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学案 (四库全书本)/卷48
明儒学案 卷四十八 |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四十八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中二
文庄汪石潭先生俊
汪俊字折之号石潭弋阳人也弘治癸未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编修正徳初忤逆瑾调南工部员外𭅺瑾诛复还翰林历侍读学士嘉靖初晋吏礼二部侍郎礼部尚书兼国史副总裁大礼议起先生力主宋儒之议上为迁延者二年先生终不变于是上怒甚罢其官久之卒隆庆改元赠太子少保谥文庄先生之学程朱为的然以阳动阴静流行而不息者为心而其不易之常体则性也性虽空无一物而万化皆从此出故性体也心用也浑然不可分析以造化言之天高地下万物散殊无处非气之充塞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下物之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亘万古而不易即是理也亦浑然不可分析也乃朱子谓性是心所具之理若是乎心为车也性为车所载之物也岐心性而二之犹之岐理气而二之也非程子之旨也先生之不茍同如此先生既知圣人之学不失其本心便是复性则阳明之以心即理若合符契矣而谓阳明学不从穷事物之理守吾此心未有能中于理者无乃自背其说乎杨止庵言先生发明道体可谓独见以阳明言性不分理气著说非之阳明过弋阳寄四绝以示绝交按阳明所寄二绝非四绝也序云仆兹行无所乐乐与二公一会耳得见闲斋固已如见石潭矣留不尽之兴与后期岂谓乐不可极耶见说新居止隔山肩舆晓出暮堪还知公久已藩篱散何事深林尚闭关乘兴相寻渉万山扁舟亦复及门还莫将身病为心病可是无关却有关此正朋友相爱之情见之于辞以是为绝交则又何说
濯旧孟子道性善论者犹纷纷也至宋程张阐明之而孟子之说始白于天下程子曰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张子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夫所谓性即理也者必先有见于性之为体而后理可言也犹曰天即道也亦必有见于天之为体而后可言其为道也二子之论盖皆即气而指其本体未渉于有者为言其曰在天为命在人为性在义为理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思虑则渉于有矣又曰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可说则渉于有矣又有二气五行刚柔万殊圣人所由惟一理人只要复其初其初则性也朱子宗二子立说似有未同者〈性说下四条同〉 阳伸阴屈发而为春夏动也阳屈阴伸敛而为秋冬静也此天地之化运行而不已也若天地之心则所以主乎是者不可以动静言邵子曰动静之间于复言之于姤亦言之盖谓于此可见非以复姤为天地之心也曰天心无改移曰太极不动性也其指微矣知此则程门所论未发之中及所谓一日之间万起万灭而其心自若皆在是矣 好恶情也情有所自出于性也好善恶恶人之性也即理也义也心之所同然也好恶未形而其理已具故曰性即理也 孟子论性曰我固有之非由外铄我也而又曰求则得之性待求而后得耶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洋洋如在神何尝无无之者人耳 有理有气气形而理性朱子之说也程张之论盖不如此道即性也若道外寻性性外寻道便不是性即理也此程子之说也朱子论性自谓宗程张立说似非程张本旨 二气五行刚柔万殊所谓形而后有气质之性也圣人所由惟一理人只要复其初所谓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者也至诚尽其性圣人事也尽人物之性不过因其气质而裁成辅相之耳曰其性曰人之性曰物之性未可以一律言也目能视耳能听口能言心能思皆气也而心为之主
性则心之体有不渉于气者程子曰性即理也张子曰性立乎气之外然实不外于心也世人以闻见为心但知囿于形气者耳圣人尽性不以闻见梏其心乃无外之天心也朱子分理气两言之曰得气以成形得理以为性恐非程张本旨程子有言以体会为非心故有心小性大之说不可将心滞在知识上求又曰在天为命在人为性在义为理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程子盖以心性合言之若张子心能尽性性不知检其心盖分言之学者究二说而能通之则可以言性矣〈心性说下五条同〉 心性一物也不可分分而言之则性乾道也心坤道也凡从心而出者皆性之徳也臣之所行皆君之令也妻之所生皆夫之子也然非以天地君臣夫妻对立而言也即地之道而天在其中即臣之道而君在其中即妻之道而夫在其中即心之道而性在其中矣故曰一物不可分分而言之可也 虚灵应物者心也其所以为心者即性也性者心之实心者性之地也圣人之心仁义而已矣由仁义所散为万事皆道也仁义之心乃其性也得于天者也在天为命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性可以意会而不可以象求故曰性即理也若心则渉于有象而可言矣程子有言自性之有形者谓之心自性之能动者谓之情其旨微矣 心有动静一语一默一寐一寤动而阳静而阴若流行之用而本体则性也无声无臭寂然不动无语默寐寤之间者也程子论中庸有谓凡言心者皆指已发而言盖谓此也既又自以为未当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自注云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自注云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惟观其所见如何耳盖合心性而一言之与前说初不相戾也正蒙性者感之体感者性之神以感言心与程子一说朱子谓寂然者感之体感通者寂之用其言是已而继之人心之妙其动静亦如此恐非程张之旨 心岂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也程子盖为心无形体操存舍亡犹言用行舍藏云耳存亡犹隐显也此正孟子善论心处言世人识心不识孟子盖谓此也又曰放心是心本善而流于不善也言放心不足以言心非心之本体也他录有曰心则无出入矣逐物者是欲合而究之则程子示人明且切之意彰矣或曰子谓心无形体乃其本体则是所谓无体之体亦可得而见乎程子有言学者莫若先理会敬能敬则知此矣 朱子云性即心之所具之理也知性则物格之谓于学者亦自有实地可据然性之为义则隐矣 好恶情也好善而恶恶性也好之恶之者心也物至知之好恶形焉心之动而应乎外也事物未至好恶未形心之静而专于内也若性者则其不易之常体不可以动静内外言矣〈心性情说〉 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著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系今与后已与人此程子之说也盖谓天高地下万物散殊凡有迹可指者皆器也即道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下物之本乎天者则亲上本乎地者则亲下亘万古而不易理定故也器有成毁而道则常在以人事言之文武之政布在方䇿皆器也即道也政有举息而道则常在程子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者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元来只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识之〈道器说下二条同〉 运于无形之谓道形而下者不足以明之散殊可象为气清通而不可象为神此张子之说也盖谓太虚者气之本体为性为神是谓形而上者其聚而为物天地法象皆神化之糟粕是谓形而下者与程子之说异朱子宗程子立说曰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形而上者气形而下者也人之生得理以为性得气以成形其推于人事以事为形而下之器事之理乃道也事不合理则是有器而无道盖岐而二之又非程子之说矣程子曰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所谓器亦道也但要识真妄妄则不诚无物何器之云 程子言凡事有本末不可以本末为两叚事本道也末器也即道也朱子解之曰非谓末即是本但学其末而本便在此窃以为是乃程子之本旨也 心体也事用也心外无事事外无心心迹未尝判此程子一原之旨也皆善事也或主于立名或主于为利无是二者而或但出于一时之意气其用虽是而其体非也若主于义曰此吾之所当为也则体用合矣滞于用而不知飬其所自出之原俗学也外于用以求真体之所在异学也无是二者之蔽则得之矣〈一原说〉 原始以未生之前言反终以既死之后言终者复其始者也始未尝有则终亦无有始未尝无则终亦无无以为未尝有者未尝有我也复其始则无我矣以为未尝无者其所以为我者未尝无也安得随死而亡乎〈易说下二条同〉 静变而为动动变而为静两也易也道也时动而动初未尝有动也时静而静初未尝有静也动静合一存夫神神一而已两可言也一不可言也故曰易所以立道穷神则无易矣 知事即理则无事矣外不见物也知理即心则无心矣内不见已也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如是而止乃得止之道止于理而已 今学者喜言正心而不言诚意喜言致知而不言格物汨于异学故耳诚意所以正心格物所以致知内外一理此乃大学之道也〈大学说〉 人之为学一心而已盖心主乎一身而其体之虚灵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散在万事而其用之微妙实不外乎一人之心故学贵于知要求诸一心而已学之道奈何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进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进而本益固而心之体用全矣他日语门人曰主敬所以存此心格物所以明此心乃定论也〈删朱子或问〉 道散于天下而具于人之一心所谓性也性非他天命是矣所谓天命阴阳五行化生万物天命之流行也五殊二实其本则一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天之所以为天也所谓在天为命也受生于天因各得是以为性所为在人为性也循性而出散为万事皆道也修道以立法于天下则教也道形于日用无物不有无时不然所谓不可离也而其实体在我一性而已是故君子之体道也不求道于事而严诸一心戒慎恐惧乎其所不睹不闻所以存天理之本然无动静之间者也不睹不闻隐且微矣而至著存焉冲漠无联万象森然已具此体道之君子所以必慎其独也盖重言之非二事也喜怒哀乐情也四者形而天下之事具发而中节则道也和所以状情之徳道就事而言四者未发则性也谓之中中所以状性之徳道之体也道不出于一中而实性之徳故曰大本君子严诸一心而性得所飬则大本立矣本立道行所谓致中和也程子曰致如致却太平之致盖中和不可以力取其要在慎独而已天地于此乎位万物于此乎育此圣人之能事学者之极功而岂外于一心之妙用乎〈中庸说下七条同〉或曰子亦求异于朱子乎曰非敢为异也将求同于程子耳中和之说程门论说甚详似皆未领其旨定性书言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盖自其不系于心而言则未发之中自其因物喜怒而言则已发之和不可析为二处也若以动静之时分体用而以静存为致中动察为致和非程子之本旨矣岂以其近于佛氏止观空觉为一之论遂寕过于分析乎程子云吾儒与释氏句句合事事同然而不同其谓此欤 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指心之本体而言大学言正心曰有所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则不得其正一物存焉则累其空明之本体矣名其无倚曰中名其无妄曰诚名其无私曰仁一物也是谓天命之谓性发而中节谓之和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指心之流行而言是谓率性之谓道忠恕一以贯之忠者无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者体恕者用大本逹道也此程子之本旨也 常人有欲顺其欲则喜逆其欲则怒失其欲则哀得其欲则乐其所以为心者非喜则怒非哀则乐情而已圣人无欲浑然一性何喜何怒何哀何乐故曰只喜怒哀乐未发便是中也由是言之圣人之心未发之中也赤子之心发而未远于中也众人之心则皆已发者也然则圣人无发乎曰发而中节物各付物是皆未发者之所形而其未发者固自若也故曰言和则中在其中言中则含喜怒哀乐在其中矣中以无过不及为义过非道不及非道道者中而已以事言则各有中以道言则一中以蔽之矣中者大本言道之体也安得谓有二义乎如言心正则百事皆正若中有二义心亦可有二义乎或曰朱子论中和其书成卷子复有二论乎曰窃求
诸程子而有疑焉盖程门指此为传授心法故其门人论说最详龟山之南也罗仲素李延平实世守之至朱子始自立说以未发已发分属动静之时学者但当因其时而各致其力非复程子之说矣周子图说之主静自注无欲故静通书曰一者无欲无欲则静虚动直则是主静之静乃所谓一者而非阳动阴静之静也伊洛源流疑出于此若张子之天徳邵子之天心皆指是为说也 君子之道费而隐费用之广也隐体之微也夫妇之所能知能行圣人之所不能知不能行语大语小在上在下万有不齐可谓费矣语其体则一而已道是也不可得而见也以圣人言之动为道言为法行为则三千三百万有不齐可谓费矣语其体则一而已心是也不可得而见也鸢飞鱼跃上下察也明隐之不可揜也犹赞鬼神之徳曰微之显云耳中庸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即其旨也 君子喻于义义其心也小人喻于利利其心也方其未形于事初未有义利之可言而其为体固已判矣义心天下之公本于性者也天也利心一人之私生于形者也人也故君子从天不从人〈论语说下条同〉下学以所行言上逹以所见言非二事也下学而不能上逹由之而不知者也穷理则尽性至命下学而上逹也 必有事焉以持志言勿正者犹言有事而未尝有事云耳勿忘即是有事勿𦔳即是勿正故程子以鸢飞鱼跃言之〈孟子说〉 仁者何人之本心是也求即其本心之安是为仁也然则求仁之方但嘿以守吾此心可乎曰非也视听言动出门使民居处执事与人以至事贤友仁学问思辨皆为仁之地也近世右象山而左朱子曰吾心学也好异者靡然趋之惑世诬民其罪大矣〈仁说〉道一本而万殊夫子之一贯是矣以学言之则必有
事于万殊而后一者可几也曾子之随事力行子贡之多学而识皆亲受业于夫子之门者也颜子之博文约礼而后如有所立易之知崇礼卑而后成性存存皆一说也程子论学曰涵飬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朱子申明之曰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致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进而本益固可谓尽矣陆氏之学盖略有见于道体遂欲单刀直入以径造夫所谓一者又自以为至简至易立跻圣域故世之好异者靡然趋之而不知其相率而陷于异端之说也张子曰儒者穷理故率性可以谓之道释氏不知穷理而自谓之性故其说不可推而行程子有言自物格而充之然后可以至圣人不知物格而先欲意诚心正者未有能中于理者据此可以断陆氏之学〈学说下六条同〉 气质之性生于形者也心为形役故惟气质用事天地之性言性之本然初不外于一心也生乎形而不役于形超然独立物我并照则本性见矣学者知求复性而不知即心以求则未尝读孟子者也性即理也穷理则尽性至命以格物穷理为外为末而非之者则未尝读程子也 圣人之心道也言者心之声行者心之迹六经之为教皆出于圣人之心故曰心道也常人之心去道远矣于是乎有学必穷理读书广闻见而后理可明必克已治心强恕而后性可复学而至于成性而后圣人之心可言也今始学者知习静以入徳亦一门径而遂曰道在是不假外求则妄说也道者事物当然之理所谓在物为理也而其实体在我何事何物不出此心所谓处物为义也故曰中理在事义在心闻乐而乐食旨而甘居处而安人之情也理也其居䘮也闻乐不乐食旨不甘居处不安亦人之情也理也故君子之学求不失其本心而已 自诚明谓之性诚则无不明矣中庸论性而曰慎独曰笃恭所以存诚也自明诚谓之教未至于诚者必由明而后至大学论学而首曰格物致知所以求明也程子论天论仁诸说即中庸首章之旨论穷理论进学诸说即大学首章之旨皆本乎一心而为言也 儒释皆从心地上做工夫故有相似处所谓以心役物不以物役心以理自胜不为事物所侵乱夫岂不同本末一贯心迹合一儒者之公而大也释氏离本末判心迹求以自私自利而已动而阳静而阴相循于无穷者是皆太极流行之用
而其体初未尝动也〈体用说〉 通宇宙一气也气之实阴阳是已自其未成形者而言絪缊揉错相兼相制欲一之而不能虚也自其成形者而言天地法象万物形色刚柔男女粲然有分实也实者虚之所为形亦气也是皆可名之象耳又自其本而言未尝有体曰太虚虚而妙应曰神神而有常曰天曰性一物也有天则有道神天徳化天道一于气而已自其存主而言曰徳自其流行而言曰道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正蒙说下三条同〉 耳目口体气之聚而成形者也视听言动气之虚而为用者也曰阴曰阳可分属也而皆统于一心则不可分矣气之神也合一不测之谓也由此而通于性与天道君子之上逹也由此而梏于闻见溺于物欲小人之下逹也 客感客形与无感无欲惟尽性者一之有无虚实通为一物者性也即程子道亦器器亦道之说知昼夜阴阳则能一性命阴阳昼夜屈伸相感于无
穷所谓天所不能自己者谓命而感之体即性也故曰一性命圣人之至诚无息诚其性不息其命也鬼神常不死诚而已故曰诚不可掩此之谓知性命则知圣人知鬼神 历家以日月星辰为天体其度数有可纪者皆以地而言耳地有形质则有四极天之大也莫御而其与地相为依附而旋转者则犹可量也是故象见乎上体必应乎下若形影然〈读程语〉 儒者言性释氏亦言性彼但认为已有所谓本以利心得来故学者亦以利心向之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为能尽其性盖辟佛老而为言也〈杂说下二条同〉 朱子之后学者知以理言性不堕于释氏之虚空矣而未能识性之为体则立言者之过也 禅学直截心地上用功却缘何用心粗彼盖自以为道由我立命由我出其渉于迹者可勿深较程子不判心迹朱子不向用时勤猛省更于何处味真腴此儒释异处学者要须识此
诗心非目不见目自见之体须知瞑目前明明有先视〈以下论性〉 治心如治目刮去膜与翳目浄视能传心清性无际 胸中欲无事须是必有事敬则心自虚乃照无物地 无物是何地万化从此出程门费讲论此之谓未发 天理在何处本心原不昧乃知尧舜心千年至今在 万法总归一一复何所归太极本无极天心无改移〈文中子意〉 释氏谈实际省心亦省事圣人亦何心万事一天理〈以下述程语〉 释言理是障此错认理字理即是吾心无生亦无死 管窥亦见天只是不广大尽心而知天乃是天无外 静中须有物莫若理会敬能敬则知此此是天命性 戒惧一生心即此是慎独物欲遏将萌乃是敬未足 闲邪则固一主一不须闲敬则自无已天理本完全 主一谓之敬一者之谓诚一则无二三何复言欲萌 此理最为约但恐不持久既能体而乐不患不能守 心懈则有防敬则无间断存久体自明天理一以贯 只要立个心心即是天理此上有商量应不出敬字 此心即性天京师是长安当下便认取须知未发前 言止不言定须是止于事和则中在焉此理嘿而识 坐井而观天所见终不大试出井栏行却入井栏坐 尧舜几千年其心至今在道是尧舜心何尝见道坏 万象无所隐向明乃天理如顾影壁间区区一物耳〈邵子之旨〉 湛一气之本感生方有象爱恶出太虚未胜则本䘮〈张子之旨〉 性是无物地存心即飬性何者是存心不出诚与敬〈以下漫述〉 道心心是道惟微道之体人心乃私欲已渉形与气
文敏崔后渠先生铣
崔铣字子锺一字仲凫号后渠河南安阳人弱冠举郷试入太学与四方名士马理吕柟寇天叙軰相期许登弘治乙丑进士第改庶吉士授编修逆瑾窃政朝士见者多屈膝先生与何塘长揖而已瑾怒其轻薄张彩曰此人有虚名未可骤加之罪终出为南京稽勲主事瑾诛召还翰林时西涯以文艺笼络天下先生以为非宰相所急上书规之侍讲经筵毎以亲君子远小人磨切武宗指钱寕廖鹏而言也小人皆欲甘心之晋侍读遂告归嘉靖改元起原官寻擢南京祭酒大礼议起上疏勤圣学辨忠邪以回天变上以为刺己也勒令致仕家居十六年以皇太子立选宫僚起少詹事兼侍读学士转南礼部右侍郎入贺圣节过家疾作而卒辛丑岁也年六十四赠礼部尚书谥文敏先生之学以程朱为的然于程子之言心学者则又删之以为渉于高虚是门人之附会无乃固欤至其言理气无合处先生自有真得不随朱子脚下转是也其诋阳明不遗馀力称之为霸儒孙锺元曰文敏议象山阳明为禅学为异说夫二人者且不必论其学术荆门之政有体有用宁藩之事𢬵九死而安社稷吾未见异端既出世而又肯任事者也此以其外而言也先生以知能心之用也爱敬性之实也本诸天故曰良今取以证其异说删良能而不挈非霸儒欤此是以心为知觉以性为理不可以知觉即是理之成说颇与先生气即理之论自相反耳先生既言本诸天故曰良孟子谓知能为良则知能本诸天者即是以爱敬之理决不仅以此知觉本诸天也阳明单提良知而不及爱敬其非悬空之知觉明矣孟子上节知能并举下言无不知爱其亲也无不知敬其兄也能字皆归并知内盖知是性也能是才也言性则才自在其中矣
士翼造化流行四时者气乎春当温秋当凉者理乎理乃气之条叚虽纷纭而不可乱者温凉以时圣人也冬过寒则春行其馀冽夏过炎则秋冒其馀炽气偏理亦滞中人之性也春必温秋必凉性善之譬也故学修而性可返若夫酷烈载沉七年固旱其下愚哉非用汤之精诚弗回 自求心习静之论兴窃见孔经之在世犹㐮献之王周汉也方伯连帅虽曰同奖王室然别出教令自立社稷矣夫心即事也事即道也事合于道则心存矣事戾于道则心放矣故动之不能亡静犹静之不能亡动各值其遇而已矣静而亡事勿生妄念勿从堕容动而酬用勿昧本心勿殉外欲动而殉欲难以求静静而杂念胡以制动今求静曰真空真识失之偏矣问伊川曰性即理也然乎曰然性者仁义而已曾谓仁义非理乎仁义有不善欤问孔子何谓相近也曰别其所赋之等也问性何以有等曰气也然则气即理乎曰然何以明之今夫孩提知爱其亲仁也知敬其长义也即其喜笑慕念谓之爱即其㳟敬推逊谓之敬是非气乎发于外即其在于中者也理者气之条善者气之徳岂伊二物哉问气有原乎曰有之易曰易有太极诗曰有物有则夫极者易之翕则者物之能故曰纯粹精也舍是而谈理气支矣夫 阳有知而阴无知是故质受神以为运魄资魂以为识阳有去而阴常居是故炎火熄而灰存花色落而朽贮人生为阳志则宰而气则从气为阳中之阴人死为阴气则升而魄则止气为阴中之阳 朱子谓气有聚散理无聚散窃所未详盖造化之原理常聚而气亦聚人物之生气若散而理亦散气既散矣理安所附是故天地寒暑也人物禾稼也暑来禾生寒来禾死尽矣明年又蕃其鲜者故曰日新之谓盛徳 天命之谓性故物之理即吾心之理也外之物格则内之致知见天下之物各有则而不可易即此则以应之故时措之宜矣曰穷理则隐而难求曰格物则显而可据格物者修治其目人伦其先也若泛乎其务则荒而靡即故博非颜子之文则约非不叛之道 亡气外之形亡神外之气亡理外之神亡命外之理亡心外之命亡帝外之心心者具万理而出命也 问古之祭天地山川不屋谓栋宇不能囿其形也乃以人之饮食荐之夫岂知神之所嗜乎曰祭也者致其敬与礼也故以人道之所重者奉之尽其报本之诚已耳若神之所嗜夫恶知之豺之祭兽獭之祭鱼亦就其性之所能也夫 觉心之放即求也知我之病即药也矜已之是即非也妒人之长即短也 性之所寓曰心心之所具曰性性者理也心乃发用斯理者孟子以四端验之夫自修身而齐家而治国平天下斯谓尽心尽性也精一道心者用之执中也中者道心之极也宋人以异端附会之曰道即心也则人非心欤 问性即理也有气乎否曰气也惟其为理斯谓之性犹夫纯洁而温者不谓之石而谓之玉也理之训有条也古用以言一事至宋儒而言道体也 程子云圣人本天释氏本心盖天言其理也心兼乎血气也释氏以精灵知觉为主故迷则皆妄悟则皆真故曰心圣人以仁义礼智为主故经纶大经裁成大化与物同体故曰天 心性固不离亦非杂知能心之用也爱亲敬长性也好利恶害心之觉也生可舍死可取性也譬之物焉生生气也榖之甘杏之酸桂之辣性也心灵而性活也心移而性宰也孟子曰仁人心也乃言所主也非用为训也心性之辨一言而决之矣 阳刚也生也阴柔也成也皆气也即其理也仁阳也爱也义阴也敬也皆气也即其理也古人曰阴阳曰仁义一而已后人和合孔孟之言性乃立理气之名学者勿泥其词而析其源不可废理而存气也 常人无中小人无静 朱子论宋祧主取诸商周夫汤文兴自诸候契稷始封之君也宗之固当布衣而有天下如宋太祖除乱救民创业垂统宜正东向之位为百代之祖自宣宗而上悉以亲尽而祧天子崩臣子称天以诔之其祭也奉天以配之若曰先世积徳而致则大贤之后多湮何乃弃赫赫之功而求冥冥之报若曰子孙不当自择其先则自一世二世以至百世皆不迁可也颜子之学克已复礼治怒改过庄周谓之黜聪明堕
肢体盖肆为躗言以讥孔氏之致知谨礼也宋刘彦冲诸人祖述为文则颜子乃孔门之逹摩矣 曾点言志朱子许其天理流行夫遇一事必有一则处之当而熟则圣人矣一以贯之也岂有物见目前而可玩哉水之流鸢之飞鱼之跃皆实体也犹父之慈子之孝皆天命之性人不率之愧于物矣岂若黄华般若为禅机哉不格物而曰致知者妄也不履事而曰存心者偷也夫人不食而谓饱即空而见华非实也乃病也 观诸造化静多于动虽阳气毕逹万有并作本末固凝也可以知徳矣 观诸造化动而无息是故绝涧石壁草藓之生冬冽地拆荠麦之青可以知仁矣 大学一篇皆明明徳而已仁者与物同体遗一物涂一民非仁也故新民即明明徳 中庸不指仁义为性而曰喜怒哀乐盖二者旨微而难言四者常发而易见夫仁义之训至宋而明今即田父市人而语之曰汝喜汝怒性也皆晓然而领四者即仁义之用考孟子之四端则参得之矣戒惧以体验此中使勿有所系而偏大学所谓正心慎独以儆省此和使勿有所逐而流大学所谓修身静立动之本动逹静之具交飬互发非二事也 其世治者其论公于众其世兴者其论公于朝其世哀者其论公于野上下不公其世不可为已故党锢息而汉亡朋党尽而宋乱夫公论弗可一日而废也 关雎咏淑女以配君子闲关思徳音以括其上盖幽王昏乱法家拂士斥矣所信惟妇言故诗人冀其改徳以亲贤女尔 心存则鉴物之理气和则识仁之象 不言常而言变异端皆然申韩之法皆防人之欺疑人之叛夫将置秉𢑱于何地耶
松窗寤言夫正物之谓格至理之谓物今之异言也则心当何正而至善有别名乎孟子曰良知良能知能心之用也爱敬性之实也本诸天故曰良今取以证其异删良能而不挈非霸儒欤 学者改过追索其动念之故而除之斯不萌于再 孟子曰学问之道求其放心而已矣条目不具奚以求心故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其存心之方乎夫心火属也火丽物而后有形心宰物而后有造异端之言异焉曰静则心定而理自见无待乎学矣是犹舍耒耜而言耕也 问程子有遗书矣子述程志也何居曰伐伪存真也高虚者异端则然学者附之斯惑人之向使二夫子之道淆其游谢之罪欤鲍氏而下无讥焉是故夫子之道仁也敬其业也
明儒学案卷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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