而无形难见固无怪其然也五章 横渠论气聚则离明得施而有形可见气散则离明不得施而无形故不可见夫地之上虚空处皆天也此儒者之所共言亦横渠之所知也盈虚空处皆天气可谓聚矣是果有形而可见乎天变为风风之猛者排山倒海亦可谓气聚矣谓之离明得施有形可见得乎故曰神与聚散之迹张子窥测而未至也六章 老子谓有生于无周子谓无极太极而生阴阳五行张子谓太虚无形而生天地糟粕所见大略相同但老子周子犹谓神生形无生有至张子则直谓虚无形止为气之聚散不复知有神形之分此则又不同也学者详之可也七章 浚川谓鬼神无知觉灵应凡经训祸福祭享之类皆谓止是圣人以神道设教实无此理此大悮也人血肉之躯尔其知觉感应孰为之哉盖人心之神也心之神何自而来哉盖出于造化之神也人有形声可验则谓之有神无形声可验则谓之无神矣八章
  阴阳管见辨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者阴阳也太极者阴阳合一而未分者也阴有阳无阴形阳神固皆在其中矣故分为两仪则亦不过分其本有者若谓太虚清通之气为太极则不知地水之阴自何而来也 柏斋谓神为阳形为阴又谓阳无形阴有形矣今却云分为两仪亦不过分其本有者既称无形将何以分止分阴形是无阳矣谓分两仪岂不自相矛盾使愚终年思之而不得其说望将阴阳有无分离之实再为教之柏斋又谓以太虚清通之气为太极不知地水之阴自何而来嗟乎此柏斋以气为独阳之误也不思元气之中万有俱备以其气本言之有蒸有湿蒸者能运动为阳为火湿者常润静为阴为水无湿则蒸靡附无蒸则湿不化始虽清微郁则妙合而凝神乃生焉故曰阴阳不测之谓神是气者形之种而形者气之化一虚一实皆气也神者形气之妙用性之不得已者也三者一贯之道也今执事以神为阳以形为阴皆出自释氏仙佛之论误矣夫神必藉形气而有者无形气则神灭矣纵有之亦乘夫未散之气而显者如火光之必附于物而后见无物则火尚何在乎仲尼之门论阴阳必以气论神必不离阴阳执事以神为阳以形为阴愚以为异端之见矣 道体兼有无阴为形阳为神神而无形者其本体盖未尝相混也释老谓自无而有诚非矣浚川此论出于横渠要其归则与老氏无而生有者无异也释氏则实以有无并论与老氏不同此不可不知也所未精者论真性与运动之性为二及以风火为形耳阴阳管见中略具此意有志于道者详之可也浚川所见出于横渠其文亦相似 柏斋言道体兼有无亦自神无形有来此不须再辨愚谓道体本有本实以元气而言也元气之上无物故曰太极言推究于至极不可得而知故论道体必以元气为始故曰有虚即有气虚不离气气不离虚无所始无所终之妙也气为造化之宗枢安得不谓之有执事曰释老谓自无而有诚非矣又谓余论出于横渠要其归则与老氏合横渠之论与愚见同否且未暇辨但老氏之所谓虚其旨本虚无也非愚以元气为道之本体者此不可以同论也望再思之 日阳精盖火之精也星虽火馀然亦有其体矣阴止受火光以为光者如水与水精之类也犹月之小者也风雷虽皆属阳然风属天之阳雷属火之阳亦不可混至于云则属阴水今独不可谓之阳也 阴阳即元气其体之始本自相浑不可离析故所生化之物有阴有阳亦不能相离但气有偏盛遂为物主耳星陨皆火能焚物故为星为阳馀柏斋谓云为独阴矣愚则谓阴乘阳耳其有象可见者阴也自地如缕而出能运动飞扬者乃阳也谓水为纯阴矣愚则为阴挟阳耳其有质而就下者阴也其得日光而散为气者则阳也但阴盛于阳故属阴类矣 天阳为气地阴为形男女牡牝皆阴阳之合也特以气类分属阴阳耳少男有阳而无阴少女有阴而无阳也寒暑昼夜管见有论至于呼吸则阳气之行不能直遂盖为阴所滞而相战耳此屈伸之道也凡属气者皆阳凡属形者皆阴此数语甚真然谓之气则犹有象不如以神字易之盖神即气之灵尤妙也愚尝验经星河汉位次景象终古不移谓天有定体气则虚浮虚浮则动荡动荡则有错乱安能终古如是自来儒者谓天为轻清之气恐未然且包天地外果尔轻清之气何以乘载地水气必上浮安能左右旋转汉郄萌曰天体确然在上此真至论智者可以思矣柏斋惑于释氏地水火风之说遂谓风为天类以附成天地水火之论其实不然先儒谓风为天体旋转荡激而然亦或可通今云风即天类误矣男女牝牡专以体质言气为阳而形为阴男女牝牡皆然也即愚所谓阴阳有偏盛即盛者恒主之也柏斋谓男女牝牡皆阴阳相合是也又谓少男有阳而无阴少女有阴而无阳岂不自相背驰寒暑昼夜以气言盖谓屈伸往来之异非专阴专阳之说愚于董子阳月阴月辨之详矣呼吸者气机之不容已者呼则气出出则中虚虚则受气故气入吸则气入入则中满满则溢气故气出此乃天然之妙非人力可以强而为之者柏斋谓阳为阴滞而相战恐无是景象当再体验之何如柏斋又谓愚之所言凡属气者皆阳凡属形者皆阴以下数语甚真此愚推究阴阳之极言之虽葱苍之象亦阴飞动之象亦阳盖谓二气相待有离其一不得者况神者生之灵皆气所固有者也无气则神何从而生柏斋欲以神字代气恐非精当之见 土即地也四时无不在故配四季木温为火热之渐金凉为水寒之渐故配四时特生之序不然耳五行家之说自是一端不必与之辨也火旺于夏水旺于冬亦是正理今人但知水流而不息遂谓河冻川冰为水之休囚而不知冰冻为水之本体流动为天火之化也误矣 柏斋曰土即地四时无不在愚谓金木水火无气则已有则四时日月皆在何止四季之月今土配四季金木水火配四时其馀无配时月五行之气不知各相退避乎即为消灭乎突然而来抑候次于何所乎此假象配合穿凿无理甚较然者世儒惑于邪妄而不能辨岂不可哀柏斋又曰五行家之说自是一端不必与辨愚谓学孔子者当推明其道以息邪说庶天下后世崇正论行正道而不至䧟于异端可也何可谓自是一端不必与辨然则造化真实之理圣人雅正之道因而蒙蔽晦蚀是谁之咎其谓水旺于冬犹为痼疾夫夏秋之时肤寸云霭大雨时行万流涌溢百川灌河海潮为之啸逆不于此时而论水旺乃于水泉闭涸之时而强配以为旺岂不大谬又谓今人但知水流而不息遂谓河冻川冰为水之休囚而不知冰冻为水之本体流动为天火之化嗟乎此尤不通之说夫水之始化也冰乎水乎使始于冰虽谓冰为水之本体固无不可矣然果始于冰乎水乎此有识者之所能辨也夫水之始气化也阳火在内故有气能动冰雪者雨水之变非始化之体也安可谓之本裂肤堕指而江海不冰谓流动为天火之化得乎哉 人之神与造化之神一也故能相动师巫之类不可谓无浚川旧论天地无知鬼神无灵无师巫之术今天地鬼神之说变矣而师巫犹谓之无如旧也何哉此三事一理也特未思耳神能御气气能御形造化人物无异但有大小之分耳造化神气大故所能为者亦大人物神气小故所能为者亦小其机则无异也州县小吏亦能窃人主之权以行事此师巫之比也行祷则求于造化之神也设位请客客有至不至设主求神神有应不应然客有形人见之神无形人不能见也以目不能见遂谓之无浅矣此木主土偶之比也蒸水为云洒水为雨揺扇起风放炮起雷皆人之所为也皆人之所共知也此虽形用主之者亦神气也师巫则专用神气而不假于形者也通此则邪术之有无可知矣浚川论人道甚好特天道未透耳盖其自处太高谓人皆不及已故谓己见不可易耳吾㓜时所见与浚川大同后乃知其非吾料浚川亦当有时而自知其非也慎言此条乃为师巫能致风云雷雨而言故曰雨旸风霆天地之徳化而师巫之鬼不能致耳或能致者偶遇之也至于邪术亦未尝谓世间无此但有之者亦是得人物之气实而成非虚无杳冥无所凭藉而能之也如采生折割如涤目幻视等类与师巫之虚无杳冥能致风雨不同皆藉人物之实气柏斋又谓造化之神气大故所能为者亦大人物神气小故所能为者亦小其机则无异矣愚则谓天所能为者人不能为人所能为者天亦不能为之师巫若能呼风唤雨何不如世俗所谓吹气成云噀唾成雨握手成雷拂䄂成风顷刻之间灵异交至又何必筑坛敕将祭祷旬朔以待其自来岂非诳惑耶俗士乃为信之悲哉柏斋又谓州县小吏亦能窃人主之权以为师巫能窃天神之权愚以谓过矣小吏人主皆人也所窃皆人事也故可能师巫人也风雨天也天之神化师巫安能之投鐡于渊龙起而雨此乃正术亦非冥祈不可同也又谓设主请客有至不至如师巫求神有应不应此皆为师巫出脱之计请客不至或有他故求神不应神亦有他故邪此可以发笑又谓蒸水为云洒水为雨揺扇起风放炮起雷为人神气所为不知此等云雨风雷真邪假邪若非天道之真不过物象之似耳与师巫以人求天有何相类且师巫专用神气而不假之以形不知是何神灵听师巫之所使抑师巫之精神耶此类说梦愚不得而知之其谓愚论人道甚好特天道未透盖自处太高谓人皆不及已故执已见不可易又谓向时所见与浚川大同后乃知其非吾料浚川亦当有时自知其非此数言教愚多矣但谓自处太高谓人不及已此则失愚之心也夫得其实理则信不得其理此心扞格不契何以相信使蒭荛之言会于愚心即跃然领受况大贤乎谓人不及已执所见而不易此以人为高下而不据理之是非者之为也愚岂如是乎柏斋又云神能御气气能御形以神自外来不从形气而冇遂谓天地太虚之中无非鬼神能听人役使亦能为人祸福愚则谓神必待形气而有如母能生子子能为母主耳至于天地之间二气交感百灵杂出风霆流行山川冥漠气之变化何物不有欲气而为神恐不可得纵如神仙尸解亦人之神乘气而去矣安能脱然神自神而气自气乎由是言之两间神鬼百灵显著但恐不能为人役使亦不能为人祸福耳亦有类之者人死而气未散乃凭物以祟人及夫罔两罔象山魈水□之怪来游人间皆非所谓神也此终古不易之论望智者再思之何如 读祸福祭祀之论意犹为鬼神无知觉作为此大惑也人血肉之躯耳其有知觉作为谁主之哉盖人心之神也人心之神何从而来哉盖得于造化之神也故人有知觉作为鬼神亦有知觉作为谓鬼神无知觉作为异于人者梏于耳目闻见之验而不通之以理儒之浅者也程张不免有此失先圣论鬼神者多矣乃一切不信而信浅儒之说何也岂梏于耳目闻见之迹而不能通之以理者乎 易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语曰祸福无门惟人所召故知人之为善为恶乃得福得祸之本其不顺应者幸不幸耳故取程子答唐棣之论乃为训世之正今柏斋以祸福必曰于鬼神主之则夫善者乃得祸不善者乃得福鬼神亦谬恶不仁矣有是乎且夫天地之间何虚非气何气不化何化非神安可谓无灵又安可谓无知但亦窅冥恍惚非必在在可求人人得而摄之何也人物巨细亦伙矣摄人必摄物强食弱智𢦤愚众暴寡物残人人杀物皆非天道之常性命之正世人之物相𢦤相杀无处无之而鬼神之力不能报其冤是鬼神亦昧劣而不义矣何足以为灵异故愚直以仲尼敬鬼神而远之以为主论而祭祀之道以为设教非谓其无知无觉而不神也大抵造化鬼神之迹皆性之不得已而然者非出于有意也非以之为人也其本体自如是耳于此而不知皆浅儒诬妄惑于世俗之见而不能逹乎至理者矣此又何足与辨 先圣作易见造化之妙有有形无形之两体故画奇耦以象之谓之两仪见无形之气又有火之可见者有形之形又有水之可化为气者故于奇之上又分奇耦耦之上亦分奇耦谓之四象是画易之次第即造化之实也乃谓其局而谬悮矣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此圣人推论画易之原非论天地造化本然之妙用也函谷当时往往凖易以论造化愚尝辞而病之柏斋前谓太极为阴阳未分两仪谓阴阳已分似也今生于四象又谓圣人见无形之气又有火之可见有形之形又有水之可化为气者故于奇之上又分奇耦耦之上亦分奇耦谓之四象嗟乎此论为蛇添足又岂自然而然之道哉先儒谓四象为阴阳刚柔四少乃本易中之所有者后人犹议其无据今乃突然以形气水火名之于易戾矣形气易卦未尝具论水火卦有坎离此而名之岂不相犯求诸要归大抵柏斋欲以易卦之象附会于造化故不觉其牵合穿凿至此耳嗟乎易自邵朱以来如先天后天河图五行任意附入者已多及求诸六十四卦何曾具此后学自少至老读其遗文迷而不省又为衍其馀说日胶月固而不可解使四圣之易杂以异端之说悲哉天地未生盖混沌未分之时也所谓太极也天神地形虽曰未分实则并存而未尝缺一也太虚之气天也神也以形论之则无也地则形也非太虚之气也以形论之则有也分为天地与未分之时无异也谓儒者之道无无无空者非也神与形合则物生所谓精气为物也神去形离则物死所谓游魂为变也神在人心性是也无形也形在人血肉是也无知也方其生也形神混合未易辨也及其死也神则去矣去者固无形也形虽尚在固已无知而不神矣此理之易见者也乃谓儒道无无无空何也此说出于横渠不足为据盖横渠见道亦未真也老氏谓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悮矣横渠力辨其失及自为说则谓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耳客形有也生于无形此与老氏有生于无者何异是无异同浴而讥祼裎也释氏犹知形神有无之分过于横渠特未精耳 太虚太极阴阳有无之义已具于前不复再论但源头所见各异故其说遂不相入耳愚以元气未分之前形气神冲然皆具且以天有定体安得不谓之有不谓之实柏斋以天为神为风皆不可见安得不谓之无不谓之空今以其实言之天果有体邪果止于清气邪远不可见故无所取证耳若谓天地水火本然之体皆自太虚种子而出道体岂不实乎岂不有乎柏斋谓儒道有无有空不过以天为神遂因而误之如此且夫天包地外二气洞彻万有莫不藉之以生藉之以神藉之以性反其形坏气散而神性乃灭岂非生于本有乎柏斋以愚之论出于横渠与老氏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不异不惟不知愚及老氏亦不知矣老氏谓万物生于有谓形气相禅者有生于无谓形气之始本无也愚则以为万有皆具于元气之始故曰儒之道本实本有无无也无空也柏斋乃取释氏犹知形神有无之分愚以为柏斋酷嗜仙佛受病之源矣五行生成之数诚妄矣有水火而后有土之说则亦
  未也天地水火造化本体皆非有所待而后生也木金则生于水火土相交之后正蒙一叚论此甚好但中间各有天机存焉天神无形人不能见故论者皆遗之此可笑也浚川所见高过于函谷函谷所见多无一定细观之自见今不暇与辨也嘉靖甲午十月晦日书于柏斋私居 柏斋谓天地水火造化本体皆非有所待而后生愚则以为四者皆自元气变化出来未尝无所侍者也天者气化之总物包罗万有而神者也天体成则气化属之天矣故日月之精交相变化而水火生矣观夫燧取火于日方诸取水于月可测矣土者水之浮滓得火而结凝者观海中浮沫久而为石可测矣金石草木水火土之化也虽有精粗先后之殊皆出自元气之种谓地与天与水火一时并生均为造化本体愚窃以为非然矣老氏谓有生于无周子谓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二五横渠谓太虚无形生天地糟粕所见大略相同但老氏周子犹谓神生形无生有横渠则谓虚与形止由气之聚散无神形有无之分又不同也予窃谓论道体者易象为至老子周子次之横渠为下盖以其不知神形之分也 神形之分魂升而魄降也古今儒者孰不知之今谓老子周子知之横渠不知岂不冤哉大抵老氏周子不以气为主诚以为无矣与柏斋以神为无同义与横渠气之为物散入无形适得吾体大相悬绝夫同道相贤殊𮜿异趋柏斋又安能以横渠为然嗟乎以造化本体为空为无此古今之大迷虽后儒扶正濓溪无极之旨曰无声无臭实造化之枢纽品彚之根抵亦不明言何物主之岂非谈虚说空乎但形神之分能知阴阳果不相离则升而上者气之精也降而下者气之迹也精则为神为生为明灵迹则为形为死为糟粕神之气终散归于太虚不灭息也形之气亦化归于太虚为腐臭也则造化本体安得不谓之有安得不谓之实老释之所谓有无有空者可以不攻而自破世儒谓理能生气者可以三思而自得矣望柏斋以意逆志除去葛藤旧见当自契合 地上虚空处皆天天气可谓聚矣是岂有形而可见乎天变为风风之猛者排山倒海气之聚益显矣谓之离明得施有形可见得乎故曰阳为神无聚散之迹终不可见而张子之论未至也予初著管见多引而不发盖望同志深思而自得之也忽而不察者皆是矣因复引而伸之然不能尽言也其馀则尚有望于世之君子焉甲午冬至前三日书 地上虚空谓之皆气则可谓之皆天则不可天自有体观星象河汉确然不移可以测知且天运于外无一息停虚空之气未尝随转谓地上皆天恐非至论矣风之猛者排山倒海谓气之动则可谓气之聚则不可夫气之动由力排之也力之排由激致之也激之所自天机运之也此可以论风矣谓天运成风则可谓天即风则不可气虽无形可见却是实有之物口可以吸而入手可以揺而得非虚寂空冥无所索取者世儒类以气体为无悮矣愚谓学者必识气本然后可以论造化不然头恼既差难与论其馀矣 阴阳不测之谓神地有何不测而谓之神邪若谓地之灵变此是天之藏于地者耳非地之本体也 柏斋曰阴阳不测之谓神地有何不测而谓之神愚则以为后坤发育群品载生山川蕴灵雷雨交作谓地不神恐不可得又曰地有灵变此天藏于地者非地本体若然则地特一大死物矣可乎愚则以为万物各有禀受各正性命其气虽出于天其神即为已有地有地之神人有人之神物有物之神谓地不神则人物之气亦天之气谓人物不能自神可乎此当再论 张子谓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形生于无形此与老子有生于无之说何异其实造化之妙有者始终有无者始终无不可混也呜呼世儒惑于耳目之习熟久矣又何可以独得之意强之哉后世有杨子者自相信矣 愚尝谓天地水火万物皆从元气而化盖由元气本体具有此种故能化出天地水火万物如气中有蒸而能动者即阳即火有湿而能静者即阴即水道体安得不谓之有且非湿则蒸无附非蒸则湿不化二者相须而有欲离之不可得者但变化所得有偏盛者尝主之其实阴阳未尝相离也其在万物之生亦未尝有阴而无阳有阳而无阴也观水火阴阳未尝相离可知矣故愚谓天地水火万物皆生于有无无也无空也其无而空者即横渠之所谓客形耳非元气本体之妙也今柏斋谓神为无形为有且云有者始终有无者始终无所见从头差异如此安得强而同之柏斋又云后世有杨子云自能相信愚亦以为俟诸后圣必能辩之



  明儒学案卷四十九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五十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中四
  肃敏王浚川先生廷相
  王廷相字子衡号浚川河南仪封人弘治壬戌进士改庶吉士授兵科给事中正徳戊辰谪为州判稍迁知县复召为御史出按陜西镇守奄人廖鹏虐民先生绳之以法鹏大恨已而视学北畿有两奄干请先生焚其书两奄亦恨未有以发也鹏因上书构之两奄从中主其奏逮入诏狱又谪为县丞稍迁知县同知擢四川佥事山东副使皆视学政嘉靖初历湖广按察使山东左右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四川入为兵部左右侍郎转南京兵部尚书召为左都御史进兵部尚书兼掌院事加太子太保辛丑罢又三年而卒年七十一隆庆初赠少保谥肃敏先生主张横渠之论理气以为气外无性此定论也但因此而遂言性有善有不善并不信孟子之性善则先生仍未知性也盖天地之气有过有不及而有愆阳伏阴岂可遂疑天地之气有不善乎夫其一时虽有过不及而万古之中气自如也此即理之不易者人之气禀虽有清浊强弱之不齐而满腔恻隐之心触之发露者则人人所同也此所谓性即在清浊强弱之中岂可谓不善乎若执清浊强弱遂谓性有善有不善是但见一时之愆阳伏阴不识万古常存之中气也先生受病之原在理字不甚分明但知无气外之理以为气一则理一气万则理万气聚则理聚气散则理散毕竟视理若一物与气相附为有无不知天地之间只有气更无理所谓理者以气自有条理故立此名耳亦以人之气本善故加以性之名耳如人有恻隐之心亦只是气因其善也而谓之性人死则其气散更何性之可言然天下之人各有恻隐气虽不同而理则一也故气有万气理只一理以理本无物也宋儒言理能生气亦只误认理为一物先生非之乃仍踏其失乎
  雅述学者始而用功必须主敬存诚以持其志而后有进久而纯熟动静与道为一则诚敬不待养而自存志不待持而自定矣程子论持志曰只此便是私此言亦过高儒者遂以主敬存诚以持志为有意而不务殊失下学上达之意近禅氏之虚静矣 冲漠无眹万象森然已具此静而未感也人心与造化之体皆然使无外感何有于动故动者缘外而起者也应在静也机在外也已应矣静自如故谓动以扰静则可谓动生于静则不可而况静生于动乎 四时行百物生可以观天动作行事可以观圣人内蕴不可知而发外者可以槪睹天除却四时百物圣人除却动作行事则其道隐矣将何以为知天知圣之具儒者好高乃谓以动作言语求圣人为末过矣推此意也直欲枯禅白坐以见性乎 世变有渐若寒暑然非寒而突暑暑而突寒也圣人拯变于未然在平其势而已矣平其势在理其人情而已矣故将怨者则徳之将涣者则萃之将昻者则抑之此圣人先㡬之神也悠悠坐视养乱焉耳矣 天地之先元气而已矣元气之上无物故元气为道之本 薛文清云中庸言明善不言明性善即性也愚谓性道有善有不善故用明使皆善而无恶何用明为圣人又何用强为修道以立教哉自世之人观之善者常一二不善者常千百行事合道者常一二不合者常千百昭昭虽勉于徳行而惰于冥冥者不可胜计犹赖读书以维持之故谓人心皆善者非圣人大观真实之论也 圣贤之所以为知者不过思虑见闻之会而已世之儒者乃曰思虑见闻为有知不足为知之至别出徳性之知为无知以为大知嗟乎其禅乎不思甚矣殊不知思与见闻必由于吾心之神此内外相须之自然也 婴儿在胞中自能饮食出胞时便能视听此天性之知神化之不容已者自馀因习而知因悟而知因过而知因疑而知皆人道之知也父母兄弟之亲亦积习稔熟然耳何以故使父母生之孩提而乞诸他人养之长而惟知所养者为亲耳涂而遇诸父母视之则常人焉耳此可谓天性之知乎由父子之亲观之则凡万物万事之知皆因习因悟因过因疑而然人也非天也近儒好高之论别出徳性之知以为知之至而卑学问思辨之知为不足而不至圣人虽生知惟性善达道二者而已其因习因悟因过因疑之知与人大同况礼乐名物古今事变必待学而后知者哉 博麄而约精博无定而约执其要博有过不及而约适中也此为学心法世儒乃曰在约而不在博嗟乎博恶乎杂者斯可矣约不自博而出则单寡而不能以折中执一而不能以时措其不远于圣者几希 性生于气万物皆然宋儒只为强成孟子性善之说故离气而论性使性之实不明于后世明道曰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又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便不是又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此三言者于性极为明尽后之学者梏于朱子本然气质二性之说而不致思悲哉 诸儒于体魄魂气皆云两物又谓魄附于体魂附于气此即气外有神气外有性之说殊不然体魄魂气一贯之道也体之灵为魄气之灵为魂有体即有魄有气即有魂非气体之外别有魂魄来附之也气在则生而有神故体之魄亦灵气散则神去体虽在而魄亦不灵矣是神气者又体魄之主岂非一贯之道乎知魂魄之道则神与性可知矣 格物之训程朱皆训至字程子则曰格物而至于物此重叠不成文义朱子则曰穷至事物之理是至字上又添出一穷字圣人之言直截决不如此不如训以正字直截明当义亦疏通 天之气有善有恶观四时风云霾雾霜雹之会与夫寒暑毒疠瘴疫之偏可睹矣况人之生本于父母精血之凑与天地之气又隔一层世儒曰人禀天气故有善而无恶近于不知本始 老庄谓道生天地宋儒谓天地之先只有此理此乃改易面目立论耳与老庄之旨何殊愚谓天地未生只有元气元气具则造化人物之道理即此而在故元气之上无物无道无理 易虽有数圣人不论数而论理要诸尽人事耳故曰得其义则象数在其中自邵子以数论天地人物之变弃人为而尚定命以故后学论数纷纭废置人事别为异端害道甚矣 静寂而未感也动感而遂通也皆性之体也圣人养静以虚故中心无物圣人慎动以直故顺理而应此皆性学之不得已者后儒独言主静以立本而略于慎动遂使克已复礼之学不行而后生小子以静为性真动为性妄流于禅静空虚矣 人之生也使无圣人修道之教君子变质之学而惟循其性焉则礼乐之节无闻伦义之宜罔知虽禀上智之资亦寡陋而无能矣况其下者乎 文中子曰性者五常之本盖性一也因感而动为五是五常皆性为之也若曰性即是理则无感无动无应一死局耳文中子之见为优荀悦曰情意心志皆性动之别名言动则性有机发之义若曰理安能动乎 或谓气有变道一而不变是道自道气自气岐然二物非一贯之妙也道莫大于天地之化日月星辰有薄食彗孛雷霆风雨有震撃飘忽山川海渎有崩亏竭溢草木昆虫有荣枯生化群然变而不常矣况人事之盛衰得丧杳无定端乃谓道一而不变得乎气有常有不常则道有变有不变一而不变不足以该之也 孟子之言性善乃性之正者也而不正之性未尝不在其言口目耳鼻四肢之欲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岂非不正之性乎是性之善与不善人皆具之矣宋儒乃直以性善立论而遗其所谓不正者岂非惑乎 朱子答蔡季通云人之有生性与气合而已即其已合而析言之则性主于理而无形气主于形而有质即此数言犹是二之也夫人具形气而后性出焉今曰性与气合是性别是一物不从气出有生之后相来附合耳此理然乎人有生气则性存无生气则性灭不可离而论者也如耳之能听目之能视心之能思皆耳目心之固有者无耳目心则视听与思尚能存乎圣人之性亦自形气而出但以圣人之形气纯粹故其性无不善众人形气驳杂故其性多不善耳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此非圣人语静属天性动亦天性但常人之性动以物者多不能尽皆天耳性者合内外而一之道也动以天理者静必有理以主之动以人欲者静必有欲以基之静为天性而动即逐于人欲是内外心迹不相合一矣 佛氏教人任持自性持自性者执自己之本性也言一切众生皆有本觉谓本性之灵觉处虽流转六道受种种身而此觉性不曾失灭故以此为真性儒者不达性气一贯之道无不浸浸然入于其中朱子谓本然之性超乎形气之外其实自佛氏本性灵觉而来谓非依傍异端得乎大抵性生气离而二之必不可得佛氏养修真气虽离形而不散故其性亦离形而不灭以有气即有性耳佛氏既不达此儒者遂以性气分而为二误后世之学甚矣慎言有形亦是气无形亦是气道寓其中矣有形生气也无形元气也元气无息故道亦无息是故无形者道之柢也有形者道之显也 天内外皆气地中亦气物虚实皆气通极上下造化之实体也是故虚受乎气非能生气也理载于气非能始气也世儒谓理能生气即老氏道生天地矣谓理可离气而论是形性不相待而立即佛氏以山河大地为病而别有所谓真性矣可乎不可子 万物巨细柔刚各异其材声色臭味各殊其性阅千古而不变者气种之有定也人不肖其父则肖其母数世之后必有与祖同其体貎者气种之复其本也
  横渠理气辨张子曰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循是出入皆不得已而然也气之为物散入无形适得吾体聚而有象不失吾常聚亦吾体散亦吾体知死之不亡者可与言性矣横渠此论阐造化之秘明人性之源开示后学之功大矣而朱子独不以为然乃论而非之今请辩其惑朱子曰性者理而已矣不可以聚散言其聚而生散而死者气而已矣所谓精神魂魄有知有觉者皆气所为也故聚则有散则无若理则初不为聚散而有无也由是言之则性与气原是二物气虽有存亡而性之在气外者卓然自立不以气之聚散而为存亡也嗟乎其不然也甚矣且夫仁义礼智儒者之所谓性也自今论之如出于心之爱为仁出于心之宜为义出于心之敬为礼出于心之知为智皆人之知觉运动为之而后成也茍无人焉则无心矣无心则仁义礼智出于何所乎故有生则有性可言无生则性灭矣安得取而言之是性之有无縁于气之聚散若曰超然于形气之外不以聚散而为有无即佛氏所谓四大之外别有真性矣岂非谬幽之论乎此不待智者而后知也精神魂魄气也人之生也仁义礼智性也生之理也知觉运动灵也性之才也三物者一贯之道也故论性也不可以离气论气也不得以遗性此仲尼相近习远之大旨也又曰气之已散者既散而无有矣其根于理而日生者则固浩然而无穷吁此言也窥测造化之不尽者矣何以言之气游于虚者也理生于气者也气虽有散仍在两间不能灭也故曰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理根于气不能独存也故曰神与性皆气所固有若曰气根于理而生不知理是何物有何种子便能生气不然不几于谈虚驾空之论乎今为之改曰气之已散者既归于太虚之体矣其氤氲相感而日生者则固浩然而无穷张子所谓死而不亡者如此造化之生息人性之有无又何以外于是而他求也哉
  性辨性之体何如王子曰灵而觉性之始也能而成性之终也皆人心主之形诸所见根诸所不可见者合内外而一之道也气质之性本然之性何不同若是乎曰此儒者之大惑也吾恶能辩之虽然尝试论之矣人有生斯有性可言无生则性灭矣恶乎取而言之故离气言性则性无处所与虚同归离性论气则气非生动与死同涂是性之与气可以相有而不可相离之道也是故天下之性莫不于气焉载之今夫性之尽善者莫有过于圣人也圣人之性皆此心虚灵所具而为七情所自发则圣人之性亦不离乎气而已性至圣人而极圣人之性既不出乎气质况馀人乎所谓超然形气之外复有所谓本然之性者支离虚无之见与佛氏均也可乎哉敢问何谓人性皆善曰善固性也恶亦人心所出非有二本善者足以治世恶者足以乱世圣人惧世纪弛而民循其恶也乃取其性之足以治世者而定之曰仁义中正而立教焉使天下后世由是而行则为善畔于此则为恶出乎心而发乎情其道一而已矣
  荅薛君采论性书君采之谈性也一惟主于伊川岂以先生之论尽合道妙皆当守而信之乎愚则反求吾心实有一二不可强同者故别加论列以求吾道之是伊川曰阴阳者气也所以阴阳者道也未尝即以理为气嗟乎此大节之不合者也余尝以为元气之上无物有元气即有元神有元神即能运行而为阴阳有阴阳则天地万物之性理备矣非元气之外又有物以主宰之也今曰所以阴阳者道也夫道也者空虚无著之名也何以能动静而为阴阳又曰气化终古不忒必有主宰其间者不知所谓主宰者是何物事有形色耶有机轴耶抑纬书所云十二神人弄九耶不然几于谈虚驾空无著之论矣老子曰道生天地亦同此论皆过矣皆过矣又曰生之谓性程子取之盖指气禀而言耳其推本天命之性则卒归于孟子性善之说嗟乎人有二性此宋儒之大惑也夫性生之理也明道先生亦有定性之旨矣盖谓心性静定而后能应事耳若只以理为性则谓之定理矣可乎哉余以为人物之性无非气质所为者离气言性则性无处所与虚同归离性言气则气非生动与死同途是性与气相资而有不得相离者也但主于气质则性必有恶而孟子性善之说不通矣故又强出本然之性之论超乎形气之外而不杂以傅会于性善之旨使孔子之论反为下乘可乎哉不思性之善者莫有过于圣人而其性亦惟具于气质之中但其气之所禀清明淳粹与众人异故其性之所成纯善而无恶耳又何有所超出也哉圣人之性既不离乎气质众人可知矣气有清浊粹驳则性安得无善恶之杂故曰惟上智与下愚不移是性也者乃气之生理一本之道也信如诸儒之论则气自为气性自为性形性二本不相待而立矣韩子所谓今之言性者杂佛老而言者是也程子以性为理余思之累年不相契入故尝以大易穷理尽性证性理之不可以为一孝经毁不灭性以见古人论性类出于气固不敢以已私意自别于先儒矣尝试拟议言性不得离气言善恶不得离道故曰性与道合则为善性与道乖则为恶性出乎气而主乎气道出于性而约乎性此余自以为的然之理也仲尼曰成性存存道义之门伊尹曰兹乃不义习与性成是善恶皆性为之矣古圣会通之见自是至理矣















  明儒学案卷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五十一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中五
  文裕黄泰泉先生佐
  黄佐字才伯号泰泉广之香山人正徳庚辰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出为江西提学佥事弃官归养久之起右春坊右谕徳擢侍读学士掌南京翰林院事卒赠礼部右侍郎谥文裕先生以博约为宗旨博学于文知其根而溉之者也约之以礼归其根则千枝万叶受泽而结实者也博而反约于心则视听言动之中礼喜怒哀乐之中节彝伦经权之中道一以贯之而无遗矣盖先生得力于读书典礼乐律词章无不该通故即以此为教是时阳明塞源拔本论方欲尽洗闻见之陋归并源头一路宜乎其不能相合也然阳明亦何尝教人不读书第先立乎其大则一切闻见之知皆徳性之知也先生尚拘牵于旧论耳㓜时喜博览每举杨用修集韩孟郁上桂谓余曰吾乡黄才伯博物君子也子何不读其集乎今为泰泉学案念亡友之言为之澘然
  论学书徳性之知本无不能也然夫子之教必致知而力行守约而施博于达道达徳一则曰未能一焉二则曰我无能焉未尝言知而废能也程子曰良能良知皆无所由乃出于天不繋于人又曰圣人本天释氏本心盖大学言致知繋于人之问学者也孟子言良知必兼良能本于天命之徳性者也惟宋吕希哲氏独以致知为致良知而废良能则是释氏以心之觉悟为性矣圆觉经以事理为二障必除而空之则理不具于心心不见于事惟神识光明而已反身而诚似不如是复林见素书昨承教中和之说谓阳明传习录云不可谓未发之
  中常人俱有之盖体用一源有是体即有是用今人用未能有发而皆中节之和则知其体亦未能得未发之中执事谓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其性无有不善若无未发之中则人皆可为尧舜岂谬语哉盖阳明之学本于心之知觉实由佛氏其曰只是一念良知彻首彻尾无始无终即是前念不灭后念不生此乃金刚经不生不灭入涅槃觉安知所谓中和也又曰无所住而生其心佛氏曾有是言未为非也又曰不思善不思恶时认本来面目即吾所谓良知又曰无善无恶者理之静有善有恶者气之动不动于气即无善无恶是谓至善此又畔孟子性善之说矣既曰无善安得又曰是谓至善是自相矛盾也又曰吾自㓜笃志二氏自谓既有所得谓儒者为不足学其后居夷三载见得圣人之学若是其简易广大始自悔悟错用三十年气力大抵二氏之学其妙与圣人只有毫厘之间执事谓其与佛老汩没俱化未尝悔悟但借良知以文饰之耳诚然诚然生谓中庸者作圣之枢要而精一执事之疏义也明乎此则佛老之说祗觉其高虚而无实避去不暇又何汩没之有哉夫尧舜始言中孔子始言中庸之为徳中不啻足矣而言庸何也盖虑人以中难知难行而不知人皆可以为尧舜故又以庸言之盖谓无过不及之中乃平常应用之理降衷秉彝人人所同也故子思述孔子之意以为此篇凡言及品节限制而操存于内者皆以坊人心之危也言及天地民物皆以廓道心之微也然道心之发恒与人心相参则察之不容以不精守之不容以不一必精而至一则中可用于民推之天下国家而天地位万物育矣其用功以致中和也俗儒皆以戒惧为静而存养慎独为动而省察然章句或问惟言存养省察未尝分言动静也生愚以为此乃默识天性而操存涵养之为学以此训人以此修道立教无非中庸之为徳合内外之道即易所谓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性既存于心心自见于事圣神功化之极自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矣昨谈及此犹未之详也试更详一得之愚可乎盖首章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与末章不动而敬不言而信正是相应圣学相传洪范五事孔门四勿皆从此用功虽稠人广坐之中从事于此惟恐少怠记所云哀乐相生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岂待感物而动哉故又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默识天性之中庶乎情发而皆中节由此推极则中和致矣若待静时存养则无有所谓不时不闻不动不言之时矣尝当中夜不接物时验之目睹隙光耳闻更漏或拥衣而动呼童而言未有无思无虑如槁木者故曰才思即是已发惟内视返观则性如皎日有过即知是谓明徳好恶本无一偏岂非未发之中乎若对客应酬亦然一有偏处即静以待之则喜怒哀乐之发无不中节而和自中出矣涵养日久便是默而成之笃恭而天下平不独成已而已若哓哓讲学各执一端则自相乖戾去中和远矣与徐养斋书 笺诂者圣经之翼也诸子者微言之遗也史牒者来今之准也杂文者蕴积之叶也世之谈道者每谓心茍能明何必读书吾夫子既斥仲由之佞矣又谓皋䕫稷契何书可读然则三坟五典之书传自上古者胡为诵法于删述之前耶十三经注疏中多有可取者如郑氏释道不可离曰道犹道路也出入动作由之离之恶乎从也其言似麄而实切茍谓真儒不是康成而颛求明心见性则又入禅矣荀扬虽大醇小疵而不敢拟经其言亦有所见近世乃有取于文中子以为圣人复起不能易也谓之何哉执事曰二程谓老氏之言无可辟者惟释氏之说衍蔓迷溺至深故宋儒多取道家言如周茂叔自无而有自有归无乃李荃之阴符也张子厚清虚一大乃庄周之太虚也朱子之调息箴乃老𣆀之玄牝也矧又注参同契阴符经盛传于世邪盖去圣日远而内圣外王之学老庄颇合吾儒遂至此尔近日金刚圆觉及六祖坛谈经为讲道学者所宗阳儒阴释自谓易简不渉支离如降伏其心见自本性有大定力者谓之金刚统众徳而大备烁群昏而独照者谓之圆觉不思善不思恶时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则又坛经兼定力独照之蕴者也佐尝取圆觉经观之其圆摄所归循性差别有三种焉一曰奢摩他谓寂静轻安于中显现如镜中像二曰三摩钵提谓除去根尘幻化渐次増进如土长苗三曰禅那谓妙觉随顺寂灭不起浮想此三种静观随学一事故有单修齐修前修后修之等有二十五轮是其支离反不如老氏之简易矣与崔垣野书 所示卓小仙事乃生所欲闻者大抵人者鬼神之会也人道盛则鬼道衰亦理也辩论之详可以正人心息邪说矣向者项瓯东来言曾会小仙述其形貎之详与其作诗报人祸福窃疑其为物鬼耳暂时为人忽又化去如贵郡九鲤湖何仙亦其比也人心趋向务为崇饰则建祠祀之遂传于世如葛洪神仙传祖刘向列仙传而附益之久则人不复信如九鲤湖祈梦所得吉凶多不可明者但人臆度或有偶合者周翠渠公昔守广徳观所纪祠山其谬妄亦可见矣周公作金縢自谓多材多艺能事鬼神盖阴阳二气屈伸往来于天地之间无非鬼神也而周公所谓鬼神即指三王以魂魄言诗曰三后在天又曰文王在上盖没为明神上与天合非但为人鬼而已也易彖传文言亦同此义而丰彖尤明白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盈虚消息乃造化之迹而鬼神则人之魂魄也合大传祭义而观之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而神合精气为物既没犹如生时若魄虽降而游魂不散则为变矣变则滞而不化出为妖怪如伯有为厉是已故子产曰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夫匹夫匹妇强死与殇者魂魄犹能凭依人以为淫厉况伯有乎僧道之为仙佛魄降魂游亦犹是也周公制礼大宗伯既兴神鬼⽰之礼矣末又曰凡以神仕者掌三辰之法以犹鬼神⽰之居辨其名物以冬日至致地⽰物鬼辰者日月星斗各至于辰躔次而毕见也犹者图像也居者坐位也报天主日及四望其气常伸故谓之天神而位于上礼月及四渎山川显以示人其气二而小故谓之地⽰而位于下享五帝祖祢在阴阳之间故谓之人鬼名物则礼乐之器也天神人鬼以冬日至致之应阳气也人鬼魂气归天昭明于上与天神为类地⽰物鬼以夏日至致之应阴气也物鬼则百物之精如山材川泽诸⽰在幽阴者是也岂非大合乐分而序之以降天神出地⽰格人鬼为成者与乐记曰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和故百物不失节故祀天祭地者此也小仙殆亦百物之精使贵邑人或祠之则与何仙类矣老耼得长生久视之道百有馀岁朱子谓庄周明言老𦕃死则人鬼尔道家列为三清位于昊天上帝之上何哉据程子谓道家之说无可辟者以文王于昭于天例之虽位于天神地⽰之中可也生愚素不喜佛书如姚秦时五方十六国称帝称王迭兴迭灭梵僧鸠摩罗什从而附会之其所译法华经谓佛说法时来听受者菩萨八万人天子七万二千人其馀天王鬼神之类不可胜纪又文殊师利于海中宣说是经娑竭龙女忽现于前礼敬献一宝珠受之即变成男子又观世音普门品复有十数变现此则妄为夸大无从而犹其居又与道家异矣迩来学术分裂立门户尊徳性者厌弃圣经而喜诵佛书如曰佛氏之学亦有同于吾儒而不害其为异者又曰心随法华转非是转法华谓之何哉谓之何哉生今与后进讲学只博约二语而已读书以明之闻见之知研究此理博文也反身以诚之徳性之知惇庸此理约礼也自愧浅薄未见有谨信者尔不能谈禅以应变现奈何奈何与郑抑斋书罗整庵云气本一也而一动一静一往一来一阖一辟一升一降循环无已积微而著由著复微为四时之温凉寒暑为万物之生长𭣣藏为斯民之日用彝伦为人事之成败得失千条万绪纷纭胶轕而卒不可乱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谓理也初非别有一物依于气而立附于气以行也人物之生受气之初其理惟一成形之后其分则殊因思孔子繋易言性与天道有统言天命率性之理如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朱子释之曰阴阳迭运者气也其理则所谓道尝曰天下未有无理之气亦无无气之理又曰人之所以为人其理则天地之理其气则天地之气理无迹不可见故于气观之既以为一矣又曰未有天地之先毕竟是理有理便有气流行发育万物此言理在气先也注中庸则曰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则理又在气后矣是判理气而为二乃未定之论也然道之大原出于天既曰天积气也又曰天者理而已矣理气判而为二岂天兼之与抑理气各有一天与易言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土在其中则为五行自此化生万物飞潜动植皆人以文字名之尔是则理由羲画始也而文字生焉岂有理在天地之先而乘气以行如人乘马者哉由此辨之气之有条不可紊者谓之理理之全体不可离者谓之道天生人物灵蠢不同实有主宰之者惟得天命之正而能存存无息则可以配命同天故诗书言天又言帝如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敕敬而正之也无一时无一事而不敬慎以存养省察者即中庸所云也如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不言天而言帝者有主宰于其间使灵而为人者其性异于蠢物与牛犬之性不同即孟子所言也说者谓心中之气寓理而灵故曰心神然太虚中亦有气灵如人心者则曰天神故紫微有星谓之帝人能学问涵养充实其徳而有光辉即天也已上下通彻无有间隔是故以性情谓之干以妙用谓之神以形体谓之天以主宰谓之帝茍弃天焉天亦弃人矣书曰非天不中惟人在命此之谓也乃若形而上者谓之道则以爻象所形而言世儒一概论之误矣与林北泉士元书 试共分源论之孔子翼易言心性天道有自卦爻取象言者亦有自天人统言者如习坎有孚维心亨此所谓心乃刚中之象也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此所谓心乃圣人之心也干之利贞曰性情复之见天地之心皆象焉耳矣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统言天人之理所谓阴阳乃二气流行于天地之间者何与于取象哉其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与器对此则论卦爻阴阳而立是名也后儒概以统言者混论之则误矣程子曰惟此语截得上下分明亦是象言也盖道非无形也无形则与器离而不合岂非𥥆冥昏默之说乎夫卦爻阴阳之见于奇偶犹有生之类肖形于天地者也凡物象可见者皆谓之形然形非道也自形以上即谓之道矣盖其一阴一阳动而无动静而无静不离乎形而亦不杂乎形者也道非器也自形以下即谓之器矣盖其囿于阴阳静而无动动而无静所象之物成形而滞于形者矣不分道器则混精麄于一矣不知上下则岐有无而二之矣故曰道亦器器亦道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今分源体要中发明偶亦相合与王分源任用书 生惟安于命而无欲速盖成周以诗书造士以三物宾兴自一年离经辨志迨九年大成而犹待强乃仕若此其久者何也欲其多识而贯之以一博文而约之以礼畜徳以润身而后能从政以泽民故也三物者其明明徳于天下本始于格致者乎六徳之先知仁也六行之先孝友也六艺之先礼乐也知本也其本治而末从之矣是虽成而上下然理一分殊非圣言末由渐悟盍观于植乎漑其根者博也归其根者约也千茎万穗自根而出食其实散其赢器其□翳缗其丝麻日滋岁懋用足而施普矣不殖则将落而奚普之能施此生之所以安于命而无欲速者也与张蒙溪书 孔子之教人博约而已矣博文而约之以礼即多学而贯之以一者也昔尝谈及寻乐朱子曰不用思量颜子惟是博文约礼后见理分明日用纯熟不为欲挠自尔快乐以佐观之论语言博约者凡三见盖从事经书质问师友反身而诚服膺勿失则此乐得诸心矣乐善不倦绝无私欲天爵在我不为人爵所困役天地万物与吾同体更无窒碍随时随处无入而不自得然则寓形宇宙之内更有何乐可以代此哉庄诵执事馀冬序录终篇启发滋多与向日京邸共谈时乐无以异然则执事殆真得孔颜之乐者哉夫庖羲始造书契治官察民坟典兴焉皋䕫稷契既读其书矣是即博文也得之于心则天之叙秩我者我得而惇庸之同寅协恭和衷如皋陶所云者而能有行焉是即约礼也今之道学未尝读书而索之空寂杳冥无由贯彻物理而徒曰致和则物既弗格矣无由反身而诚则乐处于何而得哉善乎执事之论学也其曰孔子后斯道至宋儒复明而濓溪实唱之先生令彬时郡守李初平闻先生论学欲读书先生曰公老无及矣请为公言之初平听先生语二年卒有得此可见学必读书然后为学问必听受师友然后为问驾言浮谈但曰学茍知本则六经皆我注脚则自索之觉悟正执事所谓野狐禅耳吕希哲解大学曰致知致良知也物格则知自至尧舜与人同者忽然自见又作诗癖元凯而俳相如以庄周所言颜子心斋为至嗟乎庄周不读孔子鲁论之书又安知心斋由于博而后得于约邪谢显道见明道诵读书史明道称显道能多识伊川见人静坐以为知学盖圣贤修习必反观内省若徒诵其言而忘味六经一糟粕耳又执事所谓口耳出入之间言语文字之末剪彩为春象龙救旱抑竟何益哉此周濓溪教二程寻乐之宗旨也然世俗相传谓先生太极图说得诸润州鹤林寺僧夀涯者其诬固不必辨但此图与通书相为表里先生盖读书深造而自得非索之空寂杳冥者图首曰无极而太极盖无声无臭之中而实理存焉天地人物一以贯之道为太极心为太极其实理同也即书诚者圣人之本也其言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即书诚源诚复也其言圣人主静立人极即书圣学一为要一者无欲无欲故静也静则至无之中至有存焉其浑然太极矣乎徴诸易与中庸则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乃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之本也不言四象而言五行者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图书皆以土生数五居中而四象成焉亦中正仁义之所由定也至圣之徳本得诸至诚之道盖如此至诚无息至圣有临则天地合徳矣既与天地合徳则与日月合明四时合序可知故言孔子立人极传自尧舜文武及与上律下袭必譬诸四时日月焉天地之大徳曰生若或濬之而小徳分殊四时各一其气日月各一其明万物各一其性如所濬之川东则不入于西南则不入于北而往过来续不舍昼夜故曰小徳川流万物之所以并育者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化生万物也四时日月之所以并行者五气顺布四时行也孰纲维是孰主张是若有宰之而特不得其朕者矣故曰大徳敦化此则书五行阴阳阴阳太极也先生真积力久融会贯彻乃为图又为之说自博而约虽书不尽言图不尽意岂非闻孔子之道而知之者哉与何燕泉书 指摘传习录九条如曰心之体性也性即理也故有孝亲忠君之心即有忠孝之理无忠孝之心即无忠孝之理矣理岂外于吾心邪晦庵谓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心虽主乎一身而实管乎天下之理理虽散在万事而实不外乎人之一心是其一分一合之间未免已启学者心理为二之弊此后世所以有专求本心遂遗物理之患正由不知心即理耳此义外之说盖朱子既谓理不外心正自本体言其格物传即物而穷其理即是我心即之也非义外也书曰以义制事语曰闻义不能徙以与闻皆自心言即孟子所谓理义之悦我心也理义不根于心又何悦哉然录中亦有嘉言如曰理无内外性无内外故学无内外讲习讨论未尝非内也反观内省未尝遗外也夫谓学必资于外求是以己性为有外也是义外也用智者也谓反观内省为求之于内是以己性为有内也是有我也自私者也是皆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是发明中庸合内外之道也其辩人谓晦庵专以道问学为事然晦庵之言曰非存心无以致知曰居敬穷理曰君子之心常存敬畏虽不见闻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离于须臾之顷也是其为言虽未尽莹何尝不以尊徳性为事而又乌在其为支离乎又恐学者之躐等或失之妄作使必先之以格致而无不明然后有自以实之于诚正而无所谬世之学者苦其难而无所入遂议其支离不知此乃学者之弊而当时晦庵之自为则亦岂至是乎此其最得者也又曰圣人述六经惟是存天理去人欲道问学时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讲求至善如事亲温凊必尽此心之孝惟恐有一毫人欲间杂此心若无人欲纯是天理自然思量父母寒热求尽温凊道理此亦其最得者也然亦有大弊与孔孟相反者如曰亲民从旧本作亲民孟子亲亲仁民之谓亲之即仁之也此则弊流于兼爱而不自知矣如曰今人知当孝弟而不能孝弟此已被私欲隔断非知行本体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此则是矣然讲求既明又焉肯为不孝不弟之人乎乃曰欲求明峻徳惟在致良知人喜其直截遂以知为行而无复存养省察之功资质高者又出妙论以助其空疏而不复谈书以求经济此则弊流于为我而不自知矣吾不知其于杨墨为何如也执事所指摘者谓阳明陷溺于佛氏三十年然后以致良知为学本不过一圆觉耳如曰目可得见耳可得闻口可得言心可得思者皆下学也目不可得见耳不可得闻口不可得言心不可得思者皆上达也此则佛氏不可思议之说也吾儒下学而上达惟一理耳岂可岐而二之哉既以亲亲即为仁民又以良知即为良能至此则又不合而为一口给御人阳儒阴释误人深矣答汪方塘思书讲学之徒惟主觉悟而斥绝经书自附会大学致知之外不复闻见古今连宇宙字义亦所不识盖上下四方之宇往古来今之宙乃性分内事必贯彻之方可谓物格而后知至罗念庵昔与唐赵各疏请东驾临朝几䧟大僇后得免归亦主觉悟而不读书之所致也今观其集首荅蒋道林书不展卷三阅月而后觉此心中虚无物旁通无穷如长空云气流行大海鱼龙变化岂非执灵明以为用者邪昔六祖闻师说法悟曰何期自性本自清浄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能生万法杨慈湖效之曰忽省此心之清明忽省此心之无始末忽省此心之无所不通可谓蹈袭旧套矣然既曰无物又有鱼龙而宇宙浑成一片此即野狐禅所谓圆陀陀光烁烁也其与旧日冬游等记更无二致复何宾岩镗书
  论说求仁者求全其本心之天理也得仁则本心之天理全矣中庸曰仁者人也孟子曰仁人心也犹园有桃焉桃之所以为桃者根干枝叶华实生理皆藏于核而为仁亦犹人之所以为人者亲亲爱人及物生理皆具于心而为仁也核破于斲伤于蛀则生理不全天理为人欲所间则恻隐之心所以生生者亦无复全矣故桃必裁培去其害核者以全其仁亦犹人必存养克治然后天理浑然而无间也今匹夫匹妇斥人之不仁者必曰非人必曰汝何其无人心也与训释如出一口然则天理少有不全虽为君子而未仁亦明矣哉古之圣贤忧勤惕厉而后人心不死一息不仁斲之蛀之者至矣奚其生夫气必充实而后桃仁成焉否则不空即朽人之自养仁或不仁亦何异哉其生也自萌芽至于结实秩然不紊虽大小参差不齐然其为桃则举相似也此又可见理气无二而性之相近也至于核合皮内而后为果犹心必有身以行仁而后为道故孟子又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尝观于易惟干复言仁盖复之初即干之元硕果不食则生矣复之所谓仁承乎剥也仁于五行为木而干为木果在春为仁发生也在冬为干归根也生生不已终而复始其天地之心乎问学一息少懈则与天地不相似是乾道也故曰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夫仁主于行子贡之问乃其极功然虽尧舜之圣其心犹有所不足于此何哉盖博施济众夫人之所不能也求在外者也已欲立达夫人之所能也求在我者也在我则心之徳爱之理焉耳非必人人而立之也已欲卓立此心即及于人亦欲其卓立而不忍其倾颓虽力不能周然扶植之心自不能已也非必人人而达之也已欲通达此心即及于人亦欲其通达而不忍其抑塞虽泽不能遍然利济之心自不能已也立如为山卓然不移达如导水沛然莫御试登高山而望远海冈阜丘陵必聨其岫无大无小如耸如□立必俱立之象也沟洫畎浍必入于川无小无大如跃如骛达必俱达之象也是故山之性立水之性达人之性仁观此则尧舜性之之圣亦体仁于心而已矣学以入尧舜之道者行仁必自恕始能近取譬推其所欲以及于人则大学絜矩以平天下者不待博施自能济众岂非要道哉故孟子又曰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或问曰颜子之学体在为仁用在为邦用舍行藏之道俱矣然仁人心也其心三月不违仁无乃二之与曰人之所以为人者生理存焉耳心放而不知求则生理日绝其形虽在其心已死故心者函此生理者也仁者发此生理者也五谷之种播于田生生不已是麃是萒少有间焉疆场侵而生理遏矣诗曰播厥百谷实函斯活驿驿其达有厌其杰厌厌其苖绵绵其麃此之谓也仁根于天夫犹是也心一息少放则生理亦一息间歇而不相依矣仁本与心一而人自二之是故服膺勿失则相依之谓也心惟仁是依故不违仁农惟稼是依故不失稼放其心而不求亦犹舍其田而不芸也夫求仁说 物理曷谓之天理也本于赋予禀受自然明觉莫之为而为者也如恻隐之心非纳交要誉恶其声而然是也物欲曷谓之人欲也不安于品节限制而凿以私知非天之所以与我者也如子贡货殖而必先言其不受命是也去其所本无而复其所固有则万物皆备于我矣夫理虽可以触类而长而其出于天者物物各有当然不易之则自私用智则违天而自贼故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又曰不僣不贼鲜不为则周礼曰则以观徳毁则为贼是也则者法也自貎言视听而达诸人伦无非物也而莫不有法焉如恭从明聪以及亲义序别信之类是也推之盈天地间无一物而无理可法者违其理则非天之法矣易所谓天则正以其出于天当然不易者也孟子亦曰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岂敢毁之而自贼哉将欲行之必自致知始致虽有推极之义而说文原训则曰送诣也其文为久至触类而推极之久则天牖帝迪送诣而至性之本善吾所固有者明而通于心中矣是故格物所以明善也诚意所以诚身也身主于心心发于意意萌于知知起于物曰致知在格物不言先者知与意虽有先后其实非二事也知之不至则意不诚而无物记曰物至能知而后好恶形焉何者好善恶恶感于物理者也好妍恶⿰女𧈧 -- 𡟎好富恶贫感于物欲者也道不离物物不离事盈天地间物物各有一理存焉去欲求理岂以空谈悟哉不曰理而曰物者践其实耳郑元曰格来也物犹事也程子因言物来知起象山曰格至也研磨考索以求其至朱子因言穷至事物之理温公曰扞格外物以物至为外非合内外之道黄润玉曰格正也义取格其非心心正矣奚用诚意致知为哉是数说皆因记而亿者也惟说文曰格木长貎从木各声取义于木声以谐之其训精矣今夫五行之各一其性也水土金火汇萃镕合皆可为一惟木不然挨接暂同终则必异理欲同行而异情正如桃李荆棘共陌连根始若相似及至条长之时形色别矣荆棘必剪犹恶之菑逮夫身者也桃李必培犹善之欲有诸已也培其根而达其枝则木各滋息而长矣修其本而达其末则物各触类而长矣是故耳目口体物也心为本而视听食息其末也喜怒忧惧无节于内胡为物交物引之而去乎必使心能为身之本明于无物而后已父子兄弟物也自孝弟慈推之则身为本而絜矩其末也好恶胡为而偏乎必使身能为家国之本至诚动物而后已天下大矣始于格物先事者也理自理欲自欲则本根各异物既格矣至于天下平后得者也人人亲其亲长其长物各付物则枝叶亦各不同焉惟明也辨物之理欲而至善存惟诚也成物之始终而大道得孔子之诚身不过乎物孟子之万物皆备反身而诚皆反本之谓也或曰礼乐刑政之道鸟兽草木之名莫非物也汎而格诸曰否否本则身厚则伦经不云乎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格物论 道也者无有精麄大小远迩微显格天地济民物日费而用之不可得而尽也正万目以视之而莫知其所繇也故曰君子之道费而隐得之者盖或寡矣必也敬乎易以衣袽言戒履霜言慎目睹者也以洊雷言恐惧耳闻者也不睹而亦戒慎焉不闻而亦恐惧焉虽青天白日之下稠人广坐之中其暗处细事必自知之及其微有迹也诗云无曰不显莫予云觏韩婴曰匹夫匹妇会于墙阴而明日有传之者矣男女大欲不正则放辟邪侈将靡不为焉天命不能须臾存矣是故君子慎独必造端乎夫妇正其源也朱子曰有天地后此气常运有此身后此心常发要于常运中见太极常发中见本性岂非顾𬤊之功邪欲既遏矣惟理是安日用常行念念精察则此心全体虚明洞彻天何言哉昭昭于此已发者往未发者来逝者如斯澄渟于此充满流动如川之不息天之不穷内外本末体用动静洞然无一毫之间而鸢飞鱼跃触处朗然也存者存此而已养者养此而已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至此则从容中道浩然之气其生于性矣乎及其成功也自其灿然时出者言则谓之圣圣则知命以尽性故曰如天如渊自其浑然真切者言则谓之仁仁则尽性以至命故曰其渊其天敬以达诚斯其至矣慎独论 孔孟之言性也一而已矣而以为有性气之分者一之则不是也孔子曰性相近也众人之性则近求由矣求由之性则近游夏矣游夏之性则近渊骞矣渊骞之性则近夫子矣性固相近也又曰习相远也习于舜禹则为舜禹之徒矣习于盗跖则为盗跖之徒矣习固相远也以瞽瞍伯鲧为父而有舜禹习乎善而不习乎其父以柳下惠为兄而有盗跖习乎恶而不习乎其兄故曰上智与下愚不移人惟习于利欲旦昼之气梏其性而亡之为放辟邪侈之事在罟擭陷阱之中曾莫之觉也向晦定息至于中夜而清明之体还焉良心复萌所谓继之者善其在是矣谁无此心岂非相近乎哉孔孟之后周人世硕乃曰性有善有恶荀卿则为性恶其善者伪也则又甚于世硕矣其论性恶累数千百言至援引尧舜问荅之词以为证其出于尧舜与否吾不得而知也曰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则是妻子未具之先尝有孝矣曰爵禄荣而忠衰于君则是爵禄未荣之先尝有忠矣由是言之则性固本善而无恶也性习说 性命于天道之隐也道弘于人性之显也圣人之道天命之流行一而已矣天何言哉吾无隐乎尔自乡党朝廷宗庙以至起居饮食经曲礼节其即发育峻极之分乎子思子论至诚无息而及天地山川生物无穷可谓闻道者矣是故夫子之文章鸢飞鱼跃显焉者也显则圣人不得而隐之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无声无臭隐焉者也隐则圣人不得而显之也子思之闻其犹子贡之闻乎朝闻道夕死可矣夫岂外性而有闻乎哉不睹不闻人之所不见隐也性也参赞化育察乎天地显也道也故费隐以前言学则用在其中费隐以后言用则学在其中大舜文武周公文章功业岂在性与天道外哉往外求道道外求天虽闻善言不为已有道听而𡍼说徳之弃也吾能屏绝利欲一于理义自费而隐不须臾离则徳性完备随在发见譬则持壶深汲水渐充满滋漑取足在吾壶矣至徳之凝至道何以异此道之在天地也犹水之在海也口耳之徒亡得于心则亦五石之瓠泛泛焉者耳其何凝之有是故流水之澜即在源中日月容光即在明中天地之徳川流即在敦化之中圣人之徳达道即在大本之中尧明即在钦中舜哲即在濬中故子周子曰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天道与人理一分殊茍截本末而二之斯支离矣故子程子又曰冲漠无朕之中万象森然已具已应不是先未应不是后凝道说 理一而分殊统之在道者也夫子赞易始言穷理理不可见也于气见之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朱子曰阴阳迭运者气也其理则所谓道确哉言乎理即气也气之有条不可离者谓之理理之全体不可离者谓之道盖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而已气本一也而分阴分阳则一动一静一往一来一阖一辟一升一降循环无已积微而著由著复微为四时之温凉寒暑为万物之生长收藏为斯民之日用𢑴伦为人事之成败得失千条万绪纷纭胶轕而卒不可乱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谓理也初非别有一物依于气而立附于气以行也或者因易有太极一言乃疑阴阳之变易类有一物主宰乎其间者是不然夫易乃两仪四象八卦之总名太极则众理之总名也云易有太极明万殊之原于一本也因而推其生生之序明一本之散为万殊也斯固自然之机不宰之宰夫岂可以形迹求哉自心之所同然者穷之存乎人尔周子为图以明易与川上之叹一贯之旨同条共贯盖理即气也一气浑沦名为太极二气分判名为阴阳阴阳分老少四象非土不成又名为五气皆自吾心名之所谓穷理也非谓未有天地之先毕竟是理而理在气先亦非气以成形理亦赋焉而理在气后尝近取诸身则耳目视听有聪明之理自吾心名之也非聪明之理在未有耳目之先出于视听之后也口体言貎之恭从以至万理皆然此天地人物之各具者虽欲紊之吾心自能穷究恶得而紊诸说文原训曰理治玉也治玉者既琢而复磨之极其精研则玉之浑然者粲然可见得其理以修身而无欲则干以易知坤以简能皆在于我何则道之大原出于天而地顺承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徳性之知本无不能也守之则徳可久行之则业可大廓之则配天地未有难且繁者故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彼以觉悟为道者岂夫子穷理之旨哉祇见其支离尔斯论也吾闻诸罗整庵氏而益明云原理 天命流行不已而人物生生无穷可谓仁矣其本则藏诸用焉盖人自有生即有知觉事物交接念念迁革失其恒性则反中庸矣故君子必自未发之中而豫养之夫未发云者非燕居休息夙兴夜寐绝无闻见之谓也日用常行事物在前凡感之而通触之而觉闻见不及而有浑然全体应物不穷者在焉是乃天命流行生生不已之机也但喜怒哀乐之情则未动耳于此而戒惧以存其心常为动静语默之主则物至能知自敬身惇伦尊师取友以至酬酢万变情虽迭用而发皆中节一日之间虽万起万灭而其大本未尝不寂也是故寂而未尝不感感则必显诸仁仁始于亲亲自孝友睦姻之杀以至匪亲义始于尊贤自贤徳忠良之等以至匪贤等杀章而为叙秩命讨则经纶自立本出矣问学以明之是谓知天盖人心之虚灵知觉主乎理义而无一息之不察也非粲然者达浑然者于外乎感而未尝不寂寂则复藏诸用用则徳性常为中节之本必也涵泳其良知知日至则义日精以川流栽培其良能礼日崇则仁日熟以敦化经曲合而为发育峻极则大本与化育一矣问学以诚之是谓事天盖此心之周流贯彻绝乎利欲而无一息之不仁也非浑然者函粲然者于中乎故尧舜禹皋陶所以必言天者大本即天也人自违之则亦恭敬之不笃焉耳嗟乎天命流行之礼何时不在吾身哉未发之前已发之际一念不善觉其非礼恭敬自持私意立消真积功深中和不难致矣是故恭敬则心主乎动静语默而自不放此知与礼相为用而后仁始成也仁之为道大矣其尽性至命之枢要乎中庸原道于天而析诸圣曰修身以道修道以仁道固天下之大经也诚能修之以成仁则性尽性尽则命斯至矣故又终之曰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虽然仁固难能也人得之以为心则天地之大徳存焉但放其心而不知求尔求则得之欲尽理还藏而必显人皆见之见诸其行也故夫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其赞易也惟干复言仁盖复之初反对则剥之终也硕果不食乾元生意存焉颜渊博文学以聚之既能且多而又问于不能与寡则辨之至明矣有若无实若虚宽以居之犯而不校不迁怒不贰过则行之至健矣此所以不远复而能不违仁与故曰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知几由已其惟独乎慎独则能敬以入诚诚无不敬乾健故也未诚者必敬而后诚坤顺故也安焉之谓圣其学一一则诚勉焉之谓贤其学二主乎一则敬颜渊几于安焉者乎大体具矣辟如硕果解其蔓藤而生意复其为仁也得乾道焉克已复礼犹之闲邪存诚也仲弓则下颜渊矣其勉焉者乎具体而微方培灌敏树者也其为仁也得坤道焉主敬行恕犹之直内方外也合内外而一焉则亦诚也矣故曰坤道其顺乎承天而时行司马牛诸弟子各因其材而笃樊迟三问而所告三不同者随日月至焉而发育以成其材何往而非生生之道哉故曰圣人如天覆万物原仁 尧舜之世道徳事功见于典谟者无非学也虽不言学而其言皆知本此其所以为万世法与自成汤言性后傅说始言学说命之告王也始之曰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盖求多闻式古训则理日明茍无言语文字以为学则非吾之所谓学矣次之曰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怀于兹道积于厥躬盖逊其志敏于学则道日积茍不勉强学问以为道则非吾之所谓道矣终之曰惟敩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徳修罔觉盖教学兼全终始克念则徳日修茍执圆明觉悟以为徳则非吾之所谓徳矣自有书契治百官察万民以来不可一日废也虽言语文字日繁仲尼删述六经则已简易矣是故古之王者取士为其多闻也为其贤也士之待聘者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闻识虽多而贯诸一心则道明徳立丕建事功而尧舜之治有不复者哉然好高欲速厌常喜新是已非人党同伐异学者之通患也虽尧舜在上文章焕然而言由其心文见于行命徳亮工之外盖鲜见焉故驩兜党共工之象恭也靖言庸违反以为功有苖效伯鲧之方命也昏迷侮慢自以为贤而况孔子春秋之时乎盖道家者流起自黄帝伊吕历记成败之道而书成于管仲惟守清虚持卑弱以用兵权孔门弟子盖有惑于异端违离道本而畔博约之教者虽子路之勇犹曰何必读书然后为学故教人一则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二则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时则老子之学无欲无为自然而民化其要存乎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而守中𠈃盈所宝者三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以礼文为乱之首道之华则是执三皇之治以御季世也孔子尝问礼而知其意夫道徳仁义既失则礼无本矣此所以从先进与及荡者为之则欲绝去礼学兼弃仁义曰圣人不死大道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庄周之言也岂老氏以正治国之意哉时至孟子杨朱墨翟兴焉朱有言曰行善不以为名而名从之名不与利期而利归之利不与争期而争及之故君子必慎为善其为我也有类于不敢为天下先翟之言其节用非儒述晏婴之毁孔子曰盛容修饰以蛊世弦歌鼓舞以聚徒当年不能究其礼积财不能瞻其乐其兼爱上同则有类于慈俭者焉然未尝一言及于老氏以为宗也司马迁引墨讥儒崇黄老而薄六经谓经传以千万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殊不知吾儒之学自本贯末虽孔子之圣犹资闻见以次徳性之知而扩充之诗书执礼皆其雅言而欲卒以学易可谓念终始典于学者矣故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观于摄相事得邦家绥来动和之化则其所扩充者莫非道徳事功彼老氏焉能有为致此哉况六经藉孔子删述要而不繁汉文帝旁求治之者田何伏生孟喜仅数人尔迄武帝时安得有千万数哉是迁之诬也自是黄老大行于汉矣佛虽兴于晋宋齐梁之间然六经犹未泯也自晚宋学茍知本则六经皆我注之言出禅学大昌其徒心狭而险行伪而矜言妄而诳气㬥而馁则六经之道晦矣嗟乎傅说之言学之原也士之志于道积厥躬徳修罔觉者当何如曰学于古训乃有获此其敩学兼全终始克念当笃信而力行之不可一日废者也后世学尚超异凡经传皆以为古人糟粕一切屏之惟读佛老书虽数千卷则未尝厌故予详说而赘为之辞原学





  明儒学案卷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五十二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中六
  文定张甬川先生邦奇
  张邦奇字常甫号甬川浙之鄞人也弘治中举进士高第改庶吉士授翰林检讨逆瑾窃政先生著张骞乘槎赋以瑾喻西域骞喻附瑾者乞便地以养亲出为湖广提学副使寻乞致仕嘉靖初起提学历四川福建召还为春坊庶子国子祭酒南吏部右侍郎丁外艰终丧起吏部右侍郎转左时太宰汪𬭎与霍兀厓相讦先生以和衷解之不得因不欲居要地乃徙翰林学士掌院事又加太子宾客掌詹事府事陞礼部尚书以母老上书乞骸骨弗允改南京吏部以便养又改南兵部而卒甲辰岁也年六十一赠太子太保谥文定阳明赠先生序云古之君子有所不知而后能知后之君子惟无所不知是以容有不知也则先生当日固汎滥于词章之学者也后来知为己之功以涵养为事其受阳明之益多矣谓载道之文始于六画大备于周程朱子之书莫非是道之生生而不已也由博文之学将溯流而求源舍周程朱子之书焉适哉今之为异论者直欲糟粕六经屏程朱诸子之说置而不用犹欲其通而窒之窍也所谓异论者指阳明而言也夫穷经者穷其理也世人之穷经守一先生之言未尝会通之以理则所穷者一先生之言耳因阳明于一先生之言有所出入便谓其糟粕六经不亦冤乎此先生为时论所陷也
  语要凡物交于前有所溺之谓放无所溺而勿之省也滞其情于物焉之谓放无所滞尸居□如也而不知其所如之谓放心放矣孰求之曰心求之心求之者非人有二心心有二用也夫心至明而至刚固足以自求自复而不假乎其他也求放心者非有所索而取之也察之而已矣非有所追而获之也敛之而已矣于其□然不自知者惕然自省之而已矣于是收敛于至密之地而兢畏以持之不使一毫外物得容乎其中是之谓一而不二孰非其至明至刚自求而自复哉易曰不远复孔子以颜子当之曰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明刚之至也故夫不精则不免于放不一则不免于放而庄周乃曰罔象可以得之夫罔象所以失之耳求放心说 大学言心以无所忿喜忧惧谓之正中庸言性以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此心法也心之发动者意也视听饮食者身也正心之功非属于意非属于身者也事物未交恂栗而已凝然中居而万诱不敢干也忿喜忧惧一无所有而吾心之本体翼如也易曰艮其背曰介于石曰寂然不动曰退藏于密皆心之义也后之儒者以静归佛以虚归老譬则举家珍而委之地也言及静虚则以为疑于老佛而避之譬则举家珍为人所窃欲复之而以为嫌于盗也瞬目而不敢一盻岂不悲乎吾何敢言知乎哉至神者天也至明者人也至微者心也吾皆未得而知之夫天之道明善天下而无视聪善天下而无听是故天之道微显而阐幽非微显而阐幽也天于天下无显无幽也有声天闻之矣无声天闻之矣有形天见之矣无形天见之矣其何显微之间之有人之限于耳目者自其所不见闻而谓之幽天恶其若此也故从而阐之而微之斯其损益盈虚之理也何谓至明者人曰其以耳目见闻者愚人也达者之见闻则同乎天矣是故是非善恶愚者疑而达者觉矣觉者辨而疑者释矣疑者释而天下皆觉矣是故天下之事久而无不定何谓至微者心曰虑萌乎中非至精者弗察也弗察则不能知吾心不能知吾心则不能知人不能知人则不能以知天不知天则不知所以畏天不知人则不知所以畏人不知心则不知所以畏心心吾之心也而畏之犹未也况又不知所以畏吾何敢不知乎哉颜氏之子有不善未尝不知其自知若是之明也唯孔子知之曰其心三月不违仁其知人若是之微也古之君子曷为其无不知若此知远之近也知风之自也知微之显也是知之始也及其至也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荅阳明 中庸一书子思反复推明许多道理只说得不知不愠四字观其由尚䌹之心推而至于无声无臭可见矣而其要只在于时习而不已便可到纯亦不已至诚无息事也 宋儒苦仁之难识悉录论语所言仁者时诵而思之然或以公言仁或以爱言仁或以觉言仁虽各见其一隅亦足以互相发也孝弟为仁之本孝弟立而仁道自生盖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一以贯之者也且以公言之父母兄弟之间或不免于形骸之隔甚则至于好货财私妻子则至近且不能公而况能扩其民胞物与之心乎以爱言之父母兄弟之间或未能致其亲亲之情甚则至于一言不合怨怼生焉则至近且不能爱而况能以一身体天下之休戚乎以觉言之父母兄弟之间或未能尽其察识之心甚则至于私欲固蔽如槁木顽石疴痒疾痛漠然若不相关而况能于天下之怨愁呻吟之声感之即应触之即动乎是为仁之根不能立于至近之地其道何由而充大也 物理自然人不得以一毫私智容乎其间易曰易简中庸曰笃恭周子曰诚无为皆是此意象先云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私智是也 行者酬酢克中人心行将去更无违拂之谓然不可求之于人但当反之于已言行者君子立世之枢机也一言或不忠信便起人疑一行或不笃敬便起人慢疑我慢我怎生行得去盖人之见信由我之自信也人之见敬由我之自敬也行有不得者皆当反求诸已而已矣 人之心志得于天者本自精明本自纯粹何有疚病但鄙诈之念一萌即乖戾之私戕其和粹之气便有疚病既有疚病则必歉焉而不自安恧焉而畏人知便是有恶于志天地之间雨晹寒燠少乖于度则灾沴见人之身荣
  卫脉理少失其平则疾疢作是故刚柔缓急或过而行必疚焉宽猛弛张稍愆而物必病笃夫是以有执中之允而后有协和之绩故曰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夫所谓达道者万化不中不行万物不中不生万事不中不成礼不立则乐不兴易之道可一言而尽也中焉止矣
  襄惠张净峯先生岳
  张岳字维乔号净峯福之惠安人正徳丁丑进士授行人邸寓僧舍与陈琛林希元闭户读书出则徒步走市中时称泉州三狂武宗寝疾豹房上书请内阁九卿轮直尝药不报已諌南巡罚跪五日杖阙下谪官世宗即位复行人历南武选员外祠祭主客郎中出为广西提学佥事调江西寻谪广东提举先生为郎时上议禘祭推求所自出之帝中允廖道南议禘颛顼永嘉议禘徳祖贵溪谓徳祖在大祫已为始祖不宜又为始祖之所自出当设虚位南向而以太祖配享第未知虚位之书法宗伯李时以问先生先生请书皇初祖位议上而上从之永嘉因忌而出之外又坐以选贡非其人谪之转守廉州时方有征交之议廉相隔一水先生言其六不可上遣毛伯温视师先生以抚处之策语伯温伯温既用其言交人莫登庸亦信向先生事未毕而陞浙江提学副使参政登庸将降问廉州太守安在于是以原官分守钦廉始受其降擢右佥都御史抚治郧阳转江西巡抚以副都御史督抚两广讨封川贼平之加兵部右侍郎再征桞州破其巢又平连山贺县诸贼召为兵部左侍郎陞右都御史掌院事先生在边不通相府一币故不为分宜所喜湖广苖乱初设总督以先生当之至则斩捕略尽宣慰冉元阴为苖主苖平惧诛乃嗾龙许保吴黑苖掠恩州行金严世蕃使罢先生华亭执不可止降兵部侍郎已而生擒龙许保而黒苖尚匿元所先生劾元发其通贿事世蕃益怒然而无以难也未几黒苖就擒三省庶定先生亦卒复右都御史赠太子少保谥襄惠先生曾谒阳明于绍兴与语多不契阳明谓公只为旧说纒绕非全放下终难凑泊先生终执先入之言往往攻击良知其言学者只是一味笃实向里用功此心之外更无他事是矣而又曰若只守个虚灵之识而理不明义不精必有误气质做性人欲做天理矣不知理义只在虚灵之内以虚灵为未足而别寻理义分明是义外也学问思辨行正是虚灵用处舍学问思辨行亦无以为虚灵矣
  论学书良知之言发于孟子而阳明先生述之谓孝弟之外无良知前无是言也殆双江以其心所独得者创言之于愚心不能无疑亦尝面质双江矣尚未尽也子思之言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而又申之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夫以性道之广矣大矣无不备也而指其亲切下手处示人不越乎喜怒哀乐已发未发之间所谓戒惧者戒惧乎此而已所谓谨独者谨独乎此而已至孟子又发出四端之旨而特举夫赤子入井呼尔蹴尔睨视颡泚以验良心之不容泯灭者亦可谓深切痛快无馀蕴矣学者只依此本子做去自有无限工夫无限道理固不必别寻一二字以笼络遮盖之也明徳新民之说往岁谒阳明先生于绍兴如知行博约精一等语俱蒙开示反之愚心尚未释然最后先生忽语曰古人只是一个学问至如明明徳之功只在亲民后人分为两事亦失之爽然请问先生曰民字通乎上下而言欲明孝之徳必亲吾之父欲明忠之徳必亲吾之君欲明弟之徳必亲吾之长亲民工夫做得透彻则已之徳自明非亲民之外别有一段明徳工夫也又起请曰如此则学者固有身不与物接时节如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又如礼记九容之类皆在吾身不可须臾离者不待亲民而此功已先用矣先生谓明徳功夫只在亲民不能无疑先生曰是数节虽不待亲民时已有此然其实所以为亲民之本者在是又请曰不知学者当其不睹不闻之必戒谨恐惧屋漏之必不愧于天手容之必恭足容之必重头容之必直等事是著实见得自己分上道理合是如此工夫合当如此则所以反求诸身者极于幽显微细而不敢有毫发之旷阙焉是皆自明已徳之事非为欲亲民而先此以为之本也如其欲亲民而先此以为之本则是一心两用所以反身者必不诚切矣故事父而孝事君而忠事长而弟此皆自明已徳之事也必至已孝矣忠矣弟矣而推之以教家国天下之为人子为人臣为人弟者莫不然矣然后为新民之事已徳有一毫未明固不可推以新民茍新民工夫有毫发未尽是亦自己分上自有欠缺故必皆止于至善而后谓之大学之道非谓明徳工夫只在新民必如老先生之言则遗却未与民亲时节一段工夫又须言所以为亲民之本以补之但见﨑岖费力圣贤平易教人之意恐不如是也先生再三谆诲曰此处切要寻思公只为旧说纒绕耳非全放下终难凑泊夫以阳明先生之高明特达天下所共信服者之浅陋岂敢致疑于说顾以心之所不安者又次为书于名公而不明辨以求通焉则为蔽也滋甚矣与郭浅斋 格物之说古人屡言之及阳明而益详然鄙滞终不能释然者盖古人学问只就日用行事上实下功夫所谓物格者只事理交接念虑发动处便就辨别公私义利使纤悉曲折昭晰明白足以自信不疑然后意可得而诚心可得而正不然一念私见横据于中纵使发得十分恳到如适越北辕愈骛愈远自古许多好姿质志向甚正只为择义不精以陷于过差而不自知者有矣如杨墨释氏岂有邪心哉其流至于无父无君此其病根所在不可不深究也来教云格物者克去巳私以求复乎心之体也为一部大学皆是欲人克去已私以求复乎心之体也但必先辨乎公私之所在然后有以克而复之此其节级相承脉络相因吾学所谓近里切实异于异教之张皇作用者只这些子且如读书讲明义理亦是吾心下元有此理知识一时未开须读古人书以开之然必急其当读沉潜反复使其滋味浃洽不但理明即此就是存养之功与俗学之支离浮诞者全不同岂有使之舍切已工夫而终日劳于天文地理与夫名物度数以为知哉无是事也数年来朋友见教者甚多终是胸中旧根卒难扫除而私心习之既久又不忍遽除之也与聂双江书下二条同 今之论文章者必曰秦汉盖以近时之软熟饾饤为可厌也讲读者必曰自得亦以传注之拘滞支离学之未必有得也夫真能以秦汉之文发其胸臆独得之见洋洋乎通篇累牍而于根本渊源之地未必实有得焉君子未敢以作者归之也况所谓秦汉者乃不出晚末之尖新稍有异于今之软熟者尔实亦无以异也暗郁而不章烦复而无体奔走学者于谲诞险薄之域反不若浅近平易犹得全其未尽之巧之为愈也秦汉之文见于班马氏所载多矣其深厚醇雅之气明白正大之体曾有一言一事谲诞乎哉今之自托为秦汉者恐未必于班马之书有得也有得于中则其发也必不掩矣乃欲厚自与而疑学者其亦可悲也夫自得之言出于孟子其意亦曰渐渍积累自然有得尔夫岂必于排摈旧说直任胸臆所裁而谓之自得哉三代而下数圣人之经秦火之后人自为说至程朱始明矣虽其言或浅或深或详或略然圣人遗意往往而在学者不读之则已如其读之也岂可不深造而致其详详读古人之书而有得其浅深详略之所存意有未安姑出已见为之说期于明是理以养心而已矣不在创意立说以骇人耳目也有是心而言又未或当其自蔽也甚矣呜呼学之不讲久矣文章议论古人讲学不以为先也今也穷日力以从事于此犹不得其要领况其远且大者乎此类得失本无足辨然场屋去取学者趋向系焉新学小生心目谫薄一旦骤见此等议论必以为京师好尚皆如此其弊将至诡经叛圣大为心术之害有不可不深忧而豫防者故一伸其拳拳之喙 出院习礼盖将使学者知举业之外有此一段本领工夫若于此信得及做得是日积月累滋味深长外面许多浅俗见解自然渐觉轻小矣此学不讲已久今聚八郡之士终日群居若不就日用最亲切处指示下手工夫使之有所持循据守以交相劝勉渐次有得而但务为浑沦笼统之语以诏之则恐听者未悉吾意其材质高者未必实用其力先已启其好高助长之心其下者又随语生解借存养之目以为谈说之资此其病痛面目证候虽与俗学不同而其根于心术隐微反有甚焉者不可不察也昔夫子之教以求仁为先仁即心也心即理也此心所存莫非天理默而成之而仁不可胜用矣此数言者以夫子之圣七十子之贤提耳而教之可以不终食而顿悟者而夫子则不然也颜渊问仁告之以克已复礼而其目在视听言动仲弓问仁告之以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樊迟问仁告之以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司马牛问仁告之以其言也讱而已颜子所问者仲弓不得而与闻也仲弓所问者樊迟不得而与闻也至樊迟所问者司马牛又不得而与闻也圣门之教因人成就如此其曰视听言动曰出门使民曰居处执事与人皆就日用最亲切处指示人下手工夫故曰勿视勿听勿言勿动曰恭曰敬曰忠曰讱真如汉廷之法较若画一使人即此目下便有持循据守才质高者不得躐此而不及者亦可以企此以有为所谓非僻之心惰慢之气自将日销月化于冥冥之中而不自觉此所谓圣门之学也无他只是有此实事实功而已矣夫岂在别寻一个浑沦之体以为贯内外彻幽显合天人使人爱慕玩弄而后谓之心学也哉且就讲礼一节言之如士相见冠昏乡射饮酒之礼之类不讲之则已如欲学者之讲之也则不但告之曰礼者理也理者性也性者心也心存则性存而礼在其中矣必使治其文也习其节也而又求之其义也则必据经传质师友而反求于心然后有以得其节文意义之不可茍者而敬从之夫然后谓之善学顾其中间自始至终皆以实欲行礼之心主之为有异于剽窃徇外以欺人者尔易曰同归而殊途百虑而一致此言理本自然人不可私意求之尔既曰殊途曰百虑不可谓全无分别也故心也性也天也一理也然至论心自是心性自是性天自是天如人之父子祖孙本同一气岂可便以子为父而祖为孙哉昔之失之者既以辨析太精而离之使异今欲矫其失必欲纽捏附会而强之使同可谓均亡其羊矣不如且释同异之论令学者且就日用切已实下功夫如读书不必泛观博览先将学庸语孟端坐叠足澄心易气字字句句反复涵泳务使意思昭晰滋味泛溢反之吾心实有与之相契合处如习礼则冠射相见等用之有时口识其节文大义亦当必求其所谓不可须臾去身者如曲礼少仪玉藻中所记动容威仪之节逐条掇出相与讲明而服行之坐时行时立时拜跪时独处时至应事接物时提掇精神常常照管使其容色无时而不庄敬动作无事而不节守少有放肆失礼则朋友又得指其失而箴䂓之如是虽于学问之渊源统纪未能深造然就此著实䂓矩安顿身心资质高者能自循此上达其下者亦有以养其端悫醇笃之性不至于道听涂说揣度作用重为本体之害矣 所喻物则云云此是文公教人下手穷理工夫十分亲切处真能见得事事物物上各有义理精微不差则所谓人心道心气质天性亦各有著落以为省察存养之端今之学者差处正是认物为理以人心为道心以气质为天性生心发事纵横作用而以良知二字饰之此所以人欲横流其祸不减于洪水猛兽者此也若老释外事物以求理其学虽差要于虚空中实有所见岂若今人之恫疑虚喝其高者入于奸雄以下殆类俳优此风不息不知将何止极也与黄泰泉为学之道以心地为本若真见所谓心者而存养之则其本体固自正然非体察精密义理明晰有以备天下之故于寂然不动之中而曰心得其正者未之有也近时不察乎此纽捏附会恫疑虚喝既不知有义理工夫之实而亦安识所谓心体也哉其团合知行混诚正于修齐治平而以心字笼罩之皆谩为大言者也之疑此久矣朋友间一二有志者皆相率而入于此无可与开口者又恐徒为论辨而未必有益故于门下每倾心焉又思近时所以合知行于一者若曰必行之至然后为真知此语出于前辈自是无弊其曰知之真切处即是行此分明是以知为行其弊将使人张皇其虚空见解不复知有践履凡精神之所运用机械之所横发不论是非可否皆自谓本心天理而居之不疑其相唱和而为此者皆气力足以济邪说者也则亦何所不至哉此事自关世运不但讲论之异同而已答张甬川
  草堂学则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其所以立教之法则内自一心以至身之动作威仪莫不各有其养焉圣贤教人之目多矣未有不先得于此而能进乎其馀者也后世家塾之法既坏父兄所以教子弟者不过责以记览之富缀述之工以为足以应有司之求则亦已矣然学者材质不同亦有终身不得至者焉方且仡仡焉为之不厌若反其本而责之身心之间则其心固能思耳目口鼻四肢固能视听而运动特因其思而使之存之因其视听运动而约之使入䂓矩非有品节分限不可必至者学者顾乃为彼而不为此其亦无以是语之而弗思耶今故掇取孟子所论存养之功与夫动作威仪之则见于曲礼少仪诸篇尤近而易守者数条列于草堂北壁使诸弟子辈朝夕观诵深体而服行之虽其䂓模条理不若古人广大详密然以存其良心伐其邪气收敛端严培植深厚由是而读书穷理以充拓其体应事接物以发挥诸用随其材质分量之所及以进之亦不患于无其本矣不知务此徒以记问缀述为事虽使圣贤训典充腹盈纸犹不得谓之善学而况今人无用之空言邪呜呼小子念之斯古人切已之实学也由此而学之则为君子背此而学之虽有学焉犹不学也亦陷于小人而已矣汝不欲为君子则已如其欲为君子舍是吾无以教汝矣念之哉
  孟子 仁人心也章  牛山之木章
  钧是人也章  养心寡欲章
  右存养之要凡四条
  仁者此心之本体也心而无仁则非心矣故孟子以人心目之然心之所以放者旦昼之为有以害之也旦昼之害莫甚于耳目之欲先立乎其大者不为耳目之欲所夺则心于是乎得所养矣故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大抵孟子发此数章示人语意既明白而痛快工夫亦直截而易简而其言之先后互相发明有不假训说而自解者学者诚反复玩味而有得乎其言焉则所谓立其大者所谓操存所谓求放心皆有以实用其力非强为揣度把捉以冀此心之或存矣 记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 君子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慝礼不接心术惰慢邪僻之气不设于身体使耳目鼻口心知百体皆由顺正以行其义 君子之容舒迟见所尊者齐遫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徳与得通谓立则磬折如人授物予己巳受得之形也色容庄坐如尸立如齐燕居告温温燕居谓和居告谓教使凡行容惕惕凡行谓道路也惕愓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疾直貌 立容辨卑无讇头颈必中山立时行盛气颠实扬休玉色辨读为贬贬卑谓磬折也颠读为阗扬读为阳休读为煦心无愧怍则气盛不馁而常阗满塞实如阳之蒸煦乎物也玉色谓温润不变凡视上于面则傲下于带则忧倾则奸倾邪视也 坐视膝立视足应对言语视面立视前六尺而大之 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徴角左宫羽趋以采齐行以肆夏周还中䂓折还中矩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也故君子在车则闻鸾和之声行则鸣佩玉是以非辟之心无自入也右佩阴也左佩阳也徴角宫羽谓玉声所中也门外谓之趋门内谓之行齐当为荠采荠路门外之乐节肆夏登堂之乐节周还反行也宜圜折还曲行也宜方揖之谓小俛见于前也扬之谓小仰见于后也帷薄之外不趋堂上不趋执玉不趋堂上接武堂下布武室中不翔并坐不横肱行而张足曰趋行而拱立曰翔武迹也中人之迹尺二寸接武谓每移足半蹑之布武各自成迹不相蹑也 毋侧听毋噭应毋淫视毋怠荒游毋倨立毋跛坐毋箕寝毋伏敛发无髢冠毋免劳毋袒暑毋褰裳凡人宜正立不得倾欹侧听人之语噭谓响声高急如噭之号呼也淫视谓流移邪盻也跛偏任也伏覆也髢发也谓埀馀发也免去也褰祛也以上皆言其不敬也 将上堂声必扬将入门问孰存将入户视必下户外有二屦言闻则入言不闻则不入入户奉扃视瞻毋回戸开亦开户阖亦阖有后入者阖而勿遂毋践履毋踖席抠衣趋隅必慎唯诺声必扬至不入皆不欲千人之私也扃闭户外之木当入戸之时必两手向扃而奉之今入户虽不奉扃以手对户若奉扃然言恭敬也开阖不以后来变先勿遂示不拒人践踏也踖躐也趋犹向也隅角也既不踖席当两手提裳之前徐徐向席之下角而升 将即席容毋怍两手抠衣去齐尺衣毋拨足毋蹶先生书策琴瑟在前坐而迁之戒勿越虚坐尽后食坐尽前坐必安执尔颜长者不及毋儳言正尔容听必恭毋剿说毋雷同必则古昔称先生此谓弟子请问之法衣裾之拨足之揺动皆失客也坐亦跪也虚位非饮食也尽后谦也尽前恐污席也儳儳先也剿者取人之说以为说雷者闻人之说而和之则者有所依据也 侍坐于先生先生问焉终则对请业则起请益则起父召无诺先生召无诺唯而起 侍坐于所尊敬毋馀席见同等不起烛至起食至起上客起烛不见䟦尊客之前不叱狗让食不唾 侍坐于君子君子欠伸撰杖屦视日蚤莫侍坐者请出矣侍坐于君子君子问更端则起而对侍坐于君子若有告者曰少间愿有复也则左右屏而待 执虚如执盈入虚如有人此执事将敬之功 礼不逾节不侵侮不好狎不窥密不旁狎不道旧故不戏色毋抜来毋报往毋凟神毋循往毋测未至毋訾衣服成器毋身质言语密隐处也不窥密嫌闻人之私也旁泛及也泛与人狎不恭敬也报读为赴疾之赴拔赴皆疾訾犹计度也 容经曰周颐正视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足间二寸端面摄缨端服整足体不揺肘曰经立因以微磬曰共立目以磬折曰肃立因以埀佩曰卑立立容也坐以经立之容肘不差而足不趺视平衡曰经坐微俯视尊者之膝曰共坐仰首视不出寻常之内曰肃坐废首低肘曰卑坐坐容也行以微磬之容臂不揺掉肩不下上身似不则从然而任行容也趋以微磬之容飘然翼然肩状若㳅古流字足如射箭趋容也旋以微磬之容其始动也穆如惊倏其因复也旄如濯丝跘旋之容也跪以微磬之容揄右而下进左而起手有抑扬各尊其纪跪容也拜以折磬之容吉事上左凶事上右随前以举项衡以下宁速无迟背项之状如屋之元拜容也拜而未起伏容也若夫立而跛坐而蹁体怠懈志骄傲䟃视数顾容色不比动静不以度妄咳唾疾言嗟气不顺皆禁也 右威仪动作之节凡十七条 古人自起居饮食事亲敬长以至应事接物莫不各有其法然随事著见应用有时惟动作威仪之节之在人身有不可以须臾离者故学者内既知所存心矣又必致谨乎此使一身之动咸中节文则心体之存乎内者益以纯固矣此内外交相养之法惟实用其力渐见功效者然后有以深信其必然非空言所能喻也
  杂言上下四方曰宇往来古今曰宙此二句于先天圆图求之上下四方以对待之体言所谓乾坤定上下之位坎离列左右之门也往古来今以流行之用言自震至干易中谓之数往往者往古之谓也自㢲至坤易中谓之知来来者来今之谓也然则古之言宇宙者其义如此故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乾坤毁无以见易宇宙之义深矣 邵子曰先天之学心学也阴阳消长之理吾心寂感之机妙哉妙哉胸中须是光光静静流动圆转无一毫私意障碍方与天地合一万事万理只要就心上体验 心之体固该动静而静其本体也至静之中而动之理具焉所谓体用一源者也先儒每教人主静静中须一个主始得 心才定便觉清明须是静时多动时少虽动也而心未尝不静焉方是长进喜怒哀乐未发时最好体验见得天下之大本真个在此便须庄敬持养然必格物穷理以充之然后心体愈明应事接物毫发不差若只守个虚灵之识而理不明义不精必有误气质做性人欲做天理矣此圣贤之教格物致知所以在诚正之先而小学之教又在格致之先也 虚灵知觉则心也性则心之理也学者须先识性然后可以言存心不然只认昭昭虚灵者为性而不知自然之理此所以陷于作用之非而不自觉也 黄后峯书室对诚自不妄语始学从求放心来 凡学莫先辨其诚伪之分所谓诚者无他只是一味笃实向里用功此心之外更无他事功夫专一积久自然成熟与夫卤莽作辍务外自欺者大有间矣 一念到时鬼神皆通 圣贤千言万语无他只教人求其放心而已心才收敛便觉定静清明然后读书讲明义理方有顿放处既知此而犹以格物穷理在诚意之先何也心不放便是诚意若此心已先驰骛飞扬不能自制而血气乘之以动乍盈乍怯乍作乍止凡百所为卒皆无成其患有不可究言者已 圣贤所以教使人不失其本心而已平居暇日当操存体验使此心之体常清明定静至于讲学穷理皆所以培养此心讲学之功读书为要而所读之书又必先经后史熟读精思扫去世俗无用之文不使一字入于胸中然后意味深远义理浃洽而得益固矣 客虑不必纯是人欲凡泛思皆客虑也天下之理有精麄本末之殊吾身之应事接物亦有缓急先后之序要择其最切已者而精思之渐次积累久后心体自明应接自无碍矣若舍近思远舍卑思高非惟不得其理适所以汩乱其心体之真而深有害又不若不思之为愈也 见处贵透彻行处贵著实知崇礼卑是 圣贤教人为学紧关在一敬字至程朱发明之可谓极其亲切矣今考其言既曰主一无适又必曰只整齐严肃则心便一一则自无非僻之干曰只动容貎整思虑则自然生敬曰未有貎箕倨而心敬者曰严威俨恪非敬之道但致敬须从此人盖心体难存易放初学功夫茫然未有下手处只就此威仪容貌心体发用最亲切处矜持收敛令其节节入于䂓矩则此心自无毫发顷刻得以走作间断不期存而无不存矣近时学者动言本原头脑而忘夫检身密切之功至其所谓头脑者往往错认别有一物流行活动可以把持玩弄为贯通万事之实体其于敬之一字盖有视若徽𬙊桎梏不肯一用功者不知许多道理皆凝聚于此舍此而别求本原头脑其不为精神作用而流入于狂谲也者几希 自古圣贤教人不过使之致谨于言语动静事亲从兄隆师亲友之间养其恭敬恻怛之心以为田地根本而时将圣贤言语反复详读切已体认使其行著习察不昧所向而已初未有简径捷法可以直下顿悟亦未尝使人安于支离浅陋如俗学之无用也 百物所需皆天理也只不可分一片心去那上头计较人之一心所蕴畜关系者何事而令此区区者役使不得少休哀哉 凡事物未至而先立个心以预待之此便是逆诈鲜有不差者故心不可以无主尤不可以有私主天理自然何容私之有须是虚心以待事物之来敬便一一便虚有时心不如此而发言之际不觉如此者是此心不宰而气反挟之以动也 凡与人议动务要色和词畅非临时可勉强大抵养定者色自和理定者词自畅义理虽是而诚意未著亦未能动人庄裕徐养斋先生问
  徐问字用中号养斋常之武进人弘治壬戍进士除广平推官召为刑部主事历车驾郎中出知登州调临江二州多盗擒获略尽筑江堤七十二处以才略见称积官至广东布政司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平蒙銊之乱召用兵部侍郎谢病归起南京礼部进户部尚书卒赠太子少保谥庄裕先生为旧论纒绕故于存养省察居敬穷理直内方外知行无不析之为二矣其读书札说第二册单辟阳明广中黄才伯促而成之呜呼其何损于阳明哉
  读书札记孟子茅塞之论深切学者病痛天理良心虚明自在坦然平道若大路然人心一动七情交杂遂棼如也充塞既久些子虚明透露不出与茅塞何异则所发动流行皆为形气物欲所使真无别于禽兽矣极力芟夷开除荆棘以还大路学者宜自勉哉 闲思妄想客感得以乘隙而入病在中养不固而门户阔踈斜径滑习耳其原又在好善恶恶未能真切故坐悠悠养成此患而不自知也若欲去之其几只要诚意诚意即慎独慎独即是敬 端居无事时且不要留心世事遇不平有动于中则失了自家中和气象此君子所以思不出其位也 人为心害者不独富贵饮食男女之欲凡山水书画古今事迹与夫将迎顾虑往来于怀未能遣去其为害一也大抵广大宽裕尽置外境而休心自如方见本性 草木有气质而无知鸟兽有知而无觉觉乃聪明颕悟处知其当然之理几微毕见者也故伊尹以先觉自任而孔子亦以先觉为贤可见若但知饮食男女富贵求遂其欲而不觉其当然则孟子所谓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万物形于有而生乎无成于实而本乎虚故制器者尚其象崇其虚所以制用也人之于物也耳遇之而成声目遇之而成色虽圣贤犹夫人之耳目也其所默会心通穷神知化固不在于形声也诗无声无臭盖言形而上之道天徳至矣 近世言大学格物义议论尤多或以格为正如孟子格君心之非之格正与非对下云一正君而国定彼以为正是也此于正物无意义或以为如云正是义正当也又于物字不照应或以为格者揆正之也格物知本也如孟子言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又如大学絜矩之义且谓朱注以格物而谓之穷理古未之闻也如此言意虽近而于本文义恐未尽会通终有支节窒碍处愚观书赞尧敬徳之光曰格于上下舜典言巡狩至于北岳归格于文祖又禹征有苖三旬逆命舜乃诞敷文徳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苖格诗言鲁矦允文允武昭假烈祖皆有诚意感通之义夫我格人人之格我皆以理通其实一也朱注谓穷至事物之理与易知至至之义同本亦无害但于感通之义稍殊故至后议日纷如也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彼固圣人之事而学未有不由是而得也原格字义本扞格有未通求通之义犹古治为乱以治乱而曰乱也盖万事万物盈于宇宙而备于人原于天而具于吾之心惟于气禀物欲或有偏蔽杆格故于明处无由可通只以吾心当然之理精思熟玩引伸触类条畅旁通易所谓精义入神观其会通是也如是则向之龃龉扞格于吾前者皆将涣然冰释怡然理顺活泼泼然而来种种皆化物物皆理万物皆归一太极也知岂有不致意岂有不诚者乎 非礼勿言之训程子之箴确矣大抵中守义理自不至于妄言言行相顾自不敢为多言况有悖入兴戎损气之为害哉抑尝验之人有喜怒意向则其言易乘之而出故制情乃所以谨言也 为学作事忌求近功一求近功则自画气阻渊源莫极杨墨告子之徒霸者之功业是也圣人无近功故至诚无息孔子不知老之将至若颜子未见其止孟子深造之以道是不求近功法则参前倚衡而勿忘勿助诸篇则又其步级也 程子论易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盖谓天命流行而生人物始有性人生而静道理蕴而未感故为天之性感于物而动为性之欲欲即喜怒哀乐之情也若以静推而上之则为造化未形时只是一团气涵理在故不可言性言性即堕形气中非复性之本体矣 孟子谓存心养性四字精密二事虽开说而义实相因性本天赋仁义礼智信纯粹真实的道理而寓于心有感而情动随物而迁心有存焉者寡矣心既不存则人欲日长天理日消故存心所以养性养性所以奉若乎天之所以与我之理即子思子所谓尊徳性易所谓成性存存是也良心既存物不扰动大学之有定易之艮其背不获其身也定而虚虚而明一真自如中庸之谓中大学之谓静易敬以直内也由感而动出皆当理易动以天为无妄中庸之谓和也由是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五常百行及于仁民爱物而万物各得其所孔子所谓一以贯之也故存心养性工夫其效甚大 性字训义心生以人心具此生理而实不外乎气也程子以为性出于天才出于气然才亦根于性之理必于气以发之故高辛子八元之才忠肃恭懿宣慈惠和盖以徳性用事是何等才也若专以气用事则暗于理义为刚愎狠戾而非所谓禀受之才矣孟子所谓非天之降才尔殊言不能尽其才者也可见 明道荅横渠定性书大意动静皆定不留将迎不系内外此性所以恒定也次言无情者定之本顺应者定之用既无情顺应自不须除外诱除则増一套事易所谓至赜而不可恶也引易艮止为内定孟语不凿为外定故两忘无事静而明通如圣人顺应喜怒之当在于物而中无所系也后言忘怒观理乃学者求定工夫而用力之要莫切于此 或谓人心本无静气化流行亦无静时愚观易系辞曰夫干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又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盖非静无翕其动非动无辟其静干为至健而有动静故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以为无静非也 人心存养不厚则徳不聚出皆支离未能顺理易以尺蠖之屈龙蛇之蛰皆自外而内退藏于密之事下言精义入神穷理入于微妙如中庸之尽精微乃为致用之本利用安身顺而利往如易义以方外乃为崇徳之资此正是内外交相养之道 苏季明问喜怒哀乐未发前求中程子曰不可求求即是思思即已发不可谓之中也又问吕学士言当求之于喜怒哀乐之前何如曰不可既有知觉却是动也怎生言静后来罗豫章师龟山李延平师豫章皆以静坐观喜怒哀乐未发前气象为何如而求所谓中者想其观字亦如言圣人之能反观非费思求索之谓必有默会自得处孟子言平旦好恶虽是动亦于本心未梏之际观之学者于此二者交用其功则天理常存善端呈见日用动静盖有浑合自得而不自知矣 易无妄心有天人两端而已天理浑然处自有泛应端绪出来无思无为所谓道心也若感物而动为性之欲既言物渉便有计较安排虽善恶不同均为人心也道心动皆天理真实故为旡妄人心稍渉计较安排虽善亦妄矣察则决之之方敬则守之之法也程子谓艮其止止其所也人多不能止各因其心之
  所重者更互而出愚谓如人欲立功业便有功业事出来欲求名誉便有名誉事出来至于出处显晦皆然心遂事乱也圣人不逐事故出处久速皆止其所矣何动之有 世俗上下相接之间一套仪文皆所谓非礼之礼矣盖其中无主只管从时徇俗又为利害诱夺不能自信随气盈歉遂以成习所以中间寻不出真实辞让礼来 程子谓人心不可二用用于一事则他事不能入者事为之主也若主于敬又焉有纷扰之患乎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且欲涵泳主一之义不一则二三矣至于不敢欺不敢慢尚不愧于屋漏皆敬之事矣主一无适之谓敬学者涵泳其义泥为专主故好事者从而议之若与六经所载敬义迥别盖道心本纯一不杂中无妄动则不岐杂于二三心要在腔子里畏惧收敛则不逐逐于物欲故无妄动斯一矣有畏惧斯不妄适矣人所以易动而恒不得制其欲者只縁无有畏心能内尊天命之性而不敢放失外惧物欲之患而先意防闲则敬自从此起矣敬则私欲退听而天理之心常存是谓涵养涵养之义如程子所谓菜子中许多生意只须培壅浇灌方才得成所以成之者敬也故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严恭寅畏克自抑畏瑟兮僴兮与戒慎恐惧同是一个意学者要以畏为主畏字有分别常人之畏只是畏事便差千里 孔子答子张问行以言忠信行笃敬盖忠敬本心上工夫而欲于言行上求之恐其伪为于外而不由夫心之实也如告颜子克已复礼为仁而其目乃在于视听言动盖心本无私恐为物欲牵引而蔽之也故须以志克制如战而胜人欲负而退听所以全夫中之理也意亦略同忠信笃敬则言行自出于本心 学者知心上公私便知事上有义利张南轩许鲁斋谓学莫先乎义利之辨比之程朱论学已是第二件工夫然于世态沈⿱冝八 -- 𡨋中要识此便能卓然有立 朱子荅张南轩书曰以天理观之动之不能无静犹静之不能无动也静之不能无养犹动之不可不察也但见得一动一静互为其根敬义夹持不容间断则虽下静字无非此物至静之中盖有动之端焉是所以见天地之心者先王以至日闭关安静以养乎此耳固非远事绝物闭目兀坐而偏于静之谓但未接物时便有敬以主乎其中则事至物来善端昭著而所以察之者益精明耳伊川于已发之际观之正谓未发则有存养而已发则有可观也此语甚精确而犹不安于静观未发之论愚恐终不能遗于反观也 孟子谓气动志如蹶者趋者盖颠越急趋在气而欲速则亦由乎心又如人斗狠是气然忿懥则发于心驱仆斗狠仆固为气然其主翁为心若心操得其中则气自平主得其理则仆不乱故曰志动气者十九言其时常多气动志者十一言其少也 心具性先儒以为郛郭于人虽资环卫而终为二物惟谷种之譬为得之盖其浑一之妙难以言语形容只得如此名状欲人之易晓耳夫水本淡滴之五味而后和然其相投之分不可离也故孟子以为良心又曰良知良能正以其有性之徳浑合得在 孔子以不为周南召南为面墙盖不务本原寻路头而欲施之国家天下自是通透推行不去 或谓知行只是一个工夫不可分作两叚事与易知至至之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孔子知之不如好之意相背又曰敬即无事时义义即有事时敬两句合说一件与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意相背大抵圣贤说道理有本原有作用理无二致而用工则有先后故其次序如此如四时之不可易若欲打滚一处或倒做了工夫恐于道难入也 或谓居敬即是穷理就穷理专一处说便谓之居敬就居敬精密处说便谓之穷理是以中庸尊徳性道问学头绪混为一处又谓戒惧慎独只是一个工夫无事时固是独知有事时亦是独知省察是有事时存养存养是无事时省察若意念未萌善恶之几未兆原无有知须安静以存养之何用省察及其感而几动则宜省察以决之何用存养人心动静随处可以用工打混一处尤难得力也 世学或谓心中不须用一个敬字且病宋儒程朱主敬及主一之说不知敬非别物只在尊徳性常以心为天为君为严师翼若有临而不敢怠放圣人纯一无伪有自然之敬斋戒以神明其徳所谓斋庄中正是也贤人严恭寅畏有固守之力操存涵养不敢放置所谓整齐严肃是也其用功则不妄动之谓诚弗岐二之谓一不偏倚之谓中止纷挠之谓静无邪曲之谓直中有主之谓实去物欲之谓虚其实一也外则践履执事使民常整思虑斯须不忘正衣冠尊瞻视非礼不动是也舍此则灵扃无主人心客气交病于内耳目口鼻四肢富贵利达诸欲攻夺于外譬如所居藩篱不固中之所藏寇窃得与我共之我方在外奔走救急不暇虽有良知亦将为所昏塞而无所用其明矣考易诗书所称曰敬直曰敬徳曰圣敬曰敬止曰毋不敬曰修已以敬圣人以此洗心其言若出一口而谓尽非乎哉 商书咸有一徳云徳无常师主善为师舜察迩言诗询刍荛孔子问礼问官是也善无常主协于克一又曰一哉王心舜之执中惟一孔子之一贯是也尹汤一徳其传尚矣程子以敬为主一一盖天理浑具于良心不为物欲之杂可以统会万殊而贞天下之动以归于一而或谓主一之非至谓一心在好货好色上亦可以为主一不知要诚意之功何用夫乃未之思乎答人书所谕静专翕习之功真畜徳养身之切务即老子所谓专气致柔道流之所谓修养吾儒之所谓静存同旨异趋者也盖吉凶悔吝生乎动而气胜亦能动志志动气交始有不得其理者故志定而气顺心一而神安枢纽开阖以役百体制群动易所谓其静也专其动也直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一者不二不杂敬之本也中年以来平居及多病中时亦见得此气象但或为事胜不能守守而不能常耳执事亲得其味后以见谕敢不祇领以无忘䂓切乎答黄才伯 尝与诸生论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易以发明坤道大段是圣贤见成工夫至于学者用功入道则当如大学次第䂓模所谓先正其心存养主敬之事也先诚其意省察克治之事也先致其知致知格物尽心穷理之事也若徒知有敬而不先之穷理则于天下万事万物不能灼知其所以然心之知识容有未尽而孔子所谓罔殆之蔽必将扞格于其间心之所发为公私邪正恐不能自别其诚与否而决几于取舍之际又安知义之所在而使泛应各得其宜哉答毛式之书 前日偶论及文王不识不知与易何思何虑义同盖以天地间事物皆有定理一毫思虑著不得故引日月寒暑往来屈伸以见其自然人受赋于天具于心一样自然实理停停当当稍著思虑便出安排翻覆横生态度杂出如楩楠大木加以匠人雕琢绘画之巧非吾性本智之罪也用私智之过也圣人浑成徳性静与天合动与天行何知识之有非惟不假知亦无所用其知矣易思虑即是知识字皆出人心而非动以天者也若夫意必固我门人得见圣人无此四字不知圣人无意则必固我三者自然不萌若常人有意则三者自然不断愚谓无意二字足以尽之即文王之不识不知易之何思何虑亦岂易能乎哉先儒谓无口过易无身过难无身过易无心过难过即有意之私其害不小人心萌动客感物欲便来乘之沈冥固蔽些子虚明透露不出吾人茍知性分为吾物百年易过天理当还如老将麾兵三军克敌力求荡扫尽去或未尽而后来者逐渐去之去尽为大贤大半尽为君子全不去则为小人可不惧哉与吴亚父论学 王氏之学本诸象山绪馀至今眩惑人听虽有高才亦溺于此借如所称致良知一句亦只是大学致知二字又上遗了格物工夫则所致者或流于老佛之空寂而于事物全不相干故其师友相承率多夸大浮漫而阔略于躬行之实力且号于人曰是能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呜呼其可以欺天下后世哉此意甚不难知尚有聪明坚持而不解者抑亦道心不明仁义否塞而世道污隆之几也生窃忧之而读书札记第二册前实辟其说盖以广中侍读黄才伯促而成之其人持守端悫盖士林不易得者答罗整庵 大抵吾人所以少能自立者患在中养不定而处世实难中定则无难处矣故敬以直内则便义以方外内外照应如影随形非有异也若根基不固则世间万事一切利害皆能震撼摇夺其中顾吾无以处之如苏氏所谓隙中之观斗者也答熊南沙别驾 程朱论议本诸六经四书绪馀未敢谓其尽得先圣贤心术精微如出一口而路径步骤亦自不差学者能会通于博约之中循途以进终无所失近学谓其凡近未足以动人也立为高阔汗漫之谈以震眩人耳目天下聪明之士靡然听之师友相承自谓前无古人矣不知内少忠信之基中亏践履之实则所谓下梢头无著落者也向与黄司成泰泉近得罗整庵先生书每念及此而执事又秉衡轴当世道学术之机转运于上若于此而明示之以好恶天下士习有不翕然丕变者乎荅熊太宰北原公
  诸生李大经先生经纶
  李经纶字大经建昌南丰人生而有文在手坟起如方印读书好深湛之思以理学自负为诸生值乡举上书当道言当待士以礼无制士以苛法藉令峻制苛法尽革怀挟之弊而使志行之士如吴康斋陈布衣者睥睨其间避匿而不肯出无宁踈于防检使志行士或由以进也当道得其言而韪之久之弃举子业精心著述以诗三百篇非夫子之旧汉儒杂取逸诗以足其数故无益于天徳王治之粹者削之作诗教考以礼有三曰仪曰曲曰官见诸动止食息日用伦常者谓之曲行之吉凶军宾嘉者谓之仪朝廷之制度谓之官三礼考注昧于经曲制度之节混三为一今为之分别作礼经类编王湛二家之学盛行先生弗以为是作卫道录作大学稽中传念时无知者闻罗整庵著困知记辨心性之异以辟王湛大喜上书以质所学整庵方自贵重惩两家之聚生徒各立门户故少所容接而先生之辞又过侈遂沮抑之先生乃大失望走南都谒祭酒黄泰泉泰泉深契之而与之讲乐律然亦未遑张其学术也其后东南中倭天下颇汹汹先生以为是司兵者不知兵也条时务七事诣抚按藩臬献之竟不遇中暍卒于越道先生与王湛异者大旨只在穷理二字然先生之所谓理者制度文为礼乐刑政皆是枝叶边事而王湛之所谓礼则是根本根本不出一心由一心以措天地万物则无所不贯由天地万物以补凑此心乃是眼中之金屑也先生之诚意原以意非心之发也是主宰乎知觉之中者也颇与子刘子之言意相合第子刘子之所谓主宰者知觉中自有主宰先生谓主宰乎知觉之中者则又立意以为之仍是困知之馀论也
  辨学圣贤之学其主曰思诚其志可立也其道不可强也命齐而气五性齐而质五盈亏相形而质之强弱生焉虚实相乘而气之昏明异焉故学先之于穷理而后性可得而尽也如谓心之静定虚灵即道谓身造物理为格物谓致吾良知正天下之事物为格物信心任情无庸积渐阴宗禅说以陷溺高明援儒入墨以蔑弃经典是天下之罪人不知先王之教尽人道而已矣意心身家国天下者物之名其诚正修齐治平者物之理物有本末者是物也穷理者穷是物之理也行主知资者学之本知渐行渐者学之法行熟知精知明行至者学之效是故意物也穷乎其所以诚之者而意之物格矣心物也穷乎其所以正之者而心之物格矣身物也穷乎其所以修之者而身之物格矣家国天下物也穷所以齐治平者而家国天下之物格矣物格而知至矣故圣人之立教也诚正修齐治平之外无馀学君子之致知也诚正修齐治平之外无馀格其礼尽于礼乐诗书其用通乎中才上下盖上之而幽明今古灵蠢动植之神穷则上智之能而先王之所不贵下之而诚正修齐治平之事缺则下愚之陋而先王之所不齿逃焉去之为左道怪行以诪张民听则先王之所必诛者也是天下之中学也今晦庵之论格物也似见条目知行之分而不见纲领知行之合也经文不言敬而敬之理备焉主一无适之谓敬其好恶之诚一者乎常惺惺法之谓敬其心之静正者乎整齐严肃之敬其修身之始事乎以敛天人以摄动静以笃伦理其修身之终事乎合之以敬是徒知主敬之先于致知而不知诚正修之即敬也然其主之以敬也立本者也其言穷理者致精者也谓非孔孟中学之正传不可也乃若象山之学则不然谓求放心即可以扩充知识则信已不求中庸之病根也犹未以明善为非也再传而为白沙则知一已矣守一已矣圣人之教事物之理不言明矣三传而为阳明子甘泉子也则趋中而未尽者也阳明子曰知行合一者也推吾心之良知以正事物良知即明徳正物即亲民也是知致力于实用矣然信心而不求中甘泉子曰格物者至其理也知行并进随处体认天理至之而已矣是知言明善矣知求中而不信心矣然不以至善为事理之极而谓为吾心中正之体人心未必皆中正也亦归于信心而已矣盖昔者圣人既竭目力焉制宫室以奠民居制冠裳以文人体制稼穑以养人腹制舟车以利人行制干支历法以经天导川画野以纬地范金合土断木以利器尝草木金石之剂以制医而天下之人事备矣是圣人之事也传是以教人者谓之师效是以觉其事谓之学其能传能学也固人之良知也谓天下之人率其良知而可以自能其事则天下之妄言也圣人既竭耳力焉审清浊以辨五声定高下以制十二律备八音以极旋宫之变而天下之和气宣矣是圣人之能事也传是以教人者谓之师效人以觉其事谓之学夫其能传能学也又人之良知也谓天下之人率其良知而可以自能其事又天下之妄言也圣人既竭心思焉通乎天人之故而知曰命曰性至精而不可遁也曰道曰徳至纯而不可瑕也其设中于心也则定静虚明以立性之体其执中于事也则尽已尽人尽物以达情之用是故通神明之徳类万物之情于是乎造为典谟为训诰为礼乐文章以化成天下使天下后世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皆由是取法焉若是者尤圣人之能事也传是以教人者谓之师效是以觉其道谓之学夫其能传能学也亦人之良知也谓天下之人率其良知不穷理而可以自能尤天下之妄言也夫人心之良孰不有知但所谓良知者不中而不全耳夷惠虽圣君子不由杨墨虽贤君子所恶谓其不中也仲子知廉而不知孝王祥知孝而不知忠谓其不全也今曰良知即圣也吾心之中正即天理也徒使人猖狂妄诞乱徳迷心而已耳且夫六经之言学自说命始而言知行者亦自说命始傅说曰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夫求多闻者于古训而学之也以建事而有获者得至善之理也则多闻在建事之先矣又曰知之非艰行之为艰言君子行之为贵而徒知不足以为行也知行虽有轻重而先后之分又明矣故大舜之言曰稽于众舍已从人惟帝时克其戒禹曰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夫尧舜禹天下之大圣也而必察众必舍已必不可以弗稽弗询者诚不敢信一已之聪明而坏天下之中正也夫然后道备全美允执厥中而可以为天下后世法今之言曰人心自有良知也闻见知之次也求理于万物是义外也是蹈袭也则尧舜之稽询傅说之多闻学古非欤大学稽中传 意非心之发也心之发则情也意从立从曰从心心立欲为之意而非为之意而必为之主宰乎知觉之中也寂者心之体而主忠以为之根知天之徳即我之徳而意专主乎天徳立心以的之闲邪以存之是宁静之中而精神之有所注者也感者心之用则主信以为之干知人之道即我之道而意专主乎人道定其向决其趋盖攻取之中而精神之有所守者也无事而灵根植焉画一无二而好色恶臭之几明有事而美干达焉致命遂志而好色恶臭之几决故不知意为身心之干则视之也轻不知㡬为万事之本则其功也略我图圣功莫先诚意作诚意原诚意原心也者神明之舍心不可以专神而神则寓宅于心者也神贵静静则性全而仁义之体立神贵明明则思睿而仁义之用行曰寂曰明而心之本体正矣欲多则荡动极则昏事物无形虚静以养中可也而常情有无故之感事为之著安而和行可也而常情有物胜之动于是乎昏荡生而寂明者失矣此固无主之心而心失其正者也若夫意存于天理而私妄难以绝其根意存乎天道而利害得以冲其志其为昏荡一也邪妄绝矣而可为之事不免生心以繋事利害忘矣而欲为之事不免持心以必为非邪妄利害之私而终留喜怒之形声亦不可得而寂明也然则寂明无累者其惟圣人之心正乎方其静也物之未感我之无情至虚独觉而影响俱无也及其动也妍⿰女𧈧 -- 𡟎在物精凝在我至灵常止而好恶不作也其复而之静也与化俱往宾去主存而又影响之俱无也是正心之义也或曰何思何虑圣人无故而不感忘食以思岂有故之感乎寂然不动圣人有心而无为不思则罔岂无为之心乎圣人之心所不累者身之情所欲察者天之理无思无为者洗心以神徳思睿作圣者精义以穷神累情之心为意必意必则私私则动精义之心为性命性命则公公则平何动之有哉朱子曰静而常觉动而常止此人心之妙明道曰所谓定者静亦定动亦定无将迎无内外正心之谓也心与诚意与正相似而难辨也作正心原正心原 君子之动也通万物于一身则理一而仁存散一理于万物则分殊而义尽是故恩者当亲而美者可爱也下者当贱而恶者可恶也贵者当畏而尊者当敬也死者可哀而穷者可矜也横者当敖而卑者可惰也以忿懥恐惧好乐忧患之情而行乎五事之中修其辞则有温有厉有缓有速有语有嘿有予有夺而谓之仁义之声动其仪则有严有泰有张有弛有止有作有操有纵而谓之仁义之形八声八形之用行乎五事之中有轻重长短兼施并用之妙不是之察有任情任气而失之者矣故度乎轻重长短之则有本然之权度焉恩以为至者必义以裁之而后止义以为主者必仁以和之而后行是修身之义也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孟子曰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义不可胜用此之谓也故致知诚意正心特传者见工夫之并用修身齐家治国系传者见功用之相因修身以上圣人之学犹可传也齐家以下圣人之道不可行也学可传故道明可冀道不行故善治无由举而措之存乎人耳是故兴孝兴弟之心今之民犹古之民也絜矩公平之道古之法独非今之法乎礼乐教化治之具也贤才治之干也生养治之基也有冻馁之民治具无所措何以为基有憸壬之士治具不可张何以为干皋陶曰在知人在安民呜呼知人则哲而九徳之旁求务莫先焉者也安民则惠而府事之修和用莫急焉者也传大学者先之以仁让孝敬终之以用人理财其旨深乎修身原













  明儒学案卷五十二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五十三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下
  中丞李谷平先生中
  文敏霍渭厓先生韬
  考功薛西原先生惠
  文节舒梓溪先生芬
  徴君来瞿塘先生知徳
  副使颜冲宇先生鲸
  卢冠岩先生宁忠
  侍郎吕心吾先生坤
  忠节鹿干岳先生善继
  台长曹真予先生于汴
  忠节吕豫石先生维祺
  给事郝楚望先生敬
  諌议吴朗公先生执御
  忠烈黄石斋先生道周
  忠节金伯玉先生铉
  中丞金正希先生声
  辅臣朱震青先生天麟
  徴君孙锺元先生奇逄
  诸儒学案下一
  中丞李谷平先生中
  李中字子庸吉水人谷平其所居里名也正徳甲戌进士授刑部主事上疏諌武宗西僧出入禁内宦官用事谪通衢驿丞文成起兵诛濠使参军事擢广东佥事转广西左参议寻以副使提督其省学校丁内艰再任陞浙江右布政广东按察使外艰起复转右布政使不肯逢迎抚按降四川右参政移浙江按察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入谒阙里曲阜三氏学生旧无廪至先生始给之曰使东土人知天子敬学庶其兴乎晋右副都御史总督南京粮储嘉靖壬寅十一月卒官年六十五先生受学于杨玉斋之门玉斋名珠其学自传注以溯濓洛能躬理道不茍荣势贫老而无子横经授徒未尝见戚容弟子出其门者以解释考据为名家然自谓所学不在是也晚得先生与语喜曰吾学其有传人乎吾本之明道一一其醇者也而吾未尝轻语人验其资皆不足多也圣人与人何异亦为之而已矣子勉之先生操行清苦入仕十馀年俸入不足以供朝夕尝留门人饭贷米乏薪至㸑家具日暮矣竟不及饭而别故其所言皆是得力处以为学只有存养省察是存养内一件儒者之学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难者理一耳若非功夫亲切不敢如此道也夫理不患其不一所难者分殊耳此李延平之言也盖延平以救儱侗之失而先生反之者欲其事事从源头而出以救零星装做之非两家各有攸当非与先儒为翻案耳
  谷平日录古之学者只是诚实今之学者只是迁就存天理只是始学者论语其极则心即理理即心何以言存天理哉凡言存天理心尚与理为二 复其见天地之心乎人得是心以为心人之心天地之心也但私则与天地不相似一去其私则我之心即天地之心圣人之为圣人全此心而已 识得此心则真是天下之广居非形容之言 薛文清公言人与天地本无二理惟无私贯之此真见得又曰孟子曰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盖凡为善为学皆贵乎熟不独仁也此语又差却圣人之学为仁而已为仁之外又何为学为善乎学必见得到一处方是真见 下学而上达盖下学者事上达者理理外无事事外无理学者要思得之 人须是有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底心到此地位道在我矣学者须自考若有些子闷底意思在即是有我便与天地不相似 人之目视耳听手持足行气自如此吾人之学只是约之于中正不大段 -- 𠭊 or 叚 ?费力到视明听聪手恭足重即仁也 先儒曰中人以下乃以命处义贤者求之有道得之有义不必言命是固然矣然命字亦不可轻者孔子曰道之将行也欤命也道之将废也欤命也弥子曰孔子主我卫卿可得孔子亦曰有命孟子因臧仓之沮曰吾之不遇鲁侯天也推而言之尭舜之禅汤武之征伐皆命也但不肆纵欲之心只是处贫贱安于贫贱处富贵安于富贵当生则生当死则死到安命处便是道义非有二也君子思不出其位安命也若待不得已然后言命非安命也 或问复其见天地之心在人心如何看曰孟子所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便是复其见天地之心齐宣王谓吾甚惭于孟子便是复其见天地之心盗牛恐王彦方知便是复其见天地之心 或问程子谓道无精粗言无高下是否曰然曰夫子谓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如何曰理外无事事外无理就如教此皂隶不可吓人取钱不可过重打人此便是仁恕之理若教知学之人便只论仁恕之理语上语下要之无二理 思虑纷扰是何劳扰必除去之才知天理真乐世人役役于富贵声色之间怪他不得舍此无可乐果能闲邪则天理之乐在我其妙有难以语人孔子曰好仁者无以尚之近略见得 伊川先生曰易之艮言止之义曰艮其止止其所也人多不能止盖人万物皆备遇事时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才见得这事重便有这事出若物各付物便自不出来此亦可见理一分殊莫非自然也 知学之外无心焉有死灰槁木之理只是知觉常存乎正即是敬以直内工夫 寂然不动只是浑然天理无纤毫私欲非谓无知觉也若无知觉如何晓得是天理无人欲 不知心之贵者未必不乐于渉躐汗漫博学者亦是多欲天下之道公而已矣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不获其身无我也不见其人无人也如是则全体是道无他公而已若有一毫有我有人之意在即是私已便与道不相似 圣学之功只是一个存养为本省察是存养内一件常时存此本心不失便是存养或有一念之动少有非僻省察之即与克去此本心依旧存而不失圣学之功存养为本思无邪者存养之全功也往岁去何处起身时便有速到之心近时此念绝无作善获福作恶获祸此理自然如此要人自理会人
  之由大路泰然行将去何利如之若由曲径穿林莽未有无所损伤此自可见若求之报应之说惑之甚矣其亦怠于善也夫其亦流于恶也夫 天运而不已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此仁也听言可以观人小人当未遇之时见君子所为亦有尊重兴起之意是尚无利禄之深迷而本心之明有不可揜者及稍得利禄之谋便志得意满虽明知君子所为之是恐其不便于已必作为一种说话以寓沮抑之意宁欺已欺人不顾此之谓失其本心 后世论学论人物者多无实见或有依阿说者只是凭藉古人先儒力争顿悟之说以吾夫子我欲仁斯仁至之说证之恐亦是如此人得天地之心以为心此本心也放而不求则若失之一操之便存而不失要之不从外得此分明是顿悟但是无间断为难所以君子之学自强不息圣人之学纯亦不已 薛文清谓孟子之后学不传只是性不明此亦是想像之言周子曰动而正曰道其语道也明矣中亦曰动而正曰仁 人处于天地之间其所行处皆权也小人流于迁就而权之用失之君子未免执滞而权之用未尽惟学圣人周旋中礼泛应曲当而权之用始尽 晦翁谓象山常说宇宙但他说便只是这个又不用里面许多节拍却只守得过空荡荡底中以为道体本是空荡荡底 某曰儒者之学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难者理一耳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常人皆可能也视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非圣人不能也儒者之学所以明理一以希圣也故曰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 孔子谓易有圣人之道四焉则易不可专指卜筮言明矣坤卦主利必以伊川利万物则主于坤之说为千古不易之定论若曰阳主义阴主利是导人于利矣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何等时耶岂圣人开物成务之意也耶当以道观易可也 圣人之道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难者理一耳孔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此明夫理一也子贡问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此教子贡推行乎理一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此明乎理一也大学曰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此教平天下推行乎理一也宇宙只一理本公也人之有身则有自私之蔽圣人之教所以去天下后世自私之蔽也自私之蔽一去则廓然大公公则理一无间矣是故君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 陈北溪曰夫子之道其精微在易而所以语门人者皆日用常道未尝及易也此语未有见于道日用常道之外又岂别有所谓易哉文公云尹彦明见伊川后半年间方得大学西铭㸔此意也好也有病盖天下有许多书若半年间都不教他看一字几时读得天下许多书某以为天之生人人之有生只是一个明徳而已明徳即仁也圣人之学只是明此理以全之而已学者茍于大学西铭之旨而有得焉则六经可不治而明矣文公之言或早年未定之见人胸中除去一切闲思量则天理自在多少快活
  自安命上便可到天下何思何虑 学之得与不得亦易见此心洒然而势利出脱了无所系此实得也虽曰讲学而势利纒绕瞻前顾后此无所得只是说话 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会得此意则必终日乾乾学惟为已而已何处著得丝发为人之意哉 袁爕曰人心与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业以守之则与天地相似可谓得象山之意矣 此心平平时可以默观道理或曰理统于一心散于万事此非真见论其极只是理无外为学要以心为本涵养须用敬所以养此心也进学在致知所以明此心也 凡看经传皆以明此为务观一物处一事皆有以验此心之所形则无往而非养心之学矣心外无物物外无心心无内外也要人自理会 范氏谓守约则足以尽博此语亦独见也 广大宽平胸中常觉有此气象是什么快活 寻常间只从容自在便是坦荡荡气象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于此可见理外无事事外无理万古圣人之正学昭灼平实无有馀说 恶念易去妄念难去人心无念之妄纯乎道矣 历观往古来今天下有一定之命只是人自劳攘 学者至约工夫只是常常提醒此心学者遇事一以天理处之不可少有顾忌而存恐惧之心一有恐惧之心非知命也 吕东莱曰义理无穷才智有限非全放下终难凑泊放下政非易事也 生生之谓仁存存之谓学 本心却是天下之大本动皆从心中流出即为达道一不从本心所发便是私意非道也 不见不闻只是虚虚者心之本实者心之质可见者也心也者虚而实君子之道费而隐 四端在人本无増添孟子所谓扩充者只是无间断耳 圣人用功与学者一般但有生熟之异谓圣人不用功者非也盖人之心犹舟之有柁心一不存则恶生柁一不持则舟覆圣人即老于行船者进退推移出于自然而柁亦未尝离也学者即学行船者未免有把持著力之功非自然而然也一生熟之异即尽圣人学者用功之说 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此便是善端发见处人人皆有但有间断则若存若亡不为己有学者有此心须充之到渊深塞实方是有诸已譬如栽一小树恐牛羊牧之大风揺之须从四围作墙垣以防牛羊又时培土灌水以备风日则此树渐大根渐深且实虽无垣墙牛羊风日且如之何如人善端发见欲使之常存必要去闲邪邪闲则天理自存存之之久便到渊深塞实处到此地位则本体已复实有诸已彼富贵贫贱生死祸福得䘮夷狄患难若无与于已岂能有以介吾意乎学者须如此用力方可闲邪非如何去闲只是心正则邪自闲了邪闲则诚存矣闲邪存诚是一件非有二也门人王龟年记 大学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只说明明徳的明字中庸明善诚身择善固执只说得诚之者的诚字元来诚则明明则诚非有二也故论学拘泥字不得会得时横来竖说只是此理 人得天地之心为心仁也其用则义也孔子于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仁路也终之以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此求仁之说也体用一原显微无间立其体则寂然不动浑然天理及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致用各异所谓义也圣贤之正脉其在是乎 从心所欲不逾矩矩者方也大学絜矩亦是此义若此义便圆神只从此心所欲行出事去自是方了盖此心固无方无体到外方有体门人罗洪先记 间尝读明道行状曰闻汝南周茂叔论道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汎滥于诸家出入于老佛者几十年反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晦翁解太极谓周子手是图以授之此可谓要矣不知其所谓未知要者何事而又汎滥诸家出入老佛直待反求六经而后得之以为伊川尊明道之言乎伊川恐非茍言也宋史载明道与伊川入成都闻篐桶者说易兄弟涣然有所省后门人问易伊川曰易学在蜀至著易传必曰斯义闻之成都隐者每读至此叹曰此圣贤至公至平之心无一毫自广狭人之念此所以继千秋之绝学也于篐桶者有一论尚欲表显之况于其师乎此深可疑也南轩与晦翁书谓程先生与门人讲论未尝一言及太极图晦翁谓此书详于性命之原而略于进为之目有不可骤而语者中思之门人固有不可骤而语者若伊川易传之言以教万世胡安定有言则引之篐桶者有言则引之何于周之图素未尝一语及之乎此深可疑也晦翁与象山论无极太极往复争辨其书有曰周子灼见道体又曰此老真得千圣以来不传之秘至序大学以二程接孟子之传序中庸又曰程夫子兄弟者出得有所考以续夫千载不传之绪得有所据以斥夫二家似是之非微程夫子则亦莫能因其语而得其心也信斯言也则二程之学似无与于周子矣此深可疑也夫宇宙间只有一个理在易曰太极在大学曰明徳在中庸曰中一也论太极既以周子真得千圣以来不传之秘而序大学中庸又以二程续千载不传之绪此深可疑也复湛甘泉书 佛氏曰定明道亦曰定佛氏曰惺惺上蔡亦曰惺惺何也忘已耳若灼然有以实见得吾心之体有在于此设以佛氏所尝语反规规然而避之是反渉于较计偏倚之私而累其广大光明之量其于斯道无我无物之体不无有害同上 今之以学自命者人皆议其行事之谬谓平日讲道学而行事如此其伪也愚以为不然平日讲学只成一个自私而自以为天理故其行事之谬者非伪也学术之差也荅罗达夫 大学孔氏之训明道先生兄弟表显之以觉后学者也慈湖一切扫之如定静安虑彼则曰此膏盲之病也如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彼则曰何其支也取人大中至正之心纷然而凿之岂不为毒信斯言也则大学在所屏绝矣其可乎开口说毋意毋意是也然有取乎主忠信而以一为未离乎意此为毋意乎有意乎不可不察也圣功之要曰存曰思任意削去当时象山先生已见其微故戒之曰若茫然而无主泛然而无归则将有颠顿狼狈之患信然矣其蔽之本指其于心不在焉则以为心如何曰在正舍之则亡则以为圣人未尝贵操而贱舍此说若行是率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不至于槁本死灰不已也其为学术之害可胜言哉同上 嘉靖甲午夏五日予卧病随州报恩寺一日学子请问曰朱子之学何学也予曰圣人之学也曰何如朱子诗云元天幽且默仲尼欲无言动植各生遂徳容自清温彼哉夸毗子呫嗫徒啾喧但骋言辞好岂知神鉴昏曰予昧前训坐此枝叶繁发愤永刊落奇功收一原曰神鉴曰一原朱子之学旨可知矣曰或疑其释大学何如曰此学必论大头脑处如明徳此大学大头脑也朱子以虚灵释明徳不可易也明之功则曰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此工夫至简易也何疑之有曰或疑其格致求于外也何如曰此不得朱子之精也朱子曰本明之体得之于天终有不可得而昧者是以虽甚昏蔽之极而介然之顷一有觉焉则即此空隙之中而其本体已洞然矣当时有问介然之顷一有觉焉则其本体已洞然矣须是就这些觉处便致知充广将去朱子曰然如击石之火只是些子才引著便可以燎原盖介然之觉一日之间其发也无时无数只要人识认得操持充养将去此朱子之精孔门求仁之学也学者当默而识之学子曰然遂记之朱学问荅 嘉靖甲午秋七月予游大洪山张子叔平从焉一日张子问学予曰求仁问仁曰主一曰孔子之学惟以仁为训何也曰天地之一动一静人心之一动一静一本也仁也求仁之学万古圣贤之正脉也曰仁之体何如曰仁道至大不可求之言语不可求之训诂吾夫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此仁之体也盖一动一静天命之流行也惟其动静此所以不穷颜子之见卓尔孟子之谓必有事焉而勿正是皆有见于一动一静之妙也非知道者孰能识之孟氏之后千有馀岁惟伊洛得闻之此道明之会也明道先生曰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与应而已更有甚事又曰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此是天理二字自家体贴出来者也伊川先生曰有感必有应凡有动皆为感感则必有应所应复为感所感复有应所以不已也程夫子兄弟所谓感应亦有见于一动一静之妙也一动一静生生不已仁之体在我矣张子曰唯乃书以授之求仁问荅
  文敏霍渭厓先生韬
  霍韬字渭先始号兀厓后更渭厓广之南海人目有重瞳始就小学即揭居处恭三字于壁力行之日诵数千言一二岁间诸经皆遍登正徳甲戌进士第告归读书西樵山中无仕进意嘉靖初起为兵部职方主事仍谢病归山丙戍陞少詹事兼侍讲学士丁亥进詹事戊子陞礼部右侍郎礼部尚书皆辞免庚寅丁母忧服阕起吏部侍郎丙申出为南京礼部尚书己亥改礼部尚书加太子少保掌詹事府事庚子十月卒于位年五十四赠太子太保谥文敏先生以议大礼与张桂俱为上所宠眷然张桂赋性倾险既猎取大位而仇视不同议之人先生举动光明于不同议之人如丰熙杨慎徐文华唐枢陆粲皆极力荐举其所论例动关安危大计在吏部则铨政为之一清在礼部则南中体统肃然风俗为之一变为举主不认门生居乡不书治生直行其道不顾是非恩怨魏庄渠曰兀厓之亡于世道有大关系非虚语也今以先生与张桂同类并称是先生为张桂所掩也独是与𮟏庵桂洲相讦皆以意气用事乏和衷之义所谓豪杰而不圣贤者也先生荐文成谓臣不如也而于文成之学不能契大意以知有圣人之知有下愚之知圣人之知则可致下愚之知则无所不至矣夫文成之所谓良知即人人所同赋之性也性之灵处即是知知之不息处即是性非因下愚而独无也致者致此也先生之所谓知乃习染闻见之知也恶得良故圣人与下愚相去倍蓰无算如何致之哉此真千里之谬矣文敏粹言严威俨恪不懈则不言敬而敬在其中矣或问明道先生如何是道曰于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妇上求此道学正路世之淫于老佛谓老佛上一截与吾儒同又谓佛贤圣只差毫厘此千古名教之罪人也人于食息之间放过多少 初学刻励工夫安得便
  自在快活亦须勉强持守习熟自别 初学勿忧助长只忧忘了到有助长之病又自有药 学知为巳真味则知接人处事有一毫不尽其心者皆切已实病 今人说操心只是悬空捕影 思不出于私便是天理从天理上思便是穷理尽心知性再不消说主一不消说涵养但不可太急迫为心病 说能存心而容貎词气不管乃自欺尔 只中无主而静坐且认静坐作工夫便有许多病痛 须知穷理即所以养心 吾人有一息天理纯全处亦天道流行也岂惟吾人鸢飞鱼跃活泼泼地 世有茍贱无耻之流多借忍耐之说以自𫎇臭恶可怜也乃且曰道学如是 丙申秋某与致斋甬川日集伺朝所致斋讲阳明之学曰致良知曰知行合一与甬川异辨说棼拏莫相一也某曰圣人位育皆心性事谓良知非与圣非也然而有圣人之知有下愚之知率下愚之知认欲为理认利为义曰吾良知吾致吾良知是圣跖混故人心道心之辨贵精一也知行合一矫学者口耳敝敝也要之知行亦自有辨过矫反敝君子自立不求同于时姑俟后世耳 惟日孜孜不敢少懈只求不得罪天理而已 居处恭之目何如曰非礼勿视也非礼勿听也非礼勿言也非礼勿动也四者居处恭之目也圣贤实学浅深高下一以贯之者也世儒不实用力以居处恭为粗浅不屑言以四勿为精深不敢言求所谓主敬之说求所谓格致之说求所谓戒慎之说惟费口耳全无实力 今之人耳目口鼻犹夫古之人也声音笑貎犹夫古之人也何独于心而疑之尭舜所以圣纯天理绝人欲而已矣学者希圣扩天理遏人欲而已矣扩天理遏人欲不在乎他觉悟之间而已矣 公议所在系国家元气系天下治乱 未有天地一气而已矣清而上覆天由生焉凝而下奠地由生焉一翕一辟气化流行焉时其翕也秋冬生焉时其辟也春夏生焉譬诸人焉吹气而寒唇所翕也呵气而煖唇所辟也一气而已矣谓阴阳有二气亦谓吹呵有两人也可乎阳生祀天阴生祀地则阴阳判矣阴阳判而气化滞矣气化滞而鬼神之机息矣 君子之于学也太和元气灌注一身斯其学之醇君子之于治也太和元气灌注天下斯其治之极 有袂交者其辞情道义交者其辞理其辞情者损其辞理者益 天下一气也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地所覆载日月霜露所照坠高极无极深极无极太极无极一气也然而有山谿之险内外之限焉何也地之形为之也人也者天地之心也所以赞天之能理地之纪完合宇宙于一气者也仁也者人也合宇宙为一气者也 阳明之学一言蔽之曰致良知析曰格物曰知行合一均之致良知也然有圣哲之知焉有下愚之知焉圣哲之知致焉位育参赞良知也下愚之知致焉饮食男女亦良知也今夫犬之㹞㹞狐之绥绥鹑之奔奔鸱之⿰扌弃⿰扌弃良知也下愚奚择焉致下愚之知禽兽羞伍是故修道之教不可已也
  考功薛西原先生蕙
  薛蕙字君采号西原凤阳亳州人正徳甲戍进士授刑部主事武庙南巡抗疏諌已调吏部大礼之议起先生撰为人后解为人后辨奏入下狱寻复官历考功司郎中而罢嘉靖辛丑正月卒年五十三初好养生家言于是绝去文字收敛耳目澄虑默照若干年而卒未之有得也久之乃悟曰此生死障耳不足学然因是读老子及佛书得其虚静慧寂之说不逆于心其与谷仰之书曰昨于七月二十六日夜欻尔顿悟往事于顿悟一事虽深信之亦未免有疑若一生不悟真是误却一生今乃知古人不我欺也已而证之六经及濓洛诸说至于中庸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曰是矣是矣自有二氏以来未有明目张胆谓与吾孔氏为一者亦未有由三氏之一而能通一乎死生者先生敢言之矣通一之矣由是以推先生所主未发之中与心有动静之说独有馀论焉何也此心之体本不可以名状也古圣人于此皆难下词不得已率藉其近似以为形容实不容有所著也孔子寂然不动良以所可言者不过若是而先生以未发指之似亦孔子之意而必曰中焉中焉中岂斯体中所有乎尭舜言中盖合发未发而一之也今乃以一中属之未发岂得谓之无著乎岂可谓之心体乎上古圣人以至于孔子未尝言动静也言动静者自后儒始周子一言主静而即自注曰无欲急急以自救也阳明先生曰心之本体无分动静此以救后儒之误不可为非也而先生又曰阳明言致良知大抵是就事物上说乃得末而遗本夫良知者孟子之言也孟子曰所以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乎夫不虑者一无所知之本体也不虑而知可专以为事物而非体乎宜乎以为人伦之外更有妙道孔氏门中难著此语
  约言太虚之中一理旁薄宁有二乎幽明人鬼未始不一上帝固曰天吾心亦天也鬼神固曰神吾心亦神也及世愈衰小人自智其愚妄意神道为茫昧故肆其恶而无忌惮谓天为弗知而吾心已知矣谓神为可欺而吾心已不可欺矣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民之聪明即天之聪明也不然亿兆至众天将竭聪明以伺之不亦劳乎 寂然不动本一理耳感而遂通乃散为万事虽散为万事止是一理因物感之者不同故应之不同千变万化皆是物也 卜筮之感应理也理即神也非二物也感则以类而应之未感则隐而不可见天人之道一也 观人心之同可以知天矣观人心之感应可以知神矣 吾心之理与宇宙之理非有二也知此者宇宙非大吾心非小由人自小故圣人示此引诸广大之域其实此理非大非小若厌小欣大则又失之矣人心之神与天之神非有二也天之神盈乎天地吾心之神盈乎天地非滞于块然之躯而已故人能格于天地者以此理本同一体充塞而无不在也若心专滞在形体何由格于天地乎亦非心往至于天地心未尝动也盖天地之间心无不在 论见闻之知则今有而昔无论知觉之本体则今非益而昔非损也见闻之知非徳性之知者以此夫能知者心也其所知者物交而知尔心无所不知物交之知必有穷也学者徇物以为知方自多其博也执知以为心方自是其智也何异窥蔀屋之容光而不睹日月之大明者乎 寂感者心之理也惟圣人能尽其理寂多于感亦其理然也众人乱于嗜欲故私感不息几于无寂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谓之尔思出于私巳非感应之正理也 知止而后有定用心不一者未知止也 未发之中即性善也发而有不善惑于物而迁其性耳知其性而不累于物则其情无有不善者然情之不善者其性善亦岂遂亡哉物往而情息其本无不善者复自若也世儒因人之不善而谓性有不善是不知未发之性乃以情而言性也欲其不谬可得乎 君子所寓在是所乐在是何寓而无乐是以不愿乎其外也有愿乎外由所寓之内无乐耳辟之居齐不乐思楚之乐其何与之有由如是也终身居可乐之位而其心戚戚焉此夫子所以与点也 君子以诚身为贵实有于身谓之诚身夫天下之物可以实有于身者惟善为然由其为固有之实理故可以实有焉耳彼取诸外者夫岂可得而有之耶学非主于诚身虽博学多能卒非已有所谓不诚无物也 涵养本原穷理在其中矣存久自明心学之要也 学贵知约约必无所不通有不通者非约也 寂然之时物物本不相碍及其感也惟物各付物而已不与焉诚如是也从容万物之间夫何为哉今无事则不免将迎之病临事则以已而必物胶胶扰扰患其多事而不思所以致是者皆私意之自累非事累之也 静中有物指主宰而言居敬则心中无物指私欲而言 朱子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伊川此语与横渠心统性情相似愚谓程子之说盖谓凡言心者有主性而言此则主体而言也有主情而言此则指用而言也主性而言此心字即是性主情而言此心字即是情非谓性情之外复有所谓心者而统乎性情也故谓性统动静则可谓心统性情则不可性即太极也太极之上不当复有物五峰心妙性情之徳与横渠之失同朱子极称此二语殆未然也言理者率以大言之而遗其小如是则理有不遍非大矣包大小而不遗此其所以为大也 方士之言养生者往往穿凿于性命之外不知养生之道不越乎养性世儒率言知性知天而斥小养生不知养其性者即同乎天道而不亡老子集解序 昔程子谓司马子微坐忘论为坐驰其言曰未有不能体道而能无思者故坐忘是为坐驰有忘之心乃思也曰程子之说诚善矣第其议子微者殆不然也夫无思者无妄也惟圣人者能明之非夫学者之事也凡学者必始于操心终于无妄渐习则可致欲速则不达虽大贤之资未有越操心而至无妄也天下之理本同末异所以异者由人之用心不一也二家之学皆以无私心为极茍无私心异安从出人生而静是谓一体先圣后圣同复其初而已矣奚道宗儒学之辨乎今儒学即事以治心其蔽也流荡而忘本道宗屏事以安心其蔽也固滞而不该于用非二宗之学本然也坐忘论序
  遗书静也者在我常然之体动也者应物俄顷之迹今习动为终身之蔽而主静无一日之功不知动为大略顾曰主静之蒙偏不亦过乎 良知之学学者既以此为本宜必以静与无欲为助不然恐徒为空言而终无实学矣盖非静以体认之则得之者浅必不能的见而不惑非无欲以存养之则害之者众必不能固守而不变 未发者以言乎心之静也所谓性也发也者以言乎心之动也所谓情也古之圣人明乎性情之徳时止则止时行则行静虚动植各臻其极所谓致中和也然此二者复以主静为本盖寂然不动者固有之体心之常也感而遂通者斯须之用心之变也非特心之体用之变宜先夫静也事之感者其事本不多其时本有限未感之间皆退藏于密之时也 世之儒者皆知庶物人伦为至矣未知性与天道虽可以贯人物而庶物人伦不可尽性与天道也夫性与天道孔子所罕言若夫庶物人伦固谆谆言之矣茍曰吾未尽人伦遑及其他则可也若曰人伦之外更无妙道岂惟不知佛老亦不知孔子也 夫所谓真如不灭者实有是事而世莫之求也子路问死程子以为切问是也若死而断灭有何道理可说则夫子不当以知死为荅矣朱子躬行博学今人莫及至其晚年非不知生顺死安也由未曾实透得此关故理会参同契平生于性命之学死生之说注解得盛水不漏晚节末路却索之于方士之术不亦惜乎 或曰静坐涵养未发得无入于空寂曰未发之体湛然常存何空寂之有 摄心与无念只是有生熟顷久之不同其实一也盖摄心之初便是欲无念但未免时有念起则复收摄之令归于无念耳 求放心即是敬心常存而不放 常存此心而不使放逸者敬也然未能久而不息也此之谓思诚心常不放而不待存者敬之成也纯亦不已者也此之谓诚敬属人为诚则无为而天矣 敬则自虚静不可把虚静唤做敬 有无并是情见情见未生有无安在 阳明言致良知大抵是就事物上说如此只是致良知之用却不曾先推穷良知本体是如何岂非得末而遗本大本茍未理会得末亦安得不差 可谓阴阳即太极不可谓太极即阴阳 一以贯之如阳明致良知之说只是理会得贯原不曽理会得一以其但言良知之用而未及良知之体也致虚极守静笃归根曰静静曰复命为道者且当笃信此言勿以动上求静为是
  文节舒梓溪先生芬
  舒芬字国裳号梓溪江西进贤人正徳丁丑进士第一人授翰林修撰孝贞太皇太后崩上假视山陵之名将微行宣府先生上䟽谓谅暗之内当深居九重无复外出孝贞主入先生又言当从午门不当从长安门以春秋公薨书地不书地之法求之则孝贞有不得正终之疑矣已邜上欲南巡先生率同院诸公连名入諌上怒命跪门五日杖三十谪福建市舶副提举嘉靖初复原官大礼议起先生执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顾私亲三疏争之不得乃偕同諌者哭于武庙上震怒杖如前明年母䘮归丁亥三月卒年四十四万历中赠左谕徳谥文节先生以濓溪得斯道之正脉故于太极图说为之绎义然视太极若为一物岐阴阳而二之所以有天之太极人之太极物之太极盖不胜其支离矣于是将夫子之所谓习相远者俱误认作性以为韩子三品之论言性庶为近之是未窥濓溪之室者也先生曾请文成书拱把桐梓一章文成书至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顾先生而笑曰国裳读书中过状元来岂诚不知身之所以当养还须读此乎周海门遂言庚辰先生见文成于南昌与论乐之元声跃然起拜称弟子按先生答周汝和书云阳明盛心欲稍进生高明之域固所率愿第今为罪斥人而千里往返无忌似忘悔惧在生虽满朝闻之愿而或累于阳明则不能不虑及也此是先生官市舶闽中书也先生以已邜入闽至次年九月以父忧始归计庚辰卒岁在衰毁之中无见文成之理若九月以前则先生之书可据庚辰之见真为乌有逮至辛已秋文成归越随即居忧丁亥九月文成出山而先生已于三月不禄矣其非弟子可知仲尼之门考以四科回赐之徒不称官阀一状元何足以重文成而必欲牵引之乎
  太极绎义濓溪考亭皆吾道正统而为天地之心者病儒者不知明体适用为圣贤之学故濓溪建图发主静之说而考亭于图解亦便以阴阳动静分体用盖亦本乎主静之说欲人求之未发之中以立太极之体耳试以吾儒体用论之正心诚意所以立极治国平天下所以致用王道之大一天徳之纯也伊尹之事业本颜渊之学问也方其本体时亦必读书穷理致知格物孜孜焉而有所事非一于默坐静斋也然自是静底事及其致用时亦必笃恭庄莅论道经邦休休焉而无所事非一于鞅掌奔走也然自是动底事由是言体无不静用无不动而阴静为太极之体阳动为太极之用昭昭矣若不以太极言则动为阳之体静为阴之体如论语知者动仁者静注云动静以体言是也若并以五行言则动为阳之用静为阴之用如图说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是也故曰动静无端又曰体用一原学者不可不察 夫太极不离乎阴阳五行之中则亦有质有气之可接矣穷其本原所以妙二五而无不在者乃天道之至微而气泯于质虽声臭亦不可得而接也岂非性之本体哉 人之生者曰理曰气曰质曰数四者而已性之善恶出乎理神之清浊出乎气才之优劣出乎质夀之短长出乎数四者同出于太极若未始有四也然相为乘除而推荡不齐人之生遂因以异是又未始无四也理出于无极理无不善气动于阴阳则阳一气而阴二气也二气以奇耦言 此气有正偏而理因之有全缺生之所受有不同也是何也以形相禅也故子之子不必肖父女之女不必肖母诚以阳同而阴不同也子必感于妇女必应于婿子感于妇则甥乌必其如舅孙乌必其如祖哉 自太极而论人则人性宜无不善自乾男坤女而论太极则太极万有不同又自物而论太极则与人太极又相远矣是何也太极形而上者人物形而下者也人又人物又物所谓源远而末益分其终乌得不稍异哉譬之嘉谷之为种也一岁而有秕粒焉再岁而色粟异焉三岁而形味或且异焉虽其中之美者固自若也执其秕粒白蕙赤粟告人曰是非此种也孰信之哉则知始同终异虽以造化之工其势亦必至此况乎男女之形化信其理气之自成者哉 问水生木而水无所亏木生火而木随以灭曰水之生木以气气则屈伸往来之无穷故气至而木荣气返而木枯木之生火以体体则一定而不可损益故体盛而火亦盛体微而火亦微体燥则近于火性故其焰燃体润则犹存水性故其焰郁体存而火存体灭而火灭矣或曰水智也智者行其所无事木仁也仁者不自私已故能杀身以成天下之事或曰水假土以生木不自用而取诸人也木不假物而自用是以劳身焦思而至于毙也故孔子以木为近仁必示以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然则天下之善事岂一人之才所能辨哉知乎此则知所以主静立极矣 问儒者皆言火生土土生金曰土之体博厚无疆非火所能生今湖荡之中或浮沙成洲平地之上或积壤成丘火何所用其力耶但火之精气行于地中土因是而成金故金之明在内则金乃火之所生土之所成也 孟子之言性善指仁义礼智而言者也仁义礼智乌有不善但以人之禀受言之则或全或缺或有此而无彼如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之类此韩子性有三品之说优于荀杨然自予言之虽谓性有万品可也岂特三品而已哉 以五行之生言之则金生于火也火性烮而金性刚木生于水也水性缓而木性柔此则一理之赋所谓性相近也然水之行也而向于下木止也而向于上火散也而向于无金遒也而向于有此则土之所为所谓气禀之物也 气以理行故理之在天者若有知觉在人为此心之灵也圣人有教以觉庸愚谓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者以此人心最灵是心即太极也心之动便有善恶万殊则太极之流行赋予于人者又安得而尽同耶 天之太极主乎动圣人之太极主乎静所谓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者盖复者还其旧之谓也以见太极原只是动又谓阳变阴合又谓五气布四时行曰变曰合曰布曰行皆是动故考亭之解曰太极之有动静是天命之有流行也盖亦有以识之矣易曰天行健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则是阴阳之运岂有一息之停哉虽曰动极而静亦不过如程子所言翕聚耳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其旨深哉 问小人悖之是庶民乎是学者乎曰是学者如孔子之所谓佞人孟子所谓乡愿大学之闲居中庸之无忌惮皆是也若夫庶民盗贼之违理犯义则非其性之滋伪由于上之人不能立极使之无道而教之无素也书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荀卿子曰天下有道盗贼其先变乎由是推之则知庶民之违礼盗贼之犯义特以极之不立耳非庶民盗贼之罪也
  征君来瞿塘先生知徳
  来知徳字矣鲜号瞿塘川之梁山人十岁通举子业举嘉靖壬子乡试以终养不上公车亲殁庐墓六年遂无宦情至万县山中潜心三十年以求易象著错综图一左一右曰错六爻相反如乾坤是也一上一下曰综反对如屯𫎇是也以观阴阳之变化著黑白图以验理欲之消长万历壬寅司马王象乾中丞郭子章交荐除授翰林院待诏疏辞令以原衔致仕年八十卒先生之学与程子阳明有异同者二端谓格物之物乃物欲之物物格而后知至克已复礼为仁养心莫善于寡欲此三句话乃一句话也何也物也已也欲也皆我有之私也格也克也寡也皆除去有我之私也紫阳是说前一步工夫阳明是说后一步工夫谓明徳即五达道也自其共由于人谓之道自其实得于已谓之徳自其通于天下曰达自其昭于天下曰明非有二物也即敬止仁敬孝慈信之徳也言齐家孝弟慈之徳也言治国宜家人宜兄弟父子足法之徳也言平天下老老长长恤孤之徳也一部大学绾结于此二字不言道而言徳者有诸已而后求诸人也此正五帝三皇以徳服人之王道耳若以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为明徳则尚未见之施为以何事明明徳于天下哉愚按以物为欲或问中孔周翰已有是说但孔以为外物之诱先生以为有我之私虽稍不同然有我之私未有不从外诱者也夫格物为初下手工夫学者未识本体而先事于防欲犹无主人而逐贼也克巳之主脑在复礼寡欲之主脑在养心格物即识仁也即是主脑不可与克巳寡欲相例耳明徳为虚灵不昧无一象之可言而万象森然此体不失而行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自无隔阂乃谓之达故谓五达道在明徳中则可谓明徳即五达道则体用倒置矣其论心学晦明天实囿之若是一阴一阳之道继之者未必善矣呜呼人自囿之而归咎于天可乎 又曰先生之学以本体上用不得工夫凡涵养未发持敬一切抹杀止于念之动处分别其善恶而为之去之其所谓格物者乃是克伐怨欲之不行所谓明明徳者乃事为之末务无不入于粗机将虚灵之本体让于佛氏可谓惩咽而废食终其为无头之学问而已且阳明之学失传其门人无不以知善知恶从已发处下手识者方欲挽归未发先生未必有所蹈袭不知已流入其窠臼也数十载空山独学无朋师心自智无乃可惜乎
  语录仁义礼智信之理一也自天命而言谓之性自率性而言谓之道自物则而言谓之理自无偏倚过不及而言谓之中自有诸已而言谓之徳自极至而言谓之太极譬如起屋相似性字自根基上说道字自道路上说理字自尺寸不可易上说中字自规矩上说得字自畜积上说极字自关门一扫统括微妙上说 凡处不要𦂳之人与不要𦂳之事不可狎侮忽略通要谨慎细密就是圣人不泄迩工夫吉凶悔吝都在此上面坐世间千条万绪消不得我一个理字千思万想消不得我一个数字千横万逆消不得我一个忍字 朱子说未有天地之先毕竟先有此理说得不是有物方有理程子说在物为理说得是 学圣工夫要下得手凡人见火而不入于火者知火之能焚也见水而不入于水者知水之能溺也见米饭而必食者知其能养人也学者学圣必见恶如见水火见善如见米面饭如此则天理人欲判然分明若只讲敬说识仁体说致良知恐止把做一场话说终下不得手 作圣之功不外于格物而格物必先于三大欲好色好货好勇学者做工夫先遏三欲去行四勿即容易了不过时时觉照而已若被三欲牵纒出不得世随人讲性命之学千讲万讲终是葛藤五性无声无臭何处下手惟格形气上物欲则五性自呈露矣 程子说主一无适之谓敬谓此心不之东之西也殊不知此心之东之西者何也乃妄想心也即有所好乐忿懥等心也即格物之物也今既知格物工夫则此心自然不之东西不消下一敬字矣 静坐之时如心思道理此之谓静亦动如禅家静坐之时不敢开关思道理谓之理障是静而不能动也行事之时全在天理此之谓动亦静如富贵利达之学是动而不能静也 程子不知格物是圣学头脑工夫故于心之未发上用功不知儒释之分正在于此 徳者得也以五伦体之于身躬行心得也即下文言敬止仁敬孝慈信之徳也若依注中虚灵不昧明徳全在心上去了未见之施为乃何以明明徳于天下哉 圣学在心之意念上用工夫禅学在心之未发上用工夫 良知乃天理做不得工夫 尭舜传道说人心道心通就心之发动上说孔门说诚意者此也所以某说戒慎恐惧非存养以此尧舜原不说存养存养之说盖因佛氏而起也何也道心乃与生俱生我之固有未动之时纯是道心何必存养惟方动之始此人所不知而已独知之时乃有人心所以当戒惧慎独 凡处不要𦂳之人与不要𦂳之事不可狎侮忽略通要谨慎细密吉凶悔吝通在此上生就是圣人不泄迩工夫 人欲必从喜怒哀乐以发于视听言动方成人欲未有窅冥空寂而成人欲者天道之诚即太极之实理理无声无臭何处见其诚以气候论春生秋杀以动物论春来便獭祭鱼雁北来秋来便𧲣祭兽寒蝉鸣以植物论春来便草木萌动秋来便草木黄落今年如是明年如是千万年也如是若以一物论黍千年是黍不变而为稻稻千年是稻不变而为梁此便是天之诚
  副使颜冲宇先生鲸
  颜鲸字应雷号冲宇宁之慈谿人嘉靖丙辰进士授行人选为御史巡按河南华亭以伊庶人事嘱之先生不动声色卒定其乱海忠介下狱特疏救之沈青霞冤死㧞其子襄于太学出提学政先风化而后文艺在楚则忤江陵在中州则忤新郑其守正如此邹南皋曰予读先生所论孔孟颜曾及原人原性诸语其学以求仁为宗以默坐澄心为入门以践履操修为见性而妙于慎独极于默识既殚厥心矣而总于悟格物之旨尽之世儒以一事一物为物而先生以通天下国家为物为格其力久故其悟深其悟深故其用周直从困衡中入而非以意识承当之者先师蕺山曰先生于学问头脑已窥见大意故所至树立磊落先生与许敬庵皆谈格物之学敬庵有见于一物不容之体先生有见于万物皆备之体盖相反而相成者总之不落训诂窠臼者也






  明儒学案卷五十三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五十四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下二
  卢冠岩先生宁忠
  卢宁忠字献甫号冠岩岭南人也曽守东牟不详其所至官先生受业于黄泰泉泰泉议王湛之学而先生以不得及阳明之门为憾于甘泉则书札往来求教不一也先生谓天地间有是气则有性性为气之官而纲维乎气者是矣然不知此纲维者即气之自为纲维因而名之曰性也若别有一物以为纲维则理气二矣又以诚意之意是生理之初萌纯粹至精即周子诚神几之几也其视意为有善有恶者加功密矣颇与子刘子之言意同然子刘子以意蕴于心知藏于心意中最初之机则知善知恶之知是意为存主知为初萌先生之所谓意乃子刘子之所谓知也虽同在未发之中而其先后之序有不容紊乱者
  献子讲存夫物犹事也事在心不在外凡吾心所著之事即是物格者随此心所著之事而格其善恶一定之理也夫事之在心是非善恶必有当然一定之则于是以吾心本然之明觉而是正之则何者为善而当为何者为恶而当去举不能外吾心之聪明与吾身之践履矣是能格物 阳明子谓无善无恶者心之体有善有恶者意之发知善知恶者知之良为善去恶者物之格盖学求知孰善孰恶必不能为善而去恶如所云是先为善去恶而后求知善恶大学当以诚正居先而格物在致知之后矣此所以起学者之疑也阳明之学主致良知故只格物便一了百当然此上智之事非可概中才以下也后学推演其义者则曰知良知也虚灵不昧天之性也致者充极其虚灵之本体不以一毫意欲自蔽而明徳在我也物格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而修齐治平一以贯之明明徳于天下也是以致知为体格物为用致知在先格物反居后未免于大学条次不伦且既无一毫意欲之蔽而充极乎天命之性即无事矣又何劳诚意于好善恶恶也耶至以镜譬之谓知如镜之明致则磨镜格则镜之照物夫镜必磨而后照今格以照之而后致以磨之是先用之照而后磨也大学曷不言致知而后格物耶 性者天之命心者性之宅性只是天地之性无所谓气质之性性无不善其为不善气杂之也心只义理之心无所谓利欲之心心无不正其为不正习移之也天地间有是气则有是性性为气之官而纲维乎气者气或时得而拘之不可得而泯之气有不美性固能转移之也人之所不虑而知者是为良知知即性也良知之发无有不善或流为邪妄心亦无不自知之但习于利欲而不能反正耳而谓其本心之不正者否也 常戒惧则心体自明务平恕则物宜自顺 问生之谓性曰此古语也非始于告子也此语说得最是盖生即气气便寓性孟子道性善以生为气而深辟之是气之外又别有所谓理者不分理气为二乎至宋儒又有天地之性气质之性之说遂使性亦有二而万物无复统体一太极矣夫理者气之纲气者理之迹气即寓理古未有以理气并言者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释之曰阴阳迭运者气也其理则所谓道理气并言盖昉诸此夫阴阳五行万物气也而各一其性理也在人则耳目手足气也而聪明持行理也程子曰性即气气即性盖惧人二之也性即太极气只是气不可复言有气质之性说著个性即无不善其为不善气有杂糅而性为所累耳气之付畀得其贵者为人得其贱者为物得其清而纯者为贤为智得其浊而驳者为愚为不肖曷能齐一而性则未尝不一也孟子始终不能服告子之心为其论未及此 问中庸说天命之性又说未发之中即孟子言性善否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故性无不善而偏者非性也易称继之者善成之者性继而曰善则成其有不善乎若乃阴阳变合而气之流布不无清浊纯驳之异故物之遇之自有通蔽邪正之殊其在天日月星辰巳不无明暗其在地山川土石已不无柔刚而况于人乎况于物乎而其本然之性则未尝不善也是故学问之道惟在变化气质易其恶而致其中所谓未发之中非以日用应务者为已发而指夫退然休息未与事接时为未发也盖事物未来念虑未动要之必有主宰于其内浑然全体至灵而至寂不测而不倚是以虚无不受感之即通虽纷华盛丽万变起灭而其寂然之本体则无时不寂然焉所谓未发之中非是之谓乎于此而得养则物欲无所蔽而发皆中节大本逹道贯通流行此盛徳之所以日新天命之所以不已也 致良知之旨非始于阳明也朱子谓康炳道曰致得吾心本然之知岂复有所陷溺本然之知非良知乎心不为物欲所陷溺不可入圣乎但朱子止就一义说阳明认得十分端的故执此一说左来右去直穷到底累千万而不离道心者天然自有之义理而非出于人心之外也人心者天然自有之情才而道心之用所以显行也寂感之际茫然不知体察则其流而为邪妄直易然耳所谓危也然虽蔽于物欲流于邪僻而其本然之良随处发见能察识而操存之固甚微而甚安也天命之性无声无臭不睹不闻不可得而言也故以
  仁义礼智明之而性之本体因之可见所谓因用以明体也 阳明先生之致良知当先辩于知也夫知有知觉之知有意见之知有本然之知昧者均以为良知夫知觉之知人与物一也有真率无节制意见之知萌于念虑善恶几焉惟本然之知出于性天之灵觉不待学习童而知爱亲长而知敬兄感触而应孺子入井而怵愓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见呼蹴之食无礼义之万锺而辞让此谓本然之良知所当致焉者也致吾爱与不忍之知即无一念一事之非仁而万物育矣致吾敬与辞让之知即无一念一事之非义而万民正矣 知行一中人以上事也知而行中人以下事也 君子之道虽费而实隐以见求道者但当于隐求之正不必泛求于费使有远人为道之过也隐者无声无臭之谓即莫见乎隐之隐言道之本体也道之本体不睹不闻即之无朕而万物万事万象随在各足 伐柯之远无他二故也二则徒费瞻忽无益于求也乃若反而求之则吾心自有一个天则不落格式不烦比度所谓一也心外无道道不远人也人之为道而远人是远心以为之故失之逾远也丘未能一焉谓未能以心之所以教人致一也求事父之理于其子求事君之理于其臣求朋友之理于其先施之友求在外者也执柯以伐柯者也是二之也乃若心也者天之所以与我其一念至诚恻隐之意常一乎子臣弟友之间即忠恕也以此事父则䕫䕫斋栗者在我不必求事之之则于舜也以此心事君则周之至徳者在我不必求事之之则于文王也以此心施之友则惠及朋友者在我不必求先施之则于武公也所谓一也 心之本体浑然中涵不落方体若虚而甚实似寂而甚神才放下便沉灭昏杂才提起便知觉灵明自非私欲蔽锢梏之反复其真体固在也此处正要体认不知体认却无倚著便落想像遇事感应愈加昏杂然则何妨于炯炯而欲常止止也但既体认得真却要存养得密常令在中勿致放失庶几全体呈露大用显行耳其谓知觉常止常定不可落念者为意必固我之私也其谓感应常运常化不可成念者为好乐夏患之不得其正也语其本体谓之未发语其感通谓之发若此心之灵则非待有所感发而后有知也 学者涵养湏于静中觉得有物动时却自无事乃不偏著 悟非意见想像之谓此心生机也生机发动则有自然之明觉惟澄心凝虑生机潜通是自然有得自然有得然后无思而无不通 问大学于诚意以下皆有传独格致之义阙焉何也曰物也知也意也一物也格也致也诚也一事也由心之感曰物由心之灵曰知由心之萌曰意非异也盖心一也即其感通之物而格之以致吾本然之知就吾意所知之物而好恶之必无自欺之蔽是谓格物致知诚意耳圣门之学内求故三者为一后人之学外求故三者支焉以三者各自为义则其以为阙也固宜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释者以为心之知因物生意从知起无内外无先后其致一焉者也记之物至非大学所谓物乎记之知知非大学所谓知乎记之好恶非大学所谓意乎可好可恶物也识其可好可恶知也好之恶之意也今如人之心其卒然以可好之物感也则心之灵虽不与物谋而即知其可好矣何者心之好之之理与物之可好者遇也如此则所以好之者当尽其知而止也而好之不如好好色是谓不致好之知不致好之知是谓不格物之善矣今如人之心其卒然以可恶之物感也则心之灵虽不与物谋而即知其可恶矣何者心之恶之之理与物之可恶者遇也如此则所以恶之者当尽其知而止也而恶之不如恶恶臭是谓不致恶之知不致恶之知是谓不格物之恶矣故格物非他也格吾知之物也格吾意之物也致知非他也致吾物之知也致吾意之知也诚意非他也诚吾物之意也诚吾知之意也虽然要之在于此心欺否之间耳故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无自欺则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此谓之自慊矣夫是之谓物格夫如是之谓知致夫如是之谓意诚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惟万物之理备于吾心故徳性之知周于万物反身而诚则万物之备于我者格而徳性之知致矣此之谓自慊盖言乐也然则如之何亦于独知之地谨之而已盖徳性之知我自有之有感之顷我自知之于此不用其谨恶乎用其谨哉 问意者云何曰天地之大徳曰生心则其生之理也意则其生理之初萌也天性纯粹中此为最先端倪绝无一毫夹杂少顷即有许多计较迁就之私矣少有计较迁就即纯粹端倪便不能直遂矣故大学教人诚意只是要人实养得端倪在随地生干生枝吐华吐实无非此一生理贯彻耳故身心国家天下者非他也诚意之枝干花实也 天地虽闭塞而化未尝息日月虽沉晦而明未尝息江河虽隐伏而流未尝息故人心不可以动静言才说静已是动 喜怒哀乐率吾性曰道视听言动行吾敬曰徳 饥欲食渇欲饮者人心也不以饮渇之害为心害者道心也欲生恶死者人心也欲恶有甚于生死而不为茍得者道心也侍郎吕心吾先生坤
  吕坤字叔简号心吾河南宁陵人隆庆辛未进士授襄垣知县调大同有人命坐抵王山阴家屏欲缓其狱不听山阴入为吏部语人曰天下第一不受请托者无如大同令也特疏荐之陞吏部主事转至郎中出为山东参政历山西按察使陜西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山西入协理院事陞刑部右侍郎转左每遇国家大议先生持正不为首䑕以是小人不悦先生尝为闺范图说行之坊间神宗颇喜小说院本及出像诸书内侍陈矩因以闺范进览神宗随赐皇贵妃郑氏贵妃侈上之赐制序重刊颁之中外时国本未定举朝方集矢于郑氏而不悦先生者谓可借手中以奇祸给事中戴士衡劾先生假托闺范图说包蔵祸心好事者又为忧危竑议言先生以此书私进贵妃贵妃答以宝镪五十采币四端易储之谋不幸有其迹矣戚臣郑承恩上䟽辩冤戍士衡先生亦致仕不起家居四十年年八十三卒赠刑部尚书先生资质鲁钝少时读书不能成诵乃一切弃之澄心体认久之了悟入目即不忘年十五读性理书欣然有会作夜气钞扩良心诗一生孜孜讲学多所自得大抵在思上做工夫心头有一分检点便有一分得处盖从忧患中历过故不敢任情如此
  呻吟语乾坤是毁底故开辟后必有混沌所以主宰乾坤是不毁底故混沌还成开辟主宰者何元气是已元气亘万亿岁年终不磨灭是形化气化之祖也天地 先天之气发泄处不过毫厘后天之气扩充之必极分量其实分量极处原是毫厘中有底若毫厘中合下原无便一些増不去万物之形色才情种种可验也形气 道者天下古今公共之理人人都有分底道不自私圣人不私道而儒者每私之曰圣人之道言必循经事必稽古曰卫道嗟夫此千古之大防也谁敢决之然道无津涯非圣人之言所能限事有时势非圣人之制所能尽后世茍有明者出发圣人所未发而嘿圣人欲言之心为圣人所未为而吻合圣人必为之事此固圣人之深幸而拘儒之所大骇也道体 下四段并同 或问中之道尧舜传心必有至元至妙之理余叹曰只就我两人眼前说这饮酒不为限量不至过醉这就是饮食之中这说话不缄嘿不狂诞这就是说话之中这作揖跪拜不烦不疏不疾不徐这就是作揖跪拜之中就是一事的尧舜推之万事皆然到那安行处便是十全的尧舜 形神一息不相离道器一息不相无故道无精粗言精粗者妄也因指案上樽爼言其位置恰好处皆是天然自有的道理若说神化性命不在此却在何处若说这里有神化性命这个工夫还欠缺否推之耕耘𥳽扬之夫炊爨烹调之妇莫不有神化性命之理都能到神化性命之极学者把神化性命看得太元把日用事物看得太粗只因不曽理会理会得横竖推行扑头盖面脚踏身坐的都是神化性命 无万则一何处著落无一则万谁为主张此二字一时离不得得一只在万中走故有正一无邪万有治一无乱万有中一无偏万有活一无死万 或问子之道何如曰饥食渇饮倦眠醒起冬炉夏扇喜歌悲哭如此而已矣曰如此之道其谁不能曰我有终身不能者在 今人不如古人只是无学无识学识湏从三代以上来才正大才中平今只将秦汉以来见识抵死与人争是非已自可笑况将眼前闻见自已聪明翘然不肯下人尤可笑也问学 下十二段同 今人无事不茍且只于虚套搪塞竟不咀嚼真味 不从学问中来纵有掀天掲地事业都是气质作用气象岂不炫赫可观一入圣贤秤尺坐定不妥贴学问之要如何随事用中而已 学问二字原自外面得来盖学问之理虽全于吾心而学问之事则皆古今名物人人而学事事而问攒零合整融化贯串然后此心与道方浃洽畅快若怠于考古耻于问人聪明自已出可怜可笑不知怎么叫做学者 无所为而为五字是圣学根源学者入门念头就要在这上做今人说话第二三句便落在有所为上只为毁誉利害心脱不去开口便是如此人才不甚相远只看好学不好学用心不用心耳 以粗踈心看古人亲切之语以烦躁心看古人静深之语以浮汎心看古人元细之语以浅狭心看古人博洽之语字意未解句读未真便加评隲真孟浪人也 一门人向予数四穷问无极太极及理气同异性命精粗性善是否予曰此等语予亦能剿先儒之说及一已之谬见以相发明然非汝今日急务假若了悟性命洞逹天人也只于性理书上添了某氏曰一叚言语讲学门中多了一宗卷案后世穷理之人信彼驳此服此辟彼百世后汗牛充栋都是这桩话说不知于国家之存亡万姓之生死身心之邪正见在得济否我只有个粗法子汝只把存心制行处事接物齐家治国平天下大本小节都事事心下信得过了再讲这话不迟曰理气性命终不可谈耶曰这便是理气性命显设处除了撒数没总数 人各有抵死不能变之偏质惯发不自由之熟病要在有痛恨之志密时检之功总来不如沉潜涵养病根久自消磨然涵养中湏防一件久久収敛衰歇之意多发强之意少视天下无一可为之事无一可思之恶徳量日以宽洪志节日以摧折没有这个便是圣贤涵养著了这个便是释道涵养 涵养不定的自初生至盖棺时凡几变即知识已到尚保不定毕竟作何种人所以学者要徳性坚定到坚定时随常变穷逹生死只一般即有难料理处亦能把持若平日不遇事时尽算好人一遇个小小题目便考出本态假遇著难者大者知成个甚么人所以古人不可轻易笑恐我当此未便在渠上也 涵养要九分省察只消一分若没涵养就省察得也没力量降伏那私欲 平居时有心讱言还容易只是当喜怒爱憎时发当其可无一厌人语才见涵养 天地万物之理皆始于从容而卒于急促急促者尽气也从容者初气也事从容则有馀味人从容则有馀年 心要有个着落不着落到好处便向不好处与庆阳李克庵通宵谈非天徳则王道因相谓曰即此便是不放心存心 下五叚并同 心放不放要在邪正上说不在出入上说且如高卧山林游心廊庙身处衰世梦想唐虞游子思亲贞妇怀夫这个是放心否若不论邪正只较出入却是禅定之学 一善念发未说到扩充且先执持住此万善之囮也若随来随去更不操存此心如驿传然终身无主人住矣 只是心不放肆便无过差只是心不怠忽便无遗忘 只一事不留心便有一事不得其理一物不留心便有一物不得其所 一事不从心中出便是乱举动一刻心不在腔子里便是空躯壳 慎言动于妻子仆隶之间检身心于食息起居之际这个工夫便密了修身 下二叚并同 此身要与世融液不见有万物形迹六合界限此之谓化然中间却不糢糊自有各正的道理此之谓精 天地人物原来只是一个身体一个心肠同了便是一家异了便是万类而今看著风云雷雨都是我胸中发出虎豹蛇蝎都是我身上分来那个是天地那个是万物 或问敬之道曰外面整齐严肃内面斋庄中正是静时涵养的敬读书则心在于读治事则心在于所治是主一无适的敬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是随事小心的敬或曰若笑谈歌咏宴息造次之时恐如是则矜持不泰然矣曰敬以端严为体以虚活为用以不离于正为主斋日衣冠而寝梦寐乎所祭者也不斋之寝则解衣脱冕矣未有无衣冕而持敬者也然而心不流于邪僻事不诡于道义则不害其为敬矣若专去端严上求敬则荷锄负畚执辔御车鄙事贱役古圣贤皆为之矣岂皆日日手容恭足容重耶大端心与正依事与道合虽不拘拘于端严不害其为敬茍心游千里逐百欲而此身却兀然端严在此这是敬否居敬 下段并同 懒散二字立身之贼也千徳万业日怠废而无成千罪万恶日横恣而无制皆此二字为之静中看天地万物都无些子主静下叚同 学者万病只一个静字治得定静中境界与六合一般大里面空空寂寂无一个事物才问他索时般般足様様有千纷百扰中此心不乱千挠百逆中此气不动此之谓至静 喜来时一点检怒来时一点检怠惰时一点检放肆时一点检此是省察大条款人到此多想不起顾不得一错了便悔不及若养得定了便发而中节无用此矣省察 下叚同 圣狂之分只在茍不茍两字天下难降伏难管摄的古今人都做得来不为难事
  惟有降伏管摄自家难圣贤做工夫只在这里克治 天徳之良知是千圣一心万古一道坐斗室而通于六合的才落闻见便有偏倚驳杂世俗气味矣是以圣贤将闻见来证心不以心徇闻见致知 字到不择笔处文到不修句处话到不检口处事到不苦心处皆谓之自得者与天遇力行 夫一言之发四面皆渊阱也喜言之则以为矫戚言之则以为懦谦言之则以为谄直言之则以为陵微言之则以为险明言之则以为浮无心犯讳则谓有心之机无为发端则疑有为之说简而当事曲而当情精而当理确而当时一言而济事一言而服人一言而明道是谓修辞之善者其要有二曰澄心曰定气慎言 下五叚并同 世人喜言无好人此孟浪语也今且不湏择人只于市井稠人中聚百人而各取其所长人必有一善集百人之善可以为贤人人必有一见集百人之见可以决大计恐我于百人中未必人人高出之也而安可忽匹夫匹妇哉 清议酷于律令清议之人酷于治狱之吏律令所冤赖清议以明之清议所冤万古无反案矣是以君子不轻议人惧冤之也故此事得罪于天甚重 对左右言四顾无愧色对朋友言临别无戒语可谓光明矣胸中何累之有 在邪人前正论不问有心无心此是不磨之恨故位在则进退在我行法可也位不在而情意相关密讽可也若与我无干渉则箝口而已礼入门而问讳此亦当讳者 天下事最不可先必而预道之已定矣临时还有变更况未定者乎故宁有不知之名无贻失言之悔 近世料度人意常向不好边说去固是衰世人心无忠厚之意然士君子不可不自责若是素行孚人便是别念头人亦向好边料度何者所以自立者足信也反已 下三叚并同 以患难时心居安乐以渊谷视康庄以疾病视强健以不测视无事则无往而不安穏 常看得自家未必是他人未必非便有长进再看得他人皆有可取吾身只是过多便有长进 胸中情景要看得春不是繁华夏不是发畅秋不是寥落冬不是枯槁方为我境 有天欲有人欲吟风弄月傍花随柳此天欲也天欲不可无无则寂人欲不可有有则秽天欲即好的人欲人欲即不好的天欲理欲 下二叚并同 愈进修愈觉不长愈检点愈觉有非何者不留意作人自家尽看得过只日日留意向上看得自家都是病痛那有一些好处初头只见得人欲中过失久久又见得天理中过失到无天理过失则中行矣又有不自然不浑化著色吃力过失走出这个边境才是圣人能立无过之地 为善去恶便是趋吉避凶惑矣阴阳异端之说也祀非类之鬼禳自致之灾祈难得之福泥无损益之时日宗趋避之邪术悲夫愚民之抵死而不悟也即悟之者亦狃于天下皆然而不敢异至有名公大人犹极信尚反经以正邪慝复谁望哉善恶下二叚并同 凡人之为不善其初皆不忍也其后忍不忍半其后忍之其后安之其后乐之至于乐为不善而后良心死矣 精明也要十分只湏蔵在浑厚里作用古人得祸精明人十居其九未有浑厚而得祸者今之人惟恐精明不至乃所以为愚也
  别录宋儒有功于孟子只是补出个气质之性者多少口吻不动气事事好 每日点检要见这愿头自徳性上发出自气质上发出自习识上发出自物欲上发出如此省察久久自识得本来面目 孝子之于亲也终日乾乾惟恐有一毫不快事到父母心头无论贫富贵贱常变顺逆只是以悦亲为主盖悦之一字乃事亲第一传心口诀 明道受用处阴得之佛老康节受用处阴得之庄列然作用自是吾儒盖能奴仆四氏而不为其所用者此语人不敢道深于佛老庄列者自嘿识得泰山乔岳之身海阔天空之腹和风甘雨之色日照
  月临之目旋乾转坤之手磐石砥柱之足临深履薄之心玉洁冰清之骨此男儿八景也
  忠节鹿干岳先生善继
  鹿善继字伯顺号干岳北直定兴人万历癸丑进士授户部主事辽左缺饷请帑疏皆不行会广东解金花银至先生与司农议札纳太仓转发辽左而后上闻上怒降级调外任先生因移疾去金花银者国初以备各边之缓急俱解太仓其后改解内府宫中视为私钱矣光庙御极复官改兵部主事司马王象乾行边请用废弁之以賍败者耿职方不覆司马又请旨命司官不得违阻先生寓书福清争之无以夺也高阳以阁臣督师先生转员外郎中皆在幕府高阳解兵柄先生亦罢归家居四年崇祯初起为尚宝司卿陞太常寺少卿未三载复请告九年七月先生城守定兴城破死之赠大理寺卿谥忠节先生读传习录而觉此心之无隔碍也故人问其何所授受曰即谓得之于阳明可也先生与孙奇逢为友定交杨忠愍祠下皆慨然有杀身不悔之志尝寄周忠介诗云寰中第二非吾事好向椒山句里寻首善书院之会先生将入闻其相戒不言朝政不谈𥋏掌曰离𥋏掌言学则学为无用之物圣贤为无用之人矣遂不往是故先生之学颇近东林诸子一无搀和夹杂其斯谓之狂狷欤
  论学语吾辈读有字的书却要识没字的理理岂在语言文字哉只就此日此时此事求一个此心过得去便是理也仁义忠孝名色万干皆随所在而强为指称也奈何执指称者求理乎指称种种原为人觌面相违不得不随在指点求以省悟而人复就指点处成执滞谈元说妙较量一字之间何啻千里 此理不是人做作的天生万物而人得其生物者以为生四海一天万里一天人心与天并大只就乍见孺子一端推之上下四方往古来今触无不觉叩无不应俯仰宇宙都呼吸一气之中故宇宙中物皆性中物宇宙内事皆分内事也大学之明徳中庸之性论语之仁皆是物也乃合下生成本来面目也 此理不是涉悬空的子臣弟友是他著落故学以为已也而说个已就在人上学以尽心也而说个心就在事上此知仁与庄礼不得分也修已与治人不得分也博文与约礼不得分也文章与性道不得分也不然日新顾𬤊成汤且为枯禅矣 天地万殊总是一本 识得把柄才好下手而形与性分不得仁与人分不得忠恕一贯原非借言敦化川流岂容分指学湏是莫知下学上逹分不得教何尝有隐文章性道分不得看来为学只在当下学术事功亦分不得也从来文人概称学者识得孔子之意诵诗则乍歌乍哭欲鼓欲舞诗亦是学读史则其事若亲其人若生史亦是学属辞则行所当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文亦是学总之天地万物皆此生意生意在我法象俱灵吟风弄月从容自得孔颜乐处意在斯乎 礼乐不是钟鼓玉帛节文不是声容制度全在日用间应事接物上讨求应节其当然而然极其中的去处叫做礼其自然而然极其和的去处叫做乐两个字又却是一个理未有不合礼而得成乐不合乐而得成礼者细体之自见台长曹贞予先生于汴
  曹于汴字自梁号贞予平阳安邑人登进士第授淮安府推官擢给事中万历辛亥京察先生以吏科都给事中与太宰孙丕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主其事是时崑宣𫝊四明之衣钵収召党与皆以不谨坐罢其党金明时秦聚奎起而讦之先生与太宰皆去而朝中之朋党遂兴光宗立起太常少卿屡迁佥都御史吏部左侍郎其推少宰也先生倍冯恭定以上而点用先生盖小人知君子难进易退一颠倒而两贤俱不安其位矣崇祯初召为左都御史庚午致仕卒于家年七十七先生与冯应京为友以圣贤之学相砥砺讲求兵农钱赋边防水利之要其耳目大概见之日用编所言仁体则是西铭之注疏也木则不仁不木则仁即上蔡之以觉言仁也以觉言仁本是不差朱子却以为非谓知觉不可以求仁仁然后有知觉夫知觉犹喜怒哀乐也人心可指只此喜怒哀乐喜怒哀乐之不随物而迁者便是仁体仁是后起之名如何有仁方有知觉耶且上蔡之言知觉觉其天地万物同体之原也见得亲切故又以痛痒言之朱子强坐以血气之性血气之性则自私自利矣恐非上蔡之所指也书夫道本无浅深无人弗足讲学以明道士农工贾皆学道之人渔牧耕读皆学道之事隆古无讲学之名其人皆学故无名也国家以文学取士天下学校无虑千百章缝之士无虑万亿盖令其日讲所谓时习所谓孝弟所谓性命仁义而以淑其身待天下之用也乃人心不古遂有口耳活套掇拾粉饰以为出身之媒师以是教上以是取恬不为异非其质矣而于立身行政毫无干涉于是君子厌薄其所为而聚徒讲道人遂以道学目之若以为另是一种岂不惑哉然讲学之中亦或有言然而行不然而藉是以干贵人捷仕径者而其名为道学也是有口耳活套之实而更美其名人谁甘之则群起而相攻而讲者益寡道益晦矣大抵所学出于实则必䦣然自修不论大节细行一一不肯放过虽力量不同未必尽无疵而不自文以误人也所学出于名则有张大其门面而于其生平未纯处亦曲为言说而谓其为道夫夷之隘不害其清惠之不恭不害其和然亦何必曰此隘此不恭正道之所在而陋孔子于下风乎罗近溪逢人问道透彻心体岂不可尚而阔略处亦诚其病乃学者得其阔略以为可便其私也而或多不羁诚有如止庵疏所谓贿赂干请任情执见等说是其坐女子于怀而乱之而犹侈然薄鲁男子不为也而可乎但今因止庵之疏而遂禁其讲是因噎废食夫此学乃乾坤所由不毁何可一日废也似更当推广而俾千百学校亿万章缝无不讲以及农工商贾无不讲才是而其机则自上鼓之若得复辟召之典罗致四方道学仿程子学校之议布之天下以主道教于一切乡学社学之众渐次开发而申饬有位之士以兴学明道为先图其学则以躬行实践为主随其人之根基引之入道或直与天通或以人合天或真臻悟境或以修求悟夫天人合一修悟非二舍天而言人舍悟而言修则浅矣近时学者知皆及此然言天矣而人尚未尽言悟矣而修且未能世岂有能致中而不能致和能正心而不修身者哉则不可不戒也大抵果能合天则必益尽其人事果能真悟则必益尽其真修尧舜文王孔子何人也而兢兢业业望道未见徙义改过没齿以之也再答李赞宇书仁人之用仁举诸我以加诸彼乎曰非然也有彼我则有封域有封域则有急缓有急缓则有校量其卑者易入于纳交声誉之伪其高者亦回而不直滓而不粹暂而不恒亏而不满夫湛然而仁具油然而仁兴奚暇校量哉昔先哲之谈仁也曰仁心之徳也而泥之者乃于心之内更求徳为非徳不足以见仁也者不知心焉知仁故曰仁人心也言心而不言徳而泥之者乃于仁之内更求心焉非心不足以见仁也者不知人矣不知人焉知仁故曰仁者人也言人而不言心嘻至矣若理若气若形若性若身若心贯通矣浑合矣天也地也万有不齐之物也我也其生之所自一也鸿濛未辟之始有合而无分形象既判之后似分而实合故灵明各具天不独丰人不独啬人不独得物不独阙其中通也一阴乍动一阳来复倏忽弥漫周于天地贯于万物亦其中通也疾疴痛痒相连相关不但父母兄弟推之一切莫不皆然亦以其中通也而或者乃曰母啮子痛则常闻之焉有物痛而亦痛嗟乎母啮子痛世未必皆其人也然则父母非一体耶此其体之木也木则无不木也不木则无所木也入其室父母兄弟环向而处不知其䁥也出而游阛阓之中遇其父母兄弟则䁥之之郡城焉遇其邑之人则䁥之之会城焉遇其郡之人则䁥之之都城焉遇其省之人则䁥之之海外异邦焉遇中国之人则䁥之之圹洋之水木石鹿豕之为丛遇似人者而䁥之矣方其未昵也木也及其既䁥也不木也且光风霁月何与于我而忻狂飓阴霾何与于我而𢡖水光山色何与于我而喜荒原頺壁何与于我而凄则风月水石固有通于我者我乃忻之𢡖之喜之凄之耳奈何日日周游时一茂对人忻亦忻人𢡖亦𢡖以目为赏以目为惜语云我乃行之不得我心不自察耳察则不木不察则木顾华裔之界限人物之差等仁人未尝无别此以别之者体之也华得其所裔亦得其所也尽人之理亦尽物之理也分殊者脉络之分也理一者公溥之量也然征伐可废乎刑诛可弛乎仁人未尝不严此以严之者体之也仁与不仁辨之以心不辩之以迹除莠剔蠧以杀机为生织花铩鹤以生机为杀故砭灼不废于肌肤夏楚不靳于爱子虞廷四罪鲁国肆𤯝周王一怒宋公不厄孰一体孰非一体必有分矣夫以天地万物为体则体大以四体为体则体小以天地万物之体为人则人大以四体之体为人则人小大体者能卷能放流衍于众小体之中而众小体不能隔也四体之木则知疗之天地万物之体之木则不知疗弗思故也夫千万世之上此天地也有万物焉千万世之下此天地也有万物焉天道无穷地道无穷物生无穷吾心亦无穷往圣之绝学未辍于命而万世之太平辄营于中仲尼之生千古不疚尧舜之心至今犹存即其体存也故曰会人物于一身通古今于一息区区补葺于百年之间君子以为犹木也故仁以为巳任古之成仁者如此仁体䇿曹门学则无我方为真我 夫学随事可尽随时可尽随地可尽随分可尽外无待越内无容减当其现在不乏毫厘 讲学愈精则愈麄愈高则愈𢌿故圣学为庸行如赤子而止 遭人之唾骂斥辱皆我大得益处心之在人虽梦寝而未尝断息常动故也虽应酬而不可眹兆常静故也 昼游虽乐不闻遇雪而悲春景而嬉岂至逢冬而恶何者安于时也时有顺逆何异昼夜春冬而情逐景迁乃致愁苦亦惑矣 惟知故止惟止故知然知则六合内外莹莹一片止在何处 圣人能从心所欲故不逾矩世人大概违心耳 如何存养此心曰识得此心方好存养如何识心曰心体时时呈露勿令闻见遮迷 仁心之徳也而泥之者乃于心之内更求徳焉非徳不足以见仁也者不知心焉知仁故曰仁人心也言心而不言徳泥之者乃于人之内更求心焉非心不足以见仁也者不知人焉知仁故曰仁者人也言人而不言心 鸿濛未辟之始有合而无分形象既判之后似分而实合入其室父母兄弟环向而处不知其䁥也出而游阛阓之中遇其父母兄弟则䁥之之郡城焉遇其邑之人则昵之之会城焉遇其郡之人则昵之之都城焉遇其省之人则䁥之之海外异邦焉遇中国之人则䁥之之圹洋之水木石鹿豕之为丛遇似人者而䁥之矣且光风霁月何与于我而忻狂飓阴霾何与于我而𢡖水光山色何与于我而喜荒原颓壁何与于我而凄则风月水石固有通于我者我乃忻之𢡖之喜之凄之耳 谈风水者专言鬼䕃故欲安其枯骨至于祖父生前或置之不得其所岂其为䕃生祖父不及死祖父乎此大惑也
  忠节吕豫石先生维祺
  吕维祺字介孺号豫石河南新安人万历癸丑进士除兖州推官入为吏部主事光熹之际上疏请慎起居择近侍防微杜渐与杨左相唱和也累转之郎中告归崇祯初起尚宝卿再转太常卿庚午陞南京户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粮储时边饷既借支而纳户逋欠又多积弊难清上特敕侵欺者五品以下就便提问先生悉心筹画解支有序乃曰昔人有言人至察则无徒第思国家多故君父焦劳为臣子者岂能自已陞南京兵部尚书贼犯凤陵南京大震先生寻以台省拾遗落𥋏为民辛巳正月雒阳陷先生为贼所执道遇福王昂首谓王曰死生命也名义至重无自辱巳而贼害王酌其血杂鹿醢饮之曰此福禄酒也先生大骂死之赠太子少保谥忠节逆奄之时拆天下书院以学为讳先生与张抱初方讲于芝泉书院几中危祸在南都立丰芑大社归又立伊雒社修复孟云浦讲会中州学者多从之尝言一生精神结聚在孝经二十年潜玩躬行未尝少怠曽子示门人曰吾知免夫非谓免于毁伤盖战兢之心死而后已也若先生者其见道未可知庶几讲学而不伪者欤
  与苏抑堂天下万世所以常存而不毁者只为此道常存此道之存人心之所以不死也使人心而死则天地之毁也久矣人人心不死而人人未能操存之便厌厌无生意所以持世之人力为担任将一副精神尽用之于此道而𢌿者祗役役于富贵功名意见蹊径其高者又耽入于悬虚以为道更有在也不知此道至平至易见前即是转疑即非即入世之中亦自有出世之法非必尽谢绝人世而后为学也世不难于出而难于入出而不入出而乃欲入此幻与伪之为也入而能出此吾儒学问之所以异于二氏也年兄云即今亦自可学诚哉即今亦自可学也弟有聨云人只此人不入圣便作狂中间难站脚学湏就学昨既过今又待何日始回头故曰才说姑待明日便不可也自古圣贤何人不由学问涵养而必曰生知云云则自弃甚矣只要认定一路一直硬肩做去日新不已即吾侪自有圣谛彼程邵诸先觉非人也乎哉彼何以与天地不朽而我辈空没没也思念及此有不愧汗浃趾者岂人哉然年兄之所以迟疑于其间者得无谓今天下讲学者多伪也不则谓讲学与不讲者多分一畛域恐吾涉于一边噫岂其然哉讲学之伪诚有之然真者必于此出以其伪而废真何异于因噎废食且天下之贪官綦多也未闻以废仕进也至于讲学之家多分畛域亦自有说吾只见得吾身非此无以为人安身立命的的在此世自有世之讲学吾自有吾之讲学所谓天渊悬隔者也今天下禁讲学而学会日盛学会虽盛而真实在此间做者甚少弟之修复孟先生会原自修复不沾带世间一尘近日敝邑及邻邑远近之士觉彬彬兴起今世风之坏也久而人心日不古矣以年凡之识力辨此最易如有意于此固无事迟疑孟子云奚有于是亦为之而已矣 天下第一等事是何人做天下第一等人是从何事做起可惜终身憧憧扰扰虚度光阴到雨罢庭空风过花飞时究竟携得甚物去以此思之何重何轻何真何幻何去何从自有辨之者然而眼界不开由骨力不坚骨力不坚所以眼界愈不开以此思之学问下手处可味也而世往往目学问为伪为迂某谓世之学者岂无伪哉而真者固自真也以伪为非去其伪而可矣至于学问不足经世又何学之为以此思之学力事业非两事也与友人书 弟维祮问讲学为人所非笑何以处之曰讲学不为世俗非笑是为乡愿讲学不到使非笑我者终心服我是为乡人讲学必别立崖岸欲自异于世俗是为隐怪讲学不大倡其道于天下后世以承先启后自任以为法可传自励是为半途之废答问一条




  明儒学案卷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五十五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下三
  给事郝楚望先生敬
  郝敬字仲舆号楚望楚之京山人万历己丑进士知缙云县调永嘉入为礼科给事中改户科上开矿税奄人陈増陷益都知县吴宗尧逮问先生劾増申救宗尧税奄鲁保李道请节制地方有司先生言地方有司皇上所设以牧民者也中使皇上所遣以取民者也今既不能使牧民者禁御其取民者已为厉矣而更使取民者箝制其牧民者岂非纵虎狼入牢而恣其搏噬哉又劾辅臣赵志皋力主封贡事败而不坐䑕首观望谋国不忠于是内外皆怨己亥大讣京朝官以浮躁降宜兴县丞量移江阴知县不为要人所喜考下下再降遂挂冠而归筑园著书不通宾客五经之外仪礼周礼论孟各著为解疏通澄明一洗训诂之气明代穷经之士先生实为巨擘先生以淳于髠先名实者为人是墨氏兼爱之言后名实者自为是杨氏为我之言战国仪秦鬼谷凡言功利者皆不出此二途杨墨是其发源处故孟子言天下之言不归扬则归墨所以遂成战国之乱不得不拒之若二子徒有空言无关世道孟子亦不如此之深切也此论实发先儒所未发然以某论之杨墨之道至今未熄程子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夫无所为而为之之为仁义佛老从死生起念只是一个自为其发愿度众生亦只是一个为人恁他说元说妙究竟不出此二途其所谓如来禅者单守一点精魂岂不是自为其所谓祖师禅者纯任作用岂不是为人故佛氏者杨墨而深焉者也何曽离得杨墨窠臼岂惟佛氏自科举之学兴儒门那一件不是自为为人仁义之道所以灭尽某以为自古至今只有杨墨之害更无他害杨子云谓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岂非梦语今人不识佛氏底蕴将杨墨置之不道故其辟佛氏亦无关治乱之数但从门面起见耳彼单守精魂者不过深山之木石大泽之龙蛇无容辟之其纯任作用一切流为机械变诈者方正弥天漫地杨墨之道方张而未艾也呜呼先生之学以下学上逹为的行之而后著习矣而后察真能行习未有不著察者也下学者行也上逹者知也故于宋儒主静穷理之学皆以为悬空著想与佛氏之虚无其间不能以寸然按先生之下学即先生所言之格物也而先生于格物之前又有一叚知止功夫亦只在念头上未著于事为此处如何下学不得不谓之支离矣
  知言学以性善为宗以养气为入门以不动心为实地以时中为妙用 性即至善不待养而其体常定不定者气动之也故其要只在养气 性者静也无为之先本无不善桀纣幽厉有为之后也气习胜也天道于穆本无不善灾疹乖戾毒草猛兽有为之后也气化胜也志气之帅也此乃天然妙用人心起一念气即随念
  而动真宰凝定气自蛰伏中心坦坦气自舒畅所以养气又在调心 浩然之气与呼吸之气只是一气 一点虚灵内照自然渣滓销镕以是益信人性本善若非性善何以性现众欲便消今人疑性有不善盖认情识为元神耳不是性之本体何怪乎不善 一点灵知时时刻刻事事物物寂然不昧便是有事的的真功行时知行坐时知坐呼吸语嘿细微无不了了自知自然性常见而气听命此谓性善此谓知止此谓止于至善日间宁静时多则性见闹攘时多则气杂要之尘劳喧哗中自有安身立命处气常运性常定何动不静 本戅人念头常方方硬硬以此认不动非也念头若不圆活触着便恼磕着便揺湏放教平和满腔春意则气不调而自调心不定而自定 习气用事徔有生来已惯拂意则怒顺意则喜志得则扬志阻则馁七情交逞此心何时安宁湏猛力斡转习气勿任自便机括只在念头上挽回假如怒时觉心为怒动即返观自性觅取未怒时景象湏臾性现怒气自平喜时觉心为喜动即返观自性觅取未喜时景象湏臾性现喜气自平七情之发皆以此制之虽不如慎之未萌省力然既到急流中只得如此挽回 喜怒虽大贤亦不免但能不过其则耳若顺亦不喜拂亦不怒则是性死情灰感之不应触之不动木石墙壁皆圣贤矣 有事只是一个干知心所以大者以其虚也若滞在一处只与司视司听者无别有碍则小无碍则大 但得闲时则正襟嘿坐体取未发气象事至物来从容顺应尘劳旁午心气愈加和平不必临事另觅主宰但能平心定虑从容顺应即凡顺应者即是主宰多一层计较多一畨劳扰 性体至静而明静故寂寂明故生生显微无间仁智一体动静一源此天命之本然也天命不已处即是于穆处盈两间四时日月寒暑昼夜来而往往而来草木苗而秀秀而实人物㓜而壮壮而老刻刻流行时时变易俄顷停滞即不成造化矣人性若断灭枯稿岂是天命之本然故曰离动非性厌动非学 无事端嘿凝神内外根境一齐放下有事尽去思量尽去动作只要傀儡一线不放根蒂在手手舞足蹈何处不是性天 约礼只是主敬以敬履事之谓礼以礼操心之谓敬儒道宗旨就世间纲纪伦物上著脚故由礼入最为切近其实欛柄只一点灵性惺惺历历便私欲浄尽天理流行日用伦物尽是真诠但圣人下学上逹不如此说得元虚子思后来提出未发之中教人戒惧慎独直徔无始窟中倒底打迸出来刀刀见血矣 乾元资始万物化育流行穷历不变只缘太虚中有一个贞观作主自屈自伸自往自来无心而成化故曰干以易知曰健曰专曰直皆易知之妙用也人心一念虚灵惺惺内照自与天道同运并行今人念头无主胶胶扰扰精明日消乃禽乃兽是谓背天 论语思无邪礼记俨若思二语为圣功之本不思之思为俨若思不偏之思为正思孟子曰心之官则思先立乎其大者一片虚灵静而常照与宇宙同体万象森罗故曰大非计较分别之思谓之大也计较分别之思皆谓之邪一有所著即非中体非必放纵而后谓之邪也 不学则殆之思终日终夜无益之思皆是揣摩妄想非俨若无邪之本体者是真思即是真学岂得殆而无益 养心先要识心体孟子曰茍得其养无物不长先儒谓先有个物方去养方为长白沙诗云存心先要识端倪此之谓也吾儒谓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禅门谓之本来面目元门谓之五行不到处白沙诗湏臾身境俱忘却一片圆融大可知即此境界是万物皆备仁之全体也便是端倪识此方去日用上䕶持工夫才有下落先辈谓如鸡伏卵如龙养珠先要有珠有卵方去抱养非茫茫泛用其心也 日用感遇情识牵纒千头万绪如理乱丝昔人有环中弄丸之喻胸次何洒然也环中者于此去彼来交继之间圆转平等无牵强凑合之迹也弄丸者因一彼一此各正之理随物应允无凝滞留难之苦也上士以应用为乐下学以酬酢为苦但十分苦中得一二分轻省即是讨著把柄直到无意必固我从心所欲发而中节地位方是最上头为仁在养气心气和平自然与万物相亲 今人血
  气运动即谓之生都不知自已性命安顿何处故云百姓日用而不知 天道只一个干知作主更无第二知所以亘元会运世时行物生贞常不变若有第二知便费搬弄安排必然生出许多怪异时序都要颠倒错乱人心多一个念头便多一畨经营 大道不分体用治人即是修已士君子待人接物处事一有差谬即是心性上欠圆融试随处返照自当承认 万物若非一体天下无感应矣 为人子弟日用问安视膳温凊定省唯诺进趋隅坐徐行奉杖进履种种小节在家庭父母兄长之前行之丝丝都是性命精髓流泄出来所以为至徳要道 有目能见无目即无见有耳能闻无耳即无闻有血肉躯便有我无血肉躯即无我有计较思量便有心无计较思量即无心此凡夫局于形气所谓颠倒迷惑沉沦生死为可悲悯者也悟中人湏不假五官四肢闭明塞聪兀然枯朽而光莹朗鉴到处空明冲漠无朕之中万象森罗方为知者 形气有生死性无生死性自太虚来与太虚同体附形气而为性形从太虚中结聚故不离太虚之本然譬如冰从水生所以性体与虚合也形毁气散之后一点虚明不被情识牵纒复还太虚去若被情识牵纒展转汩没依旧化形化气少不得太虚本然仍在如金杂铜中百劫不坏直待铜质销尽金体复现 今人病痛只为心不在躯壳内所以形空气散日趋朽败若心在身中食知食视知视听知听一切运动喘息无不了了自知则神常凝气常聚精常固昔贤所以言心要在腔子内也 天地元气只在两间内运用保合不泄所以天长地久日月只在两间内代明所以久照今人精气神识浑在外面发泄无馀安得不败漏销竭以至死亡 老子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营义训明亦训动即魂也动而明者为魂淮南子曰火气为魂地气为魄注曰魂人阳神也魄人阴神也魂魄具而成人二者相守魂日也魄月也天道日月相推而明生人身魂魄相守而灵发月附日而生光魄附魂而生灵昼阳胜白日动作魂用事也魄即伏其间阴不离阳也夜阴胜向晦宴息魄用事也魂即守其宅阳不离阴也魄精重浊离魂则沉在夜则为厌寐在昼则为昏惰顽冥一切贪著不仁之患魂神轻清离魄则浮在昼则为散乱驰逐在夜则为惊悸狂呼展转不宁之患故摄生者以魂为主魂胜而魄受制则志气清明神宇光朗为贤为圣魄胜而魂受制则私欲横行邪暗蔽塞为狂为愚魂不守魄则官旷宅空神外驰而形无检破耗销竭为病为死故曰载营魄抱一载者并畜同处之意抱一者浑合不离之法也
  四书摄提凡事君者尽忠谋国以求必济不可轻弃其身处困者畏天凝命以求遂志不可轻弃其命如是则君事无不终而已志无不遂至于万不可已舍身殒命良非得已岂谓凡事君者先意其必亡遂委身弃之乎世儒不逹于为臣辄云不有其身于处困辄云不有其命但求塞责不顾委托无济困之才适以自丧其躯岂圣人教人之本意哉夫道贵通变易戒用刚儒者固执用刚举天下国家之重祗以供吾身之一掷经术不明身世两误可不慎欤 不求安饱朱注志有在而不暇及所以敏于事其实饮食居处亦便是事恒情食辄求饱居辄求安所谓有事而正也见小欲速伧父习气学道者逞一毫习气不得著一毫私意不得穿衣吃饭都是事 博士家终日寻行数墨灵知蒙闭没齿无闻皆沿习格物穷理先知后行捕风捉影空谈无实学者求真知湏躬行实体行之而后著习矣而后察向日用常行处参证自然契合 人情所谓好恶者好他人恶他人耳圣人所谓好仁恶不仁者自好自恶也世所谓好仁恶不仁见可好之在仁可恶之在不仁耳圣人所谓好仁即是为仁所谓恶不仁即是去不仁 论语无空虚之谈无隐僻之教言性即言习言命即言生死与废言天即言时行物生言仁即言工夫效验言学即言请事条目意不离物心不离境理不离事学不离文道不离世天不离人性天不离文章故曰下学而上逹高卑一也远迩一也道器一也形性一也理气博约知行皆一也一即贯贯即一故曰一以贯之后儒事事物物分作两叚及其蔽也遂认指为月画地为饼跖虚为实贵无而贱有离象而索意厌动而贪静远人而为道绝俗以求真清虚寂灭之教盛而规矩名法荡然矣 人性虽善必学习而后成圣贤赤子虽良养之四壁中长大不能名六畜虽有忠信之资不学不成令器荀卿疑人性为恶以此夫性本虚灵人之生理何有不善如五榖果实待人栽培委之闲旷其究腐败耳可谓五榖果实本无生理乎浮屠称无学以求见性所以荒宕驰骋败常乱俗也 圣人于道但教人行不急责人知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使民由之而已知则存乎贤者纵不知能由亦有所范围而不及于乱如天下仁人孝子少养生丧祭之礼不废即贼子亦少必若责养生者以深爱和气责居丧者以三年不言责祭祀者以七日戒三日斋洋洋如在不惟孝子慈孙不多得将并奉养衰麻祭享以为难行故圣人制礼因人情而节文小大由之正以此二氏执途之人责以明心见性致虚守静未可得反使世人迷谬不知所趋故道者卑近平常人情而已道不离宇宙民物二氏言道出宇宙民物之外理学言道蔵宇宙民物之中圣人礼乐即道四科即学二氏以民物为幻以空寂为真故道出于世外理学以有形为气以无形为理故道蔵于世中二氏不足论儒者学为圣人分理气为二舍徳行言语政事文学别求主静穷理岂下学而上逹之本教 养身者将天地万物无边光彩一齐収摄向身来醖酿停毓然后发生有身而后有天地万物无已是无天地万物也故已重于天地万物寻常行处常知有已即是放其心而知求 下学而上逹一语为学的世儒与二氏教人先知圣人教人先行故学习为开卷第一义学习即行也悦则自然上逹悦即知知即好且乐故悦盖由之而后知之也孟子谓行不著习不察者彼为终身由之而不知者发也终身由之而不知犹然不行不习不由也真能行习未有不著察者也故道以行为本圣人教诸子不过寻常践履躬行实地其所谓正心诚意尽性知命者已即在其中矣 知与识异知者太虚之元神即明徳之真体太极初分阳明为知阴暗为识暗中亦有明浮屠谓之阴识在天日为阳魂犹知也月为阴魄犹识也在人旦昼魂用事为知昏夜魄用事为识识附知生还能蔽知知縁识掩还以宰识故旦昼亦不能离识梦寐亦不能离知知为主勿为识夺即知即止也知不能为主随识转移虽知不能自止学者但使明徳常主便是知止 自欺最是杂念妄想为甚未有可好可恶之物空想过去未来此是念头上虚妄未见施行不为欺人祗自欺也及事物到前蒙蔽茍且不能致知及物恶恶不能如恶臭好善不能如好色自家本念终成欠缺是谓不自慊较自欺加显矣自欺在未有好恶前不止不定不静不安不可与虑而戒之之法全在知止自慊在既有好恶后能絜矩能忠信加诸家国天下身心无欺而求慊之功在致知格物故中庸言诚必兼物我始终纯一乃为至诚与大学诚意在致知格物正同大抵恒人意不诚由妄念多所以勿自欺为始始于知止有定也欲诚意必待扩充所以自慊为终终于物格知至也 宇宙间惟物与我意在我物在天下往来应感交涉之端在知致吾知往及物谓之格格至也推吾之知至彼物边摄天下之物归吾意边故曰致知在格物 意惟恶念知其非而任之是自欺若善念何嫌往来禅家并善念扫除乃至梦寐亦欲自主与觉时同如梦觉可一则昼夜亦可一生死亦可一其实昼夜生死焉可一惟生顺死安便是生死一昼作夜息便是昼夜一善则思行恶则思止便是行止一意茍无邪便是有意无意一勿自欺者不专在止念在知是知非知其所当止而止之止固不自欺也知其所不必止而不止不止亦非自欺也盖思者心之官圣功之本禅家必以不起念为无碍儒者袭其旨刻厉操心乃至旋操旋舍忽存忽亡反以知止为难失之远矣禅寂无念但念起不分善恶皆自欺圣教善是善恶是恶觉是觉梦是梦茍梦觉不一在人即为自欺将昼夜不同在天地亦是自欺乎不通之论也近代致良知之学祗为救穷理支离之病然矫枉过直欲逃墨而反归杨孟子言良知谓性善耳是非之心人皆有之然自明自诚先知先觉者少若不从意上寻讨择善固执但浑沦致良知突然从正心起则诚意一关虚设矣致知者致意中之知无意则知为虚影而所致无把柄湏意萌然后知可致人莫不有良心邪动胶扰于自欺必先知止定静禁止其妄念以逹于好恶然后物可格知可致意可诚若不徔知止勿自欺起胡乱教人致良知妄念未除自欺不止鹘突做起即禅家不起念无縁之知随感敌应不管好丑一超直入与中庸择执正相反既有诚意工夫何湏另外致良知不先知止勿自欺以求定静安虑那得良知呈现致之以格物乎中之一字自尧舜开之曰允执厥中然未明言其所
  谓中也夫子始言中庸中即庸也庸之言用也百姓日用即中也大舜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执两端即执中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即两端也孟子云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权即两端两端者执而无执是谓允执后儒以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间为中是执一也中有过时自有不及时过与不及皆有中在如冬有大寒亦有热夏有大暑亦有凉不可以其不及而谓之非冬夏不可以其太过而谓之非寒暑也 中即性也性含舒惨喜怒哀乐未发混同所以为不测之神发皆中节植本于此若但有喜乐无哀怒有哀怒无喜乐则偏方一隅不活泼必以中节为和者中不可见闻和即可见闻之中中无思为和即思为之中无和则中为浮屠之空寂耳圣人言中向用处显所以为中庸教人下学而上逹微之显隐之见诚之为贵也 未发在未有物之先所谓一也神也形而上也无过不及在既有为之后器也形而下也无过不及者形象之迹未发者不暏闻之神不可相拟 有圆融不测之神而后可损益变通以用中未用只是两端两端者无在无不在所谓圆神也一而非一二而非二故曰两端合虚实有无而一 不论已发未发但气质不用事都是未发之中 知行合一离行言知知即记闻离知言行行皆习气 道由路也共由为路日用常行实在现成无论微显内外但切身心人物事理可通行者皆道是谓之诚无当于身心人物事理虽元妙无用不可行皆是虚浮不可以为道即切身心事物人茍昏迷放佚气质用事离实亦虚也故圣人教人择善固执只在人伦庶物间神明失照则荆棘迷路神明作主则到处亨通舍此谈元说妙捕风捉影尽属虚浮故曰明则诚矣诚则明矣著实便是诚惺觉便是明诚明而能事毕矣 问天地不二不测曰太极未判浑浑沌沌太极初判一生两分两抱一立以为一而两已形以为两而一方函不可谓一不可谓二苐曰不二不二者非一非二之名阳动阴静翕辟相禅一以贯之是曰不测在人心推已发之和与未发之中交致而万感万应所谓一而二二而一譬如作乐乐器是一中间容戛击搏拊连器成两音是一中间有轻重缓急曲折空歇处连音成两此一阴一阳之道参天两地之数事物巨细皆然是谓不测朱子以存心为尊徳性以致知为道问学存心者操存静养之谓致知者格物穷理之谓本程子涵养湏用敬进学在致知来徳性原不主空寂今以存心当尊徳性则堕空寂矣问学原不止穷理今以致知当道问学则遗躬行矣徳性实落全仗问学离问学而尊徳性明心见性为浮屠耳离徳性而道问学寻枝摘叶为技艺耳除却人伦日用别无徳性一味致知穷理不是实学学效也其要在笃行道由也道问学者率由之非记闻之也 夫无思无为寂然不动徳性之虚体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问学之实地也论感应之迹人心一日之间无思无为者不能斯湏而论存主之神自㓜至老其寂然不动者百年常住故曰不睹不闻莫见莫显岂徒操存静养无思无为谓之尊徳性乎哉若是则所谓道问学者亦风影耳 身无邪动即心正心无欺诈即意诚意无暧昧即知至事事物物知明处当即物格 世教衰道术裂日事浮华粉饰铺张不识道体本初故子思微显阐幽示人以不睹不闻无声无臭之真使人敛华就实返本归元非专教人遗事物静坐观空如禅寂也且如论语言敬只是谨慎无敢慢之意不外修已事上而理学家必曰主一无适乃为敬使学人终日正襟危坐束䌸桎梏胸臆以为操心曰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君子慎独当如此毕竟张皇棿杌如捕风繋影徒费商量终无所得何如即事就境随处随时恂恂规矩从容和顺自然内外浑融矣 礼曰体魄则降知气在上知与气非二知即气也无气即无知太虚浑是气所以能神 气即理之实处 刚大充塞者气之分量所以称浩然者也要其养气不在刚大充塞处只在几微存主中集义自然气和心广体胖上下同流世儒错向刚大充塞处求谓易道贵刚与时中妙用迥隔大抵气质不用事即是养气徳性常主即是集义 学养气即气是事但不可著于气平常执事凡事皆事但不可著于事著事便是勿求于心事在即心在心为主事不得为正便是心勿忘心勿忘则即事是心不必更于事外求心如心土添心即是助长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事理圆通心境不二求放心之要领也 养气是彻上下合内外之道天地时行物生人身动作威仪皆气也天命无声无臭于四时百物上调停人心不睹不闻于动作威仪上培养偏外则支离偏内则空寂圣学所以养未发之中于已发之和也 仪礼亲丧三日成服杖拜君命及众宾不拜棺中之赐礼凡尊者有赐厥明日必往拜惟丧礼孝子不忍死其亲棺中之赐衣衾含襚之类拜于既葬之后孟子为齐卿母卒王以卿礼赙之臧仓所谓后丧逾前丧衣衾棺椁之美皆王之赐路中论棺椁之美其故可知反于齐拜王赐也止于嬴止境上不入国也衰绖不入公门大夫去国于境为坛位而哭亲至齐境拜赐即返鲁终丧也俗儒讥孟子不终母丧不考礼文之故也 道之大原出于天假使人性本无此道虽学亦不能洪荒至今不知几亿万载习俗縁染斧斤戕伐此理常新茍非性善绝学无传久矣岂书册所得而留哉由学而能者万不敌天生之一由不学而坏者一丧其天生之万故学为要 七篇大抵与杨墨辩然七国时二子死久矣当世为害者非尽杨墨二子亦未尝教人无父无君也要之杨子为我墨子为人当时游士无父无君皆起于自为为人故曰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淳于髠曰先名实者为人此墨氏兼爱之言也后名实者自为此杨氏为我之言也千万世功利之媒不出此两途皆是无君父害仁义者也仁义者立人之道人知孟子为杨墨辩不知为当世不仁不义者辩也孔子之道时中而已随处适中包三才贯古今化育所以流行人物所以生成千变万化所谓沧海之阔日月之光观波澜浩荡然后知天下莫大于水观光辉普照然后知明莫大于日月若但穷源于山下涓涓耳仰观悬象规规耳求本于圣心几希耳故善观水者于波澜汹涌处善观日月者于光明普照处善观圣道者于万象森罗处说者顾谓观澜知水之本观容光知明之本夫水之本天一也日月之本二气也观者不于实而于虚不于显而于微不于费而于隐何以观何以见大观天载于无声无臭不于时行物生观圣人于不睹不闻不于经纶变化所以世之学道者澄心嘿坐不于人伦庶物躬行实践则二氏之观空无相为无量大千者而已以此言道岂孔子下学上逹之旨
  諌议吴朗公先生执御
  吴执御字朗公台州人也崇祯间由进士擢刑科给事中初入考选宜兴令其私人李元功邀致之先生不往御史袁弘勲金吾张道濬搏击善类太宰王永光主之先生劾其诲贪崇墨宜避贤路永光寻罢上忧兵饷缺额先生言今日言饷不在创法而在择人诚令北直山西陜西凡近边州县罢去遢葺之辈敕吏部精择进士尽行改选畀以本地钱粮便宜行事各随所长抚吾民练土兵饷不取偿于司农兵不借援于戍卒计无便于此不听又劾宜兴塘报奏章一字涉盗贼一字涉边防辄借军机密封下部明畏廷臣摘其短长他日败可以捷闻功可以罪按也词臣黄道周清廉不阿欲借试录处之未遂其私则迁怒仪部黄景昉楚录箴砭异同必欲斥之李元功蒋福昌等夙夜入幕私人如市此岂大臣壁立千仭不迩群小之所为哉奏上上切责之先生再劾三劾俱留中凡先生所言皆时局小人之深忌已而先生奏荐刘忠端曹于汴并及御史迟大成所举之姜曰广文震孟中允倪元璐所举之黄道周上责其徇滥御史吴彦芳言正人蠖伏尚多邪类鹓班半据荐曹于汴李邦华李瑾劾吕纯如章光岳上以朋比下先生与彦芳于刑部坐奏事上书诈不以实律杖徒三年兵部员外郎华允诚劾温体仁与闵洪学同邑相依驱除异已而吴执御之处分遂不可解矣未几先生亦卒有江庐独讲一编其学大都以立诚为本而以坤二爻为入门因合之干三爻深佩宋儒居敬穷理之说至海门言求已处亦笃信不疑故于克已闲邪谓不当作去私说虽未洞见道体独契往圣而一种担当近理之识卓然躬行君子也
  江庐独讲克已工夫是一了百当其馀出门使民都是逐件做工夫假如出门时聚起精神这出门时便是仁使民时聚起精神这使民时便是仁刘夫子曰精神只是一个这能出门的精神便是能使民的精神此理月落万川不分江河沼沚只人所见有不同然此语自是从亲切体贴来者祭祀感格乃生者之气非死者之气朱子人死未尽
  散之说尚徔佛学来然难说只是生者之气气本无间屈伸有无皆气也虽散而尽仍是死者之气故曰反而归者为鬼 天无时不动而天枢则不动刘夫子曰是动静判然二物也天枢之动甚微如纺车筦一线极渺忽起其动安可见故谓之居其所其实一线之微与四面车轮同一运转无一息之停故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此可以悟心体之妙故曰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此学不明遂令圣真千载沉锢而二氏之说得以乱之 两间可求惟已七尺可问惟心 喜怒哀乐稍有盈溢便是气 常存此心不为气动即是无终日之间违仁




  明儒学案卷五十五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五十六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下四
  忠烈黄石斋先生道周
  黄道周字㓜元号石斋福之镇海卫人家贫时时挟策远游读书罗浮山山水暴涨堕涧中溯流而入得遇异人授以读书之法过目不忘登天启壬戍进士第选庶吉士散馆补编修即以终养归寻丁内艰负土筑墓终丧丙舍崇祯庚午起原官小人恨钱龙锡之定逆案借袁崇焕边事以陷之下狱论死先生抗疏颂冤诏镌三级陛辞因言易数皇上御极之元当师卦上九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以讽首辅温体仁削籍为民丙子起右中允上言慎喜怒省刑罚即如郑鄤杖母之狱事属暧昧法不宜坐奉旨切责丁丑进左春坊左谕徳大学士张至发选东宫官属不及先生杨廷麟等之直讲读者以让先生至发曰道周意见不无少偏近日䟽三罪四耻七不如有不如郑鄤之语蔑伦杖母明旨煌煌鄤何如人而自谓不如是可为元良辅导乎给事中冯元飚言道周忠足以动圣鉴而不能得执政之心恐天下后世有以议阁臣之得失也戊寅进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上御经筵问保举考选孰为得人先生对树人如树木湏养之数十年始堪任用近来人才远不及古况摧残之后必湏深加培养上又问对曰立朝之才存乎心术治边之才存乎形势先年督抚未讲形势要害浪言镇抚徒事矜张事既不效辄谓兵饷不足其实新旧饷约千二百万可养四十万之师今宁锦三协兵仅十六万似不烦别求供战伐之用也未几杨嗣昌夺情入阁陈新甲夺情起宣大总督方一藻以辽抚议和先生具三䟽一劾嗣昌一劾新甲一劾一藻七月己巳上召先生至平台问曰朕自经筵略知学问无所为而为之谓天理有所为而为之谓人欲尔疏适当枚卜之后果无所为乎对曰臣无所私上曰前月二十八日推陈新甲何不拜疏对曰御史林兰友给事何楷皆有劾疏以同乡恐涉嫌疑耳上曰今遂无嫌乎曰天下纲常边疆大计失今不言后将无及矣臣所惜者纲常名义非私也上曰知尔素有清名清虽美徳不可傲物遂非惟伯夷为圣之清若小廉曲谨不受馈遗此可为廉未可为清也对曰伯夷全忠孝之节孔子遂许其仁上以为强说嗣昌出辩曰臣不生于空桑岂遂不知父母臣常再辞而明旨敦迫甚至臣父而在且不敢自有其身况敢有其子乎道周学行人宗臣实仰企之今乃谓不如郑鄤臣始太息绝望鄤之杖母行同枭獍道周又不如鄤何言纲常耶先生曰臣言文章不如郑鄤上责其朋比对曰众恶必察岂得为比先生又曰古人对仗读弹文嗣昌身为大臣理宜待罪岂得出而角口于是嗣昌引退上曰尔不宜诽谤大臣对曰臣与嗣昌比肩事主何嫌何忌而不尽言上曰孔子诛少正卯当时亦称闻人唯以心逆而险行僻而坚言伪而辩顺非而泽记丑而博不免孔子之诛今之人率多类此对曰少正卯心在欺世盗名臣之心在明伦笃行上以褊激恣口叱之去先生曰臣今日不尽言则臣负陛下陛下今日杀臣则陛下负臣上曰尔读书有年祗成佞口先生又为上辩忠佞者久之上怒甚然亦夺于公议止谪江西布政司知事盖上素知先生清苦无私第三疏在枚卜之后小人中之者谓当枚卜之时隐忍不言睥睨宣麻宣麻不得由是发愤耳上入此间亦遂疑先生平生言行之出于伪也先是五月间先生草劾一藻新甲二疏俾长班投会极门长班恐疏上必败枚卜乃驾言会极门中官索钱先生无以应至会推旨下长班绝望始并投三疏故小人有此揣摩彼小人之识见亦犹夫长班之识见也庚辰江西巡抚解学龙疏荐地方人才谓先生堪任辅导上怒其朋比逮先生及解抚廷杖之下刑部狱户部主事叶廷秀太学生凃仲吉上书颂先生皆廷杖先生在狱中同狱者多来问学侦事者上闻词连黄文焕陈天定文震亨孙嘉绩杨廷麟刘履丁董养河田诏上使镇抚司杂治之连及者既不承至有㦸手而詈者诸人皆返刑部而先生改下北寺当是时告讦公行小人创为福党之说以激上怒必欲杀先生而后已司寇刘泽深拟烟瘴遣戍再奏不允宜兴出山天下皇皇以出先生望之辛巳十二月戊辰州卫一日上御经筵叹讲官不学宜兴进曰惟黄道周识虽偏而学则长次辅蒋入公因言道周贫且病乞移近戍宜兴曰皇上无我之心有同天地既道周有学便可径用何言移戍上笑而不言既退即御书原官起用未上而京师陷福王起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寻以祭告禹陵出栖迟浙水国亡之后奉唐王入福遂首政府是时政由郑氏祭则寡人赐宴大臣郑氏欲居第一先生谓祖制武𥋏无班文官右者相与争执郑氏辞屈嫌隙遂成先生视郑氏殊无经略之志自请出关然不能发其一甲转其斗粟徒以忠义激发句月之间掲竿云集先生亲书告身奖语给为公赏得之者荣于诰敕从广信抵衢州为其门人所绐至𭒀源明堂里见执系尚膳监绝粒十四日不死引决又不殊丙戍三月七日兵解年六十二先生深辩宋儒气质之性之非气有清浊质有敏钝自是气质何关性上事性则通天彻地只此一物于动极处见不动于不睹不闻处见睹闻著不得纎毫气质宋儒虽言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焉毕竟从夹杂中辨别精微早已拖泥带水去也故知先生之说为长然离心之知觉无所为性离气质亦无所为知觉如此以求尽性未免易落悬想有先生之学则可无先生之学尚湏商量也
  榕坛问业千古圣贤学问只是致知此知字只是知止试问止字的是何物象山诸家说向空去从不闻空中有个止宿考亭诸家说逐物去从不见即事即物止宿得来此止字只是至善至善说不得物毕竟在人身中然继天成性包裹天下共明共性不说物不得此物粹精周流时乘在吾身中独觉独知是心是意在吾身对照过共知共觉是家国天下世人只于此处不明看得吾身内外有几种事物著有著无愈去愈远圣人看得世上只是一物极明极亲无一毫障碍以此心意澈地光明才有动处更无邪曲如日月一般故曰明明徳于天下学问到此处天地皇王都于此处受名受象不消走作亦更无复走作那移去处故谓之止自宇宙内外有声有形至声臭断处都是此物贯澈如南北极作定盘钋不由人安排得往继之成之诚之明之择之执之都是此物指明出来则直曰性细贴出来则为心为意为才为情从未有此物不明可经理世界可通透照耀试问诸贤家国天下与吾一身可是一物可是两物又问吾身有心有意有知梦觉形神可是一物两物自然谺然摸索未明只此是万物同原推格不透处格得透时麟凤虫鱼一齐拜舞格不透时四面墙壁无处蔵身此是古今第一本义舍是本义更无要说亦更不消读书做文章也 问前说万物一体未免是儱统说话周程说敬延平说静唐虞说中此中皆不著一事一物如要静观未发气象乂放不得胞与念头某云贤说极好未发前不看得天地万物已发后必为天地万物所倒此处格透纵有蔽亏是天地万物影光相射 问时时守中与时措之宜是一是二某云圣门吃𦂳入手处只在慎独自不睹闻自未发以至已发隐微显见何时离得中字何时分破得中字圣门不把和字硬对正是圣门明眼明手如小人便要通方随时变化以此于中庸上看粗了 大抵戒慎则时时做得不戒慎则时时做不得择乎中庸不能期月者毕竟于隐微去处工夫不到随他说时中变化我只管是刻刻独知再勿随他横生手脚 人心头学地湏积精而成如一片日头晃赤赤无一点昏昧团团天中只一片日子日北则昼长气热万物皆生日南则昼短气寒万物皆死触卤而出则为雷霆迫气而行则为风雨馀光所照以为星辰馀威所薄以为潮水爆石为文融金为液出入顶踵照于心系如此世间无一物一事不是日头串透人生学问精诚常如此日然后能贯串六虚透彻上下千里万里无有障隔如便到十世百世更无芥碍稍不如此虽杵针铁线穿钻不来何况钢城千室内外 问上下四方覆仰圆成如何说一矩字既是矩字如何贯去某云此事只有管仲晓得曽参用得管子云大圆生大方大方生规规生矩矩自四方从大圆中五变出来生人生物生四肢百节礼乐畴象无人晓得颜子问目夫子把四勿与他版版整齐他人一毫用不得曽子以忠恕两字代之汉初儒者把大学中庸置礼书中是圣门奥义今人抽出以为心学如一方砖磨作圆钱又于矩中再变回去是乐律中自黄锺子声五变之后再起清音也古人为学立一字有千种奥义追寻将来所以发愤为得不厌今人为学极好是卖弄得去所以自家亦厌薄了今如贤看到矩字此是管子所谓大圆初生时如一印玺千圣相传尚有手法孟子所谓巧力一圣难传譬如一物浑圆勾而股之此之谓絜絜是絜而使方一物四方率而圆之此之谓率率是率而得圆一物方圆径而通之此之谓贯贯是贯而得一圣人只此三法提挈天地裁成万物举其形迹似云凖绳规矩推其巧力便是捖抟两造创立精光三千年来无人解得但恐言之又生许多口涎费人砭剥不如溷溷大家看四书去也 问性体穆然无思无为中庸便说戒慎恐惧此是后天存省之功是先天流行之体某云人湏晓得人不是天性不是道人若是天便亦苍苍茫茫远无纪极性若是道便亦随人函里弘阐不来所赖圣人居敬存诚时时看得人即是天性即是道所以礼乐文章节次生来成个变化昭明外道大错只说天字更不看地看人更不知天上日月星辰如何安顿天上有个日月星辰人面上有个耳目口鼻只此便湏戒慎岂得无思无为如是未生以前何消探讨程伯子所云极上更不湏说也成周盛时公卿士夫个个知学如颂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雅云天生蒸民有物有则夫子乃云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吾儒著眼只在各正不已中间未到于穆变化上去切勿云毛发骨节俱是虚空也 问中庸以性明道掲一诚字即如老氏所谓其中有物者𥥆冥之内信有此物则元素所求差别不远如何刊落两家且如所论退蔵寂感何思何虑难道无存省流行之别某云洗心退蔵此中更为何物寂感遂通此外亦有何物只如憧憧往来此时戒惧已为晚矣人身自床几上下何处不空顶踵𥪡来何处不实空实两事切不湏说只看日方出地上万象昭明雷在泽中万物宴息泛泛说虚中宝蔵犹入古庙中见鸣蛙以为精怪也如是至诚人只管肃衣冠一揖而退耳 读书人莫苦纷嚣莫喜空寂只是不骄不谄不淫不滥如驾安车导坎过桥常觉六辔在手鸡犬放时亦在家园何湏建鼓问圣门之学不过博文约礼如是三千三百之礼包举诗书夫子自少到老定夺不尽如是无文之礼此是入手便当寻求岂容留为后著某云览看一部礼记才信得俨若思抑先信得俨若思然后去看一部礼记耶真读书人目光常出纸背往复循环都有放光所在若初入手便求要约如行道人不睹宫墙妄意室中是亦穿窬之类也 圣门体道在鄙夫面前说孝说弟说敬说诚说仁说义得了一个个个贯得只是学便不同也如要学孝学弟学敬学诚学仁学义亦何处贯串不得试问诸贤周公仰思待旦夫子发愤忘食此岂谓恕字拟议不透耶读书人再不要傍声起影如梦蕉鹿无一是处 问一是何物多是何物多一相生又是何物易曰动贞夫一此一字与贞观贞明何处贯串某云凡天地贞观此是气象凝成在学识中做体干自在日月贞明此是精神所结在学识中做意思回环有此两様理气万千费千古圣贤多少言论唯晓得两极贯串贞一而动天地日月东西循环总此一条走闪不得四顾星河烟云草木都是性道都是文章至此便是要约问如此体会犹在太虚空际如何探讨自家消息如要事事物物求个太极虽舌敝齿落做不得学识汉子如何会到一贯田地某云贤看两极果落空虚天地日月何由不能倾倒湏信两极只是一条控持天地辘轳日月观是此观明是此明不湏就他显求形象细认声香问如此看一贯到有一物贯串中间如毂之与辐四旁中央等是一物何由能得终古无敝万物同原某云吾生在天地中间尽天地中事何湏怪天地有物也问阴阳变化离不得多二五𬘡缊说不得一生初既不湏说复命又不容谈何苦于一多上往反辨折譬如西铭数行该括许大晓得此意亦省多少言语岂有圣门诸贤当日未解西铭意思也某云西铭极好然如一诗六义春秋三微礼乐五处中间变现千亿无涯如何包裹得住笼统话再勿说如且学识看他后来终是缓绠穿石如要把柄体会诗书终是傀儡线子也 问此道只湏静观久当自彻古人常说外照终年不见一身内照移时能见天下圣人学问只是致知致知前头又要格物如看万物果是万物此与未尝格物有何分别如看万物不殊一物此知岂复万物所量譬如镜子十分光明自然老来老照少来少照岂必豫先料理面孔耶某云从来论说唯有此彻圣人一贯只是养得灵湛看得无限名象从此归游首尾中间同是此路如信得盘古世界便有诗书亦信得周公制作初无文字也只为此处浩瀚落空要原本择执与人持循便说天下言无多子行无多子使天下文人回头扪心与初读书人了无分别耳问学识原头果是格物此物条贯初甚分明圣人教人先知后虑如此知字定是不虑之知若知便有虑便胶扰一畨何由静定得来想此止字即是静定本领知字即是静定法门静定生安灵晃自出百千学识俱从此处发亮销光也某云累日来说此唯此说得透一贯如大发树万叶千枝不离此树学识如花叶随风映日不离初根即此是本末条贯不为鸟语蝉啼所乱问此一贯处初不说出本末既有本末是一树身如何贯得万树且如格物物格可是就身心意知看出家国天下才有下手抑是把情性形体与飞走草木揉做一团才有识路也某云只要知至知至者物不役心知不至者以心役物贯不贯在此 问教即学识性即一贯教不过明性学识亦不过明一贯而已中庸称诚明合体此明字与博闻强记殊科何不直就诚处教人下手翻说学识令人终身在言语文字上推求某云不说言语文字安得到无言语文字上去譬如一性便有二五氤氲健顺保合千圣万贤诠译不透莫说无妄两字空空贯串便与天命相通也 某少时初到郡中在张汰沃斋头蒋先辈以册使抵家一日过访便问山下有天取象大畜如何讲论某时空疏但以臆对云山下有天想是空洞如干与咸合成元谷以此兴得宝蔵应出神声如是实然亦生成一物不来把前言往行蔵在何处先生亦谓有理及后归家见辅嗣旧说云天降时雨山川出云此便是大畜之象为此惭懊至于累日今见人讲论辄想此语见有学问处便想此事如精气自是山川游魂自是云雨山川不变云雨时兴人与鬼神同是一物梦寐云为同是一变溯他原头精游之际学识同归若条段看去精气亦贯得游魂也易说尺蠖龙蛇同是精义莫于此处分人分鬼曹秋水说鬼神听人犹人听鸟只此两语十倍分明 吾人本来是本精微而来不是本混沌而来如本混沌而来只是一块血肉岂有聪明官窍如本精微而来任是死去生还也要穷理读书夫子自家说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又说不知老之将至一语下头有此三转如是为人自然要尽人道如是好学自然要尽学理孟子说尽其心者只是此心难尽每事只领三分知不到好好不到乐虽有十分意量亦只是二三分精神精神不到满天明月亦是襆被身意量欲穷四处雷霆自有一天风雨切勿说云散家家春来树树也 性道与仁如何言说鼓舞不倦只是文章孟子亦说乐善不倦古今多少圣贤不敢于江汉源头酣歌鼓掌柰何动指蚤虱以为车轮也 诸贤都问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中间实指何物某亦未尝分注子贡有言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既有好古敏求四字岂患空岐错下心目 问孔颜得力发愤忘食是何事欲罢不能又是何事不过此一点知光包天括地自家本性与万物相荡并力赶上教休不休工夫净时觉日朗天空任飞任跃无论敏求博约俱著不得自有一叚活泼的地孟子说万物皆备反身而诚正是知至的光景今人不识致知入门空把孔颜乐处虚贴商量无论拾级循途不得即兀坐静参不得也某云如贤说都不是疑难昔湖州问程叔子直以诚正立论于此知字尚隔一层伯子见濓溪重证所学亦未尝一口道破今日说是性光无量与万物相映从此更寻实义不落慧空始信曲肱蔬食不是黄薤数根弄风吟月亦不在头巾话下也 天命两字如何是命之于天率性两字如何是率之于人天人中间承接一路有觉有知果是何物从此推求觉造化之迹二气良能皆是误认了 问斋明盛服算得未发大本抑看作已发逹道耶某云此处喜怒哀乐都无著处直是捖搏天地屈伸万物宇宙形声一出一归了无竟处算作阴阳头脑极处蔵身 上知下愚俱是积习所成积习既成迁改不动如他性初何曽有上知下愚之别 问致知格物物不曲不直易称龙蛇之屈精义入神礼称物曲本天殽地鬼神体物圣人曲成正在此勾萌处实实致力此处隐微未显未见然到显见却无复致力之处正在独知处衷曲自语事事见得自已不是有一两处郁崒未逹尽力托出便是诚明路头 克治与存养非有两様工夫此道初无缪巧但就日用平实细心今看夫子言终
  日言造次颠沛富贵贫贱是何等平实何等绵细更要想他前头便是悬空理会也 问阳明先生云致知各随分量所及如树有些小萌芽只把些水灌溉不要浸坏了他论此良知根芽与草树不同落地光明贯天彻地圣愚之分只有保丧而无増减岂有只此端倪怕人浸灌的道理某云说则如此说何尝见有良知落地光明陀陀烁烁也学者如提灯灯亮时自谓眼力甚明灯灭时虽一身手足亦不能自信也要湏学得此光与日月同体低头内照不失眉毛 贲者仁之色素者仁之地也有此素地随他绘出富贵贫贱患难造次颠沛如一大副山川草木鸟兽虫鱼屈折动静恣态横生只见可乐不见离异耳学人无此素心便每每出位出位者如借人倩盻作我笑目才动此想便是哇淫 问性从心生中庸言性不言心此何以故人身中灵觉便是天又说知性了才知天此中岂有分别乎某云尽处则无分别若不尽者勺水海性隙照天光终难说得分明也有意思人再勿傍影起形牵扯字义 问紫阳云知性即穷理之事穷理便向外去知性抵中寻此理如何理会某云紫阳学问得力在此自濂溪以来都说性是虚空人受以生耳紫阳始于此处讨出二五合撰事事物物皆从此出如晓得事事物物皆禀于天自然尽得心量尽得心量自然性灵无遗 问天性在人犹水性之在冰此语如何某云横渠不作此说作此说者犹程门气质之论耳横渠云气质之性君子不谓性也又云海结为冰冰散为水冰泡聚散而海不与焉此处说冰才水性亦犹外道说铁火电光非实论才性也又问五行于阴阳各有偏属则禀受不同自有善恶何谓无耶某云如此五吏之才何关帝天之命 问如文箕之蒙难孔颜之厄穷似皆理不胜数不知两者孰为有权抑岂并行不得轩轾与某云凶吉生大业阴阳奇隅穷逹夀夭总是徳业必经之路如使圣贤都要富贵都要夀考则爻象无阴蓍荚无奇也夷齐颜冉龙比由赐八人生死天下穷奇然无八人盗跖彭篯比屋而是也吾门以数明理以理明数除却理数性地自明不干管郭之事约到不二约到不迁便把一生博文工夫纳于无文
  上去吾辈过失不多只在浩博一路収拾不下如实见不二不迁卓可蔵神立命虽百国宝书九千弦诵何能滓人见闻颜子屡空又问为邦直是何物不知夫子说出夏时四事淫佞二端直是何故以此认圣贤实有不空不竭所在才有学诲默识来往路头譬如虚寂不动感而遂通又有应问如响叠叠变化岂可说天生神物亦有虚闲不干人事耶易本虚寂说出吉凶同患孔颜禹稷本是空洞说出饥溺由已此是空中所蔵竭复归空 某少时初读论语问先生云头一页书孔子只教人读书有子如何教人孝弟孔子只教人老实曽子如何教人省事闻者大笑某今老来所见第一件犹是读书第二件犹是老实凡人人自是圣贤自有意思只要致思学者如凿井美泉难遇见人读书长年啖土若不致思泉脉何来 命中不著一物本来自足初无空殖可言无空殖故无得失无得失故无亿无忘只是清虚淡薄则与命较亲卜度经营则与货较亲耳世人言命都在得失一边所以有殖有亿有气数人事之差哲人言命在清虚一边所以无殖无亿无得失当否之虑日往月来寒往暑来明推岁成此即见天之命 受天之命便有心有性有意有知有物难格有知难至物理未穷性知难致定后之虑去亿一丈去空一尺空是物格无物天命以前上事亿是因意生知人生以后下事屡空是天人隔照之间屡中是物理隔照之间譬如一事当前有是有非有得有失屡空人只说我生以来与物平等初无是非初无得失屡中人便说某处是非某处得失至人看来安虑之中万物毕现空亦不空中有不中是非得失如天命然一丝一毫洞见难逃如此便说屡字不得说无不中不得无不空不得所以说空 问先正尝言道如覆盂本空无有射者即言无有未尝不中然却多一射某云此言近似却不是也岂是颜子射覆自一至十常说出空子贡射覆自二至一常无不中耶道该万有还未尝有空者得他还元一路十中八九亿者得他发生一路十中二三子贡于万有路上见得七八只是格物物还未格颜子于元无路上见行八九已是物格与知至为邻耳他们常说世儒只晓得格物不晓得物格正是此様又问亿为格物空为物格则格物物格中间亦距千里耶某云箭开时万里同观箭到时只一镞地巧箭莫射高棋莫著射是巧力所生亿是明聪隙现难道静观动照不是一様神灵只是静观无碍动照易穷耳 命之有理与气如人之有形与神合下并受无有分层顺则都顺逆则都逆善作家人说他饿死他亦要仰拾俯掇善读书人纵是顽钝他亦要旁稽博览有此一途才见工夫为道教之本如论天命原始则只是饥食渇饮不学不虑清明在躬志气若神人如看得名利亦淡才情亦淡自是理气两路俱清如看得名利亦不淡才情亦不淡自是理气两路俱浊也人生只此精神先要拿得坚定在坚定里充拓得松便是得力受用只是点点滴滴在圣贤理路辨其生熟耳一日之间心眼拿定不走错路不放工夫不赶枝叶又不枯寂作事使他精神在在灌注随其所见在在会心便是绝大成就 人有已便不仁有已便傲傲便无礼无礼便与天下间隔无已便细细便尽礼尽礼便与天下通克巳者只把已聪明才智一一竭尽精神力量一一抖擞要到极细极微所在事事物物俱从理路錬得清明视听言动无一是我自家气质如此便是格物物格致知知至耳所以天下更无间隔更无人说我无礼便是天下归仁 天下事物稍稍著色便行不去只是白地受采受采如水一般色味声文一毫不著随地行去无复险阻江河之碍富贵贫贱患难一毫著心便是不素便行不去素字只是平常戒慎恐惧喜怒哀乐一切安和常有处淡处简之意凡意不诚总由他不格物不格物所以不格理谓万物可以意造万理可以知破如到不造不破去处生成一个龙蟠虎踞不得支离渐渐自露性地所以说是物格知至 濓溪云动而无静静而无动物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物则不通神妙万物如濓溪此语犹是未尝格物天下无无动无静之物有常动常静之神中庸一部说天地夫妇鬼神通是此物知独者该万知万者还独知一者该两知两者还一如是格物工夫只从两端细别立刚与柔立仁与义原始要终知终知至只此知能便是圣人之所敛衽鬼神之所弹指矣 性涵动静只是中和任他万物无情无识有气有知都是中和生聚得来蕃变得去中和蔵处只是一独如万物归根蛰伏时候个个有戒慎恐惧的意思中和显处只是一节如万物旉条生育时候个个有议度数制徳行的意思无过不及不惊不怪虽虎兕龙蛇蜂姜鬼蜮于君子性上有何隔碍此理极是寻常只自家性地看不明白耳自家性地看得明白比人照物动静一般自然喜怒不伤哀乐得度万物伏蔵与他共独万物蕃变与他同节虽有气质情识种种不齐都为性光収摄得尽 作用是性光包罗是性体如说中和则无复体用分处 问万物看来只是好生恶死天地亦是生物之性孟子说尽心知性想此好生之心充拓得尽便是性体与天地一般某云此处极是但有不同凡物有性有情有命好生恶死是万物之情方生方死是万物之命或得偏而生或得偏而死是万物之性虎豹之有慈仁蜂蚁之有礼义鱼鳖草木之有信智具种种性与人一般只是包罗充拓全藉吾人大壮说天地之情无妄说万物之性天地乘时无一非礼之动万物纯质无一诈伪之萌人能尽此两端便是参赞手叚 情是性之所分性是情之所合情自归万性自归一 古今唯有周孔思孟识性字杨荀周程只识得质字告子亦错认质字耳易云继之者善成之者性善继天地性成万物继天立极是性根上事范围曲成是性量上事善是万物所得以生性是万物所得以成猿静狙躁猫义䑕贪豸直羔驯雁序雉介此皆是质上事不关性事如性者自是伊得以生伊得以成入水入林能飞能跃的道理此是天地主张不关品彚能尽得天地主张道理何患万物陶铸不成 问未发以前性在天地之心已发以后性在万物身上自家胸中有何生成安顿天地万物去处某云未发前性亦不落天地已发后性亦不落万物只是自家看得天地缺陷万物颠踣便惕然如坠性伤生一様此是我自家继成本色问如此则是心也云何是性某云若无心如何认性得出问性得天地之始不假思虑才会中和如心动便著物便费操存犹之分画便有阴阳如何更以太极陶铸万象某云意自分阴阳心以包太极情是爻象全图从心起手从意分义耳 身心原无两物著物便是妄意意之与识识之与情情之与欲此类皆附身而起误认为心则心无正面亦无正位都为意识情欲诱向外去若论格致源头要晓得意识情欲俱是物上精魄不是性地灵光也 天备二气五行留不得一点云雾云雾尽净经纬尽呈才见天之正面风雨晦冥日光常在入夷出晋明体自存此便是尽存正在的消息人晓得天之与日才晓得性之与心晓得尽存正在才晓得本体工夫不已无息格得此物十倍分明始信得意识情欲是心边物初不是心风雨云雷是日边物初不是日性之与天皆备万物不著一物心之与日不著一物乃照万物只此两物原无二物知此一事更无他知 必有事焉而勿正正字说文反正为乏篆书正与已相近当是乏与已之误也有事勿乏如不乏祀之乏有事勿已如纯亦不已之已则义畅而语顺矣 问忿懥等项皆由身起则是正心又先要修身了如何是正心要著某云如从心起则是要著如从身起则是后著也知见觉闻皆从心起情欲畏恶皆从身起人从此处看不分明所以颠倒如看得分明则腑臓官骸个个是性光所摄身心修正岂有两路工夫 人从身上求心如向国中觅王终为权贵所乱从心上求身如坐王位觅国只觉殿宇随身忿懥等项所不得其正者只是觅心修简不上戒慎恐惧所能得其正者只是从心觅身隐显分明也外道七处徴心只说得意边诸路未曽就心中看得入夷出晋赫赫如常 湏就梦寐中间认出神之非形情之非识情形动处其实非心神识静中未必是性再破神识以纳心端重合形情以归性始如此十年洞见天地日月星辰才有定静田地圣人仰观俯察远近类物都是坤道所以必用坤道者人生托足便在里面开口便是学习只有敬义直方不消学习亦要从静辨中来不从静辨中来便有无数风雾遮盖上面冰霜之祸都由学者自为豪杰处心不学积渐所成有此不屑下学一念直至乱臣贼子亦做得去有此专意下学一念直至天地变化草木蕃亦做得去草木托根于地一曲一直禽鸟孚化于鷇载飞载翔当其用力只是本色一日变化皆不自知江水就下河源出山匹夫厉志星蜺变天此事岂人思想所到 释老只是不学无尊道工夫便使后来诪张为幻如当时肯学践迹入室岂能贻害至于今日 问不知人在敦化中间抑在川流里去某云如此问亦希奇察天察地不碍飞跃是敦化上事鸟以空为实鱼以水为空是川流上事也圣人以天地观身以事业观天地作用凡世间有形象者都是吾身文字有文字者都是吾身文字注脚过此以往只是鱼鸟事业 太极与阴阳总是一个动极处正是不动所在晓得此理所以随寓能安入群不乱不要光光在静坐处寻起生义问人不能如仲尼都在小徳中沿流赴海而已西汉以来文章人才各不相似恐别有气化在里面吾辈囿之而不知耳某云气化山川皆能囿人只有心思通彻天地仲尼在未学前只是忠信美质加五十年学问便在尧舜文武前头只恐忠信无基为有无约泰盈虚所荡耳 问认得初体分明只一主静便了如何又著敬字某云纯公亦言静坐独处不难居广居应天下为难人都于静处著动天都于动处见静除是木石才得以静为体问若看诚字直于静中看得分明某云不是敬了那看得出上下鸟兽虫鱼草木个个是诚个个与鬼神同体要就静中看他根胎只得百分之一问如是敬者却把上下鸟兽虫鱼草木都作天地鬼神看耶某云自然是如此问释家可有此意思否某云他看作石火电光那得有此意思 鬼神两字只是不睹不闻中有睹闻只此便是致知便是格物却借祭祀来说耳大学首传便说此谓诚于中形于外这个鬼神去剔小人之肺肝中庸下叚又说诚则形形则著这个鬼神去赞圣贤之功徳世间只此两种鬼神皆在不睹不闻有共睹共闻之妙在与知与能有不可知不可能之秘算来只是人心实有此理动而为意此意不诚便有许多邪魔阴慝变现手目此意一诚便有许多神明圣贤当身显现知之者以为天命人性不知者以为精气游魂 问中庸不于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言诚不于天地鸢鱼言诚独于鬼神言诚果如程子所谓天地功用造化之迹乎某云程张所说鬼神是天地以上事中庸所说鬼神是人身以上事心如火也火辄有影天地以生物为心生便有屈伸人身以交物为心物交便有隐见都是实形取影或正或倒或远或近在天为灾祥在人为寤寐在日用为听睹形声极奇极怪极平极常心力大者看鬼神亦大心力小者看鬼神亦小精者看精粗者看粗善言鬼神者莫过于易括之一言曰以斋戒神明其徳其实只是诚字不诚的人看子臣弟友天地鸢鱼亦无一物诚者看天下无形无声无手目无肺肝所在个个是我心光所照所以能酬酢一世变化天下问如此看来祭祀之鬼神是为人心写照卜蓍之鬼神是为人心传响有形写照者见之于祭祀有声传响者见之于蓍龟何处是性命所在某云此无形声者便是性命所在问若此者都是意意生想想生妄如何得到至诚所在某云如此才要诚诚意只是慎独慎独者自一物看到百万物现有承受只如好色恶臭感目触鼻自然晓会不假推求所谓知至知至便是明诚问易称何思何虑圣人不虑而知要此能虑何用某云极星不动处才能转为它能转使天下星辰河岳都有奠丽如不能转日月经纬如发车钉何处得明亮来人都说独中无物曽子说独中有十目十手人都说皮面相觑夫子独说肺肝如见以此见肚皮盖屋都是晶亮东西容隐不得一物半物好色恶臭自是人间第一大件物知相触万法縁由俱从此起人如晓得䘒血交心闻香扪鼻便晓得四体百骸个个有知不从物来不从意起如晓得屋漏透光肝肠挂面便晓得瓦砾皮肤更无一物细不能掩大不能蔵只此诚意一章更无馀义 气有清浊质有敏钝自是气质何关性上事如火以炎上为性光者是气其丽于木而有明暗有青赤有燥湿是质岂是性水以润下为性流者是气其丽于土而有轻重有晶淖有甘苦是质岂是性天地之大徳曰生生是天地之性亦就理上看来故曰天生蒸民有物冇则民之秉彜好是懿徳不曽以二气交感者称性也就形色看出天性是圣人尽性之妙看天下山川草木飞潜动植无一不与吾身相似此从穷理格物来 问天之有气数亦犹人之有气质性无所丽丽于气质命无可见见于气数故言气质而心性即在其中言气数而天命即在其中不可分天命为理气数为数犹不可分性为理气质为质也某云说合一处何尝不合说精微处自然要条段分明说气数则有灾沴之不同说天命则以各正为体说气质则有智愚之异等说人性则以至善为宗气数犹五行之吏分布九野与昼夜循环犹人身之有脉络消息天命犹不动之极向离出治不与斗柄俱旋即人身之心性是也心性不与四肢分咎天命不与气数分功天有福善祸淫人有好善恶恶中间寂然感而遂通再著不得一毫气质气数不睹不闻无声无臭只是性命宅子于不睹闻处见睹闻于无声臭处断声臭才是宅子上认著主翁凡说性命只要尽心者不欺本心事事物物当空照过撞破琉璃与天同道四围万里不见浮云 万物都有个真源知所由起知所由止知扩知充此一路火光如从电来则是隔山雷影不是本光如从灯来则是灶下吹灰不成独照只此一物通透万物要在意识情欲边头认它如借电灯以凖刻漏也 天下只是一物更无两物日月四时鬼神天地亦只是一物更无两物说是两物者人所不知龟亦不知蓍亦不知了说是一物者何以人所不知龟又能知蓍又能知只是人多思虑如泛海洋泛看流星无复南北到有一定东西范围不过曲成不遗两膝贴地一日一夜周行十三万里若竟此言只恐世人吐舌也要知天地只是壳子日往月来寒往暑来只是脉络周行大数无数圣贤只为天地疗得心痛 问物来触心知以虚应知往接物意縁触生虚触之间依然无物岂应心里有物蔵知某云如此则天地间尽数是物何独尔心无意无知湏知尔身的有自来又知尔心的有自受止涵万物动发万知函盖之间若无此物日月星辰一齐坠落譬如泓水仰照碧落上面亦有星光下面亦有星光照尔眼中亦有星光若无此心伊谁别察又如璇台四临旷野中置安床日起此亦不起月落此亦不落汉转斗回此不转回依然自在打破大地二万一千里这个心血正在中间为他发光浮在地面要与山川动植日月星辰思量正法也此处看不明白礼乐诗书都不消说 知意心身生千万物此千万物各印尔知此是博约路头通天彻地 月自不殊因眼异色既有异眼亦生异舌孟子说不动心告子亦说不动心同一轮车有生有死诗说皇皇后帝佛说众鬼夜乂同一空中有精有怪吾儒戒惧只是仁人孝子事亲事天之常如无此心只是鬼奴风犊之具畏敬有所恐惧正是明净天中辨出雷根雹子如是无风无雨何人不说天晴 或问云虞廷说人心道心已犯两路何处是太极定针某云人心道心犹之天道人道天道极微难得不思不勉只要人涵养渐到徔容田地使微者自弘人道极危难得便精便一只要人择执渐到诚明去处使危者自平不是此一心便有理欲善恶俱出性地也或问云如此中原无两路何为又著择执费许多图维某云都是向善一路但湏择执乃中中乃精精乃一如不到精一执中犹近远路头如何立命立教或问云如夫子说性相近便还有周程意思某云不然譬如桀纣无群小青蓝其初亦近于尧舜此处便是性善决说不得尧舜无禹皋䕶持必至于桀纣也继善成性是天命合人的道理继志述事是人道合天的道理譬如祖父遗下产业此都是极好意思到其间田土佳恶物产精粗便是肥硗气质上事如何说祖父意有善恶也大涤问业下叚同刘器之尝说格物反复其手曰只是此处看不透故
  湏格物此是从克巳处入手于形色看到天性上是直捷路头邵伯温亦说格物云先子内外篇只是万物皆备于我学者格物只看易诗书春秋此是从博文处入手于理义看到至命上是渐次路头古今学者只是此两路颜子喟然之时才情未竭夫子诱他于文礼上作工夫及至才情竭后钻仰莫从仁义礼乐渐成堕黜看一身聪明都无著处此是复见天心时候学者湏兼此两路工夫莫作南顿北渐误堕禅门也










  明儒学案卷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五十七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下五
  忠节金伯玉先生铉
  金铉字伯玉其先武进人后籍顺天崇祯戊辰进士就扬州教职转国子博士陞工部主事奄人张彛宪总理户工二部欲以属礼待司官先生累疏争之遂引疾归彝宪奏弹落职读书十二年甲申二月起补兵部主事巡视皇城贼陷大同先生请撤宣府监视中官恐于中掣肘不无偾事之虞耑任抚臣贼骑未便窥宣也不报已而宣之迎贼者果中官杜勲也京城失守先生朝服拜母而哭曰职在皇城他非死所至御河投水而死年三十五母夫人章氏亦投井死初先生巡视每过御河辄流连不能去尝归以语弟至是而验先生卒后家人简其书籍壬午七月晦日读邵子记其后曰甲申之春定我进退进虽遇时外而弗内退若苦衷远而弗滞外止三时远不卒岁优哉游哉庶没吾世先生未必前知然真识所至自能冥契投水不足异也先生曽问学于蕺山先师某过其家门巷萧然残杯冷炙都中缙绅之士清修如先生者盖仅见耳
  语录言动便要济人利物静中中正和平之意为之根不得自沦枯寂 每事思退易三百八十四爻未闻有退凶者乾乾不已惟进徳修业为然 周子曰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余谓戒惧于不暏闻静而无静也言行之谨信动而无动也然则戒慎恐惧也谨信也其皆神之所为乎其即所谓天理乎 敬之至便是仁其心収敛不容一物即万物皆备于是矣存养省察四字尽了圣学致知力行总在此四字中矣外此而他求不支离便悬远 湛然无一物时大用在中也宜存养而勿失万物各得其所时全体在外也宜省察而不著所谓一以贯之者也事来我应皆分所当为此不可生厌弃心至于本无一事我心强要生出事来此便是憧憧往来 有一毫徔躯壳起念虽参天赞地之事咸是已私不必功名色货有一毫物我隔膜即知元知妙之胸亦错认本体驯致害物伤人 境遇艰苦时事物劳攘时正宜提出主宰令本体不为他物所胜此处工夫较之平常百倍矣不然平常工夫亦未到妥贴处一事不可放过一念不可放过一时不可放过勇猛精进处处见有善可迁有过可改方是主一工夫
  中丞金正希先生声
  金声字正希徽之休宁人崇祯戊辰进士改庶吉士己巳十一月京师戒严上焦劳失措先生新被知遇不忍坐视因言通州昌平为京师左右翼宜以重兵犄角天津漕粮凑集防御尤急未敢为见将足任也草泽义士曰申甫朝士多知之屡荐未用愿仗陛下威灵用申甫练敢战之士以为批亢𢭏虚之举疏入立召申甫授都指挥佥书副总兵以先生兼山东道御史监其军申甫本游僧尝夜观乾象语朝士云木星入太微垣帝座前患在逾旬未几而兵动故先生信之申甫造战车既仓卒取办而所给军士又多募自街儿丐户十一月丁卯以七千人战于芦沟桥来师绕出车后车不得转全军覆没先生亦遂谢归流贼震惊先生团练义勇以保乡邦癸未春凤督马士英调黔兵剿冦肆掠新安先生率乡勇尽殱之士英劾奏有旨逮问先生于道上疏言士英不能节制兵卒上直先生召复原官会母卒未上而国变福王陞右佥都御史先生不出士英深忌之凡马阮所仇之君子多避地焉国亡后先生城守如故及新安破执至白下刄之赋诗云九死靡他悲烈庙一师无济负南阳读者悲之南阳乃思文初封地也先生精于佛学以无心为至其除欲力行无非欲至于无心也充无心之所至则当先生所遇之境随顺万事而无情皆可以无心了之而先生起炉作灶受事慷慨无乃所行非所学欤先生有言不问动静期于循理此是儒家本领先生杂之佛学中穿透而出便不可为先生事业纯是佛家种草耳然先生毕竟有葱岭习气者其言逆境之来非我自招亦是天心仁爱之至未尝不顺之而顺乃不过为无可柰何而安之若命作一注疏圣门之学但见一义字义当生自生义当死自死初不见有生死顺逆也
  天命解譬之水焉性犹水也道犹江河也性之于道犹水之必就下而行地中为江河也言本天命犹归大海也无以壅水而自行地非率性之道乎有以濬地而后逹水非修道之教乎功绩为水而用力在治地教指为性而用力乃在修道 天命也性也道也一而已矣不能必天下无不离道之人而能定天下有必不可离之道道有时而可离则性有时而可不率也性有时而可不率则天有时而不命也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天有时而不命则万物或几乎息矣然则中庸曷不曰性也者不可湏㬰不率也可不率非性也书曰天有显道厥类惟彰天命之性人所不睹所不闻也立乎所暏所闻之地而逹于所不睹所不闻之天者则为道衡之乎此而后其离合之故可得而自见也其于天命顺逆之故可得而自明也其言亦犹之曰天命也者不可湏臾离也云尔 董子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盖为虚位非有实体也道之为言犹云万物各得其所焉尔物有万变而必随时变易以咸若吾天命之性此即不变之道也水无分于东西以及万方而必不能无分于上下其所谓下必至于海而后息物无分于刚柔阴阳仁义繇两端以及万变而必不能无分于道与非道其所谓道必至于天命而后已人可湏臾离道是水亦可湏臾而不行于地中也湏臾离道是则湏臾而自绝于天自陨厥命也而安得不戒慎恐惧 此所不睹所不闻人以为隐微耳不知天下固莫有见于斯显于斯者也惟此隐微为至显至见也且自此隐微而外无复有见焉显焉者也惟此隐微为独显独见也如镜现象全体一镜离镜体别无影象可得故君子慎之慎之何也人之于天命有若无睹焉者矣若无闻焉者矣进而求之戒慎焉其将睹所未睹恐惧焉其将闻所未闻而未也惟此一实馀二非真瞪目而视之无非是也倾耳而闻之无非是也无别睹也无别闻也有别睹焉有别闻焉即谓悖天而䙝命也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以此为慎其独也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至于四而大变备矣寒热燥湿物之情也春夏秋冬天之时也人具一天命之性而感于物有受有不受受之为好不受为恶故大学举好恶繇是而析焉喜者好之初也乐者好之竟也怒者恶之初也哀者恶之竟也于是有四四性举而性之大变亦备矣故中庸举喜怒哀乐人之所以灵于万物者以其喜怒哀乐之性能自主而自繇也其所不受物莫能强纳其所受物莫能强夺也所喜所怒所哀所乐之事虽因乎物而能喜能怒能哀能乐之具实系乎我忽喜忽怒忽哀忽乐之态虽存乎人而应喜应怒应哀应乐之则实本乎天本乎天者惟其本无喜本无怒本无哀本无乐是故可以喜可以怒可以哀可以乐故其于未发也则谓之中而于其发而中节也则谓之和 喜怒哀乐之用于天下也大之为生杀次之为予夺又其下者为趋避盖自天子以至庶人其大小不同无不皆有以用之也喜天下之所喜怒天下之所怒哀天下之所哀乐天下之所乐如此则其所喜乐必其有便于天下者也其所哀怒必具有害于天下者也而天地位矣万物育矣 形而上者谓之天形而下者谓之地故其神明之属求其所自则举而名之为天体质之属原其所自则总而名之为地故夫可睹可闻者皆地之属也其所不睹所不闻而为睹闻者则曰天也人之生也称受命于天而不称受命于地极徳之至也称上天之载而不并称天地之覆载命无二受尊无二上也论量阳全而阴半易称坤元统于乾元朱子曰天包乎地之外而气常行乎地之中天不独𥋏覆亦具兼载论分天尊地𢌿乾坤定矣惟乾道变化首出庶物至于坤厚虽徳合无疆不过顺承而已先则迷矣后则得主而利矣此谓定位故以地从天则治以天徔地则乱
  诠心古人云无一法可当情又云拟心为犯戒得味为破斋信知此事真容纎毫不得金屑虽贵落眼成翳才有一法当情湏知此心全体已被障却故知诸法无论细大精粗究其极处无一而不为心害者也故事心者必湏见心见心者亦初不必别求心见去其害心者而已 才见有心便非心心尽处心体露故往往曰尽其心今学者每曰学道学无心无心境界岂是如今掩耳偷铃死兜兜地百不思百不想百不知百不会而自以为无心耶会湏此心实实尽却欲觅一心了不可得耳今人谁不曰我学无心我今百思想不起矣但一遇縁千种万状殊形异体纷纭而来莫知其所自岂能望古人之反欲觅一心而了不可得者耶 心既以一无爱憎为尽矣为无心矣然则遇境逢縁一无鉴别而与为模棱与为浮沉梦梦以终其身乎曰是不然惟真无爱憎之人而后可以鉴别天下之法而用其爱憎虽终日炽然用其爱憎而实无所爱憎盖惟无心而后可以为万物立心惟无心而后可以见万物之心故也见万物之心而后可以为自见其心见万物之心为见心但自见其心不可以为见心也故必至于不自见其心而后为见心故觅心了不可得至哉弗以易矣 应湏打叠教此心净尽无往不利无处不得用只为此心不净尽向来及今空过了许多好时光错了许多好事件动静者物也心不属动静虽不属动静而未尝不动未尝不静役其心于芸芸而不知此心行所无事之常住也灰其心于寂寂而不知此心周旋万变之如珠走盘也有曰精太用则竭气太用则敝又有曰流水不蠧户枢不朽大抵心法无所不有于天下之物虽至粗至恶无不可以喻心者于天下之物虽至精至美无一可以尽喻此心者
  应事问曰愚今时学问大约只是读书穷理静坐居敬逼迫得心路稍觉开通神气稍觉清明于此等时遇事当前平日所棘手疑难者尔时殊有历历楚楚清顺恬适之意然事务之来与读书静坐之时相称则所获足供所用有如纷纭㳫至又不支矣为之柰何或曰工夫无间于动静阳明先生有言不问有事无事总是干办此一件亊不可以静坐读书时作精神之获入来应事作务时为精神之用出去若诚如阳明先生所云则于应事作务尽算得収拾整顿精神进入之时矣又何供应不支之足云请得更疏畅其说曰人情莫不违苦而就乐故乐则生矣乐之所在不问动静期于循理虽日在嘈杂场中油油然也虽境有顺逆事有难易而吾所以待之者顺亦如是逆亦如是难亦如是易亦如是恬如贴如未尝有变易也精神以乐且日生而更不支之是患与问曰顺逆难易空谈道理诚哉如所言矣请一验之事乎先以顺逆境言之所云逆境如耻辱在于几微可以不顾进之唾骂恶声入于吾耳可以不听又进之而饥寒迫于肌肤又进之而棰杖及于体骨乂进之而刀锯绝命人进之而鼎镬糜沸令之必死而又不令即死当恁么时此心能道一句顺之则顺乎否至于事之难易其最难者如大兵压境万贼临城事在旦夕危于呼吸君父简命谊不得辞当恁么时又能道一句易之则易乎否或曰此处正所谓顺之则顺易之则易者也凡顺逆境之来必有所自万无无因而至者且如我行一事本无大过且是善行而即此一事遂以得祸此似无因殊不知我此事纵不相招我生平宁遽无一念一事足以相招者茍我生平有一事一念此我自知此一祸正适应此一事一念则此一祸正我此一事一念之药石矣即我生平果洁浄之至无一事一念足以招此祸者则必我此一事或可谓善而实未必尽善或事善此中未必纯善如精金一块内尚微杂矿气则此一祸者又适为我一炉精金之猛火矣故逆境之来庸俗人尽以为适然而智者莫不以为固然也且不但以为固然而实见其有所由然不但以为有所由然而实见其为天心仁爱之至所谓欲报之徳昊天罔极者当恁么时夫安得而不顺以实顺若乃事势之难如大兵压境万贼临城时若我平时曽膺此任则定思患预防为先事之计所不必言若坏于前人则必先外度其敌内度其国上度其君下度其身实据已见所及告人以今日所当为者而又实据已力所能告人以今日所必不可为者可以辞则推举所知之贤能实胜巳者以济国家之事不可辞而后以身当之其当事也不可以自用自用则孤不可以任人任人则危不问其见出于人见出于巳见出于智见出于愚而要其事情之确然有据可以信心而不疑者则断而行之不俟终日疑则阙焉若其疑而不决而其事又不可以阙焉置之者则姑权于利害轻重大小之间以为行止焉其亦庶乎其不至于大失矣若其事有万不可知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成败利钝非所逆睹古之君子尝言之矣其极不过如前所云逆境之至至于绝命而止也天下事虽至重至大至深至远其必以次第而见次第而成如持斧析薪爇火熟食循理则治灿然指掌轻若反手可行则行可止则止将此身交付造物大光明海中任他安置听他成就不留丝毫牵枝蔓叶拖泥带水夫又安得而不易乎问者曰孟子曰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害者逆之也难之也直养者顺而易也非曰能之敬识其意愿从事以终身焉后半叚乃先生致命遂志之本
  辅臣朱震青先生天麟
  朱天麟字震青吴之昆山人崇祯戊辰进士其乡试出先忠端之门授饶州府推官选为翰林院编修从亡司票拟罢官而卒先生耑志读书好深湛之思以僻书怪事子虚乌有诠易读之汗漫恍惚而实以寓其胸中所得有蒙庄之风焉与人言蝉聨不自休未尝一及世事明末士大夫之学道者类入宗门如黄端伯蔡懋徳马世奇金声钱启忠皆是也先生则出入儒释之间诸公皆以忠义垂名天壤夫宗门无善无恶事理双遣有无不著故万事瓦裂恶名埋没之夫一入其中逍遥而便无愧怍诸公之忠义总是血心未能融化宗风未许谓之知性后人见学佛之徒忠义出焉遂以此为佛学中所有儒者亦遂谓佛学无碍于忠孝不知此血性不可埋没之处诚之不可掩吾儒真种子切勿因诸公而误认也
  与金正希书尽心存心两语尊旨劈提尽心一句撇倒存心下截弟瞿然疑之鄙见心只是一若处嚣不杂居静不枯作止垢净有无断常泯然消化者即西竺古先先涅不生槃不灭之妙心也在我夫子即意必固我四绝者是犹龙氏亦云真常应物常应常静此不待拟议不假思惟如如不动一了百了所谓能尽其心者与大资性人一喝放下直见本来朝闻道夕死可矣凡夫肉团未遽能尔所以上士教之曰晓得起灭去处生死大事方决又转一语曰果见得起灭的是谁灭亦由汝不灭亦由汝或即尽其心不必存其心之意与弟又以见得起灭的是谁仍是不起不灭者然一时偶识得而随縁放旷恐错认本来或逐处发愤寻求又虞非观自在法门故鄙见亟欲以存心为渡筏廼尊旨又以著一存心便同存意譬之水上削波波何能平说得极切隐病然顾其存心何如若把一心去存属意何辩即曰我存心在这里执著还类放驰皆由未识其心耳所云其心者意生不顺生意㓕不随灭一切声尘感触递有去来此心初何去来祗縁结习之久染著意念声尘汩汩兴波波淫水动渐失妙明是以学者要当去来现在心不可得时认出元本真灵存存又存不在内外中间一毫无起灭来去先儒强名之曰湛然虚明气象虽然隔境想及信口说到易耳试参十二时中稍得一刻平衡不失昏散而冷便失拘检而燥所以存心比之养火温温得中良非易易若念起即除又存心中照了消磨𦂳著非一味向意根上扒平如以掌按波之谓也至于未发不爽其惺已发不迁其寂头头现成处处洒脱则又知性知天动静不失其时本等顽钝如弟虽遇上智伸拳树拂不啻隔靴即一棒一㾗非关真痛故欲从存其心上勉强从事殊见为难若直掲尽心一句固是顶门一钋然谓事理二障种种难尽何以一识认其心便能了当且其心何以当下便识认得噫中庸不可能也门人金梦文识
  䖍中偶言山川草木皆有明神若将我壳子罩他头上依旧是人 外边色响投胸皮肉䦨之不住内里情思赴物门壁隔之不能凡夫内外尚合而况圣心 痛痒即知知实不曽痛痒 当念起时憬然无起于不起处亦不求灭其唯静照有恒乎 鬼神不瞰人之形专测人之意毋意则鬼神莫知阴阳能束我以气难缚我于虚致虚则阴阳莫冶 问身当天分地坼我在何处曰今天地完好时那便是汝每日事事相乘一事偶歇旋又无事讨事做矣此际湏要常省便不多事不失事才得事事见个性灵耳 事到头来⿰扌弃将头顶著做去反得自由 我欲筑室深山视草木开谢为春秋不问甲子或曰毎年一本历书何尝扰汝
  徴君孙锺元先生奇逢
  孙奇逢字启泰号锺元北直容城人举乡书初尚节侠左忠毅魏忠节周忠介之狱先后为之顿舍其子弟与鹿忠节之父举旛击鼓敛义士之钱以救之不足则使其弟启美匹马走塞外求援于高阳逆奄之焰如火之燎原先生焦头烂额赴之不顾也燕赵悲歌慷慨之风久湮人谓自先生而再见家有北海亭名称其实焉其后一变而为理学卜居百泉山康节之遗址也其乡人皆从而化之先生家贫遇有宴会先时萧然一榻耳至期则倚卓瓶罍不戒而集北方之学者大概出于其门先生之所至虽不知其浅深使丧乱之馀犹知有讲学一脉者要不可泯也所著大者有理学宗传特表周元公程纯公程正公张明公邵康节朱文公陆文安薛文清王文成罗文恭顾端文十一子为宗以嗣孟子之后诸儒别为考以次之可谓别出手眼者矣岁癸丑作诗寄羲勉以蕺山薪传读而愧之时年九十矣又二年卒岁寒集自浑朴散而象数之繁异同之见理气之分种种互起争长然皆不谬于圣人所谓小徳之川流也有统宗会元之至人出焉一以贯之所谓大徳之敦化也学者不能有此大见识切不可专执一偏之见正宜于古人议论不同处著眼理会如夷尹惠不同微箕比不同朱陆不同岂可相非正借有此异以证其同合知廉勇艺而文之以礼乐愈见冶铸之手 忠孝节义道中之一节一目文山以箕子自处便不亟亟求毕旦夕之命此身一日不死便是大宋一日不灭生贵乎顺不以生自嫌死贵乎安不以死塞责 处人之道心厚而气和不独待君子即待小人亦然 问做人曰饥饿穷愁困不倒声色货利侵不倒死生患难考不倒而人之事毕矣 问阳明无善无恶心之体曰阳明初亦言至善其所谓无善无恶者无善之可言亦犹之乎至善也非告子之所谓无善也 人者天地之心也人失其为人而天地何以清宁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者圣贤之事也明王不作圣人已远而尧舜孔子之心至今在此非人也天也 问理与气是一是二曰浑沌之初一气而已其主宰处为理其运旋处为气指为二不可浑为一不可 问性也有命命也有性性命是一是二曰性也有命是就见在去寻头不得认形骸为块然之物命也有性是就源头还他见在不得以于穆为𥥆然之精尽性立命不容混而为一亦不容截而为二 或曰士不可小自待不惟不宜让今人并不宜让古人予谓士不宜过自恃不惟宜让古人并宜让今人无一人不在其上则无一人不出其下矣无一人不在其下则无一人不出其上矣十年不能去一矜字此病不小 问处事之道曰水到渠成不必急性天大事总平常事成缺在事不在心荣辱在心不在事 五十守贫即是道一语罔敢失坠迩闻志是其命甚觉亲切子曰匹夫不可夺志也盖志不可夺便是造命立命处问道何在曰无物不有无时不然尧舜后虽无尧舜尧舜之心至今在孔子后虽无孔子孔子之心至今在亦见之于无物不有无时不然而已矣其消息总得之于天 念庵云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此孔门用工口诀也白沙云戒慎恐惧所以防存之而非以为害也白沙是对积学之人说念庵是对初学之人说徒饰于共见共闻之际而隐微未慊祗自欺之小人致谨于十目十手之严而跼蹐太甚终非成徳之君子二公各有对症之药 连日取文清静坐观心闲中一乐八字作功课客曰心何用观曰为其不在也客曰不在而何以观曰一观之而即在矣时时观则时时在到得不待观而无不在则无不乐非诚意君子未可语此 人生在世逐日扰攘漫无自得寻其根源除怨天尤人别无甚事 骨月之间多一分浑厚便多留一分天性是非正不必太明 问士当今日道应如何曰不辱身问不辱曰薛文清有言刘静修百世之师也











  明儒学案卷五十七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五十八
  馀姚 黄宗羲 撰
  东林学案
  今天下之言东林者以其党祸与国运始终小人既资为口实以为亡国由于东林称之为两党即有知之者亦言东林非不为君子然不无过激且倚附者之不纯为君子也终是东汉党锢中人物嗟乎此䆿语也东林讲学者不过数人已耳其为讲院亦不过一郡之内已耳昔绪山二溪鼓动流俗江浙南畿所在设教可谓之标榜矣东林无是也京师首善之会主之者为南皋少墟两先生于东林初无与也乃言国本者谓之东林争科场者谓之东林攻逆阉者谓之东林以至言夺情奸相讨贼凡一议之正一人之不随流俗者无不槩谓之东林若是乎东林标榜遍于域中延于数世东林何不幸而有是也东林何幸而有是也然则东林岂真有名目哉亦小人者加之名目而已矣论者以东林为清议所宗祸之招也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则坊与清议者天下之坊也夫子之议臧氏之窃位议季氏之旅泰山独非清议乎清议熄而后有美新之上言媚阉之红本故小人之恶清议犹黄河之碍砥柱也熹宗之时龟鼎将移其以血肉撑拒没虞渊而取坠日者东林也甲申之变攀龙髯而蓐蝼蚁者属之东林乎属之攻东林者乎数十年来勇者燔妻子弱者埋土室忠义之盛度越前代犹是东林之流风馀韵也一堂师友吟风热血洗涤乾坤无智之徒窃窃然从而议之可悲也夫
  端文顾泾阳先生宪成
  忠宪高景逸先生攀龙
  御史钱启新先生一本
  文介孙淇澳先生慎行
  主事顾泾凡先生允成
  太常史玉池先生孟麟
  职方刘静之先生永澄
  学正薛元台先生敷教
  侍郎叶园适先生茂才
  孝廉许静馀先生世卿
  耿庭怀先生橘
  光禄刘本儒先生元珍
  忠端黄白安先生尊素
  贡士吴觐华先生桂森
  宗伯吴霞舟先生锺峦
  文选华凤超先生允诚
  中书陈几亭先生龙正
  东林学案一
  端文顾泾阳先生宪成
  顾宪成字叔时别号泾阳先生常之无锡人父学四子先生次三其季允成也先生年十岁读韩文讳辩遂宛转以避父名遇不可避者辄郁然不乐父谓之曰昔韩咸安王命子勿讳忠吾名学汝讳学是忘学也年十五六从张原洛读书原洛授书不拘传注直据其所自得者为说先生听之辄有会讲论语至问禘章先生曰惜哉人欠却一问夫子不知禘之说何以知知其说之于天下乎讲孟子至养心莫善于寡欲先生曰寡欲莫善于养心原洛曰举子业不足以竟子之学盍问道于方山薛先生乎方山见之大喜授以考亭渊源录曰洙泗以下姚江以上萃于是矣万历丙子举乡试第一庚辰登进士第授户部主事时江陵当国先生与南乐魏允中漳浦刘廷兰风期相许时称为三解元上书吴县言时政得失无所隐避江陵谓吴县曰闻有三元会皆贵门生公知之乎吴县以不知对江陵病百官为之斋醮同官署先生名先生闻之驰往削去壬午转吏部寻告归丙戍除验封司主事明年大计京朝官左都御史辛自修刚方为娄江所忌工部尚书何起鸣在拾遗中或惎之曰公何不讦辛与之同罢相君且德公矣起鸣如其惎给事并论辛何辛何果同罢先生上疏分别君子小人刺及执政谪桂阳州判官柳子厚苏子瞻庄定山曾谪桂阳先生以前贤过化之地扁所居曰愧轩戊子移理处州明年丁忧辛卯补泉州寻擢考功司主事三王并封诏下先生率四司争之疏九不可得止癸巳内计大宰孙清简考功郎赵忠毅尽斥小人朝署为之一清政府大恚忠毅降调外任先生言臣与南星同事南星被罪臣独何辞以免不报转稽勲司适邹忠介请去娄江言文书房传旨放去先生曰不然若放去果是相国宜成皇上之是该部宜成相国之是若放去为非相国不宜成皇上之非该部不宜成相国之非娄江语塞自严嵩以来内阁合六部之权而揽之吏部至王国光杨巍指使若奴婢陆五台始正统均之体孙清简守而不变娄江于是欲用罗万化为冢宰先生不可卒用陈恭介娄江谓先生曰近有怪事知之乎先生曰何也曰内阁所是外论必以为非内阁所非外论必以为是先生曰外间亦有怪事娄江曰何也曰外论所是内阁必以为非外论所非内阁必以为是相与笑而罢陞文𨕖司郎中当是时推用君子多不得志娄江一切归过于上先生乘娄江假沐之间悉推君子之久讪者奏辄得可娄江无以难也会推阁员娄江复欲用罗万化先生又不可与太宰各疏所知七人无不合者太宰大喜上之七人者多不为时论所喜而召旧辅王山阴尤娄江之所不便也遂削先生籍戊戍始会吴中同志于二泉甲辰东林书院成大会四方之士一依白鹿洞规其他闻风而起者毘陵有经正堂金沙有志矩堂荆溪有明道书院虞山有文学书院皆捧珠盘请先生之莅焉先生论学与世为体尝言官辇毂念头不在君父上官封疆念头不在百姓上至于水间林下三三两两相与讲求性命切磨德义念头不在世道上即有他美君子不齿也故会中亦多裁量人物訾议国政亦冀执政者闻而药之也天下君子以清议归于东林庙堂亦有畏忌四明乱政附四明者多为君子所弹射四明度不能留遂计挈归德同去以政授之朱山阴山阴懦且老不为众所惮于是小人谋召娄江以中旨下之而于东阿李晋江叶福清亦同日拜焉晋江独在京师得先入娄江方引故事疏辞先生为文二篇号梦语寐语讥切之江西参政姜士昌以庆贺入遂疏锡爵再居相位惼愎忌刻摧抑人才不宜复用语连廷机大抵推先生旨也东阿以拜官之日卒不与政福清素无根柢于旧相特为东林所期许得入戊申诏起先生南京光禄少卿乞致仕时考选命下新资台谏附和东林者十八九益相与咀嚼娄江山阴晋江不得在位其党斥逐殆尽而福清遂独秉政海内皇皇以起废一事望之福清度不能请请亦不力也未几而淮抚之争起淮抚者李三才以豪杰自许一时君子所属望为冢宰总宪者也小人畏之特甚遂出奇计攻之先生故友淮抚会富平复起为太宰富平前与沈嘉禾争丁右武计事分为两党先生移书劝之欲令洒濯嘉禾引与同心则依附者自解且宜拥卫淮抚勿堕壬人计富平不省而好事者遂录其书传天下东林由是渐为怨府辛亥内计富平斥崑宣党魁七人小人唁唁而起仪部丁长儒抗言七人宜斥救者非是仪部又先生之门人也壬子五月先生卒年六十三先生卒后福清亦罢相德清用事台谏右东林者并出他傍附者皆以为法谪向之罪申王沈朱者不复口及而东林独为天下大忌讳矣天启初诸正人稍稍复位邹忠介请录遗贤赠太常寺卿逆奄之乱小人作东林点将录天鉴录同志录以导之凡海内君子不语有无干渉一切指为东林党人以御史石三畏言削夺先生崇祯二年赠吏部右侍郎谥曰端文先生深虑近世学者乐趋便易冒认自然故于不思不勉当下即是皆令查其源头果是性命上透得来否勘其关头果是境界上打得过否而于阳明无善无恶一语辩难不遗馀力以为坏天下教法自斯言始按阳明先生教言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其所谓无善无恶者无善念恶念耳非为性无善无恶也有善有恶之意以念为意也知善知恶非意动于善恶从而分别之为知好善恶恶天命自然炯然不昩者知也即性也阳明于此加一良字正言性善也为善去恶所谓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良知是本体天之道也格物是工夫人之道也盖上二句浅言之下二句深言之心意知物只是一事今错会阳明之立论将谓心之无善无恶是性由是而发之为有善恶之意由是而有分别其善恶之知由是而有为善去恶之格物层层自内而之外使善恶相为对待无善无恶一语不能自别于告子矣阳明每言至善是心之本体又曰至善只是尽乎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又曰良知即天理其言天理二字不一而足乃复以性无善无不善自堕其说乎且既以无善无恶为性体则知善知恶之知流为麄几阳明何以又言良知是未发之中乎是故心无善念无恶念而不昩善恶之知未尝不在此至善也钱启新曰无善无恶之说近时为顾叔时顾季时冯仲好明白排决已不至蔓延为害当时之议阳明者以此为大节目岂知与阳明绝无干渉呜呼天泉证道龙谿之累阳明多矣
  小心斋札记程子每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罗豫章教李延平于静中看喜怒哀乐气象至朱子又曰只理会得道理明透自然是静不可去讨静坐三言皆有至理须参合之始得 识仁说曰仁者浑然与物同体只此一语已尽何以又云义礼智信皆仁也及观世之号为识仁者往往务为圆融活泼以外媚流俗而内济其私甚而𦹋弃廉耻决裂绳墨闪烁回互诳己诳人曾不省义礼智信为何物犹偃然自命曰仁然后知程子之意远矣 无可无不可是孔子小心处 性即理也言不得认气质之性为性也心即理也言不得认血肉之心为心也皆吃𦂳为人语 或问致良知之说何如曰今之谈良知者盈天下犹似在离合之间也盍徴诸孟子之言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窃惟仁义为性爱敬为情知爱知敬为才良知二字盖通性情才而言之者也乃主良知者既曰吾所谓知是体而非用驳良知者又曰彼所谓知是用而非体恐不免各堕边见矣曰有言良知即仁义礼智之智又有言分别为知良知亦是分别孰当曰似也而未尽也夫良知一也在恻隐为仁在羞恶为义在辞让为礼在分别为智非可定以何德名之也只因知字与智字通故认知为用者既专以分别属之认知为体者又专以智属之恐亦不免各堕边见矣性体也情用也曰知曰能才也体用之间也是故性无为而才有为情有专属而才无专属惟有为则仁义礼智一切凭其发挥有似乎用所以说者谓之用也惟无专属则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一切归其统率有似乎体所以说者谓之体也阳明先生揭致知特点出一个良字又曰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其言殊有斟酌 性太极也知有良知所谓乾元也能曰良能所谓坤元也不虑言易也不学言简也故天人一也更不分别 自昔圣贤论性曰帝衷曰民彜曰物则曰诚曰中和总总只是一个善告子却曰性无善无不善便是要将这善字打破自昔圣贤论学有从本领上说者总总是个求于心有从作用上说者总总是个求于气告子却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便是要将这求字打破善字打破本体只是一个空求字打破工夫也只是一个空故曰告子禅宗也 许行何如曰其并耕也所以齐天下之人将高卑上下一切扫去其不二价也所以齐天下之物将精麄美恶一切扫去总总成就一个空与告子一般意思但告子深许行浅许行空却外面的告子空却里面的 告子仁内义外之说非谓人但当用力于仁而不必求合于义亦非因孟子之辨而稍有变也正发明杞柳杯棬之意耳何也食色性也原未有所谓仁义犹杞柳原未有所谓杯棬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各滞方所物而不通是故仁义成而性亏犹杯棬成而杞柳亏也始终只是一说 食色性也当下即是更有何事若遇食而甘之遇色而悦之便未免落在情境一边谓之仁不谓之性矣若于食而辨其孰为可甘于色而辨其孰为可悦便未免落在理路一边谓之义不谓之性矣故曰动意则乖拟心则差告子之旨盖如此 讼卦义有君子之讼有小人之讼君子之讼主于自讼九五是也小人之讼主于讼人馀五爻是也 勿谓今人不如古人自立而已勿谓人心不如我心自尽而已董仲舒曰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五伯此意最见得好三千七十其间品格之殊至于倍蓰只一段心事个个光明提著权谋术数便觉忸怩自然不肯齿及他非故摈而绝之也 性太极也诸子百家非不各有所得而皆䧟于一偏只縁认阴阳五行为家当 丙戍余晤孟我疆我疆问曰唐仁卿伯元何如人也余曰君子也我疆曰何以排王文成之甚余曰朱子以象山为告子文成以朱子为杨墨皆甚辞也何但仁卿已而过仁卿述之仁卿曰固也足下不见世之谈良知者乎如鬼如蜮还得为文成讳否余曰大学言致知文成恐人认识为知便走入支离去故就中间点出一良字孟子言良知文成恐人将这个知作光景玩弄便走入元虚去故就上面点出一致字其意最为精密至于如鬼如蜮正良知之贼也奈何归罪于良知独其揭无善无恶四字为性宗愚不能释然耳仁卿曰善早闻足下之言向者从祀一疏尚合有商量也 无声无臭吾儒之所谓空也无善无恶二氏之所谓空也名似而实远矣是故讳言空者以似废真混言空者以似乱真 人须是一个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只以不真之故便有夹带是非太明怕有通不去合不来的时节所以须要含糊少间又于是中求非非中求是久之且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无所不至矣 异教好言父母未生前又好言天地未生前不如中庸只说个喜怒哀乐之未发更为亲切于此体贴未生前都在其中矣 一日游观音寺见男女载道余谓季时曰即此可以辩儒佛凡诸所以为此者一片祸福心耳未见有为祸福而求诸吾圣人者也佛氏何尝邀之使来吾圣人何尝拒之使去佛氏何尝专言祸福吾圣人何尝讳言祸福就中体勘其间必有一段真精神迥然不同处季时曰此特愚夫愚妇之所为耳有识者必不然曰感至于愚夫愚妇而后其为感也真应至于愚夫愚妇而后其为应也真真之为言也纯乎天而人不与焉者也研究到此一丝莫遁矣 知谓识其事之当然觉谓悟其理之所以然朱子生平极不喜人说个悟字盖有惩于禅门耳到这里又未尝讳言悟也 心活佛也而道心人心辨焉道心有主人心无主有主而活其活也天下之至神也无主而活其活也天下之至险也 或问鲁斋草庐之出仕何如曰在鲁斋则可在草庐则不可曰得非以鲁斋生于其地而草庐故国人尝举进士欤曰固是亦尚有说考鲁斋临终谓其子曰我生平为虚名所累不能辞官死后慎勿请谥但书许某之墓四字令子孙识其处足矣此分明表所仕之非得已又分明认所仕为非愧恨之意溢于言表绝不一毫文饰也乃草庐居之不疑以为固然矣故鲁斋所自以为不可者乃吾之所谓可而草庐所自以为可者乃吾之所谓不可自其心论之也唐仁卿痛疾心学之说予曰墨子言仁而贼仁仁无罪也杨子言义而贼义义无罪也世儒言心而贼心心无罪也仁卿曰杨墨之于仁义只在迹上模拟其得其失人皆见之而今一切托之于心无形无影何处究诘二者之流害孰大孰小吾安得不恶言心乎予曰只提出性字作主这心便有管束孔子自言从心所欲不逾矩矩即性也季时曰性字大矩字严尤见圣人用意之密仁卿曰然 佛法至释伽一变盖迦叶以上有人伦释迦弃人伦矣至达摩再变释迦之教圆达摩之教主顿矣至五宗三变黄梅以前犹有含蓄以后机锋百出倾囊倒箧不留一钱看矣此云门所以无可奈何而有一拳打杀喂却狗子之说也或曰何为尔尔由他门必竟呈出个伎俩来便不免落窠臼任是千般播弄会须有尽 孔孟之言看生死甚轻以生死为轻则情累不干为能全其所以生所以死以生死为重则惟䂓䂓焉躯壳之知生为徒生死为徒死佛氏之谓生死事大正不知其所以大也 人身之生死有形者也人心之生死无形者也众人见有形之生死不见无形之生死故常以有形者为主圣贤见无形之生死不见有形之生死故常以无形者为主 迩来讲识仁说者多失其意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智信皆仁也此全提也今也于浑然与物同体则悉意举扬于义礼智信皆仁也则草草放过识得仁体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此全提也今也于不须防检不须穷索则悉意举扬于诚敬存之则草草放过若是者非半提而何既于义礼智信放过即所谓浑然与物同体者亦只窥见儱统意思而已既于诚敬存之放过即所谓不须防检穷索者亦只窥见脱洒意思而已是并其半而失之也 康斋日录有曰君子常常吃亏方做得览之惕然有省于是思之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之道吃亏而已矣颜子之道不校而已矣不校之道吃亏而已矣孟子之道自反而已矣自反之道吃亏而已矣 朱子之释格物其义甚精语物则本诸帝降之衷民秉之彜夫子之所谓性与天道子思之所谓天命孟子之所谓仁义程子之所谓天然自有之中张子之所谓万物一原语格则约之以四言或考之事为之著或察之念虑之微或求之文事之中或索之讲论之际盖谓内外精麄无非是物不容妄有拣择于其间又谓人之入门各各不同须如此収得尽耳议者独执一草一木亦不可不理会两言病其支离则过矣 惟危惟微惟精惟一是从念虑事为上格无稽之言勿听勿询之谋勿庸是就文事讲论上格即圣人亦不能外是四者朱子所云固彻上彻下语也 不学不虑所谓性也说者以为由孩提之不学而能便可到圣人之不勉而中由孩提之不虑而知便可到圣人之不思而得此犹就圣人孩提分上说若就性上看圣人之不勉而中恰到得孩提之不学而能圣人之不思而得恰到得孩提之不虑而知耳虽然犹二之也原来只是一个没些子界限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耳目口鼻四肢人见以为落在形骸块然而不神今曰性也有命焉是推到人生以上不容说处以见性之来脉极其元远如此不得丢却源头认形骸为块然之物也仁义礼智天道人见以为来自于穆𥥆然而不测今曰命也有性焉是直反到愚夫愚妇可与知与能处以见命之落脉极其切近如此不得丢却见在认于穆为𥥆然之物也 书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直是八字打开太极图说言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即人心道心又不是截然两物也孟子之论性命备发其旨性也有命焉盖就人心拈出道心以为舍无极没处寻二五也命也有性焉盖就道心摄入人心以为舍二五没处讨无极也所谓妙合而凝盖如此 道者纲常伦理是也所谓天叙有典天秩有礼根乎人心之自然而不容或巳者也有如佛氏之说行则凡忠臣孝子皆为报夙生之恩而来凡乱臣贼子皆为报夙生之怨而来反诸人心之自然而不容或已处吾见了不相干也于是纲常伦理且茫焉无所系属而道穷矣法者黜陟予夺是也所谓天命有德天讨有罪发乎人心之当然而不容或爽者也有如佛氏之说行则凡君子而被戮辱皆其自作之孽而戮辱之者非为伤善凡小人而被显荣皆其自贻之体而显荣之者非为庇恶揆诸人心之当然而不容或爽处吾见了不相蒙也于是黜陟予夺且贸然无所凭依而法穷矣 周子主静盖从无极来是究竟事程子喜人静坐则初下手事也然而静坐最难心有所在则滞无所在则浮李延平所谓看喜怒哀乐未发气象正当有在无在之间就里得个入处循循不已久之气渐平心渐定独居如是遇事如是接人如是即喜怒哀乐纷然突交于前亦复如是总总一个未发气象浑无内外寂感之别下手处便是究竟处矣 程叔子曰圣人本天释氏本心季时谓添一语众人本形史际明曰宋之道学在节义之中今之道学在节义之外予曰宋之道学在功名富贵之外今之道学在功名富贵之中在节义之外则其据弥巧在功名富贵之中则其就弥下无惑乎学之为世诟也 或问佛氏大意曰三藏十二部五千四百八十卷一言以蔽之曰无善无恶试阅七佛偈便自可见曰永嘉澄道歌谓弃有而著无如舍溺而投火恐佛氏未必以无为宗也曰只此就无善无恶四字翻弄到底非有别义也弃有以有为恶也著无以无为善也是犹有善有恶也无亦不著有亦不弃则无善无恶矣自此以往节节推去扫之又扫直扫得没些子剰都是这个意思 有驳良知之说者曰分别为知良知亦是分别余曰分别非知能分别者知也认分别为知何啻千里曰知是心之发窍处此窍一发作善由之作不善由之如何靠得他作主余曰知善知恶是曰良知假令善恶杂出分别何在曰所求者即是灵明能求者复是何物如以灵明求灵明是二之也余曰即本体为工夫何能非所即工夫为本体何所非能果若云云孔之言操心也孰为操之孟子之言存心也孰为存之俱不可得而解矣曰传习录中一段云苏秦张仪也窥见良知妙用但用之于不善耳阳明言良知即天理若二子窥见妙用一切邪思枉念都无栖泊处如之何用之于不善乎揆诸知善知恶之说亦自不免矛盾也余曰阳明看得良知无善无恶故如此说良知何病如此说良知未能无病阳明应自有见恨无从就正耳按仪秦一段系记者之误故刘先生将此删去 问孟子道性善更不说性如何样善只道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可见性中原无处著个善即今反观善在何处曰我且问即今反观性在何处曰处处是性从何拈出曰如此我且不问性在何处但问性与善是一是二曰是一非二曰如此却说恁著不著 罗近溪以颜山农为圣人杨复所以罗近溪为圣人李卓吾以何心隐为圣人 何心隐辈坐在利欲胶漆盆中所以能鼓动人者縁他一种聪明亦自有不可到处耿司农择家僮四人每人授二百金令其生殖内一人从心隐问计心隐授以六字曰一分买一分卖又益以四字曰顿买零卖其人用之起家至数万试思两言至平易至巧妙以此处天下事而迎刃而解假令其心术正固是有用才也 吃𦂳只在识性识得时不思不勉是率性思勉是修道识不得时不思不勉是妄思勉是助总与自性无干 谓之善定是不思不勉谓之不思不勉尚未必便是善 伍容庵曰心既无善知安得良其言自相悖 朱子云佛学至禅学大坏只此一语五宗俱应下拜羲谓至棒喝而禅学又大坏 余弱冠时好言禅久之意颇厌而不言又久之耻而不言至于今乃畏而不言罗近溪于此最深及见其子读大慧语录辄呵之即管东溟亦曰吾于子弟并未曾与语及此吾儒以理为性释氏以觉为性语理则无不同自人而禽兽而草木而瓦石一也虽欲二之而不可得也语觉则自有不同矣是故瓦石未尝无觉然而定异乎草木之觉草木未尝无觉然而定异乎禽兽之觉禽兽未尝无觉然而定异乎人之觉虽欲一之而不可得也今将以无不同者为性乎以有不同者为性乎 史际明曰天下有君子有小人君子在位其不能容小人宜也至于幷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于小人而君子穷矣小人在位其不能容君子宜也至于幷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进而附于君子而小人穷矣羲谓常人附于君子亦君子之穷也常人未必真能为君子则小人幷疑君子为常人而得以借口矣此东林君子往往为依附者所累也 玉池问念庵先生谓知善知恶之知随发随泯当于其未发求之何如曰阳明之于良知有专言之者无知无不知是也有偏言之者知善知恶是也阳明生平之所最吃𦂳只是良知二字安得遗未发而言只縁就大学提宗并举心意知物自不得不以心为本体既以心为本体自不得不以无善无恶属心既以无善无恶属心自不得不以知善知恶属良知参互观之原自明白念庵恐人执用而忘体因特为拈出未发近日王塘南先生又恐人离用而求体因曰知善知恶乃彻上彻下语不须头上安头此于良知并有发明而于阳明全提之旨似均之契悟未尽也 近世喜言无善无恶就而即其旨则曰所谓无善非真无善也只是不著于善耳予窃以为经言无方无体是恐著了方体也言无声无臭是恐著了声臭也言不识不知是恐著了识知也何者吾之心原是超出方体声臭识知之外也至于善即是心之本色说恁著不著如明是目之本色还说得个不著于明否聪是耳之本色还说得个不著于聪否又如孝子还可说莫著于孝否如忠臣还可说莫著于忠否昔阳明遭宁藩之变日夕念其亲不置门人问曰得无著相阳明曰此相如何不著斯言足以破之矣管东溟曰凡说之不正而久流于世者必其投小人之私心而又可以附于君子之大道者也愚窃谓无善无恶四字当之何者见以为心之本体原是无善无恶也合一便成一个空见以为无善无恶只是心之不著于有也究竟且成一个混空则一切解脱无复挂碍高明者入而悦之于是将有如所云以仁义为桎梏以礼法为土苴以日用为縁尘以操持为把捉以随事省察为逐境以讼悔迁改为轮回以下学上达为落阶级以砥节砺行独立不惧为意气用事者矣混则一切含糊无复拣择圆融者便而趋之于是将有如所云以任情为率性以随俗袭非为中庸以阉然媚世为万物一体以枉寻直尺为舍其身济天下以委曲迁就为无可无不可以猖狂无忌为不好名以临难茍安为圣人无死地以顽钝无耻为不动心者矣由前之说何善非恶由后之说何恶非善是故欲就而诘之彼其所占之地步甚高上之可以附君子之大道欲置而不问彼其所握之机缄甚活下之可以投小人之私心即孔门复作亦奈之何哉问本朝之学惟白沙阳明为透悟阳明不及见白沙而与其高弟张东所湛甘泉相往复白沙静中养出端倪阳明居夷处困悟出良知良知似即端倪何以他日又辟其勿忘勿助曰阳明目空千古直是不数白沙故生平并无一语及之至勿忘勿助之辟乃是平地生波白沙曷尝丢却有事只言勿忘勿助非惟白沙从来亦无此等呆议论也 语本体只是性善二字语工夫只是小心二字
  商语丁长孺曰圣贤无讨便宜的学问学者若跳不出安饱二字犹妄意插脚道中此讨便宜的学问也 博文是开拓工夫约礼是收敛工夫 乾坤一阖一辟也坎离一虚一实也震艮一动一静也兑㢲一见一伏也皆可作博约注疏 王龙谿问佛氏实相幻相之说于阳明阳明曰有心俱是实无心俱是幻无心俱是实有心俱是幻龙谿曰有心俱是实无心俱是幻是本体上说工夫无心俱是实有心俱是幻是工夫上说本体又阳明曰不睹不闻是本体戒慎恐惧是功夫又曰戒慎恐惧是本体不睹不闻是功夫予曰凡说本体容易落在无一边阳明所云无心俱是幻景逸所云不做功夫的本体也今曰戒慎恐惧是本体即不睹不闻原非是无所云有心俱是实此矣凡说工夫容易落在有一边阳明所云有心俱是幻景逸所云不识本体的工夫也今曰不睹不闻是功夫即戒慎恐惧原非是有所云无心俱是实此矣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是所空者喜怒哀乐也非善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是所空者声臭也非善也夫善者内之不落喜怒哀乐外之不落声臭本至实亦本至空也又欲从而空之将无架屋上之屋叠床下之床也 金玉瓦砾之喻殊觉不伦夫善者指吾性之所本有而名之也恶者指吾性之所本无而名之也金玉瓦砾就两物较之诚若判然若就眼上看金玉瓦砾均之为恶也非善也以其均之为眼之所本无也取所本无喻所本有非其类矣 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盖因用以显体也愚作一转语曰乃所谓性则无不善矣乃所以善也盖因体以知用也 或谓性体虚明湛寂善不得而名之以善名性浅之乎其视性矣窃意善者万德之总名虚明湛寂皆善之别名也名曰清虚湛一则得名曰善则不得十与二五有以异乎将无浅之乎其视善也 孟子不特道情善且道形善所谓形色天性是也情之虚明湛寂不待言形则不免重滞矣由孟子言之都是虚明湛寂的何者以肉眼观通身皆肉以道眼观通身皆道也象山每与人言尔目自明尔耳自聪亦是此意 阳明之无善无恶与告子之无善无恶不同然费个转语便不自然假如有人于此揭兼爱为仁宗而曰我之兼爱与墨氏之兼爱也不同揭为我为义宗而曰我之为我与杨氏不同也人还肯之否 古之言性者出于一今之言性者出于二出于一统乎太极而为言也出于二杂乎阴阳五行而为言也书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皆就阴阳五行中拈出主宰所谓太极也以其浑然不偏曰衷以其确然不易曰则试于此体味可谓之无善无恶乎可谓之有善有恶乎可谓之能为善亦能为恶乎是故以四端言性犹云是用非体即以四德言性犹云是条件非统体其善还在可疑可信之间惟知帝衷物则之为性不言善而其为善也昭昭矣 形有方所是极实的物事易于凝滞要其所以为形本之天命之散而成用也其亦何尝不虚也耳顺则有方所者悉归融化实而能虚不局于有矣心无方所是极虚的物事易于走作乃其所以为心本之天命之聚而成体也其亦何尝不实也从心所欲不逾矩则无方所者悉归调伏虚而能实不荡于无矣邓定宇秋游记有天也不做他地也不做他圣人也不做他龙谿极赏之新本删去此三语是此老百尺竿头进步惟恐发人之狂预为扫荡也 高景逸曰果是透性之人即言収摄不曾加得些子若未透性即言自然不免加了自然底意思况借自然易流懒散借収摄可讨入头故圣贤立教必通上下照古今若以今日禅家的话头去驳孔子语语是病不知圣贤所以至今无病者正在此也阳明之良知至矣暨其末流上者益上下者益下则非阳明本旨也江右先达如罗念庵于此每有救正王南塘于此每有调停便俱受不透性之讥矣心之所以为心非血肉之谓也应有个根柢处性是已舍性言心其究也必且堕在情识之内麄而不精天之所以为天非𥥆冥之谓也应有个著落处性是已舍性言天其究也必且求诸当人之外虚而不实
  论学书阳明先生曰求诸心而得虽其言之非出于孔子者亦不敢以为非也求诸心而不得虽其言之出于孔子者亦不敢以为是也此两言者某窃疑之夫人之一心浑然天理其是天下之真是也其非天下之真非也然而能全之者几何惟圣人而已矣自此以下或偏或驳遂乃各是其是各非其非欲一一而得其真吾见其难也故此两言者其为圣人设乎则圣人之心虽千百载而上下冥合符契可以考不谬俟不惑无有求之而不得者其为学者设乎则学者之去圣人远矣其求之或得或不得宜也于此正应沈潜玩味虚衷以俟更为质诸先觉考诸古训退而益加培养洗心宥密俾其浑然者果无愧于圣人如是而犹不得然后徐断其是非未晚也茍不能然而徒以两言横于胸中得则是不得则非其势必至自专自用凭恃聪明轻侮先圣注脚六经无复忌惮不亦误乎阳明尝曰心即理也某何敢非之然而言何容易孔子七十从心不逾矩始可以言心即理七十以前尚不知如何也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始可以言心即理三月以后尚不知如何也若漫曰心即理也吾问其心之得不得而已此乃无星之秤无寸之尺其于轻重长短几何不颠倒而失措哉与李见罗心在人欲上便是放在天理上便是収天理本内也因而象之曰在内人欲本外也因而象之曰在外非有方所可求知此则知把柁之所在矣今曰著意収也恐収即成碍任其走作腔子里何物把柁似只在方所上揣摩而不于理欲关头讨个分晓将来恰成一弄精魂汉乃放心非求放心也复唐大光 南昌有朱以功布衣行修言道慥慥君子也足与章本清布衣颉顽后先暇中可物色之与孟白 以功有朱布衣集多所发明向尝见之今失其本容当访问佛学三藏十二部五千四百八十卷一言以蔽之曰无善无恶第辩四字于告子易辩四字于佛氏难以告子之见性麄佛氏之见性微也辩四字于佛氏易辩四字于阳明难在佛自立空宗在吾儒则阴坏实教也夫自古圣人教人为善去恶而已为善为其固有也去恶去其本无也本体如是工夫如是其致一而已矣阳明岂不教人为善去恶然既曰无善无恶而又曰为善去恶学者执其上一语不得不忽其下一语也何者心之体无善无恶则凡所谓善与恶皆非吾之所固有矣皆非吾之所固有则皆情识之用事矣皆情识之用事皆不免为本体之障矣将择何者而为之未也心之体无善无恶则凡所谓善与恶皆非吾之所得有矣皆非吾之所得有则皆感遇之应迹矣皆感遇之应迹则皆不足为本体之障矣将择何者而去之犹未也心之体无善无恶吾亦无善无恶已耳若择何者而为之便未免有善在若择何者而去之便未免有恶在若有善有恶便非所谓无善无恶矣阳明曰四无之说为上根人立教四有之说为中根以下人立教是阳明且以无善无恶扫却为善去恶矣既已扫之犹欲留之纵曰为善去恶之功自初学至圣人究竟无尽彼直见以为是权教非实教也其谁肯听既已拈出一个虚寂又恐人养成一个虚寂纵重重教戒重重属咐彼直见以为是为众人说非为吾辈说也又谁肯听夫何故欣上而厌下乐易而苦难人情大抵然也投之以所欣而复困之以所厌畀之以所乐而复撄之以所苦必不行矣故曰惟其执上一语虽欲不忽下一语而不可得至于忽下一语其上一语虽欲不弊而不可得也罗念庵曰终日谈本体不说工夫才拈工夫便以为外道使阳明复生亦当攒眉王塘南曰心意之物皆无善无恶使学者以虚见为实悟必依凭此语如服鸩毒未有不杀人者海内有号为超悟而竟以破戒负不讳之名正以中此毒而然也且夫四无之说主本体言也阳明方曰是接上根人法而识者至等之鸩毒四有之说主工夫言也阳明第曰是接中根以下人法而昩者遂等之外道然则阳明再生目击兹弊将有摧心扼腕不能一日安者何但攒眉已乎同上
  当下绎当下者即当时也此是各人日用间现现成成一条大路但要知有个源头在何也吾性合下具足所以当下即是合下以本体言通摄见在过去未来最为圆满当下以对境言论现在不论过去未来最为的切究而言之所谓本体原非于对境之外另有一物而所谓过去未来要亦不离于见在也特具足者委是人人具足而即是者尚未必一一皆是耳是故认得合下明白乃能识得当下认得当下明白乃能完得合下此须细细参求未可率尔也 平居无事不见有喜不见可嗔不见可疑不见可骇行则行住则住坐则坐卧则卧即众人与圣人何异至遇富贵鲜不为之充诎矣遇贫贱鲜不为之陨获矣遇造次鲜不为之扰乱矣遇颠沛鲜不为之屈挠矣然则富贵一关也贫贱一关也造次一关也颠沛一关也到此直令人肝腑具呈手足尽露有非声音笑貎所能勉强支吾者故就源头上看必其无终日之间违仁然后能于富贵贫贱造次颠沛处之如一就关头上看必其能于富贵贫贱造次颠沛处之如一然后算得无终日之间违仁耳 予谓平居无事一切行住坐卧常人亦与圣人同大概言之耳究其所以却又不同盖此等处在圣人都从一圑天理中流出是为真心在常人则所谓日用而不知者也是为习心指当下之习心混当下之真心不免毫厘而千里矣昔李襄敏讲学诸友兢辨良知发一问曰尧舜孔子岂不同为万世之师今有人过尧舜之庙而不下车者则心便安过孔子之庙而不下车者则心便不安就下车孔庙而言指曰良知则分明是个良知就不下车尧舜庙而观则安于尧舜庙者固是个习心而不安于孔庙者亦祗是个习心耳良知何在众皆茫然无对
  忠宪高景逸先生攀龙
  高攀龙字存之别号景逸常州之无锡人万历己丑进士寻丁嗣父忧服阕授行人时四川佥事张世则上疏谓程朱之学不能诚意坏宋一代之风俗进所著大学古本初意欲施行天下一改章句之旧先生上疏驳之寝其进书娄江再入辅政驱除异已六十馀人以赵用贤望重示意郑材杨应宿讦其绝婚去之先生劾锡爵声音笑貎之间虽示开诚布公之意而精神心术之微不胜作好作恶之私谪揭阳添注典史半载而归遂与顾泾阳复东林书院讲学其中每月三日远近集者数百人以为纪纲世界全要是非明白小人闻而恶之庙堂之上行一正事发一正论俱目之为东林党人天启改元先生在林下已二十八年起为光禄寺丞陞少卿署寺事孙宗伯明春秋之义劾旧辅方从哲先生会议持之益力转太常大理晋太仆卿乞差还里甲子即家起刑部侍郎逆奄魏忠贤乱政先生谓同志曰今日之事未能用倒仓之法惟有上下和衷少杀其毒耳其论与先忠端公相合总宪缺先忠端公上速推宪臣慎简名贤疏意在先生也陞左都御史纠大贪御史崔呈秀依律遣戍亡何逆奄与魏广微合谋借会推晋抚一事尽空朝署先生遂归明年三朝要典成坐移宫一案削籍为民毁其东林书院丙寅又以东林邪党逮先生及忠端公七人缇帅将至先生夜半书遗疏自沈止水三月十七也年六十有五疏云臣虽削夺旧系大臣大臣受辱则辱国故北向叩头从屈平之遗则君恩未报结愿来生崇祯初逆奄呈秀伏诛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赐祭葬荫子谥忠宪其自序为学之次第云吾年二十有五闻令公李元冲名复阳与顾泾阳先生讲学始志于学以为圣人所以为圣人者必有做处未知其方看大学或问见朱子说入道之要莫如敬故专用力于肃恭收敛持心方寸间但觉气郁身拘大不自在及放下又散漫如故无可奈何久之忽思程子谓心要在腔子里不知腔子何所指果在方寸间否耶觅注释不得忽于小学中见其解曰腔子犹言身子耳大喜以为心不专在方寸浑身是心也顿自轻松快活适江右罗止庵名懋忠来讲李见罗修身为本之学正合于余所持循者益大喜不疑是时只作知本工夫使身心相得言动无谬己丑第后益觉此意津津忧中读礼读易壬辰谒选平生耻心最重筮仕自盟曰吾于道未有所见但依吾独知而行是非好恶无所为而发者天启之矣验之颇近于此略见本心妄自担负期于见义必为冬至朝天宫习仪僧房静坐自见本体忽思闲邪存诚句觉得当下无邪浑然是诚更不须觅诚一时快然如脱纒缚癸巳以言事谪官颇不为念归尝世态便多动心甲午秋赴揭阳自省胸中理欲交战殊不宁帖在武林与陆古樵名粹明吴子往名志远谈论数日一日古樵忽问曰本体何如余言下茫然虽答曰无声无臭实出口耳非由真见将过江头是夜明月如洗坐六和塔畔江山明媚知己劝酬为最适意时然余忽忽不乐如有所束勉自鼓兴而神不偕来夜阑别去余便登舟猛省曰今日风景如彼而余之情景如此何也穷自根究乃知于道全有未见身心总无受用遂大发愤曰此行不彻此事此生真负此身矣明日于舟中厚设蓐席严立规程以半日静坐半日读书静坐中不帖处只将程朱所示法门参求于凡诚敬主静观喜怒哀乐未发默坐澄心体认天理等一一行之立坐食息念念不舍夜不解衣倦极而睡睡觉复坐于前诸法反复更互心气清澄时便有塞乎天地气象第不能常在路二月幸无人事而山水清美主仆相依寂寂静静晚间命酒数行停舟青山徘徊碧涧时坐磐石溪声鸟韵茂树修篁种种悦心而心不著境过汀州陆行至一旅舍舍有小楼前对山后临涧登楼甚乐偶见明道先生曰百官万务兵革百万之众饮水曲肱乐在其中万变俱在人其实无一事猛省曰原来如此实无一事也一念纒绵斩然遂绝忽如百斤担子顿尔落地又如电光一闪透体通明遂与大化融合无际更无天人内外之隔至此见六合皆心腔子是其区宇方寸亦其本位神而明之总无方所可言也平日深鄙学者张皇说悟此时只看作平常自知从此方好下工夫耳乙未春自揭阳归取释老二家参之释典与圣人所争毫发其精微处吾儒具有之总不出无极二字弊病处先儒具言之总不出无理二字观二氏而益知圣道之高若无圣人之道便无生民之类即二氏亦饮食衣被其中而不觉也戊戍作水居为静坐读书计然自丙申后数年丧本生父母徙居婚嫁岁无宁息只于动中炼习但觉气质难变甲辰顾泾阳先生始作东林精舍大得朋友讲习之功徐而验之终不可无端居静定之力盖各人病痛不同大圣贤必有大精神其主静只在寻常日用中学者神短气浮更须数十年静力方得厚聚深培而最受病处在自无小学之教浸染世俗故俗根难拔必埋头读书使义理浃洽变易其俗肠俗骨澄神默坐使尘妄消散坚凝其正心正气乃可耳余以最劣之质即有豁然之见而缺此一大段工夫其何济焉所幸呈露面目以来才一提䇿便是原物丙午方实信孟子性善之旨此性无古无今无圣无凡天地人只是一个惟最上根洁清无蔽便能信人其次全在学力稍隔一尘顿遥万里孟子所以示瞑眩之药也丁未方实信程子鸢飞鱼跃与必有事焉之旨谓之性者色色天然非由人力鸢飞鱼跃谁则使之勿忘勿助犹为学者戒勉若真机流行弥漫布濩亘古亘今间不容息于何而忘于何而助所以必有事者如植谷然根苖花实虽其自然变化而裁培灌溉全在勉强学问茍漫说自然都无一事即不成变化亦无自然矣辛亥方实信大学知本之旨壬子方实信中庸之旨此道绝非名言可形程子名之曰天理阳明名之曰良知总不若中庸二字为尽中者停停当当庸者平平常常有一毫走作便不停当有一毫造作便非平常本体如是工夫如是天地圣人不能究竟况于吾人岂有涯际勤物敦伦谨言敏行兢兢业业毙而后已云尔此先生甲寅以前之功如此其后涵养愈粹工夫愈密到头学力自云心如太虚本无生死刘先生谓先生心与道一尽其道而生尽其道而死是谓无生无死非佛氏所谓无生死也先生之学一本程朱故以格物为要但程朱之格物以心主乎一身理散在万物存心穷理相须并进先生谓才知反求诸身是真能格物者也颇与杨中立所说反身而诚则天下之物无不在我为相近是与程朱之旨异矣先生又曰人心明即是天理穷至无妄处方是理深有助乎阳明致良知之说而谓谈良知者致知不在格物故虚灵之用多为情识而非天则之自然去至善远矣吾辈格物格至善也以善为宗不以知为宗也夫善岂有形象亦非有一善从而知之知之推极处即至善也致良知正是止至善安得谓其相远总之致知格物无先后之可言格物者申明致之一字格物即在致之中未有能致而不谓之格物者先生谓有不格物之致知则其所致者何事故必以外穷事物之理为格物则可言阳明之致知不在于格物若如先生言人心明即是天理则阳明之致知即是格物明矣先生之格物本无可议特欲自别于阳明反觉多所扞格耳
  语有物必有则则者至善也穷至事物之理穷至于至善处也 格物是随事精察物格是一以贯之 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良知也因其已知而益穷之至乎其极致良知也 才知反求诸身是真能格物者也 格物愈博则归本愈约明则诚也 穷理者格物也知本者格物也穷理一本而万殊知本万殊而一本 学者以知至为悟不悟不足以为学故格物为要 无工夫则为私欲牵引于外有工夫则为意念束缚于中故须物格知至诚正乃可言也 朱子曰致知格物只是一事格物以理言也致知以心言也由此观之可见物之格即知之至而心与理一矣今人说著物便以为外物不知不穷其理物是外物物穷其理理即是心故魏庄渠曰物格则无物矣 学有无穷工夫心之一字乃大总括心有无穷工夫敬之一字乃大总括 心无一事之为敬 无适自然有主不假安排 不知敬之即心而欲以敬存心不识心亦不识敬 无妄之谓诚无适之谓敬有适皆妄也 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人心如何能无适故须穷理识其本体所以明道曰学者须先识仁识得仁体以诚敬存之而已故居敬穷理只是一事 朱子立主敬三法伊川整齐严肃上蔡常惺惺和靖其心収敛不容一物言敬者总不出此然常惺惺其心収敛一著意便不是盖此心神明难犯手势惟整齐严肃有妙存焉未尝不惺惺未尝不収敛内外卓然绝不犯手也 人心放他自由不得 心中无丝发事此为立本 理不明故心不静心不静而别为法以寄其心者皆害心者也人心战战兢兢故坦坦荡荡何也以心中无事也试想临深渊履薄冰此时心中还著得一事否故如临如履所以形容战战兢兢必有事焉之象实则形容坦坦荡荡澄然无事之象也 真知天自是形体隔不得观天地则知身心天包地外而天之气透于地中地之气皆天之气心天也身地也天依地地依天天地自相依倚心依身身依心身心自相依倚 心即精神不外驰即内凝有意凝之反梏之矣 朱子曰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是就人身上指出此理充塞处最为亲切盖天地之心充塞于人身者为恻隐之心人心充塞天地者即天地之心人身一小腔子天地即大腔子也 孟子心之官则思思则虚灵不昩之谓思是心之睿于心为用著事之思又是思之用也 一念反求此反求之心即道心也更求道心转无交渉 须知动心最可耻心至贵也物至贱也奈何贵为贱役 何以谓心本仁仁者生生之谓天只是一个生故仁即天也天在人身为心故本心为仁其不仁者心蔽于私非其本然也 人身内外皆天也一呼一吸与天相灌输其死也特脱其阖辟之枢纽而已天未尝动也 理静者理明欲浄胸中廓然无事而静也气静者定久气澄心气交合而静也理明则气自静气静理亦明两者交资互益以理气本无二故默坐澄心体认天理为延平门下至教也若徒以气而已动即失之何益哉 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谓默坐之时此心澄然无事乃所谓天理也要于此时默识此体云尔非默坐澄心又别有天理当体认也 朱子曰必因其已发而遂明之省察之法也吾则曰必因其未发而遂明之体认之法也其体明其用益明矣 龟山曰天理即所谓命知命只事事循天理而已言命者惟此语最尽其实无一事不要惹事穷理者天理也天然自有之理人之所以为性天之
  所以为命也在易则为中正圣人卦卦拈出示人此处有毫厘之差便不是性学 人心明即是天理 既得后须放开盖性体广大有得者自能放开不然还只是守不是得盖非有意放开也 道性善者以无声无臭为善之体阳明以无善无恶为心之体一以善即性也一以善为意也故曰有善有恶者意之动佛氏亦曰不思善不思恶以善为善事以恶为恶事也以善为意以善为事者不可曰明善 龟山门下相传静坐中观喜怒哀乐未发前作何气象是静中见性之法要之观者即是未发者也观不是思思则发矣此为初学者引而至之之善诱也 佛氏最忌分别是非如何纪纲得世界纪纲世界只是非两字亘古亘今塞天塞地只是一生机流行所谓易也 大易教人息息造命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其所由来者渐也既已来矣宁可逃乎辨之于蚤如地中无此种子秧从何来 继之者善是万物资始成之者性是各正性命元特为善之长耳元而亨亨而利利而贞贞而复元继之者皆此善也 利贞者性情也成这物方有这性故至利贞始言性情 伊川说游魂为变曰既是变则存者亡坚者腐更无物也此殆不然只说得形质耳游魂如何灭得但其变化不可测识也圣人即天地也不可以存亡言自古忠臣义士何曾亡灭避佛氏之说而谓贤愚善恶同归于尽非所以教也况幽明之事昭昭于耳目者终不可掩乎张子曰大易不言有无言有无诸子之陋也 天地间感应二者循环无端所云定数莫逃者皆应也君子尽道其间者皆感也应是受命之事感是造命之事圣人祈天永命皆造命也我由命造命由我造但知委顺而不知顺道非知命者也 人想到死去一物无有万念自然撇脱然不知悟到性上一物无有万念自无系累也一日克巳复礼无我也佛氏曰悬崖撒手近儒亦曰⿰扌弃皆似之而实非何者以非圣人所谓复礼也或曰真为性命人被恶名埋没一世更无出头亦无分毫挂带此是欲率天下入于无忌惮其流之弊弑父与君无所不至 政事本于人才舍人才而言政者必无政财用本于政事舍政事而言财者必无财 有问钱绪山曰阳明先生择才始终得其用何术而能然绪山曰吾师用人不专取其才而先信其心其心可托其才自为我用世人喜用人之才而不察其心其才止足以自利其身已矣故无成功愚谓此言是用才之诀也然人之心地不明如何察得人心术 人不患无才识进则才进不患无量见大则量大皆得之于学也
  札记心无出入所持者志也 道无声臭体道者言行而已 人心才觉便在腔子里不可著意 有愤便有乐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平日无愤无乐只是悠然天然一念现前能为万变主宰此先立乎其大者
  当下即是此默识要法也然安知其当下果何如朱子曰提醒处即是天理更别无天理此方是真当下 易之本体只是一生字工夫只是一惧字 穷至无妄处方是理
  说类静坐之法唤醒此心卓然常明志无所适而已志无所适精神自然凝复不待安排勿著方所勿思效验初入静者不知摄持之法惟体贴圣贤切要之言自有入处静至三日必臻妙境 静坐之法不用一毫安排只平平常常默然静去此平常二字不可容易看过即性体也以其清浄不容一物故谓之平常画前之易如此人生而静以上如此喜怒哀乐未发如此乃天理之自然须在人各各自体贴出方是自得静中妄念强除不得真体既显妄念自息昏气亦强除不得妄念既浄昏气自清只体认本性原来本色还他湛然而已大抵著一毫意不得著一毫见不得才添一念便失本色由静而动亦只平平常常湛然动去静时与动时一色动时与静时一色所以一色者只是一个平常也故曰无动无静学者不过借静坐中认此无动无静之体云尔静中得力方是动中真得力动中得力方是静中真得力所谓敬者此也所谓仁者此也所谓诚者此也是复性之道也静坐说 前静坐说观之犹未备也夫静坐之法入门者藉以涵养初学者藉以入门彼夫初入之心妄念胶结何从而见平常之体乎平常则散漫去矣故必収敛身心以主于一一即平常之体也主则有意存焉此意亦非著意盖心中无事之谓一著意则非一也不著意而谓之意者但从衣冠瞻视间整齐严肃则心自一渐久渐熟平常矣故主一者学之成始成终者也静坐说后 凡人之所谓心者念耳人心日夜系缚在念上故本体不现一切放下令心与念离便可见性放之念亦念也如何得心与念离放退杂念只是一念所谓主一也习之久自当一旦豁然示学者 古人何故最重名节只为自家本色原来冰清玉洁著不得些子污秽才些子污秽自家便不安此不安之心正是原来本色所谓道也同上 为善必须明善善者性也性者人生而静是也人生而静时胸中何曾有一物来其营营扰扰者皆有知识以后日添出来非其本然也即是添来今宜减去减之又减以至于减无可减方始是性方始是善何者人心湛然无一物时乃是仁义礼智也为善者乃是仁义礼智之事也为善说 今人所谓天以为苍苍在上者云耳不知九天而上九地而下自吾之皮毛骨髓以及六合内外皆天也然则吾动一善念而天必知之动一不善念而天必知之而天又非屑屑焉知其善而报之善知其不善而报之不善也凡感应者如形影然一善感而善应随之一不善感而不善应随之自感自应也夫曰自感自应何以为之天何以为天必知之也曰自感自应所以为天也所以为其物不贰也若曰有感之者又有应之者是二之矣惟不二所以不爽也知天说 昔朱子初年以人自有生即有知识念念迁革初无顷刻停息所谓未发者乃寂然之本体一日之间即万起万灭未尝不寂然也盖以性为未发心为巳发未发者即在常发中更无未发时也后乃知人心有寂有感不可偏以巳发为心中者心之所以为体寂然不动者也性也和者心之所以为用感而遂通者情也故章句云喜怒哀乐情也其未发则性也二语指出性情如指掌矣王文成复以性体万古常发万古常不发以锺为喻谓未扣时原是惊天动地已扣时原自寂天寞地此与朱子初年之说相似而实不同盖朱子初年以人之情识逐念流转而无未发之时文成则以心之生机流行不息而无未发之时文成之说微矣而非中庸之旨也中庸所谓未发指喜怒哀乐言夫人岂有终日喜怒哀乐者盖未发之时为多而喜怒哀乐可言未发不可言不发文成所谓发而不发者以中而言中者天命之性天命不已岂有未发之时盖万古流行而太极本然之妙万古常寂也可言不发不可言未发中庸正指喜怒哀乐未发时为天命本体而天命本体则常发而不发者也情之发性之用也不可见性之体故见之于未发未发一语实圣门指示见性之诀静坐观未发气象又程门指示初学者摄情归性之诀而以为无未发时者失其义矣未发说 圣人之学所以异于释氏者只一性字圣人言性所以异于释氏言性者只一理字理者天理也天理者天然自有之条理也故曰天叙天秩天命天讨此处差不得鍼芒先圣后圣其揆一也明道见得天理精故曰传灯录千七百人若有一人悟道者临死须寻一尺布裹头而死必不肯削发服而终此与曾子易箦意同此理在拈花一脉之上非穷理到至极处不易言也心性说 老氏气也佛氏心也圣人之学乃所谓性学老氏之所谓心所谓性则气而已佛氏之所谓性则心而已非气心性有二其习异也性者天理也外此以为气故气为老氏之气外此以为心故心为佛氏之心圣人气则养其道义之气心则存其仁义之心气亦性心亦性也或者以二氏言虚无遂讳虚无非也虚之为实有之与无同义而异名至虚乃至实至无乃至有二氏之异非异于此也性形而上者也心与气形而下者也老氏之气极于不可名不可道佛氏之心极于不可思不可议皆形而上者也二氏之异又非异于道器也其端绪之异天理而已气心性说 伊川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此二语关涉不小了此即圣人艮止心法胡庐山以为心即理也舍心而求诸物遗内而循外舍本而逐末也呜呼天下岂有心外之物哉当其寂也心为在物之理义之藏于无朕也当其感也心为处物之义理之呈于各当也心为在物之理故万象森罗心皆与物为体心为处物之义故一灵变化物皆与心为用体用一源不可得而二也物显乎心心妙乎物妙物之心无物于心无物于心而后能物物故君子不从心以为理但循物而为义不从心为理者公也循物为义者顺也故曰廓然大公物来顺应故曰圣人之喜怒在物不在已八元当举当举之理在八元当举而举之义也四凶当罪当罪之理在四凶当罪而罪之义也此之谓因物付物此之谓艮背行庭内外两忘澄然无事也彼徒知昭昭灵灵者为心而外天下之物是心为无矩之心以应天下之物师心自用而已与圣贤作用处天地悬隔理义说 张子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天地间性有万殊者形而已矣以人物言之人形直而灵兽形横而蠢以人言之形清而灵形浊而蠢故史传所载商臣伯石之类皆形也形异而气亦异气异而性亦异非性异也弗虚弗灵性弗著也夫子曰性相近也习染未深之时未始不可为善故曰相近然而质美者习于善易习于恶难质恶者习于恶易习于善难上智下愚则气质美恶之极有必不肯习于善必不肯习于恶也故有形以后皆气质之性也天地之性非学不复故曰学以变化气质为主或疑天地之性气质之性不可分性为二者非也论性于成形之后犹论水于浄垢器中道著性字只是此性道著水字只是此水岂有二耶或又疑性是性气质是气质不可混而一之者亦非也天地之道为物不贰故性即是气气即成质恶人之性如垢器盛水清者已垢垢者亦水也明乎气质之性而后知天下有自㓜不善者气质而非性也故曰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气质说 凡了悟者皆干也修持者皆坤也人从迷中忽觉其非此属干知一觉之后尊道而行此属坤能皆乾坤之倪而非其体乍悟复迷乍作复止未足据也必至用力之久一旦豁然如大畜之上九畜极而通曰何天之衢乃如是乎心境都忘宇宙始辟方是干知知之既真故守之必力细行克矜小物克谨视听言动防如关津镇如山岳方是坤能譬之于谷干者阳发生耳根苖花实皆坤也盖干知其始坤成其终无坤不成物也故学者了悟在片时修持在毕世若曰悟矣一切冒嫌疑毁藩篱曰吾道甚大奈何为此拘拘者则有生无成苖不秀秀不实惜哉乾坤说 真放下乃真操存真操存乃真放下心存诚敬至于死生不动更有何物不放下耶若谓心存诚敬胸中有诚敬则拳拳服膺胸中有一善乎本体本无可拈圣人姑拈一善字工夫极有多方圣人为拈一敬字邹顾请益
  辨大学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阳明曰所谓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物各得其理矣事物各得其理格物也是格物在致知知而后格物也又曰物事也格正也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又曰格物者格其心之不正以归于正是格物在正心诚意意诚心正而后格物也阳明辨 凡人之学谓之曰务外遗内谓之曰玩物丧志者以其不反而求诸理也求诸理又岂有内外之可言哉在心之理在物之理一也天下无性外之物无心外之理犹之器受日光在彼在此日则一也不得析之而为二岂待合之而始一也同上
  论学书平昔自认以此心惺然常明者为道心惟知学者有之蚩蚩之氓无有也即其平旦几希因物感触倏明倏晦如金在矿但可谓之矿不可谓之金如水凝冰但可谓之冰不可谓之水而先生乃曰僮仆之服役中节者皆道心也初甚疑之已而体认忽觉平日所谓惺然常明之心乃是把捉之意而蚩蚩之民有如鸢飞鱼跃出于任天之便者反有合于不识不知之帝则特彼日用不知耳然则无觉非也有意亦非也必以良心之自然者为真稍渉安排即非本色矣与许敬庵 佛氏所谓善念中善事也与圣人言善绝不相干韩子曰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固宜如佛氏所谓善其无之也亦宜答顾泾阳 格物之功非一其要归于知本知修身为本而本之天下无馀事矣盖格来格去知得世间总无身外之理总无修外之工正其本万事理更不向外著一念如此自然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岂不是止至善也程朱错认此谓知本是阙文而谓格致别有传遂令修身为本二节无归著后世知得此谓知本是原文而谓格物只格本末又令格物致知之工无下手假令一无知识之人不使读书讲论如朱子四格法而专令格本末其有入乎同上 诸老之中塘南可谓洞彻心境者矣然以愚见窥之尚有未究竟在何则圣人之学上下一贯故其表里精麄无不兼到举要而言循理而已循理便无事即无思无为之谓也今徒曰无思无为得手者自不至遗弃事物然已启遗弃事物之弊矣如曰止于至善有何名相倚著之可言至矣极矣今必曰无善无恶又须下转语曰无善无恶乃所以为至善也明者自可会通然而以之明心性者十之一以之灭行检者十之九矣无思无为者即无善无恶之谓也未离知解则未离门户未离门户则未离倚著倚著易知而无倚著之倚著难知也故曰尚有未究竟在圣人之道至易至简无可名言故曰予欲无言惟其无可言故其可言者人伦日用之常而已所以愈浅而愈深愈卑而愈高愈显而愈微然而如之何而可使人见本体也曰此在人之信而非可以无思无为无善无恶转令人走向别处去也如易曰乾元亨利贞如言人仁义礼智之谓也停停当当本体如是而已信得及者别无一事日用常行人伦事物无令少有污坏而已此所以为至易至简也同上 善即生生之易也有善而后有性学者不明善故不知性也夫善洋洋乎盈眸而是矣不明此则耳目心志一无著落处其所学者伪而已矣然其机窍在于心人心反复入身来故能向上寻去下学而上达也答冯少墟 方寸即宇宙也世人漫视为方寸耳顾非穷究到名言不立之地为名言而已非存养于思虑未发之先为思虑而已名言思虑为憧憧之方寸而已答刘念台 理者心也穷之者亦心也但未穷之心不可为理未穷之理不可为心此处非穷参妙悟不可悟则物物有天然之则日用之间物还其则而已无与焉如是而已同上 心一也黏于躯壳者为人心即为识发于义理者为道心即为觉非果有两心然一转则天地悬隔谓之觉矣犹以为形而下者乘于气机也视听持行皆物也其则乃性也佛氏以擎拳竖拂运水搬柴总是神通妙用盖以纵横竖直无非是性而毫厘之差则于则上辨之凡事稍不合则必有不安此见天然自有之中毫发差池不得若观佛氏于彜伦之际多所未安彼却不顾也同上 敬者绝无之尽也有毫厘丝忽在便不是有敬字在亦不是同上 存养此心纯熟至精微纯一之地则即心即性不必言合如其未也则如朱子曰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不嫌于分剖也与钱启新 货色二字落脚便成禽兽与揭阳先生 自昔圣贤兢兢业业不敢纵口说一句大胆话今却不然天下人不敢说底话但是学问中人说以心性之虚见为名教罪人者多矣与管东溟 某洗心待益但见本性本无常变变动他不得一切变幻皆销归于此候赵侪鹤师 尝妄意以为今日之学宁守先儒之说拘拘为寻行数墨而不敢谈元说妙自陷于不知之妄作宁禀前哲之矩硁硁为乡党自好而不敢谈圆说通自陷于无忌惮之中庸积之之久倘习心变革德性坚凝自当恍然知大道之果不离日用常行而步步蹈实地与对塔说相轮者远矣答叶台山 学必须悟悟后方知痛痒耳知痛痒后直事事放过不得与罗匡湖 戒惧慎独不过一灵炯然不昩知是必行知非必去而已所以然者何也此件物事不著一毛惟是知是必行知非必去斩斩截截洁洁浄浄积习久之至于动念必正方是此件不然只是见得他光景不为我有试体行不慊心时还是此件否耶答耿庭怀不患本体不明只患工夫不密不患理一处不合惟
  患分殊处有差必做处十分酸涩得处方能十分通透复钱渐庵 知危者便是道心同上 人心一片太虚是广运处此体一显即显无渐次可待澈此则为明心一点至善是真宰处此体愈穷愈微有层级可言澈此方为知性或曰至善是现成天则有何层级曰所谓层级就人见处言身到此处见到此处进一层又一层见到天然停停当当处方是天则此即穷理之谓也或曰虚到极处便见至善岂虚是虚善是善曰只看人入处何如从穷理入者即虚是理虚是知觉便是仁义礼智不从穷理入者即气是虚仁义礼智只是虚灵知觉縁心性非一非二只在毫芒眇忽间故也同上 某与李先生见罗稍异者以格物致知而知本以知本为物格知至耳至于主意则在知止工夫则在知本一也吾人日用何曾顷刻离著格物开眼便是开口便是动念便是善格物者时时知本善知本者时时格物格透一分则本地透一分止地透一分耳与徐匡岳 复元圣质也见在已是康斋等辈矣说者谓康斋不及白沙透悟盖白沙于性地上穷研极究以臻一旦豁然康斋只是行𧨏洁修心境静乐如享现成家当者然其日渐月摩私欲浄尽原与豁然者一般即敬轩亦不见作此様工夫至其易箦之诗此心惟觉性天通原是此様境界不可谓其不悟复元再肯进此一步大儒矣但恐其质妙行敦身心已定叠得去日用已洒落得去不信有此一步只有一试法须自知之有妄想否有倚靠否若有妄想即乐亦须假物如读书亦假借也若有倚靠即敬亦是倚靠如以敬直内便不是直也论辛复元 辛全字复元家贫十七八才知读书即有志圣学三十不娶友人劝之始有室不赴试当事挽之廪于学宫崇祯时以荐举入朝所著有乐天集养心录然其人胸中愦愦急欲自见刘先生曰辛复元儒而伪者也马君谟禅而伪者也君谟衢州人林増志师之 圣学全不靠静但各人禀赋不同若精神短弱决要静中培拥丰硕収拾来便是良知散漫去都成妄想答吴安节 人生处顺境好过却险处逆境难过却稳世味一些靠不著方见道味亲切道味有些靠不著只是世味插和两者推敲尽有进步若顺境中一切混过矣同上 接教言连日精神不畅此不可放过凡天理自然通畅和乐不通畅处皆私欲也当时刻唤醒不令放倒与吴子徴 心体无有形体无有边际无有内外无有出入停停当当直下直上不容丝毫人力但昏杂时略绰唤醒一醒即是本体昭然现前更不待认而后合待认而合则与道为二反成急迫躁扰矣静中不可空持硬守必须涵泳圣贤之言使义理津津悦心方得天机流鬯 此道既尔充塞形色即是天性但随有所在一切整齐严肃许大乾坤枢纽在此总无馀事矣俱同上 居平日取圣贤书循循而读之内体诸身而合外应之事而顺自不觉其笃信而深好之故自学庸语孟周程张朱诸书而外不敢泛有所读确守师说亦不敢自立所见出而应世一秉其所信亦不敢有所委曲求济于其间答史玉池 为己之根未深怒于毁者必喜于誉却是平日所为好事不过欲人道得一个好于自己的性分都无干渉同上 躬行君子圣人所谓未得者要形色纯是天性声为律身为度做到圣人亦无尽处所以为未得故不悟之修止是装饰不修之悟止是见解二者皆圣人所谓文而已岂躬行之谓哉答萧康侯 某自甲午年赴谪所从万山中磐石上露出本来面目修持十五年祗觉一毛尚在去年一化方知水穷山尽处耳虽然圣解一破立尽凡情万叠难消古德牧之为牛某则奉之为君夫何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答瞿洞观廊庙山林俱各有事在山林者一念不空即非真体有民社者一念不实亦非真空同上人生只有一个念头最可畏全凭依他不得精察天理令这念头只在兢业中行久之纯熟此个念头即是天理孔圣七十方到此地位吾辈何敢说大话也与丁子行足下契禅独深而好观程子遗书先入之言主张于内为力甚难倘于高明未合愿姑舍之万勿援释合儒为孔门大罪孽今之阳崇儒而阴从释借儒名以文释行者大炽足下才高力强尤大可虑与其似是乱真则不若静守禅宗答刘直州 李先生独揭止修之旨自顶至踵皆为实地头无动无静皆为实工夫其意微矣其功大矣善学者得之则凡圣贤之言皆见下落如五味之相济而不相为病不善学者举一废百亦有不觉其相为抵牿者何也圣人之言宽而不迫虽至于千变万化而道则一也李先生提纲挈领之教说近于执执则迫矣故某以为既得其大本则宜益涵泳圣贤之言而宽以居之斯为不失李先生之意也与罗止庵 谈良知者致知不在格物故虚灵之用多为情识而非天则之自然去至善远矣吾辈格物格至善也以善为宗不以知为宗也故致知在格物一语而儒禅判矣答汪仪寰 阳明先生于朱子格物若未尝渉其藩者其致良知乃明明德也然而不本于格物遂认明德为无善无恶故明德一也由格物而入者其学实其明也即心即性不由格物而入者其学虚其明也是心非性心性岂有二哉则所从入者有毫厘之辨也答方本庵 体即是用用即是体虽不容分然用寂是体体发是用亦不容混一观而用寂矣所谓观未发者如是若徒观其气象何啻千里人能知用寂之体只于此立本乃真复也与吴觐华 寂即是易发即是爻同上 此事凝之甚难散之甚易道岂有聚散乎正欲凝此无聚散者故本体本无散工夫只是凝与周季纯学问只要一丝不挂其体方真体既真用自裕到真
  用工夫时即工夫一切放下方是工夫同上 身心之事当汲汲求之不可丢在无事甲中一切求闲好静总是无事生事与卞子静 学问在知性而已知性者明善也孟子道性善而言必称尧舜者何也性无象善无象称尧舜者象性善也若曰如是如是言上会者浅象上会者深此象在心得其正时识取心得其正心中无事时也与陈似水 于穆之真绝无声无臭安得有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是刀锯鼎镬之所不能及安得有死生但在日用炼习纯是此件即真无死生耳与孙淇澳 都下近传姑苏词林作六君子吊忠文想如丈教正实其说矣此何异公子无忌约宾客入秦军乎杜门谢客正是此时道理彼欲杀时岂杜门所能逃然即死是尽道而死非立岩墙而死也大抵现前道理极平常不可著一分怕死意思以害世教不可著一分不怕死意思以害世事想丈于极痛愤时未之思也与刘念台
  杂著默而识之曰悟循而体之曰修修之则𢑱伦日用也悟之则神化性命也圣人所以下学而上达与天地同流如此而已矣今之为悟者或摄心而乍见心境之开明或专气而乍得气机之宣畅以是为悟遂欲举吾圣人明善诚身之教一扫而无之决堤防以自恣灭是非而安心谓可以了生死呜呼其不至于率禽兽食人而人相食不止矣近思录序 圣人言道未尝讳言无也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无声无臭者不可言言人伦庶物而已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故典曰天序礼曰天秩命曰天命讨曰天讨是之谓天则圣人之学物还其则而我无与焉万变在人实无一事无之极也是故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彼外善以为性故物曰外物穷事物之理曰徇外直欲一扫而无之不知心有未尽不可得而无也理有未穷心不可得而尽也今以私欲未浄之心遽遣之使无其势必有所不能则不得不别为摄心之法外人伦庶物而用其心至于伦物之间知之不明处之不当居之不安将纷扰滋甚而欲其无也愈不可得矣是故以理为主顺而因之而不有者吾之所谓无也以理为障逆而扫之而不有者彼之所谓无也许敬庵语要序 阳明先生所谓善非性善之善也何也彼所谓有善有恶者意之动则是以善属之意也其所谓善第曰善念云尔所谓无善第曰无念云尔吾以善为性彼以善为念也吾以善自人生而静以上彼以善自吾性感动而后也故曰非吾所谓性善之善也吾所谓善元也万物之所资始而⿱㳄贝生也乌得而无之故无善之说不足以乱性而足以乱教善一而已矣一之而一元万之而万行万物不二者也天下无无念之心患其不一于善耳一于善即性也今不念于善而念于无无亦念也若曰患其著焉著于善著于无一著也著善则拘著无则荡拘与荡之患倍蓰无算故圣人之教必使人格物物格而善明则有善而无著今惧其著至夷善于恶而无之人遂将视善如恶而去之大乱之道也故曰是以乱教古之圣贤曰止善曰明善曰择善曰积善盖恳恳焉今以无之一字扫而空之非不教为善也既无之矣又使为之是无食而使食也方本庵性善绎序 至日闭关关心关也其纷念为商旅其真宰为后商旅不行则内固后而省方则外驰阖乾坤之门而为关斯为辟乾坤之户而为盛德大业三百八十四画一画绾之点朱吟序 诸贤之登斯堂也有不雝雝肃肃者乎此雝雝肃肃之时有喜乎有怒乎有哀乐乎抑有思虑乎无有也所谓未发也善之体也一反观而明矣此反观者何物也心也明德也性寂而静心能观之情发而动心能即之此心之所以统乎性性而明德之所以体用乎至善也格致之法也桐川会续记序 姚江之弊始也扫闻见以明心耳究而任心而废学于是乎诗书礼乐轻而士鲜实悟始也扫善恶以空念耳究且任空而废行于是乎名节忠义轻而士鲜实修崇文会语序论语二十篇不言心第两言之曰其心三月不违仁曰从心所欲不逾矩是则固有违仁逾矩之心矣自致良知之宗揭学者遂认知为性一切随知流转张皇恍忽其以恣情任欲亦附于作用变化之妙而迷复久矣尊闻录序 耳目手足者形也视听持行者色也聪明恭重者性也本来如是复还其如是之谓工夫也修而不悟者循末而迷本悟而不澈者认物以为则不知欲修者正须求之本体欲悟者正须求之工夫无本体无工夫无工夫无本体也冯少墟集序 感应所以为鬼神非有鬼神以司感应圣人以天理如是一循其自然之理所以为义佛氏以因果如是慑人以果报之说所以为利感应篇序今人钦钦焉目明耳聪手恭足重心空空而无适于
  斯时也彻内外非天乎天非性乎性非善乎以其为人之本色无纎毫欠缺无纎毫污染而谓之善也循是而动不违其则之为道故学莫难于见其本色见本色斯见性矣程子以学者须先识仁而谓不须防检不须穷索夫学岂可废防检穷索欲人识防检穷索之非本色辨其非本色者即知其本色知其本色则防检穷索皆本色也曹真宇集序 学欲其得之心而已无所得诸其心则物也者物也有所得诸其心则物也者知也物自为物故物不关于性物融为知则性不累于物如此而已矣敦训韵律序 古之至人以变易成其不易以不易贞其变易夫人自少壮而老身体发肤日迁日谢变易矣而心不易也夫人之心思营为万起万灭变易矣而性不易也吾万起万灭者注之于是而不二焉是为以变易成其不易久之而熟道义成性向之万起万灭者转而为万变万化之妙是为以不易贞其变易夫人之梦也其游魂能视能听能言能动无质无体与有质有体者不异然游魂为变变而不可知者以其昩而不灵至成性而游魂始灵故大人通昼夜而知守其不易也王应峯寿序 人之率然而动皆欲也惕然而虑皆理也欲动而虑止则得失之分而安危存亡治乱之机也虑得集序 太极者理之极至处也其在人心湛然无欲即其体也先儒云心即太极此语须善会无欲之心乃真心真心斯太极矣若但见其无形无方无际而已是见也有所见便是妄书悟易篇 凡人而可至于圣人者只在慎独独者本然之天明也人所不知而已所独知也是即知其为是非即知其为非非由思而得非由虑而知即此是天即此是地即此是鬼神无我无人无今无古总是这个知得这个可畏即便是敬不欺瞒这个即便是诚一一依这本色即便是明书扇 觉者心也敬者身也今人四体不端见君子而后肃焉端焉所以不安者非由见君子而然其性然也见君子而性斯显耳故心觉而身敬者坤承乾也乾坤合德则形性浑融久而熟凡而圣矣同上 陆古樵曰只要立大本一日有一日之力一月有一月之力务要静有定力令我制事毋使事制我此下皆三时记 陆粹明号古樵广东新会人从潮阳萧自麓学以主静为宗余深喜其言闻其谓子徴曰静后觉真气从丹田隐隐而生余又惧其误认主静之旨也 明月临江不能饮酒亦觉幽蕴内攻不畅诸外篷窗隐坐深自克省知前功之不切手势一转李见罗书云果明宗果知本真有心意知物各止其
  所而格致诚正总付之无所事事的光景矣又曰格致诚正不过就其中缺漏处照管提撕使之常止常止则身常修心常正意常诚知常致而物自格矣余则以大学格致即中庸明善所以使学者辨志定业绝利一源分剖为巳为人之介精研义理是非之极透顶彻底穷穴𢭏巢要使此心光明洞达直截痛快无毫发含糊疑似于隐微之地以为自欺之主夫然后为善而更无不为之意拒之于前不为恶而更无欲为之意引之于后意诚心正身修善之所以纯粹而精止之所以敦厚而固也不然非不欲止欲修而气禀物欲拘蔽万端恐有不能实用其力者矣且修身为本圣训昭然千古谁不知之只縁知诱物化不能反躬非欲能累人知之不至也何以旦昼必无穿窬之念夜必无穿窬之梦知之切至也故学者辨义利是非之极必皆如无穿窬之心斯为知至此工夫吃𦂳沈著岂可平铺放在说得都无气力且条目次第虽非今日致明日诚然著个先后字亦有意义不宜如此儱侗此不过先儒旧说见罗则自谓孔曾的传恐决不入也 余观文成之学盖有所从得其初从铁柱宫道士得养生之说又闻地藏洞异人言周濓溪程明道是儒家两个好秀才及娄一斋与言格物之学求之不得其说乃因一草一木之说格及官舍之竹而致病旋即弃去则其格致之旨未尝求之而于先儒之言亦未尝得其言之意也后归阳明洞习静导引自谓有前知之异其心已静而明及谪龙场万里孤游深山夷境静专澄默功倍寻常故胸中益洒洒而一旦恍然有悟是其旧学之益精非于致知之有悟也特以文成不甘自处于二氏必欲篡位于儒宗故据其所得拍合致知又妆上格物极费工力所以左笼右罩颠倒重复定眼一觑破绽百出也后人不得文成之金鍼而欲强绣其鸳鸯其亦误矣 萧自麓临别谓曰公当潜养数年不可发露先辈皆背地用一阵坚苦工夫故得成就耳余深然之 或曰至善自性体宋儒如何认作极功余曰公自认作极功朱子未尝如此说门人问曰至善是各造其极然后为至否朱子曰至善是自然的道理如此说不得又曰至善是些子恰好处天理人心之极致也公且看人心若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此何等境界还算不得性体否曰一草一木皆要格如何余曰公看上下文否圣贤之言随人抑扬人欲专求性情故推而广之曰性情固切草木皆有理不可不察人欲泛观物理则又曰致知当知至善所在若徒欲泛观物理恐如大军之游骑出太远而无所归也一进一退道理森然何尝教人去格草木曰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如何曰自是问者疑一物格则万物皆通故云虽颜子亦未至此惟今日而格明日又格积习多然后有贯通处耳此于道理何疑岂曾限定公一日只格得一物耶 许敬庵先生之学以无欲为主自是迥别世儒不必以大学论离合也当时濓溪无欲之学大学未经表章反觉洁浄今日人人自为大学执此病彼气象局促耳
  讲义自有知识以来起心动念俱是人欲圣人之学全用逆法只从矩不从心所欲也立者立于此不惑者不惑于此步步顺矩故步步逆欲到五十而知天命方是顺境故六十而耳顺矣七十而心顺矣不逾矩章 人生有身必有所处不处约便处乐不仁之人约也处不得乐也处不得此身无一处可著落也约者収敛之义乐者发舒之义不仁者愈约愈局更无过活处愈乐愈放更无收煞处约乐章所谓一不是只说一个心是说这个心到至一处譬之于金当其在矿时只可谓之矿不可谓之金故未一之心只可谓之心惟精之心方可谓之一一贯章 人果能见得天理精明方见得人欲细微一动于欲便碍于理如两造然遂内自讼一讼则天理常伸人欲消屈而过不形于外矣故曰见性始能见过见过斯能复性见过章 忠信是天生人的原来本色圣贤好学不过是还他本色若不学便逐日浇散非是把忠信做个基本忠信之外又有甚学问也十室之邑章 人生何处有一毫不停当何处有一毫不圆满自家做得不停当觉得不圆满皆是有生以后添出来勾当添出来念头原初本色何曾有此但一直照他本色终日钦钦不迷失了故物便到圣人地位也只如此人之生也直章 中即吾之身心是也庸即吾之日用是也身心何以为中只洁洁浄浄廓然大公便是身心不是中能廓然无物即身心是中也日用何以谓之庸只平平常常物来顺应便是日用不是庸能顺事无情即日用是庸也到这里一丝不挂是个极至处上面更无去处也中庸其至章 仁是生生之理充塞天地人身通体都是何曾有去来有内外自人生而静以后诱物为欲遂认欲为心迷不知反耳若一念反求此反求者即仁也别寻个仁即误矣曰如此不几认心为性乎何以言心不违仁曰心性不是两个程子谓人心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心是形而下者仁是形而上者达则即心即仁不达则心只是心看人自得何如仁远章 孔门心法极难看不是悬空守这一个心只随时随处随事随物各当其则盖心不是别物就是大化流行与万物为体的若事物上差失就是这个差失学者不知本领只去事物上求却离了本知是本领要守住这个心又碍了物皆谓之不仁学如不及章 生生之谓易无刻不生则无刻不易无刻不易则无刻不逝但不可得而见可见者无如川流此是人的性体自有生以来此个真体变做憧憧妄念一般流行运用不舍昼夜遂沈迷不反学者但猛自反观此憧憧者在何处了不可得妄不可得即是真也縁真变妄故转妄即真如掌反复朱子欲学者时时省察不使毫发间断不是教人将省察念头接续不间断此真体原自不舍昼夜人间断他不得但有转变耳时时省察不令转变久之而熟乃为成德也川上章今人错认敬字谓才说敬便著在敬上了此正不是
  敬凡人心下胶胶扰扰只縁不敬若敬便豁然无事了岂有敬而著个敬在胸中为障碍之理修已以敬章 除却圣人全知一彻俱彻以下便分两路一者在人伦庶物实知实践去一者在灵明知觉默识默成去此两者之分孟子于夫子微见朕兆陆子于朱子遂成异同本朝文清文成便是两样宇内之学百年前是前一路百年来是后一路两者递传之后各有所弊知及之章 人只有这一点明察是异于禽兽处明察者何也乃知觉运动中之天则仁义礼智中之灵窍然这个明察人人具足知诱物化以后都变作私智小慧在世情俗见中全不向人伦庶物上来所以不著不察然一转头私智小慧又都作真明真察这一转亦惟人能之禽兽不能也人之所以异于禽兽章 孟子拈出情字才字证性之善然人之为不善必竟从何而来为即才也非才之罪是谁之罪欤曰不思之罪也思非今人泛然思虑之思是反观也吾辈试自反观此中空空洞洞不见一物即性体也告子便认作无善无不善不知此乃仁义礼智也何者当无感时故见其无及感物而动便有恻隐四者出来所谓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随顺他天然本色应付而去是可以为善者乃才也若不思则人是蠢然一物信著耳目口鼻四肢逐物而去仁义礼智之才皆为耳目口鼻四肢之用才非性之才矣然则为不善岂才之罪乃若其情章 心之所同然不是轻易说得的只看口之于味必须易牙之味天下方同耳之于声必须师旷之音天下方同目之于色必须子都之姣天下方同不然毕竟有然有不然者说不得同视同听同美也心之理义何以见得天下同然须是悦心者方是即如今人说一句话处一件事到十分妥当的方人人同然稍有不到便不尽同所以理必曰穷理义必曰精义不到至处唤不得理义不足以悦心不足以同于天下富岁子弟章 天地间浑然一气而已张子所谓虚空即气是也此是至虚至灵有条有理的以其至虚至灵在人即为心以其有条有理在人即为性澄之则清便为理淆之则浊便为欲理是存诸于中欲是梏亡于外如何能澄之使清一是天道自然之养夜气是也一是人道当然之养操存是也牛山之木章 气之精灵为心心之充塞为气非有二也心正则气清气清则心正亦非有二也养气工夫在持志持其志便不梏于物是终日常息也息者止息也万念营营一齐止息胸中不著丝毫是之谓息今人以呼吸为息谬矣同上 放如流放窜殛之放必有个安置所在或在声色或在名利才知得放便在这里放心章会语凡事行不去时节自然有疑有疑要思其所以行不去者即是格物 人要于身心不自在处究竟一个著落所谓困心衡虑也若于此蹉过便是困而不学圣学正脉只以穷理为先不穷理便有破绽譬如一张棹子须要四隅皆见不然一隅有污秽不知也又如一间屋一角不照即躱藏一贼不知也 问静中何以格物曰格物不是寻一个物来格但看身心安妥稍不安妥格其因甚不安妥是也问既安妥如何曰体认此安妥亦格物也 学问先要知性性上不容一物无欲便是性 无为其所不为是孟子道性善处性中原无物因其所本无故不为不欲若只在不为不欲上求吾人终日除不为不欲之时须有空缺此空缺时作何工夫问言性则故而已矣之故曰故者所谓原来头也只
  看赤子他只是原来本色何尝有许多造作 心气分别譬如日广照者是气凝聚者是心明便是性 学者于理气心性须要分析明白延平默坐澄心便明心气体认天理便明理性 问近觉坐行语默皆瞒不得自家曰此是得力处心灵到身上来了但时时默识而存之 天只是天一落人身故唤做命命字即天字也易言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谓之神吾辈一语一默一作一息何等神妙凡民不知胡乱把这神都做坏了学者便须时时照管胸中无事则真气充溢于中而诸邪不能入 整庵云气聚有聚之理气散有散之理气散气聚而理在其中先生曰以本原论之理无聚散气亦无聚散如人身为一物物便有坏只在万殊上论本上如何有聚散气与理只有形上形下之分更无聚散可言敬字只是一个正字伊川整齐严肃四字恰好形容
  得一个正字 显诸仁即是藏诸用譬如一株树春风一动枝叶蔚然枝叶都是春发出是显诸仁然春都在枝叶即藏诸用夫子言仁曰恭宽信敏惠可见仁都在事上离事无仁 薛文清吕泾野语录中无甚透悟语后人或浅视之岂知其大正在此他自㓜未尝一毫有染只平平常常脚踏实地做去彻始彻终无一差错既不迷何必言悟所谓悟者乃为迷者而言也 气节而不学问者有之未有学问而不气节者若学问不气节这一种人为世教之害不浅 问康斋与白沙透悟处孰愈曰不如白沙透彻胡敬斋如何曰敬斋以敬成性者也阳明白沙学问如何曰不同阳明象山是孟子一脉阳明才大于象山象山心麄于孟子自古以来圣贤成就俱有一个脉络濓溪明道与颜子一脉阳明象山与孟子一脉横渠伊川朱子与曾子一脉白沙康节与曾点一脉敬斋康斋与尹和靖子夏一脉又问子贡何如曰阳明稍相似 问告子是强持否曰他到是自然的问近于禅乎曰非也告子之学释氏所呵者也谓之自然外道 问整庵阳明俱是儒者何议论相反曰学问俱有一个脉络宋之朱陆亦然陆子之学直截从本心入未免道理有疏略处朱子却确守定孔子家法只以文行忠信为教使人以渐而入然而朱子大能包得陆子陆子麄便包不得朱子陆子将太极图通书及西铭俱不信便是他心麄处 学问并无别法只依古圣贤成法做去体贴得上身来虽是圣贤之言行即我之言行矣曹月川看他文集不过是依了圣贤实落行去将古人言语略阐发几句并无新奇异说他便成了大儒故学问不贵空谈而贵实行也 问刘诚意先曾出仕而后佐太祖何如曰焉有天生真主为天下扫除祸乱既抱大才而不辅之者乎诚意之差差在前此之轻出 问王龙溪辞受不明必良知之学误之也曰良知何尝误龙溪龙溪误良知耳又问龙溪之差恐亦阳明教处未加谨严曰阳明未免有放松处 一向不知象山阳明学问来历前在舟中似窥见其一斑二先生学问俱是从致知入圣学须从格物入致知不在格物虚灵知觉虽妙不察于天理之精微矣知岂有二哉有不致之知也毫厘之差在此 敬义原非二物假如外面正衣冠尊瞻视而心里不敬久则便倾倚了假如内面主敬而威仪不整久则便放倒了所以圣人说敬义立而德不孤难久者只是德孤德孤者内外不相养身心不相摄也
  明儒学案卷五十八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五十九
  馀姚 黄宗羲 撰
  东林学案二
  御史钱启新先生一本
  钱一本字国端别号启新常州武进人万历癸未进士授庐陵知县入为福建道御史劾江西巡按祝大舟逮之贪风始衰又劾时相假明旨以塞言路请崇祀罗文毅罗文恭陈布衣曹学正已而巡按广西皇太子册立改期上言自古人君未有以天下之本为戏如纶如綍乃展转靡定如此者一人言及即曰此激扰也改迟一年届期而又有一人言及又曰此激扰也复迟二三年必使天下无一人敢言庶得委曲迁延以全其眤爱之私曽不顾国本动摇周幽晋献之祸可以立睹疏留中逾四月给事孟养浩亦以国本为言内批廷杖并削先生籍归筑经正堂以讲学东林书院成与顾端文分主讲席党祸起小人以东林为正鹄端文谣□无虚日而先生不为弋者所慕先生之将殁也豫营窀穸掘地得钱兆在庚戍赋诗曰庚戍年遥月易逢今年九月便相冲又曰月朔初逢庚戍令夬行应不再次且如期而逝盖丁巳九月月建为庚戍也天启二年壬戍赠太仆寺少卿予祭一坛先生之学得之王塘南者居多惩一时学者喜谈本体故以工夫为主一粒谷种人人所有不能凝聚到发育地位终是死粒人无有不才才无有不善但尽其才始能见得本体不可以石火电光便作家儅也此言深中学者之病至谓性固天生亦由人成故曰成之者性夫性为自然之生理人力丝毫不得而与故但有知性而无为性圣不能成愚不能亏以成亏论性失之矣先生深于易学所著有像象管见象钞续钞演九畴为四千六百八爻有辞有象占验吉凶名范衍类儒学正脉名源编汇编录时政名邸钞语录名黾记黾记圣门教人求仁无甚高远只是要人不坏却心术狂狷是不坏心术者乡愿是全坏心术者 棱角多全无浑涵气象何以学为 毋信俗耳庸目以是非时事臧否人物 人分上是非好丑一切涵容不轻发露即高明广大气象朱子曰人之情伪固有不得不察然此意偏胜便觉自家心术亦染得不好也 在圣人分上说无二而非一在凡人分上说无一而非二时时处处因二以求其一便是学的头面 性体不现总是血气用事之夫 圣人所谓无无声臭耳非无天载也无思无为耳非无易也无伐无施耳非无善劳也 操有破有载之心以立于世何时滚出太极圈来 动而未形有无之间不是未形与形交界处亦不是有无过接处动之著为已形为念为虑动之微为未形为意为几诚意研几慎独异名而一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心事无两不于事外正心不于心外有事心事打成一片此所以为集义必有事焉而又正心必无事焉而唯正心皆袭皆取 心者三才主宰之总名天地之心天地之主宰人心人之主宰只单以人言心一而不三通天地人以言心一而三三而一别无两心谓人心道心八字打开谓道心为主人心听命谓性是先天太极之理心兼后天妙气性是合虚与气心是合性与知觉俱要理会通透 以三才言生理性也以三才言主宰心也一而不三无主心非其心矣一而不三不生性非其性矣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心性不合一都无根其心三月不违仁心与仁不合一都是违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心矩不合一都是逾 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则心存不仁则亡礼则心存无礼则亡若曰存之于心而不忘仁礼皆心中之磈礧物矣 同此一息之时同此一息之气有以之生有以之死有以之存有以之亡便见生死存亡只一气恁地滚出不穷底又见物各一极断然不相假借底 圣学率性禅学除情些毫厘千里之辨 圣贤教人下手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异端教人下手芟柞荑稗谓了妄即真恐天下并无荑稗去就有五谷熟之理 卦必三画见得戴天履地者人非是以一人为人必联合天地而后为人 迦文丐首也坐谈虚空谁为生养只得乞以乞率人廉耻丧尽是以凡渉足释途者廉隅都无可观 不可以知为识亦不可以遍物之知为格物 告子曰生之谓性全不消为故曰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杯棬此即禅宗无修证之说不知性固天生亦由人成故曰成之者性又曰成性存存世儒有专谈本体而不说工夫者其误原于告子 万物皆备我也体物不遗心也离物言我失我遗物认心失心单言致知亦是无头学问须从格物起手 不见头脑之人尽饶有定静工夫如池沼之水澄静无汩岂不亦号为清泉然终不称活水朱子于四书集注悔其误己误人不小又欲更定本义而未能后人以信守朱说为崇事朱子此徒以小人之心事朱子耳 孟子说求放心求仁也不仁则心放仁则心存后学忘源失委以心为心而不以仁为心知所以求心而不知所以求仁即念念操存顷刻不违祗存得一个虚腔子耳岂所以为心哉 本物于身之谓格性地有觉之谓学 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学不在践履处求悉空谈也 如不长以天下国家为一物即此混然中处之身皆绝首截尾之朽株断枝残柯之末枿已安得谓之有本而能以自立 寂然之先阴含阳意与知为一感物之后阳分阴意与知为二若是真意运行即意即知即运行即明照若是妄意错杂意自意知自知意虽有妄知定不昩意属阴知属阳阳主得阴知主得意此欲诚其意所以必先致其知 先须开辟得一个宇宙匡廓然后可望日月代明四时错行于其中故不格物而求致知意诚者无之 心意才暴戾便是于乾坤毁伤了一番便似于父母忤逆了一番即此便是莫大罪恶了 全其生理之谓生𢦤其生理之为死人实有生死不得谓之无生死 际天蟠地皆人道也特分幽明而谓之人与鬼神耳 击而火出见而恻生皆凡庸耳非所以论君子 喜怒哀乐平常只从情上生来底即未喜未怒未哀未乐全是偏全是倚不得谓之中此处切须体究明白 后生小子但有向上根器直须忘年下交以致诱掖奖与之意若要罗致门下便属私心不足道也 四端只是果芽若不充长立地成朽常人耳目汨于暏闻性体汩于情识如病疟汉只为
  未发是病故发时皆病 凡任情徇情之夫别无所谓未发之中以喜言如喜在功名眠里梦里皆功名如喜在富贵眠里梦里俱富贵即寂然泯然之中固不胜其偏于喜倚于喜安有所谓喜之未发乎喜怒哀乐之未发太虚之天体也学者殊未易有之于已 不知性无心可尽不养性无心可存 养得血气极和极平终血气也除是重新铸造一过 把阴阳五行俱抹煞光光要寻得太极出来天下无如此学问徒遏欲非所以存理长存理乃所以遏欲 不从格上起程俱岐路也种树寻根疏水寻源其格乎 思虑未起鬼神莫窥与天下莫破同意有可破则有可窥而鬼神之所不佑已在此矣 有涵养未发工夫立脚在太极上未发已发虽千路万路只是一路故曰独无涵养未发工夫立脚在二五上未发已发俱不是一路了未发阴阳杂揉已发善恶混淆已不得谓之独矣又安所致其慎乎 十二时中看自家一念从何处起即检点不放过便见功力古人为宗庙以収魂气死亡且然矧于生存一无所
  収则放逸奔溃释収于空老収于虚与博奕类圣人本天天覆地载天施地生心之所也学以聚之収于学也故曰悠久无疆 外面只管要装点得好看便是的然而亡底路头 仁义礼智德性浑全孤仁偏废皆属气质君子有弗性焉 主宰心也道理性也主宰无非道理道理以为主宰言心更不消言性言性亦不必言心若但能为主宰而非其道理何可以为心此圣贤心性双提言性必根心言心必合性之大旨人知由男女构精而生不知由天地𬘡缊而生是以多以人为心而不克以天地为心所谓人心道心者人心以人为心也道心以天地为心也天人无二不学便都岐而二之 开辟得一个天覆地载规模心量方现充拓得一个天施地生气象性量方现 程朱一脉相承在居敬穷理居敬本中庸之戒慎恐惧为始穷理本大学之格物致知为先 识者坤藏之记性坤画一知者干君之灵性干画一人皆有识有知识以知为主如坤必以干为主识从知坤从干此即一之头面识不从知坤不从干此即不一之头面异教转识成智说无了坤但有了乾宇宙无此造化人亦自无此心体 就一人言心都唤做人心就一人言性都唤做气质之性以其只知有一已者为心为性而不知有天下之公共者为心为性也惟合宇宙言心方是道心合宇宙言性方是天地之性 虚知都无用惟致乃实 怠惰放肆心即人欲多端多岐戒慎恐惧心即天理只一路谓即慎为独可所谓做得工夫是本体合得本体是工夫 朱以功曰事事肯放过他人则德日洪时时不肯放过自己则学日密 盈天地间皆化育流行人试自省化不化育不育但有不化直是顽砾有不育直是僵块于此不知知于何致仁义礼智人所固有只不曾根之于心便不生色者心符故曰生色今人乍见恻生但是端不是根譬如五谷岂不是美种谓人无是种不得然同有是种不会种去只唤做死粒不唤做生粒株守这几粒一人生育不来况推之天下国家 后世小人动以党字倾君子倾人国不过小人成群而欲君子孤立耳或有名为君子好孤行其意而以无党自命者其中小人之毒亦深 仁人心即本体义人路即工夫故舍其路而不由便是放其心而不知求章本清曰世之求心者止欲守其默照之体存其圆虚之神好静恶动而于日用间亲疏厚薄是非可否一切失其宰制化裁之宜纵使恩怨平等而于亲亲仁民爱物混然无别谓之为仁可乎谓为心不放可乎可见由义正以居仁充类至义之尽即所以为仁之至也 面孔上常要有血 只看当下一念稍任耳目役聪明不从天命赫赫中流出便不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虽如此密修这一念发来稍浮不隐稍麄不微稍二三不一路亦无独可慎而万有之欛柄卒难凑手只要安顿这一个形躯之身在好处早已不是士的路口了故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 近有石经大学虞山瞿元立考辨至为精核其为伪造之书无疑而管登之掘强不服真所谓师不必贤于弟子 礼生自仁如枝生自根若以礼为仁如以枝为根便与复义无交渉放其心谓失其仁义之良心也是个仁义之心即常
  游于千里之外正谓之存不谓之放不然即常敛于径寸之内正谓之放不谓之存 硁硁然小人哉为庶民百姓等以分位言谓之小人如庶民百姓而信果硁硁然庶民百姓哉亦可以称士若今之从政者宁不轩然以大人君子自命求小人之信果反无有不可以其分位而算之为士 乍见怵惕呼蹴弗屑弗受此人人之真心非诚而何这点真心分分明明当怵惕自怵惕当羞恶自羞恶一毫暪昩他不得互混他不得非明而何自诚明谓之性谓此他无谓也就这分分明明一点真心扩充以满其量何人不做至诚至圣自明诚谓之教谓此他无谓也 有性无教有天无人如谷不苖如苖不秀如秀不实不是有一般天道又有一般人道有一般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之圣人又有一般择善而固执之贤人如无人道之择执其所中所得不过电光石火之消息天道且茫如而惟圣罔念亦狂矣孟子据才以论性人所为才既兼三才又灵万物人无有不才才无有不善以体谓之才性以用谓之才情以各尽其才各成其才其全谓之才德才贤才品才能其偏亦谓之才质才气才智才技才调并无有不可为善之才告子不知有所谓才故其论性或等之梗直之杞柳或比之无定之湍水或以谓不过食色而夷之物欲之中或并欲扫除仁义而空之天理之外但知生之为性而不知成之为性即同人道于犬牛而有所弗顾孟子辞而辟之与孔子继善成性之旨一线不移宋儒小异或遂认才禀于气又另认有一个气质之性安知不隳必为尧舜之志此忧世君子不容不辨 周子太极图说于孔子易有太极之旨微差一线程张气质之性之说于孟子性善之旨亦差一线韩子谓轲之死不得其传亦千古眼也 率从诚始修从明始自诚明人人本体之明故曰性自明诚人人工夫之诚故曰教 愚可与知能行见在都有下手处及其至而圣人不知不能到底都无歇手处 习性习惯成自然以习为性原非性也气质之性一向使气任质惯也误认以为性原非性也 孔子四十而不惑心理一孟子四十不动心心气一志一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不特气壹动志为动心志壹动气亦总是动心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心气工夫一体成天君泰然百体从令气动即心动也 生知之生字人人本体学知之学字人人工夫谓生自足而无待于学古来无如此圣人 铺天彻地横来坚去无非天命散见流行即此是性别无性也孟子莫非命也顺受其正譬如亲造子命喜怒惟亲而喜不忘怒不怨则子之顺受其正君造臣命进退惟君而进以礼退以义则臣之顺受其正天造人命顺逆惟天生死惟天废兴修短惟天而修身以俟则人之顺受其正天无妄命即气数即义理无气数之非义理中庸天命之谓性亦如此 道之废行皆命譬时之昼夜皆天要有行无废是有昼而无夜也只昼里也是这个天而处昼底道理不同于夜夜里也是这个天而处夜底道理不同于昼昼应有为宵应有得日出宜作向晦宜息今或昼里要做夜里事夜里要做昼里事小人不知天命者便如此中庸其为物不贰哀公问仁人不过乎物孝子不过
  乎物天地人物总为一物即物即理大学格物如此只是这个身子顿放得下是谓克巳提掇得起又谓由已太极性也两仪质也形色天性圣人践形性质合而为道也性质略有纤毫罅缝斯为之离子思发明率性修道两项工夫一在耳目睹闻上较勘离与不离一在心术隐微上较勘离与不离到浑融合一而独体露斯即情即性即吾身即天地万物即中和即位育 求在我者天不在心外求命不在身外求求在外者求天于心之外求命于身之外 隐微二字朱子训作几字本易传知几孟子几希来譬如一粒谷种人人所有只难得萌芽既萌芽又须万分保䕶培养到苗而秀秀而实方有収成君子慎独慎此 性灵明也慎真诚也率以诚落脉修以明入门 禅本杀机故多好为斗口语儒者每染其毒而不自觉何哉
  文介孙淇澳先生慎行
  孙慎行字闻斯号淇澳常之武进人万历乙未进士第三人授翰林院编修四明挟妖书起大狱先生以国体争之累迁至礼部侍郎癸丑署部事时福王已下明春之国之旨然神宗故难有司庄田给四万顷先生谓祖宗朝未有过千顷者且潞王为皇上之弟岂可使子加于其弟皇贵妃又求皇太后止福王行谓明年七十寿诞留此恭祝于是上传改期路人皆知福王必不肯行但多为题目以塞言者之口先生谓福清曰此事不了某与公皆当⿰扌弃一死福清曰何至是先生曰非死何足以塞责乃集九卿具公疏待命阙下者二旬先生声泪俱迸达于大内福清亦封还内降神宗为之心动十二月二十二日从皇贵妃索所藏文书不肯出明日又索至酉刻皇贵妃不得已出之文书者神宗许立贵妃之子割臂而盟者也至是焚于神前二十八日遂降旨之国代藩废长立少条奏改定庚戍科场之弊题覆汤宾尹南师仲罚处宋儒罗豫章李延平从祀孔庙释楚宗高墙二十三人闲宅二十二人皆先生署事所行也甲寅八月回籍小人中以京察天启初召为礼部尚书先生入朝首论红丸事劾奸相方从哲下九卿科道议议上夺从哲官而戍李可灼未几告归逆奄起大狱以三案为刑书挺击以王侍郎为首移宫以杨忠烈左忠毅为首红丸则以先生为首两案皆逮死先生方戍宁夏烈皇立得不行崇祯改元用原官协理詹事府未上后八年有旨择在籍堪任阁员者先生与刘山阴林寉胎同召至京而卒年七十一赐谥文介先生之学从宗门入手与天宁僧静峯参究公案无不了然每从忧苦繁难之境心体忽现然先生不以是为得谓儒者之道不从悟入君子终日学问思辨行便是终日戒惧慎独何得更有虚闲求一漠然无心光景故舍学问思辨行而另求一段静存动察工夫以养中和者未有不流于禅学者也其发先儒所未发者凡有数端世说天命者除理义外别有一种气运之命杂糅不齐因是则有义理之性气质之性又因是则有理义之心形气之心三者异名而同病先生谓孟子曰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茍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是天之气运之行无不齐也而独命人于气运之际顾有不齐乎哉盖一气之流行往来必有过有不及故寒暑不能不错杂治乱不能不循环以人世畔援歆羡之心当死生得丧之际无可奈何而归之运命宁有可齐之理然天唯福善祸淫其所以福善祸淫全是一段至善一息如是终古如是不然则生理灭息矣此万有不齐中一点真主宰先生之所谓齐也先生谓性善气质亦善以麰麦喻之生意是性生意默默流行便是气生意显然成象便是质如何将一粒分作两项曰性好气质不好盖气禀实有不齐生而愚智清浊较然分途如何说得气质皆善然极愚极浊之人未尝不知爱亲敬长此继善之体不以愚浊而不存则气质之非不善可知先生之所以为善也先生谓人心道心非有两项心也人之为人者心心之为心者道人心之中只有这一些理义之道心非道心之外别有一种形气之人心也盖后人既有气质之心遂以发于气质者为形气之心以为心之所具者止此知觉以理义实之而后谓之道心故须穷天地万物之理不可纯是已之心也若然则人生本来祗有知觉更无义理只有人心更无道心即不然亦是两心夹杂而生也此先生之说长也三者之说天下浸淫久矣得先生而云雾为之一开真有功于孟子者也阳明门下自双江念庵以外总以未发之中认作已发之和谓工夫只在致和上却以语言道断心行路绝上一层唤作未发之中此处大段著力不得只教人致和著力后自然黑窣撞著也先生乃谓从喜怒哀乐看方有未发夫人日用间岂必皆喜怒皆哀乐即发之时少未发之时多心体截得清楚工夫始有著落自来皆以仁义礼智为性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为情李见罗道性编欲从已发推原未发不可执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而昩性自谓提得头脑不知有恻隐而始有仁之名有羞恶而始有义之名有辞让而始有礼之名有是非而始有智之名离却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则心行路绝亦无从觅性矣先生乃谓孟子欲人识心故将恻隐之心摘为仁之端非仁在中而恻隐之心反为端也如此则见罗之说不辨而知其非矣刘夫子曰近看孙淇澳书觉更严密谓自幼至老无一事不合于义方养得浩然之气茍有不慊则馁矣是故东林之学泾阳导其源景逸始入细至先生而另辟一见解矣
  困思抄止即仁敬孝慈信是至善也岂唯道当止抑亦人不能不止处人不能舍伦之外别为人亦不能舍伦之外别为学日用人伦循循用力乃所谓实学故特称止学者谁不识有人伦但觉人伦外尚复有道尽伦外尚复有学即不可谓知止即一出一入精神终不归歇思致终不精详扰扰茫茫如何有得止时三代以下道术不明久矣只节义一途尚在人伦内然已多不合道者至说道德即未免悠悠空旷若功利辞章更梦想不到人伦地位呜呼何不于知止求之知止 独非独处也对面同堂人见吾言而不见吾所以言人见吾行而不见吾所以行此真独也且慎独亦不以念初发论做尽万般事业毫无务外为人夹杂便是独的境界敛尽一世心思不致东驰西骛走作便是慎独的精神自慊 夫以天之浩荡竟不知何处津涯何从凑泊直揭之斯昭昭而天可括且天道无穷而曰及其无穷岂真有积累乎无穷皆斯昭昭也所谓为物不二者也夫吾之心不有昭昭存耶一念如是万念如是一息如是终古如是盖不盈寸而握天地之枢焉昭昭 余尝念之若思嗜欲未思而中若燔矣思词章久之亦有忡忡动者倘思道理便此心肃然不摇乱若思道理到不思而得处转自水止渊澄神清体泰终日终夜更不疲劳不知何以故且思到得来又不尽思的时节不必思的境路尽有静坐之中梦寐之际游览之间立谈之顷忽然心目开豁觉得率性之道本来元是平直自家苦向繁难搜索是亦不思而得一实证慎思 人徒说戒慎恐惧是工夫不知即此便是真性丢却性别寻一性如何有知性时谓所不睹所不闻是天命我要戒慎恐惧他是天命与我身终粘连不上一生操修徒属人为又如何有至于命时慎独 朱子云所以存天理之本然天理天命之性也即是戒慎恐惧君子戒慎恐惧便为存非是别有他物而将此存之也同上 告子以生言性执已发而遗未发便是无头学问且以天命言性正所谓凡圣同然理义悦心而形体不与焉言生则未免渉形体矣乌可谓性夫人之与禽兽异也以形体观不啻相千万矣而孟子特谓之㡬希可见形体之异圣贤不谓之异也惟是理义之说惟人有之而禽兽不能所谓几希者也今若以形体言性则犬牛人同有生便同有性正如以色言白之谓白只一白白羽白雪白玉亦同一白而所谓几希者恶从见之说者谓生非形体特生机夫既有生机非无可指既有可指便非未发正白之谓白之说也然则生终不可言欤曰性未尝不生也而实不可以生言也如天地之大德曰生德与性固有辨曰大生曰广生皆天地之用用即已发不可偏执为性也且时行物生天地位万物育圣贤亦何尝不言生但从生言性虽性亦生从性言生虽生亦性虽性亦生必至混人性于犬牛虽生亦性方能别几希于禽兽生说
  言性图
  孟子性善○可使为不善□上圏即性相近下圏乃习相远
  告子无分善 ○不善□两者不存幷性亦不立
  宋儒○性即理才禀于气○清贤气有清浊□浊愚
  如此并衡便把真性来做两件孟子说性善即习有不善不害其为性善后人既宗性善又将理义气质并衡是明堕有性善有性不善与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之说矣且告子说无分虽不明指性体而性尚在后人将性参和作两件即宗性善而性亡
  孟子谓形色天性也而后儒有谓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夫气质独非天赋乎若天赋而可以弗性是天命之性可得而易也孟子谓为不善非才之罪也而后儒有谓论其才则有下愚之不移夫使才而果有下愚是有性不善与可以为不善之说是而孟子之言善非也孟子谓故者以利为本而荀子直谓逆而矫之而后可以为善此其非人人共知但荀子以为人尽不善若谓清贤浊愚亦此善彼不善者也荀子以为本来固不善若谓形而后有气质之性亦初善中不善者也夫此既善则彼何以独不善初既善则中何以忽不善明知善既是性则不善何以复系之性然则二说又未免出入孟荀间者也荀子矫性为善最深最辨唐宋人虽未尝明述而变化气质之说颇阴类之气质辨下三条同 今若说富岁凶岁子弟降才有殊说肥硗雨露人事不齐而谓麰麦性不同人谁肯信至所谓气质之性不过就形生后说若禀气于天成形于地受变于俗正肥硗雨露人事类也此三者皆夫子所谓习耳今不知其为习而强系之性又不敢明说性而特创气质之性之说此吾所不知也如将一粒种看生意是性生意默默流行便是气生意显然成像便是质如何将一粒分作两项曰性好气质不好故所谓善反者只见吾性之为善而反之方是知性若欲去气质之不善而复还夫理义之善则是人有二性也二之果可谓性否 孟子谆谆性善为当时三说乱吾性也又谆谆才无不善恐后世气质之说杂吾性也夫气质既性生即不可变化与性一亦无待变化若有待变化则必有不善有不善则已自迷于性善其说可无论矣独无善无不善今人尚宗述之而以出自告子又小变其说以为必超善不善乃为善呜呼此亦非孟子所谓善也子曰人之生也直夫不待超而无不善此则孟子所谓善也易云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诗云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彜好是懿德此则孟子所道性善也 或疑既性善气质又同是善下愚何以独不移曰此自贼自暴自弃之过非气质之过也然则生知学知困知又何不同曰此孔子所谓性相近者也相近便同是善中亦不可一律而齐然则性之反之可谓同乎曰孟子盖以汤武合尧舜非以尧舜劣汤武也正所谓同是善中不可一律齐者也终不害为知之一譬如水有万派流性终同山形万状止性终同故人人可为尧舜同故也或相倍蓰而无算不能尽其才此则异耳圣贤见其异而知其同诸说迷其同而执其异后儒既信其同又疑其异故其言性也多不合 告子言性曰杞柳柳最易长曰湍水水最易动曰生之谓性生其活机曰食色性也食色其实用而合之无善无不善益不可指著使庸常者由之而日见吾心之感应其宜人情者此言使贤智者知之而默见吾性之流行其超人情者亦此言盖以圆活教人自谓见性极真不知误天下愈甚流俗既以济其私迷不知检防高明益以神其见荡无所归著呜呼舍善无性舍明善无率性宋儒之直提此者吾得立本之说焉明儒之直提此者吾得良知之说焉告子下条同 告子之两不得勿求非真任之不得也其宗旨当在不得之先不使至于不得耳只是圣贤之道存心兢业当在预养惟恐一不得也及其不得则皇皇焉困心衡虑而亟为自反之图夫其皇皇焉困心而衡虑者正告子之所谓动心而深弗欲者也不知唯动于不得而后不动于其无不得者真 孟子则非义外并不曾说义内何则义原不专内也告子既堕外一边我若专堕内一边二者均属偏见义外 必有事而正此徒正事耳心慊则行事自能合义若止正事补东缺西得此失彼恐非集义之道且心不先慊纵外事虽正中可勿馁乎恐亦非浩然之路勿正中和尚可分说致中和之功必无两用未发一致中和已发一致中和辟如天平有针为中两头轻重钧为和当其取钧非不时有斟酌到得针对来煞一时事且钧而相对是已发时象如两头无物针元无不相对更是未发时象看到此孰致中孰致和何时是致中何时是致和君子只一戒惧不忘便中和默默在我便是致字无两条心路致中和 凡学问最怕拘板必有一种活动自得处方能上达天地间之理到处流行有可见有不可见有所言有所不能言不是以心时时体会有活动机括焉能日进日新故须时习若止认作服习重习专有人工绝无天趣即终身从事转入拘板时习 格字诸家训释颇异若以为格非心则侵诚且不先知如何辨得非心出若以为格式则侵正修且不先知却认何者是格式若以为感格则侵齐治平且不先知岂能念得我所以感格人人所以感格于我的道理故知格物是大学实功穷理是格物定论易曰君子穷理尽性穷理即穷吾性之理也阳明说致良知才是真穷理格物 利善如何辨曰不为不欲此义之善也反是即利不为不欲又如何辨曰无为元吾所不为无欲元吾所不欲此所谓性善也吾人只有这一些可以自靠反求而即得义利 孟子说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欲人识心故将恻隐之心指为仁之端非仁在中而恻隐之心反为端也孟子又说仁义礼智根于心若仁中而恻隐之心反为端是应言心根于德不应言德根于心也若心根于德则百方求德心恐有不真之时唯德根于心则一味求于心自无不真之处故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一书专为性善说也然则仁义礼智可谓非性乎曰中庸言性之德也谓之德则可谓之即性则不可于文生心为性惟性善故心善心善故随所发无不善而有四端端者倪也有端倪不可不穷分量故须扩充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扩而充之便是尽心知仁义礼智之根于心便是知性若仁在中而恻隐之心反为端是应言反求不应言扩充也四端 天理之流行即气数元无二也故善降祥不善降殃正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者也若小人不知天命则妄意为之而未必为妄意致之而未必至而不免行险以侥幸知命 万有不齐之内终有一定不移之天天无不赏善者也无不罚恶者也人无不好善恶恶者也故曰天命之谓性同上常人不知祸福只为见善不明至诚既明善辟如天下百工技艺茍一造其至即成败得失分数便可以逆计无不审至诚尽民物穷古今贯幽明洞天地不过若民情日用之在目前最是了了又何不先知先觉办 道者至诚知之人人亦可以与知之者也非知人所不能知而以为异也人不共知便知到极头终是有隔碍处同上与知之知即圣人之知能行之行即圣人之行特言
  愚不肖者见人人皆可以为圣也大约圣贤所谓知能从本根上论不从枝叶上论若以枝叶论而愚不肖有时穷矣唯以本根论而率性固未尝不同也与知 昔人言中第以为空洞无物而已颇渉元虚但言未发不及喜怒哀乐即所谓未发者亦属影响至谓人无未发之时才思便属已发以予观之殊不然夫人日用间岂必皆喜怒皆哀乐即发之时少未发之时多若今人物交私梏即发之时少未发而若发之时多矣然谓人无未发则终不可今无论日用间即终日默坐清明无一端之倚著有万端之筹度亦便不可谓之发也但所谓未发者从喜怒哀乐看方有未发夫天地寥廓万物众多所以感通其间而妙鼓舞之神者惟喜怒哀乐如风雨露雷造化所以鼓万物而成岁庆赏刑威人主所以鼓万民而成化也造化岂必皆风雨露雷之时人主亦岂必皆庆赏刑威之日故说有未发之中正见性之实存主处今若以为空洞无物而已是将以何者为未发又将以何者为中而天地万物之感通其真脉不几杳然无朕耶且所谓致中者又从何著力毋乃兀坐闭目以求元妙如世之学习静者乃可耶夫唯君子知未发之非空虚方见性之实知人生未发之时多而所为慎独立本者无时无处不可致力方见尽性之为实延平每教人静坐观中但入门一法非慎独本旨也慎独者居处应酬日用间无在非是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若静坐观中止是居处一义未发解 古来未有实言性者中和是实言性处后人求之不得往往虚言性以为无可名独礼记云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一句儒者多宗之周子作太极图以为圣人主静立人极至豫章延平每教人静坐观中看未发气象予用工久之觉得求未发之中是至诚立大本真学问要领然将一静字替中字恐圣学与儒学便未免于此分别宋儒只为讲一静字恐偏著静故云静固静也动亦静也若费分疏帮补圣学说中便无偏静气象不必用动字帮补凡学问一有帮补则心思便有一半不满处费了筹度躬行便有一半不稳处费了调停圣贤只率性而行便为道故云致中和不于中处调和亦不于和处还中彻始彻终要在慎独性说 平旦之气夜气二者皆就常人身上说圣贤便善养浩然之气何止平旦与夜即日夜之所息亦就常人说君子便自强不息且平旦之气与夜气尚有辨平旦是人已觉之时自家做得一半主了至夜气乃沈沈熟睡之时自家做不得主全是靠天的故有平旦之气尚是清明一边人至无平旦之气方才说夜气可见人纵自绝而天尚未尝深绝之也若夜气足以存犹不失为可与为善的可见气善是才善处气说 所不睹所不闻者终日睹闻未尝睹闻终身睹闻无可睹闻此是心体未是独也唯君子戒慎恐惧一于是所绝无他驰一敬为主百邪不生一念常操万用毕集真觉有隐有微时时保聚有莫见有莫显种种包涵继善成性之所正富有日新之所乃名为君子慎独不睹不闻 有千万其心思而不失为独有孤寂其念虑而不名为独是在戒慎不戒慎之间不问其应酬与静居也盖人一心之隐见微显便是万事之隐见微显并从所不睹所不闻中流注独也若不识戒慎恐惧真脉者则何知有隐有见有微有显万事万物都无归著我心亦总无归著已矣莫见 中和之名可分中和之实不可分也即致中和之功更无可分也总归之一戒惧慎独惟戒惧则不睹不闻之所而天地为昭万物同体隐见微显之独为主持者明明矣此中和所为致也夫君子之喜以天下怒以天下哀以天下乐以天下岂虚为见而已哉吾中心当其嘿觉其然而觉民之无不共此同然者是之为大本达道是之谓慎独中和 仰之弥高盖言天也钻之弥坚盖言地也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盖言四方也求之于天地四方而不得则所为握天地四方之极者何中也此所谓择乎中庸不睹不闻之所之为戒惧也得一善博文约礼也常人多以无形无象索中颜子并以有形有象观中故于高坚前后中指出文礼回之为人 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此以道为悬而身趋之如不及者也的然而日亡此以已为悬而欲人趋之如不及者也天命之中有常即吾率性之正鹄庸德庸言素位昭然分寸不可逾越君子戒慎恐惧不敢妄发彼行险之小人盖妄发而自命秋毫之中者也正鹄 戒慎恐惧斋也不睹不闻而洞隐见微显之几明也斋明者一而无他杂者也斋明 中庸工夫只学问思辨行用力首戒慎恐惧慎独只要操此一心时时用力时时操心原非空虚无实如世说戒惧是静而不动慎独是未动而将动遂若学问思辨行外另有一段静存动察工夫方养得中和出不知是何时节又不知是何境界只縁看未发与发都在心上以为有漠然无心时方是未发一觉纤毫有心便是发曾不于喜怒哀乐上指著实不知人生决未有漠然无心之时而却有未喜怒未哀乐之时如正当学问时可喜怒可哀乐者未交而吾之情未动便可谓之发否是则未发时多发时少君子戒惧慎独惟恐学问少有差迟便于心体大有缺失决是未发而兢业时多发而兢业于中节不中节时少如此看君子终日学问思辨行便是终日戒惧慎独何得更有虚闲求一漠然无心光景夫中和为大本达道并称天下正欲以天下为一身不欲外一身于天下也博学 洗心者戒慎恐惧也心本纯一愈戒惧则愈无疵者也退藏者所不暏不闻也心本内敛愈戒慎则愈不放者也如神 今人说天命者多以义理气数并言夫首言天命而继以率性修道谓理义也俟命受命疑兼气数乃俟必居易受必大德成德谓理义也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疑理义气数浑言而曰文王之德之纯纯亦不已则亦专言理义而未尝兼气数也夫所谓不已者何也理义立而古今旦暮相推相荡其间而莫之壅阏者气也理义行而高下长短日乘日除其间而莫之淆混者数也故曰至诚无息谓理义之纯而无息而气数为之用也君子为善禀授如是受成亦必如是是谓戒慎恐惧而不然者初以杂糅诬性而理义不能主持继以参错诬命而气数得为推诿真所谓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于穆不已 人何尝不望新知但不识吾故引水不导其源则必塞植木不沃其根则必蹶培造化生机祗有一温畅人心生理祗有一知温故 干动坤静而易言干之静专动直坤之静翕动辟动静合言者何说者以为北辰居所是天之静予以为主宰之静非运行之静也中庸曰不思而得不勉而中是运行之静所以合主宰之静也说者以为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是地之动予以为运行之动非主宰之动也中庸曰地道敏树是运行之动所以合主宰之动也天地之德不分动静君子戒慎恐惧原未尝分动静天地 不睹不闻隐也隐而有见见而有微微而有显乃心路中递相次第万物未生为隐初出为见端倪为微盛大为显实不睹闻为骨子故总谓之独君子慎独如物栽根时生意潜藏后来包畜无穷景象暗然
  文钞传云国将兴听于民国将亡听于神则是恃鬼神之道反不觉废人之道唯尽人之道便可合鬼神之道人之道废鬼神未有应者也人之道尽鬼神未有不应者也其有为处即鬼神之为其才能处实鬼神牖之才能在在事事各有检防各有灵向鬼神论 易云利贞者性情也又云各正性命夫性其命者所以合天性其情者所以坊人其本则所谓刚健中正纯粹精也而世说天命者若除理义外别有一种气运之命杂糅不齐者然因是则有理义之性气质之性又因是则有理义之心形气之心三者异名而同病总之不过为为不善者作推解说夫世之为善者少而不为善者多则是天之生善人也少而生不善人也多人之得性情之善于天也少而得性情之不善于天也多诬天诬人莫此为甚以是有变化气质之说夫气质善而人顺之使善是以人合天何极易简若气质本有不善而人欲变化之使善是以人胜天何极艰难且使天而可胜即荀子矫性为善其言不异而世非之何哉孟子曰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茍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是天之气运之行无不齐也而独命人于气运之际顾有不齐乎哉中庸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夫使天果不齐是纯独文王之所有而举世性情之所无也又非独世性情之所无而亦天命之所本无也将所谓纯粹精者何在乎命说 心尽则心正心正则道明若祗论道之明不明不论心之尽不尽而㫄皇出入间毋乃反镜索照论杨墨 学问思辨行时时用力一而有宰密而不疏是所以为戒惧慎独所以为居敬决无抱一空虚无著之心为常惺事仁属爱爱即煦煦姑息之见未免乘焉而溺一切妻妾宫室得我之私心为之惑乱其所以自爱适所以自戕贼何况爱人孟子故将舍生取义决断关头而求放心之一脉始清读语录 夫吾之喜以天下喜怒以天下怒哀乐以天下哀乐直与天地同流万物同趣者此真性也即未发时常薰然盎然有一段恳至不容已处中也所谓天下之大本也即肫肫渊渊浩浩在至诚功用之极固然而凡民禀赋之初亦未有不然者也即今人陷溺之后亦未有不可还其固然者也同上伊川论性谓恶亦性中所有其害不浅论庄






  明儒学案卷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六十
  馀姚 黄宗羲 撰
  东林学案三
  主事顾泾凡先生允成
  顾允成字季时别号泾凡兄则泾阳先生也与泾阳同游薛方山之门万历癸未举礼部丙戍廷对指切时事以宠郑贵妃任奄寺为言读卷官大理何源曰此生作何语真堪锁㮄矣御史房寰劾海忠介先生与诸寿贤彭遵古合疏数寰七罪奉旨削籍久之起南康府教授丁忧服阕再起保定府教授历国子监博士礼部主事诏皇太子与两皇子并封为王先生又与岳元声张纳陛上疏极谏责备娄东已而赵忠毅掌计尽黜政府之私人娄东欲去忠毅授意给事中刘道隆谓拾遗司属不宜留用因而忠毅革籍太宰求去先生又与于孔兼贾岩薛敷教张纳陛抗疏犯政府皆谪外任先生判光州是时政府大意在遏抑建言诸臣尤遏抑非台省而建言者先生上书座师许国反复当世但阿谀熟软奔竞交结之为务不知名节行检之可贵圣怒可撄宰执难犯言路之人袭杜钦谷永附外戚而专攻上身之故智以是而禁人之言犹为言路不塞哉布衣翟从先为李见罗诵冤进唐曙台礼经先生皆代为疏草惟恐其不成人之美也光州告假归十有四年所积俸近千金巡抚檄致之先生不受丁未五月卒年五十四平生所深恶者乡愿道学谓此一种人占尽世间便宜直将弑父与君种子暗布人心学问须从狂狷起脚然后能从中行歇脚近日之好为中行而每每堕入乡愿窝臼者只因起脚时便要做歇脚事也邹忠介晚年论学喜通融而轻节义先生规之曰夫假节义乃血气也真节义即义理也血气之怒不可有义理之怒不可无义理之节气不可亢之而使骄亦不可抑之而使馁以义理而误认为血气则浩然之气且无事养矣近世乡愿道学往往借此等议论以销铄吾人之真元而遂其同流合污之志其言最高其言最远一日喟然而叹泾阳曰何叹也曰吾叹夫今之讲学者恁是天分地陷他也不管只管讲学耳泾阳曰然则所讲何事曰在缙绅只明哲保身一句在布衣只传食诸侯一句泾阳为之慨然泾阳尝问先生工夫先生曰上不从元妙门讨入路下不从方便门讨出路泾阳曰须要认得自家先生曰妄意欲作天下第一等人性颇近狂然自反尚自硁硁窝臼情又近狷窃恐两头不著泾阳曰如此不为中行不可得矣先生曰捡点病痛只是一个麄字所以去中行弥远泾阳曰此是好消息麄是真色狂狷原是麄中行中行只是细狂狷练麄入细细亦真矣先生曰麄之为害亦正不小犹幸自觉得今但密密磨洗更无他说泾阳曰尚有说在性近狷还是习性情近狂还是习情若论真性情两者何有于此参取明白方认得自家既认得自家一切病痛都是村魔野祟不敢现形于白日之下矣先生迟疑者久之而后曰豁然矣譬如欲入京师水则具舟楫陆则备舆马径向前去无不到者其间倘有阻滞则须耐心料理若因此便生懊恼且以为舟楫舆马之罪欲思退转别寻方便岂不大误泾阳曰如是如是先生尝曰吾辈一发念一出言一举事须要太极上著脚若只跟阴阳五行走便不济事有疑其拘者语之曰大本大原见得透把得住自然四通八达谁能拘之若于此糊涂便要通融和会几何不堕坑落堑丧失性命故先生见义必为皆从性命中流出沈继山称为义理中之镇恶文章中之辟邪洵不虚也
  小辨斋札记学者须在暗地里牢守界限不可向的然处铺张局靣 逆诈亿不信五字入人膏肓所谓杀机也亿逆得中自家的心肠亦与那人一般亿逆得不中那人的心肠胜自己多矣 人心惟危王少湖曰危之一字是常明灯一息不危即堕落矣 朱子尝曰孟子一生费尽心力只破得枉尺直寻四字今日讲学家只成就枉尺直寻四字愚亦曰孟子一生费尽心力只破得无善无恶四字今日讲学家只成就无善无恶四字三代而下只是乡愿一班人名利兼収便宜受用虽
  不犯乎弑君弑父而自为忒重实埋下弑父弑君种子无善无恶本病只是一个空字末病只是一个混字
  故始也见为无一之可有究也且无一不可有始也等善于恶究也且混恶于善其至善也乃其所以为至恶也 离九三曰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歌为乐生者也嗟为忧生者也言人情忧乐只在躯壳上起念不如此则如彼不知人生世间如日昃之离有几多时即何为靠这里寻个忧乐凶之道也 自三代以后其为中国财用之蠧者莫甚于佛老莫甚于黄河一则以有用之金涂无用之像一则以有限之财填无限之壑此所谓杀机也 发与未发就喜怒哀乐说道不可须臾离何言发未发也程子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此言人分上事若论道则万物皆具更不说感与未感最为的当 炎祚之促小人促之也善类之殃小人殃之也绍圣之纷更小人纷更之也今不归罪于小人而反归罪于君子是君子既不得志于当时之私人而仍不得志于后世之公论为小人者不惟愚弄其一时仍幷后世而愚之也审如其言则将曰比干激而亡商龙逢激而亡夏孔子一矫而春秋遂流为战国孟子与苏秦张仪分为三党而战国遂吞于吕秦其亦何辞矣以下论学书 南𦤎最不喜人以气节相目仆问其故似以节义为血气也夫假节义乃血气也真节义即理义也血气之怒不可有理义之怒不可无理义之气节不可亢之而使骄亦不可抑之而使馁以义理而误认为血气则浩然之气且无事养矣近世乡愿道学往往借此等议论以消铄吾人之真元而遂其同流合污之志其言最高其害最远 心学之弊固莫甚于今日然以大学而论所谓如见肺肝者也何尝欺得人来却是小人自欺其心耳此心蠧也非心学也若因此便讳言心学是轻以心学与小人也咸九四不言心而彖曰感人心则咸其心之义也艮六四不言心而象曰思不出其位则艮其心之义也其曰贞吉则道心之谓曰憧憧则人心之谓也艮其身亦犹大学之揭修身盖心在其中矣何讳言心之有乃曰心意可匿身则难藏其不本正心诚意而本修身殆有精义不免穿凿附会矣 足下近言调摄血气喜怒不著自有调理此知足下心得之深直透未发前气象即六经且为注脚矣但恐此意习惯将来任心太过不无走作其害非细足下必曰圣贤之学心学也吾任吾心何走作之有不知道心可任也不可任也道心难明人心易惑弟近来只认得六经义理亲切句句是开发我道心句句是唤醒我人心处学问不从此入断非真学问经济不从此出断非真经济与彭旦阳 阳明提良知是虚而实见罗提修身是实而虚两者是水中月镜中花妙处可悟而不可言所谓会得时活泼泼地会不得只是弄精魂 昔之为小人者口尧舜而身盗跖今之为小人者身盗跖而骂尧舜 名根二字真学者痼疾然吾辈见得是处得做且做若每事将此个题目光光抹煞何处开得口转得身也 根原枝委总是一般大趋既正起处既真信目所视信口所哦头头是道不必太生分别 平生左见怕言中字以为我辈学问须从狂狷起脚然后能从中行歇脚凡近世之好为中行而每每堕入乡愿窝臼者只因起脚时便要做歇脚事也
  太常史玉池先生孟麟
  史孟麟字际明号玉池常州宜兴人万历癸未进士官至太常寺少卿三王并封旨下先生作问答上奏乙卯张差之变请立皇太孙诏降五级调外任先生师事泾阳因一时之弊故好谈工夫夫求识本体即是工夫无工夫而言本体只是想像卜度而已非真本体也即谓先生之言是谈本体可也阳明言无善无恶心之体先生作性善说辟之夫无善无恶心之体原与性无善无不善之意不同性以理言理无不善安得云无心以气言气之动有善有不善而当其藏体于寂之时独知湛然而已安得谓之有善有恶乎其时杨晋庵颇得其解移书先生谓错会阳明之意是也独怪阳明门下解之者曰无善无恶斯为至善亦竟以无善无恶属之于性真索解而人不得矣
  史玉池论学今时讲学主教者率以当下指点学人此是最亲切语及叩其所以却说饥来吃饭困来眠都是自自然然的全不费工夫见学者用工夫便说本体原不如此却一味任其自然任情从欲去了是当下反是陷人的深坑不知本体工夫分不开的有本体自有工夫无工夫即无本体试看樊迟问仁是向夫子求本体夫子却教他做工夫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凡是人于日月间那个离得居处执事与人境界故居处时便恭执事时便敬与人时便忠此本体即工夫学者求仁居处而恭仁就在居处执事而敬仁就在执事与人而忠仁就在与人此工夫即本体是仁与恭敬忠原是一体如何分得开此方是真当下方是真自然若饥食困眠禽兽都是这等的以此为当下却便同于禽兽这不是陷人的深坑且当下全要在关头上得力今人当居常处顺时也能恭敬自持也能推诚相与及到利害的关头荣辱的关头毁誉的关头生死的关头便都差了则平常恭敬忠都不是真工夫不用真工夫却没有真本体故夫子指点不处不去的仁体却从富贵贫贱关头孟子指点不受不屑的本心却从得生失死关头故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造次颠沛必于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都是关头时的当下此时能不走作才是真工夫才是真本体才是真自然才是真当下往李卓吾讲心学于白门全以当下自然指点后学说个个人都是见见成成的圣人闻有忠孝节义之人却云都是做出来的本体原无此忠孝节义学人喜其便利趋之若狂后至春明门外被人论了才去拿他便手忙脚乱却一刀自刎此是杀身成仁否此是舍生取义否自家且如此何况学人故当下本是学人下手工夫差认了却是陷人深坑不可不猛省也 言心学者率以何思何虑为悟境盖以孩提知能不学不虑圣人中得不思不勉一落思虑便非本体岂不是彻上语不知人心有见成的良知天下无见成圣人圣人中得原是孩提爱敬孩提知能到不得圣人中得故孩提知能譬如矿金圣人中得譬如精金这精金何尝有分毫加于矿金之初那矿金要到那精金须用许多淘洗锻錬工夫不然脱不得泥沙土石故不思不勉只说个见成圣人非所为圣人也 问告子之勿求亦有根欤曰有外义故也夫义与气一流而出求气即集义也告子外视乎义夫且以义为障矣何求焉 理气合而为心孟子以义为心集义而气自充气充而心自慊则心以自慊而不动告子第以气为心而离义以守气则定气所以定心心亦以能定而不动 夫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天下有性外之气乎故浩然之气即吾心之道义不可得而二之也吾身体充之气即塞天地之气亦不可得而二之也故行有不得之心告子不能异孟子焉天命之性也孟直以养之则不愧不怍之真即高明博厚之体而体充之气浩然塞天地之气矣告子逆而制之固不以蹶趋之气动心亦不以道义之气慊心则气非塞天地之气而体充之气矣故告子守在气者也孟子守在义者也孟子之于义根心而生是以心为主者也告子之于义縁物而见是以物为主者也义无内外縁物以为义则内外分为两截义自义心自心始犹觉其遗用而得体究则幷其体而忘之矣譬之水然孟子之心若清水之常流而告子之心则止水之能清耳始而澄之止水之清易而流水之清难至于后而流水之清者常清止水之清者臭败矣 释氏不思善不思恶是汝本来面目则告子性无善外义之根宗也其曰心生心死心死心生死心之法则告子之勿求也其曰一超直入如来地超入之顿则告子之助长也 问格物曰各人真实用功便见 宋之道学在节义之中今之道学在节义之外 天下有君子有小人君子在位其不能容小人宜也至于幷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于小人而君子穷矣小人在位其不能容君子宜也至于幷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于君子而小人穷矣 古人以心为严师又以师心自用为大戒于此参得分明当有会处
  职方刘静之先生永澄
  刘永澄字静之扬州宝应人八岁读正气歌衣带赞即立文公位朝夕拜之年十九举于乡饮酒有妓不往登万历辛丑进士第授顺天学教授北方称为淮南夫子迁国子学正雷震郊坛先生上疏灾异求直言自汉唐宋及祖宗未有改也往万安刘吉恶人言灾异邹汝愚一疏炳烈千古今者一切报罢塞谔谔之门务容容之福传之史册尚谓朝廷有人乎满考将迁先生喟然叹曰阳城为国子师斥诸生三年不省亲者况身为国子师乎遂归杜门读书壬子起职方主事未上而卒年三十七先生与东林诸君子为性命之交高忠宪曰静之官不过七品其志以为天下事莫非吾事若何而圣贤吾君若何而圣贤吾相若何而圣贤吾百司庶职年不及强仕而其志以为千古事莫非吾事生前吾者若何扬揭之生当吾者若何左右之生后吾者若何矜式之先师刘忠端曰静之尚论千古得失尝曰古人往矣岂知千载而下被静之检点破绽出来安知千载后又无检点静之者其刻厉自任如此大概先生天性过于学问故其疾恶之严真如以利刃齿腐朽也
  刘静之绪言今有人焉矜矜于箪食豆羮之义木头竹屑之能至于撄小人之忌触当世之网而上关国是下关清议者则惟恐犯手撩须百不一发虽事任在躬亦不过调停两家以为持平之体此其意何为哉得失之念重耳 巧宦之法大率趋承当路不可稍失其意虽已之吏胥亦不肯稍失其意盖知吏胥亦能操吾之短长也清夜自思此一种是何等心事岂可使人知 物来顺应顺者顺乎天理也非顺乎人情也 三代而上黑白自分是非自明故曰王道荡荡王道平平后世以是为非指醉为醒倒置已极君子欲救其弊不得不矫枉盖以不平求平正深于平者也 有一等自是的人动曰吾求信心不知所信者果本心乎抑习心乎 假善之人事事可饰圣贤之迹只逢著忤时抗俗的事便不肯做不是畏祸便怕损名其心总是一圑私意故耳谦谦自牧由由与偕在丑不争临财无茍此居乡之
  利也耳习琐尾之谈目习徴逐之行以不分黑白为浑融以不悖时情为忠厚此居乡之害也夫恶人不可为矣庸人又岂可为乎恶人不当交矣庸人又岂足交乎寻常之人惯苛责君子而宽贷小人非君子仇而小
  人昵也君子所图者大则所遗者细世人只检点细处故多疵耳小人所逆者理则所便者情世人只知较量情分故多恕耳 爱人则加诸膝恶人则陨诸渊此讥刺语其实爱恶之道无如此大学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好好色之心何啻加膝乎恶恶臭之心何啻陨渊乎圣贤只在好恶前讨分晓不在好恶时持两端如虑好恶未必的当好不敢到十分好恶不敢到十分恶则子莫之中乡愿之善耳 与君子交者君子也小人交者小人也君子可交小人亦可交者乡人也乡人之好君子也不甚其恶小人也亦不甚其用情在好恶之间故其立身也亦在君子小人之间天下君子少小人亦少而乡人最多小人害在一身乡人害在风俗 李卓吾曰有利于己而欲时时嘱托公事则称引万物一体之说有害于己而欲远怨避嫌则称引明哲保身之说使君相烛其奸不许嘱托不许远嫌避害又不许称引则道学之情穷矣 如爱己之心爱人先儒必归之穷理正心如治己之心而治人先儒必以强于自治为本盖未能穷理正心则吾之爱恶取舍未必得正而推己及物亦必不得其当然未能强于自治则是以不正之身为标的将使天下之人皆如吾之不正而沦胥以陷 说心说性说元说妙总是口头禅只把孟子集义二字较勘身心一日之内一事之间有多少不合义处有多少不慊于心处事事检点不义之端渐渐难入而天理之本体渐渐归复浩然之气不充于天地之间者鲜矣学正薛元台先生敷教
  薛敷教字以身号元台常之武进人方山薛应旗之孙也年十五为诸生海忠介以忠义许之登万历己丑进士第南道御史王藩臣劾巡抚周继不白掌宪耿廷向吴时来相继论列先生言是欲为执政箝天下也言官风闻言事从古皆然若必关白长官设使谈劾长官更须关白乎二三辅臣故峻诸司共绳庶采宪臣辄为逢迎自丧生平窃所不取疏奏当路大恚主考许国以贡举非人自劾奉旨回籍省过壬辰起凤翔教授寻迁国子助教有诏并封三王上疏力争又寓书责备娄江事遂得寝未几赵忠毅佐孙清简京察尽出当路之私人内阁张洪阳王元驭愤甚给事中刘道隆承风旨以争拾遗䥴忠毅三秩先生复与于孔兼陈泰来贾岩顾允成张纳陛合疏言考功无罪内阁益愤尽夺六君子官而先生得光州学正丁母忧遂不复出甲辰顾泾阳修复东林书院聚徒讲学先生实左右之作真正铭以勉同志曰学尚乎真真则可久学尚乎正正则可守真而不正所见皆茍正而不真终非己有君亲忠孝兄弟恭友提身以廉处众以厚良朋切劘要于白首乡里谤怨莫之出口毋谓冥冥内省滋疚毋谓琐琐细行匪偶读书学道系所禀受精神有馀穷元极趣智识寡昩秉哲省咎殊途同归劳逸难狃世我用兮不薄五斗世不我用徜徉五柳无贵无贱无荣无朽殒节逢时今生谅否必真必正夙所自剖寄语同心各慎厥后年五十九而卒先生持身孤峻筮仕以来未尝受人一馈垢衣粝食处之泰然舍车而徒随行一苍头而已执丧不饮酒食肉服阕遂不食肉故其言曰脚根站定眼界放开静躁浓淡间正人鬼分胎处又曰道徳功名文章气节自介然无欲始又曰学茍不窥性灵任是皎皎不污终归一节但世风衰微不忧著节太奇而忧混同一色托天道无名以济其私则中庸之说诬之也尝有诗曰百年吾取与留作后人箴其自待不薄如此赋性慈祥蠕动不忍伤害俗客伧父亦无厌色然疾恶甚严有毁其知交叶园适者先生从稠人中奋臂而起自后其人所在先生必避去终身不与一见也
  侍郎叶园适先生茂才
  叶茂才字参之号园适无锡人也万历己丑进士授刑部主事以便养改南京工部榷税芜关除双港之禁商人德之历吏礼二部郎尚宝司丞少卿南大理寺丞卧病居半壬子陞南太仆寺少卿党论方兴抗疏以劾四明崑宣小人遂集矢于先生先生言臣戅直无党何分彼此孤立寡援何心求胜内省不疚何虑夹攻鸡肋一官何难勇退遂归天启初起用迁太仆寺卿甲子擢南京工部右侍郎履任三月先几引去故免遭削夺崇祯辛未卒年七十二先生在东林会中于喁无间而晰理论事不厌相持终不肯作一违心语忠宪殁先生状之其学之深微使读者恍然有入头处又喜为诗以寓时事云还宣侍讲王昭素执易螭头取象拈伤经筵之不举也云三党存亡宗社计片言曲直咎休占刺门户也云乾坤不毁只吾心哀毁书院也老屋布衣僩若寒畯于忠宪何愧焉
  孝廉许静馀先生世卿
  许世卿字伯勲号静馀常州人万历乙酉举于乡放㮄日与同志清谈竟夕未尝见其有喜色也揭安贫五戒曰诡収田粮干谒官府借女结婚多纳僮仆向人乞觅省事五戒曰无故拜客轻赴酒席妄荐馆宾替人称贷滥与义会有强之者辄指其壁曰此吾之息壤也一日亲串急赎金求援于先生先生鬻婢应之终不破干谒戒也守令罕见其靣欧阳东凤请修郡志先生曰欧公端人也为之一出东林之会高忠宪以前辈事之饮酒吟诗终日不倦门屏落然不容一俗客尝曰和风未学油油惠清节宁希望望夷敕其子曰人何可不学但口不说欺心话身不做欺心事出无惭朋友入无惭妻子方可名学人耳疾革谓某逋未偿某施未报某劵未还言毕而逝
  耿庭怀先生橘
  耿橘字庭怀北直河间人不详其所至官知常熟时值东林讲席方盛复虞山书院请泾阳主教太守李右谏御史左宗郢先后聚讲于书院太守言大德小德俱在主宰处看天地间只有一个主宰元神浑沦大德也五官百体无一不在浑沦之内无一不有条理之殊小德也小德即浑沦之条理大德即条理之浑沦不可分析御史言从来为学无一定的方子但要各人自用得著的便是学问只在人自肯寻求求来求去必有入处须是自求得的方谓之自得自得的方受用得当时皆以为名言泾阳既去先生身自主之先生之学颇近近溪与东林微有不同其送方鸣秋谒周海门诗云孔宗曾派亦难穷未悟如何辏得同慎独其严四个字长途万里任君行人传有道在东扬我意云何喜欲狂一叶扁舟二千里几声嘤鸟在埀杨亦一证也
  耿庭怀论学贤友不求所以生死之道而徒辩所以生死之由不于见在当生求了毕欲于死后再生寻究竟千言万语只是落在一个轮回深坑里不见有超出底意思千古只在今时迷了第决当下若云姑待是诬豪杰贤友谓人生颕异必其前生参悟之力结为慧根又轻看了那生万物的他既会生万物便不会生一个颕异的人有一个颕异的人便是前生参悟来者则自古及今只生了些愚痴钝根而已是诬天地若谓自古及今只是这些愚智在天地旋转则初生愚智时是谁来者况旋转来智者必益智愚者亦渐智何乃今人不及古人远甚是诬圣贤贤友又问死后光景作何状死者必有一著落处为家余却问贤友见今光景作何状目前著落岂无家如徒以耳目手足饮食男女唤作生时光景宜乎其复求死后之光景也况以生为客为寄而以死为归为家则生不如死矣是诬生死盖佛氏轮回之教原为超出生死而设再生之说乃其徒败坏家风的说话何故信之深勿论儒道禅已荒矣答邵濓轮回生死问下二条同 夫所谓漫天漫地亘古亘今者是何物天地古今尚在此内而此必欲附丽一物乎所谓神理绵绵与天地同久者亦必有神理之真体而曰附丽则独往独来者果安在也不随生存果附丽于生乎不随死亡犹有所附丽乎生而附丽于生是待生而存也死而必再生以求所附丽是随死而亡也待死而存生已死矣随死而亡焉能再生 今之头腹手足耳目鼻口块然而具者是生耶生者活也喜笑瑳然啼哭怆然周旋运转惺然而有觉者乃谓之生一旦喜泯啼销运止觉灭虽头腹手足耳目鼻口之仍在则谓之死故生死形也形生形死总谓之形而形岂道乎哉道也者形而上之物也形而上也者超乎生死之外之谓也生死是形不是道道非形即非生死既已非生死矣果且有生死乎哉既已无生死矣果且有附丽乎哉既已无附丽矣果不可朝闻而夕死乎哉生死了不相干朝夕于我何与味贤友所谓附丽云者似指今之头腹手足耳目鼻口块然之物所谓漫天漫地亘古亘今神理绵绵不随生存死亡云者似指今之瑳然怆然惺然之物徇生而为生执有而为知何谓知生生之不知何谓知死生死之不知何谓知道正恐贤友所以发愿再生者亦不在了此公案而在贪此形生也欲不贪生非知生不可欲知生非知道不可知道则知吾与贤友今日虽生而实有一个未尝生者在这里这里方唤做漫天漫地亘古亘今神理绵绵不随生存死亡的真体也 自其未发者而观之行于喜怒哀乐之中而超于喜怒哀乐之外独往独来不可名状强名曰中明道曰且唤做中是也自其发而中节也观之混乎可喜可怒可哀可乐之场而合乎共喜共怒共哀共乐之心应用无滞如水通流故谓之和也中庸大段只是费隐显微有无六字六字根柢只一性字费可见而隐不可见显可见而微不可见有可见而无不可见隐微无未发也费显有发而中节也隐即之费中而在微即之显时而在无即之有者而在未发即之发而中节者而在体用一原也非隐孰为费非微孰为显非无孰为有非未发而孰为发而中节一以贯之也费即是隐显即是微有即是无发而中节即是未发下学上达也学者徒于喜怒哀乐上求和而不于喜怒哀乐上求中徇迹遗心矣不于有喜有怒有哀有乐时认未发之真体欲于无喜无怒无哀无乐时观未发之气象离形求神矣吾故曰喜怒哀乐情也中和性也费隐显微有无一性也答中和问 独无色故睹不得无声故闻不得睹不得闻不得却有一个独体在非谓不睹不闻之时是独也独体本自惺惺本自寂寂而却有不惺惺不寂寂之物欲独体本自无起本自无灭而却有常起常灭之人心这里所以用著戒慎恐惧四个字能于惺惺寂寂中持此四个字而后不惺惺不寂寂之物欲可灭能于无起无灭中持此四个字而后常起常灭之人心可除此是有著落的工夫所谓本体上作工夫者是也答阳衡 荀子曰养心莫善于诚周子曰荀子原不识诚既诚矣心安用养耶到得心不用养处方是诚答归绍隆 下学上达原是一理天地间无不下即无不上若以亲亲长长为下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为上则不可天下平亦是下亲亲长长亦是上只在悟不悟之间下学可以言传上达必由心悟二条同上 这个德性却莫于杳冥恍忽里觅就是这个礼而已中庸一书全于费处见隐 求心所在不若求心所不在大学心不在焉此四字是点化学人的灵丹身有所愤懥四句是鍜炼学人的鼎镬盖四者实出于身而役乎心心何以有不在在乎四者之中为形骸所役而不自知尔如今日口受味目受色耳受声鼻受臭四肢受安逸欣羡求取能尽无乎但有一丝心便不在不在者非不在腔子里之谓也倒是这腔子里成了一块味色声臭安逸美衣广屋肥田佳园贵显世路名高的闹场此心受役于闹场之内而不自知故曰不在也答童子徐嶙问心在何处自性是头脑自性上起念是真念念上改过是真改过但要贤友认得自性而已一切言行无差无错处皆性之用也而必有其体假若散而无体则亦荡而无用矣认得此体自然认得此用念亦用也而于体为近从本体上发念从念上省改少有差错即便转来总是本体上工夫从本体发念即是本体从念上转来即转即是本体一念离了本体一念即成差错一转不到本体即千转都无实益文过怙终遂成大错皆起于转之远也此无他离了本体便属形体一著形体便落恶道毫厘千里端在于此答叶文奎 秋问喜怒哀乐未发气象何如师反诘之对曰众人之情憧憧扰扰安得未发意者养成之后乎师曰中即性也必待养成而后为中然则众人无中遂无性乎秋以至善为对师曰喜怒哀乐终日离他不得岂尔终日间通无此中不自反求牵合附会益见支离秋被逼迫通身流汗忽闻蝉声因省曰此声之入吾何以受之而知为蝉也声寂矣知何以不随之而去也乃对曰意者吾身中目能视耳能听鼻能嗅口能言其中有主之而不著于此者是谓中乎师首肯曰近之矣从此体验亦得秋又曰意者君子而时中无时不有无方可执无处不满见得此中则天地位万物育天下归仁直在眼前乎师举手曰可矣可矣由此以进圣人不难学矣曰然则可以把持乎师曰尔不把持彼从何处去秋曰然则何以用功师曰离天地万物不得日从此处用功而位育自在其中最要𦂳处在内省不疚无恶于志秋于是怡然顺适判然冰解方鸣秋问答 立教湏名至善修学本自无为要知真性是我明明天命为谁不离喜怒哀乐超然独抱圆规有耳谁能听得有眼窅焉难窥本来巍巍堂堂古今一毫无亏动中漠然不动生生化化无遗谩道一切中节一切本无追随但要自明自觉三德五道不回三德五道由一从君开眼伸眉但能此中不疚天地万物皆归朂方鸣秋
  光禄刘本孺先生元珍
  刘元珍字伯先别号本孺武进人万历乙未进士历官礼部兵部郎乙已大计四明庇其私人尽复台省之黜者察疏留中人心愤甚不敢发先生抗疏刺其奸削籍归而四明亦罢庚申起光禄寺少卿时辽藩初没赞画刘国缙拥众欲从登莱南济先生谓国缙为宁远义儿扶同卖国今又窜处内地意欲何为国缙遂以不振未几卒官年五十一先生家居讲学钱启新为同善会表章节义优恤鳏寡以先生为主有言非林下人所宜者先生痌瘝一体如救头目恶问其宜不宜也先生每以子路自任不使恶言入于东林讲论稍渉附会辄正色斥之曰毋乱我宗旨闻谤讲学者曰彼訾吾党好名以为口实其实彼之不好名乃专为决裂名教地也疾小人不欲见茍其在侧喉间辄如物梗必吐之而后已当东林为天下弹射先生谓高宗宪曰此吾辈入火时也无令其成色有减斯可矣










  明儒学案卷六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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