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学案 (四库全书本)/卷23

卷二十二 明儒学案 卷二十三 卷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眀儒学案卷二十三
  馀姚 黄宗羲 撰
  江右相传学案八
  忠介邹南皋先生元标
  邹元标字尔瞻别号南皋豫章吉水人万历丁丑进士其年十月江陵夺情先生言伏读圣谕朕学尚未成志尚未定先生欲去堕其前功夫帝王以仁义为学继学为志居正道之功利则学非其学忘亲不孝则志非其志皇上而学之志之其流害有不可胜言者亦幸而皇上之学未成志未定犹可得儒者而救其未然也怀疏入长安门值吴赵艾沈以论夺情受杖先生视其杖毕出疏以授寺人寺人不肯接曰汝岂不怕死得无妄所论乎先生曰此告假本也始収之有旨杖八十戍贵州都匀卫江陵败擢吏科给事中上陈五事培君徳亲臣工肃宪纪崇儒术饬抚臣又劾礼部尚书徐学谟南京户部尚书张士佩罢之学谟者首辅申时行之儿女姻也既非时行所堪而是时党论方兴谓赵定宇吴复庵号召一等浮薄轻进好言喜事之人与公卿大臣为难大臣与言官相论讦不已先生尤其所忌故因灾异封事降南京刑部照磨乙酉三月录建言诸臣以为南京兵部主事转吏部历吏刑二部员外刑部郎中罢官家居建仁文书院聚徒讲学光宗起为大理卿天启初陞刑部右侍郎转左都御史建首善书院与副都御史冯恭定讲学群小惮先生严毅恐明年大计不利党人兵科朱童蒙言宪臣议开讲学之坛国家恐启门戸之渐宜安心本分以东林为戒工科郭兴治言当此干戈倥偬之际即礼乐润色性命精微无裨短长先生言先正云本分之外不加毫末人生闻道始知本分内事不闻道则所谓本分者未知果是本分当否也天下治乱系于人心人心邪正系于学术法度风俗刑清罚省进贤退不肖舍明学则其道无由湛湛晴空鸢自飞鱼自跃天自高地自下无一物不备亦无一事可少琳宫会馆开目如林呗语新声拂耳如雷岂独碍此嘐嘐则古昔谈先王之坛坫耶臣弱冠从诸长者游一登讲堂此心戚戚既讲计偕独处深山者三年嗣入夜郎兀坐深箐者六年浮沉南北栖迟田亩又三十馀年赖有此学死生患难未尝陨志若只以臣等讲学惟宜放弃斥逐之日以此浇其磊块消其抑郁无聊之气则如切如磋道学之语端为济穷救苦良方非尽性至命妙理亦视斯道大轻视诸林下臣太浅矣人生堕地高者自训诂帖括外别无功课自青紫荣名外别无意趣恶闻讲学也实繁有徒盖不知不闻道即位极人臣勋勒旗常了不得本分事生是虚生死是虚死朽骨青山黄鸟数声不知天与昭昭者飘泊何所此臣所以束发至老不敢退堕自甘者也前二十年东林诸臣有文有行九原已往惟是在昔朝贵自岐意见一唱众和㡬付清流惩前覆辙不在臣等有旨慰留给事郭允原言侍郎陈大道请恤张居正元标不悦修旧怨也先生言当居正之败维时露章者何止数百其间不无望风匿影之徒臣有疏云昔称伊吕今异类唾之矣昔称恩师今仇敌视之矣当时臣无只字发其隐岂至今四十馀年与朽骨为𬽦乎虚名浮誉空中鸟影世不以大人长者休休有容之度教臣望臣如村樵里媪睚眦必报之流则未与臣习也郭兴治又言元标无是非之心先生言兴治盖为冯三元𫝊言发也三元初起官见臣臣语之曰往事再勿提起渠曰是非却要说明臣曰今之边事家具一锥凿越讲是非越不明白不如忘言为愈盖熊廷弼所少者惟一死廷弼死法不能独无但皇上初登宝位才二年所如尚书如侍郎中丞如藩臬抚镇诸臣累累藳街血腥燕市成何景象老成守法议狱缓死之意非过也是非从恻隐中流出是为真心之是非即方从哲满朝以鸩毒为言臣谓姑待千秋者亦是非不必太分明之一证也再疏乞归始允未㡬卒逆奄追削为民夺诰命烈皇御极赠太子太保谥忠介先生自序为学曰年少气盛时妄从光影中窥瞷自以为觉矣不知意气用事去道何啻霄壤又七年再调刑部虽略有所入而流于狂路赖文洁邓公来南提醒不敢放浪阅三年入计归山十馀年失之缪悠又十馀年过于调停不无以神识为家舍视先觉尚远净几眀窗水落根见始知觉者学之有见也如人在梦既醒觉亦不必言矣学而实有之已亦不必言觉矣先生之学以识心体为入手以行恕于人伦事物之间与愚夫愚妇同体为工夫以不起意空空为极致离达道无所谓大本离和无所谓中故先生于禅学亦所不讳求见本体即是佛氏之本来面目也其所谓恕亦非孔门之恕乃佛氏之事事无碍也佛氏之作用是性则离达道无大本之谓矣然先生即摧刚为柔融严毅方正之气而与世推移其一规一矩必合当然之天则而介然有所不可者仍是儒家本色不从佛氏来也
  会语以情识与人混者情识散时如汤沃雪以性真为世游者性天融后如漆因胶以下皆龙华密证 五伦是真性命词气是真𣹢养交接是真心髓家庭是真政事父母就是天地赤子就是圣贤奴仆就是朋友寝室就是明堂平旦可见唐虞村市可观三代愚民可行古礼贫穷可认真心疲癃皆我同胞四海皆我族类鱼鸟皆我天机要荒皆我种姓 问为之不厌曰知尔之厌则知夫子之不厌矣今世从形迹上学所以厌圣人从天地生机处学生机自生生不已安得厌 善处身者必善处世不善处世贼身者也善处世者必严修身不严修身媚世者也 学者有志于道须要铁石心肠人生百年转盻耳贵乎自立后生不信学有三病一曰耽阁举业不知学问明如以万金商做卖菜佣二曰讲学人多迂阔无才不知真才从讲学中出性根灵透遇大事如湛卢刈薪三曰讲学人多假不知真从假中出彼既假矣我弃其真是因噎废食也 问儒佛同异曰且理会儒家极致处佛家同异不用我告汝不然随人口下说同说异何益 问如何得分明曰要胸中分明愈不分明须知昏昏亦是分明不可任清明一边昭昭是天冥冥是天 马上最好用功不可放过若待到家休息便是驰逐 老成持重与持位保禄相似収敛定静与躱闲避事相似谦和逊顺与柔媚谐俗相似中间间不容发非研㡬者鲜不自害害人 说清者便不清言躬行者未必躬行言知性命便未知性命终日说一便是不一终日说合便是不合但有心求求不著便著 人只说要収敛须自有个头脑终日说话终日干事是真収敛不然终日兀坐绝人逃世究竟忙迫 横逆之来愚者以为遭辱智者以为拜赐毁言之集不肖以为罪府贤者以为福地小人相处矜已者以为荆棘取人者以为砥砺 目无青白则目明耳无邪正则耳聪心无爱憎则心正置身天地间平平铺铺不见崖异方是为已之学 学者好说严毅方正予思与造物者游春风习习犹恐物之与我拂也茍未有严毅方正之实而徒袭其迹徒是与人隔绝 未知学人却要知学既知学人却要不知有学未修行人却要修行既修行人却要不知有修予见世之稍学修者哓哓自别于人其病与不知学修者有甚差别 予别无有力处觉得本分二字亲切做本分人说本分话行本分事本分外不得加减毫末识得本分更有何事 道无拣择学无精麄 下学便是上达非是下学了才上达若下学后上达是作两层事了 学问原是家常茶饭浓酽不得有一毫浓酽与学争远 孟我疆问如何是道心人心曰不由人力纯乎自然者道心也由思勉而得者人心也以下燕台会记我疆问孔子云正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故曰视于无形听于无声子思发之为不睹不闻阳明又云若睹闻于一理即不睹不闻也其言不同如此曰孔子惧人看得太麄指应处与人看阳明恐人看得甚细指显处与人看其实合内外之道也 识仁即是格物龙华会记以下同 问识仁曰夫子论仁无过仁者人也一语当日我看仁做个幽深玄远是奇特的东西如今看来我軰在一堂之上即是仁再无亏欠切莫错过 问夫子只言仁之用何以不言仁之体曰今人体用做両件看如何明得余近来知体即用用即体离用无体离情无性离显无微离已发无未发非予言也孟子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至是非之心智也体会自见 问生机时有开发奈不接续何曰无断续者体也有断续者见也曰功将何处曰识得病处即是药识得断处就是续 一堂之上有问即答茶到即接此处还添得否此理不须凑泊不须帮帖 问其心三月不违仁仁与心何所分别曰公适走上来问岂有带了一个心又带了一个仁来公且退以下元潭会记 恕者如心之谓人只是要如已之心不思如人之心如已如人均齐方正更说甚一贯 有言不能安人如何筭得修已曰我二十年前热中亦欲安人今安不得且归来我与公且论修已修已之方在思不出其位在素位而行公且素位老实以行谊表于乡便是安人不然你欲安人别人安了你 塘南先生问佛法只是一死生动人故学佛者在于生死曰人只是意在作祟有意则有生死无意则无生死 欧阳明卿问曰释氏不可以治天下国家曰子何见其不可以治天下国家曰様様都抛了曰此处难言有饭在此儒会吃释亦会吃既能吃饭总之皆可以治天下国家子谓释様様抛了故不可儒者様様不抛又何独不能治天下国家銕佛会记 私虑不了私欲不断毕竟是未曽静未有入处心迷则天理为人欲心悟则人欲为天理 问天下归仁曰子无得看归仁是奇特事胸中只芝蔴大外面有天大子斋中有诸友与诸友相处无一毫间隔即是归仁与妻子僮仆无一毫间隔便是归仁若舍见在境界说天下归仁越远越不着身大仆会记 有因持志入者如识仁则气自定有由养气入者如气定则神自凝又有由交养入者如白沙诗云时时心气要调停心气功夫一体成莫道求心不求气须教心气两和平此是先軰用过苦功语青原会记 问诚意之功须先其意之所未动而诚之若待善恶既动而后致力则已晚矣果若此则慎独之功从何下手曰国君好仁天下无敌无敌真慎独也人所不知己所独知多流入识神去先其意之所未动而诚之愚谓既云未动诚将何下手莫若易诚而识之即识仁之谓未发前观何气象意思善恶既动而后致力则己晚此为老学者言初学者既发后肯致力亦佳问仁会录 人心本自乐自将私欲缚私欲一萌时良知还自觉一觉便消除此心依旧乐乐便然后学学便然后乐 问生死曰子死乎曰未死曰何未死曰胸中耳目聪明色色如赤子时曰子知生矣知生则知死不必问我 问知天命曰日间问子以时义子必曰知问子以家宅乡里事子必曰知此知之所在即命即阴阳五行之数亦天命说到知彻地少一件不得 名世不系名位每一代必有司此道之柄者即名世也 求放心者使人心之可求也心要放者使人知无心之可守也卑者认著形色一边高者认著天性一边谁知形色即是天性天性不外形色即仁者人也宗旨 予归山十五年只信得感应二字 问复卦曰有人于此所为不善开心告语之渠泫然泣下即刻来复矣 问居徳则忌曰即如今讲学先生不自知与愚夫愚妇同体只要居徳所以取忌 有学可循是曰洗心无心可洗是曰蔵密 除知无独除自知无慎独 真正入手时时觑不睹不闻是甚物识得此物真戒慎不必言矣 问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不知四十以后尚可为善否曰八十尚可况四十乎此俱从躯壳上起念 问迩日学者始学先要个存守是未择中庸而先服膺未明善而先固执证之博学审问之说无当也曰学贵存守但存守之方不一故问辨以择之盖学而后有问学即存守也不学何问之有如行者遇岐路即问问了又行原非二事若谓不待存守而先择则先未出门而空谈路径也鹭洲会记止原无处所止无可止则知止矣仁文会记 问心如何为尽曰尽者水穷山尽之谓人心原是太虚若有个心则不能尽矣 万古学脉人人所公共的渔樵耕牧均是觉世之人即童子之一斟酒处俱是学之所在若曰我是道而人非道则䘮天地之元气也 新安王文轸戴仲曰丁酉南都参访祝师认心不真无可捞摸坐间日影正照祝师指曰尔认此日影为真日不知彼阴暗处也是真日因此有省曰尔道认心不真无可捞摸不知无可捞摸处便是真心 问吾人学问不勾手者正以有所把捉有好工夫做故也有把捉时便有不把捉时有好工夫时便有不好工夫时曰此可与透身贴体做工夫者商量若是此学茫茫荡荡且与说把捉做工夫不妨 问不孝有五章曰看来个个犯此予軰不庄敬严肃即是惰其四肢予四十以后出入不经我母之手非货财私妻子乎饮食起居任从自便非从耳目之欲乎不受人言即是斗狠体贴在身时时是不孝 天地万物皆生于无而归于无一切蠢动含灵之物来不知其所自去不知其所往故其体本空我軰学问切不可向形器上布置一时妍好终属枯落虽然空非断灭之谓也浮云而作苍狗白衣皆空中之变幻所必有者吾惟信其空空之体而不为变幻所转是以天地在手万化生身今有一种议论只是享用现在才说克治防简便去纽捏造作日用穿衣吃饭即同圣人妙用我窃以为不然夫圣凡之别也岂止千里 仁者浑然与物同体如何证得学问只是不起意便是一体便是浑然所以乍见非有为而为也
  讲义人若真仁直心而言为徳言根心而发为生色不然强排道理遮饰有徳皆巧言也危冠危服一面笑容皆令色也彼方自负道綂自认涵养不知去仁何啻千山万水到不如乡里朴实老农老圃可与之入道巧言令色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礼之于宾主智之于贤者
  圣人之于天道非性之故物乎温故 近世学者以知是知非为良知夫是非炽然且从流于情识而不自觉恶在其为良知诲汝知之 仕学一道隐显一心孝友即是政事若曰居位别有有政事托辞以答或人则视政事孝弟为两事矣子奚不为政 学道之士在世途极是不便向道不笃的易生退转若真信千古而得一知者犹比肩也何孤立之有不能自立东挨西靠口嘴上讨得个好字眼前容易过误却平生事业矣徳不孤 伯夷是清伊尹是任柳下惠是和还有个器在汝器也 学不见体动辄落显微二边文章性天 学者若不从大光明藏磨勘露出精彩群居终日虽说若何为心若何为性若何为孔门之旨若何为宋儒之旨是言不及义也终日依倚名节之迹仿佛义理之事是好行小慧也群居终日 吾軰在此一堂讲学所亲就者大人不虚心受益却是狎大人所讲究者圣言不虚心体贴却是侮圣言记得少年时在青原一友将四书诸论互相比拟一先正答曰总只是非礼之言畏天命 乡愿一副精神只在媚世东也好西也好全在毁誉是非之中圣人精神不顾东不顾西惟安我心之本然超出毁誉是非利害之外乡愿 徳本明也人只争一个觉耳须知人人具有至善只是不止一止而至善在是曰何以止无意必固我是已学不知止漫言修身如农夫运石为粪力愈勤而愈远矣大学学者一向说明徳说亲民说止至善说格物千言万语旁引曲譬那个是宋儒说那个是明儒说纵说得伶俐与自家身心无干一到知止则水尽山穷无复可言说如此方谓之致知方谓之格物此谓知本知止 离已发求未发即孔子复生不能子且观中节之和即知未发之中离和无中离达道无大本中和 何以谓之索隐今讲学者外伦理日用说心性入牛毛者是已何以谓之行怪今服尧服冠伊川冠之类索隐行怪 一字即吾道一以贯之之一圣人说道理零碎了恐人从零碎处寻道理说天徳也说到一来说王道也说到一来正如地之行龙到𦂳关处一束精神便不散乱所以行之者一 善与人同不是将善去同人亦不是将人善来同我人人本有个个圆成鱼游于水鸟翔于渊无一物能间之也善与人同赤子之心真心也见著父母一团亲爱见着兄弟一
  团懽欣何曾费些拟议思虑何曾费些商量大人只是不失这个真心便是圣学不明愁赤子之心空虚把闻见填实厌赤子之心真率把礼文遮饰儒者以为希圣要务不知议论日繁去真心日远无怪乎大人不多见也象山云纵不识一字终是还他堂堂大人赤子之心文集从心所欲不逾矩世儒谓从者纵也纵其心无之非是此近世流弊窃谓矩方也从心所欲同也圆不离方欲不离矩 心神物也岂能使之不动要知动亦不动耳寂感体用原未有不合一欲求合一便生分别去合一之旨愈远 吾軰动辄以天下国家自任贫子说金其谁信之古人云了得吾身方能了得天地万物吾身未了纵了得天地万物亦只是五霸路上人物自今以往直当彻髓做去有一毫病痛必自照自磨如㧞眼前之钉时时刻刻始无愧心 吾辈无论出处各各有事肯沉埋仕途便沉埋不肯沉埋即在十八重幽暗中亦自骧首青霄世岂有锢得人人自无志耳 夫道以为有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未尝有也以为无出王游衍莫非帝则未尝无也有无不可以定论者道之妙也知道者言有亦可言无亦可不知道者言无著空言有滞迹 道心为主者世情日淡世情日淡而后能以宰世不为世所推移识情为主者世情日浓世情日浓且不能善其身又安能善天下 敬者主一无适之谓夫所谓一者必有所指庄严以为敬者渉于安排存想以为敬者流于意识不安排而庄不意识而存此非透所谓一者不能一者无一处不到而不可以方所求无一息不运而不可以断续言知一则知敬知敬则知圣学矣舜为法天下自天下起念可传后世自后世起念如
  今又只在自家一身一家起念较是非毁誉限在一乡则结果亦在一乡
  给谏罗匡湖先生大纮
  罗大纮字公廓号匡湖吉之安福人万历丙戌进士辛卯九月吴门为首辅新安山阴具揭请立太子列吴门姓氏于首上怒甚吴门言不与闻特以阁中故事列名耳时先生以礼科给事中守科得本上疏纠之遂谪归先生学于徐鲁源林下与南皋讲学南皋谓先生敏而善入众人所却步躇蹰四顾者先生提刀直入众人经数年始入者先生先闯其奥然观其所得破除默照以为一念既滞五官俱堕于江右先正之脉又一转矣野史言吴门没其子求南皋立传南皋为之作传先生大怒欲具揭告海内南皋嘱申氏弗刻乃止按吴门墓表见刻南皋存真集野史之非可勿辨矣
  匡湖会语心非专在内俯仰今古无非是心性非专是心耳目口鼻无非是性故知心量之无外则存心者不必专収于内知性体之无二则尽性者不必苦求于心一念迷即为放而心非自内出也一念觉即为収而心非自外来也当其视心即在目心量如是眼量亦如是迷则皆迷悟则皆悟不必舍视而别求心也当其听心即在耳心量如是耳量如是迷则皆迷悟则皆悟不必舍听而别求心也语默动静周旋屈伸一切与心相印元气充周于天地灵光遍照于宇宙必拘守一块肉乃为存心哉 既曰气质即不是性既云性便不堕气质不识天命之性只管在气质上修治所以变化不得性之身之是千古两派学脉一则视听言动不离乎性一则视听言动不离乎身尧舜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所谓成性存存道义之门此性之之学也汤武以义制事以礼制心以敬胜怠以义胜欲所谓修身道立履准蹈绳此身之之学也尧舜固是自然即当其忧嗟咨叹兢业劳苦亦从性之来汤武固是勉然即当其动罔不臧身安用利亦从身之发故学者初入门时劈空从性命上参求竟是性之之学起手从身心上操存终竟是身之之学 问夫子言仁何不直指仁体而必曰复礼何也曰干之元亨利贞即我性之仁义礼智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盖乾元资始统天荡荡难名至于亨当巽离之交云行雨施品物流行枝叶花蕋苍翠丹绿杂然并陈所谓万物皆相见也即此相见者而资始统天之元灼然宇宙悟此而复礼归仁不待赘辞矣故繋传曰显诸仁 仁之浑然全体难于思求而其条理则有可觉悟故复礼即归仁仁一而已矣在目为视在耳为听发于声为言运于身为动此仁之条理所为礼也舍礼之外无仁舍视听言动之外无礼故一日之间能于视听言动忽然觉悟而仁之全体呈露矣问何以见天下归仁曰人但看得仁大看得视听言动小不知仁体随在具足即视而仁之体全在视即听而仁之体全在听言动亦然姑以视明之今人在室见一室在堂见一堂在野见四境仰视而见高天之无穷俯视而见大地之无尽见亲则爱见长则敬见幼则慈见入井之孺子则恻隐见衅钟之牛则不忍孰非与吾之视为一体者即此一觉而天下归仁不待转盻矣五官之貎言视听思也五伦之亲义序别信也人皆生而具之日而用之所谓故也时时从之体认从此体认从此觉悟事亲知人可以知天聪明圣智达乎天徳是为温故而知新兰舟杂述刘调父记习俗移人非求友不能变一家有一家气习非友一乡之善士必不能超一家之习推之一国天下皆然至于友天下尽矣然一朝又有一朝之气习非尚友千古不可以脱一世之习此孟子所以超脱于战国风习之外也 吾辈无论友千古友四方此身自房中出到厅上便觉超然自厅上出到门外又觉超然孔子去鲁不以女乐而以燔肉其一叚肫肫之仁渊
  深而不浅露容畜而不迫隘不倚于意见不倚于名节全是天徳用事人则不免于有所倚矣 安土敦乎仁故能爱人各有所处之地所谓土也惟不安其所处之地则一室之内不胜异意我既嫌人人亦嫌我如之何能安乎仁而相亲爱乎若安土者见处处皆好人人皆好是以能无不爱无不爱是谓敦厚以居仁 仁本与万物同体只为人自生分别所以小了古人天下一家中国一人非意之也其心量原自如此今处中国只争个江西江西又争个吉安吉安又争个安福安福又争个某乡某乡又争个某里某里又争个某姓某姓又争个某房某房又争个某祖父位下某祖父位下又只争我一人终生营营不出一身一家之内此岂不是自小乎故善学者愈充之则愈大不善学者愈分之则愈小






  明儒学案卷二十三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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