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学案 (四库全书本)/卷39
明儒学案 卷三十九 |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三十九
馀姚 黄宗羲 撰
甘泉学案三
郡守洪觉山先生垣
洪垣字峻之号觉山徽之婺源人嘉靖壬辰进士以永康知县入为御史转温州知府闲住归凡四十六年而后卒年近九十先生为弟子时族叔熺从学文成归而述所得先生颇致疑与精一博约之说不似其后执贽甘泉甘泉曰是可传吾钓䑓风月者丁未秋偕同邑方瓘卒业东广甘泉建二妙楼居之庚申甘泉约游武夷先生至南安闻甘泉讣走其家哭之越两月而归先生为体认天理是不离根之体认盖以救师门随处之失故其工夫全在㡬上用㡬有可见未㡬则无见也以㡬为有无接续之交此即不睹不闻为未动念时独为初动念时之旧说也不知周子之所为㡬者动而未形有无之间以其湛然无物故谓之无以其烱然不昧故谓之有是以有无合言不以有无分言也若自无而至有则仍是离根之体认矣先生调停王湛二家之学以随处体认恐求理于善恶是非之端未免倚之于显是矣以致良知似倚于微知以知此理以无心之知为真知不原先天不顺帝则致此空知何用夫知主无心所谓不学不虑天载也帝则也以此知为不足恃将必求之学虑失却道心之微则倚之于显者可谓得矣得无自相矛盾乎方瓘字时素号明谷初从甘泉于南都甘泉即令其为诸生向导甘泉北上及归家皆从之而往以学为急遂不复仕
觉山理学闻言学者觉也夷惠谓之心安则可谓之悦则不可盖悦重知不重行知通乎行故悦行亦悦也行局乎知则虽知亦未免为障耳白沙之见端倪于悦近之父母根也根孝弟是不离根发生处故生生之谓仁舍此便是无根之学仁义礼乐何实之有 君子去仁恶乎成名非成君子之名也古人名即是实仁是体名是事安仁利仁是体处约处乐是事 万殊一本是理理一分殊是功分殊即在理一中有感应无分合内外兼该是贯处盖一则内外兼该也若云以一理贯万事是二之矣 忠是体恕是用否曰不分体用皆于感应上见之体则无可言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行之即忠也 天道无名而忠恕有路故曰违道不远然于命脉则一尔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心一也在居处为恭在执事为敬在与人为忠日用只此三者中间更无空闲间断便得仁体流通 下学上逹至淡至简岂人所可与知惟自知之惟天知之天知即于自知中见之天人二途中间更无别路去人所以还天人所不知者即天知也 行不贯彻恐于事上著了脚故有碍子张问行子贡问行夫子惟告以忠信与忠恕忠恕流通即自无碍脚处 设无此身何意之有为其有身也故人已形而好恶之意起焉是已与人流通之关键也通则格不通则不格通则格乎天地不通则否塞消亡知者察好恶而开意之金钥也知则觉而躯壳忘矣故意有善恶知则惟有善而无恶知善知恶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如何曰知善知恶真知也即真知一路致之以通格乎物若添为善去恶二字似又加一转身致与格二矣 慎独诚意皆喜怒哀乐上消磨不落虚见戒慎不睹不闻须从大志愿上未接物而本体自在已接物而本体自如不渉睹闻乃戒惧也 戒惧不睹不闻猛然一炉真火自然点雪不容 喜怒皆天性流行少离体便是迁便是出位迁对止而言观于未发之中不但是怒时忘怒观理 从人欲上起念便踏危机从天理上起念便踏安机机动之初自以为细微可以侥幸无事故忽忽为之遂至于不可止不知害已在其中智者只观理欲于毫芒而利害不与利害展转则昏塞愈甚 言顾行行顾言顾不在言行而在体认天理一顾俱得 经纶大经其大不在功业而在此心心无私则日用细微皆大经也 无恶于志譬如日月著不得纤翳故能无声无臭 志在几先工夫则于几时原非起念 不能而教不言而信本体全功不分动静孟子不动心在集义有事上告子不动心在不动心上不得勿求是欲效廓然而实私也归之内焉耳矣彼长我长彼白我白是欲效顺应而实逆也成之外焉耳矣是内便非外不得勿求便彼长彼白一病也 勿求于气是持志而志与气二故曰志一则动气气一动即心动矣孟子之养气是志至而气与志一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气安即心安矣盖心志皆气之所萃故不动气者是不动心之要诀也 不得勿求似不动心而实病心似物各付物而实外物 志气一舟也志至气次是有舵之舟运用伸缩只见舟不见有舵气一动志斯无舵矣志一动气执舵而用之者非其人也 其为气也配义与道于天地𬘡缊时观之无理气分合处 孔孟言敬言集义言精一博约皆是浑流片段工夫不是逐事逐时照管有时事者感应耳常寂常感 助者无根之谓集义工夫止于根上著力则虽奋迅勇果亦是生意震发槩谓之助不可 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此情字是继之者善善字上来忽然之间真情发见即继之之意若施之事为离几已远其情不可得而见矣 平旦未与物接无好恶可见而何以曰与人相近只是其气清明无所好恶便是相近 舎生取义以生与义并论是不得已唤醒常人语若在贤者则真是生顺死安论义理不论生死岂有身与义对者放者意也非心也求之者心也致知之事也故曰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以心使心非矣 尽性无工夫工夫在尽心上 吾人与万物为体身之精灵万物之根也反身而诚天机流行发育万物故乐仁体也 行之著是生机露习之察是生机精到神处 杨氏为我人自为人物自为物牛自为牛马自为马而不以我与之是亦物各付物而实出于意见故无情 子莫执中是事上求中事上岂能有中来尝记吕泾野马西田崔后渠过朝廷香案一曰下马一曰虚位讲论未定其一曰予一脚下马一脚不下如何可知执中自是无此理 命之流行有刚柔纯驳而生生之本未尝不在故刚柔纯驳可以言偏而不可以言恶 道无不在随位而在三百八十四爻总是一个思不出其位故曰位当位不当古人身无间也 问定性曰率性之谓道率性而行便不消言定定亦率也非率而定虽定未免有病 心不入细微还从声色利名习见粗处蔽之 分殊在理一上流行如水各满其器然 禁止矜持虽非善学然亦有可用之时与截疟相似一截则元气自复 天地之塞吾其体无欠缺处即是塞知此则知帅矣不必更见有塞体段 风波不起本体和平自在 无知而无不知有无一体老子恃其所不知以为知其知犹有著处盖退以为进也于寂体不似 变化气质亦须有造命手从天命上转透思虑不定何在曰只为心中有物在尔吾人居常有思做盗者否以其无此念也须廓然坦然强把著不得问视听为气聪明为性何如曰视听气也亦性也视听之聪明气之粹而性之正者也以视听为非性则形色天性非矣 思从意起则滞思从心体则通 万物不能碍天之大万事不能碍心之虚 人处大运中吉凶悔吝无一息暂停圣人只随地去看道理亦无停息所行有滞碍处必思有以通之其智益明 若要拨开头上路先须推到面前墙面前何墙墙在吾心耳心不蔽则家国天下皆在吾格致中矣故物格意诚而心广体胖 朱子谓儒以理为不生不灭释氏以神识为不生不灭夫理因神识以发儒岂能外神识以自存者但我儒理与神识为一物而释之神识恐理为之障耳理岂为障障之者意也 体认天理是不离根之体认 人只能一心一路如九河就道淊淊中行更无泛思杂念未应则此知浑然与物为体既应则此知粲然物各付物若云意之所在谓之物似有无知无物之时其为物不二与万物载焉只是一物 五行相资相济一时具备所以纯粹中和而能为四时之消息流行也有微著而无彼此有偏全而无欠缺若谓春夏秋冬各以一物自为生克胜负谬矣盖消息即是生克也 变化气质不如致良知之直截何如曰是当下顿悟之说也人之生质各有偏重如造形之器亦有志至而气未从者譬之六月之冰安得一照而遽融之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夫子亦且不敢如此说故其变化直至七十不逾矩 东廓尝云古人惜阴一刻千金一年之间有许多金子既不卖人又不受用不知放在何处只是花费无存可惜 娄一斋高冠佩剑所至倾仰至姑苏桑悦来访引僻书相难一斋未答悦曰老先生德性工夫有之道问学则未也一斋遂不与语 阳明尝朗诵孟子终篇学者问之曰如今方会读书一读书去能不回头尹先生曰耳顺心得如诵已言 吾人心地常使有馀格地步常使有馀闲随吾所往自然宽博有容平舗自在事变之来是非亦可照察不可竭尽心力彼此俱迫迫窄窄无展布处 大事小视之则可以见大变事常视之则可以处变若小而为大常而为变则不惟来丛脞之失而且有多事之害 人之聪明各有所从发之窍精于此或暗于彼故圣学专从全体上不在聪明阳明云果是调美鼎鼐手段只将空手去应副盐梅汁米之类不患其不备也 圣人亦何尝有过人的念虑有过人的事功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满眼生意竹头木屑皆家计也 被事占地步多只是心狭 至善无形何物可止不动于欲天则自如止水无波是也 不以躯壳起念即一念天下归仁 学者无天下之志即是无为已之志 念从知转则念正知从念转则知忘 明道猎心原不成念故谓之过吾人有过便连心拨动故谓之恶 此心流行之精而有条理可见者为文威仪动作犹文之表末耳故惟精惟几为博文 先辈语言须虚心细玩不可轻忽置去一担黄连通吃了方说甜语 百姓与知何以谓之日用不知曰百姓之病无根之病百姓之善亦无根之善主宰未立学问未讲故也有起念处即便有断念时 感应是有物时见不是
有物时起起则有生灭矣真知脱悟自然必照 日食之时以扇作图圈承之其地影之圈亦随日体盈亏以为偏全可知本体不足虽垂照广遍终是偏也 自私者必用智 明道曰性静者可以为学性静便近本体非恶动也 以公言仁不足以见仁体以惺与觉言仁不足以见仁之全体惟夫子以爱人言仁周子以爱言仁仁之实理自在不必更说是仁之用又添出一个心之德爱之理 心之虚处是性否曰惟真虚斯能与天地万物同流虚即性也然性无虚实 天地无心却有主宰在牛生牛而不生马桃生桃而不生李要亦天地生生变化只有此数而已 真知流行即是知行并进几乃生几寂体之流行不已者感而遂通妙在遂字
易之藏往知来俱在此中诚神几也生几须存诚为主工夫不难于有事无事而难于有无接续之交于中
盖有诀窍焉志在几先功在几时言志则不分有事无事而真机自贯如大学所为如好好色如恶恶臭皆真机也善几著察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此颜子知几先天之学今之学者止于意气作为上论志不于天行乾乾主宰上论志非志则几不神非志非几而欲立未发之中于未应之先以为应事主而应之者无心焉非影响即虚见所谓体天理者岂是事物上推求岂是意念上展转只从生机上时时照察几是则通体皆是几非则通体皆非盖几者性情之流行通乎知行而无息者也 学者每言无知知是虚灵开天辟地生生不死底物事穷神知化过此以往未之或知是到无声臭无可言处未至于此岂可便说无知恐不免于信心妄用耳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类天无偏而地气有偏然天至于生时即已入地气矣天气须从未生时观来 人之过各于其党党生于性之偏岂惟食色虽佛老杨墨皆于吾人虚体仁义上偏重之亦不是性外突来物事无形安有影 道在求自得尔静体浑融虚通无间原不在喧寂上故有用博约如有所立者有用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者各随其资禀方便以入其言静以养动者亦默坐澄心法也不善用之未免绝念灭性枯寂强制之弊故古来无此法门然则如之何道以自然为至知其自然动不以我斯无事矣故学在知止不在求静 慎独是静功是动功曰言静言动又恐学者于动静时便生起灭惟几则无间一体故也 问致知有起处如何曰知无不在致之之功则在于几时盖几有可见未几则无见也夫其所可见即其所未见者耳故致所见而其所未见者在矣动静无有一体 气质变化有要否曰枯槁之发生以阳气质之变化以知知透而行至渣滓融矣故曰阳明胜则德性用乾道也如鸡抱卵亦然 人之才智聪慧不同莫亦继善原初带来否曰非也犹之生物然浓淡华素色色各别者地气耳天无形地气有形人之质禀躯壳地气也故学求端于天
论学书精粗一理显微无二故善学者从粗浅入细微不善学者从细渐成议论实用功者从日用察鸢鱼不实用功者从鸢鱼成虚见此中正之道所以难也〈答甘泉〉垣窃以为戒惧事迹之功易而戒惧念虑之功难戒
惧念虑之功易而戒惧本体之功难夫戒惧乎本体者非志之主宰不能也此处果无隐处亦无懈时顾在人自作之耳近时谢惟仁有书论今人只于义理上论学不在合下工夫上论学只于学上论病痛不于已志真切上论病痛又窃以为今之学者止于意气作为上论志不于天行乾乾主宰上论志所以终未有凑泊处〈柬邹东廓〉 窃念此生真惟有此一念可以对越上帝细细条餙犹是掩善著恶地面纵饶此身全无破绽毕竟于仁体干体上无干也噫乾道之学如百年鲜有闻者自道丈发之而吾人犹以大人之体翻为童观之窥乃遂谓之曰儒其自小也甚矣〈寄邹东廓〉 格物即精一工夫〈柬黄久庵〉心斋之学同志每以空疏为疑近得执事所论修道
工夫小物必谨则发心斋之蕴非执事而谁苐于不睹不闻另立见解尚与区区之意未合夫不睹不闻性之体也惟其不睹不闻故能体物不遗体物不遗即率性之道也人惟有此不睹不闻体物不遗之体而或不能不以忘助失之故戒谨恐惧所以存于此身犹之曰修身修心养性云耳非谓必有一物而后可存养也今曰性如明珠原无尘染有何睹闻著何戒惧故遂谓平时只是率性所行及时有放逸不睹不闻然后戒谨恐惧以修之夫既如明珠矣既无尘染矣不待戒惧矣其所谓放逸者又何从而有之而又知之所谓率者又何事守平时无事难以言功止合率性性本俱足不必语修则诚似矣然物交知诱非有戒惧存于其间则其所率所谓道者果知其为性道之本否乎果如此说非惟工夫间断不续待放逸不睹不闻而后修其几亦缓矣知及仁守荘莅动礼此夫子自内逹外示人以性道全体合下便是合一用功非谓有知及仁守而又有荘莅动礼也君子终日乾乾忠信进德修词之诚圣贤以此之教吾人尚尔悠悠动辄见过若谓只任自然便谓之道恐终渉于百姓日用不知区区为此说者非谓率非自然也慎独精一不容意见之为自然者自然之至也〈答颜钓〉 戒惧不睹不闻只观主宰不论体段只求致虚不论著力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志者主宰也刚健纯粹通一身动静隐显而运用之若云真有所见则影响其将不免矣炯炯灵灵中中正正之何物乎在目乎在念乎非目非念何见乎此恐未易言也〈答徐温泉文清〉 未感之先别无可言惟有一真志在耳故鄙人尝谓志在几先而功在几时志从好学有之几从好学得之故夫子独称颜子惟好学又曰知几其神乎非志则几不神也非志非几而影立未发之中于未应之先以为应事主而应之者无心焉非影响即虚见〈与葛洞冈张连山郑浣溪诸友〉 善学者事从心生故天下之事从心转不善学者心从事动故吾人之心从事换只在内外宾主之间非天然之勇不能也〈答谢特峰〉 非生机呈露条逹而据为之真志且曰是能立焉恐犹之意气所发诚伪由分非可强者世縁仍仍机窍便熟道家所谓今之学道以天理为门庭以人影为行径斯亦对证之剂如何〈答程介斋〉 圣贤之怒从仁上发故善善恶恶皆仁之用吾人之怒从已意上发故忿贱恶皆气之动此理欲所由分也今执事只当理会仁体理会自己分事则性静感寂相去不远若于怒时观理盖为未知用功者设此法门如知仁体则已不必言此矣〈答谢子录〉 昨遽以甘泉翁集序上请𫎇不见却复赐教云当知湛王二公之所以同又知其所以异吾人又当自知曽于二公异同处用功孰得孰失诚为确语愚固自审之矣慨自慎独之旨不明于天下虽曽力行笃信师法古人犹谓有不得预闻于道者自二公以所不睹不闻性之体发之学者晓然知天德王道真从此心神化相生相感不复落于事功形迹之末其有功于后学不浅此非其所同乎虽然其所同在此而其所异与吾人用功之有得失者亦在此何者微之显诚之不可揜圣人之学脉也于微显处用功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又进而敬信浑然至于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以复此显微之体此圣学工夫也夫方工夫本体讲论大明之时而犹异同明晦终有未尽合者固由于学之不善其亦救偏补弊之过有以致之与阳明公之言曰独知之知至静而神无不良者吾人顺其自然之知知善知恶为良知因其所知而为善以去恶为致良知是于行上有功而知上无功盖其所谓知自夫先天不杂于欲时言之是矣至复语人以不识不知及杨慈湖之不起意为得圣学无声臭命脉一时学者喜于径便遂概以无心之知为真知不原先天不问顺帝之则如尊教所为任性而非循性者是过惩意识之故也故尝谓阳明公门弟之学似倚于微而无失之倚非良矣愚故尊之喜之取以为益虽尝学焉而未得也甘泉公窃为此惧乃大掲尧舜授受执中心法惓惓补以中正之语故其言曰独者本体也全体也非但独知之知为知乃独知之理也才知即有物物无内外知体乎物而不遗是之谓理即上文所不睹不闻之所下文未发已发之中和末章上天之载是也中庸不云或学而知之乎之者逹道也理也学者致良知也致知而学以求知此天理是乃致知在格物君子学以致其道之谓若谓学以致此良知斯无谓矣后来学者因有执中之说亦惑于感应之际舎初念而逐善恶是非之端以求所谓中正者恐未免渉于安排而非性体之自然故尝谓甘泉公门弟之学似又倚于显而有失之倚非中矣愚实尊之信之视以为法虽尝学焉而未至也显之失尚有规矩可循微之失则渐入于放而荡矣虽然微之失未必无所由起而显之失乃诚吾人之不善为择也忘助俱无中斯见矣择斯得矣夫忘助俱无者非心之规矩乎虽云正心本于诚意致知然良知不能为一身主宰其所以致知择中而为一身主宰者在心故尧舜开心学之源曰人心道心夫子曰其心三月不违仁谓仁与良知天理非心不可然心者实天理良知之管摄也求之心则二公之异同亦可得其一二矣其可并以支离病哉乞订证数言以俟百世〈答徐存斋阁老〉 必于未感之先而求心事相关之处则已渉于起意未免反为心病明道曰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能顺应处即相关处矣以心应事犹是心小〈答永嘉陈生旦〉 危大也人心为形器为费道心为义理为隐〈答白斋弟圭〉 时时未发时时已发之说似大儱侗不如还是未感寂然不动已感油然遂通寂然不动无时节内外感而遂通有时节而无内外无时节内外故流行昭著不已之本体不可见而有物所谓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有时节而无内外故流行昭著变化之妙用可见而无因所谓感物而动性之欲也〈答子明叔熺〉动静体用縁只是本体流行如春夏秋冬非谓必以静之体而致用也语默感应运而不已何者为先何者为后若谓之默以为语体当其默时复何用语当其语时于默何功惟不知周子之所谓主静云者实因无极示人以无欲本体决不为妄动累耳〈答叶生嘉泰〉 泉翁尝语仆云有圣学之省察有贤学之省察贤学省察犹去草于地无由干净圣学之省察如去草于田草去而苗物之生意畅然矣盖有我与无我而路径之有广狭故也有我者意见也知识也如原宪由张之类是也其他私欲种种者不论矣然以有我之心而去其碍我者终是有有我在其为路也隘其转动也难及其成也修念之学是已张子曰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大心者见大也见大则全体之真志在而意见知识廓然矣日用酬应由真志不由有我其为路也广其转动也易此颜子所以为仁能由已圣学也〈复赵石梁〉 云既知良知为入道端倪安得不归之以寂似非阳明公本旨阳明云盖谓此知本寂本感本密本神既天命之性所不睹闻之独𠑽塞宇宙上下古今横飞直上入知出愚为道之全体不但端倪而已又何寂之归乎总之子思只言知不言良孟子以后造端言良造诣言知今则自阳明公良知之说起好径者不察而竞趋之而后良知与知混杂而无用而知之德亡矣知亡而后修德凝道之学晦〈答张道亨先逹〉天理人欲从子思中庸看来只于中与太过不及别
之中是此物过是此物不及亦是此物学者只致其中斯天理自存岂有中在是而又有太过不及二者退于两旁之理故曰恶亦不可不谓性 自天则谓之天命自人则为之修道戒慎恐惧即是真心即是天命本体流行而云戒惧以养不睹不闻之体自修道者言之义未尽也识得只消言修已以敬言戒慎恐惧识不得则虽云不睹不闻依旧是有睹闻之戒惧故修道原从天来〈答祝介卿〉 箕子以天道五行之土属心然即不言心而曰思曰睿意亦思类也如箕子列脾土当属心而今论五行者乃不属心而属之于意脾土之生意周贯于视听言动心身家国天下而自以快足于已其不亦睿作圣类乎盖有官位有官职心官位也思意官之所以尽职也官职尽而犹复求官位之事斯亦无可求矣〈寄余孝甫纯似〉 夫文几也当几之来黜见闻资禀泯意识由乎天衷而不以有我之私小之是之谓博与溥博如天之博意同故知崇如天礼卑如地约礼即承几之实礼见之于行者耳此区区博约之说也〈复汪子烈〉 自有天地以来太极两仪五行万物一气浑沦可以言有而不可以言无専言无生无灭则其无也谓之空因其有生有息而縁迹于无则其有也谓之虚虚者知之体仁之原也〈刘师泉七十夀序〉 盈天地之间一气也其为形色一体也一体浑然孰为之善孰为之恶自有善恶之说分而后去取之念起去取之念起而后天下之为学者日后事于刻核名实之辨躯壳一丝畦径方丈㤀则弗可见之矣〈赠余九阳〉 夫礼固不在物矣宇宙浑沦无间可破吾浑而合之非物无以发吾心之精谓心之理不在于物不可也理固在于心矣虚灵洞彻无罅可乘吾类而彰之非物又无以见斯理之用谓物之理非吾心之理不可也〈斗山精舍记〉吾心之天本无不正是故有不正之动而无不正之知动而后有善恶而其几之者皆善也几而后有善恶而其所以能善于几而不夺于恶者皆知也知则人不知则鬼人鬼之分一知而已〈石桥严天泉书院记〉 因吾未形方形天然自有之几审其止而出之勿失者其根本之学由善以为明者也心与事皆善矣外吾未形方形天然自有之几审其旨于意见尺度而出之勿失者离根之学行善以为明者也其事似是而心则非矣是故犹之天体然苟得其明则众心之灿皆天也苟得其善则万事之察皆心也不尔将事事而比之随吾子臣弟友之遇而求合以能至于道斯亦爝火之明耳〈明善堂记〉 赤子之欲未成于意成意故恶未成意故善夫子之所谓习者习于意成于意耳所谓不移者其亦意之不肯移者耳故子断以为恶起于意起于外而非起于心起于知也宇宙之内浑然粹然而已浑然粹然而犹有所不可入者人耳有人斯有已有已斯有意已与人对意与天地万物对物感而意发焉各得其正无所著于念而率乎纯粹之原者道也盖格于物而诚焉者也是所谓道吾知于物者也各得其正而犹不免有所著焉不可以化于物者意也盖诚在意而未格于物者也是所谓以意诚意其意小者也发焉既有所著著极而转念焉乘之以贪戾骄泰不恕不仁而不可解者意之蔽也盖塞于意而无物者也是所谓以意起意者也夫物非真无也知在物而物在焉物与知无不善者是故在致而格之其排决䟽㵸而所谓咽喉者沛然矣夫排决疏㵸者水之污而非水也去其不诚以归于诚者物之意而非物也故入门之功其要在意其本在知其用力之总会在格物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逹之于其所忍充之足以保四海亲亲敬长逹之于天下皆言格也格则意化而仁如恶恶臭如好好色真心内彻而意不足言矣是即所谓万物一体者也〈诚意说答俞仲立〉
明儒学案卷三十九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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